◎是基础不错还是人不错?◎
怎么……怎么就住一起了?
她张着唇,有些无措地和他对视。
赵曦亭像是看明白了她的表情,“在一起了,当然有一天会住一起,不然我图个名头么?”
他淡淡吐字,“那天你挑半夜来,我以为你懂。”
她那天是想和他做交易。
但没想过是慢刀子割肉。
孟秋闭眼随手一指,“就这套吧。”
她奈何不了他的,她怎么奈何得了他呢。
孟秋选定以后反而没有那么怕了,好像最差也就这样了。
赵曦亭低声问:“那其他的还用我解释么?我想做什么和不想做什么。”
孟秋把头摇得跟拨浪鼓。
那不成给她立规矩了么。
赵曦亭眼里的冷意退潮似的散去,指腹往上挪了挪,按住她的唇,“好,听你的。就这套。”
孟秋听话地待在他身边,他牵住她的手,旁若无人地亲昵,另一边他在和王瑾打电话,提了提房本写她的名字,不用加他。
顺他者昌,逆他者亡。
赵曦亭和她相处的方式也简单,一目了然的强势。
回去的路上,孟秋在看窗外,说是看窗外,实际上在看玻璃,薄薄的一片,印出她的影子。
她看着自己的鼻子,下巴,脖子,斜斜地歪着,被关在这片玻璃里,外面的小孩奔来跑去,行人絮语,但她几乎参与不到那片热闹。
他们照例一起去吃了顿饭。
吃完饭,赵曦亭不知道从哪儿捞来一个丑娃娃,一路拿到车上来。
他似觉得丑,托手上蹙眉凝视,拉拉娃娃的耳朵和腿,随后往她跟前一递,“你不是喜欢这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么。”
“瞧瞧这个,长得挺幽默。”
孟秋听话地接过来,扫了眼,是丑得让人印象深刻,圆鼓鼓的肚子,大片络腮胡,眼睛还是斗鸡眼,十分搞怪。
和圣诞节看到的那几个过马路的胖娃娃,有三分相似。
但她不是所有胖娃娃都喜欢的。
孟秋松松握着娃娃,冲他客气地轻声说了句“谢谢”,又把头转到车窗那边。
赵曦亭好脾气地问:“不喜欢?”
孟秋还是看着窗外,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只是顺着他的话。
“喜欢的。”
赵曦亭眼里的笑意像泡在潮湿里,缓缓起了锈,唇角平了平,就掉的七零八落,眼里露出斑驳深黑的面目。
小姑娘拿整片后脑勺对着他,一点正脸不给他留。他只能从玻璃倒影觅得一两分她轻轻抿起的唇。
她半边孱瘦的肩膀还没他手掌宽,骨头细得能捏断。
偏偏这样一个柔弱可欺的身子,有个倔得要命的脾气。
赵曦亭收了哄她的动作,侧了下头,冷淡地看着正前方,没再和她说过话。
司机瞥了眼后视镜,大气也不敢喘。
到了学校门口,轿车稳稳停在路边,车子显贵,路过的学生多少会打量几眼。
孟秋就怕人看。
一次两次好解释,次数多了就解释不清楚了。
孟秋见到学校了,逃也似的将手机塞进包里,巡梭了下座椅,看有没有东西落下,就是没瞧旁边的人。
赵曦亭视线紧匝着她,像是没压住脾气,把她包一扔,一脚迈过去,有点惩戒的意思,把人压在车门边,唇堵得很紧实。
孟秋吓了一跳,紧紧闭起眼睛,挣扎不到两秒,两只手被他捆住。
她听到司机下车的声音,车身顺势一震,像打了她一耳光,耳朵热得一塌糊涂。
除了刚亲上那一下。
这次的吻不像上一次横冲直撞。
这一次赵曦亭亲得很耐心。
他探进去,衔住她的舌尖,轻轻的品啜,吮出汁儿来,孟秋牙齿的缝原本开得很小,他甘霖一样强势地吸出来渡过去,便将那条缝撬开了。
他在找她发痒的地方。
她求饶地抓住他头发,仰起的肩颈弧度,在车玻璃上白出一道承恩的影。
渐渐地熬不住,被迫习惯了。
她鼻息变软,变热,从僵硬的跟着他,到猫儿一样溢出求氧的嗯声。
赵曦亭唇息变重,辗转到她耳后,颈上,手也从腰梭巡向上,他吸舐薄而白腻的皮肤,将将咬出红痕。
孟秋被这点痛惊醒,惊慌地睁开眼,耳朵和肩膀夹起来,手挡住其中一边,“可以了……赵曦亭。”
“可以了。”
“不要了。求求你。”
他像贪吃的艳鬼,呼吸深长,薄唇沿她耳垂流连,勾勾啜啜,嗓音像干了许久的沙,低缓地磨进她的耳道里。
“今天能听到你的晚安么?”
孟秋气管几乎是空的,害怕他在车里胡来,像刚渡完劫,好一会儿发不出声。
她平息了一会儿。
“有……有的。”
赵曦亭矜贵的头颅贪恋地从她身上起来,眼睛潋滟,没够似的侬在她唇上,肆无忌惮地回味和侵犯。
他撩睫,小姑娘眼里含了串水,水里洇着软,像遮了一半的月亮,怕他眼里的影子惊着自己似的,一碰着他的目光,矮矮地垂下去。
他鼻息轻忽的,眼睛深了又深,低低地凑过去,似没过瘾,想继续吻她。
孟秋两只手挪上去挡。
男人长长吸了一口气,啄着她手指,懒声懒气地问:“在哪儿呢?”
孟秋唇上还粘着他冷濯的味道,怎么消都消不掉似的,她不敢轻易闭得太严实,太严实就咽下去了,咽下去身体里就都是他了。
可是她刚才好像已经咽下去了。
她轻声说:“晚安。”
赵曦亭眼里是春意融融的味道,轻抚她的头发,说:“晚安。”
孟秋关上车门,双膝软得几乎站不住,所有的力气都被刚才的强吻抽走了。
她不想让自己看起来太落荒而逃,便慢吞吞走,脊背黑凛凛的粘着什么,仿佛被监视着,观摩着,她不敢回头看。
直到那辆黑色轿车再看不见她,她才闭上眼睛靠在柱子边深呼吸-
赵曦亭动作很快,没几天就给她拍了房本的照片过来,说,里面家具全新,但她有想添置的可以再买一些。
孟秋说已经很好了。
同一天,孟秋收到了林晔的微信。
总共三条。
两条是他在海新市过安检的照片。
另一条是他在国内定位。
照片里露出他白色休闲装一角,清爽又高挑,旁边还有一只行李箱。
无声告诉她,他真的回国了。
但是他多余的也没说,更没提要来燕城找她。
他没正面提,孟秋就装鹌鹑当不知道,也没回消息,保佑他永远别过来。
孟秋看着微信界面,沉思了一会儿,把他发来的最后三条给删了。
接触这么多次,赵曦亭从来没有看过她手机,偶尔她浏览文件,他也不会盯着她屏幕,充分地尊重了她的隐私。
骨子里的边界感。
但有些事谁说得准呢-
这段时间孟秋跑谢清妍的办公室跑得勤。
谢清妍见不得一点拖延,那天和她聊清楚之后,立马把工作的事推进了,给她配的俄语高材生就是给她看过照片审核过的那个。
据说自愿报名的,没要工资。
男生叫步炀,高高瘦瘦,一米八左右的个子,气质有点呆,倒也不能全说呆,只是容易沉浸自己的世界,不擅长和人打交道。
一看就学习很好,不太出去玩。
孟秋见他第一面就感觉到他的拘谨,他都不大敢正面看她。
头两天,他们虽然在一个空间,却没怎么说话。
第三天终于熟了些,到的时候互相笑着点了点头。
工作间隙,步炀端了两杯水来,自己一杯,孟秋一杯,踟蹰地开启话题,“其实我之前见过你。”
孟秋有些惊讶,她对他一点印象都没有:“在哪儿?”
步炀笑笑,“燕城这么多高校,应该蛮多人都认识你,我第一次见你是元旦的时候,你做主持。”
“你肯定没见过我。”
孟秋了然。
步炀青涩地和她往下聊,“当时……你好像有句台词说错了。”
孟秋也想和他快些熟起来,工作好展开一些,用开玩笑的语气,弯弯眼睛:“完了,我还以为遮掩挺好。”
步炀忙说:“没有没有,应该没多少人发现。”
“我恰好那个时候听得比较认真。”
“而且,而且,你救场很及时,真的。”
孟秋不是很会在别人尴尬的时候发笑的,但步炀实在太磕巴了,她从来没碰到过,忍不住笑起来。
她越笑,步炀耳朵越红,他挠挠头:“我是不是很笨。”
“没。”
一来二去反而没了陌生感。
接下去他们搭档得很顺利。
工作进程还没到三分之一,正是忙碌的时候,孟秋除了学校就往出版社跑。
有天下午,赵曦亭兴致一来,说带她去吃一家新开的关中菜,到出版社楼底下接她。
孟秋提前和步炀说有事,他们就早早歇了。
孟秋在门口等,步炀站在她旁边陪她等车。
两个人就书里玻璃杯碎了的那段剧情继续讨论。
熟了以后步炀说话就顺畅了,还十分爱笑,露两个小虎牙:“写得真好,碎的哪里是玻璃,而是主角普宁。”
“可能这就是以景衬情吧。”
他们聊得入神了些,远处喇叭响了两声,孟秋才清醒,她看到车,不知道赵曦亭在车里看了他们多久,慌忙和步炀说:“我先走了。”
步炀连连点头:“好,明天见。”
他下意识看了眼车。
这辆车的车型和寻常的奔驰十分相似,但更厚重奢华。
车子虽然鸣了喇叭提醒人,却没降车窗,车主似有些清傲。
看孟秋过去,车子发动机就发动起来,隆隆的像跑车,光听声儿就知道油很烧钱。
司机下来开车门,恭恭敬敬把人送上去,漆黑的车缓缓擦入黄昏,淹没在繁长的车流里。
步炀在台阶站了很久。
他原以为孟秋和他是一个世界的人。
孟秋坐好后,偷偷瞥旁边的人,赵曦亭阖眼在休息,没有和她说话,好似又把她晾起来了。
安静极了的空气挤挤挨挨压向她。
冒出点窒息的味道。
他闭眼休息了一路。
相安无事。
关中菜是辣的。
孟秋吃不了辣,来人点菜的时候,赵曦亭问她要不要试试,孟秋好奇心一起就同意了。
结果吃得眼皮冒汗。
赵曦亭似乎也吃不了太辣,但没她那么辣的厉害,只是唇上擦上一层湘妃色,衬得眸色更清亮了。
他拿一块湿毛巾,帮她擦鼻子上的碎汗,淡声问:“翻译要不要给你请个更好的?”
他虽然没有问她具体的工作,看到她一沓沓背来背去的稿纸和书,七扭八歪都是俄语,工作地点又在出版社,很容易就知道她在做什么。
更何况他今天看到了步炀。
孟秋一愣,原来在这里等着她。
她才和步炀熟一些,配新的人又得重新磨合,就不太情愿,轻声说:“他基础不错的。”
赵曦亭慢声说:“是基础不错还是人不错?”
孟秋没想到他突然发作,头皮一涨,鸡皮疙瘩又立了起来,端正坐好,轻声说:“我没别的意思。”
赵曦亭把毛巾一扔,把人脑袋转过来,和她对视,“给你换个更好的亏待你了?跟着我用得着你费劲巴拉一个字一个字和人校对讨论?累不累啊孟秋?”
“还有。你搁我这儿一天有几句话,你自己数过么,要么就嗯,要么就好,和他就能一个劲儿说不停?”他越说面容越森寒。
他还是第一次看到她身边出现别的男孩子。
青涩,温柔。
和她同处相似的岁月。
再等几年他就三十了,他比不了,也没办法再去体会二十出头时的心境。
他想起她是被他从她男朋友那儿抢来的。
不知她前男友是不是也是同样气质的男生,她是不是就喜欢这款。
孟秋眼睛红了,忍不住说:“我没有。”
赵曦亭拿起筷子,“明天带你去见人。”
第二天赵曦亭还真给她请了尊大佛,孟秋从他们聊天里得知,这个人是大使馆驻外刚调回来的,正好这段时间在家休假。
孟秋第一眼看到卫栖,觉着他和赵曦亭赵秉君完全不一样,或许是职业使然,非常儒雅亲和,没有一点上位者架子。
赵曦亭领着她在台球馆和他初见那半小时,卫栖说话都是温笑的,仿佛脾气极好,谁惹他几句不痛快都能体面地揭过去。
他们开始打球,孟秋原本杵在赵曦亭旁边,赵曦亭怕她累,让她坐在凳子上等。
打到一半,她看到卫栖笑意融融看过来,嘴型似乎是:“可以啊。”
孟秋真没再去过出版社,卫栖亲自去电和谢清妍沟通,自称是孟秋远房表兄,怕她出错,想亲自监督,谢清妍有一肚子疑问,但怕说错什么话,没追根究底。
工作期间卫栖很少问她和赵曦亭的事儿,仿佛见惯了圈子里男男女女,她不一定是最后一个。
不是最后一个就不重要。
只不过有时候卫栖也会露出一丝善意的、探寻的眼睛。
孟秋对上时,冒出些许难捱的不自在。
“打算考研吗?”卫栖问。
孟秋顺嘴答:“嗯,想去国外读。”
她一说出来就后悔了,自责自己不经大脑,卫栖知道就代表赵曦亭知道。
她并不打算告诉他的。
卫栖似乎看穿她的小心思,笑着说了句,“没关系,你们的事你们自己处理。”
“我只是很早之前欠他人情。”
“不过如果你想考公职或者毕业想进大使馆,可以来问我。”卫栖顿了顿补了句:“他找我大约也是这个意思。”
“我家里比不上他,但这方面我比他有经验。”
孟秋没有太往心里去。
赵曦亭没有他说得那样高尚,他只是发了病,嫌她和别的男孩子接触过多。
卫栖见小姑娘顶不情愿,说什么都应,却不像是真应的样子。
赵曦亭男女朋友那套说辞骗骗人家还行,却骗不了他,他就是干这个的。
卫栖笑了笑,强调了一下:“是真的。”
“老赵这个人,你不能看他说了什么,你得看他做了什么。”
“他性子是霸道,偶尔也瞎胡闹,却绝不是个坏人。日子长了你就知道了。”-
孟秋不在意卫栖的话。
四月末已然有了夏季的威势,一天里最高温能飙到三十度。
孟秋没想到会再次见到林晔。
是个暴雨天。
学校复印店机器坏了,她急用一篇讲义,攒着U盘往校外跑,她的一把伞撑了和没撑一样,半边身子都淋湿了,只好到门卫室附近的屋檐下躲雨。
头一抬。
少年撑一把灰色的伞闯进她的眼帘,身子清长,这一瞬间像王家卫导演电影里的抽帧,画面定成一格一格,从人海深处挪移出来。
孟秋再看不到别人的影子,只能看到他的脸。
以为是幻觉。
她怔了片刻,眨了眨眼睫,终于还是喊出了他的名字。
“林晔。”
【作者有话说】
啊啊啊三次元太忙,渣手速开始显现-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可爱:云末裔1个;破费惹宝宝!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宝贝:晏端翡36瓶;空谷回响20瓶;云末裔16瓶;用户06273瓶;是芋泥呀2瓶;清蒸雯子X-Y、15532248、xxiyue、41097706、蒲杨超甜、luckywy、金刚呼噜娃1瓶;挨个亲亲~
呜呜呜叩谢各位大老爷!我继续努力
第22章 暴雨
◎而他则是小偷。◎
林晔过来应该是找她的,听到她的声音,却很惊讶。
临近晚饭,他们去了一家鹅卵石鱼火锅店。
孟秋第一次在燕城吃火锅,就是这家店。
那会儿她觉得十分新奇,吃完第一时间和林晔分享,说从来没见过煮鱼放石头的。
林晔也没见过,边看她拍过来的照片,边问:“烧出来的鱼口感比其他的好些吗?你有没有咬一咬石头看能不能吃。”
孟秋笑说:“我可不吃石头,要不你吃吃看?”
“口感嘛……好像没什么差别。”
在屋檐躲雨的时候,孟秋问林晔想吃什么菜。
林晔似乎在来之前就想好了,说:“想尝尝你第一次给我发的石头鱼。”
分手的恋人最怕听到从前。
孟秋顿了几秒,说:“好。”
外厅太吵,他们要了间包间。
林晔瘦了,眼里有疲惫,但不邋遢,看得出来将自己收拾得很利落才来见她。
孟秋想起以前。
她第一次听说他的名字是在高一军训期,他们虽然同班,但同学之间彼此不熟悉。
夜里宿舍,情窦初开的女孩儿们总会跟搜罗漂亮的弹珠似的,白天挑选身高出众的男生,到晚上迫不及待放一起分享比对。
她们一致认为林晔长得最干净好看。
林晔在高一身高已经有一米八,个子高,却没有别的男生驼背的坏毛病,显得十分挺拔,他家境好底气足,走哪儿都鹤立鸡群,瞧着很自信。
找他说话的女孩子多,他常温温笑着看人,却不暧昧,白月光的形象立马在女生们心里落地生根。
后来军训休息班委分水,他是帮忙的。
分到孟秋时,他笑说:“同学,你脸晒得好红,小心中暑,多给你一瓶吧。”
孟秋终于把林晔这个名字和他的脸对上。
后来他们一起经历分班,高考,直到现在。
在她整个青春,他似乎是夏季树梢上最蓬勃干净的那一页。
现在孟秋看着他的脸,居然有些陌生。
他像跋涉后的旅人,眼眸覆了层尘土,风一吹,有了少年蜕变成成人的稳重。
他们面对面坐。
林晔给她倒茶,没有倒满,放下茶壶,自己抬手品了一口,柔声说:“有点烫,慢点喝。”
他抿抿唇,咽下,牵起一个笑,“像蒙顶黄芽。”
孟秋喝不出来,怕尴尬地接下他的话,“是吗,我只能喝出明前明后。”
林晔弯了下唇,“我也不确定,喝着像。”
茶是湿润的,话题却有些干。
林晔两只手握着杯,放掌心熨了片刻,“我到燕城高铁站的时候太阳大得出奇,没想到这么快就遇上了暴雨,不过这个地方就算下雨也没有南方潮,空气比我们那儿干好多。”
他抬起头,“难怪你有段时间一直吃润喉片,冬天嗓子很不舒服吧。”
孟秋刚来是适应了一阵,从没想过燕城干到嘴唇起皮得那么厉害。
“嗯,现在好很多了。”
她捕捉到林晔话里某个字眼,“你来好几天了吗?”
林晔放下杯子,“嗯,有两三天了。”
他视线晃了一下,见面后第一次正视她眼睛,“其实……今天我也不想打扰你,只想过来看看,感受一下你在的地方。”
“没想到和你碰上了……”
孟秋也没想到这么巧,要不是打印机坏了,下这么大雨,她不打算出门的。
林晔笑容有些苦涩,手指抵着杯子摩挲,“不过……我也没自己说得那么高尚,来燕城一定想见你一面。”
“就是没准备好什么时候。”
很快有服务员敲门上菜。
孟秋:“你这次在国内几天?”
林晔迟疑了几秒,才抬起头,诚实地告诉她:“我Gap了一年。”
孟秋微微睁大眼睛。
大学生中有句话叫:中国人不配gapyear。
每一年都很关键。
他能做出这个决定,应该深思熟虑过。
偶尔放慢脚步没什么不好,他是需要休息。
孟秋问:“打算做什么呢?”
林晔像放下某些负担,“没想好,先玩一段时间吧。”
他眉眼耷拉,“实话告诉你,我是真不想看到让人头疼的英文了。”
孟秋也笑。
林晔用公筷将一片鱼肉夹到她盘子上,“这几天我随便逛了逛,感觉燕城确实是个好城市,生活节奏没有我想象中那么快,昨天你们校门口一个大爷说,你们学校可以旁听。我……”
孟秋打断他,转移话题:“阿姨先前给我打过电话,你这次回去,他们是不是挺开心的?”
林晔立马明白她的意思,弯着的嘴角平了下去,有些失落。
“还行。”
分手之后,孟秋不是没有重新审视她和林晔的关系。
如果没有赵曦亭,他们会复合吗?
答案是,她不知道。
她和林晔在一起的那天,她也无法料到他们会以这种方式结束。
她不是喜欢做假设的人,每个人在进行选择的时候,都是当下的最优解。上帝视角去审视过去的自己除了徒增烦恼外,没有任何意义。
她衔起一片笋,余光瞥见手机亮了一下,定住看了几个字,便挪不开了。
——在学校吗?
想曹操曹操到。
她头皮紧了紧。
这局面。
她在和林晔吃饭。
赵曦亭要是过来,那还得了。
她想装没看见,但她要是不回,怕是今晚难消停。
赵曦亭就是这个性子。
林晔起身给她倒果汁。
她礼貌说了句,“谢谢。”
她有一点很肯定,绝对不能让赵曦亭知道林晔回国了。
她避重就轻。
——你要过来吗?
那边顿了几秒,打过来一行字。
——你不在学校。
语气肯定得像地府判官的审判。
孟秋呼吸窒住,搓搓手心,盯着聊天面板,有些不知所措。
她在想说辞。
不知该说赵曦亭对人性太通透,还是她在他面前太笨拙。
她跟他耍小聪明成不成功的评判标准,并不在于有没有蒙混过关,而在于他有没有兴致戳破。
比如现在。
赵曦亭应当心情不大好。
孟秋垂眼慢腾腾地回,干脆实话实话说。
——对,我和朋友在外面吃饭。
那边打过来三个字。
——开视频。
孟秋心口一抽,慌得像从台阶上踩空,握着开始震动的手机,深呼吸了一下,对林晔解释说:“我出去接个电话。”
林晔在她亮起的屏幕至少停留了五六秒。
“……你去吧。”
手机一遍一遍耐心地震,震得孟秋手心发软。
孟秋一边跑,一边胡思乱想,她常有一种幻觉,她和赵曦亭的关系像压着一层雾,她永远没法猜透他的下一步。
他们之间可能是一片平静的湖,也可能是血淋淋的旧战场。
此刻,孟秋就想给自己多披几层铠甲,好抗住对面的枪林弹雨。
她找了个安静的地方,手机震动第一遍结束,又开始第二遍。
对方好像掐着秒表,不指责,不提醒,就耐心地打着,看拨到第几个她才肯接,好和她算账。
孟秋跑到接近后厨的走廊,在一个在没什么人来的位置,终于接起来。
画面里,赵曦亭那边的光线不大明朗,身后有一片湖,没下雨,晚风拨开湖面的纹,倒印泛白的街灯。
他不在燕城。
他仿佛刚从酒局下来,眼尾腻着一片酡红,有些醉意的眼睛撑得很散漫,他注视了会儿镜头,低头懒懒地将烟灭了,一片漠然。
“呼吸这么喘,忙活什么呢?”他淡声问。
孟秋看到自己头发跑乱了,不想显得很慌张,伸手捋了捋,故意挡了挡镜头,不大敢看他,干巴巴地解释:“里面太吵了,想找个安静的地方。”
“为了和你视频……”
“就跑了一阵。”
赵曦亭听过她解释,唇角弯了一下,眼里却没什么笑,直勾勾盯着人,薄唇吐出来的烟像是要故意喷她脸上,肆意地,轻浮的。
他眼里有话。
“这么想跟我好好聊啊?”
孟秋被他看得浑身发毛,抿抿唇,补了句。
“是真的。”
“真的很吵。”
话筒里安静了好一会儿。
赵曦亭就着那片虚笑,眼眸清寒地蒙在她脸上,语气沉而慢,像在做什么提醒。
“乖一点,孟秋。”
“男朋友给你打视频,不会介意你那边吵不吵。”
孟秋还是第一次听他说“男朋友”三个字。
心惊肉跳。
他停顿片刻,刻意留出来的空子压迫感更足了,他眼里丝丝缕缕的警告入侵她的瞳眸,“但,会介意你是不是撒谎。”
“我没有。”
她是没撒谎。
只是没有完整地告诉他。
“好。”赵曦亭低头理了理下衬衫上的褶,随口一说,“在哪儿吃呢?吃完派车送你们回去?”
孟秋飞快转动思绪,看样子他误会她是和室友出去了,将错就错,“不用了,不知道等下还要不要逛会儿。”
“我们在吃石锅鱼的地方。”
她说着给他发了定位。意思是她真没骗他。
她赌他只是想知道她人在哪儿,而不是真要派车。
赵曦亭“嗯”了声,果然没强迫她接受,抬起头,有一缕灯影切到他鼻梁处。
“我可能在外地呆两天。”
孟秋松了好大一口气,知道自己赌对了,听到他不在燕城,她还有分隐秘的雀跃,但面上一丝都没露。
赵曦亭慢慢凑近屏幕,眼里幢幢黑影,端详她,“你会想我么?”
孟秋呼吸窒了窒,躲闪他的眼睛,低下头,轻声说:“……会的。”
“我想你看着我说。”他诱哄,“说完整。”
孟秋眼睫颤得厉害,她鼓起勇气,被迫看进那片深潭。
“我会……我会想你的。”
赵曦亭满足地看着她,用视线抚摸她羞怯的脸,嗓音像缝了一寸又一寸的瓢泼大雨,漏进屏幕里,却很温柔。
“想不想我早点回来?”
只要是他下的雨,她就躲不开。
孟秋轻声说:“想的。”
赵曦亭笑了声,十分缱绻的样子,“好,我早*点回来。”
“回去吃饭吧。”
“嗯。”
挂了电话,孟秋靠墙缓了缓,明明只是接了个电话,却像把她耗干了。
孟秋回到包厢。
林晔顺势将刚舀好的汤推过去,“帮你调了下调料,你喝喝看合不合口味。”
“谢谢。”
孟秋坐好缓了缓,拿起筷子将鱼刺挑出来,看它在灯下泛亮光。
林晔难免探究:“谁的电话?”
孟秋平时是一个很坦诚的人,不管做什么都不怕别人查,今天居然避着人打电话。
孟秋有口难言。
她没法定义赵曦亭对她来说是谁。
他在她和林晔之间,就像这根鱼刺,微妙的位置,扎进了喉咙,不容易吐出来,也难以咽下去。
即使刚才他给自己加冕了个名号。
男朋友。
孟秋低声说。
“不重要。”
“没出什么事吧?”
“没事。”
林晔没再追问,看着她关切道:“不过我看你脸色还是很不好,一会儿我陪你去周边散散心?”
孟秋摇摇头,细细吃起鱼肉,温声说:“你后面几天还在燕城的话,可以尝尝他们当地特色小吃,难得来了就好好玩,我记得有条特色街,名字想不起来了。”
她抬眸冲他和气笑笑,“等我回宿舍问问同学再推给你。”
仿佛和一个熟稔的老朋友在说话。
林晔原本还有许多话,都被这面笑堵在喉咙里,他两眼灰败,直直盯着她。
她好像哪里变了一些。
但她的眉眼还是清冷精致的,不说话就显得恬静不好打扰。
她的不好打扰不是高高在上,而是不忍破坏她的认真。
往常隔着屏幕,她也会打趣几句和他玩笑,那是她看起来最生动的时候,现在坐在他面前,他却觉得远极了。
林晔心里忽然阵痛起来。
这阵痛比分手后任何时间都难以平复。
好像此时此刻,他们才真正的分手。
他拿起杯子将滚烫的茶咽下,仿佛喝的不是茶,而是酒,可以醉过去,昏昏沉沉混沌到天明。
林晔眼里红了红,说:“孟秋,我们不要装得什么事都没发生了,我想问问你,到底怎么样,我们才能不分手。”
“我求你了,行么,告诉我,我要怎么做。”
孟秋深吸一口气,平静地看向他。
“发生了的怎么当没发生呢林晔。”
“我们都往前走吧。”
林晔两只手捂住眼睛,低低地啜泣起来,“可是我过不去。”
“孟孟,我这么喜欢你,我以为这辈子都不会松开你了,你让我怎么过去呢。”
孟秋抬眼看向窗外,眼睛也有点红,给他抽了一张纸,轻轻放在手边。
她忽然虚虚地笑了一下,笑自己,也笑他们俩,“可能我当时听你的,和你一起出国就不会有这么多事了。”
这个时刻,她对林晔的感情的感情很复杂,不是留恋,也不是惋惜。
而是许多事情都是注定好了的,躲过这一劫,还有另外一劫在等着你,你抵抗不了。
他们其实很像歌里唱的。
有些故事还没讲完那就算了吧/
那些心情在岁月中已经难辨真假/-
孟秋自己打车走。
路上计程车新闻播报说这场暴雨会持续很久,燕城郊区有部分地势低的,被淹了不少,主持人提醒大家少出门,注意安全。
学校里女生们开始流行各式各样的雨靴,几乎人手一双。
乔蕤买了双香奈儿的,光看样式和十几二十块的没什么区别,葛静庄听了价格直呼有病。
孟秋以为那天就是她和林晔的结局。
结果周四下午她和葛静庄在宿舍楼下又碰到了他。
葛静庄嘴巴张得跟塞鸡蛋似的,察觉自己太激动,连忙用手捂住,拉了拉孟秋袖子,比正主还兴奋。
“他不是你那个……”
“下这么大雨来看你啊!”
孟秋也有些惊讶:“你怎么来了?”
林晔拎着一个礼盒,雨下太大,盒子边边角角渗出深色的痕迹,他的伞坏了,似乎淋了一路,头发没有一点干的,格外狼狈。
“这是之前给你在国外买的,上次见面太匆忙,没告诉你,你当朋友之间的心意。我给其他高中同学也带了,不用有负担。”
他抬起头,孤零零站在她对面,声音飘在雨里,清晰透明,“孟孟,我要回去了。”
葛静庄听了一会儿发现不是久别重逢黏黏糊糊的戏码,很有眼力见地溜了。
孟秋伸手接过,说了句谢谢,他说要走,她也没有挽留的想法,他们之间最需要快刀斩乱麻。但,“天气不大好,你怎么现在回去?”
林晔情绪不太高涨,“我爸身体不舒服,这几天马上要和几个项目投资人见面,我妈希望我去听一听。”
孟秋想起爸爸妈妈在医院看到他父母做检查的事,“希望叔叔快些好起来。”
林晔停顿了一下,很不舍,这一句,在唇齿见游弋了许久,“那……我们有时间再见?”
“好。”
林晔就要走进雨里。
孟秋看到他被风吹坏的伞,叫住他,把自己的递了过去。
“路上淋湿了不舒服,你拿着用吧。”
林晔握紧了伞柄,沉默地点了下头-
雨也爱浇伤心人。
林晔离开燕大没一会儿,风几乎要将伞吹翻过去,他爱惜地松了松卡扣,整副身子蜷在伞的铝骨下面,宁愿自己淋湿,也不让伞折了。
他跑了几步,躲进一家便利店,看了一眼伞滴下的水渍,又看了看门口黑篮子,问老板:“您好,可以帮我拿一瓶水吗?怕把您地板弄湿,就不进去了。”
老板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小伙子怕啥呀,我们这儿都有监控的,伞扔不了,这么大雨,先进来躲躲,淋成啥样了。”
林晔迟疑了下,还是说不进了,在外面躲就好。
老板挪了挪肥嘟嘟的肚子,“行吧,那你等会儿,我给你拿。”
林晔抬起头,无意识看向冰柜那边。
一个穿黑色衬衫身形修长的男人在挑酸奶,他忽然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往那边看,这人太扎眼。
宽肩窄腰的比例,气质金尊玉贵,却俯着身,仔仔细细看酸奶配料表,似乎从小到大也没做过这种事,和那片烟火气的景十分不搭。
男人终于决定好,长指拎出来一扎。
林晔自认长相也算拔尖,很少对人感到惊艳,男人转过身时,他还是有一两秒惊叹。
男人五官是浓的,英俊立体,但表情却是极淡的,他黑眸徐徐挪过来时,让人不自觉屏气凝神恭敬起来,压迫感十足,天生的上位者。
林晔脑海飘过一个念头,这样的人,霁水见不到。
男人似乎也看到了他,漠然地定格了两秒,目光徐徐下落,最终定在他的伞上。
一把陈旧的,不太起眼,却被保护得很干净的伞。
男人看得实在太久了,久到林晔以为那把伞是他遗失的,而他则是小偷。
林晔不自在地甩了甩伞上的水珠。
男人缓缓抬起眼,直白地凝视他,里面湍急的冷意触目惊心,像要摧毁他遮风挡雨的一切,让他流离失所。
林晔微微愣神,他第一次正面接收如此强的压迫感,也不知他为什么这么肆无忌惮地打量他,忙不迭躲开视线,无意中瞥见他手里的酸奶。
他觉得眼熟。
蓦然想起孟秋高中时就很爱喝这个牌子。
高中的时候他也常给她买,不知道现在在燕城好吃的多,她喜欢的味道变了没。
老板终于拿来矿泉水。
林晔付完账,恰好雨也小了些,跑入对面的地铁口。
赵曦亭坐在车里,黑隆隆的目光隔着窗户和雨雾,亦步亦趋追着那把伞,像狙击手窥视狙击动线。
面容森寒。
【作者有话说】
(对手指)阿赵是会发点疯。就是不知道啥时候~-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鲨鱼22瓶;5292938917瓶;空谷回响9瓶;是芋泥呀、15532248、兰羲、用户0627、清蒸雯子X-Y、nuxe、daisy瑾榆、luckywy、xxiyue、甜义、金刚呼噜娃1瓶;挨个贴贴~
第23章 暴雨
◎氧化。◎
孟秋去了嘉琳悦墅。
自从房子正式落户之后,她过来的次数一只手数得过来,大多都是赵曦亭催一催,叫她挑挑家具的毛病,他好叫人重新布置,或者他亲自来接她,她才来这里和他待一阵。
这套房子最让她喜欢的就是中庭。
能望出去很高,非常自由的感觉。
客厅的灯是暖色调的,孟秋坐在玻璃墙内,伏在贴靠墙的吧台桌几上,在发呆。
她其实是喜欢雨的,因为雨,万物都亲近起来。
她看外面的雨丝漂染上一层将将入夜的靛青。
看得久了,她好像被这个世界溶解,也变成一颗一颗的水粒,吸附在尘埃上。
玻璃悄无声息印出个影子。
孟秋吓一跳,转过头。
是赵曦亭。
他昂贵的衬衫黏了一层雾绒绒的水汽,似乎刚到不久。
他解了领口的扣子,目的地明确地朝她走去,像久别的恋人,手掌贴着她腰线绕至身前,从背后抱住她。
“身子怎么这么僵,见到我这么惊讶么?”他微微俯身,温凉的脸颊贴着她,嗓音低醇。
孟秋背部熨帖他的胸膛,他独有的冷山香倾轧过来,她微微挣扎了一下,就乖顺地让他抱着了。
“……没听见你进来的声音。”
“这样啊,我还以为你在想谁。”
赵曦亭把头埋进她的脖子,英挺的鼻梁慢条斯理剐蹭她的皮肤,深深吸了一口气。
孟秋起了一阵鸡皮疙瘩,抖了两下。
“冷?”
“……不是。”
外面天色渐黑,玻璃几乎是一面镜子。
孟秋无意间扫过,看到自己细细的胳膊压在他骨骼有力的手臂下,在小腹交错纠缠,她偏白的皮肤从他黑色衬衫里露出来一部分。
交颈的姿势,玻璃只印出他的头发,看不见他的脸,因为他的脸和唇都在亲昵她的脖子。
视觉和触感双重冲击下,孟秋耳朵发热,两只手不经意蜷紧了,抿唇挪开视线,不敢再看。
赵曦亭埋在她颈窝旁,带点凉意的鼻尖沿她的动脉缓缓挪动,缓慢地嗅进去,又徐徐喷出来。
像是在闻她身上除了他熟悉的味道外,有没有陌生的气息。
当成一件亟待查验的物品。
他从没这样过。
孟秋毛骨悚然,不适应极了。
她脖子往外折试图逃离,却被他长指带有掌控欲的握住,摩挲她薄而腻的皮肤。
“别躲。”他嗓音低冷。
孟秋不知道他想干什么,两只手提心吊胆地反抓住他手臂,做出防御的姿势。
赵曦亭指尖从后绕到前面,抵起她的下巴,轻轻挪到他脸颊那一侧,半眯的眼睛裂开一条黑缝,将她锁在里面,仿佛温柔:“门口白色的伞是你的吗?”
“不是我们看房那天的那一把吧?”
孟秋被他的气息吹得有些失重,两只手抵在玻璃上,试图站稳。
她掌心湿漉漉的,玻璃像要起雾气。
“不是我的,是我舍友的。”
他嗓音黏缠,零零碎碎地钻进她耳朵,“你的那把呢?雨太大被风吹坏了么?”
孟秋脊背起了一层冷汗,一瞥,对上他黑漆漆的眼眸,怵得厉害,睫一颤一颤挪开,没有立刻回答。
他似乎对那把伞莫名在意。
但她找不到理由。
难不成他以为今天有别人送她来,然后把伞落在这里了?
可是她自己那把已经送给林晔了,以后都不可能出现了。
她就着他布的台阶下,轻声说:“对。”
话音刚落,孟秋看到他在玻璃上倒影出来的眼睛阴冷骤起,那股寒森森的冷气往她头皮上吹。
他环在她腰间的手臂铁链一样箍紧了一圈,像要把她塞进自己身体里。
他很快掩去那丝冷意,缓声,“你男朋友以前是不是挺喜欢你的?”
孟秋听到某个字眼震惊地抬起头。
赵曦亭似察觉她看来,面容清淡,徐徐和她对视,眼里的黑像砸到地上的神龛,不再供奉礼法。
孟秋又惊又惧。
他说的不是前男友,而是男朋友。
仿佛默认她和林晔还存续关系。
那他们这样抱在一起算什么。
他做小三她出轨么?
她猜不透赵曦亭在想什么,重新确认,“你说什么?”
赵曦亭垂眸睨那片雪白的皮肤,凑近,唇际沿她的颈蜿蜒向上,“我问。”
“你男朋友是不是挺喜欢你的。”
孟秋像凹进去的塑料瓶口缩起肩窝,又被他强势地拉开,唇凑上去。
她低声:“我不清楚。”
赵曦亭眼皮都不抬,笑了一声:“你是挺讨人喜欢的。”
他好似沉醉在她的骨肉里,一片温柔乡,开始亲她的脸颊。
“你们怎么在一起的?”
孟秋察觉到赵曦亭此时有些危险,呼吸又轻又急,她不敢惊扰他,软声说:“我们不要聊这个了。”
赵曦亭浅浅啄她的耳朵,“他表白了几次?还是没表白,你们水到渠成就在一起了。”
孟秋痒得挣扎,被他紧紧锢住。
“一、一次。”
赵曦亭听到回答,猛地吮了下她眼尾,像是惩戒。
他嗓音又沉又柔,“那你们算是两情相悦。”
孟秋几乎抖出泪来。
他的唇贴上她的唇角,神思清明地继续盘问,“那初吻呢?你们先牵手再接的吻,还是同时进行了。”
孟秋明白过来他或许在翻旧账,害怕得要哭,“赵曦亭……你别问了好不好。”
他裹住她的唇珠,缓缓亲她,“告诉我,初吻怎么发生的。”
“你……这样……我说不了。”
赵曦亭继续侵扰她的唇,声线没什么起伏,“说。”
孟秋胸口起伏得厉害,“我们在公园里,天太热了,他给我买了支雪糕,我吃了一半。”
“他就亲了我一下。”
她刚说完,赵曦亭舌尖猛地探进她的唇,吮一阵,退出来,“就一下么?他最长会亲你多久?”
孟秋眼角泛起泪意,“我忘了。”
赵曦亭怜爱地啄了啄她的唇,给了她一个温柔绵长的吻。
“好女孩儿。”
孟秋张口迷茫地呼吸。
赵曦亭看着她黏在脖子上的头发,叹息了一声,“很热么?”
“紧张的?还是被我弄出来的?”
孟秋耳朵像过电一样。
“我想休息一会儿。”
赵曦亭意味深长地笑了声,“休息?”
“那聊聊纯爱的。”
他似觉她乖巧,摸了摸她的头,“你们异地恋,每天都会汇报吃了什么,什么时候醒,遇到什么好玩的事吗?”
孟秋神志清醒了一些,她不想一五一十告诉他。
太诡异了。
今天赵曦亭太反常了,仿佛受了什么刺激。
孟秋调整了一下呼吸,终于鼓起勇气清清冷冷看向他眼睛。
“你到底想问什么?”
赵曦亭和她对视了好一阵,眼底蛛网一样破败连绵起来,疏懒地吐字,“和他打个电话吧。”
“打个电话我就知道你们怎么聊了。”
他松开她,从桌上捞起一根烟,肆无忌惮地在她面前抽。
他很少这样。
孟秋直觉有一场风暴即将降临,但还算冷静,“我已经和他分手了。”
“为什么要给他打电话。”
赵曦亭衔着烟,拿起她手机,低眸解起锁。
孟秋猜出他在干什么,伸手去夺,焦急之下骂出声。
“你发什么神经!”
这是她第一次在他面前骂人,骂的对象还是他。
赵曦亭扫了她一眼,眯了下眼睛。
他举高她的手机,单手翻起通讯录。
她的备注和人一样认真,一五一十,一个姓不少,一个名不落。
林晔两个字明明白白撞进两个人眼里。
孟秋垫脚去夺,但够不到。
赵曦亭直接拨了出去,放在桌上,乌眸覆着一层略微克制的恐怖,趁忙音,冷声吐了一个字。
“聊。”
孟秋再没心思管是不是忤逆他,直接伸手挂断。
赵曦亭夺过手机,干脆利落重新拨过去,一只手抓住她两只手腕,将人摁在怀里,开外放不让她碰。
那边很快接通。
林晔熟悉的声音从话筒那头传过来,清朗中有一丝惊喜。
“孟孟,你找我吗?”
孟秋听到他声音的一刹那,像一只削掉皮的苹果,在空气里急剧地氧化。
林晔又喂了两声。
她抬头碰上赵曦亭的黑眸,它就是削苹果的刀,冰冷地抵在她皮肤上。
赵曦亭启唇像要说话,孟秋心尖揪起来,立马出声:“不是,我不小心碰到了,没什么事。”
林晔笑说:“你刚刚第一个打过来就响了两声,我也以为打错了。”
“结果你又拨过来。”
“真的没事吗?”
强烈的紧张感匝着她。
孟秋尽量让自己声音听起来正常,“没,你挂吧。”
林晔默了默,说:“好,其实我很希望这个电话是你关心我有没有到家,就像以前你会等我下课一样。”
孟秋听得一惊。
赵曦亭在她头顶讥诮地喷出一缕轻笑。
孟秋咬唇使出吃奶地劲想要挣开赵曦亭的手去挂手机。
然而他虎口钳得发白,就是不肯松手,显然两人都不好受。
林晔疑惑道:“孟孟?”
孟秋盯着屏幕上通话记录渐渐走动的秒数,像是在炸弹倒数前逃生。
她第一次觉得林晔温吞的性子不好,催道:“你挂吧,我真的单纯打错了。”
林晔:“以前不都是你先挂吗。”
林晔叹了一口气,自顾自往下说:“我该听你的,换一天回去,雨下太大了,飞机飞不起来,我到现在还在燕城的机场,这场雨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停。”
孟秋急得鼻子都冒汗了,“我现在不太方便……”
说不清她和林晔谁先说的,最后两个声线合在一起。
赵曦亭乌眸狠戾起来,将手机一砸,把人摁到玻璃门上,“嘭”地发出巨响,将她的衣服撕扯到肩膀以下,俯身吻她的脖子。
孟秋磕到的是他的手。
“孟孟,你摔倒了吗?”
孟秋不敢说话,强忍着尖叫的欲望,奋力挣扎。
赵曦亭附在她耳边,嗓音沉塌塌地压下来,用气音,“不是分不干净么。”
“我帮你分。”
他一边堵她的唇,单臂把人困在怀里,捡起手机,亲出水声,像要给那边的人听到。
孟秋羞耻心在这一刻达到顶峰,感觉嘴唇被他吸麻了,像小兽一样胡乱咬他的唇。
“孟孟,你……”
手机那边的声音忽然顿住,陷入一片死亡般的沉寂。
赵曦亭像受到刺激,也不管手机了,把人压倒在地毯上,就着血腥味亲她。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肯松开她,双掌撑在她耳侧和她对视,冷沉,深暗。
孟秋头发铺了一地,她抬手甩了他一巴掌,恨极了似的,“你混蛋!”
她看向手机,那边已经挂了。
赵曦亭眼里冒上点寒气,舌尖抵了抵被她咬破的唇,长指抹了抹,倒是像得了丝趣味,笑了两声,“解气没,没解气再来一巴掌?”
孟秋上下牙齿都在抖。
他就是个疯子。
再打他一巴掌脏她的手。
孟秋用力将他一推,他顺势坐在地毯上,乌沉沉地盯着她,唇角勾着一丝半缕的弧度。
孟秋双腿发软,站起来还摇晃了一下,她把衣服拽好,大步往客厅走。
赵曦亭还坐在那里,盯着她背影,居然也没拦。
孟秋快速走出那栋别墅,七拐八弯一路逃,回过头竟然有些迷路。
她抱着手臂在陌生的街口蹲下来缓了一阵,边打了一辆车。
微信里赵曦亭发来一条。
——你现在不想见我没事儿,晚上我不放心,定位发来,派车送你回去。
孟秋将消息一删,不肯再回。
【作者有话说】
()我浅浅闭个嘴-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可爱:云末裔、方舟1个;嗷嗷嗷~破费惹两位宝宝,嘬嘬嘬~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宝贝:空谷回响20瓶;媛姐藏宝库5瓶;daisy瑾榆3瓶;南城以南溫暖如初、清蒸雯子X-Y、时夏。2瓶;哈喽呀、兰羲、是芋泥呀、甜义、luckywy、nuxe、眷、xxiyue、饮月的狗1瓶;贴贴贴~
第24章 暴雨
◎我尊重你。◎
孟秋一到宿舍就进了洗手间,一边洗澡,眼泪就一边下来了。
她哭累了揉揉眼睛,用水抹了抹,那阵惊恐的情绪仿佛都被水冲走了。
她从小到大都是家长亲友嘴里的乖学生,从没做过几件叛逆的事。
因为太擅长学习和考试,所以在学校里,在老师嘴里也没听过几句重话,连迟到几分钟,老师看她一眼,她都会脸红。
葛静庄说她属于道德感极高的那类人。
今天她的道德感就受到了毁灭性打击。
她完全不敢想。
不敢想林晔听到声音时是什么反应,挂电话前又是什么样的表情。
赵曦亭好像轻而易举碾碎了他们的象牙塔,将他们带向最恶稔罪盈的那一面。
就为达成他的目的。
但是他成功了。
以后她应该不会再见林晔。
赵曦亭就是个无法无天的恶人。
孟秋见眼睛看起来没那么红了,才从洗手间出来,葛静庄和乔蕤一同看向她,招呼她过去。
“来吃呀。”
孟秋:“好。”
桌上摆着一堆外卖盒。
葛静庄吃得手指油汪汪,瞧着十分开胃,她大方地往孟秋那边一推:“乔蕤男朋友买的,我们吃了好多,这些都是留给你的。”
乔蕤拎了条秋刀鱼,“这个鱼绝了,又酥又香,小秋尝尝。”
孟秋吃了两三口放下。
她情绪还没恢复完全,没胃口。
葛静庄看着她,终于小心翼翼地问出憋了很久的问题。
“秋秋,你是不是因为和男朋友分手不开心啊?”
“我看你俩说话那个状态就不对劲,太尴尬了。”
孟秋转了转扎着鱼的签子,轻轻“嗯”了声,说得牛头不对马嘴,“分了有段时间了。”
乔蕤仿佛不解:“我记得你俩基本没吵过架吧,连拌嘴都没有,怎么突然分了,他出轨了?”
葛静庄也说:“对啊,而且他现在不是在国内吗,刚好你们不异地了,可以多点时间在一起呀,有问题好好解决呗。”
孟秋停顿片刻,看向乔蕤,慢声吐字:“蕤蕤,是不是情侣有时候是需要吵架的。”
乔蕤一愣,说:“对。”
“你不吵架怎么知道他是什么人,反正我和我前男友现男友都是越吵越亲密,不过也能发现许多缺点。”
“忍不了就分了咯。”
葛静庄将吃的又往孟秋那边推了推,“情侣分分合合多正常,开心点,先把眼下的时间过好。”
孟秋觉得葛静庄说挺对,如果没办法忘掉不愉快,就先把眼下过好,不想再纠结了。
她刚上床,微信界面赵曦亭对话框又多一条信息。
前两条她看了没回。
分别问她在哪,和到宿舍没。
现在这条是。
——又不理我了?
孟秋现在真没办法平和地面对他,她只要一闭眼,就想起他逼问她和林晔的样子,窒息感一点一点侵袭上来。
她咬了咬牙,还是没回。
几天后的中午,宿舍门口多了个包裹,写的孟秋的名字。
她最近没买过东西,但是地址和手机号确实填的都是她的。
孟秋把包裹拆了。
里面是一支新手机的包装盒,有张纸条掉出来。
孟秋捡起来看。
笔锋凌厉的几个字。
——挺想你的。
孟秋太阳穴跳了跳,摁住笔迹的手指烫起来,那股烫意直往心尖钻。
她立即把纸条扭成一团扔进垃圾桶。
仿佛扔慢一秒,那些黑凛凛的字就会从纸上爬出来,变成那人的样子,让她回消息。
葛静庄见她拿着手机包装盒,扫了眼品牌,有些惊讶。
“你怎么买这么贵的?得两万吧这款,拍照蛮好看的。”
孟秋低头将崭新的手机盒塞回快递箱,暂时搁置在抽屉里,她还给赵曦亭的话,他肯定又要和她闹,但她不想用他的东西。
“寄错了。”她轻声说。
葛静庄奇了,“这么贵的东西也会寄错吗?”
孟秋原来那只手机孜孜不倦震动起来。
不用看也知道是谁打来的。
孟秋把屏幕往下翻,想忽视它,可还是忍不住被它吸引去注意力。
放前两天她只是不接,不搭理,当没他这回事儿。
现在她看着屏幕好一阵,突然恶从胆边起,生平第一次,把赵曦亭电话挂了。
挂完之后,她脊背立起毛毛的鸡皮疙瘩,咬唇拿起手机,看他有没有发来信息说什么。
结果赵曦亭只是耐心地重新拨来。
振动的嗡嗡声像催命的鬼符。
不知是不是第一次挂断后多了点勇气。
孟秋这次也按了拒接。
整个世界都清静了。
过了两三分钟。
赵曦亭给她发来条微信。
——真行。
孟秋头皮发麻,将手机一扔,好久不敢拿起来看。
然而接下去几天,赵曦亭没再骚扰她。
孟秋刷朋友圈看到林晔回霁水了,发了一张和项目负责人的合照,看起来生活正在回归正轨。
她脑海忽然闪过一个想法。
林晔回国以后有爸妈护着,并没有在国外那么凶险,赵曦亭天高皇帝远的应该没法把手伸到南方。
他一通电话,她陪了他这么多天,也够够的了。
是不是可以到此为止?
她这个想法很没契约精神,但说到底,赵曦亭也不是什么好人,没必要和他谈契约。
撕破脸算了-
她就这样晾着赵曦亭,一直到五一假期结束都相安无事。
学校组织劳动节表彰会,表彰去年有杰出表现的教职工,孟秋负责表彰会的主持稿,这段时间跑办公楼和学生会勤了很多。
有天白天赵秉君突然给她发了条消息,说陈院长让他转告她,下午三点去五楼会议室开会。
孟秋看着信息思索了一阵,受邀领导名单里好像没赵秉君的名字。
但是赵秉君身份和其他在职校领导不大一样,又提及陈院长,可能有另外的安排,需要她配合。
她虽觉得古怪,还是礼貌回复:
——收到。
普通的会议都在二楼开,五楼会议室不大用,楼道没什么人走动便显得冷清。
孟秋才爬完楼梯,一眼望到走廊没阳光的地方,一片灰地,十分森凉,感慨燕大也有这样阴冷的地方。
她理了理头发和衣服,低头将笔夹在本子首页,站好,端正地敲了敲会议室的门。
里面没有响动。
她看了眼时间。
她特地提早十五分钟到,做会前准备,想是大部分人可能还没来,打算进去等。
孟秋刚开一条缝,看到里面的人,几乎魂飞魄散,拉上门把手着急忙慌想跑出去,被赵曦亭干脆利落地握住她手腕,轻飘飘往里一甩,关在会议室里。
他长腿嘭地摔上门,行云流水从里面上锁。
孟秋看着他乌沉沉的脸,害怕得不行,用力挣扎被他抓住的手,跟拔河似的奋力跑向门口,抓着锁要拧开,还没转动。
这几天赵曦亭没找她,所以她放松了警惕,一点没把赵秉君和他联系起来。
是啊,她差点忘了,他们认识,赵曦亭拿他手机当诱饵太简单了。
赵曦亭单臂环住她的腰把她整个提起来,连腿带手抱在怀里,见她脚乱踹,干脆将她鞋子给她扔了,脸色沉得像在放惊悚电影。
他把她抱紧实了,跟个茧似的,嗓音如坠冰窖,“非得我使手段才能见到你,是么?”
孟秋吓破胆,浑身毛孔都张开在无声尖叫。
“我……我没,我想过几天……”
“过几天……”
赵曦亭嗤了声,踹开一只椅子,箍着人坐上去,几乎要在她脸上盯出个洞来,小姑娘不禁吓,他就硬着嗓子说那么一句,她整张脸都白了。
赵曦亭看了她一阵,伸手把她的脑袋压在自己肩上,让她适应自己,给她平复心情的时间,缓缓摸她的头发。
听她气匀了些,他才冷了冷声儿,还算温和,“五一出去玩了么?”
孟秋喉咙干得难受,惊吓厉害了,有种想哭哭不出来的感觉。
“没有。”
赵曦亭继续安抚她微微颤的背,但即使这样也没让她离开自己怀里。
“有没有想去的地方?十一长假带你去。滑雪,跳伞,逛博物馆,或者陪你去网红打卡地拍照也成。”
离十一还有小半年。
孟秋不想和他再有小半年了。
她冷静了一些,下巴抵在他宽厚的肩膀,乖顺地闻着他冷冽的味道,更打定主意要和他作罢,她庆幸他现在看不到自己的脸,这样就没法知道她在想什么。
“没有特别想去的。”她慢吞吞说。
“国外呢?北欧或者澳洲。”
“也不想。”
赵曦亭把孟秋从怀里拉起来,眯眼平静地观察她。
孟秋敛声屏气。
赵曦亭见她细胳膊细腿地窝在自己腿上,听话极了的样子,却依旧哪哪儿都倔。
他松弛地往椅背一靠,眼眸有些冷。
孟秋眺了他一眼,却恰好被他抓个正着,再抽不开身,被关进他乌眸里,仿佛烟霞万顷的湖面一下森郁下来。
好几秒后,她才往旁边挪了挪。
赵曦亭视线斜斜落在会议桌的红色旗帜上,没再瞧她,面容凉薄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他漫不经心地淡声吐字:“给个态度吧孟秋,这几天不接电话不回消息,是想和我断还是心情不好。”
没见他之前,孟秋已经打定主意不理他,但一见面,她还是不敢当面说出拒绝他的话,担心产生不可控的后果。
隔着手机和隔着空气还是很不一样的。
孟秋磨了磨嘴唇,没有发出声音。
赵曦亭黑洞洞的眼睛停在她身上,唇角勾了一下,仿佛好心,“我帮你说,想断,是吧。”
孟秋低下眼,没敢正面和他顶。
赵曦亭停顿片刻,仿佛做了决定,语气十分平静,不疾不徐地吐字,“想断没关系的。”
“但我先提醒你,孟秋,我不是好说话的人,有些事儿我惯你一次,不会惯你第二次。”
“明白么?”
他的嗓音微微泛沉,孟秋莫名想起没进门前看到的那片灰而冗长的走道。
冷寂,阴凉,看不见底。
赵曦亭抬眼,像两人初见时的公事公办,柔情全被陌生的凉薄擦没了,寡淡地瞧着她。
“来。”
“这次自己说。”
“我尊重你。”
孟秋*慢吞吞抬起头,和他对视了一阵。
赵曦亭等她回答的间隙,拿起一支烟夹在手上,没点。
眼里的冷淡好像真的要放过她了。
她就这样坐在他腿上,诡异地计划分别的事。
过了半分钟。
孟秋终于确信赵曦亭真的在等她做选择,不是开玩笑,冒出点隐秘的欣喜,和气道:“那我们先不要联系了。”
“房子什么的我都不要。”
孟秋说完了,赵曦亭没有什么反应。
她等了一小会儿,以为这样就算结束了,落下一只脚,想从他腿上下去。
赵曦亭雕像似的活络起来,深深地凝视她,好像此刻真切地确认了她的想法,把她捞回来,摁住她的腿,没让走。
孟秋奇怪地抬起头。
赵曦亭眼睛像空濛的海面,冷静深厚,静静地笼着她。
“亲我一次,孟秋。”
“主动亲我一次。”
分手吻和分手炮一样没意义。
孟秋抿了抿唇,单手握住桌沿,轻轻挣开他的手,想下去,用实际行动告诉他,她不要。
但是他长指握着她脚踝,没有太用力,只要她一动,就像铁链一样锁住。
她抬起头,赵曦亭面容淡漠,什么都没说,却什么都告诉她了。
孟秋和他无声对峙。
她想离去的心实在太迫切了。
这种事情多一次两次其实已经没区别,趁早别纠缠是真。
孟秋犹豫地凑上前,目光落在他高挺的鼻梁上,没有人的五官比他更会长,但她实在没法做到亲上去,在半空凝滞了好一会儿。
但为了自由,她最后深吸一口气,敷衍地贴上他唇角,更像是下巴,蜻蜓点水地摁了下。
她正要离开,被赵曦亭捏住后脖颈,把她整个人压在桌子上,孟秋吓了一跳,余光瞥见他左手还夹着烟,手腕散漫地撑着,俯了一点身,探进她的唇,亲得格外缓慢。
过了好一会儿,孟秋察觉到他起身,缓缓张开眼,对上他的目光,赵曦亭的眼睛依旧浓黑的,深不可测的,凝在她脸上。
“真不后悔?”
他的手掌有桌面死物残留的凉,他摸了摸她的脸,将那抹凉意带到她脸颊上,整理被他弄乱的头发。
孟秋被那股清凉激得起了一丝鸡皮疙瘩,答:“不后悔。”
赵曦亭看了她一阵,小姑娘嘴唇红润,香软的嗓子吐出的话丝毫不留情面。
她半张身子乖巧地在桌上摊平,双手却不忘防着他似的挡着。
头发散在背后,像摸不够的绸缎。
这样的头发,不该散在这里。
他把她缓缓拉起来,下巴抵在她肩窝,贴着她耳廓,薄唇有意无意擦过她的耳垂,像要含上去。
“就这么讨厌我么,孟秋?”
孟秋不肯答。
两人心知肚明。
赵曦亭最后和她耳语,低沉亲昵,“我等你电话。”
说完就把人抱了下去。
孟秋以为自己听错,疑惑地看向他。
赵曦亭仿佛感知不到她的目光,将她的鞋摆好,低眸将烟点上,没再看她,淡声道:“你走吧。”
孟秋飞也似的从会议室出去,扶着扶手感受自由的空气。
她仍觉不可思议。
她从来没想过,赵曦亭会这么轻易放过她。
但是为什么他会等她的电话。
她心底有一丝莫名的不安弥漫开。
【作者有话说】
我来了我来了,来晚了,给各位大老爷磕头。
阿赵:能骗一口是一口-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可爱:咕噜咕噜1个;破费啦!亲亲~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宝贝:daisy瑾榆17瓶;luckywy6瓶;桔柚5瓶;江忍3瓶;星澜、饮月的狗2瓶;nuxe、momo、是芋泥呀、用户0627、蒲杨超甜、xxiyue、73654558、甜义、65137319、清蒸雯子X-Y、南城以南溫暖如初1瓶;贴贴各位宝宝~
第25章 浸泡
◎回不回啊?◎
赵曦亭真的没再来找过她,他们之间,像抹湿了纸糊的窗纸戳出一个洞,他猛然窥视一阵她的生活,轻描淡写地路过。
孟秋庆幸他只是窥视,而不是真的从窗纸伸进手来,将她的生活弄得乱七八糟。
最后能和他联系起来有关的东西,是那本出版书。
五月下旬,孟秋拿到了试阅的样书。
简洁的白色封皮。
不算很显眼的位置,工工整整写了她的名字。
她指尖在译者那栏摸了好几遍。
谢清妍给她发来祝贺的消息,孟秋是十分雀跃,但也没有恨不得把这件事告诉所有人的自得,反而比想象中平静,笑着回说同乐同乐。
谢清妍几分钟前在朋友圈发了一条自己项目图书的销售突破多少万册的贺文,算是喜讯。
谢清妍和她打趣了几句,最后提道。
——这下好了,你该请赵先生吃饭。
孟秋冷不丁看到这个称呼,心跳还是快了几分,仿佛害怕又和他产生什么交集,刻意揭过,回道。
——《普宁》出版的话,我请你吃饭。
谢清妍直说好好好-
南方的五月末,算是好时候,没有入梅,偶尔飘些小雨,比北方还凉爽,适合听点故事。
但不是所有故事都是好的。譬如日本文学史上最有名的殉情——有岛武郎和波多野秋子自缢家中,彼时便梅雨时节,他们被发现时尸体已经烂了,自缢原因是爱到无法自拔,而波多野秋子当时是有妇之夫。
孟秋觉得自己一辈子可能都没办法领略到这种爱情轰烈在哪里。
平时孟秋和爸妈联络的频率不算频繁,一周视频一次到两次。
有事会留言。
她不黏人的性子完全遗传了他们。
孟秋拿到出版样书后,想给他们一个惊喜,没有立即告诉他们,想等视频直接给他们看,奇怪的是,当周周末他们没接。
她以为他们在忙,就在三人的家庭小群里说。
——有好消息。
结果她没等来回复,在第二天接到舅舅的电话,舅舅问她爸爸是不是又住院了。
孟秋被他问得一愣。
舅舅退休后酷爱钓鱼。
这日又他钓了许多,想着当天吃最新鲜,给他们提了两条,鱼已经处理好就等下锅,但过去之后家里没人在。
孟秋回答舅舅:“爸爸最近身体应该还好。”
但她也没法确定,冒出点很不好的预感。
心上坠着一根弦,时不时翻起杂音。
她开始给他们打电话,没打通,像是失踪了,又问了小姨最近有没有和他们联系,小姨说没有。
最后她请了三天假,买了张车票,急慌慌往家跑。
没带多的东西,一个包,几张证件和一只手机。
一路上她猜测了诸多可能性,最后冷静下来,没看到结果之前不想轻易下定论。
焦虑没用,真发生了什么的话,总得面对。
到了家,孟秋爬上楼梯先闻到一股令人作呕的腥味。
是鱼肉腐烂发酵后的气味。
她抬头看到挂在门把手的塑料袋,心里滚过翻天倒海的凉意。
几乎盖过塑料袋里腥腐的恶心。
她抿唇有条理地将塑料袋扎好,不让味道再散出来,再冷静地拿出钥匙开锁。
她第一眼看向玄关。
没有鞋,说明爸妈不在家。
往里走,屋子里干干净净,没有任何生活垃圾,杯子,花瓶,桌椅,都在自己该呆的位置。
她往餐桌上看,没有摆水果,也没有常用的碗碟,像是被收起来了,厨房里水槽也是干的,连洗碗布也是很多天没用过的样子。
阳台上没有晾任何衣物,往常家里晾衣杆都是满的,妈妈爱干净,不是衣服也是被子毯子之类。
窗户紧紧闭着,难怪她刚进来会有些闷。
种种迹象表明,他们仿佛提前准备好出远门,出去以后再没回来过。
她开门走进爸妈的主卧,被子平整,窗帘拉开,光线敞亮的透进来,没什么异常。
她扫了一圈,在床头柜上看到一本书,猛地顿住。
那是她的样书,白色的封皮,黑色的严谨的宋体,写着,《音系学概论》。
她登时浑身寒毛倒立,惊悚极了。
好像她穿进颠倒的时空颠倒,把未来的事剪到现在。
但是不可能!
他们不可能知道的。
她又一想,难道是出版社知道她的家庭住址,好心给家里也寄了一本?
孟秋盯着那本书,脑子飞速运转,思索当时走合同的时候,她写的是家庭住址还是学校,脚像牵线木偶似的不受控制往床头柜走。
她刚拿起来,里面突然掉了张纸条。
她低头盯住,呼吸忽然有些颤。
纸条是反盖的,但字迹已经有一两笔透进她眼里,那个字是——
赵。
赵什么?
她手指有些软,整个人几乎要跌进这个字里,俯身,纸太薄了,抓一两次没抓起来,最后咬牙在地上一翻。
是妈妈的字迹。
纸条上有一个名字,和一串电话号码。
那人来过。
她脑子里冒出鬼魅般的一句话。
——我等你电话。
孟秋失力地坐在床上,闭了闭眼,所有的疑惑好像在这一瞬间突然明了。
在她不接电话不回消息的那几天,他已经在筹划这一步,倘若那天她选择的不是和他断,那今天的事不会发生,她不会找不到爸爸妈妈。
可偏偏她真以为他那样好心,不再纠缠。
孟秋闭了闭眼。咬牙切齿起来。
他其实也没多喜欢她,否则不会用这种手段!
床头柜上的书也突然碍眼起来。
孟秋愤愤地将书一扔,踩了好几脚,又将纸条撕碎了扔在地上,发泄了一阵,最后跪坐在地上一片一片将碎纸捡起来。
她牙齿在打颤,骨头也在发抖,她现在比任何时候都清醒,他把她的爸爸妈妈当成了谈判的筹码,因为等着她发现,用来威胁她,所以他们现在一定是安全的。
但是时间一久,她没有任何反应,他没了耐心。
他没了耐心……
孟秋不敢赌。
那是她的爸爸妈妈。
她从包里拿出手机,喉咙像梗了一块硬石头,迅速翻起通讯录,在一个名字上凝滞几秒,拨了出去。
然而那边没接。
自从她认识赵曦亭以来,他从来没有漏过她一个电话,这是第一次。
忙音结束,她又拨了一个过去。
赵曦亭依旧没接。
难道在忙吗?
她管不了太多,只想打通为止。
然而她打到第三次,被他拒绝了。
孟秋愣了愣,忽然明白过来,他这是在教训她,教训她之前没接他电话,他是什么感受。
她咬唇拨出第四个。
接通了。
手机有半分钟是安静的。
孟秋没忍住,恨声质问他:“不是让我打电话过来吗?你到底把我爸爸妈妈弄到哪里去了?”
那边沉默了一会儿,说:“有车在你家楼下等你,回来么?”
孟秋双唇发抖,差点握不住手机。仿佛他一直在等她,等她回家,等她打电话的这一刻。
现在,豺狼收网了。
赵曦亭像没了耐心,淡声:“回不回啊?”
孟秋声音空了一节,轻声说:“回的。”-
来接她的是一辆商务车,空间大得可以睡觉,但孟秋一晚上没睡,头顶着车窗,虚弥地往外看,看夜里的星由明转淡,一轮一轮的红影从云上爬上来,天就亮了。
车子去的裕和庭。
按照节气算,现在已经算夏天,但早上难免凉爽。
孟秋上楼的时候骨头都在抖,克制不住,有担心,也有害怕,那股寒意不是从外头渗进来的,而是从体内发出的。
和第一次去求他不一样,这次是他逼她来,真真切切告诉她,他从来没打算放手。
赵曦亭一看到人,自然将人揽进怀里,像从来没分过手。
他感受到她在抖,便抱得更紧了些,轻轻抚摸她的头发,一下接一下。
他们这个姿势在玄关维持了许久,赵曦亭感觉她那股颤意消散得差不多了,才把人拉进来。
“这几天做什么了,瘦了这么多,你想先吃早饭还是先睡会儿?”
“他们和我说,接到你之后你什么都没吃,怎么,绝食啊?我给你囤了平时爱喝的酸奶,要不要先喝一瓶?”
孟秋垂着睫不肯看他,他最清楚自己在着急什么,却当个没事人一样。
他手指亲昵地拨了拨她掌心,像是朝她讨话,她什么都不肯应,松松落落的垂着。
“早上喝酸奶太腻的话,我带你去外边儿逛一圈儿,你想吃什么吃什么?”他好声好气地拨弄她的脸,“还是我喊个厨师来,你告诉他想吃什么,让他给你量身定做。”
他丝丝拉拉说了不少,孟秋没一句应的。
赵曦亭看了她几秒,脸上的好脾气慢慢溶解了,温凉的手指抵起她下巴,虚眯巡视她无声地反抗,眼眸暗影沉沉,眉眼忽而转冷,公主抱抱起她,抬脚往楼上卧室走。
孟秋意识到他要做什么,麻木的脸惊惧恼怒起来,攥紧了他衣领,挣扎,“放开我,我要先见到我爸妈,你不能这样。”
刚替她穿好的拖鞋又被她蹬掉了,在楼梯上发出响。
她几乎用了鱼死网破的力气,差点从他肩上掉下去。
赵曦亭停住脚步,把她放下来,视线像从金城汤池刮出的冷风,停在她身上。
“来之前没考虑清楚么?”
孟秋站在比他高几阶的台阶上,气喘不匀地扶着扶手冷静了一会儿,脚逃也似的往底下迈,刚走两级。
赵曦亭脸色又沉了两分,横腰将她抱起来,大步走到卧室。
孟秋吓得直拍他的背,紧接着被一把扔到床上,她要坐起来,被赵曦亭两只手握住她的手腕往头顶压。
他贴上来,堵住她的唇,惩戒性的吻强势地撬开她的牙齿,把她亲服了,眼里挂出两滴泪,才贴着她的唇角冷声:“我有没有警告过你,嗯?”
“人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背信弃义的是你。”
孟秋当听不见,又开始咬他。
小姑娘的牙齿比上一次更利,这次连她自己一起咬,像路边发起疯的小猫咪,碰着什么咬什么,纯粹的发泄,仿佛只要自己毫无章法,就能刀枪不入。
赵曦亭拇指压住她下唇,将她从自己的牙齿里解放出来,不让她再伤着自己。
他们唇齿间全是较劲后的喘气声。
赵曦亭松开她之后。
她唇上却开始冒起血珠。
她睫上挂着泪花,他冷眼盯着她,盯着她逐渐冷静下来的眉眼,目光最后徐徐落在殷红的唇瓣上,像触礁的船,漏了洞,填不满似的,泛着暗沉的底色。
他微微俯身,又温柔的吮吸起来。
孟秋唇上的热意在他舔舐下逐渐变强。
有伤口的缘故,唇上的神经细胞敏锐地跳动,酥痒和痛感同时扩大,很难比较哪一样更难以忍受,好像她整副身子的血都匀过去,被他吸走了,要进入他体内。
她泛起一股强烈的空虚感。
赵曦亭轻轻松开她,薄唇旖旎地擦过她,他那边也是红的,他眼睫半垂,视线描摹他刚调教完的嘴唇,嗓音低哑,“舒服么?”
孟秋合不上,鼻子塞住了,不够呼吸,手背放在眼睛上。
他强势地将她的手拉下来,不让她有丝毫遮挡。
他长指张开从她的腕上一点一点攀爬上去,沿着掌心的纹路,温凉的指尖经过她的指腹,在她放松警惕的时候,猛地和她十指相扣,将人牢牢钉在床上。
俯身目的性明确亲她耳朵后面的皮肤,他腰身躬起的弧度绷紧了衬衫,半阖眼,温柔而有耐心,将她的耳廓亲红,亲软,亲热。
孟秋心口狠地一坠,像被他拉进地狱,象征罪恶的弗列格通河没过她的口鼻,血水滚烫的受罚。太痒了,她侧过脸躲,被他强势地追上。
赵曦亭边启唇说话边刮蹭她耳垂,似挑逗似无意,缓缓用气音,沉声。
“说实话。”
“我这样亲你。”
“舒不舒服。”
孟秋整张脸都是粉的。
赵曦亭黑眸眯起来,往她脖子最敏感的地方狠狠吮了一下,命令。
“说话!”
【作者有话说】
写不动了写不动了~今天晚上继续。呜呜呜呜再磕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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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浸泡
◎让的。◎
赵曦亭见她不语,唇重新来到她唇边,眯眼亲得她往上一耸。
孟秋上齿衔住下唇,眼睛用力地闭紧,睫毛夹进去,露出来的一端生理性地发抖。
她想抓住点什么,收拢手指,他的指缝硌住了她。
他吻得越深,她抓的越紧,骨头压合的痛感缠进唇齿间。他们的手滑向发顶,床单皱成一褶一褶。
赵曦亭又一用力。
孟秋躲得往上一缩。
赵曦亭把人拖回来,眼眸黑得发浓,梭巡她的脸,脖子,干一片,湿一片,都是他们嘶磨的证据。
他仿若好心,“自己听听喘成什么样了。”
“嘴都合不上了。”
赵曦亭把人压向自己耳朵,指尖游移进她的发缝里,低低地引诱:“想不想哭啊,孟秋。”
“是不是难受得想哭。”
明明他已经松开她了。
孟秋喉咙还是堵塞得厉害。
她几乎捞不出一个音节,他这样弄她,她夹在床和他衬衫中间,既害怕又恐惧,耳边还绕着这些话,羞耻心一点点爬上来,混在各种各样的情绪里,逼得她想哭。
但起码不能在他面前哭。
孟秋想。
可是她太不舒服了,吞咽唾沫间,眼泪还是落了一颗下来。
赵曦亭沉静地垂眸睨她,最后将人抱在怀里,仰头疼爱地亲亲她头发,像是知晓她不甘的来源,鼻尖喷出一缕轻笑。
“想要我不是很正常么?”
“委屈什么。”
“林晔没让你尝过的,我都能给你。”
孟秋被那缕笑糊住耳朵。
她不喜欢他的。
她真的不喜欢他。
她甚至有点恨他。恨他的专制,恨他的威胁。恨他的聪明,恨他太有章法。
赵曦亭仔细地在她脸上看了一圈,疼惜地摸摸她的脸。
“黑眼圈都冒出来了,瞧着挺不精神,睡会儿。”语气温和却一锤定音。
他捞了一个枕头来,正是刚才闹得跑床中间去的那个,贴心地放她脑袋下面,自己也靠上去。
两个人连体婴儿似的枕着同一个。
他抱着她。
孟秋安静了一会儿,鼻子压到了他衬衫上的纽扣,冰冰凉,侧了点头,和他拉开距离。
她尝试睁开眼,到现在才有余力感知周遭的一切。
刚才那一场胡闹,像幽灵的恶作剧。来得悄无声息,结束得也不真实。
她此刻在赵曦亭的床上。
极为危险的位置。
窗帘遮光效果很好,房间黑得像夜晚。
她尾椎是被子丝绒样的触感,另一侧压着赵曦亭冰凉的皮带,刚才挣扎间,她衣服卷到肋骨的位置。
皮带此时还是束缚住的。
带着并不温柔的冷意。
她意识什么,受惊地逃了一寸,身后的手掌跟上来,他拇指勾住她衣服一角,往下拉,在她头顶淡声问:“是想这样?”
孟秋愣住几秒,感受他指尖的凉意,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僵直着,但他好像没恶意,便轻轻“嗯”了一声。
赵曦亭没松手,又帮她拽了拽衣服,立即笑了,“真敢应,上面呢?用不用帮你解开。”
“勒不勒啊?”
他说的是内衣。
孟秋立即慌了说不用,还拽了拽被子,要把自己捂严实。
赵曦亭见她小孩儿样,脾气一阵一阵的,赌气归赌气,却从不亏待自己,生龙活虎的很有人样,笑得整个胸腔都在震,“你怎么这么招人喜欢。”
孟秋怕他来了兴致又做什么出格的事,紧紧闭上眼睛装睡。
等他气息匀了才悄悄睁眼。
赵曦亭的衬衫大多黑色,除了每件款式不大一样,都是暗沉沉的。碰到衣面总是有些凉,捂不热似的,衣服和人一样,很少有柔软的时候。
她现在离他太近,便看不见其他,她的天空都变成了他的颜色。
暗的,冷的。
几乎囚禁了她全部的生活。
孟秋看着看着就重新闭上了眼,她是有点困了。
这点疲惫还是他带给她的。
充满逃避意味的疲惫。
孟秋沉沉睡过去,她梦到了巨大的蜘蛛网,她撞上去,翅膀被黏住了,她挣扎几下,整个人竟然脱落下来。
就要掉到山崖里去。
她很怕摔死,手却抓不住崖边的藤条,只能抓过几片树枝上的叶子,一拽下来,全都折断了。
没有人可以救她。
她想尖叫,喉咙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正当她惊恐万分的时候,被富有弹力的东西接住,失重感终于停止。
她回过头看接住自己的是什么。
居然正是那片奋力逃脱的蛛网。
她脊背又是一凉,浑身都冒汗。
她猛地睁眼,已经不在黑暗中了,赵曦亭走之前拉开了窗帘,像是怕她睡得太沉太久,刻意留了点亮给她。
她看到黄昏的橙色,像橘子汽水的甜意,从眼睛灌进去。噩梦消散了。
浑身都回暖。
孟秋双手搓了搓脸颊,看了眼手机,睡了将近九个小时。
手机就在枕头边,赵曦亭没碰过。
他其实不太屑于查岗,也懒得打听他不在的时候,她有没有和别人有接触。
只要他没亲眼看见,他便不会给他们的关系制造焦虑。
但在他底线外错一步,他整个人就会变得极为危险。
有一条消息在早上九点多。
赵曦亭发的。
是一段视频。
那会儿应该她刚睡着。也睡得很沉,没有听到一点声音。
孟秋不知他卖什么关子,点开看。
视频里先出现的声音,女声说:“现在应该先往哪里走?那辆白色的车是吗?”
孟秋一下子就认出来是她妈妈的声音,立马坐直了,紧紧盯着视频。
爸爸似乎在后面提行李,他说:“这个我自己提好了么,你们帮我太太拿。”
那人好像在帮他,是个陌生人的声音:“叔叔我来吧,我们过来就是干这个的,您和阿姨上白色的车。”
孟元纬很不好意思,连说几声“不用不用”,好像无法推辞,又说“麻烦你们了”,那和那人搭话,“刚才我们包被抢了害怕死了,以为要流落街头了。”
“这边是不太安定,但我们不管怎么样,都会找到您的。”
几个人说了一阵。
很快视频里出现两个并排走的身影,一个戴着遮阳帽,碎花的裙子,穿一双发旧的白色高跟鞋,刻意打扮过。另一个头发灰白,个子高瘦,别人都穿长袖了,他还穿两件,外面是灰绿色的夹克衫,身体很虚的样子。
孟秋一瞬间眼泪模糊。
拍摄视频的人离他们有些距离,应该是偷拍的,他们往前走声音就录不进去了。
孟秋听不到爸爸说什么,只看到妈妈笑着拍了他肩膀一下,然后拉住他的衣服,看唇形好像叫他看路,两个人站在路口,让一辆车先通行。
他们表情松快得像结伴在外地旅游,没有任何被威胁的状态。
孟秋放心了一些。
只不过他们似乎在境外。
出镜的路人许多金发碧眼,街道也和国内的有所不同。
等他们远远上了白色的车,视频也结束了。
孟秋怕漏掉什么线索,重新看了一遍视频,在那句“包被抢了害怕死了”的地方反复拉了几次。
难道是因为包被抢了,所以她才联系不上他们的吗。
她关掉屏幕跑下楼,赵曦亭坐在沙发上在看一本图册,听到声音也没抬头,从容地翻过一页。
她在他面前急刹,不知道该启个什么头才好。
又开始罚站。
赵曦亭没看她,视线放在图册上,懒懒地欣赏,右手腾出来拉了拉她,让她紧挨着自己坐下。
“我妈妈之前给你打电话了吗?”孟秋忍不住启唇,轻轻扫了他一眼。
小心得像等待赦免。
孟秋不是胡乱提问的,她太了解父母,他们不是甘于被威逼利诱的那一类人,越是被压迫,他们越是将腰板挺得板正。
不然爸爸生病这么多年,他们早就找别人借钱了,爸爸和妈妈就怕欠下人情债。
赵曦亭没否认,轻描淡写,“找我帮个小忙。”
孟秋也不傻。
一定是他先布了圈套,老两口才往里钻,可能他们钻进去了还不知道是个局。
他太擅长以退为进。
平白无故给他们送书就是证据。
“什么忙?”她继续问。
赵曦亭合上图册,随手扔桌几上,终于肯看向她,神色淡淡,小姑娘还是学不来说软话,经过早上那一磨合,他原以为她能学圆滑些,收一收性子,讨他开心些,没想到还是这么直来直往。
只不过人到底是自己抢来的,要她改,是荒唐。
赵曦亭安静地看着她,每一寸黑都不大多余,探进她瞳孔里。
他的眼睛总有日暖三分寒的本事,逼得人发冷。
孟秋躲了躲。
她无意间瞥见被他扔开的图册,似乎是一本拍卖会的试读本,封面上写着“赵先生钧鉴”,恭敬得就差没把金主二字写上头。
赵曦亭抬手将她的脸挪回来,要和她对视,长指停在她颊边,指腹刮了刮。
“我得和你确认几件事儿,不然没法聊。”
孟秋隐约觉着接下来的对话对她不好,浑身紧绷起来,眼睫垂下。
赵曦亭轻声:“别躲,看着我。”
孟秋乖顺地抬起头,看久了,居然看出他有一股野性,不顾文明法则的侵入感。
正在入侵她的精神世界。
她脖子仰得有些酸,“你想确认什么?”
孟秋想挪开,但她一挪,赵曦亭就抬起她下巴,让她看回来。
像拷问。
赵曦亭嗓音低徐,眼眸幽幽转凉,“这么多天了,到底明白我对你什么心思没?”
“还是像上次一样,拿我当垫脚石,敢垫一垫就扔啊?”
提起前科,孟秋睫毛抖了抖,怕他要和她算账。
她是明白的。
应该说她这两天终于明白了。
赵曦亭想要的,是终极的占有。
是他不厌,她不能跑的猎人与猎物的关系。
他要,她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
孟秋越想越吓到自己,指甲毛骨悚然地陷入掌心,有点疼,疼得她分外清醒。
她轻声说:“这次……不会的。”
赵曦亭寡淡地看着她,像求知欲颇强的学者,缓缓提问。
“嗯,怎么不会了?”
孟秋想到了视频,想到了父母,想到他先她一步在家等她,瞳孔发软,仰头瞧着他,字句有些疏,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漏出来,像江南的雨。
“我想……我想和你在一起。”
赵曦亭抬手放在她后脑勺,亲昵地抚了抚,仿佛温柔。
“我没听清。”
她柔弱地和他表白,“我想和你在一起。”
“我喜欢这句话,那我现在是你的谁?”
“……男朋友。”
“谁是谁的男朋友?”
“赵曦亭是孟秋的男朋友。”
赵曦亭额头抵上她的,淡声:“给男朋友抱么?”
孟秋鼻息变缓,“给……给的。”
赵曦亭变本加厉地追问:“那给亲么?”
孟秋又“嗯”了一声。
赵曦亭嗓音变低,仿佛暧昧,“让睡么?”
他衔着春风一样的气息,压在舌头底下,缠她,“让不让啊?”
孟秋妥协似的塌下肩膀,低低地吐出一句:“……让的。”
“乖女孩儿。”赵曦亭奖励性温柔地亲了一下她的睫毛,俯身从抽屉里拿出一袋东西,“你瞧瞧,有没有多的少的。”
孟秋还在建立关系的余震中,慢腾腾绕开文件袋的绳,有些心不在焉,打开来一看,什么心思都没有了,全然变成愤怒和恐惧。
这里面居然是爸爸妈妈的护照和手机。
是他安排人抢的!
孟秋好不容易平复的情绪又被激起来,敢怒不敢言地瞪住他。
赵曦亭像给她安排了一场考试。
过一关,给她扔点甜头。再过一关,再给她扔点甜头。
恰好她前两步走得很在他心坎上。
赵曦亭长腿交叠,松弛地靠在沙发背上,俯身倒桌上的威士忌。
孟秋目光追过去,心脏害怕得快要麻掉了,他可能压根没信她的话,她也不知道自己刚才说得够不够好,够不够笃定。
她担心敷衍他太过,做得马虎,跪在沙发上,凑过去想亲他的唇。
去示好。
赵曦亭偏头躲开了,乌眸冷淡地挂在她身上,看了一阵,拍拍她的肩,眼神示意了一下,让她叉开膝盖,坐在自己腰上,摸摸她头发,抿唇喝了一口,眉宇拢起来,长指摸了摸她手臂,像有点苦恼。
“还在抖。”
“和我待在一起就这么吃亏么,嗯?”
“坐我身上坐会儿。”
孟秋戚戚然望着他。
怎么能不怕呢。
他总是为所欲为。
赵曦亭润了润唇,和她随意地聊天,像是好意安抚,“你妈妈说你小时候爱唱歌,怎么突然喜欢上看书了?”
这个姿势实在不雅观,孟秋连动都不敢动,喉管发软地配合回答:“五音不全。”
赵曦亭弯了下唇,仿佛很有兴趣:“嗯,说说。”
孟秋咽了咽唾沫,强逼自己不再紧张,把心思拉到聊天内容上来,当和他什么都没发生,赵曦亭就是普通老板,关切几句她的生活。
不然她真不知道该怎么和他相处了。
她鼻息闷闷的,“七八岁的时候,我有天听到自己录音,发现唱出来的调子和自己耳朵里的不一样,觉得不好听,不想那种声音冒出来,就不唱了。”
赵曦亭勾唇说:“你声音挺好听的。”
这话原本没什么,但从他嘴里冒出来,总有一层暧昧不清的意味在里面。
赵曦亭似突然想起什么,把人放在沙发软垫上,“先别动,我拿东西。”
孟秋看了眼手机,她不知从哪里生出来的勇气,给赵秉君发了条消息。
——您能来一下裕和庭么?
赵曦亭回来的时候,她手抖得和筛子似的,将手机夹进沙发缝隙里,无限的后悔冒出来,她太想逃了,以致于慌不择路。
纵然赵秉君是赵曦亭的兄长。
但*真的可以信任吗?
她拿手机前想的是,总有人能管赵曦亭,哥哥,父母,总有人不会任由他为非作歹。只要她把事情捅出去,比她一个人困在赵曦亭的局里要好。
特别是,赵秉君还是他们学校的校董,有些面子工程总能做一做。
但她忽然不确定起来,想穿回两分钟前,把信息删了。
可是来不及了。
赵曦亭电话震起来,孟秋心提到嗓子眼,直勾勾盯着屏幕那行数字。
——一个没有备注的电话。
她不记得赵秉君的号码。
但元旦那天,似乎是这串数字开头的。
赵曦亭拿起手机。
孟秋死死盯着他的手,心跳快要蹦出来。
不要接!
不要接!!
不要!!!
老天爷似乎听到了她的祈祷,赵曦亭凝视了几秒,真把电话挂了。
孟秋松了一口气,背后大汗淋漓,像经历一场长跑,几近虚脱。
紧接着,她感觉自己的手机震了一下,像是进来了什么消息。
她敢保证是赵秉君,但她不能看。
赵曦亭从书房拎出来的是个盒子。
此刻孟秋对赵曦亭的态度,比任何时候都聚精会神,怕他分心,怕他想一出是一出地去回赵秉君电话。
她一看,眼熟极了。
正是她当时还给他东西的那只盒子。
赵曦亭把东西一样一样拿出来,像知道这盒子有朝一日会回到她手上似的,压根没把里面的东西弄出来过。
“先前不知道你们小姑娘用什么护肤品,去问周诺诺,被坑了一手。”
“这套东西你拿回去,用不用随你。”
“你放的机票钱,那会儿你和我没确定关系,我当你和人相处有分寸,这钱我收了。等下我给你绑张卡,以后爱买什么买什么。”
“你要不乐意刷我的卡,就等我给你送。总有一天你能习惯我们的关系,这些都是小事儿,不重要。”
“这个镯子。”
赵曦亭凝视了一会儿,轻轻握着她手臂,要将镯子塞进去。
孟秋刚才一直安静地听他讲,这才有反应,手腕缩了缩,轻声反抗:“我不要。”
赵曦亭摸到她手心的潮意,抬眼静静地看着她,像是察觉她的异常,“怎么了?突然冒这么多汗。”
“我刚可没对你做什么。”
孟秋立马把手蜷紧了,不想让他继续探究,心虚地低下头。
确实不是他,她是被赵秉君电话吓的。
孟秋一点也不敢对上他眼睛,忙看着镯子,想将他注意力拉到镯子上来,故意装的体贴又懂事,“我收着,不戴,可以么?”
“太贵重了,在学校不方便。”
赵曦亭神色淡下去,不由分说拉开她的手,把镯子套进去,冰凉浓绿的翡翠从他指尖滚向她的腕,极为艳丽的一圈,连影都无比贵气,但太像圈住的镣铐了。
孟秋压住那点镣铐的影子,试图转圜,“会磕坏的。”
但他仿佛就是要她带着他的东西招摇过市。
“戴着。”
赵曦亭眼眸静静印着她的腕,“戴上了这个,识货的不敢动你,不识货的你也瞧不上。”
“不许摘,听到没?”
孟秋只觉手腕沉得厉害,转起脑筋,还想和他讨价还价。
却见赵曦亭的手机又震动起来。
【作者有话说】
啊啊啊我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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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各位大老爷包容我!!
第27章 浸泡
◎你去么?◎
孟秋看到了那个电话。
是赵秉君。
她心脏骤然紧缩,震动声在寂静的傍晚,仿佛是刮擦黑板的一片指甲,猛地折在黑黝黝的底,让人耳朵惊慌。
她瞳孔紧追着赵曦亭握起手机的手,那个号码就是拴着她的线,腕上的镯晃了晃,不小心撞上桌上威士忌酒杯,弄出玻璃样清脆的碎响,电光石火间,一道白光从她脑海划过。
做些什么。
做些什么就能把赵曦亭的注意力吸引过来了。
她顺势将酒杯扫了下去。
嘡——的一声。
两个人都往桌子上看去。
一个已知。
一个未知。
一个苍白着脸,另一个微微有些惊讶。
琥珀棕的液体沿桌面淅淅沥沥铺散开,洒在孟秋的裤子和地毯上。
酒杯掉下去后,里面还有一滩琉璃影,踢踢踏踏滚远了,撞上桌几的腿才停下。
孟秋戴着镯子的手僵硬地垂着,指尖微不可察地轻颤,她压抑狂跳的心脏,木然地坐着。
很像不小心弄翻杯子被吓到的表情。
“你这是不让我喝啊。”
赵曦亭果然没再看手机,迅速抽了几张纸,压在她手腕上,看向她的脸,小姑娘的脸惨白的,连带唇都没了血色。
他一边帮她擦掉手上的酒渍,嗓音柔和地哄,“砸着没?是不是砸疼了?”
“一个杯子而已,不算闯祸了,没事儿,听到没,别紧张。”
赵曦亭举起她的手腕,检查了一阵,把人从地毯上抱起来,放沙发上,躬身捡起杯子,长腿迈向远处的吧台,冲了冲手。
孟秋两眼还有些木,没想到成功了,扫了眼他的手机,一只手搭在镯上,像抚慰功臣。
赵曦亭看向她葱白的细指在镯上压出痕来,以为她刚戴上不习惯,担心弄坏了,缓声说。
“镯子什么的都是死物。”
“嗑坏了给你买新的。”
“不至于为这几个钱吓成这样,嗯?”
孟秋轻轻点了下头,赵曦亭的手机屏幕已经不亮了,看起来赵秉君没有再打过来。
赵曦亭突然俯身凑近她耳朵,“老盯我手机想查什么呢?”
孟秋被戳中心事,没想到他这么敏锐,惊魂不定地将视线乱挪,脱口而出,“没。”
“没想查。”
“刚才那个是赵秉君。没跟你正式聊过,但你们应该见过几次了,不陌生。”
赵曦亭饶有兴致地和她介绍,让她拿着手机,一笔一笔在她面前解锁,数字按得特别慢,像要让她记住似的。
随后他长指点开通讯录,像要袒露所有的自己给她,要她了解,没一点秘密。
“我不爱写名儿,记得住的人怎么都能记住,不重要的人也没必要存,所以打眼一瞧都是陌生号码。”
“我没接,不是因为跟你在一块儿不方便接电话,也没想藏着你,也没藏着别人,你要怀疑拨回去问问。”
“单纯因为他找我都是闲事儿,真有事儿现在还会打过来。”
赵曦亭说着就要拨回去。
孟秋好不容易放下一点的心又悬起来,连忙伸过去熄了他的屏,嫌烫手似的放回他手上,轻声说:“我信你的。”
赵曦亭盯着她过界的手笑了好几秒,“不再查查么?查查我有什么前科?”
孟秋摇摇头。
赵曦亭凝视手机,叹了一口气,薄唇侵袭她的额际,嗓音凉丝丝地绕上她,笑道:“我怎么这么爱被你骗呢。”
赵曦亭话里藏着的意思。
孟秋脊背有点发毛。
她没把他骗过,他也压根没信。
她哪里是会查他岗的人,刚才又反常地挂他手机,分明没说实话。
她强装镇定,“没。我就是看有人找你,时不时打过来一个,以为你有事情。”
“只是好奇。”
赵曦亭伸手摸上她的睫毛,掌心盖住,感受那点颤意,淡淡地“嗯”了一声。
像是不想看她说谎的眼睛,给她留余地。
孟秋敛气屏息,没一会儿,他把手挪开了。
赵曦亭垂眸看向她的腿,被酒弄湿的那块还很明显,“要不要洗澡?”
孟秋低头看了眼酒渍,有一大片,加上接连两天风尘仆仆,很早就不舒服了,但想了想,“这里没有换洗的,要不你先送我回学校吧。”
赵曦亭干脆利落地拿起手机发消息,低头,“你先洗,我让人给你送来。”
“顺便处理下这块毯子。”
“早上你睡的那间卧室里面可以洗。”
孟秋对那间房间有点阴影,看起来就是他平时睡觉的地方,踟蹰了一阵,没立马上去。
他这套房子少说有三层,绝对有其他的浴室,她想去别的地方洗。
赵曦亭见她不挪,抬起头,小姑娘刚软了一点的眼睛又倔强起来,握着一张他刚才给她的纸巾,手指捏着一角来回滚,不说话,也不动,好好一张纸快搓成长条。
她嘴上应得乖巧,要好好做他女朋友,心里指定盘算着什么借口。
教不好似的。
他放下手机,笑了下,却是皮笑肉不笑,黑眸眯起来,像没点灯的夜,盖住她,表情有点凉,启唇,也不和她多余兜圈子,“在男朋友房间里洗澡不是很正常?”
“抱也抱了,躺也躺了,一边说让睡,一边防贼似的防着,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把我位置摆正?”
“还是说这次也打算先骗过我,再找机会把我甩了?”
孟秋心脏突突跳,硬着头皮辩解:“不是的,我没有防你,我在想还差什么。”
赵曦亭耐心地听她说话:“嗯,差什么?”
孟秋泄气地低下头,慢吞吞吐字:“毛巾之类……”-
到底还是进了他房间。
孟秋从来不指望淋浴间那扇门能挡住什么,倘若他要进来的话。但还是好好上了锁,又从房间里拉来一条凳子,装作放衣服,多此一举地斜在门口。
她洗到一半,赵曦亭突然敲门,鸡皮疙瘩竖了一身,连应都不敢应,装做水流太大了没听着,一边拘着身子躲到墙角,惊弓之鸟一般动都不敢动。
结果赵曦亭只是清淡地说:“衣服放门口,自己拿。”
孟秋才放松下来,轻轻答了一声“好”。
孟秋不想太快出去见他,就在里面磨蹭得比较久,皮肤都热皱了。
赵曦亭的淋浴间很干净,东西也归置得很整齐,应该每天都有人帮忙清扫,一点灰都见不着。
他独居惯了似的,没有任何女士用品,洗漱的东西不是黑的就是白的。
孟秋挪到洗手台前。
柜子上摆着电动剃须刀,漱口水。
漱口水清爽的味道是熟悉而陌生的,陌生是因为,往常跟这个味道一起出现的,还有一丝凉丝丝的烟草味。
他的烟草味和普通有烟瘾的人也不一样,可能是吸的烟贵,带了点苦。
孟秋睫毛一颤,躲开了视线,没再看拿瓶水。
她擦干身体,缩成一团,趴在门上听了一会儿,听外面有没有人。
除了嗡嗡的风声她没听到特别的动静,才用毛巾挡住前面,蹲下来,躲在门后面,费劲地伸手摸了摸,将袋子摸进来。
袋子太大了,她开的门缝小,在门口卡了半天,拿进来又撞上凳子,她忙得面红耳赤,差点摔一跤,狼狈极了,终于把东西拿进来,又匆匆把门关上。
袋子是CHANEL的袋子。
里面有一套白色的长袖连衣裙,怕她冷似的,还有件粗呢外套,挂价格的标签已经剪掉了,拿来之前似乎刚熨过,很平整,有一股舒适的香氛气息,应该也是CHANEL的香水。
内衣压在最底下,是一套白的。
相较孟秋以前买的较为简约的款式,纹理更成熟一些。
这些也没什么。
但她穿上去之后才发现有点小。
她咬唇系到最松的那格,前面还是挤得难受,像要压平了。一想是赵曦亭给的尺寸,脸更红了。
但是没办法了,总不能不穿。
她吹完头发套上连衣裙,以为裙子尺码也要小了,结果刚刚好。
孟秋下楼时天已经很黑了,她看到客厅原本放地毯的地方空了出来,显出奢石冰冷华贵的硬度,一时不大习惯。
赵曦亭在餐桌倒酸奶,似乎让人送了餐,有一份三明治和沙拉轻食。
“发过来的地毯都不好看,同样原料的国内没几件备着,干脆就先不铺了。”
“你先垫几口,一会儿带你出去吃,堵路上要饿。”
他似乎有意要让她今晚留宿。
孟秋挪到餐桌,垂睫叉起一颗番茄塞进嘴里,“我明天想回去上课。”
赵曦亭随意道:“不是下午的课么?”
他果然有她的课表。
孟秋轻声:“我好几天没回去了。”
小姑娘头发没有完全吹干,皮肤被水汽蒸得雪里透粉,他客厅里的光向来是暖的,但不会暖得这么实在,水晶灯印着,大理石光托着,都是死气沉沉的调子。
她在这儿,便很不一样,她放松自在也好,她和他怄气也好,他的生活都有个人样儿。
这个人换了谁都不行,都没她真,也没她倔。
赵曦亭手指摸上一段细腻的骨肉,刚碰上去,孟秋的睫就颤起来,巴巴儿地连带脊背都拘谨。
赵曦亭坐在她旁边看她吃,手指搭着她的腰,闻到她身上的味道。
东西都是一样的东西。
他咂摸出别的味道来,有点好奇,唇贴上她的脖子,流连,“沐浴露用黑的那瓶还是白的那瓶?”
孟秋缩了一下,“白……白的。”
赵曦亭撩开她头发,凑近闻了闻,“怎么感觉不太一样。”
“这玩意儿还分男女么?”
他闻出点意趣来,便大大方方亲了上去。
孟秋被他舌尖那股湿意温得一躲,半只眼睛合起来。
赵曦亭托住她的脸,有些不满,“别躲啊。”
赵曦亭在她颈上腻了一阵,长指擦去她唇角的面包屑,拿纸巾擦了擦,黑眸凝着她的唇,呷着点春意,“想不想亲一会儿?”
孟秋低头忙咬了一口,轻声说:“我想快点吃完,我们可以早点出去。”
“那你吃。”赵曦亭本也给她留了余地,早就猜到了她的回答,握住她的腰,低头啄她耳后的皮肤,低音徐徐钻进去,“买大了还是小了?”
孟秋不肯吭声。
赵曦亭的唇从她的锁骨,到脸颊,亲出响声,没带什么欲望,更像是在品尝她,享受她。
孟秋被他亲得一缩一缩,但她也跑不到哪里去,都被被他拖回来。
亲到她哪儿躲得厉害了,他就逮着那块皮肤吮。
好几下,她受不了了,腿挣扎起来,上身还在他怀里,脚迈出去几里地,求饶地喊他名字,手里的面包屑胡乱撒出来,差点把手边的水打翻,赵曦亭才沉沉笑着松开她,在她肩窝深吸一口气,懒懒洋洋,“真不经弄。”
门铃突然响起。
赵曦亭缓缓睁开眼,问她:“你点东西了?”
孟秋还在平稳呼吸,扯了扯歪掉的领口,她没吃几口三明治,桌前全是面包屑。
她乖巧地摇摇头,坐在椅子上缓神。
门打开后,孟秋听到赵曦亭的声音稀稀落落的传来,隔得远了,她只听到“怎么来了”“挺稀奇”几个字。
孟秋忽而有个预感,惊醒似的,蹭地站起来,从小腿肚那里开始冷,手不是手,脚不是脚,两只拖鞋踩了一半,脚步发软,趔趔趄趄跑出去,看到人,瞳孔放大,有点五雷轰顶的意思!
赵秉君!
他真的来了。
发消息时,她是想赵秉君来劝劝。
可当赵秉君真的出现在这里,她反而惊恐得想逃。
她怕的不是赵秉君。
而是赵曦亭。
她没把赵曦亭的反应算进去。
赵秉君仿佛才看到呆愣在远处的孟秋,意思性地客气了下,“小孟也在。”
赵曦亭亲昵地拉起她的手,一起到沙发上坐,捞了包烟出来,扔到赵秉君面前,“女朋友为什么不能在。”
赵秉君看得清楚。
小姑娘在他面前怕得跟什么似的。再加上那条消息。
真是女朋友才有鬼。
赵秉君自知不是什么多管闲事儿的人,赵曦亭没在女人的事情上出过事,这么多年也没听有过女朋友,正因为没先例,他才不清楚会是个什么状况。
照他的脾性,好不容易看上一个,可能还是头一个,怕不安生。
所以当时孟秋给他发消息的时候,他才有些犹豫。
他过来看一眼,完全因为赵曦亭姓赵,并不他真好心。
但他一瞧孟秋眼里清澈的紧张,莫名让他想起两年前的一个小姑娘。
那个小姑娘遇见他时,也是这样的眼神,惊慌的,祈求地,问他能不能捎她一段。
或许是对那个人心有愧疚,也或许是经年情绪压抑良多,赵秉君忽然想帮帮孟秋。
赵秉君无意地看了眼餐厅还没吃完的轻食,和气道:“在吃下午茶吗?是不是有点晚了?”
“你们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赵曦亭神情寡淡,“没多久,你今天找我什么事。”
兄弟俩太熟。
赵秉君知道他这表情是赶客了,“电话打你打不通,我以为你怎么了。这样吧,我刚好找小孟有事儿,我带她去吃吧。”
赵曦亭靠在沙发上,点了支烟,黑眸不紧不缓地从雾里探出来,半眯缝,“带她吃?”
赵秉君“嗯”了声。
赵曦亭松开孟秋的手,轻描淡写地弹了弹灰,“找她?上我这儿找,赵秉君你神仙?”
孟秋听他语气没刚开始的混不吝,快准狠地握住了反常的地方。
她心口发凉。
赵秉君谁都不忌惮,唯独赵曦亭,他有时候也怵得慌,他太敏锐。有些人敏锐,但没手段,便是自讨苦吃,无能为力。
但赵曦亭不一样,他有手段。
赵秉君面上显山不露水,温笑:“这不是赶巧么。”
“师兄请师妹吃餐饭很正常。”
赵曦亭歪头淡淡睨到赵秉君那边,他眼底难得像看热闹,看了一阵,拥挤地,似笑非笑地将目光又挪到孟秋脸上。
孟秋隐约在他神情里看到点洁癖。
他不喜热闹,要剥落它。
剥成阴冷的冬月。
“你去么?”他和声问。
孟秋在他黑黝黝的眼底漏风一样晾着。
她不敢躲,就和他对视。
赵秉君试图缓和气氛,“我那儿有几个文案,换了几个人都不合适,知道她写了一手好文章,总不至于变成你女朋友,就不能借走工作吧?”
赵曦亭没搭理赵秉君,倾身过去,摸了摸孟秋的脸,“别纠结,想去就去。”
孟秋徘徊了几秒,真站起来,拿起桌上的手机。
然而她刚站起来,赵曦亭双眼一狠,冷着脸把她拉了回来,当着赵秉君的面,把她压在沙发上亲她的唇。
孟秋吓坏了,一边躲一边推他,余光瞥见赵秉君已经背过身走到边上,用力从他唇下逃出来,她用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求饶,“我没有要走。”
赵曦亭在她耳边耳语,“要走没事的,晚上我等你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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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浸泡
◎回答我。◎
坐在赵秉君车里,孟秋其实没有回答赵曦亭时那么坚定,好几个瞬间,她是想一走了之。
赵秉君带她去了一家法餐厅,比起正宗的法餐更像中西融合菜,味道也更让人容易接受。
赵秉君要了一间隔间方便说话。
赵秉君帮孟秋倒柠檬水,挂着浅淡的笑意。
“我很惊讶,你会给我发消息。”
“很害怕吧?”
意外的单刀直入,没什么废话。
赵秉君私底下和台面上风格还是有不少差别。
孟秋切了一小块牛肉,细细咀嚼。
她几乎一天没怎么吃东西,烦心事太多,没什么胃口。
但她不准备和自己身体过不去,在赵曦亭那儿她总紧张,起码现在能好好吃顿饭。
她咽下去后说:“我也没想到您能来。”
赵秉君似乎没有想隐瞒的意思,喝了一口红酒,坦白道:“他不能出事。”
孟秋抬头看了他一眼。
他这回答绕了很大一圈,也省了许多步骤,但她听明白了,他过来不是为了救她,是怕赵曦亭出乱子。
她突然想起马珍珠评价赵秉君的话。
——长得人模狗样,人挺虚伪。
赵秉君也算不上虚伪,真虚伪就不会这么坦诚了。
他仿佛把家族利益看得比天重,所以会强迫自己做不愿意的事,也会压抑本能,完全的理性。
和赵曦亭两类人。
人有忌惮的东西,才会规矩,才会身不由己,也才会有所收敛。
所以赵秉君给人的感觉更亲和。
孟秋不大专心,随意地回:“他能出什么事儿。”
赵秉君看了她一眼,意味深长:“你出事,他也差不离了。”
孟秋抬起头。
甜品赵秉君只点了一个布丁,服务员端上来后,他把盘子推到孟秋面前,“以前我带一个和你差不多大的小女孩儿来这家店吃。”
“她每次都点布丁。”
“想必口味还是不错的,你试试?吃甜品心情好些。”
“谢谢。”
孟秋礼貌性尝了一口,太甜了,不是她的口味,放下勺子没再碰。
赵秉君在她面前更像一个长辈,家常地问:“我们不聊他,但我挺好奇,你这样优秀的女孩子,喜欢什么样的男孩子,或者希望找一个什么样的男朋友?”
孟秋抿了一口柠檬水,想了一会儿,觉着他和赵曦亭怎么也是兄弟关系,却无所谓地问她这个问题,多少气闷,不大高兴道:“您不觉得我现在思考这个没什么用吗?”
赵秉君看着孟秋笑了笑,接了这句的怨气。她的怨气也不全是怨气,更多的是无奈。
他刚才的问题确实出于个人好奇,也确实不合时宜。
毕竟这些年,他见过圈子里单身的小姑娘,没几个架得住赵曦亭的皮相和气势,但凡他肯给点态度,哪一个不是情愿的。
再说了,赵曦亭确实不差,长相和身份都没得挑,放眼望去,能寻到和他差不多的,怕是没有。
赵秉君忍不住打量。
孟秋是有点儿“劲”的那种姑娘,一身素色,那一点素多半还是赵曦亭给安排的,但她脊梁很挺,她的“劲”不是胡搅蛮缠争强好胜,而是面对生活挺认真的态度,输了就输了,很坦荡。
赵秉君仿佛无奈,“你今天也看到了。”
“我管不了他,其他的我倒是可以帮一帮你,在他身上我也捞不着什么好处。”
赵秉君顿了顿,仿佛规劝,“其实你可以试着接受他,倒是能让自己好过点。”
“他身上还是有许多挺不错的优点。”
这便是在赵曦亭的立场为他说话了。
但孟秋没觉得赵秉君这么说有错,也不想和他争辩,毕竟他们之间算是半个陌生人,而赵曦亭是他家人。
她今天出来,最想知道另一件事,这件事赵秉君一定能帮她。
“您能帮忙查一下我父母现在在哪儿吗?”
赵秉君像猜到什么,拢了拢眉似不大赞同,“他怎么……”
但他没多问什么,只是拿起手机,打了几个字,说:“稍等。”
过了十来分钟赵秉君去接了个电话,回答她:“在瑞典。”
他有些抱歉,“但我只能告诉你他们在瑞典。他们入关后可能没有用自己的姓名登记住所,具体去了哪里我这边查不到。”
孟秋塌下肩膀。
果然。
赵曦亭心思太缜密了,他要想做,不会露一丝马脚。
而且爸爸妈妈证件被他刻意制造的意外抢走了,他们不用自己姓名登记也理所应当,并不会联想到这是个局中局,也给赵曦亭更多操作空间。
赵秉君安慰了她一句,“他安排去瑞典一定有原因,他再聪明也一定有迹可循。”
“这事儿我帮你跟一跟,有消息告诉你。”
孟秋点点头。
她认认真真吃完一块牛排,还吃了一条干煎鳎目鱼,空了几天的胃终于舒服了些。
赵秉君看得发笑,“他不至于这么亏待你吧。”
“吃饱了吗?还要不要?”
孟秋难得吃这么撑,忙摆摆手,“不用了。”
赵秉君付了账,似想到什么,“文案的事儿,我刚才当理由随口一说,但其实你是挺合适的。”
“我们包了西北文旅一个项目,我们宣传部怎么写我都不满意。”
“你试试?”
孟秋没立马答应,“能让我大概先看看项目吗?”
赵秉君看了眼时间,“也行,现在还早,要不跟我去公司?”
创威科技的总部在燕城CBD,玻璃怪物似的楼顶写了两个字——创威。
八点多钟加班的人挺多。
赵秉君进的是总裁办公室,桌上也摆着CEO的水晶名牌,但名字写的不是他的,他开电脑的动作甚至不太熟练。
他找半天才找出文件夹里的视频短片和PPT,期间甚至发消息给人问什么,反复对了对文件夹名字才点开,鼠标一放,站到旁边,让孟秋自己看。
赵秉君在创威的作用,看起来更像是批阅周折的“皇帝”,他并不什么都管,甚至没设立办公室,估摸偶尔问一问项目进展,哪里卡住了才帮忙想想办法。
他这种身份,估计手底下占股较多的公司不止这一家,要这些公司什么都过问,是忙不过来。
孟秋很快捋明白了这个项目。
创威帮忙当地旅游数字项目落地的同时,还包揽了文宣部分,拍摄广告短片,本土文化宣传,相对应的,创威也在当地搞了一项滑翔伞的旅游活动,实现捆绑共赢。
文字部分光介绍文化特色不难,但要写到年轻人心坎里,吸引他们来消费就有难度了,得很了解当地生活,从细节挖掘有趣的内容。
再说直白点,这文案既要对上赵秉君这种人的口味,有点儿逼格,不能俗套,还得让当地部门认可,写得仔细漂亮。
孟秋在专业上喜欢有点挑战的东西,她坐在电脑前认认真真看起了资料,包括项目书,有一整沓,涉及到不懂的知识她还顺手查了查。
两三个小时就这么过去了。
孟秋还要继续,赵秉君站起来打断她,“今天先这样吧。”
孟秋扫了眼时间,过得太快了,但她还嫌不够,手停在键盘上,不太想回去面对人,小拇指在字母空隙磨了磨。
“我还不太困,可以再看一会儿。”
赵秉君似乎看穿她在想什么,沉吟一阵,说:“要不我给你送回学校吧。”
“虽然门禁过了,我可以打个电话,让人给你开个门。”
“他那边我去说,一个晚上没过去,不至于。”
孟秋不是不动心,犹豫几秒,“谢谢。”
然而赵秉君给学校相关人员打完电话后,脸色微妙起来。
“宿管那边好像收到了你外宿申请表,说以后都不会在学校住了,并且已经加急批准。”
“还和我确认了一遍你的名字。”
孟秋脸色一下白了。
一定是今天晚上的事情。
他在惩罚她。罚她跟赵秉君走。也是断了她后路,让她不得不回去。
赵秉君手指点了点桌面,思索片刻,突然说:“孟秋,你想出国吗?”
孟秋难以置信地抬起头,“什么……意思?”
他要送她出去吗?
赵秉君仿佛突然换了个想法,明明刚才他还想让她接受赵曦亭的。
“就是出国。”
赵秉君打完电话后眉头没松开过,平静地解释。
他原以为赵曦亭只是图个新鲜,难得有人不搭理他,从没体会过,上赶着非得到不可。
但从他断人家父母的联系,到强迫人从宿舍搬出来,怎么看都不像图新鲜。
他这是一点自由都不给人家了。
这样下去,不知道要闹成什么样。
还不如趁现在事情没最糟,把人送出去,让他冷个一阵或许就好了,他们感情应该还没多深,还有余地。
顷刻间,赵秉君已经考虑周全:“等你处理完父母的事送你出国?你的教育资源不会降级,生活费当我投资和补偿你。”
“只是可能需要换个名字和身份,这些我来安排。”
“你能接受吗?”
解局方法来的太突然反而有些不真实。
孟秋不知怎么没有特别雀跃,迟疑地反问他:“我能接受,但真的可以吗?”
赵秉君顿了顿,像是敲定了,“我到时候联系你。”
这一晚上,赵秉君似乎变成了她的同盟军,他们之间有了一个共同的秘密-
赵秉君把孟秋送回了裕和庭,临走前,叫她该怎么生活怎么生活,留学的事当没听过,这样赵曦亭才不会发现。
屋子里一缕灯没有,赵曦亭坐在沙发上看电影,投影上只有黑白两种颜色。
孟秋站在门口,看着荧幕上的重重黑影上升,下坠,连白色都是不是全然白色,而是灰暗的,在他脸上一错而过,整个空间窒息得胆战心惊。
她认不出是什么电影。
大概是部很古早的欧美片。
她慢腾腾换好鞋子终于想明白房间里缺了什么。
声音。
赵曦亭在看电影,但是音响里一点声音都没有。
这片安静像在她耳朵里镶满了镜子,它端详着细微的响动,一有动静,从一边反射到另一边,最后折到心脏上,回荡得厉害。
她现在特别敏感也是因为赵秉君突然提议让她出国的事*。
她在背叛赵曦亭。
而当事人就在她面前,和她相隔不过几米的距离。
她有种隐秘的刺激。
赵曦亭让她一起过去看。
孟秋坐在他怀里的时候还是紧绷。
赵曦亭抚了抚她的脊背,“抱过这么多次了,还是怕啊?”
孟秋摇摇头。
赵曦亭突破了她许多界限,与其说不怕,不如说麻木了,只是今天,她走得那么爽快,他总不该是这种平静的状态。
冥冥之中,她总觉得还会有事发生,不敢完全放松。
赵曦亭躺在沙发上,把她的头靠在自己胸膛上。
孟秋耳边是他的心跳。
和他的人一样,从容,平缓。
赵曦亭拍拍她的肩,问:“渴不渴?”
桌上有两杯水,孟秋晚餐吃多了些,是比往常渴,就点点头。
赵曦亭下巴朝桌子抬了抬,轻描淡写道:“随便挑一杯喝。”
“刚倒的。”
孟秋以为就是水,但凑近了闻有一股水果味,光线不明朗,她定睛一看,杯子里并不是完全透明的液体,泛着浅粉色。
她抬头看向赵曦亭,“里面是什么?”
他黑眸没过多的情绪,见她看来,也只是平静地说:“尝尝。”
孟秋捧起杯子伸舌头舔了一下,赵曦亭垂睨她的动作,没作声。
孟秋没品出什么味来,只觉得有点甜,喝了一口,感觉回味有些醇厚,蹙眉咽了咽,“怎么有点像酒。”
赵曦亭淡声说:“本来就是酒。”
孟秋蓦地想起除夕那个电话,转过头,看着他意料之中的表情,一阵寒意涌上心头,瞪他。
她第一次有离他远点的想法,就是在除夕他说有男朋友也要亲她。
他明明知道她喝不了酒的。
孟秋又惧又恼,将杯子放下,从他身上下去,要去洗手间吐掉。
然而她一只脚刚踩上鞋,赵曦亭两只手握住她的腰,把人圈怀里。
孟秋挣扎起来,她很怕他要做什么,男人把女人灌醉,还想做什么,但一点都推不开他,一抬头,看到他眼里熟悉的那抹洁癖,病态地,从清澄的冷淡中,剥落下来。
黑沉沉地罩住她。
“别动,我想问你几个问题。”
孟秋惊悚地停下来,不敢再推他。
这个酒比红酒上头快,压根没给她多少反应时间,她就觉得太阳穴开始涨,心率也不齐。
所有情绪都被酒精放大,孟秋受够了压抑的安静,埋着许久的恼意也被酒用了放大镜,没什么好腔调:“为什么要给我喝酒,不喝我也可以回答你。”
“现在我不说了。”
小姑娘鼻息已然变得急促。
赵曦亭长指抚向她的脸颊,沿着酡红的边缘轻轻游移,“嗯,喝完不装了,会凶人了。”
孟秋抬手把他的手拂掉。
赵曦亭很有耐心地重新放上来。
她把头歪到一边不让碰,没一会儿,他的手指又原路折返。
他看着她垂下一点的睫,问:“今天吃什么了?”
酒精的热意已然涌上来,孟秋有些难以招架,但她还有力气,和他怄上了似的闭口不答。
赵曦亭单臂抱着她,另一只手去拿桌上的杯子,喝了一口,捏着她脸颊,渡到她嘴里。
孟秋本来使不上劲,生理自然的反应,怕呛着下意识就咽下了,头沉更厉害了。
赵曦亭的嗓子清润和煦,“吃的什么,告诉我。”
她一只手放在额上,手背的皮肤一片滚烫,轻声说:“我想睡觉,赵曦亭。”
赵曦亭疼爱地摸摸她的头发,“先完成任务。”
“说完我就让你上去睡。”
孟秋眼睛有点叠影了,闭起来,强撑着赵曦亭背后的沙发面,浑身软绵绵,精神终于放弃抵抗,只想快点结束。
“法……餐。”
赵曦亭看出她的松动,继续下一个问题,“你选的,还是他挑的?”
孟秋不明白这两者有什么区别。
赵曦亭捏着她下巴,把她的头抬起来。
孟秋半眯缝的眼睛看到他的黑眸,本能地清醒过来。
“他挑的,他前女友喜欢。”
小姑娘的唇艳得像大雪天探出一片的红梅,她太热了,隔一会儿就伸出舌头滋润那片皮肤,赵曦亭手指压上去,问:“渴吗?”
孟秋点点头。
赵曦亭指腹从她唇边挪开,靠近她,继续问:“为什么给赵秉君发消息?”
孟秋原本没那么想喝水,他一暗示,就渴得厉害,可是他还问她问题,不给她水喝,她有点不想搭理他。
赵曦亭忽然俯身亲上她,缓慢地磨了一阵,唇贴着她,“渴的话,自己来。”
孟秋神志不清地揪住他领子。
赵曦亭唇舌一点一点带领她,她跟着他走,他们缠了好一会儿。
这几乎是他们之间第一个真正的吻。
他有些意犹未尽,但还是把她拉下来,不让她继续。
“先不喝了。”
“回答我的问题。”
“为什么是赵秉君?”
孟秋越发渴得厉害,是从身体最深处燃上来的,眼睛迷离,歪着身子想找水,她凭感觉找到刚才安抚她的地方,刚贴上去就被人捏着脖子拎开了。
赵曦亭眯眼审视她,像个不善宽恕的审讯者,秉公执法,嗓音平缓:“不乖,先回答问题,才有奖励。”
孟秋听到他这样的声音,委屈得想哭,心脏一抽一抽的难受。
她有点分不清是因为恐惧扩散了,还是因为别的,又或是酒精作祟。
她有点拦不住自己的情绪了。
赵曦亭亲了亲她满出来的眼泪。
“我换个问法。”
“你求助他,并不是因为他在你心里可靠多于我,而是我身边的人,你只认识他,对不对?”
赵曦亭伏在她耳边,“是么?”
孟秋在心里默读了一遍他的问题,迟钝地一字一句理解,在今天晚上之前,她和赵秉君完全不熟,哪里来的可靠呢?
但赵秉君说要送她走,她对这件事是有些希冀的,也希望他是一个可靠的人。
可是……
这个句子里,赵曦亭没有提到出国,她说的是她发消息的事。
那赵曦亭说的这句话就没什么问题。
她分析完逻辑顺序,点了下头,说:“是。”
赵曦亭听完她的回答,抱着她,脸埋在她头发里呼吸绵长,好一阵没有说话。
像是庆幸。
孟秋在他深长的气息里,心脏像被针戳了一下。
迷迷糊糊的想,如果她说不是,他是不是会把她关起来,像关小动物一样,再也接触不到外面。
她只是和赵秉君联系一下,连宿舍都回不去了。
假使知道她有别的可依靠的人……她要依靠赵秉君出国……
她理智挣扎着活过来,又惊又凉,还好她没说,稍许酒醒了,只是身子还沉得厉害。
赵曦亭爱怜地啄了啄她的唇,把她公主抱起来,往楼上走。
孟秋浑身没力地埋在他胸口,神经麻木极了,没什么紧张或者担心的情绪,只想质问他:“赵曦亭,你给我喝这么多酒,是想睡我吗?”
赵曦亭脚步停下来,低头看她顿了一下,似乎在笑,“今天就算是你把我脱光了,我也不会动你。”
“你不清醒的话,我多吃亏。”
【作者有话说】
马上转折点了,有点卡文呜呜呜,抱歉啦各位宝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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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浸泡
◎你的。◎
从寝室搬出来后,赵曦亭让人把孟秋东西挪到了嘉琳悦墅。
也不大多。
都是书和资料一类,生活用品他让人重新添置了一套,不让她费劲挪来挪去了。
孟秋请葛静庄和乔蕤去吃一家中东菜,解释为什么突然搬走。
吃中东菜的建议是乔蕤提的,她非说皮塔饼蘸什么奶油特别香,吃一次就能上瘾,而葛静庄则是冲烤肉去的,两人目的不同却一拍即合。
想是餐厅味道挺地道,正正经经中东风味,门口有几个阿拉伯人在抽水烟,孟秋还没走近,就时不时看一眼,不过只是全然善意的欣赏,没冒犯的含义。
不管在哪个地方,她都长得并不平凡。
葛静庄吃肉吃到一半,对孟秋说,“看我新打了耳洞,一只打歪了,天天喷酒精都不见好。”
乔蕤笑说:“你是没看见她打耳洞那天龇牙咧嘴的样儿,打之前心血来潮跟勇士似的,我以为多不怕疼。”
孟秋看不出来什么,只看到挺精致的银钉子塞着,她问:“什么时候打的。”
葛静庄摸了摸耳垂:“你请假那几天。”
服务员上菜,她给三个人分了分布丁米饭,“你男朋友挺不地道,偷摸就把你拐跑了,也没见来给娘家人示点好。”
乔蕤看了眼孟秋手上的镯子,孟秋实在已经很低调,衣服鞋子还是原来那些,连包都没换一个,但就这一个镯子,已经顶了千言万语。
背景绝对深不可测。
她笑说:“你有什么好见的,指不定人家挺忙,对秋秋好才是真的。”
葛静庄天真地挪过视线,问:“他很忙吗?”
“那你还住出去?”
孟秋难免想起他这几天的行为。
赵曦亭有时候是神龙见首不见尾,但一到晚上,或者她没课的时候,总能冒出来。
裕和庭来回不方便,他大发慈悲,孟秋住到嘉琳悦墅,他每天都到嘉琳待一阵。
偶尔闹得晚一点,他也住那儿,但他一有撩她衣服的想法,孟秋就开始求饶。
她说她愿意的,但是再等等,赵曦亭似乎有和她天长地久的意思,回回都肯放她一马,有次他闭着眼睛腻在她身上问,是怕疼么?
孟秋只说,就是再等等。
没告诉他,她在等一本护照,和一张入境许可。
葛静庄叫了声孟秋的名字。
孟秋思绪回笼,温声说:“谈不上忙不忙。”
她看了眼菜,催促说:“多吃点呀。”
葛静庄看了眼她的镯子,今晚她看了镯子好几次,张了张唇,想问什么,又咽了下去。
付账的时候孟秋看到了赵曦亭给她绑的卡,没动,用了自己的。
她们又去逛了商场,乔蕤看到稀奇古怪的粽子糖,买了好几包,孟秋才想起来端午快到了。
乔蕤嘴上说讨厌弟弟妹妹吵闹,一到年节,又总是惦记。
孟秋挑了几颗,打趣她,“蕤蕤的嘴比糖还硬。还不如大大方方的。”
乔蕤这次没反击,“其实他们很可怜的。”
“我都怕他们长大了心理不健康。”
葛静庄笑嘻嘻:“我以为有钱能解决百分之九十九的烦恼,看来也不是。”
这话委实有些戳乔蕤心窝子,客观上,她是投了个好胎,但她恋爱脑,喜欢老男人,缺爱,情绪容易失控,这点也是不争的事实,一下闷住了,这话像嘲讽她似的。
即使葛静庄没这个意思。
葛静庄精神大条,没察觉到她的不对劲。
孟秋看到乔蕤脸色不好,上前调节了下气氛,“做人总不至于没烦恼,只不过有时候自己的烦恼可以被人轻而易举的解决,就觉得人家过得比自己幸福。”
“这和有钱没钱没关系,降临这世上,谁不是来渡劫的。”
说完,她对乔蕤安抚地笑了笑。
葛静庄赞同地点点头,“也是。毕竟大部分人的烦恼就是钱不够花,自然觉着有钱人好。”
“我倒是没想过他们也有自己的烦恼。”
她拎了另两袋糖果,兴致勃勃地冲乔蕤,“这些我买来送你弟弟好不好。”
乔蕤挺高兴的,哼了一声,傲娇道:“得蛀牙了。”
葛静庄笑说:“把你能的。”
乔蕤挑东西路过孟秋,用两个人的声音说:“秋秋,我要是男生,我也会超级喜欢你。”-
或许是赵曦亭在她面前太过无坚不摧,孟秋从来没想过他的烦恼是什么。
没想过的另一个原因是,他怎么样都和她没关系,她也不在意。
以致于孟秋下课以后看到赵曦亭在嘉霖睡了一下午,只是问他需不需要回去补眠。
赵曦亭眉宇疲乏地拢着,没睁眼,也没说话。
孟秋等不到他回复,就把他扔那儿了,进书房写东西。
到十点多,她从书房出来,赵曦亭居然还在原来的位置,一反常态的安静。
她才察觉不对劲,摸了摸他的额头,没烧,又喊了两声他的名字,赵曦亭仿佛困极了,正沉沉睡过去。
往常一起过夜,她醒来时他已经起了。
一起躺着时他的手臂紧紧缠着她的腰,一同和她侧睡。
所以她很少见到赵曦亭睡着时的正脸。
就像此刻,英俊,平和。
但她莫名想到恬静的湖上泛白的岛。
随时会沉下去。
和广袤无垠的深渊融汇一体。
孟秋观察片刻,他除了蹙着眉,没有其他异常,她想他或许只是缺觉,毕竟他有应酬时三四点睡也有,便没再吵他。
孟秋第一次在赵曦亭留宿的时候过这么安静的夜晚,她洗漱到一半,脑海鬼使神差浮现一行字。
——他睡着了。
她迅速吐掉牙膏沫,随便擦了擦嘴巴,轻手轻脚走到沙发边。
开始找他的手机。
她快怕死了,衣服发出一点点动静她都把自己吓一跳,还有影子,她抬腿的时候看到影子,以为赵曦亭醒了,差点摔地上。
她回忆了一下赵曦亭放手机的地方,往桌上一看,桌上没有的话,应该在西装裤袋里。
她咬牙切齿地凝视了一阵,想要看他手机的欲望征服了胆怯。
赵曦亭的腰身极为紧实,衬衫扎进一截,线条就十分明晰好看,是那种一贴近就会倾轧得很彻底的力量感。
孟秋指尖才触及他微凉的面料,指腹便发瓮,像是黏住了,不敢往里,也不敢挪开。
她仰头深吸一气,轻轻沿着袋沿往里挪动。
她掌心不可避免地碰到了他的肌肉。
不像是她在碰他。
反而像他推着她往雨林里的深处走,三伏天的潮气,一滚一滚地沿着指腹的窸窣声将她的脸抹红。
这是她平时贴也不敢贴的地方。
她手腕在他袋口卡住。
一挪,方向不对。
她咬住唇,眉毛都烫了。
里面没手机。
平时他手机放在里面,料子太好,印不出来印,没想到里面这样深。
她单膝抵在沙发边沿,压疼了,揉了揉换另一边寻找。
果然在,她有些欣喜,把手机拿出来。
拿到手机后,孟秋回头警惕地看了一眼,确认他没有被她弄醒,握紧手机,跟两国交战揣着遣兵调将兵符似的小心翼翼地捧着,怕一不小心便成了灾殃。
她跑到离客厅最远的中庭小院子里,背靠柱子,蹲在墙边,开始解锁。
她特地观察过,这个位置,就算赵曦亭走过来,也是视野盲区。
开锁成功后,她环顾了一圈,心跳砰砰砰地快要炸了。
她先点开通话记录,里面就像他说的,一个备注都没有,一水的阿拉伯数字。
她即使不讨厌数学,也看得眼晕。
他要不是记忆力超强,能记清谁是谁的号码,要不就是每回重新问一遍对方是谁,对方碍于他身份都不会和他计较。
不论哪一项,都是远超常人的能力。
孟秋回忆了下请假回家那几天具体日期,再往前推两三天应该就是爸爸妈妈出发去瑞典的时间。
按逻辑来说,那个时候他应该会联络帮他办事的中国人,是吩咐计划也好,叮嘱注意事项也罢,都需要沟通。
有沟通就会有痕迹。
孟秋滑起他的通话记录。
赵曦亭每天接的电话不少,大多聚集在下午和晚上。
孟秋看到她推测的日子附近有几个凌晨拨过来的号码。
夏令时瑞典的时差和中国差六个小时,刚好是那边的白天。
她拿自己的手机拍下来,还有几个在那段时间联系比较频繁的号码也都存到自己手机上。
她来回翻了几遍,还想找找有没有境外的号码,但是没找到,或许给他做事的主要联络人是内地的。
她翻完通讯录,以防万一又录了一遍屏,随后去查他的微信。
刚点开。
一愣。
置顶的头像是她。
整页里面只有她有备注。
仿佛怕哪天找不见她似的,完完整整写了她名字。
——孟秋。
这种隐秘的监控感让她有些不舒服,不想看到自己,迅速往下滑。
她没有窥探他隐私的意思,但还是看到了一部分聊天记录,他未读的消息非常多,底部的提示里已经显示不出来究竟有几条消息了,都变成了红点。
跟普通人未读消息大多来自于学校群和工作群不一样的是,他列表的人全是单独找他的。
有些不知是酒肉朋友还是发小,约他晚上出去。
有一两个回了,大部分没回。
回的是:陪女朋友,没空。
但他似乎没有那种能聊正常天的真心朋友。
孟秋翻了许久,终于翻到惊魂不定的五月。
但她有些失望,因为除了一些找他办事的,或者看着像溜须拍马的,和她爸爸妈妈有关的消息一条都没有。
她不甘心又往四月看了看,还是没有。
她点开微信的查找联络人,复制通讯录里她重点关注的那几个号码,找到有一个有头像,点开,但里面没有任何聊天记录,她把微信号拍下来。
她发了一阵呆。
微信一无所获。
除了电话,还有什么方式可以联络呢?
电子邮件吗?还是WhatsApp?
孟秋关掉微信,翻起他的软件。
他似乎崇尚极简生活,软件并不多,他有几个看新闻的app,内地境外都有,比起微信里密集成点的消息,软件种类少得枯燥无聊。
唯一有娱乐性质的就是斗地主麻将之类的小游戏。
也是,他是线下生活可以非常丰富的那一类人,并不需要线上的刺激。
孟秋蹲久了,腿有点酸,想站起来缓一缓。
她刚站起来一格,余光瞥见斜对面屋檐底下的人影,顿时魂飞魄散,膝盖一软,直接沿着柱子滑了下去,差点坐地上。
赵曦亭的眼睛有时候有神性,有着高人一等的漠然,波澜不惊地审判。
旁人惧怕他的眼睛,因为一旦流露出来这样的情绪,他身上的人性也减弱了,没有仁慈,也没有爱。
孟秋心脏穿过一阵凉风,他的冷淡几乎将她的身体吹薄了,轻飘飘地支不起来。
她紧紧盯着他的动作,窒息得以为自己要上绞刑架,手也软,快握不住他的手机。
赵曦亭缓步走过来后,把她抱了起来,手臂从她腋下穿过,让她两只手挂在自己肩上。
他的肩就像绞刑架。
孟秋眼睫打颤。
但赵曦亭什么都没有做,什么都没有说。
他们就在中庭的风里相拥。
赵曦亭抚摸她的头发,让她的下巴在自己耳边埋得更深,明明是他抱着她,但这个姿势却更像他在依偎她。
他深而漫长地呼吸,“我头挺疼的,孟秋。”
孟秋从八九分慌张里,匀了一两分虚与委蛇给他,“要我、要我做什么吗?”
他浅浅叹息,“在我手机找什么呢?”
孟秋自知瞒不过去,闭上眼睛,坦白:“我想爸爸妈妈了。”
“抄了号码你自己查吗?”
“……嗯。”
孟秋脊骨又凛了凛,他果然看了很久。
赵曦亭笑了一声,长指将她的脊背揉软了,将她那点点从骨肉里溢出来的颤意,贴在指腹一下接一下簸弄。
只有在这一刻,她是听话的,完全的听话,好像他对她做什么都可以。
这段时间。
他是有点太宠她了。她推拒的,他等待,她不爱笑不爱讲话,他包容。
可是她又动了小心思。
赵曦亭目光寡淡地看着她。
她穿着他买的睡衣。
他长指捏上去,解开了纽扣,从下往上。
凉风一下透了进来,孟秋慌张地握住他的手,用眼神巡摩他,赵曦亭把她的手拿开。
她用力地把自己塞进他怀里,两只手臂瘦瘦的,细细地挂在他脖子上,搂紧,想压住那只手。
她的手还拿着他手机。
赵曦亭把她推开了,指尖游弋,孟秋觉得自己是一只瓷罐子,先是在凹进去的那段被抹了冰凉凉的蜂蜜,一直涂到颈口,匀热了,塞到他的唇边。
他的唇堵住她的呜咽。
是黏的,也是潮的。她在夏天沸腾的水里,泡成软烂的泥。
但他今天仿佛没什么意趣,让她抖了一次就停了,她指尖沿着蝴蝶骨画了一轮又一轮,“这只小蝴蝶是谁的?”
“你的。”
赵曦亭勾唇笑了下,“她会飞走吗?”
孟秋心头一骇,悄然抬起头,但赵曦亭表情散漫,似乎只是随口一问。
她心虚地掩下睫说:“不会。”
会的。
赵曦亭亲了亲她头发,“孟秋,我真的挺喜欢你的。”
孟秋听着他的表白,想起赵秉君托人发来的电子邮件。
就在两个小时前。
他正睡着。
电子邮件里面有几张证件照片。
还有一个字。
安。
【作者有话说】
快了快了!秋秋就要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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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浸泡
◎他的镯,她的茶,他的人。◎
赵曦亭抱着孟秋进侧厅。
侧厅落地灯的灯影橙得恰到好处,偏安一隅的暖意。
不知孟秋是不是因为偷抄他手机里的号码被抓住吓着了,他带她进来后很乖巧安静,头也一直靠着他的肩,十分依赖他的样子。
赵曦亭和她一起窝在孔雀绿的吊椅上,厅外挂着绀蓝的夜,呜呜吹着风。
在外面时,她身上的香气被吹散了,没现在明朗。
她的气味不经雕琢,剥开沐浴露和洗发水,有更深一层纯质的味道。
上一次他就发现了,不属于馨香,而是独属于她的,干净轻和的一缕。
他鼻梁抵着她肩颈的骨肉,被这缕软甜勾进去,像书生遇上了天真的妖精,有点儿好奇,有点贪迷。
许是他的皮肤有些凉,他缓慢抵达她的锁骨时,孟秋一缩。
他长指在另一边压住她,低缓吐字。
“别动。”
“让我闻一会儿。”
他深深吸了一口,感受大脑神经跳动的痛意孜孜不倦地攻击他的神思,毒液一样铺开。
她的味道让他分神。
从痛觉里分神。
他闭眼伏在她耳边,“说点什么,孟秋。”
他扑出来的呼吸让孟秋脊背起了一阵又一阵的鸡皮疙瘩。
她微微启唇,是想让他觉得自己是听话的,和他聊点闲天。
但是她没有话和他说。
赵曦亭似乎等得没有耐心,眉宇先是拢起来,山川一样叠着,又缓缓摊平,一同摊平的还有他唇际的宁和。沿着她纤灵的边缘,嘈杂密集起来,他拇指强势地压住她的唇不让她咬住自己,嗓音沙沙地低声钻进去。
霸道极了。
“还是没话说么,那就喘。”
“每次都咬自己,疼不疼啊?”
“我们本来就是做这种事的关系,是不是?”
“是么?”他追问。
孟秋害怕地缩起来,却又不敢缩得太厉害。
他的声音绒绒的,像咒语,一种跟随他就能纾解所有苦难的咒语。
她喉咙绷紧了,仿佛无法震动,回答他:“……是。”
他一边发出响声,一边轻徐的吐字,“那天你和我说江南的桥。”
“我在想。”
“你一定也是水一样的姑娘。”
他起心动念居然在那么早。
孟秋感觉到他齿尖像吸血鬼一样嵌进她的皮肉,像要吃了她一样。
这痛感几乎让她蹙起眉,赵曦亭却上瘾地想要闻一闻她血液的味道,一再深入,她在临界点就要挣扎的时候,他突然用唇裹住她疼痛的那端,盘桓,安抚,熨帖。
孟秋几乎扛不住,手指去抓他的头发,快泣出声来,这截然不同的两端,像他的人,能狠心到极致,也能给予到极致。
让人久久难以忘怀。
“……赵曦亭。”她还是叫了他名字。
赵曦亭嗓音有点懒,有点哑,卷着笑,“嗯,这不就有话说了。”
“嗯……”
孟秋听到自己的声音,几乎清醒,要逃开,眼睫软塌塌地掀起来。
她伏在他耳侧轻声说:“我……我帮你泡杯茶吧。”
她知道他今晚头疼。没心思太计较手机的事儿。
此时此刻他把她当成了调剂品转移注意力。
她都知道的。
赵曦亭怜爱地啄了啄她的唇,眼尾散着不正经的笑意,恶劣地擦在她耳朵旁,“用哪儿的水泡啊?”
孟秋听得太阳穴鼓胀,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壶里煮了一些。”
她装没听懂。
赵曦亭脸颊贴着她,吸猫似的缓慢地蹭着,和她撒娇,嗓音沉沉的,绵绵的,“我想用江南来的水泡,成么?”
孟秋答得很不解风情,“可是这里没有。”
赵曦亭又笑了一声,懒懒地耷着眼,抚她的脸颊,语调有些混不吝,“你不就是么。”
他抬起她的下巴。
孟秋撞进他黑眸,颤着眼里的水花,目光往旁躲了躲。
他虎口轻而强势地卡住她细细的脖,俯身,探进她的唇,手指挪到后脑勺,缓缓咽了一阵,温柔平缓,像真的在饮她体内的江南雨。
孟秋枕在他掌心,温顺地承受。
赵曦亭心情似好了许多,抱着她一起发了会儿呆了,安静地直视前面,慢慢启唇,一字一句耐心地暴露,像在教她怎么让他高兴。
“我不想让你见你父母,那你翻破我手机也见不着。”
“但是你说要给我泡茶,我过几天就可以让你们见面。”
他低头看她眼睛,“明白没?”
孟秋慢慢也熟悉他了。
他就是喜欢听她说好话,喜欢和她扮演寻常情侣的关切。
骗的也行。
只要是看起来爱惨他了,他就能不多计较。
他无所谓她怕他,也无所谓她讨厌他,他要的是她一两分甘愿,甘愿和他逢场作戏。
但他一旦意识到她防着他,要去依赖别人,就要和她翻脸。
刚才他真正不高兴,想惩罚她,就是从看出她要把手机号拿给别人查开始,还是查他,把两个人对立了起来。
他在回廊下,态度冷得仿佛要收回她所有自由。
跟上次赵秉君的事一样。
孟秋沉浸在思绪中,分析他行为逻辑,猛地意识到什么,神思掉头,抬头看他,有些难以置信。
赵曦亭松开她,头一仰,挂在吊椅边缘,闭上眼,散漫地吐字。
“不是说要泡茶么?”
孟秋这时觉得给他泡一百杯都可以,应说:“好。”
吊椅像鸟巢一样往里凹,可以荡起来,孟秋腿不够长,下去的时候晃了好一会儿。
赵曦亭歪着脑袋,不帮她,挑着唇,眯眼看她跟鹌鹑一样扑棱。
她一个站不稳,又跌到他腿上,他放着腿让她撑。
她却避他像野兽,匆匆忙忙从他腿上站起来,拖着鞋走了。
赵曦亭看她忙里忙慌的影子得出一阵意趣。
像是痛感里开出花。
生机勃勃。
舒缓熨帖。
孟秋不可避免地想起她第一次给他泡茶,她还不知道他是什么性子,看出他头疼,为一份工作,卖弄自己的小聪明。
赵曦亭似怕她烫着,远远看到她拿起壶,就长腿大步迈过来,握住手腕示意她放下,要自己来。
小姑娘乖乖巧巧站在他旁边。
他捧起茶闻了闻,是熟悉的味道,他视线落到她浓绿的镯子,盯了一阵,勾唇掌上去,慢条斯理地抚了抚,又挪到她臂上,小姑娘任由他摆弄。
他的镯,她的茶,他的人。
完完整整地聚在这里。
赵曦亭看得轻笑,薄唇在茶盏边细细抿了一口,喉咙清润了一些,“你那天怎么就看出来我头疼了?”
孟秋听到这个问题,心情难以言喻。
怎么看出来的呢?
大概是他那时拢起来的眉,山川褶皱般蔽在阴云下,让她想,他是不是很疼。
但,早知今日。
她肯定装看不出来的。
孟秋简短说:“猜的。”
赵曦亭懒洋洋赞了声,“不愧是状元。”
“挺会猜。”
赵曦亭看着白瓷盏里飘着的干花,有些漫不经心,“我忘了在哪儿看过,茉莉花有个谐音还挺有趣。”
“你知道么?”
孟秋坐在那,开始想过几天见到爸妈的事,心已经不在他身上了,却又强迫自己刻意迎合,不让他话落地,“我不关注这些。”
“是什么?”
赵曦亭垂眸睨她,好一阵,把茶喝完,随便放了杯,拉起她的手往卧室走。
“好睡觉了。”
她后来好奇查了查茉莉花的谐音。
原来是“莫离”-
孟秋仿佛在做梦,见爸爸妈妈这一天,赵曦亭没和她一起去,给她安排了辆车。
她在机场外面等的时候就将车窗降到了最底下。
一看到两个熟悉的身影,她瞬间眼泪模糊,两只胳膊朝外像要长出去,用力地在窗外摆了摆。
何宛菡和孟元纬惊喜地冲她挥了挥,似乎并不知道她会过来。
他们旁边有几个帮忙推行李的,穿着便衣,身材高大,行动十分利落,有点像特种兵出身的保镖。
为首那个和两口子交谈几句后,带着其他几个人上了另一辆车。
孟秋目不转睛地看着路对面的爸爸妈妈。
这段时间她像度过了漫长的季节,春去冬来,听了风,看了雪,却迟迟见不到岁月尽头,最后困在热浪滚滚焦躁难安的三伏天。
现在*终于下了一场及时雨,熄灭了她焦灼的情绪。
爸爸脸色有些苍白,但精神看上去很好,妈妈明显瘦了一些,不知是不是瑞典地势偏北,皮肤也变白了,健康的白。
何宛菡坐上车,把墨镜放进包里,高兴道:“赵先生没和我们说你会来,我们还寻思去你学校给你惊喜呢。”
孟秋紧紧和她挤着,心里有股失而复得的清凉,并不完全的暖,“你们干什么去了?”
何宛菡解释道:“你爸爸去开刀了,我们不想让你担心,想手术成功再告诉你。”
“结果这么倒霉,刚到那儿证件手机都被抢了。”
孟元纬一谈起这事儿就不爽利,“外面真不安全,要不是赵先生人好,给我们安排了翻译,还不知道得遭多少罪。”
翻译指不定瞒了多少事,欺负他们听不懂。
孟秋想。
何宛菡似想起什么,“对了,我们给你录了不少视频,都让赵先生发给你了,你最近忙什么呢,都不给我们回一条。”
“赵先生也说不常见到你人。”
骗子。
他们怕她担心,给她留了很多话的,都被赵曦亭挡下来了。
骗子。
混蛋。
孟秋很好奇:“妈妈你怎么会给赵曦亭打电话的?”
她想起被她撕掉的纸条。
何宛菡温温笑了下,“赵先生出差路过我们家,给我们报喜,说你的书出版了,顺手拿了一本给我们做纪念,我们和他聊了一会儿。”
“聊到你爸的身体,他说他有一些医疗基金的路子,可以帮我们申请,申请下来去国外治病不用花多少钱。”
“他当时还惋惜了两句,你没毕业,你爸身体不好,一个家挺难的。”
“我也跟被下了蛊似的,不知道怎么着听进去了,想试试,就联系了他。”
孟秋一听就明白了。
赵曦亭惯擅长蛊惑人心。
为达自己目的,就往他们最在意的地方戳,话说得漂亮,但不一定有几分真心。
何宛菡心疼地摸了摸孟秋的脸,“你一个大学生,天天想工作的事儿,我和你爸都觉得对不起你。”
孟秋没觉得负担重,“爸爸手术成功了吗?”
一直看车窗外的孟元纬转过头,忙说:“好了,爸爸全好了。”
他眼眶有点红,不敢多看孟秋,说完就转向窗外。
孟元纬停顿了几秒,收收情绪,语重心长,“秋秋,以后要好好报答赵先生,这次他真的帮了我们许多。”
“我们补做证件还出了问题,要不是他出手帮忙,我们还得在国外待一阵子。”
“我看你对他好像有点意见,口气也不怎么好。”
“但这段时间接触下来,我和你妈妈都觉得他人不错,挺周到的。要是工作上对你严厉点,应该也是有他的考量,毕竟长你几岁,又见多识广,你得担待。”
孟秋没说话。
这就是赵曦亭厉害的地方。
他有心想在谁面前做好人。
人家能把他当救世神。
实际上他就是制造困难的路西法。
世界上哪有白得的馅饼,哪有那么容易批的医疗救助金。
估计这次爸爸手术的费用多半都是他出的钱。
她又欠了他。
但是她被他欺负了这么久。
这钱用下来的最终目的是威胁她,他给她父母治病也没经过她同意,想出就出吧。
孟秋恨恨地想。
她看向窗外。
爸妈这次回来了。
下一次又是什么?
难道她只有听他的话才能好好生活,才能不心惊胆战吗?
她一点都不想要这种日子,她不想一辈子都囚在他身边看他脸色。
她想飞。
下车之后,孟秋确认四周没有赵曦亭的人,深吸一口气,目光坚定。
“爸爸妈妈,有个资助人,他愿意资助我念书,出国的事情我刚好思考了很久,就同意了。”
“但他做事比较低调,也不喜欢别人在外面和他扯上关系,这件事你们知道就好了,不大好往外说,可以吗?”-
何宛菡和孟元纬在燕城呆了两天就回了霁水,可能是因为长久的愧疚,孟秋一提,他们就同意了。
孟秋和赵秉君这段时间联络,有时候拿西北旅游项目的由头。
她的资料都摊在桌子上。
偶尔很晚了,赵曦亭过来催她休息,也会拨弄几页她手边的资料,她没有任何遮掩,就像在完成普通的工作。
她电脑登着微信,内容对接也不直接和赵秉君,而是和他的助理,知道赵曦亭不在的时候,赵秉君会拿过助理的手机说几句。
有一天,有个人到图书馆找她,问能不能和她喝一杯咖啡。
那人长得很是眉清目秀,戴了顶鸭舌帽,看起来和她一般大。
孟秋原本以为是那些无聊的男生。
结果发现他眼睛很笃定,像告诉她,跟他走。
孟秋好像明白了什么。
他们在学校附近一个咖啡馆坐下,在角落里,没什么人。
男生没有自我介绍,只说:“秉君哥让我告诉你一些东西,你记好。”
孟秋刚要打开手机备忘录。
他伸手压住她手机。
“别。”
男生说:“用脑子记。”
他上下扫视她,“燕大的不至于这点内容记不住吧。”
孟秋把手机收了起来。
“在国外这段时间,你姓梁,叫梁舒玟,你父母是常年在外工作的建筑设计师,所以不常见面。”
“你的成绩不算特别好,拿到offer是因为你父母帮你找了个业内大牛写推荐信,还花了比别人高几倍的学费。”
说完这句话,男生摸了摸鸭舌帽,仿佛这些建议是他提的,当着当事人说出来不大自在。
孟秋笑了一声,“没关系,你继续说。”
男生也不端着了,喝了口咖啡说:“我知道你成绩好,靠自己本事也能申上牛津,但你既然躲人,总不能和自己太像吧?”
他小声嘀咕:“你搞个奋发图强的人设还是能拿到好成绩的,也没让你装一辈子。”
“我叫邵桐,秉君哥资助的学生之一,算是你半个学长,等你到英国了,我大概也在牛津读研了。”
邵桐摘下帽子,整张脸露出来,比戴帽子时更显书卷气一些,许是学历给他的底气,比一般学生更自信更侃侃而谈。
邵桐继续说:“过几天,会有一架境外的私人飞机来接你,航线申请了很久,很珍贵,一定要来,到时候你什么都不用带。”
“任何东西都不要。”
“明白没?”
孟秋看着手机,有点没安全感,“这个也不行吗?”
邵桐“嗯”了声,“这个最危险。”
“会给你准备新的。”
他顿了顿,抬起头,眼神似有些怜悯她,安抚鼓舞道:“孟秋。”
“那会是全新的生活。”
“把过去都扔在燕城吧。”
【作者有话说】
阿赵:头痛。吸一下老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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