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污遭甜腻。◎
孟秋最近很少去图书馆了。
偶尔在学校雕塑园区呆着,手臂挂着护栏,往远处看,用眼睛拍一些照片。
她看檐下阳光和阴影交界,伸手探了探,看着指尖从阳光下钻出来,一点点变白,胡乱想着以后。
她手上的工作只剩下西北的项目,写是写完了,只是创威内部还要复审。
《普宁》那部分听谢清妍说推进得很慢,程序一道一道走,每一道都要卡几天,最快有消息也要年底了,左不过能不能出版的事儿,和她的工作内容不大相关。
孟秋没和父母说实话,她去的牛津,却告诉他们是去美国的学校。
她很少撒谎,这次不得不撒,实在是权宜之举。
她心里冒出点歉疚,希望她离开以后,赵曦亭能快点忘掉她,这样她就能和他们坦白了。
赵秉君说会帮忙看顾她父母,起码不会在他眼皮子底下消失,她也安心许多。
在人际关系方面迟钝如爸爸,都咂摸出点味道来。
有一天背着妈妈问她,“我想来想去还是觉得不对,赵先生帮我们这么多,是不是对你有点意思?”
他们才知道她和林晔分手了,冒出老实人的思维方式,她得先分手,赵曦亭才会追她,不然在第一次赵曦亭派车送她回来就该有此一问。
孟秋说不是。
孟元纬倒很满意,“我瞧他长得不赖,说话办事都妥帖,比你大还能照顾你,挺合适的,其他的倒是不敢高攀。”
他偷声问:“像他们这样的人家,眼光很高吧?”
孟秋又说了一遍,“没有的爸爸。”
“人不能看表面。”
她和赵曦亭这段关系不清不楚,除了让父母担心外,告诉他们没任何好处。
邵桐再次找到她在一周后,告诉她周三晚九点,有辆黑色的车会到宁关路17号接她。
孟秋有点意外,迟疑道:“九点吗?会不会不太好?”
那会儿她应该会和赵曦亭在一起,出不来的。
邵桐却表现得很自信,“没事,就这个点。你来就好了。”
结果隔了几天,被他算准了,赵曦亭真没在燕城。
他去了香港,有一个拍卖会。
如果孟秋猜得没错的话,正是前段时间他在裕和庭看的手册上的那一场。
拍卖会的时间赵秉君应该知道。
当她答应出国那刻起,赵秉君已经计划好了在这一天。
也是唯一的一天。
没有偶发事件,也没有调虎离山,赵曦亭很难起疑这一天会发生什么。
周三这日,孟秋路过一家蛋糕店。
她在橱窗外看到一个白色的蛋糕。
表面光滑没有任何纹路,在光下有些雪亮的碎闪,非常漂亮高贵。
它斜切出来一块,供路人观赏,夹层中有黑色的巧克力流心溢出来。
孟秋不知怎么看出一团污遭甜腻。
她停顿片刻,走进去,指了指,说:“我想要那个。”
她拎着蛋糕回到嘉霖,在下午五点,逃跑前四个小时。
接到了赵曦亭打来的视频。
孟秋提前料到了,早就换上了睡衣,乖巧地坐在书房里。
赵曦亭那边灯光通明,远处有嘈杂声,听着中英混杂,还有几句粤语,林林总总的元素,场子挺高端。
他像在躲热闹,坐在角落的软座据点,背后繁复的油画背景典雅艳丽。
他似有些困倦,长指抵着鼻梁,将眼睛隔出来,黑亮的,托腮瞧她,“一个人呆着无不无聊?”
“用不用我陪你会儿?”
孟秋心口缩了缩,不想正面回复,“你那边结束了吗?”
赵曦亭环顾了一圈,像对眼前富贵流油的场面兴致缺缺,精简道:“没,只是中场休息。”
他一顿,像是突然兴起,“要不不拍了,回酒店和你视频?”
孟秋听到这个提议,浑身的神经一瞬间跟被打劫似的。
那视频是陪她吗?
分明是她逃跑路上的拦路虎。
她慌得要命,就怕他真怎么干,转动脑子想借口,面上还是像以前一样。
她把手机靠在电脑边,让他完整地看着自己,视线埋在书上,乖巧说:“我一个人没关系的。”
赵曦亭“嗯”了声,似有些懒动弹,没真说走就走。
他一只手拿着手机,黑眸挂在她身上,随意聊,“刚给你拍了几件,也不知道合不合你意,喜欢就放着,不喜欢你自己拿去送人。”
“这次没什么特别好看的,哪天等你不上课的时候,带你来拍,嗯?”
孟秋没吱声。
这一瞬间她想答应,让他觉得乖巧。
后来想想,过于乖巧反而反常。
她就当没出国这回事,拿正常的态度和他聊。
正常就是不拒绝不答应。
赵曦亭静静地看手机屏。
小姑娘坐在亮堂的暖色灯下,低着头,仿佛刚洗过澡,长发披散下来,饱满的唇浅浅阖着。
有些东西,尝过滋味,就想一尝再尝。
他眼睫眨得很慢,眼底的黝黑裹着她,“我今天回不来,要不开着视频睡吧。”
别!
孟秋听他这一时兴起,脚趾蓦地绷紧了,不知道怎么回他。
即将逃离的期待和不知怎么拒绝的慌乱混在一起,粘稠地往心脏挤压,窒息得快爆炸。
她两条腿局促地贴着,几乎想从他眼皮底下跑开。
赵曦亭黑眸专注地看着屏幕,等不到答案,又催促:“行不行啊?”
孟秋睫毛乱眨,出画面拿了个水杯,缓一缓杂乱成一团的情绪。
她实在不擅长撒谎。
她看自己的脸紧张粉了,温声说:“会睡不着的。”
赵曦亭轻笑了下,像二月窗里探出来的桃花枝,“都面对面抱着睡过了,开视频这么害羞啊?”
孟秋咽下水,飞快地找好理由,轻声说:“我不太习惯手机屏幕亮着。”
赵曦亭唇边噙着弧度没说话。
过了一阵,孟秋担心起一件事,忍不住问:“嘉霖你装了摄像头么?”
开视频睡跟监控有什么区别。
倒是提醒她了。
“你待着好好的,我监视你做什么?”
赵曦亭乌眸里的影子跟着他低头的动作下陷,说不清表情像褪色的相片还是春日的冰湖,总之挺寡淡。
“就是睡觉的时候想听你的声儿。”
孟秋想到之前她和林晔打电话,后面他也承认了有摄像头,“你上次就这么做了……”
赵曦亭鼻尖扑出轻笑,“那是真赶巧。为了你装监控和本来就在,意义还是挺不一样的吧。”
他一顿,黑眸抬起来,唇还是弯的,嗓音跟没骨头似的,有些混不吝:“你要是到了我给你装摄像头的程度,孟秋,那是会挺不好过的。”
孟秋在他眼底下,头皮麻了一阵,眼睫怯怯地颤着,有些许不安。
这次逃跑成功的话,真不能被他抓着了。
她手机微信震了震,眼轻轻挪过去,看到是刚才她发给葛静庄的消息回复了。
赵曦亭见她分心,百无聊赖,随意一问:“谁给你发消息?”
孟秋把上面自己发过去的删了,摄像头对准电脑,让他直接看。
没删之前的对话是——
孟秋:晚上有没有活动?
葛静庄:去吃饭?
删了之后,只剩下葛静庄的。
——去吃饭?
赵曦亭看完聊天记录,像是关切,温声问:“还没吃?”
孟秋点点头。
赵曦亭看了眼她的睡衣,“你这一身,我以为你吃了,你要懒得出门,我让人给你送。”
“今天学得累不累?”
她下意识抗拒。
这怎么行。
那挂不了视频,就白发消息了。
孟秋看向屏幕,瞳仁软而轻,搭在他眉眼间,仿佛乖巧,用目光和他商量。
“不用了。”
“我……想出去吃。”
小姑娘平日晚上都被他拘着,没什么出去玩的机会,她现在正是贪玩的年纪。
赵曦亭没想在小事上和她纠缠,“回来发消息,别让我担心,听到没?”
孟秋“嗯”了一声,拿起手机站起来,“那我先走了。”
这是一句有所预谋的道别。
“去吧。”
孟秋突然有些恍惚,在真正离别时刻,她五味杂陈,面前这个人,让人难以忘怀的人,她和他至此走到了终点。
不可否认,生命中和某些人的相遇,就是为了离别做准备。
他上了你的长途列车,坐一两站,和你同赏一两缕朝晖夕颜,来去匆匆的给你上一课。便是他出现在你生命里的作用。
赵曦亭这一课,她摔得惨重,但也是他教会她,遇事不急,谋事不慌,徐徐图之,便终有所成。
他是她很好的老师。
孟秋再抬抬眼。
男人面容英俊,像造物主最富野心和绮丽的笔法,金尊玉贵。
有人找他说话。
他侧脸应了两声。
就是这两声,他错过了她看他的那几秒。
就到这儿吧。
再也别见了。
孟秋心想-
到八点多的时候,孟秋准备出门。
或许各种情绪在等待逃脱时清扫完了。
孟秋这一刻的心情居然是干净的。
像被水洗过,一种清朗的,缓缓流淌的宁静。
她按部就班的。
按照在脑海重复一万遍的计划,走到每一步该走的位置上。
她确实什么都没带。
穿着一套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衣服,一双轻便舒服的鞋子。
没有大包小包,比搬进这套房子时简单得多。
她把手镯也摘下来了。
摘的时候她抹了好几遍洗手液,整片皮肤都是红的。
她都觉得赶巧。
这镯子分明不是为她打造的,但冥冥之中,跟量身定制一样合适。
夜幕已经悄然降临。
她把蛋糕拎到门前的案几上,压了张纸条在下面。
写了字的。
她看着那行字好一会儿,有点报复的快感。
房间里的灯都关了,她正要走,远处手机屏鬼魅般亮起来。
是一条微信。
她走过去看了看。
他发的,问。
——找到餐厅了吗?吃的什么?
她冷眼看着,没回。
她盯着它,像有预感般,退后几步,眼睁睁看它震动起来,幽暗的光一闪一闪擦过她的瞳膜。
一秒,两秒,三秒……
这震动。
是赵曦亭在找她的信号。
仿佛极具耐心的猎人,呼唤圈养的猎物。
孟秋脚后跟慢慢往后挪,约束着呼吸,心跳越来越快,在孜孜不倦震动中,转身往门口跑。
一路跑。
她看到模糊的风,像说谎的黄昏,要将她困在寂寂长夜,她偏要撕出一条路。
她奋力跑出别墅。
回头看。
她眼里长出路的灯,树的芽,车的影,往云上的月晕猛地一倾,挣脱了这长夜。
她酣然微笑。
她弯腰扶着樟树的树干,咽了咽干燥的喉咙,心脏还残留手机震动的回响。
孟秋收拾好心情,再起身,往那道门深深地看了一眼。
是一眼很长的道别。
她冷静地往宁关路17号走。
她提前探好了路,知道怎么走最方便。
那条路不算太主干道,甚至有点偏僻,但附近没什么摄像头,对于他们来说,是最佳的上车点。
九点。
车子准时到来。
邵桐在副驾驶,冲她笑笑,“你出来了。其实也没那么难,是吧?”
还是挺难的。
难的不是走的路。
是摆脱赵曦亭的勇气。
孟秋看着窗外,看车子载着他们离开这个地方,“我们马上就走吗?”
她是说出国。
邵桐给她递了块米糕一样的东西,包了一张很地道的油纸,笑笑说:“对,现在就去停机坪,这些小玩意儿趁有的吃再吃点,以后就吃不着了。”
孟秋借着模糊的光影看清是什么东西,抬头在黑黢黢的车厢里冲他弯弯唇,小口地吃起来。
“谢谢你。”
邵桐像怕她噎着,给她开了瓶水,说:“秉君哥和我聊过你们。”
“你和赵曦亭,其实你们双方都在赌博。”
“赵曦亭赌你放不下一切,所以就算在此之前有所察觉,也不会限制你自由。”
“但他好像不够了解你。”
“而你呢,赌他勉强算个人,还不是真疯子,总有空子能给你钻。对吧?”
孟秋低头拨弄油纸,掰一小块放进嘴里,“或许吧。”
邵桐啧了一声,“这么敷衍,看来你真挺讨厌他的。”
“我跟秉君哥认识这么多年,也从来没见过赵曦亭。”
“他是什么样的人?”
孟秋咽下米糕,轻声说:“我不想聊他了。”-
飞机上准备了正式的餐食。
除了机组,就她和邵桐两个人。
这种事情越少人越好。
私人飞机体型小,但里面的座椅空间却很大,邵桐似乎忙了一整天挺累的,和她面对面坐着,吃了几口就睡着了。
孟秋也闭眼休息,没什么困意,带着一点雀跃的欣喜和获得自由的快乐,感受扑通扑通正常的心跳,观赏天空之上的云海,一路醒到了伦敦。
没想到落地就遇到了个小麻烦。
接他们的车车胎爆了,坏在郊外。
邵桐似乎没什么带女孩子的经验,没把国内外温差考虑进去,加上深夜,气温只会更低。
孟秋只穿了件短袖。
车子里面暂时不能坐人,她在外面吹着风,胳膊直立鸡皮疙瘩。
邵桐站到她面前,似乎想默默地帮忙挡一挡,但风是从四面八方吹过来的,根本没什么用。
邵桐问:“抱歉啊,没给你带件衣服,要不你离汽车近点儿,还能挡挡风”
孟秋缩着身子,不想给他造成心理负担,上下牙都打架了,还是嘴硬:“不冷。”
邵桐上车拿来自己的外套,要给孟秋披上。
孟秋有些不自在,目光躲闪,说不用了。
邵桐也知道自己这个行为有些过界,脸上闪过一丝尴尬,“我还是没什么经验,当时怎么没想路上会有突发状况。今天要同行的不是你,而是老板,明天我就丢工作了。”
孟秋心情很好,反过来安慰他,“老板要是这么不近人情,丢工作说不定是因祸得福呢。”
她今天的状态和之前见面时的很不一样。
温温柔柔的,让人如沐春风。
邵桐多看了她两眼。
他们到住的地方快凌晨六点。
是一套两室一厅的公寓,开放式厨房,面积不算大,很典型的欧式简约风。
邵桐和孟秋介绍:“我对这片比较熟悉,就在这里简单给你租了一套,地理位置不算最优,也不是什么富人区,但这边当地人多,没什么飞车党小偷之类,你要是不喜欢,等稳定下来再搬家,可以租个house。”
孟秋挺满意的,温声说:“日常生活能满足就可以了,我不挑的。”
“好。”
邵桐给她拿来两只全新的未拆封的手机,还有两张电话卡。
“一张和国内联系,是虚拟ip,平时你这台手机就放住的地方,别带出去,网也尽量少开,用的时候放心大胆用。”
“另一张号码是英国的,流量套餐什么都办好了,没实名,但可以正常生活使用,这张就无所谓了。”
“好。”
孟秋拿起手机开机,邵桐给她拆了另一只的盒子。
邵桐叮嘱她:“以后有任何问题,不管大小事,都可以找我。”
“至于出行,吃饭,旅游,你就照正常的留学生生活来。”
“一会儿等你设置好手机基础信息,我给你下载一些这边必备的app。”
孟秋“嗯”了声。
邵桐絮絮叨叨,平时他挺书生气一人,关键时刻挺能说:“附近有公园,你健身么?离这五十米左右有个小的健身房。他们有周卡,你可以去体验体验。”
“楼底下四五百米的地方有水果店,旁边就是小型超市,到时候我可以领你去一遍,你就知道在哪儿了。”
她打断邵桐,“我们到了这边以后,赵秉君知道了吗?你……什么时候和赵秉君联系?”
邵桐帮她把手机卡插好,“不联系了。”
孟秋惊讶地看着他。
邵桐似乎看出来她在想什么。
“来接你之前,我和秉君哥关于这件事的通讯痕迹,已经全部抹掉,赵曦亭要查也不太容易。”
“接下去我按照原来和秉君哥联系的频率保持沟通,有时候是三个月,有时候是半年,总之,近期肯定不联系了。”
“就当没这回事。”
“特别近期,他肯定要找你,秉君哥那儿不安全。”
孟秋眉眼肃正。
邵桐一笑,拍了下她的肩,像要帮她松松紧绷的筋骨。
“有几天玩几天嘛,这么紧张干嘛,他总不可能一直找你,一直找那是真爱,找不到就罢休咯,顶多就生一阵气。”
他撇撇嘴,“好不容易学期没开始,你还有机会玩,开学有的你忙。”
孟秋不知为什么,听邵桐这么一说,反而更心里发寒。
赵曦亭要真一直找她怎么办。
邵桐带她去房间,绅士地站门口,没再往里走,指了指桌子,说:“姑娘家的房间我就不进了。大概和你理一理,怕你找不着。”
“Macbook,平板,都是新的,学习应用软件,还有一些翻译工具都给你下了一部分,其他有需要你再自己装。日用品都在白色柜子里,银行卡在桌上,密码我也帮你写在旁边的纸上了。你身份特殊,银行要打电话来和你确认证件,你和他说有人会帮忙代理就行。”
孟秋一一记下。
邵桐想了想,似乎没有别的事了,就说:“我住你楼下,你这5楼,我那儿3楼,你要不想做饭,这段时间每天来蹭也行。”
孟秋觉得已经很麻烦他了,说:“我自己做吧。”
邵桐挑挑眉,“我手艺还蛮不错,添双筷子的事儿,看你是个读书的料子,生活上不一定是个好手,总之有问题来找我就行,管你吃喝。”
他拎上大衣,“你休息吧。”
孟秋被他逗笑,忍不住说:“你别小瞧我。我学习能力挺不错。”
邵桐开玩笑地双手合十,鞠了一躬,“行行行。我小人之心,您别跟我计较。”
孟秋笑够了,认真说:“这段时间谢谢你。”
邵桐干脆利落摆了摆手,“别,我是替秉君哥做事儿。”
“你别记心上。不然真成我老板了。”-
快七月,燕城有了燥热的影。
距离孟秋没有回电话当晚,过了好几天。
那时赵曦亭找不到她,并没有立即回去,而是又给她发了条消息,问。
——出什么事了么?
起初他并没有起疑,孟秋对他向来不冷不热,消息回晚一些也很正常。
但到第二天下午,孟秋号码还是一直没打通,他又联系学校,说她没去上课,他才订了张最快的机票回去。
以为她出什么事,还让人去问燕大附近有没有什么交通事故。
等他回去了,开了嘉霖的门。
焦急的心绪蓦然变冷,他站在门口,看着里面,像脱落一层燥热的膜,与世隔绝地立着。
房间里什么声音都没有,赵曦亭最先看到案几上突兀的白色蛋糕,往旁挪挪,是一只浓绿的,熟得不能再熟的镯子。
空气里,蛋糕甜腻的气息萦绕上来,钻入他鼻腔,仿佛幽灵,缠住他。
冰冷无骨。
他拿起纸条,凝视上面的字,眼神慢慢阴冷下来,拿着纸的手也越来越用力,面容冷成一场骤变的暴雪。
他指尖阴翳地遮移着纸上的笔迹凹痕,一笔一笔往他心脏上复刻。
那里写着。
——生日快乐,赵先生。
【作者有话说】
你老婆跑了你老婆跑了你老婆跑了你老婆跑了你老婆跑了你老婆,真的跑了耶。
某人阴恻恻:-
手动感谢几个小可爱,破费啦~亲亲!
云末裔扔了1个手榴弹
六七千扔了1个地雷
咕噜咕噜扔了1个地雷
52122951扔了1个地雷
还有以下几位小天使的营养液~啵啵!
“住在B612星球的姑娘”,灌溉营养液 +5
“22760697”,灌溉营养液 +1
“金刚呼噜娃”,灌溉营养液 +1
“70072011”,灌溉营养液 +1
“甜义”,灌溉营养液 +1
“是芋泥呀”,灌溉营养液 +1
“luckywy”,灌溉营养液 +1
“nuxe”,灌溉营养液 +1
“55560626”,灌溉营养液 +1
“Moda”,灌溉营养液 +1
第32章 发酵
◎他有点想她了。◎
孟秋在伦敦呆了几天后,最大的感受是,她赶上了好时节。
现在伦敦的气候并不像传说中常有淅淅沥沥的小雨,大多数时间都是晴朗的,干燥且不热。
她在房间里睡了几天,出门晒太阳,偶尔她以为还在燕城,不可能拥有这么好的阳光,猛地睁开眼,却见自己确确实实在异国他乡待着,便平和下来。
有时候她会猜测国内的朋友和家人在这个时间点会做什么,会不会想念她。
唯独对于赵曦亭,她笃定地,他在生一场气。
她胡乱地琢磨他会怎么处理那一套空出来的房子,还有她那些没有处理掉的生活用品。
按照他的性格,这次之后,他对她,要么冷得彻底,再见面作从不认识。
要么……
孟秋不敢再深想。
这几天邵桐时不时给她拿些好吃的,有时候是自制披萨,有时候是一碗小炒饭,孟秋不大好意思,回给他饼干水果之类。
邵桐倒是很懂她,一应收下了,却在她再过来做客的时候,全拿给她吃。
孟秋在超市里买了些食材,开始尝试学做饭。
但她实在不擅长,试过一两次全失败后,开始偷懒买速食。
第一次她没仔细看说明,买了个派。
以为是甜的,结果里面是牛肉,味道极其古怪。
她吃了第一口就全吐出来了。
第二次她买了个披萨,结果只是个披萨的面皮,上面的芝士烤肉都要自己组装,还非常难以下咽。
邵桐笑着听完,对她兵荒马乱的初期留学生活毫不意外,“所以我让你来蹭饭,你不听。”
孟秋开始专注改善自己的生活。
她浏览了社交平台上留学生的生存技能分享,想起来问邵桐要中国超市地址。
邵桐看她一副偏要自力更生的样子,一边给她发,边笑说:“我很好奇你第一顿饭会做成什么样。”
“可能很不像样吧。”她打趣。
实际上,孟秋压根没想做得多好吃,去了中超之后,直勾勾看中了泡面。
往常她在燕大,食堂三餐很稳定,基本没有吃泡面的日子。
后来赵曦亭时不时过来,吃食上越来越精细。
他带她吃的东西,调味都不重,却很有滋味,属于把他习惯的味道渗进她的生活里,以前没感觉,醒过神已经把味蕾养刁了,是不是好东西,孟秋现在一口就能尝出来。
生活更稳定的时候。
孟秋开始探店,有一家叫tacobell的墨西哥连锁快餐店,很得她心意,往nacho里加上酱和蔬菜或者肉,简简单单就能顶一餐。
她研究了下做法,偶尔在家里也吃这个,方便又快捷。
空闲时,*孟秋漫无目的地在城市闲逛,逛到哪儿走累了,再导航往回走。
有日,她走在一条小巷子里,有点迷路了,导航不大准,鬼打墙似的打转了好一会儿。
她第三遍路过涂鸦墙的时候,突然有个易拉罐从头顶扔下来,砸在她脚边。
孟秋吓了一跳,定定神抬头看,是个精瘦的短发女人。
还是个华人。
她这个行为很不礼貌,孟秋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女人打了唇钉,手里夹着烟,杵在窗台,她抽的烟不是国内一盒一盒的,而是自己卷的烟卷,白色细长的一条,慵懒地瞧她。
孟秋刚要走。
“喂。”女人跟逗猫似的抬抬下巴。
孟秋停住了,抬头指指自己,“叫我?”
她刚说完,后面有个瘦高的男人,躬着身子从她身边走过,还瞥了她一眼。
那人的眼睛有些凶光,像是好事被破坏的气恼。
孟秋下意识往墙边靠,明白了什么,起了一身冷汗。
女人趴在窗口,肆无忌惮地用中文,“只是小偷,别紧张。”
孟秋很感谢她,真心诚意说了声:“谢谢你。”
女人和她闲聊起来,“新来这边?”
“留学生还是来玩的?”
孟秋点头“嗯”了声,“来学习的。”
她顺便问:“你知道最近的地铁口往哪边走吗?”
女人从窗台直起身,“上来吧,那人可能还在前面等你,我顺便给你指指。”
孟秋答应了。
女人房间很乱,但乱得很有章法,洗过的衣服堆在一边,摞起来没放进柜子里,餐桌上有些酒罐子,没喝,像是买回来随手一放,沙发上手提电脑随意翻过来,旁边有几本翻开的书。
客厅有一只猫,说不出什么品种,但很可爱,懒懒地窝在沙发边,看到孟秋来,抬起脑袋看了一眼,又趴下去。
屋主的性子很不拘小节。
孟秋和女人聊了几句,知道她叫薛翊。
薛翊看她对猫有点好奇,把它抱起来放沙发上,挠挠它的头,“这是我前夫的猫,他回国就扔给我了。”
孟秋有些讶异,她居然毫不避讳,洒脱极了。
薛翊打量了下孟秋,一笑,唇钉也晃起来,“你这嫩生生的样儿,难怪小偷盯你,我都看他跟你好几条道了。”
她那会儿忙着找路,那人走路没声音,丝毫没察觉。
孟秋摸摸鼻子,“我一点都没感觉。”
她问薛翊:“你是燕城人?”
薛翊摸着猫,“这都被你听出来了。”
“但我不是,前夫是,那儿的人说话方式太有传染性,稍不留神就被带跑偏了……”
她打量她,“你年纪不大吧?一个人来留学?没报语言学校之类?”
孟秋见小猫可爱,毛软乎乎的,忍不住伸手碰了碰,她走得太久,脸冒汗,红扑扑的。
“也不小了,下半年都念大二了。”
“不过在这里确实不认识什么人。”
薛翊觉得稀奇,“一个朋友都没有?”
中国人可是最爱扎堆儿的。
“也不是。”她还是认识邵桐的。
薛翊挺热心地双手合掌拍了下,“我瞧你也没什么事儿,前面就一大广场,全是鸽子,没什么好看的。”
“我带你去认识些人,我也很久没去那个地方了。”
孟秋后来问薛翊,为什么见第一面就对她这么热情。
薛翊说,不管你信不信,世界上就是有眼缘这回事儿。
小酒馆在现代美术馆附近,装修用的大色块,颇有艺术风情,老板是中国人。
他们进去的时候里面的人正在弹吉他。
很艺术生刻板印象,主唱留了条小辫。
薛翊和他们很熟,挨个撞肩拥抱。
孟秋介绍自己时用了“梁舒玟”这个名字,这还是她第一次说,有点拗口。
薛翊剥瓜子,兴致冲冲地和孟秋说:“这家店老板算老华裔了,很热心,常帮中国人的忙,过年过节他还偶尔找几个网红音乐人举行活动,发点月饼糖人什么的,不收门票,来打卡的不少。”
“以后你也能常来坐坐。”
孟秋点点头,问了句傻话:“不亏钱吗?”
薛翊噗嗤笑了,“我瞧你挺正直的,怎么也问这个。”
“像他们老华裔啊,大都有自己固定资产,开这些小酒馆什么的,都不图赚钱,纯情怀。毕竟有个像样的根据地,还能见着几个中国人,外边儿可都是老外呢。”
她喝汽水,意味深长地咽下,“这儿啊,像家。”
孟秋看向她,茶棕色的眼睛里,飘着归根不了的叶。
很震撼。
孟秋初来乍到,里面这些唱歌弹琴的都围了过来,有种终于逮着人说故事的兴奋感。
他们先说了些奇葩当地人的轶事,又吐槽了奇葩天气,说下雨下得人都成雨了。
后来有一个说:“以前我们华人圈有个学长,是个神人。”
孟秋禁不住吊胃口,顺着话头问:“怎么个神法?”
绑辫子的那个仿佛知道他要说什么,笑道:“胖子你又来,有完没完,每次撩小姑娘都用这招。”
胖子不搭理他,继续说:“那个学长非常出挑,长相成绩都是,真人很有魅力,不过我也是听说,没接触不清楚。”
“他刚来留学那会儿,有个小国家的公主天天对他围追堵截。”
孟秋有点惊讶,“真公主?”
胖子煞有介事地点点头:“真公主,欧洲皇室讲血统的那种。”
“她把那个学长缠烦了。”
“终于有一天,学长把人挡了,语气挺不耐烦的,说,我不是唐三藏,没法让你长生不老,别堵着我。”
“那个女生就问,什么是唐三藏。”
“他懒懒说了句,唐三藏都不知道啊?那可能有点文盲,我不喜欢文盲的。”
孟秋听愣了。
她可能和赵曦亭缠久了,这作风和语气,她竟然代入他想象出了画面。
他说他在哪儿读的研来着。
好像是英国,就不知道是不是在伦敦。
胖子看着孟秋,推了推扎辫子的,直笑,“她怎么和我们以前碰到的那些反应不一样。”
“一点不兴奋,也没想看看这个学长的照片。”
扎辫子翻了个白眼,“你管人家呢,说明是个踏实懂事的,要是大家都一样多没劲。”
孟秋摸摸鼻子,没再走神,礼貌地捧场道:“然后呢?”
“他们在一起了吗?”
胖子手搭在旁边人肩上,说:“哪能啊,当那么多人面被说文盲,那小公主可能有点下不来脸,居然气哭了。”
“那学长真不怜香惜玉,瞧都没拿正眼瞧,居然还笑了,有点嘲讽的意思,然后就走了。”
“泼天的富贵啊,他不要。”
“后来有人打听他什么来历,性子这么傲,掘地三尺啊,都没打听什么来。”
“私底下有人看他叫过使馆里的人叔叔,像世家的长辈,具体也说不清,估摸家里是有点说法。”
薛翊显然是听过的,笑说:“好了,小姑娘逗完了,故事也再一次盘包浆了,以后你们有什么节目可以带带她,她一个人来,没什么朋友,留学挺无聊的。”
胖子说:“那不是随手的事儿么。”
如果不是这个故事,孟秋已经好几天没想起赵曦亭了。
好像日子真的平静下来,步入她想要的轨道。
但她难免想到那个蛋糕-
赵曦亭是不痛快。
他那天进了屋,把纸条往桌上一扔,没开灯。没开灯的屋子就像一副棺材,黑暗吞没了活气。
他死气沉沉地往沙发上一躺,闭眼沉在黑暗里。
他太阳穴有条神经在跳,隐秘的怒意和疼痛边缘长出点兴奋,是一团污遭的恶,在体内胀开。
好像从此刻开始,他被下了战书,再也不用克制那些恶贯满盈的思绪,任由他们肆意游走。
是她先对不起他。
从赵曦亭记事起,就没怎么过过生日。
按实际说来,还有三天才是他生日。
她提前给了他“惊喜”。
他扯了下唇。
蛮好,起码她记得。
赵曦亭从沙发上坐起来,衬衫领口的束缚感似乎支配了他的呼吸,他解了下纽扣,没解开,有些不耐烦,直接用手扯,手背暴起青筋,往外一拉,“呲”的一声,纽扣蹦到落地灯旁。
赵曦亭垂睨冒血的食指指关节,没有处理,丝织物摸起来柔软,卡进肉里倒是锋利,居然割出了伤口。
和人很相似。
孟秋的手机没带走,被他开了一次后换过密码。
他随意点了几下,解开了。
他对孟秋的微信和通讯录都没什么探索欲。
他点开了她的相册,想找一些她的照片。
赵曦亭乌眸发干,像渴了在找水,在她手机屏幕乱爬,滑动手机的速度越来越快。
他有点想她了。
她怎么能真的离开他呢。
孟秋的相册无聊得紧,最近的一些尽是古板的学术板书,还有花花草草。
她生活中喜欢观察细微之处,比如花上的蕊,还有玻璃上一颗颗饱满的水珠,都拍了留念,但自拍几乎没有。
赵曦亭从柜子上拿了瓶威士忌,选了个平时比较称心的杯子,坐回沙发,把手机投屏,从第一张有她的照片开始看。
小姑娘的脸清晰地出现在屏幕上。
她高中扎马尾,刘海不太厚,有点儿稚气,不像现在散着头发,清清冷冷,照片里穿得最多的是校服,传统蓝白色。
她属于在他学生时期也会看一两眼的女孩子,为那份傻气的认真。
有几张像是校外活动,他们组织去清理什么泥地,她衣服弄脏了,拉起一角,拿手机的人给她拍衣服有多脏。
这样的照片都没删,看来是念旧。
孟秋拉衣服的手腕细细的,戴着一圈黑色皮筋,几乎能看清上面的绒毛。
赵曦亭视线在她的腕上停留了一会儿,一个皮筋能当宝贝,镯子却不要,傻得离谱。
她点上烟,缓缓抽了一阵,慢慢往下翻。
有一天是学校运动会。
她给别人拍了很多照片,自己的没有。
照片里有男生也有女生,有的在跳高,有的是标枪,还有一些站在台子上加油,看起来她那天带了拍摄任务,当记录员而不是运动员。
其中一张人脸有些眼熟,赵曦亭眯眼认了认,看出来是林晔。
他属于高中时就挺会打理自己的那类男生,戴着个不伦不类的发带,头发也烫过。
挺潮。
他照片的数量比别人多几张。
第一张是从背面拍,他从橡胶跑道冲过终点。
第二张拍虚了,看嘴型像是说重来一张。
最后两张——
第一张林晔搞怪地对镜头后的人敬礼,另一张走近了笑得龇牙咧嘴,伸手要夺人手机。
像是两人玩闹的时候,孟秋不小心按到了按钮。
赵曦亭在最后这张照片停留了很久,用视线临摹林晔的眼睛。
像要穿过屏幕,把自己的眼睛安在那张脸上,冒出陌生的嫉妒。
那个时候,她应该在笑吧。
他面容沉下来。
孟秋毕业那天照片最多。
有一张她拿着一束花,站在校门口,和爸爸妈妈合影,笑得很恬静。
赵曦亭抽空弹了下烟灰,靠着沙发,仰头半阖眼,没什么情绪地算了算。
按照照片的时间,大概再过段时候,她就要遇见他了。
接下去是她比较快乐的暑假。
相册里出现了许多风景照,还有路上遇见的稀奇古怪的小物件,有的是吃的,有的是手工艺品,两手脏脏,多半还是自己做的。
往下有个视频,有十多分钟。
封面是她笑得快看不见眼睛的脸。
赵曦亭暂停片刻,把酒倒满,扔掉手上的烟,重新点上一支,薄薄吐出一口,黑眸聚焦在她的眉眼。
烟雾将他的脸几乎虚化,他根据她的笑在推演什么,过了半分多钟,才点开。
似乎是在一个公园。
天气很好。
镜头对准了孟秋的脸,拍摄的人拉进放大,抖动感也变强了。
阳光从林荫间隙投落下来,她整张脸落了碎光,周身晕了一圈光晕,头发发亮好像明净的玻璃精灵。
她在笑,有点傻气的笑,抓了抓头发说:“你别拍了呀。”
镜头外是个男声,说:“就拍,这么好看为什么不拍。”
“要不我去考导演系吧,你做我的女主角,我们两个一个负责美,一个负责拍得美。”
“少说让你拿个文艺片最佳女主。”
赵曦亭听出来。
是林晔。
屏幕的光和房间的暗相绞着,赵曦亭瞳膜滚过一寸一寸的画面,酒渐渐记不得喝了。
孟秋伸手挡了下镜头,耳朵有点娇气地红起来,说:“别闹了,手机要没电的。”
她调子很柔,心情好时更甚,一开腔就像撒娇。
林晔扬了声和她讨价还价:“这样吧,你说喜欢我,我就把手机还你。”
孟秋把镜头挡得更严实了,指缝漏出点上翘的唇角来,说:“那我手机不要了。”
画面里突然出现骨骼修长的手,镜头没再对着孟秋,那手似乎去拉她。
男生声音远远传出来:“我们刚在一起,孟孟你怎么这样,对我一点都不好,快点,我想听。”
急于求证爱情的少年似乎想留存点什么证据,又把镜头对准了小姑娘。
孟秋把脸扭过去,她直长的头发落在颈边。
她表情瞧不见,但还是能听出是笑的,“该说的时候会说的呀。”
标标准准的吴侬软语。
赵曦亭冷淡地看着屏幕,喉咙居然有一丝陌生的滞涩感。
林晔跟哈巴狗似的凑过去,“孟孟,求你了,说一句吧。”
孟秋弯着眼睛,停了一会儿,说:“好吧好吧。”
“喜欢你。”
赵曦亭指尖猛地按下暂停键,眼眸蓦地一狠。
他往后倒了几秒,在孟秋说喜欢你的前面停下,重新让她说了一遍。
“喜欢你。”她说。
赵曦亭眼底飘着败絮一样的褴褛,平静地盯着屏幕,操控上面的进度条,像操控小姑娘轻软的嗓在他耳边一遍又一遍地重复。
“喜欢你。”
“喜欢你。”
“喜欢。”
说到让他几乎忘记林晔的存在。
他真的有点想她了。
赵曦亭看向门口的蛋糕,将酒杯里的酒一饮而尽,任由酒精灼烧喉咙。
他突然站起来疯了一样找那张被他随手扔在桌子上的纸条,盯着那行字,眼眸狠戾起来。
生日快乐是吧。
既然祝他生日快乐。
当面说才有诚意。
【作者有话说】
今天以为能早点写完,结果零点之前没写完,给各位大老爷道歉。
下次再晚,我挂请假条好了,对不起。
一般是日更的,但有时候有不可抗力因素可能会凌晨发,大家如果困了先睡,第二天起来肯定有更新,这点我能保证~
有事会请假!-
手动感谢
两位宝宝的雷~
住在B612星球的姑娘扔了1个地雷
咕噜咕噜扔了1个手榴弹
破费啦~啵啵!
还有以下小可爱们的营养液~(系统没显示的好多呜呜呜,但是心意都收到啦!!)贴贴~
“清蒸雯子X-Y”,灌溉营养液 +1
“”,灌溉营养液 +1
“是芋泥呀”,灌溉营养液 +1
“金刚呼噜娃”,灌溉营养液 +1
“22760697”,灌溉营养液 +1
“Moda”,灌溉营养液 +1
“乐多”,灌溉营养液 +10
“甜义”,灌溉营养液 +1
“冒泡泡”,灌溉营养液 +5
“”,灌溉营养液 +1
“用户0627”,灌溉营养液 +5
“”,灌溉营养液 +1
“luckywy”,灌溉营养液 +1
“别叫他不举铁”,灌溉营养液 +10
“nuxe”,灌溉营养液 +1
“蒲杨超甜”,灌溉营养液 +3
第33章 发酵
◎运气好的话。◎
孟秋买了一块门口用的地毯,还有一个放伞的桶,雨天不至于弄得太湿。
电梯门口碰到邵桐扔垃圾回来。
他看了看她怀里七七八八拿得很艰难的散装收纳架子,赞了句:“不错呀,生活越来越像样了。”
孟秋鼻尖忙活出点细汗,脸红扑扑的,弯弯眼睛说:“要住很久呢。”
她越来越有安全感了。
总觉得危险期已经过去。
邵桐帮忙拎她脚边的箱子,“你不打算重新搬家啦?”
“嗯,附近交通挺便利,买东西也不用拎很久,不太想搬了。”
孟秋渐渐适应这边的节奏。
她前面的生活像坏了一段路的火车,现在又把路接起来了,火车头重整旗鼓,正很有活力地往前开。
而且她发现布置房子能让她心情变得更好。
“我帮你提。”
邵桐和她一起上五楼。
孟秋在门口忙活,邵桐把袋子放桌上。
他从客厅出来看到孟秋手臂上有伤口,停顿了一下。
“你这个挺深,这两天最好少沾水吧。”
孟秋偷闲看了眼,不是很在意。
“买东西不小心划的,没关系的。”
今天周末,人有点多,她在货架旁边挑东西,被人挤了一下,没看到架子上有尖的一头铁皮,手一挪就这样了。
刚冒血的时候还挺疼,现在没什么感觉。
邵桐看了会儿,说:“你等着啊,先别关门。”
孟秋猜到他可能要拿东西帮她处理,“诶”了一声,没叫住人,就随着他去了。
几分钟后,邵桐气喘吁吁上来,爬的楼梯,刘海撇开八字,手里有瓶没开封的消毒水。
像个操心的父母。
“这个你备用。”
“创口贴我那儿还有好多,这些你放着。”
他拎着两条创口贴,看向孟秋的手臂,嘀咕了句,“我就说忘了什么,忘了给你备一个医疗包。”
“没关系,我可以自己准备的。”
孟秋温声说完,接过创口贴,一只手操作不太稳,翘起一点角,邵桐帮忙撕开重新拉了一下。
“Oh,sooosweet.”有人吹了口哨。
孟秋抬头一看,是住楼上的意大利人,他正牵大金毛下来,像要出去溜狗,狗爪吧嗒吧嗒发出有规律的走路声。
这个意大利人说英语喜欢把重音放第二音节,很引人注意的腔调。
孟秋遇到过他好几次。
他们第一次说话是因为孟秋在电梯里被凑过来闻她的金毛吓着了。
他把狗挡后面,开玩笑似的骂了狗几句,问她是不是从来没养过狗,是个社牛。
现在社牛正朝他们挤眉弄眼。
邵桐似乎有点尴尬,站开了点,解释说只是帮个忙。
善意的调侃不算什么的,孟秋没往心里去。
她弄好创口贴,又蹲下去搭伞桶,面前摆着一张全英的说明书。
邵桐眼里布满赞赏,笑说:“你适应还挺快。”
孟秋问:“什么?”
邵桐挑了下眉:“刚开始担心你不是英专出身,又是突然出国,语言会有点困难,看来没难倒你,小瞧了小瞧了。”
他顿了顿又说:“对了,下周我有几个老同学从纽卡斯尔过来聚餐,到时候你也下来一起吃吧,给你介绍朋友。”
孟秋没什么事,这段时间她到处找新鲜的景和人填补生活的空挡,不抗拒见新的人。
抬头冲他弯弯唇,“好啊,我早点来给你帮忙。”-
燕城最近多阴云,雨要下不下,好几次以为它要落几颗,最后只是吹过几阵不太大的风。
赵秉君刚下飞机就接到赵曦亭的电话,让他去酒店包厢找他。
赵秉君最近都在外地出差。
说好听是出差。
实际上为了躲人。
他实在怕见到赵曦亭这祖宗。
他和赵曦亭两个人心里都门儿清,只是谁都没吭声。
赵秉君就想看头上的铡刀什么时候落下来。
现在躲不过去了。
说来,赵曦亭的反应和赵秉君原想的不一样。
他以为孟秋不见那天赵曦亭就要来算账,当时都已经想好了说辞。
结果这祖宗很沉得住气,硬生生一句狠话不放。
他这态度好像压根不急到手的兔子飞了,反而非常笃定有一天会回他手上似的。
赵秉君细想想,很符合赵曦亭性子。
小事干脆利落,大事缓缓筹谋。
赵秉君去酒店的路上揣测了一阵赵曦亭心思,想来想去难得替孟秋捏一把冷汗。
比送她走那天还紧张。
赵曦亭当天动手找的话,怒气泄干净,冷一阵真能好。
到现在了,他还是跟个没事儿人一样。
这反而说明他真把人往心上搁了。
图个乐子也好,图真爱也罢,总之孟秋算是被他咬上了,再松不了口。
酒店的老板赵秉君认识,破产以前做的科技公司。
他认识赵曦亭后,赵曦亭点拨了他一句,让他做酒店,还真做得风生水起,从此以后对赵曦亭很忠诚。
这酒店,能算赵曦亭的地盘,隐私性极好,适合聊天。
赵秉君开门进去。
赵曦亭坐在朝西的方向,点了一桌菜,没等他,已经吃上了,旁边坐了个小孩儿。
画面有些古怪。
赵秉君进去以后,赵曦亭看也没看他,也没打招呼,不温不火继续吃菜,一脸淡薄相。
赵曦亭夹了片玉米烙放小孩盘子里。
“自己拿手抓。”
赵秉君事先以为就他们俩。
他看了孩子一会儿,猜测可能是酒店老板的,但也不懂为什么带进今天这局里来。
赵秉君在赵曦亭对面坐下,扫了眼桌面,问:“不喝点?”
赵曦亭拿湿毛巾擦了擦手指,随意一扔,眼睛乌黑地瞧过去,薄唇轻描淡写地问:“不喝了吧。”
“回过家没,这么多天在外面,嫂子不催啊?”
这是赵曦亭见面以后的第一眼,很压人。
赵秉君没动筷子,平静地和他对视,不声不响较量。
“不催,这方面她是名好太太。”
赵曦亭手指拨弄干净的陶瓷板,翻过来,捣过去,仿佛随意一问,淡声:“藏哪儿了?”
赵秉君十指交叉放在桌上,“你既然猜到是我做的,就知道我不会说,甚至还会防着你,何必问呢?”
赵曦亭似料到他会有这一句,唇角展开一丝笑,逗了逗旁边小孩儿的脸。
“那聊点别的。”
“会喊人没?”
小孩子两手都抓着玉米烙,吃得有点糟糕,衣服上落了不少碎糖屑,跟雪似的铺着。
“叫他吗?”
他表情懵懂,先是看着赵曦亭,赵曦亭又示意了一下,说对。
他才抬头看对面,对赵秉君怯生生叫了声:“爸爸。”
赵秉君蹙了下眉,看向小孩子,牢牢盯着他五官看,“什么意思。”
别人来这么一句,他指定不相信。
但坐在赵曦亭旁边,什么都有可能发生。
他心里有点不好的预感。
赵曦亭温声道:“他没听到,你再喊声,喊响亮点。”
小孩听话地冲赵秉君叫:“爸爸。”
赵秉君脸瞬间寒了。
“你让人乱喊什么呢。”
赵曦亭眯着眼睛饶有兴致地看他,拿起烟,没点,衔在嘴上,拍拍小孩肩膀。
“跟他说说,你几岁。”
小孩子看了看赵曦亭,又看向赵秉君,伸出三根嫩生生的手指头。
赵秉君彻底坐不住了,猛地站起来,椅子没定住,砰地翻地上。
他走到赵曦亭面前,又看了眼小孩,脖子冒出青筋,强压着脏字儿,伸手想拽他领子。
“你到底在玩什么花样?”
赵曦亭半路拦了他的手,抓着他手臂往前一推,“嘡”地把筷子往桌上一砸,脸色没什么顾忌,几乎把碗也要碎了。
他眼眸暴戾,“赵秉君,你跟我耍什么横。”
赵秉君瞪着他,咬牙切齿:“这种事能瞎来吗。”
小孩子似乎被眼前突然爆发的争吵吓住了,哭了起来。
赵曦亭冷淡地启唇:“出门去,有人带你吃饭。”
小孩子抹抹眼泪点点头,从椅子上爬下去,手里还握着半块没吃完的玉米烙。
赵秉君一直看着小孩,直到他从门口出去。
赵曦亭重新坐回位置,唇边挂着丝笑,眼眸冷冷涔涔,看他气得那副样儿,懒散地点上烟。
“眉眼是不是像。”
“我第一次见就觉得像。”
“还愣着?不给孩子妈妈打电话问问?”
赵秉君脸沉得像死水,盯着他咬出几个字,“你他妈真行。”
说完赵秉君就摔门出去了。
赵秉君在走廊徘徊了一阵,没马上打电话,想起三年前那一段。
他和那个小姑娘分得很不体面。
他还和人谈着,那边说婚事得订了。
从父母双方介绍见面,到订婚,统共不到两个月时间,就把自己交付出去了。
他和现在的太太有匹配的家世,差不多的学历和眼界,对方除了喜欢买东西,偶尔和别人攀比外,没什么太大的缺点,而且都是在同一个圈子里长起来,知道什么该管什么不该管。
他没什么挑剔。
有天小姑娘和他在沙发上纠缠,不知怎么从他口袋里摸出个戒指,看了很久,像小狮子一样闹起来,砸他身上要解释。
他永远忘不掉她的眼神,没想再骗她。
当晚她就走了。
小姑娘挺狠毒,说了句,“赵秉君,我祝你终身不孕不育。”
他一直记着这句,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这么一句。
今天赵曦亭把小孩领桌上。
他从进门第一眼就隐隐有预感要坏事,但许多事只要没发生就存着侥幸。
赵秉君刻意不深想,也是想避开那句话的意思。
后面赵曦亭让小孩子喊人,冥冥之中想不明白的那一环好像扣上了。
透心的凉。
赵秉君甚至来不及想太多,他只想确认这一件事,没再踱来踱去,清醒了似的拿起手机。
她的号码他一直没删。
他也没刻意去删,有时候翻到还会看两眼。
赵秉君其实不太推拒思念她的时刻,对他来说,那是一段特别的经历。
但他们这样的人,不适合太干净的东西。
赵秉君拨号码的时候,居然生出几分胆怯,在忙音里想起她的心愿。
那时她还很稚气,说想长长久久和他在一起。
他那时怎么应的?
赵秉君闭上眼,不知道怎么接通的电话,脑子一片空白,第一句就是:“我们有孩子吗?”
那边人安静了好一会儿,电话里的寂静像从他们分开的这几年剪出来平白多出来的时间。
她冷声说:“有也没了。”
她仿佛还有点恨意,“对啊,我当时就该告诉你,凭什么我一个人在医院,你给人家当新郎啊?”
她冷声冷语往外蹦,“也不对,我应该生下来,让你为难,你不是最在乎你们家脸面么,多出个私生子永远成为你污点。”
赵秉君先是有一丝松快,紧接着更深更重的愧疚和痛意席卷了他。
他心脏涩意翻涌,滚了滚喉咙,沉沉说了句。
“抱歉。”
对面开始骂他,他任凭她骂,骂着骂着她就哭了起来,然后把电话挂了。
赵秉君闭眼摁了摁鼻梁,抵墙缓了一会儿,走回包间开门的时候,手有点无力。
像是劫后余生的疲惫感,变成一张揉皱的纸,全是无法修复的痕迹。
他很清楚,刚那一下,是赵曦亭在报复他。
让他尝一尝失控的感觉。
这一招攻心,不可谓不狠。
只怕这辈子他都很难忘记这一刻的情绪,恼怒,恐惧,愧疚,自责,席卷成巨型海啸,击溃他。
或许午夜梦回,他还会想起那个孩子。
见他进来。
赵曦亭唇边卷着讥诮的笑,懒懒地看着人。
赵曦亭左手手肘松落地抵着桌面,指间夹着烟,一会儿没动,几许灰落下来。
他随意在衣服上弹了弹。
他像是刚攻击完敌方的防御网,姿态松弛地继续盘问。
“她在国内国外?嗯?”
“国外的话,美国?英国?澳洲?”
赵秉君已经冷静下来了,揉了揉太阳穴,手放下来,睁眼。
“你要真有本事,自己找,但我也和你说清楚,我会继续帮她。”
“今天算我们扯平。”
赵曦亭神色寡淡,“你知道我们不一样的地方是什么吗?”
他抬起头,平铺直叙,“你怂。”
想要的不敢争。
也很难护住人。
赵曦亭太了解他这位兄长了。
赵秉君是一个很谨慎的人,这样性格的人喜欢把不安全的炸弹全往眼皮底子底下搁,好随时处理。
恰好他也有处理的能力。
因此他哪里的关系网最密集,人就越可能往哪儿塞。
孟秋的学历只能升不能降,全球顶尖大学就那么几所。
有些没好大学的国家都不用猜。
除非她自个儿要求换专业,那是有可能躲在他意想不到的地方。
但小姑娘忙着跑路,估摸着有地儿去就行,哪儿想得了那么多。
美国他常去,天南海北总有几个朋友,指不定哪个不小心,孟秋就在街头碰上。
按赵秉君的性子,绝对不会把人送美国。
除了美国,剩下的国家也没几个了。
赵曦亭拧了烟,黑眸牢牢抓住赵秉君的表情,像抵了一把刀。
“是不是英国啊?”
赵秉君放在西装裤袋里的手缩了下。
在赵曦亭强攻击性的眼神下,他居然有种被拷问的感觉。
这个时候了,只能说赵曦亭太恐怖,他连查都不用查,动动脑子都能推出个大概。
赵秉君面上还是不动声色,“别试探了。”
赵曦亭仿佛无所谓:“那就是英国。”
赵秉君这下拢了下眉。
赵曦亭盯了一阵,看笑了,气势卸去,整个人都松快起来。
“给你点了新的餐,菜凉了不好吃,受了惊吓吃点热的。”
说完起身往门口走。
赵秉君心头一阵冷过一阵,直直注视他离去的背影,赵曦亭一连几个问题都是在诈他,自己眉眼露了破绽,他才真确认。他忽而有些对不起孟秋。
赵曦亭回去订了张机票,不管真假,他打算先去英国呆一阵。
他看向放在桌上正在充电的孟秋的手机。
运气好的话。
过几天就可以和她呼吸到同一片空气。
【作者有话说】
应该快见面了(摸下巴)-
手动感谢以下小天使的营养液~贴贴贴~
“Joinxixi”,灌溉营养液 +1
“鬍貳孃”,灌溉营养液 +3
“住在B612星球的姑娘”,灌溉营养液 +5
“55560626”,灌溉营养液 +1
“裴允歌的猫墨上筠的狗”,灌溉营养液 +1
“琳宝小可爱”,灌溉营养液 +1
“nuxe”,灌溉营养液 +1
“luckywy”,灌溉营养液 +1
“CJY”,灌溉营养液 +1
“甜义”,灌溉营养液 +1
“Ay”,灌溉营养液 +1
“22760697”*,灌溉营养液 +1
“xxiyue”,灌溉营养液 +1
“45026372”,灌溉营养液 +3
“爱喝奶茶的胖橘”,灌溉营养液 +20
第34章 发酵
◎让她想起一个人。◎
邵桐约好聚会那天,孟秋买了几只活螃蟹,他的门早早开着等她过去。
孟秋回来时间不大早,她以为邵桐已经开始忙活了,没想到他正站在书桌前摆弄她的资料,各式各样的都有。
资料上有些是她本名,有些不是。
孟秋觉得新奇。
邵桐给她展示了几张。
孟秋看资料,他看人。
邵桐在她眉眼停留了好一阵,最后笑笑说:“也没什么,就是给你声东击西混淆视听的玩意儿。”
“怎么感觉你不太紧张?”
孟秋抬头问:“你和赵秉君联系了吗?”
“没啊。”
孟秋语气松快,“不是你说的吗,没消息就是好消息。”
她转头有点苦恼地指了指袋子里的东西,“我现在真正无可奈何的是这些。”
“现在要把他们放水里吗?会不会夹我?”
邵桐跟着她手指看过去:“没事儿,你去沙发上坐吧,看会儿剧或者电影,我来弄,晚饭可能得有一会儿。”
孟秋说,来帮忙就是帮忙的。她去旁边把蔬菜洗出来。
晚上七点多的时候,邵桐的朋友提着水果,速食还有酒水敲了门。
三男二女。
有一对是博士情侣,读的化工,准备领证了,连连说邵桐做饭手艺好,在路上就惦记他这一口。
他们还让孟秋平时上下楼住着别客气,能蹭一顿是一顿。
有人八卦孟秋,“你是不是单身?国内有没有男朋友?”
邵桐生怕踩着雷,拿螃蟹腿堵了,“怎么话这么多。”
几个人嘻嘻哈哈,吃完饭还出门走了走。
五个人在这边玩了几天,离开又聚了一次。吃饭的地方离孟秋他们住的有些距离,回来快十一点了。
楼道的灯是感应灯,走廊某一段特别灵敏,一过那段,踱几遍脚灯也亮不起来。
孟秋就着黑拿钥匙开门,没对准孔,钥匙滑开掉了下去。
她打开手机手电筒蹲下去捡,隐约看到地毯上沾了什么灰,很碎。
孟秋没看清,先起来开门。
开了玄关的灯,她弯腰拿起地毯掸了掸,仔细一看,是烟灰。
她弄干净了回头一想,有点不对。
怎么会有烟灰呢?
她没有会吸烟的访客。
能把灰落在离她门口这么近的地方,肯定是在她门口待了一阵,不是纯路过。
她脑子里冒出独居女性被跟踪狂入室抢劫的新闻。
有些毛骨悚然。
立刻把门关了。
当天晚上她睡得很不安稳,脑子里都是这片烟灰。
第二天早上,她去门口邮箱里取自己从旅游地寄回来明信片。
她路过电梯口四棱角的烟灰桶,物业清洁还没来,还是昨天的垃圾。
许是昨天晚上门口地毯的烟灰让她有些在意,便瞥了一眼。
就这么一眼
她定住了。
那个烟很眼熟。
让她想起一个人。
赵曦亭。
赵曦亭常抽的烟和普通人的牌子不大一样,标有些霸道,烟杆的颜色内地似乎不多见。
孟秋有种惊悚感。
她的第六感疯狂提醒她赵曦亭可能已经在英国了,不然那天邵桐看她的眼神不会那么复杂,而且他不会莫名其妙又开始整理她的资料。
她不能再呆在这里了。
起码先躲一阵。
她匆匆忙忙跑回房间拎上包,把手机关机,冲出去随便拦了一辆计程车。
司机问她去哪儿。
孟秋跑得上气不接下,心口嘭嘭嘭直跳,停下来有些迷茫。
她也不知道去哪儿,想了一会儿问:“先生,你是本地人吗?”
司机看了眼后视镜,似乎没载过这么奇怪的客人,挑高眉毛笑:“不是本地人也可以带你去任何地方。”
孟秋追问他是哪里人。
随后司机说了一个陌生的地名。
孟秋查了一下,问:“是一个小镇吗?”
司机点点头,自豪道:“是个很漂亮很宁静的小镇。”
孟秋点头:“那就去那里。”
司机讶异地转头,似乎在确认她是不是喝多了,两只手隔空拉开,比划了一下距离,“你确定吗?很远。”
孟秋很确定。
因为只有这种莫名其妙和她完全联系不起来的地方,赵曦亭才找不到她。
她笃定,“没关系,我会付给你钱。”-
赵曦亭到英国后倒了两天时差,他刚开始没法确认孟秋此时此刻具体在哪个城市,毕竟还没开学。
正好闲着,他没把事情交给别人,而是自己找。
他很享受寻摸她气息的滋味儿,好像一步一步的,能离她近点儿,再近点儿。
他耐心地整理了英国到燕城那段时间出入境的信息。
这方面赵秉君做得不错,确实抹了孟秋所有痕迹。
还好英国不大,样本信息不算多,他筛查了几天,对一个留学生起了兴趣。
叫邵桐。
信息显示邵桐入境了燕城,还在国内。
但有趣的是,邵桐的海外银行账户前几天开始有活动迹象,使用地点还是英国。
好像人凭空出现似的。
他没有立即把他和孟秋联系起来,只是分神让人捎带手查了查这个叫邵桐的人。
结果拔出萝卜带出泥,歪打正着。
他大概知道孟秋躲哪儿了。
赵曦亭当晚去孟秋房间门口等了一阵。
等了俩小时没逮着。
想着人找到了丢不了,就先走了。
后面连着三天,他都给她送了花。
然而跑腿的人回回都打电话说,房间里没人,问要不要把花放门口。
他觉得不对,赶过去敲了一阵门,实在没人应,有点等得没耐心。
直接叫人过来把锁撬了。
邵桐和撬锁师傅一同进的电梯,见他按的五楼看了一阵,回房间后总觉得哪里要出事。
那个人的气势……
不是寻常留学生富二代所有的。
邵桐着急忙慌穿好衣服上五楼,结果看到孟秋门口有两三个人站着,正在撬她的锁。
最让邵桐感觉不安的是,靠着墙淡淡垂睨门锁的男人。
众星捧月一样的贵气,谁站在他旁边都成了点缀,他寡淡的黑眸一挪来——
邵桐的喉咙就紧了三分。
如果邵桐那会儿还不敢百分百确定,等他余光瞥见地上那几束看似浪漫的花的时候。
瞬间一切都明了。
他通心凉。
邵桐从来没有这么局促过,飞奔过去把撬锁的人拉开,斥责道:“谁允许你们开的?”
赵曦亭似乎并不意外他来,也很明白他是谁,平静地俯视他。
他嗓音淡,也很缓,“你知不知道里面已经几天没动静了?”
邵桐一愣。
听出点质问的意思来。
赵曦亭从墙边站直,双手插在西装裤里,睨着锁:“给她打电话,打不通的话只能撬了。”
语气平静得好像撬的不是锁,只是随手开个门。
邵桐算了算,确实也有好几天没见孟秋了。
但他听赵曦亭态度强势地提条件,有种前功尽弃地溃败感。
他咬牙道:“我会联系她,但你得先走。”
赵曦亭看向他,眯眼冒出点戾气来,“还有功夫和我瞎扯。”
“现在是我走不走的问题?”
“赵秉君让你看着她,你就是这个看法的?”
“你清楚里面是个什么状况么?真把她照顾好了用得着我来么?她要磕了碰了,或是生病晕倒了,出事儿你付得起责?”
邵桐被他问懵了。
他没想到,这个人和孟秋嘴里说的不一样,他是真把她当女朋友的。
不然不会有这几句质问。
赵曦亭眼里的黑像暴雨来临前的乌云,冷声对开锁的人吐字。
“撬。”
那些人很明白谁给他们发钱,真继续动手。
邵桐跟在门口,一边着急地看着撬锁的人,一边给孟秋打电话,发现她关机了。
锁松动得越来越厉害。
两个号码都打不通,邵桐点开微信给她发消息,问她是不是出去玩了。
没回复。
过了几分钟,锁脱了门。
赵曦亭直接进去。
邵桐紧跟在后面。
里面没有人。
桌上有两张没来得及整理的明信片,一看就是随手扔的。
茶几底下滚了个橙子。
孟秋好像离开得特别匆忙,连东西都没来得及捡。
赵曦亭呼吸深长,一脸阴沉地坐在沙发上。
不用问。
又跑了。
倒是聪明,他面还没露,她已经知道了。
邵桐转了一圈,似乎对眼前的状况有些不知所措。
因为这次孟秋连他都没有说。
这下好了。
和谁都交代不了。
赵曦亭拢眉点上一支烟,盯着那颗橙子不知在想什么,吸了一口,吐出来。
“给我号码。”
邵桐不肯说,“她要是愿意见你,就不会走了。”
赵曦亭嗑了一下烟,眼睛凉凉挑过去,脸已经完全沉下来,有种恐怖的不满。
“还犟。”
“你到底有数没数?”
邵桐不知道他怎么突然发难,有些捱不住他这个眼神,张了张嘴没说话。
赵曦亭眼里全是冷色,一个字一个字沉沉地咬出来。
“你知道她什么时候走的么?坐的什么车,遇着什么人,一小姑娘,人生地不熟在外面乱走,出事儿怎么办?”
“她才来几天,懂这边的门道么?她不明白你也不明白?”
“你要真上心,跑了这么多天,一点察觉没有?”
“还是说凭你的能力,你觉得自己能找着她?”
赵曦亭似乎有点没耐心了,指尖重重敲了敲桌面,拢眉又重复了一遍,“号码。”
邵桐意识到这个节点是得确认孟秋在哪儿,等赵秉君太慢了,闭了闭眼,妥协道:“她关机了。”
赵曦亭深吸一口气,头往沙发上仰,滚了滚喉结,看天花板,缓缓眨动睫毛,问:“除了你之外,她在这边还有朋友吗?”
邵桐想起孟秋之前和他聊过的那几个人,报了名字。
赵曦亭听完一句废话没有,直接给使馆打电话要了这些人的联络方式,挨个问过去,都说没见过人。
他又问了邵桐一些信息。
结果一无所获。
赵曦亭是有点头疼。
前面他在孟秋面前耍了点手段。
这招好像被她学了去。
她知道不用证件就留不下生活痕迹,手机关机,银行卡消费记录在几天前,可不是把自己囫囵个藏起来了。
国内有个天眼系统还好些,这边个人信息一断,找人真像大海捞针。
赵曦亭压了压心口烦闷的心绪,坐直,缓缓将烟拧了,看着猩红的微光一点点熄灭,黑眸暗得发沉。
躲是吧。
安全都不顾了。
那最好这辈子都别让他找到。
生死都别-
孟秋在小镇呆了一周,意识到一个问题,她带的现金再多,也有用完的一天。
她算了算,现在差不多只能撑两三个月,房租水电一交,购置生活用品,钱跟流水一样出去了。
她有想过再取一次钱。
但她担心赵曦亭已经在英国并且盯上她这张卡了,只要一有动静,他绝对过来,就没再动。
她租的这套房子面积不大,好在什么都有。
房东是名胖得很可爱的女士,一头红卷短发,叫蕾娜塔,丈夫在外工作,孩子也在外面上学,她靠收房租生活,平时住在孟秋对面带小花园的房子里。
蕾娜塔还是第一次把房子租给中国人,隔两天就邀孟秋去吃英式红茶还有小饼干,说很喜欢听她讲中国的趣事,好像和想象中不一样。
有天下午,孟秋和她聊了一会儿,问:“蕾娜塔,附近有没有可以工作的地方?”
蕾娜塔有点惊讶:“你要去干活吗?”
孟秋点点头。
蕾娜塔看起来有点苦恼,“这个镇子太小了,也就餐厅有活干,大多小店铺不需要工人,可是餐厅一般都有固定的员工,短期很难等到空位。”
“你遇到了什么麻烦吗?”
孟秋深吸一口气,坦白道:“是有些麻烦,我……可不可以借你的笔记本电脑用一用。”
蕾娜塔很大方,扬眉道:“为什么不行。我不怎么用电脑,那台还是给孩子买的,他不在家好久没打开过了,你可以直接拿走。”
孟秋说了谢谢,想到银行卡的问题,觉得有些得寸进尺。
但她实在没办法了,厚着脸皮说:“蕾娜塔,要是我找到了工作,可以把工资先打到你的卡上吗?”
雷娜塔俏皮地笑了下,“可以啊,只要你不怕我私吞,我没什么不可以的。”
孟秋感激得连说几声谢谢。
拿到了电脑,孟秋开始在网上找一些兼职信息。
她倾向于做网络授课的中文老师。
这边找中文老师的有,都需要面授。
孟秋联系了几个,一听她不能到学校或者家里,直接拒绝了。
唯一一个接受网络授课的招聘者,上线不太频繁,资料也是好几天前发的,没有更新。
孟秋试着和他联系,但对方一次都没有回复。
她只能点了那个人关注,作为标记。
过了两天,孟秋看到他一个小时前在线,立马兴奋起来,用英文给他发了条消息,问他现在是否还需要中文老师。
到晚上。
他的消息终于亮起来。
回复了!
孟秋像抓住了救命稻草,飞快地点开他的对话框。
对方用英文问。
——你好,可以先做个简短的自我介绍吗。
孟秋大概说了下情况,说自己是留学生,中国人,在国内发表过一些文章,水平还不错,要是他需要的话,可以给学生定制化课程等等。
对方问能不能看一下是在什么地方发表的。
孟秋说很抱歉出于隐私,不太方便。
——你怎么保证网络授课的效果呢?
那人又问。
孟秋很坦诚。
——我没有办法现在保证,但是我们可以先试试。
——怎么称呼?
——姓梁。
那人缓缓打来一行字。
——梁老师,或许你现在可以视频吗?我们面试一下。
孟秋犹豫了一下,同意了,如果是网络授课,后期都需要开视频或者语音。
对方发来视频邀请,孟秋整理了一下衣服和头发,点了接受。
但对面画面是黑的,好像镜头没调试好,或者没开摄像头。
孟秋有点拘谨,先打了个招呼。
那边没出声。
孟秋以为他卡了,给他发文字消息,礼貌询问能不能听到她的声音。
结果对面突然把视频挂了。
再点开他资料,已经显示不在线。
孟秋觉得有些莫名。
不知道是网络问题,还是他不满意她。
明明刚开始聊得好好的,难道对方觉得她太年轻不靠谱吗?
外面好像突然下起雨来,到了英国雨季很旺盛的时候了,孟秋起来关窗,唯一的希望火苗也熄灭了,她躺在床上想办法。
晚上十一点多,有人来敲门。
孟秋以为是蕾娜塔,因为有时候蕾娜塔会在晚上给租客发自己做的小点心。
她边说来了,边下床,打开门,看到外面那双黑得能入侵她心脏的眼睛,一瞬间浑身凉透,惊恐地要把门关上。
可是来不及了。
赵曦亭长腿迈进来,脸色阴沉地拿膝盖抵着门。
他不知淋了多久的雨,全身没一块干的地方,径直把她拉进怀里,双臂紧得让她几乎透不过气来。
他湿漉漉地抱着她,低下头,嗓音一点一点冰凉地钻进她的耳朵,鬼魅一样缠上去。
“别急着开口,好好想一想,怎么和我解释。”
【作者有话说】
终于见面咯~
妹宝努力了!嗯!-
手动感谢两位小可爱的雷~破费惹!啵啵~
住在B612星球的姑娘扔了1个地雷
咕噜咕噜扔了1个手榴弹
还有以下小天使的营养液~嘬嘬嘬~
读者“22760697”,灌溉营养液 +1
读者“用户0627”,灌溉营养液 +5
读者“鬍貳孃”,灌溉营养液 +6
读者“是芋泥呀”,灌溉营养液 +1
读者“金刚呼噜娃”,灌溉营养液 +1
读者“时夏。”,灌溉营养液 +2
读者“甜义”,灌溉营养液 +1
读者“luckywy”,灌溉营养液 +1
读者“少冰半糖红茶玛奇朵”,灌溉营养液 +3
读者“空白”,灌溉营养液 +1
读者“33449186”,灌溉营养液 +2
读者“鬍貳孃”,灌溉营养液 +3
读者“momo”,灌溉营养液 +1
读者“Moda”,灌溉营养液 +1
读者“”,灌溉营养液 +4
读者“蒲杨超甜”,灌溉营养液 +2
第35章 发酵
◎很喜欢。◎
怎么解释呢?
没有解释的。
孟秋心尖还在余震,她很害怕,害怕得想哭,她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来着。
好像是那张字条。
挑衅他的字条。
祝他生日快乐。
她盯着他的眼睛,大脑一片空白。
她开始不受控制地推拒他,像即将上刑场的囚徒,要从他怀里挣开,继续逃,逃到他找不到的地方。
赵曦亭睫上挂着水,她清晰得看到自己剔透惶遽的影。
他眼里的飓风逼近她,一只手抓住她两只腕,紧紧囚在怀里。
“来,我帮你解释,想留学,忘了告诉我。”
“说!”
孟秋听到最后一个字,整副身体都在颤,下意识摇头。
赵曦亭目光牢牢钉住她。
“那就是为了给我生日惊喜,玩一些小游戏。”
孟秋听他说起生日,抖得更厉害了,头一直在摇,没有停过。
赵曦亭黑眸渗着雨夜的寒,嗓音又冷又狠,徐徐吐出来。
“孟秋,你倔成这样,不肯骗我,我怎么放过你,嗯?”
孟秋几乎被他的寒意吞没。
喉咙吐发不出一个音节。
只想从他怀里逃出去。
赵曦亭似乎感受到了她的不甘,眼眸发戾,单臂紧压着她的蝴蝶骨,像虬蜷雀鸟的粗树杈,长腿一勾,“砰”地一声把门砸上。
孟秋心里在尖叫,她仿佛一只薄壳的鸡蛋,被门的声音震碎了。
心脏的蛋黄液出来,她想堵回去,像把面前人推出去一样,但她抓不住,惊慌地一直往外渗,流得到处都是,全都暴露出来。
她成了一只再没防御的壳。
赵曦亭抬眸去找她的眼睛,看着她,用视线抚摸她。
他唇际描上来,拇指拉下她一点唇缝,鼻尖和她相抵,低声吐息。
“孟秋,还要我么?”
孟秋眼睫轻轻抖着,缩在他怀里。
赵曦亭垂睨她的睫毛,唇贴上她的,绵长地嘬了一下,嗓音沉磁,像蛊惑她,绵绵的,绒绒的,“要我吧,孟秋,嗯?”
他像在乞怜。
但是乞怜什么呢。
他把她抵在门上,唇挪上来,吮她的脸颊,像在品尝一道美食,发出“啧”的响声,舌尖舔她的眼尾,唇夹住她的睫毛,温柔地舐着。
“不要抖。”
他用唇一遍遍安抚。
“孟秋,不要抖。”
她有点想流眼泪。
他的唇来到她的眉毛,舌尖跟着挪移,接着是鼻梁,他的鼻尖缓慢地蹭她,像进出的情人骨,让她感知那个动作。
最后是唇。
又是唇。
他探进去,吮她,一下间隔一下。
“我喜欢你,孟秋。”
“很喜欢。”
孟秋心脏像掉进什么洞里,一直往下坠,往下坠。
她骨头发凉,侧过脸,想躲过他的表白,被他虎口掐住面颊,强迫她和他接吻,唇上的力度却温柔得出奇。
要她硬接下他的这份喜欢。
孟秋不想要,她一点都不想要。
她突然使出吃奶的劲,想从他手臂里脱出来,失控地挣扎,“我不喜欢你!”
“我一点都不喜欢你!”
赵曦亭抬起头,眼里突然全是墟落,像地震后的余波,黑的,沉的,危险的,浓浓罩住她。
“收回去!”
孟秋咽了咽唾沫,倔强地和他对视。
“我不!”
“我就是不喜欢你!”
“你为什么要来!”
“我为什么要来?”赵曦亭乌眸沉寂地,盯着她,带着一分克制的,压抑的恐怖,“分手了吗孟秋?我们分手了?”
“分了分了分了就是分了!”
孟秋撕破了所有不愿意,不肯被他囚在怀里,闹起来,用脚踢他,踹他,赵曦亭单臂压住她的腰,把她腾空,她的拖鞋就掉了下来。
孟秋踢得脚指头踢得发痛,挤出手胡乱打他的肩膀,胸膛,最后不知道从哪里摸来一块东西,从他脖子旁边砸过去。
下一秒,白玉一样尊贵的皮囊冒出了血。
孟秋瞪着的眼皮怔了怔。
听着手上的东西掉到地板上咕噜咕噜发出闷响。
看着他脖子上的血,汩汩的,和发尾的水珠一起,蜿蜒成淡红色的痕迹。
赵曦亭像感觉不到痛,连动都没动,但他眼里卷起飓风,缓缓吐字:“讨厌成这样?”
她不是故意的。
但是也是他的错不是吗。
孟秋倔着眼睛和他对视,不肯说话。
赵曦亭抱着她,和她一起摔在床上,压住她,撕开她的衣服。
孟秋意识到他想做什么,奋力坐起来,又被他压下去。
赵曦亭两只手和她十指相扣,紧紧抵在床上,汹涌地吻她,不带任何技巧,牙齿和她磕在一起,不知道谁的唇破了,血腥味弥漫出来。
她要张嘴说话。
他就去吮她,衔着她,堵住她,凶狠地舐她。
她要缩回去,他就把她牙齿顶开,和她纠缠在一起,一点避让他的空间都不给。
疯了一样和她纠缠。
他不允许她躲他。
一点都不行。
孟秋舌尖发麻,脸是烫的,涨红着,窒息地,胡乱从他嘴里获取氧气。
赵曦亭眼眸发冷,“还说不说了!”
他捏着她脸又贴上去,孟秋捶打他的胸膛。
他亲了她一会儿,埋下头去吻她的脖子,鼻梁棉质睡衣蹭到肩外,连同带子一起。
孟秋想要拉回来,但两只手都被他扣在掌心,他的头发弄湿了她的鬓角,她脸往外撇,想躲开他,不小心看到他手背暴起青筋。
像他现在的人。
暴怒,强势,无法抗衡。
他连骨节比她的大,手指也是,像夹具一样锁住她,一动就收紧,半分也逃脱不得。
她的衣服掀了一半。
她无措地咬住唇,仰起头,瞥到他的头发,只能看到他的头发,脚尖紧绷起来。
羞耻的,难捱的。
她的神经汇集到那里,挨挤他的舌尖,她弓起来想逃,却几乎把自己送到他嘴里,又缩起来,但都被他一把拖回来。
“赵曦亭……”她肩窝凹下去,盛着他越发重的呼吸,带着哭腔,“不要这样,我们不要这样好不好。”
赵曦亭听到她的哭声停下来,抬睫俯视唇下的人。
白得像羊羔一样的骨。
一张小小的肤,凌乱的,怯懦的,饱满的。
在他鼻息下发颤。
“我不想和你分手,可以么?”他轻声问。
孟秋点点头。
他沉默地抱起她,让她伏在怀里,摸着她哭得轻抖的脊椎,轻轻地安抚。
在来之前,他心里压着火,想要质问她,凶她,甚至几分钟前也想干脆睡了她,彻底把她变成他的人。
可摸到她的体温,亲过她的唇,她完完整整地在他面前哭着,他所有情绪都化成了两个字。
万幸。
他闭眼贴着她耳朵,“你不知道,你逃跑这几天,我没有一分钟不在想你。”
“想到骨头在痛……我好想好想吃了你,把你装进我的脏器里,我们融为一体,你就不会跑了。”
“但我都忍住了。”
孟秋听得心里拔凉。
他一边哄一边叹息,“瘦了。”
“没好好吃饭么?”
“还是这里的东西不好吃。”
孟秋哭着应他,“不好吃。”
她不敢了。
她真的不敢了。
她哭得喉咙发呛,“我想去洗手间。”
赵曦亭抱着她过去,把她放在地上,俯身看她的眼睛,哄人的姿态,“能站住么?”
孟秋不肯看他:“你不要在这里。”
赵曦亭给她关上门。
孟秋坐在椅子上放声大哭。
她不知道为什么这么难过。
除了被抓住的恐慌和不甘愿,还有别的。但她说不清是什么。
她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最后眼睛挤不出水来了才停下,嘴巴疼得厉害,不敢看镜子,怕看见现在狼狈不堪的自己。
她拿纸巾擦了擦脸,恢复了点力气。
孟秋打开门,床上已经没人了,她抬了下眼皮,看到赵曦亭靠在窗边,衬衫的领子是被她扯乱的样子,没理,脖子上有一抹红,干涸了。
他指间夹着一支烟,望着正前方,神色靡靡地抽着,像是将刚才的情绪收拾干净了。
那些病态的,疯魔的,阴鬼一样的思绪,重新被他遏制在体内。
但他神情太淡了,以致于有些漠然遥远。
房间里安静得能听到呼吸。
他似乎察觉到了她的目光,转头看了她一眼,没什么情绪,低头拨弄了一下烟灰,没说话。
赵曦亭抽完一支烟回来,拉上窗。
“想继续在这里念书,还是回国?”
不过才一会儿,他身上就带上了夜色的凉意。
孟秋垂睫不说话。
赵曦亭把书桌旁边的椅子转过来,和她面对面,俯一点身,把她头发拨到耳朵后面。
“在这儿念,我供你,用你自己的名字,正大光明,想读几年读几年。”
“你是我女朋友,我养你天经地义。”
“但你要想继续燕大的课程也没关系,我订机票带你回去。”
孟秋两只手撑在床面上,沉默地看着脚尖,思绪已经完全平稳下来。
来英国本身也是为了躲他,这份offer拿得不算正规,现在被他找到了,继续在这里呆着没什么意义。
赵曦亭耐心地等她的答案。
孟秋始终不回答他。
即使她心里有选择。
赵曦亭拿出手机,放在她手上,“看看漏了什么消息没。”
孟秋瞥了眼屏幕,上面有许多未读的微信提醒,已经充满电了。
看起来他并没有翻过。
赵曦亭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唇角展开点自嘲的弧度,“我也没你想得那么高尚。”
“中间翻过你相册,大概看了一遍你的照片。”
“你高中扎马尾么。”
“挺漂亮。”
她相册里没秘密的。
他可以看。
就算有秘密。
在他面前也不算什么。
“我看你理科成绩挺好的。”
“为什么学文科?”
赵曦亭平平静静地和她聊,仿佛他们从来没有吵过架。
“因为喜欢吗?”
孟秋还是不肯吱声。
赵曦亭轻轻叹了口气,坐到床边,抱起她。
“真不理我啊?”
“是不是没打够?”
“再打几下解解气,嗯?”
他握起她的手,往自己肩膀上锤了锤。
孟秋收回手。
赵曦亭笑意淡了淡,自顾自往下说:“你这么喜欢文科,要是当时父母强迫你读理,会怎么样?”
“会反抗吗?”
“应该会不甘心吧。但你可能会将就地读下去,然后大学重新选择文科。只要你认定了,就一定会走向自己想走的路,对吧?”
孟秋两只手叠在一起,不让他再碰。
她听出来他在指桑骂槐。
赵曦亭扫了扫她的手,看着她低垂的睫,缓缓笑了声,下巴窝在她肩膀上。
“我这段时间一直在想之前忽略的细节。”
“当时我强迫你跟林晔分手,让你和我在一起。”
他顿了顿,“孟秋,你得多喜欢他才肯答应这种事情。”
孟秋心尖猛地一震,抬头看向赵曦亭。
他一直在看她,他的眼睛像陈腐的尸体贸然窥见天日,灯影像白削的肢干,一丛一丛黑的亮的缠在一起。
她在里面跌跌撞撞的迷路,喘不过气来。
赵曦亭仿佛叹息。
“你看。”
“只有聊他。”
“你才肯正眼看我。”
“我真的没办法,孟秋。”
【作者有话说】
这章情绪太浓烈了。
抱歉让大家等,真的挺对不起大家的,每一份不满我都接受,真的很抱歉。
第36章 发酵
◎商量◎
他要做什么?
他又要做什么!
孟秋愤怒地启唇,要指责他。可瞬间,她瞳孔里的微光又戚戚的偃旗息鼓了。
今天他装成雇主钓她出来,她就知道赵曦亭有多聪明,聪明到让人畏惧。
这几个月,她尽力了,也做了自认为最好的,她真切地躲不开他。他何必把话说得如此无奈,今天他才是胜利者,不是吗?
自从遇见赵曦亭,她好像闯入了他为她精心打造的世界。
抬头是天,脚底下也是天。
她从天上坠下去,再从天上掉下来,永远着不了地。永无止境地循环坠落。
孟秋匍在他的眼睛里,像沙漠里拄拐的旅人,一点点迎着风,艰难站直,轻声说。
“你总有办法让看向你,不是吗?”
“和我喜不喜欢林晔有什么关系呢。”
在他手心里,她哪里有翻身的余地,就算哪天她真喜欢谁,怕也是会被他隔得远远的。
林晔在她和赵曦亭之间,算得上最无辜的人。
即使林晔需要背负什么,那些人生的风霜雨雪也不该是她带给他的。
孟秋挤着一股力量往喉咙耸。
“赵曦亭,以后我们之间的问题,能不能不要带上别人。”
赵曦亭侧过脸和她四目相对,黑塌塌的眼里印出她,他握住她的手,缓缓贴在她胸口。
她的心跳,她的呼吸,一寸一寸,在静谧的空间,敲钵一样敲击他们交叠的手。
“别人……”
“孟秋,你扪心自问,这颗心真的有一刻看向我么?”
“你对我服过输么,你对我难道不是比对任何人都狠心?”
他们之间刚上演过一场逃离和追捕。
没有任何信任可言。
孟秋心脏微微起了凉意。可是她坐在这里,平静地和他对话,她已经是认输了。
赵曦亭手指来到她睫毛,仿佛爱怜地摩挲她哭肿的眼皮,“你前科真挺多的,孟秋。”
“但你现在是不是在和我商量。”
“和我商量关于我们之间的问题。”
孟秋不知道他想说什么。
她和他之间。
不是向来他做决定的么。
但她刚才,好像是和他商量了。商量能不能放过别人。
她几不可查地点了下头,承认了。
赵曦亭摸着她的发,闭上眼,手臂掌着她的背,让她靠近自己,低了点头,唇印上她的眉间,比之前停留得长久。
像夜湖前风的叹息。
他缓缓启唇。
“我今晚买机票。”
孟秋知道早晚都要回去的,但一听到他说订机票,心里总阻滞地不愉悦。
她低下睫,也忘了现在到底是个什么心情,字句漏沙一样往下漏。
“我可以和你回去,但你答应我,以后,我们之间*,只有你和我,不能,也不可以,牵扯任何人。”
她想要他的一个承诺,解决她多日来恐惧的问题,抬起眼,不大扎实地温了温舌头,难以想象刚才的坚决是从她口里说出来的,她继续风雨飘摇地往前说:“特别是我的家人。”
“可不可以?”
赵曦亭见她一程山水一程雨的眼眸,睫毛像雾的流苏,一会儿氤氲一会儿晴地遮着她的眼睛。
她就是这样,骨气铮铮又柔弱惊慌,然后同他讨价还价。
他手掌支着她的脸颊,轻轻地紧握,指尖抚弄她的皮肤,讨要一个承诺。
“你是谁的?”
“你的。”
“我是谁?”
孟秋眼皮把灯光夹灭了,又缓缓支起。
“你是赵曦亭。”
“孟秋是赵曦亭的。”-
孟秋房间有了烟味儿,不浓,毕竟他是靠着窗抽的,但存在感很强,清清浅浅地挂在鼻尖,昭示入侵者的身份。
他可能到死也不知道就是这烟暴露了他。
赵曦亭的烟瘾说不上重不重。
他总随身携带着烟,时不时抽一支,离了就不太行的样子。
但和她呆在一块儿的时候,也能一晚上不抽,像是怕呛着人。
出于骨子里的教养,以及极强的自制力。
也有特例。
要是他心情不大好,或者摆明了对她不满,就会生冷不忌地在她面前抽起来,墨黑的眼睛从烟雾里透出来,咄咄逼人。
孟秋还记得那天他找她吃饭,他们之间的第二顿饭。
上车后,她第一反应就是他抽烟了。
也是那个时候她隐约意识到,抽烟似乎也是他纾解压力和燥郁心情的方式。
孟秋忽然生出点恶意。
一股报复性的快感和自虐性的恐惧交杂在一起,她骨头战栗起来。
要么大家都别过得畅快好了。
她大脑细胞甚至来不及处理。
话已经脱口而出。
“赵曦亭,能戒烟么,不是说喜欢我?”
她说完。
房间里有一阵安静。
赵曦亭缓缓看向她,眼睛有一瞬间宁静,不大体统地挂在她身上,像碎玻璃的屑,瘫在凹凸不平的沥青路上。
很惹眼,也很锋利。
孟秋脊背生凉。和他较什么劲儿。她才提过条件,现在又来,也不怕他没耐心折腾她。
赵曦亭鼻尖倏而喷出一缕笑,笑意有点散漫,像不打算和她计较,眼眸也软和下来,极为纵容似的。
“真想我戒啊,孟秋。”
孟秋被他看得心虚,她确实无所谓他戒,最开始闻不惯也闻惯了,刚才纯粹想为难他。他似乎懂她。
孟秋一低睫,不敢继续和他对视,当什么都没说-
孟秋回嘉琳悦墅倒了两天时差,又去学校办了些手续,先前赵秉君给她留了学籍,大概也是有备无患,怕出什么意外,再加上赵曦亭回来前和学校通了电话,返校没有任何困难。
回来之后,她买了张回霁水的车票。
她不知道赵曦亭准不准她回去,但她回去看家人,理由很正当,既没有逃跑,也没有和他分手,他不能罚她的。
赵曦亭隔三差五给她打电话,查岗查得很有规律,却没有来找她,像知道她想缓缓的心思。
一周后,赵曦亭突然自己开车过来,司机也没带,兴致勃勃拉她到裕和庭。
孟秋进门没几步,看到桌几上跟摆摊儿似的,什么颜色的烟盒都有,好多还是像雪茄一类的东西,盒子中英文繁体,种类众多,还有些光有标没有名儿,很有调性。
他跟她后边儿站着,少爷姿态地眉眼风流,孟秋一转身,就捏着她领子挪回去,像硬逼着她瞧。
“仔细看。我平时抽惯的是不是都在这儿了。”
孟秋脸有点红,好像不是她逼着他戒,而是他逼着她给他下命令。
过了会儿,他从西装裤兜里捞出把打火机,往桌上一扔,“差点儿忘了这个。”
“够没够?”
“还瞧什么不顺眼?今天这房子你做主,觉着碍你眼的,都拿去扔了。烟也好,酒也好,要这房子你也不喜欢,你就烧了它。”
孟秋语气低迷,“我不犯罪的。”
赵曦亭乐了,捏了下她薄薄的脸皮,“还真看不惯啊?没事儿,你烧,我总有解决的法子。”
赵曦亭饶有兴致,拉她的手,转身往别的地方走,“去扫扫,看还有没有烟藏着,扫出来我由你罚。”
孟秋对他突如其来的兴致有点怵。有种他做完这件事会跟她秋后算账的错觉。他哪是亏待自己的人,谁也没胆儿给他立规矩啊。
他这样有干劲,好像物物交换,他也要对她怎么样似的。
孟秋看过相关资料。
烟的戒断反应有时候和戒违禁品很相似,会对尼古丁产生强烈地渴望感。
有人会因为吸烟心慌失眠,精神萎靡,头痛胸闷,咳嗽等等。运气不好的话,还可能需要药物介入。
并不是光靠意志力就能达到了。
他还有偏头疼的问题,诱发得几率或许更大。
孟秋踉跄几步,从他掌心拔了拔,支吾道:“我知道了。”
“你可以抽的。”
赵曦亭干净利落地把人拖到眼前来。
他眯了眯眼,眼里的黑收拢成一条缝,捏起她下巴,要她看着自己。
“怎么了又不用了,当时叫我戒烟的胆儿去哪儿了。”
孟秋要把脸收回来,不敢瞧他。
“你可以当做没听过。”
赵曦亭把着她的脸,就是不让躲,要她和他对视。
“那怎么办,我当真了。”
她视线躲藏不了,睫毛乱飞。
赵曦亭拖着她的腕,上楼到卧室里,跟鬼子进村似的带着她搜罗。
枕头,被子,抽屉。
再是旁边的书房,酒柜,一样一样,带她摸底,只要是个缝,能塞东西的,他都给翻出来。
“看清楚没?”
“还有没有啊?”
他像在表决心。
孟秋的拖鞋一路没抬过,被他生拉硬拽,差点把地都扫干净了。
“我真知道了。”
“不用看了……”
赵曦亭噙着笑睨她,松开她的腕,孟秋两手叠在一起,揉了揉。
她刚才都没细看他东西,就觉得抽屉挺空。
他自己用的东西很少,除了花里胡哨金尊玉贵的摆件,一个家跟酒店似的,没有太琐碎的日用品,也没多少生活气。
他这房子像是每天来睡个觉,也没个家的味道,什么东西在他心里都留不下来,收拾收拾自己就能走似的。
对人和对房子,一样的薄情。
但家明明有很多意义的。
赵曦亭倚在收藏架旁边,懒懒散散地看她疏雨一样轻柔的韵致,奈何不过他似的,拉扯中耳朵薄红了。
他拿出虎门销烟的架势,偏逗她。
“我身上还摸摸么。”
“不摸了。”
他扯唇笑,不肯放过她,“上次查我手机不是挺会摸的。”
孟秋好不容易平息的心情砸了个坑,以为他又要发作,这事儿都过去多久了,他还翻旧账。
“也、也没什么好查的。”
赵曦亭提了她一眼,闲闲看向桌面上的烟,打电话叫人来处理。
要不是都拿出来,他都不知道家里有这么多。
没孟秋假心假意这一茬。
他这辈子应该都不会戒。
赵曦亭粗粗一扫,倒也不怎么心疼,只觉着还没怎么开始,烟先扔了百来万,就为孟秋那样一句话-
裕和庭这地儿,进来容易,想走难。
赵曦亭把门一锁,反正是假期,无论孟秋找什么理由,他都不让走。头两天还好,到第五天,他开始出现点戒断症状。
他意志力已经相当不错。
比普通人晚了好几天。
起初他只是有些不大耐烦地翻书,书是孟秋桌上拿的,一页好几百字,五六秒钟就翻过去了,死活静不下心。
后面不知道从哪儿捞来一个微信,问孟秋要不要包,孟秋摇摇头说不要,他把手机一搁,硬让她选。
孟秋还是不肯看。
他冷岑岑的眼睛看了她一阵,也不理会她的想法,挑了几个他觉得好看的,直接买了。
不光如此,他睡眠上也出了些问题。
有时候一晚上也没在卧室出现。
孟秋起来看到赵曦亭在沙发上半张身子仰躺着,听到她起来,一只手盖在脸上徐徐挪移,眼睛盯着她看,也不说话。
她被他看得脊背发毛,大气不敢喘,只觉这个这个时候不能惹他,沉默地到冷柜拿了一瓶酸奶。
她刚喝了一口。
发现赵曦亭突然出现在她身后,吓了一大跳。
他走路没声音。
他黑眸锁定她,像是渴极了,把她挤在墙上,有点没耐心地撬开她的嘴。
哪想越咽越渴,动作也没那么温柔。
孟秋躲不开,被迫承着。
她和他接吻多了也知道他是个什么路子。
但他现在并不像在吻她,更像是把她当成一个盛满水的容器,源源不断地汲取,去填他的瘾,他几乎无法克制地要把最难以纾解的部分转移到她身上。
彻头彻尾地把她变成他的亢奋剂,也是冷静剂。
他现在的行为比最开始的占有欲和“有点喜欢”更过分也更严重。
孟秋清晰地感知到这份变化,瞬间惊慌起来,她不敢想象要是赵曦亭把烟瘾全转她身上了,她得多遭殃。她指尖擦过他滚烫粗重的脖子,连连抓着他领子,发烫地把他扯开。
“等……等一下。”
赵曦亭被她推得猝不及防,黢黑的眼底空着壳,没填满似的,捞她的腰,把人更重地锲在怀里,有点不悦。
“怎么了?”
孟秋急急地吞咽,唇上都是他的味道,眼睛也是,手肘无力地折在两人之间,气不大匀,“我给你买包戒烟贴吧。”
赵曦亭似笑非笑地睨她,像看穿了她,却没应声,反而低唇颇为喜爱地啄她的脸,越啄越重,睫毛垂下,笑意却越来越淡,力道一下深过一下,在她唇珠吸了起来。
她嘴不张,所以他就在外面。
他低低地咬字,“我用那玩意儿不是显得没诚意么。”
“教你个法子。”
“你现在打我一巴掌我会很舒服的。”
孟秋紧紧闭起眼睛,不敢多看他。赵曦亭舌尖勾勒她的唇线,在边缘游走,像有东西堵他的嘴,十分自在似的。
他气息薄薄地满出来,满到她耳朵,引诱她,“我犯瘾也是犯贱,你打我我或许就清醒了。”
孟秋这段时间对他的脾气一点一点被他这句话点燃,心跳加速了几分,居然真动了心,抬手,手腕发软,一巴掌直直挥过去。
极为清脆的一声。
赵曦亭眼眸瞬间变了,狠戾而有滋味儿,像是真被刺激到,捏住她的脸,用力探进她唇里,又兴奋又蛮横地冲撞起来。
孟秋还在打他的余震里,整个心尖都在抖,几乎接不下他这么霸道的吻,脚尖踮起来往后倒。
赵曦亭接住她,把她更强势地摁在墙上,鼻尖抵着鼻尖,眯着眼睛犯浑,“打得痛么,手指嫩生生的,胆子还没起来呢吧,这力度对我不大够,跟训狗似的,训狗都比你打得重。”
孟秋脸皮越听越热,被他激将到,想挥第二掌,却被他夹着手指头拿到头顶,结结实实逼她和自己亲热,不受任何其他干扰-
那天之后,孟秋怕了他,给他买了戒烟贴,放在他平时能看到的地方。
许是自制力的关系,他适应得比别人快,没过几天,烦躁的情绪眼见平静许多。
离车票上的时间越来越近。
孟秋有天翻验证码,被赵曦亭看到行程短信。
他拿起来盯了好一阵,眼睛的温度渐渐褪了,有点冷泛出来。
孟秋伸手去拿。
赵曦亭举高继续翻了翻,最后把手机扔她旁边,像织得稀稀的夜幕,没一点亮堂,绷在她脸上。
孟秋血液有点凝住,怕他发难,一动不动地仰头看他。
两个人安静了一阵。
赵曦亭打破僵局,“几号回?”
“还不清楚。”
孟秋在等他别的话,等了好几秒没等到,有点诧异,抬了抬睫,去看他的表情。
赵曦亭把人拉来腿上,和她对视,眼睛寒津津地压着什么,审视她,挖掘她。
孟秋头皮发麻,说:“我没要跑。”
他像是做梦做醒了,敲碎了这两天的平和,淡淡地启唇:“中间我想你了,能来找你么?”
孟秋不肯答。她这次买车票的动机特别简单,她有点儿累,想换个地方待着,这个地方起码不是燕城。但要说一点没躲赵曦亭的意思,也不可能。
她既不想答应,也不想得罪他,只能用沉默逃避。
赵曦亭抬起她下巴,逼她给答案。
“孟秋,说话。”
“我在和你商量。”
既然是商量……
似乎是有余地的。
孟秋慢慢掀起眼皮,两片唇在心跳中启开,她觉得自己的嗓子伏在尘埃上,没有比这更轻的了,
“……一个月,行吗?”
她定了定眼睛,像黄昏中溶解了一半的夕阳,挂在他身上,“就一个月。”
说完后,她感觉赵曦亭的手指钻进她头发里,缓缓游动起来,像含温的蛇,他的指尖就是蛇信子,涂抹在她的耳朵,还有下巴。
孟秋躲了躲,却被他强势地抬起来。
“真的很想?”
孟秋在他瞳孔深处看到自己惊措的影子,紧张地屏住呼吸,等待审判一般点了下头。
“可以。”他说。
孟秋以为自己听错了。
“可以的,孟秋。”赵曦亭重复了一遍,仔细凝视她,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想图不是朝暮,而是来日方长。
只不过他能给的从始至终都建立在她是否自觉。
孟秋脸上的错愕过于明显,眼底还泛了些欣喜出来。
赵曦亭用视线描着那抹欣喜,看了很久。
下一刻,他罩住她的眼睛,把她压倒在沙发上,唇贴近她,吃她,弄她,等两个人都气喘吁吁了,才用气音说:“离开之前,回应我一次成么?”
孟秋睫毛戳着他的掌心,沉闷地锁在他的世界里。
她心潮澎湃地想着一个月的自由。
那是从土里冒出来的芽,从棺材里爬出来的月亮,也是她过了这么许久,才见到一点点日头的影。
她不清楚为什么赵曦亭突然发了慈悲,但也知道,这不是他真正的想法。
孟秋犹豫了很久很久,深吸了一口气,即使他看不见她,她也紧紧闭起眼睛。
她挪动了下唇,蜻蜓沾水似的,轻轻裹了裹他的,见他没动,便知道他不够,突破底线地,舌头探出一点尖。
赵曦亭像受到了什么刺激,手从她眼睛上移开。
乌眸有点狠劲,托着她后脑勺反客为主,把她摁在沙发上亲了个昏天地暗。
第37章 发酵
◎他确实是重诺的。◎
孟秋回到霁水,家里已经炎炎夏日,到处铺着潮气,蝉鸣四起。
她两手捧着湿毛巾,轻轻蒙住脸,把汗压进去,现在要是有镜子,她的脸一定红极了。
表姐严衫月一只手拿着羽毛球拍,挥了挥,转动手腕放松,搭了下她的背。
“场馆时间要到了,再加一个小时?”
她们在羽毛球馆快打了两个小时,外面天都黑了。
孟秋好久没这么出汗了,不休息还好,一休息有点筋疲力尽。
严衫月向来很照顾她,没想到运动起来这么不要命。
孟秋弯弯眼睛,柔声说:“好姐姐,饶了我吧。”
严衫月双臂展开,扩了扩肩膀,精力还很好似的,挤眉弄眼打趣她:“最近看红楼啊,这腔调。行了行了,刚才你都接不住,关看你捡球也没劲儿。”
她瞧了瞧孟秋细胳膊细腿,“一看你平时就不锻炼。”
孟秋仰起脖子,往椅子上一靠,感受汗意带给她的释放。
累是累。
但酣畅淋漓。
还有种灵魂往外飞了一阵的自由感。
严衫月在她椅子旁边坐下,拿了干毛巾,擦了擦手。
“发泄完了?”
“我愁爸妈不让我在国外工作,你愁什么?”
孟秋刚闭着的眼睛掀起来。
在霁水,她没什么愁的。就算是燕城,也没什么值得愁的,日子总要过,她也还有许多事情要做,要学习,要考研,还要为未来的工作打基础,哪儿有时间转圜在一件事上。
还是一件她没什么主动权的事。
严衫月拧开一瓶矿泉水,递给她,自己也开了一瓶,豪放地喝了好几口。
“打球之前我看你仿佛不大高兴。”
“前些时候听小姨说你出国了,怎么回来了,是因为这个吗?”
“还是你有新男友了?突然异地不适应?”
孟秋眼睛迷蒙得像在细雨中:“姐姐,你说,爱情在男人和女人之间,是不是一场骗局。”
“它根本不存在,只是被人类美化了。”
严衫月看了她一眼,噗嗤笑出来:“谁告诉你的?”
她略顿了顿,认真说起来:“秋秋你对任何事情都太要求一个好结果了,爱情就是虚无缥缈的,它来去自由,也充满不确定性,或许正因如此,它对你来讲是一件很没安全感的事。”
“如果……你因为高中那件事,把所有人对你的倾慕都抵挡在外,我……真的会为你感到惋惜。”
羽毛球馆很高,孟秋穿过睫毛看顶上的灯影。
她的眼睛汗湿了,灯也晕着水渍,眨一眨,像看到绒花。
这样的景象。
她难免想起她躺在裕和庭的沙发上。
有时候睫毛也是湿的,眼泪挤出来。
她从湿掉的绒花里,看到金色的灯光跟着赵曦亭额前的发尖挪移。
大部分时间,她只能看到一半的光。
另一半是他的脸,他的眼睛。
赵曦亭要是弄出意趣来,会探得很深,眼睛偶尔眯缝看她表情,等她专心地感受他才完全闭上。
这个时候他长而密的睫毛会拂过她眉间,折起来,细细绒绒地扎进她的毛孔里。
再偶尔,赵曦亭的头发硬朗地擦磨她的下颌,故意蹭得她一缩,恶劣地笑起来。
那张英俊冷峻得毫无贪欲的脸也因此冒出点人性的情色,轻轻覆住她脖子,用掌心感受她声带的轻吟和忽急忽慢的呼吸。
她衣服越完整,赵曦亭手指越容易贴上她腰线,往上,或往下,跟给她留了遮羞布一样,指节鼓出一段,遮住她在他逗弄下产生的颤抖。
她衣服乱了他反而不碰了。
她身上该他享受的,他一寸不落。
但他只是享受,够了就会起来,薄唇贴着她耳廓边吮边吐息,仿佛体恤。
“还不行么。”
每听到这一句,她心脏就跟过电一样。
但孟秋觉得,她才是等得最多的那一个。
永远等待他下一个动作。
像即将修剪的一颗树。
而赵曦亭是园丁,他将带着剪子往哪里钻,她的哪一段会落下,全然未可知。
她偶尔会很矛盾,从躯壳中脱离开,俯视地看着自己和他,分不清他和伤害自己的那个人的区别,但更多时候她又非常清楚,几乎是第六感的直觉,他们有本质的不同。
但她理不明白里面的关窍。
最近他都没有找她。
像答应了她,就真的要给她足够的自由。也好像试着信任她,信任她不会跑掉。温和地,放纵地,给她呼吸的口子。
她原以为,赵曦亭即使放她回霁水,也会一天一个视频,问她在哪儿,跟谁吃饭。
又或者他会不信任地挑一些细节上的小毛病,目的就为了她完全给他报备行程。
好让她完全活在他的掌控下。
他变得不像他了。
但他确实是重诺的。
仿佛只要是以男女朋友间商量的方式。
他就愿意同意。
即使非他本意。
孟秋想到什么问什么,好奇正常的情侣之间会做什么。
“姐姐,你谈恋爱会查岗么?”
说起来,她和林晔也算不上正常,在一起没多久就异地,没什么恋爱的实感。她不会恋爱,觉得人与人之间都需要空间,所以基本上不查,她和林晔两个人默契地顶多问一问今天有没有发生高兴的事。
严衫月有点好笑地看着她,“分情况,谁喜欢得更多一点,更没安全感一点就会查,很正常。”
孟秋又问:“足够的信任也不行吗?”
严衫月瞥了她一眼,笑说:“信任这个东西在男女朋友之间就是一张薄纸,就看双方戳不戳破,它是辩证的,而不是一直存在的。”
“怎么回事,前面那段白谈了?”
严衫月歪了歪头,看她眉眼,旁观者清的角度。
“你吧,太乖了。”
“林晔那个怂脑子大概把你当神一样供着,也不敢越线太过,没怎么查过你。”
“正常来说,问几句每天在哪儿挺必要的。”
“情侣之间没点探索欲还是情侣么。”
严衫月踢踢鞋子,见鞋带松了,蹲下去绑,“但是过了也确实不行,太窒息。”
譬如赵曦亭。
也许是不呆在赵曦亭旁边。
孟秋反而有余力去思考他的行为逻辑。
孟秋回忆了一下。
她第一次和赵曦亭在一起的时候,他享受她给他报备行程的行为,但看起来并不是真的想每分每秒掌控她。
她说的是真是假,他完全不感兴趣。
说掌控她不全然对。
他似乎喜欢的是恋爱感。
满足的是自己。
确实很变态。
也很符合他做惯了上位者只顾自己的调性。
但到现在这个阶段,他好像又变了,有的放矢。她更看不懂他在想什么了。
孟秋手机震了震,看到提示吓一跳,说曹操曹操到,赵曦亭像知道她在琢磨他似的,从手机里冒出来。
孟秋心慌了几秒,下意识把手机屏幕朝下。
严衫月看到她表情,挑挑眉,“怎么了,见鬼一样。”
孟秋轻声说:“没什么。”
过了会儿,她冷静下来,心不甘情不愿把手机拿起来。
总归要看的。
不然她不回消息,他找过来怎么办。
赵曦亭没发文字,只是一张照片。
照片背景很昏暗,颜色最重的是桌上的霓虹光,红的紫的迷离地淌过酒杯,旁边有开封了的酒瓶,一丛丛,棕的透明的都有,酒标全英文,纸醉金迷得不像话。
显然不在家。
照片的重心是桌上的烟。
孟秋看着这照片,觉得他意有所指。
这种场子少不了烟酒,他刚戒烟,很容易勾出瘾,上了瘾却不能抽,估计抓心挠肝地不痛快,发这照片,仿佛遭这场罪就是因为她。
好歹他不在跟前,拿她没办法,孟秋干脆装瞎,当看不明白。
先前她都让他别戒了,是他讲不听,非做给她看的。
赵曦亭拍完照,把手机一收,放桌上。
旁边人好奇问了句:“这烟怎么了?”
赵曦亭唇边卷着笑,神色疏懒,“没,逗人呢。”
“什么人?”那人顺着话问。
赵曦亭眼眸淡淡挑过去,像觉得他越界似的。
那人头皮一紧,把果盘推过去,没话找话:“尝尝这哈密瓜,挺甜。”
那人不敢多瞧,但又觉得赵曦亭这逗人的样子挺新鲜,偷瞥了两眼。
这祖宗不好讨好。
往常他赵公子愿意说几句场面话就说几句,普通人讨得了他面上的笑,很少能讨他真欢心。
他心情不好淡着脸坐着,没人敢说一句。
刚才他那话加上他那笑,仿佛是他去上赶着闹人,对方还不一定搭理。
挺稀奇。
孟秋觉着赵曦亭对自己也挺心狠手辣,烟没戒完全之前,别人躲还来不及,他偏往烟味儿重的地方跑。
不知道该说他对自己意志力过于自信,还是对虐自己这件事很在行。
孟秋是真好奇,也是暗戳戳地挑衅,反正他现在抓不到她。
——你现在抽一支的话,会前功尽弃吗?
赵曦亭很快回过来。
——想看我抽?
没两秒,赵曦亭视频拨了过来。
孟秋头瞬间大了,握着手机像握着烫手的山芋,左手换右手,浑身不自在,一会儿又把手机盖过来放包上面,挪来挪去压根没法扔。
她不知他是不是要和她算账,心有戚戚地盯着屏幕,实在怂的没边儿,反而大着胆子把他挂了。
紧跟着就来了一条微信。
——抽给你看,接。
赵曦亭存了心思要给她看一样,视频源源不断拨过来,孟秋着急忙慌地扔旁边的椅子,嗡嗡声更厉害了。
连着两三个。
孟秋硬着头皮就是不接。
最后他发来一条。
——孟秋你就作吧-
孟秋等了几天,发现视频没同意居然也相安无事。
赵曦亭既没来找她,也没给她发稀奇古怪的消息。
她仿佛是可以拒绝他的。
他现在愿意给她拒绝的权利,真和以前有点儿不一样了。
过了几天,孟秋和朋友逛完街回家,商量过几天一起去老师。
高一带他们的班主任在抗癌。
据说他们当时是他带的最后一届,后面都在教案组,以后很难上讲台了。
孟秋看到爸爸在客厅打电话。
爸爸表情像是聊得挺愉快的样子,一看到她回家,招手让她过去。
孟秋以为是爸爸某位旧友,结果他捂着话筒默声说:“赵先生。”
“问你放假回家过得怎么样。”
孟秋下意识躲开,站起来走。
孟元纬把她拦下,“没礼貌。”
结果没一会儿,赵曦亭就把电话挂了,似乎不打算听她的声音。
孟秋看着爸爸手机:“他怎么打你电话?”
孟元纬奇了,“什么他打过来的,我给他打的。”
孟秋不知道赵曦亭在玩什么花样。
孟元纬把桌上的药盒拿来,解释了一番:“上次去国外不是开了一些药吗,我最近老觉得头疼,不知道是不是药有副作用,之前有张中文单子被我弄丢了,又看不懂这些小蝌蚪。”
“就问赵先生能不能找之前的翻译再帮忙看看。”
孟元纬对她的行为不太满意,“人帮了我们这么多,你那副表情,跟他欠我们似的。”
“人家招你惹你了?你平时也不这样啊,怎么对他这么大意见。难不成他真在追你啊?”孟元纬说完,偷偷打量她的神情。
孟秋下意识遮掩,“没。”
“没就算了。”孟元纬长叹一口气,感慨道:“这个赵先生,人真的不错。在国外的时候,司机翻译护工,还有随行拎东西的,都给我们安排起来。”
“我和你妈妈到的第一天,他担心我们吃不惯国外的饭菜,特地打电话来问,之后每天都有人定时定点送餐来,都是很合口味的菜,还是江南菜。”
“他们有钱人好像很讲营养搭配。他请了营养师,专门根据我的情况制定菜谱。”
“手术前后吃的还不一样。手术后还多了个康复师,每天数据分析我需要做多少运动,该多喝水还是少喝水。”
“哦对,术前还有什么心理疗法,让我不要紧张。”
“实在是,比亲人还贴心。”
孟秋沉默了片刻。
赵曦亭威胁她是真,把爸爸妈妈照顾得很好也是真。不然他只要做做表面功夫把人往医院一扔,哪里需要安排这些。是得花心思的。
但她过不去那个坎儿。说白了,这事儿从开始到结束,最终目的都是逼她回到他身边,并且成功了。
孟元纬把她拉到沙发来,像是很不信任似的,又问了一遍:“小秋,你和爸爸说实话,你和赵先生真的什么都没有?”
孟秋手指蜷了一下,“没有的,爸爸。”
孟元纬看了她一阵,没追问,只嘀咕:“我觉得你对他的态度和别人对他的态度不大一样。”
“他手底下那几个替他做事的,给他打电话,腰不要太弯,恭敬得不能再恭敬了。”
“你倒好,叫你接电话不来接。”
说白了,赵曦亭太聪明。
他做事很有余地。
他仿佛算准他们可能会有这一天,她抗拒他到极致的时候,连爸爸都可以是他的说客。
拿准了家人是她软肋。
只是事情算计得太细致,总少了几分真情。
她关心地看着爸爸,转了话题,“头疼很厉害吗?”
孟元纬摸了摸脖子,“还行,也可能是缺觉。”
“那爸爸多休息。”
“好。”-
给老师探病那天,孟秋没想到会在医院看到林晔。
她刚把果篮放下,就见门口出现了两个个儿高的身影,一抬头,正是林晔和以前同班的同学陆东蔚。
孟秋怔了两三秒,抿唇挪开眼。
陆东蔚嬉皮笑脸调侃了句孟大美女也在。
和孟秋一起来的女生叫毛青梦,看到林晔杵旁边,见声就怼了回去,说:“陆东蔚,你少阴阳怪气。”
“来看老师不是很正常?”
自从上次生日毛青梦弄了盘不中不西的意大利生日面,孟秋非旦不计较,还温温柔柔说谢谢之后。毛青梦就跟上了头似的,把她可见的朋友圈都点赞了一遍,说她好可爱,还说暑假一定还要一起玩。
老师客气地递来橘子让俩人吃,孟秋摆摆手说不用了。
老师姓许,就比他们大十岁,平时他们背地里喊他老许,以前知道学生喜欢点外卖,从不责备,就让吃点干净的,还叮嘱别被教导主任抓着。
大家都挺喜欢他的。
老许以前有一头浓密的头发,现在剃个光头。
房间里四个人仿佛都不是滋味,聊这聊那,却非常默契地都没往病上多聊。
老许看出来了,跟没事人似的,反过来调侃他们:“以前当我面没大没小,现在怎么都怂了,有话别憋着,我还能活好多年呢,别折我寿,都开心点。”
陆东蔚帮腔:“就是,老许发话了,大家笑一笑。”
老许看向孟秋,“他们朋友圈我都刷得不少,孟秋的没见过几次,大学生活怎么样?”
孟秋温声说:“朋友圈我不太发,大学还行。”
老许挤眉弄眼,“追你的不少吧,当时你在我的班,我还挺头疼,就怕你被人追早恋了,你是真不知道,上面还重点要我关注你,那个时候就看出你是状元的料子。”
“果不其然,你很争气。”
他又问:“谈恋爱了吗?应该谈了吧。”
陆东蔚大大咧咧坐下,“老许,你这一来就聊隐私不太好吧。”
老许笑笑:“你们年轻人在乎这个呀,我不是觉得孟秋眼光应该挺高,想看看谁这么幸运。那不问了。”
毛青梦和陆东蔚统一战线:“老许,你不能因为人孟秋长得漂亮就只关心感情问题,太八卦了吧。”
“女孩子也能有学业事业么。怎么不问问人家在燕大压力大不大。”
老许见一个两*个,一下说不出声,指着他们笑个没完,“好好好,都是有出息的,老师目光短浅了。”
后面他们真开始聊学业。
孟秋简短提了提出版书的事,没想到老许刚才还好好的,听完不知怎么了,居然有点哽咽。
老许闭眼努力平复了一下:“我当时心态不好,想起来就觉得挺对不起你们的,觉得不够关切,也怕影响到你们成绩。”
“听到你们现在过得挺好,我就没遗憾了。”
毛青梦什么都没说,默默红了眼睛,孟秋也很不好受,给她递了张纸。
陆东蔚一个大男人忍不住一点,转身出了病房,还是毛青梦先开的口,“干嘛呀,老许你刚才还让我们开心呢,说这些干什么。”
“我们还要给你过八十大寿,说你教诲如春风,师恩似海深呢,你得等我们出息,我们不出息说不出这话,怕给你丢脸。”
老许被她逗笑了,“行,老师等着。”
他们在医院待了两个多小时,护士过来量体温,就说不打扰休息先走了
孟秋出了医院门口,有点想不起在学校见老许最后一面的样子,望了望天空,“青梦,你记得老许给我们上的最后一节课么?”
毛青梦伤感道:“那个时候哪知道会这样。”
孟秋轻轻地说:“是呀。”
阳光底下一蓬蓬灰尘事态万千地散开,有点儿苦情。
毛青梦在门口等滴滴来。
林晔过来突然扯了一下孟秋的手腕,脸色微微冷淡。
孟秋“诶”了声,没拦住他,只好跟着走。
毛青梦本来想拦,陆东蔚挡住她,说:“你让他俩自己解决吧,没见他俩见面气氛那么尴尬。”
林晔像是故意,把孟秋拉上车以后,去了他们之前常去的公园。这个公园离孟秋家里近,之前约会也方便。
孟秋上大学以后很久没来了,此时傍晚的公园弥漫着橙色。
有几片余晖落在小孩儿奔跑玩闹的脸上,还有几缕缠在路沿三轮车的轱辘里,连老人手里的糖葫芦上的糖衣,都有股橘子味儿。
他们坐在长椅上,很久没人说话。
橙色照着霁水的楼,玻璃墙的角尖像挤出来一粒珠子。
这是和燕城完全不一样的黄昏。
安逸的。
和蔼的。
从城市的河里淌过。
林晔先开的口,他问得有点艰难,像是犹豫了很久,不问不甘心。
“孟秋,你恋爱了吗?”
孟秋知道他惦记那个电话。这个事情不管发生在谁头上,都会惦记的。
林晔盯着她,“我想知道我们分手的理由。”
“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所以我想知道,你是不是有事情瞒着我。”
孟秋轻声说:“没有的,林晔。”
林晔站到她面前,蹲下来,脸色已经没那么冷。
“你是不是那段时间也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
“告诉我,给我弥补的机会,好吗?”
孟秋看着他,弯了下眼睛,放松地塌下肩膀,“我真的挺感谢你的。”
从始至终,不管何时。
他都义无反顾地信任她。
林晔知道问不出什么了,但也没逼她。
孟秋对上他欲言又止的眼睛,温笑说:“我请你喝水?”
两人走到小卖部。
林晔从冰柜里拿了支雪糕,和当时他给她买的一模一样,递给她,“那我请你吃这个。”
孟秋看着那支雪糕,始终没接,“我不吃了,林晔。”
林晔看着她,举着雪糕的那只手,一寸一寸降下来,最后降回冰柜里,勉强拉了拉唇角,说:“垃圾食品,不吃也好。”
他们沿着公园里的河走了一阵。
林晔提起从燕城回来后,帮父亲拉项目的事情,他很不机灵,听不懂别人的好赖话,还惹了甲方不高兴,玩笑叹了句,自己不是个从商的料,没法做到那些老狐狸那么游刃有余。
孟秋宽慰了一句,“谁都是从零开始的。”
林晔像有些迷茫,“就觉得离开高中后,反而没那么自由了,有很多身不由己。”
他低下头去看身边的人,“除了这些,我也第一次知道什么是责任,成了年,不是犯了什么错都会被原谅,我做的每一件事,都会造成不可预估的后果,只不过知道得好像有点晚。”
他浅淡地勾了勾唇,仿佛自嘲。
“不晚。有些人可能一辈子都悟不到。”
孟秋没有安慰他的意思,她是真觉得还好。
他们路过一片人工树林。
林晔抬了下头,温声说:“这棵树真好。”
孟秋顺着他视线看过去。
林晔眼睛笑笑,吐出几个字,“就是死了。”
孟秋怔住,看向他。他此时神情有种不属于他的破败。
林晔和她对视,“你记得吗?有天下雨,我们就是就是躲在这棵树底下,树叶不太茂密,两个人都淋湿了,但你却说它叶子还挺好看。”
“当时你讲这句话,让我觉得很幸福。”
孟秋在他眼里看到零星的不甘愿,像是笃定她有苦衷,做了次小孩,打定主意蒙住眼,只相信自己想相信的。
林晔表情有点安静,像是承诺什么,“孟孟,别让我见到他。”
孟秋心脏被琴弦绷了一下。
任何人对那种事都很敏感,林晔也不例外。
他们一前一后在草坪的石子路走,穿个马路就能到孟秋小区门口。
他们走到路尽头和公园外面相连的地方,两边灌木有点儿密。
林晔帮忙撩了撩挡在前面的树干,为孟秋开路。
孟秋头发长,又比林晔矮,他肩膀压过去的地方勾到了她头发,她疼得没敢再动,往回退了两步。
林晔见她没跟上来,回头找人。
孟秋有点窘迫,半边头发勾着树枝,像被小孩的拳头握住了,掰开一根还有一根。
林晔松开树枝折回去,笑了笑,“我来帮你吧。”
他帮忙把她头发里多余的枯叶弄出来,孟秋听到声音伸出手摸了摸,感觉没了。
林晔习惯性拎了她领子拉回来,跟高一那会儿似的,就着身高差逗她,温柔说:“别动,还有。”
他们理了一阵。
林晔帮孟秋弄好后,也转过身让她帮忙看看他衣服上有没有杂草叶子什么的。
他嘟囔了句:“最讨厌虫子,刚才有好几只要飞我脸上。”
孟秋仔细看了看,说没有。
等他们从小道里出来,夜灯已经上了。
孟秋脚刚迈出去,余光瞥见一个人在路对面的便利店桌子旁边坐着,正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们,像是观察了有一会儿了。
她心中一骇,手指发软,矿泉水没拿稳,掉地上,再没敢往那边,身一转,想往家门口。
她不知道他为什么来,什么时候来的,是不是已经在霁水好几天了。
唯一能解释的是,他并不一定特地来蹲她,只是特别不凑巧,在她家门口守着的时候,撞上了她和林晔。
紧接着她手机震起来,是个电话。
孟秋知道是谁,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像有把枪顶在她后面。
现在分裂出两个她,一个真的她,一个假的她,那把枪在找真的她。
找到了子弹就会上膛。
她还没想清楚要不要自投罗网。
电话却早她一步挂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条微信。
——看我,孟秋。
他说。
孟秋知道那把枪已经认出了她,心绪像电视机坏掉的噪点,密集的鼓动起来,神经慌成一团。
她机械性转了点头。
赵曦亭坐了似乎有一会儿了。
他手肘撑着桌,指间夹着烟,空濛的雾仿佛从燕城隔着十万八千里吹出来。
他淡漠冷寂的脸藏在雾后面。
这雾吹得孟秋脑子发空。
赵曦亭眯眼肆无忌惮地盯着她,薄唇吐出一口白,垂头疏懒地磕了一下灰。
像是单方面撕毁条约对瘾懒得再克制。
孟秋喉咙好像被什么咬了一口。
属于猎物天然的警觉。
她表情几乎不会动了,一直看着他那个方向,和他对峙。
赵曦亭手指挺直,烟没松,低了点头,冷白英俊的脸像凌晨细细森森桦木林深处刚升起的月,在晦涩的夜幕下,蒙着一层危险的晕。
他一边打字。
孟秋手机屏亮起来,她看清那行字,仿佛即将面临一阵海啸。
赵曦亭发的是。
——和他说,你男朋友请他吃饭。
【作者有话说】
阿赵:真男人就要正面宣誓主权!
诶嘿~我状态恢复点了!
剧情情绪太大开大合我就被文章吃掉了,会有一阵沉默期,现在满血啦!
(完全靠情绪写文的我呜呜呜呜)
(今天六千,六千呢!六千!变相双更呢!)-
手动感谢一下这几天(有点长,但一定要感谢~)(好多id被系统吞掉了,后台看不到,但心意收到哒)——
几个小可爱的雷!亲亲亲~!
破费啦!
24357250扔了1个地雷
毛毛在哪里扔了1个地雷
花生不吃花生扔了1个地雷
第38章 发酵
◎她坐中间。◎
林晔弯腰帮孟秋去捡水,从她肩前直起身,笑笑,“怎么这么马虎,摔这么远。”
天是热的,燥意融融地从马路上烘上来,孟秋心里却泛着冷,血液流经全身直打颤。
她接过水,另一只手死死攒着手机,赵曦亭一定生气了,或者误会了,他答应她不牵扯别人。但现在这个状况,她不敢赌。
“林晔,要不你送我到这儿吧。”
林晔看了眼时间,没察觉她的异样,“这个点你爸妈还没下班,先去附近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孟秋手机又震起来,脊背凉得几乎挺不直,像被远处的视线压住了。
她不用看也知道是谁,让自己尽量镇定,抽空瞥了眼。
——所以你希望我单独请他?
孟秋呼吸几乎停滞,喉咙干得厉害,双腿钉在原地,她的脸颊开始发烫,是肾上腺素飙升的成果。
她两手抠着矿泉水瓶,脑子天人交战。
“林晔,我……”
“有个朋友从燕城来,你要不要……”
她几乎说不下去。
她声音很小。
林晔听不清,这才感觉到她情绪的波动,俯下身,“你怎么了?”
他习惯性想摸摸她头发作为安抚,孟秋像踩上弹簧一样反应剧烈地弹开。
赵曦亭离他们挺远,但一笔一划将他们的动作看得很清,虚眯起眼。
孟秋视线被林晔的脸占据,心里却想着另一张面容,正面朝她,凉飕飕地看着。
“我……朋友来了,要不要一起吃个饭?”
她没脸对林晔说那是她的男友,毕竟她打心底没承认,再加上那通电话,让林晔听到他们接吻,她羞耻到极点,潜意识回避在林晔面前提起这件事。
但当她说出来“朋友”而非“男朋友”之后,并没有因为半真半假的“谎言”而感到轻松,反而陷入更深的恐惧。
她清晰地感知到,自己错过了最佳的坦诚时间,一旦林晔和赵曦亭见面,他们对于彼此身份的参差,或许会造成无法预料的局面。
也是这一瞬间。
她突然明白——
她面对赵曦亭所有的恐慌和惊惧,来源于她想在赵曦亭面前隐瞒她的抗拒,试图回避一些麻烦,并担心被他发现后会受到惩罚。
她所恐惧的是他们之间的关系,而非完完全全的这个人。
但她和赵曦亭之间的纠纷,大多数时候都出现在这里,他因为不信任而用更强硬的态度束缚她,她则因此逃避更厉害。
两人陷入恶性循环。
即使在伦敦她答应他跟他走,心里却从来没想过和他长久。
今天他铁了心要她直面他们的关系。逼在她认识的所有人面前承认他是她的男朋友,切切实实打碎了她的侥幸。
林晔是第一个试验品,或许对赵曦亭来说,也是相当重要的一个。
事情总要面对。
孟秋握着手机的手,一段一段,松成正常的状态。
她不再紧张。
她心里的落叶落下来,树杈秃成真正的秋天,她接受秋天的降临,但不代表她不埋怨吹落她的风。
赵曦亭是她男朋友。
是的。
孟秋仰起头,自然地,寻常地,再次看向林晔:“一起去吧?”
天太黑,林晔似乎没察觉到一分钟前的她和一分钟后的她截然不同,只笑说:“可以啊。”
“你朋友到了吗?用不用我回去开车接祂?”
孟秋腿肚子往赵曦亭方向一转,轻声说:“到了。那个。”
林晔顺着她的方向看,慢慢的,身体站直,笑意也淡了。
如果不是在此刻见面,他几乎不会再记起他的脸,那天下雨惊鸿一瞥,他以为这个男人在他生命里只是过路人。
现在,他面容寡漠地坐在椅子上,无所顾忌地看着他们,这眼神让林晔身体有点发凉。
“我见过他。”林晔嗓音轻忽。
孟秋愣了,“在哪儿?”
他折过身,“你学校附近。”
赵曦亭似乎知道他们已经谈妥了,将烟拧了,从椅子上站起来,长腿不疾不徐朝他们走来。
孟秋远远望着夜色下的赵曦亭,目不转睛。
车灯在冗长的地面白出一道长影,在他脚边明灭斑驳。
她看他走在她生长的小城,带着皇城清贵,身姿笔挺,满目浮光。
众人颂奉。
他将是她的信条,也将是她逃不开的戒律清规。
她闭眼相迎-
和赵曦亭同时过来的还有黑色轿车。
司机跟了他多年,他一个动作,一个步伐,已然调配妥当。
司机给林晔开的是右边的门,示意他先上,林晔以为是风度,便先坐了上去。
赵曦亭走到以后自己给孟秋开车门。
孟秋杵在他旁边,没有说话。
赵曦亭借着林晔上车的空挡,两眼牢牢盯着孟秋。
他一只手的手腕松松垂搭在车门上,另一只手搭在孟秋的肩上。
在林晔视线盲区。
赵曦亭将孟秋勾过来,长指掌着她细细的脖,面容微沉地垂眸,薄唇霸道而用力地亲了下她脸颊。
这禁忌感令孟秋竖起鸡皮疙瘩,想把他推开,却被他指尖用力抵住,齿关轻轻衔着她的皮肉,像表达不满,轻慢地吮吸,印上他的味道。
停留三秒后,他干脆利落松开她,什么都没说,搭着车门等她进去。
孟秋被他弄得踉跄,心口扑通扑通直跳,右边湿黏黏却不敢擦,下意识紧张地往车里看,没敢有什么反应。
林晔没看到。
但这股偷情一样的思绪揩在她的脑海中,怎么也挥之不去。
后排的位置很微妙。
她坐中间。
上车之后三个人都没说话,林晔打量着车内饰,还在了解孟秋这个朋友。孟秋不知道说些什么,干脆不说,而且是赵曦亭要请人,不是她要请,没有热场的义务。
赵曦亭似乎在外面坐得有点累,双腿交叠,往后躺在靠背上。
一时间车里安静极了。
司机看这气氛,瞬间感觉自己老了十岁,冒出来一声很小的。
“赵公子,往哪儿开?”
赵曦亭侧脸看向孟秋,随意问:“你家乡特色菜是什么?”
孟秋座位只坐了三分之一。
她脊背直挺,后面几乎还能塞个人。
她余光瞥见赵曦亭手懒散地垂在她背后,没有一点遮掩他们之间的关系,她只要往后坐一坐,就会坐进他怀里。
林晔很好心地低声问了句,无意却恰好打断了赵曦亭的问话,“孟孟挤么?”
“用不用坐过来点?”
孟秋头皮发麻,又往前坐了一点,但不是往林晔那边挪,“没事的。”
她隐约听到赵曦亭鼻尖扑出一丝笑,脊背凉了一半。
林晔忍了很久,终于受不了车厢里快凝固的氛围,开口,“吃私厨吧要不。”
林晔一说私厨,孟秋就知道他要吃哪家,环境不错,有竹林小谢,他们当地很多有钱人都会去那里吃,菜量少,价格高,吃个格调。
算霁水比较有档次的餐厅了。
他应该也是想在赵曦亭面前挣点面子。
只是林晔不了解赵曦亭。
他不知道他的规格。
那种餐厅完全入不了他的眼。
赵曦亭可以接受环境简单,甚至农家小院他也能吃得尽兴。
只一样,他吃不了光有调味没有滋味的餐食,对原材料的处理很讲究,要最新鲜,也要精细。
那家有点本末倒置的意思。
司机一直在等答案,又不敢催,只能试着问。
“私厨吗?有没有地址。”
赵曦亭呼吸绵长,像是等得没耐心,靠着椅背,举起手机,摆弄了下。
发了几条消息。
孟秋听他敲屏幕,浑身都有点紧皱。
司机本来回过头看的是林晔,大概是想要地址。
毕竟赵曦亭没说好还是不好,他想先准备着。
结果他听到手机响,转过头,看了眼屏幕上出现的定位,吓了一跳,脸都白了,说:“抱歉,现在看到了,我马上开过去。”
赵曦亭靠着座椅,坐得最靠后,用眼睛摩挲小姑娘的后背,夏天衣服薄,又收腰,他拿眼挑一挑就知道她里面什么滋味,但顾着她脸皮薄,没往上搭。
林晔被车厢里的气氛压得渐渐不大放松,和靠背留了点空挡。
他穿搭有几分南方少爷气,一身全是潮牌,小搭配很多,瞧着唬人,但要真上台面,又有些露怯,家里没富过几代人,都这通病。
林晔似乎有些耐不住,给孟秋发了条消息。
——孟孟,你们真是朋友?怎么感觉你们不太熟。
——他架子也太大了,跟我见的那些甲方似的,我有点受不了。
这边手机刚放下。
那边手机就震了。
赵曦亭在后面看得一清二楚,他瞧出几分趣儿,西装裤往孟秋膝盖一靠,就靠着,眼皮懒懒地挂在孟秋后脑勺。
孟秋身子几乎僵直了,挺不自在。
她的脚刚挪了一寸,赵曦亭就跟过来,腿大半的力都搁她身上,就要挨着她,孟秋没敢再动。
赵曦亭开始闭目养神。
孟秋从后视镜里看到赵曦亭眼睛闭上了,才把手机打开看消息。
她看完没敢回复,赵曦亭处于上帝视角不喜欢林晔很正常,林晔还没正式认识就对他有意见。
两人天生不对付,她已经为接下去的那顿饭感到心惊胆战。
她把手机屏幕翻过来,抬起头,发现后视镜里,赵曦亭眼睛已经睁开了,正盯着她。
她心里冒出点被监视的寒意,匆匆忙忙垂下睫,当什么都没发生。
最后车在霁水一家老牌酒店停下。
这家酒店在本地很有名。
楼高,庄重,却没太大特色。
孟秋有听说,这酒楼大部分用来承办各色各样商务和行政会议,很少开放私人宴请。
所以就算作为本地人,她也从没来过这儿。
他们进去一路有人指引,一进包厢都已经安排好了,不用点菜。
光凉菜就已经是本地顶级的样式。
孟秋和林晔先坐下,赵曦亭到外面接了个电话,他们一进酒店就有人打过来,可能是安排了这顿饭的人,要和他寒暄。
林晔环顾四周,像有点新奇,“怎么在这吃,你朋友在霁水有关系?这里不好订座的。”
孟秋心思不在这上面,“嗯,他认识的人多。”
和别的酒店包厢一样,都是圆桌,位置很空。
孟秋和林晔中间空了一格,她用来放包。
赵曦亭打完电话开门进来,没什么犹豫,直接在孟秋旁边坐下。
他的手在她肩上自然地一搭,亲昵地滑动,低眉温和询问:“要不要吃点主食?你们这儿天挺闷,没胃口的话,我让后厨给你单做。”
孟秋僵了半边身子,“不用了。先吃吧。”
她余光瞥见林晔的脸,他无声地冻在那儿,一切好脸色逐渐凋零,变成警惕的审视,眼里的温和不见了,泛出点冷意,一动不动地盯着他们。
孟秋不敢正视他。
赵曦亭跟个没事人似的,坐下后给她倒了点温水,抬眸第一次看向林晔,像认识很久一般,以上位者的关切,淡声闲谈:“今天吃个简餐,有机会去燕城玩,请你吃本地特色菜。”
“最近家里生意怎么样?”
林晔对上他的眼睛,抗衡片刻,有种被他看了个通透的暴露感,下意识就退了。
他表面还算平静,连对方叫什么名字什么背景身份都不知道,就被他带着节奏走,“还好。”
赵曦亭不紧不慢地吐字,语调温和:“柏江新材的招标会你们去了么?”
赵曦亭边说,边拿烟衔唇边,手放在孟秋椅背后面,姿态松弛,不大顾忌地点上。
完全应酬的状态。
他微微抬着下巴,疏懒地吐出一口:“没去的话有点可惜,他们刚吞了海锋,业务量应该还可以。”
他故意的。故意抽烟给她看。来表达不满。
孟秋受不了他这副样子,有点熬不住,想出去。
刚起来,被他强势地拉着摁在座位上。
都是两人在桌下的小动作。
林晔前几天刚从爸爸嘴里听过这个名字,他们是想拿招标名额,之前焦头烂额地折腾来折腾去,还是没拿到。
柏江新材总部在北方,他们在南方,地域问题,企业信任度拼不过北方的竞争公司,缺个人在中间搭桥牵线。
他爸爸也和他说过,如果他们能搭上柏江新材,公司眼下的危机马上就能解决。
林晔不想暴露自己家的短处,避重就轻,“以前我们也做过海锋的单子,利润点卡得很死,量也给得不多。”
“去不去都还好。”
赵曦亭闲闲笑了声,“海锋怎么和柏江比。”
他弹了弹烟灰,百无聊赖勾唇,“下个月柏江好像还要开一场招标会。”
“他们董事找我办过事,算不上多熟,但一定会给我面子,可以给你搭个线,要去么?”
林晔心里一动,竟然真想和他要张名片,但那阵意动很快变凉,他手蜷了下,蜷紧了。
他有点懊恼,这人绝不是帮忙,更像是在孟秋面前对他施舍,他对提议动心的这一刻,已经输了。
林晔思绪渐渐捋清,他才意识过来,对方似乎已经把他了解了个通透,而他对对方一无所知。
连他们家里做什么,有什么危机都一清二楚。天生猎人思维。
赵曦亭似乎并没真想要个答案,将烟拧了,眼睨着旁边没怎么认真听他们说话的小姑娘,唇边展开一丝笑。
“先吃饭吧。”
孟秋全程没怎么夹菜。
都是赵曦亭给她弄好的。
她明显感觉到在场两个男人的注意力都在她身上,如坐针毡。
林晔终于忍不住。
“孟孟,我还不知道你朋友叫什么。”
孟秋听他冷不丁来这么一句,有种谎言被戳穿的森凉,浑身漏风,像是大难临头一样,默默将唇上的羹裹了裹,睫颤着盯住碗沿。
她还没来得及回答,赵曦亭已经眯起眼睛,他侧过脸压了一点声,额角阴影盖下来,盖住他的眉眼,嗓子发冷,“你和他说我们是朋友?”
孟秋心跳直冲喉咙眼儿。
赵曦亭已然了然,拿了点纸摁她嘴边,帮忙擦了擦,擦得极慢。
他刚放下手,孟秋突然抓住他的拇指,也不管林晔是不是在场,抬起头,目光央上他,求他不要发作,话语挤挤地压在喉咙里,几乎全是气音,“我不是故意的,我会说的,我错了。”
赵曦亭脸色寒涔涔,抹不开的森郁,目光寡淡地看她,像不认识。
孟秋知道这个事触及他底线了,林晔就是埋在他们中间的雷,他一向绕不开。
她不再握着他拇指,转而去抓他的手心,要和他牵手,和他亲昵,表示她是他的,求他放过她这一次。
赵曦亭没躲开,任由她抓着,把纸巾放下,懒散看人:“林晔,赌马玩不玩?”
“赌球门槛太低,没什么趣儿。”
“赌马还不错。”
赵曦亭几句话下来,林晔和孟秋两个人的脸色都变了。
孟秋脸惨白,泄气地要松开他,赵曦亭眯眼扫过去,冒出点狠意,把她手指攥紧了,一点不让放。
林晔噌地站起来,看向孟秋,脸涨红了。
“你告诉他的?!”
“为什么啊?孟秋。”
“他压根不是你朋友,而是男朋友,对不对!”
林晔从来没有用这么凶的眼睛看过她,音量也飙升到认识以来的最大。
“你把我带到这里和你们吃饭是什么意思?!”
“你告诉他这些事,是不是因为我赌球输得一塌糊涂,太给你丢人……”
他口不择言,“孟秋,你是把我当谈资吗!还是你觉得我烂到家了,想让他给你出气,你要是不想我纠缠你,何必用这种方式!”
孟秋被他吼得怔住了。
她哑声叫他名字,想让他冷静下来,“不是的……林晔。”
“吃饭是偶然……你先听我说好不好?”
孟秋知道,赌球是林晔的痛处,所以他什么都顾不上了,这个局,他是难堪的,不管从哪个角度都很难堪。
孟秋仰着头,脸是白的,眼睛却有点红,没有泪,只是急,她书面文辞那样轻盈的人,在此刻却有点嘴笨,低低地在林晔面前杵着。
赵曦亭完全见不得她这样,特别是对林晔,但比起这个他更护短。他眉宇缓缓聚拢,抓着人的手腕拉到身后,英俊的面容隐隐透出一股戾气。
他随手捞起瓶矿泉水往林晔脚边一砸,像要把他砸醒。
“林晔你他妈不就一废物,有什么脸跟她较劲儿。”
矿泉水瓶砰地一声落地,除了赵曦亭外,都吓住了,一瞬间包厢里只有浅浅的呼吸。
林晔被他气势压住,红着眼睛望向他,在他霸道护人的气势下,几乎想弯下脊梁,给孟秋道歉,他此时稍微冷静了一些,却也不肯服输,沉着脸和他对峙。
赵曦亭黑眸寒意渗出来。
“自己一摊子烂事儿,她逼你赌的?”
赵曦亭盯着他,像把法典砸他身上砸出洞来,一条一条列出罪行,将他关进监狱服刑。
他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
“我私底下第一次见她,她被人拿个假合同威胁,差点吃官司,被缠得躲都没地儿躲。”
“你帮上忙了?”
林晔表情凝固了。
孟秋愣了下,她都快忘了这茬。
后面那个姓齐的确实没找过她,官司也不了了之,她原以为是他们公司找到了新的人。
没想到赵曦亭记得这么清楚。
赵曦亭继续冷声说。
“元旦晚上她被人欺负,差点闹到派出所,你搁哪儿杵着呢?”
“电话关心过一个么?”
“你帮别的姑娘出气倒利索,孟秋哭的时候你在做什么,在哄谁啊?嗯?”
林晔一怔,脸色苍白起来,有点慌张地去寻孟秋,“你哭了吗?什么时候……元旦你不是说没事吗?”
“到今天了还弄不明白。”
赵曦亭看笑了。
“还有,她之前暗示你让你搬地儿,你当听不懂。”
“都是成年人了,和别的姑娘一点分寸感没有,你不就图她好说话?从头到尾你有真正尊重过她么?”*
赵曦亭停顿了一下,眼睛冷冷淡淡抽过去,像鞭子,有丝轻蔑,启唇。
“林晔,你配么。”
【作者有话说】
给阿赵鼓个掌嘿嘿嘿~
但讲道理,秋秋哭不就是你弄哭的!-
手动感谢小天使的雷~贴贴~
咕噜咕噜扔了1个地雷
大哥扔了1个地雷
还有以下小可爱们的营养液啵啵~
读者“清蒸雯子X-Y”,灌溉营养液 +1
读者“阿宁宁。”,灌溉营养液 +5
读者“雨梦”,灌溉营养液 +5
读者“74275014”,灌溉营养液 +1
读者“薄荷糖”,灌溉营养液 +20
读者“二十四桥明月夜”,灌溉营养液 +20
读者“insomnia”,灌溉营养液 +3
读者“大哥”,灌溉营养液 +3
读者“大哥”,灌溉营养液 +2
读者“Moda”,灌溉营养液 +2
读者“20514660”,灌溉营养液 +3
读者“流氓傲娇兔”,灌溉营养液 +6
读者“29380163”,灌溉营养液 +1
读者“甜义”,灌溉营养液 +1
读者“对方正在输入中”,灌溉营养液 +5
读者“44797843”,灌溉营养液 +1
读者“不更就被我吃掉”,灌溉营养液 +6
读者“金刚呼噜娃”,灌溉营养液 +1
读者“是芋泥呀”,灌溉营养液 +1
读者“知鱼”,灌溉营养液 +10
读者“富婆姐”,灌溉营养液 +2
读者“鬍貳孃”,灌溉营养液 +1
读者“22760697”,灌溉营养液 +1
读者“55560626”,灌溉营养液 +1
第39章 发酵
◎我情愿的。◎
包厢的灯光很暖和,大概是为了给食客温馨的就餐环境,但他们现在这站位,像一根折断的筷子。
起码孟秋的角度是这样。
她被赵曦亭挡在后面,腿顶着椅子边沿,没往下坐,现在的情形她没法安心地坐下。
赵曦亭一只手别在身后握着她的手腕,保持刚才把她护在后面的姿势。
孟秋抬头看他。
赵曦亭的站姿大多时候是挺拔的,除非他松弛懒散。
孟秋没探查过他身高,他们估计差了二十公分,她视野里占据最多的是他的肩膀。
他背部肌肉很有力量。
孟秋想起《重逢》的最后一句。
——你尽有苍绿。
她仿佛很少以这个角度看他。
她待的最多的是他的怀里。
他双臂有力地虬紧,挤压在一起的仿佛不是躯体,而是两副骨骼。
他轻而易举地把她拘在他的呼吸底下,沉闷地,窒息地,放浪地,强迫她感受他的所有。
像困住她的山峦。
她很少站在他后面。
他也很少背对着她。
不知是不是因为看不到他的表情,她好像没那么怕他了。
孟秋第一次把目光放在他身上这么久。
全然旁观的姿态。
赵曦亭刚才一字一句,铿锵有力,她实在意外。
那些连她自己都无法感知的委屈,他居然一字不落地说出来了。
更微妙的是,她听着他的话,居然在想。
原来在那个短暂徘徊的时刻,她在期待某一些安抚,同意,和庇护。
她并不像自己以为那般,可以安全地躲在某个角落,不和父母以外的任何人产生情感联结。
她是人,她在感情里也有痛觉,这些痛觉被她很好地麻痹起来,放在不为人知的角落,自欺欺人地得过且过。
而赵曦亭全然懂她,他今天把布满尘埃的布掀开了,抖出那些零零落落的残羹冷炙,倾诉她的委屈,失落,和那些不被满足的时刻,他甚至比她自己更明白她在一段关系里需要什么。
她很难不诧异。
孟秋挪向赵曦亭侧出一点的脸,他的面容除了长得分外英俊以外,比别人多出一些勾人的探索欲。
可能是他表情总是淡的,无聊逗个闷子,疏懒轻佻,说起话来真真假假,这些浮于表面的,都不是他。
只不过他身上这点伶仃的探索欲,在他看过来时,都会散了干净,只想离他远远的,好不惹着他。
有些时候,他们一天里待在一起的时间比分开的还长。
她大多时候觉着他气势压人,蛮不讲理又凶狠,但凡有一点点不舒心,就要威胁她,不给她自由,不让她有反抗的心思。
她好像再没正视过他。
他有弱点么?
没有弱点的人说不出那番话。
孟秋看不透他。
赵曦亭就像一汪深色而危险的海,船只无法抵达,骤雨来袭时,巨浪滔天,什么都能吞没。
但是走近了,她偶然拘起一捧来。
仿佛水质很清澈。
包厢里安静了有一阵。
孟秋的手一直乖巧地落在他手心,赵曦亭蜷了蜷手指,转过头瞧她。
孟秋看他看得太深,思绪太杂,直直和他对视,赵曦亭看出她的愣神,眼波流转,含了几分笑,她惊醒似的,心里略过一丝清凉和微妙,纷乱地垂睫躲开。
小姑娘眼眸清清冷冷,这段时间总是秋霜般地落在他身上,伸手一碰就化了,变成匆忙惶恐,百般抗拒的露。
这露往往还是清晨气温最低的那一抹。
好容易软和一点,又挪了眼睛。
还躲。小白眼狼。
赵曦亭五指毫不犹豫穿过她的指缝,和她十指相扣。
孟秋手腕被压得一弯。
他在安抚和讨赏。
聪明的,恰到好处的讨赏。
孟秋很少和他在床上或者沙发之外的地方十指交叉,潜意识不习惯地收回手,却被赵曦亭紧紧抓住,她抽离得越用力,他捏的力气越大。
好像把她弄疼了也不让她跑一样。
孟秋放弃了。
他总是这样。
得寸进尺-
林晔和他们面对面站着,中间的几张椅子仿佛楚河汉界,敌对地站着。
男人在为孟秋出气,她躲在他身后,小小的包厢分出两截。
林晔在赵曦亭最后一句话里平静下来,像刚从水里刚打捞上岸,身子是重的,心里泛着潮。有种难以言喻的挫败感,他以为自己很爱孟秋,可在一起后,自己似乎从来没关心过她。
自从和孟秋在一起,他无时无刻不惦记这几个字。
配不配。
眼前这个男人,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在让他逐渐明了——
孟秋曾平静地告诉他,让他往前走是什么意思。
他早就把她弄丢了。
不止在他赌球的那段时间。
在更远的,更琐碎的生活里。
孟秋总是包容的,不会生气的,乖巧的。
理解他。
她有一份认真和风骨。
是认定了就不会轻易断绝的认真。以及断脊梁也辩是非的倔强。
回想起来,他很偶尔的时候,也曾将那份认真当成了工具。
笃定她不会轻易走。
林晔喉间冒出一股通凉的滞涩。
他承认。
眼前这个人说的一切他都承认。
他弄丢她,是他活该!
林晔颓丧地低头,滚过无数他们异地时的画面,力气被抽空了,虚无地挂在房间里。
他有不甘,更多的是对自己。
他真的失去了。
同时他也再没有什么好失去的了,反而干净地有余力思考。
有一个结。
还有一个结。
他想不通。
孟秋不可能这么快接受谁。
不管是谁。
都不可能。
林晔慢慢看向被男人挡在身后的孟秋。
自从和她男朋友见面后,她从头到尾都很安静。
平时她也是安静的,只是安静得很温和,很放松,不多话。
今天她的安静是拘谨的,警惕的,不想生事端。
当然前任现任都在的局面是不大好看,很少人能左右逢源地说说笑笑。
但她仿佛有点畏惧他。
她看现任男朋友的眼睛,特别是刚刚,居然流露出讨好的神情,她对他不完全亲昵,他们之间大多数互动也都是对方主导的。
似乎是对方更喜欢她一些。这也正常。
但如果这个男人对她真那么好,怎么可能让她滋长畏惧的情绪。
还有那个电话。
林晔刻意回避的,不堪回忆的电话。
他的脸阴郁下来。
他有股来自于男人之间隐约的感知。
在那种时候刻意做出亲密行为,这个人一定是没安全感的,或者急于证明撕扯什么,而那个时候孟秋一定不赞同这个作为。
林晔联系出点不好的猜测,眼睛猛地看向她的方向。
男人把她挡得很严实。
林晔为了看到孟秋的脸,挪了挪步子,认真地看着。
他出声时才发现自己的嗓音沙哑,“对不起孟孟,我刚才冲动了,我……我不是冲你。”
他哽塞了片刻,滚了滚喉结,“异地以后,我确实不称职。”
他眼神变了变,变得沉重:“但,我想知道,你跟他在一起,是心甘情愿的吗?你心甘情愿的话,我再不会纠缠你。”
林晔一字一句雨点一样落在孟秋心里。
泛着凉。
急速下坠。
砸向溃烂的那一点。
孟秋瞥了瞥赵曦亭。
他侧了点身,表情像擦破皮的树干,沥出点新鲜的冷意来。
像是预知她会看来一样,他的眼睛已经在等她。
等她自投罗网地撞上来,挂在她脖子上,但仅仅是挂着。
他同样也在等她的答案。
孟秋手足无措地躲开。
赵曦亭等了一会儿,仿佛已经知晓,微微抬了点下巴,眯缝眼垂睨向林晔,薄唇衔上一支烟,表情淡得像被稀释了。
死水一样的沉静。
赵曦亭不疾不徐坐到椅子上,双腿交叠,手肘撑在椅子上,金尊玉贵的手指冉冉腾起雾,他神色松弛地扫了扫孟秋,又看向林晔,轻笑,仿佛局外人。
他好心提醒。
“要不你托人问问,在美国那件事,怎么解决的?”
林晔仿佛明白过来什么,脸几乎是瞬间失去血色,像被捅了一刀,疯了似的冲上来要揍人。
孟秋自尊心羞愤地滚了一遭。
她没想到赵曦亭会直接说出来,以行恶到底的姿态,惩罚她的沉默,同样也存心不让林晔好过。
眨眼间,她看到林晔暴怒地冲过来,她惊慌地瞪大眼睛,几乎没有思考,挡在赵曦亭前面,抓住林晔的手臂。
他不能打他,真的不能。
但凡他拳头落下来一下,赵曦亭都会弄死他的!
“林晔,你今天先回去冷静一下,别冲动。”
林晔不知道她会挡上来,力没收住,孟秋踉跄了一下。
孟秋看到林晔怒目横眉,仿佛心里又痛又急,紧握的拳头迟迟不放。
林晔强压最后一点冷静,心痛地低吼。
“让开,孟孟。”
“你让开!!”
孟秋用力地拦住他,用上吃奶的劲拽他的袖子,双脚摩擦地面,像起跑前的姿势,顶住了,不让他过去。
她心脏砰砰地跳,大喊:“林晔,我情愿的,我跟他在一起,我情愿的。”
林晔几乎是一瞬间卸了力,失神地看着她。
赵曦亭听着这话,笑了一声,面容却没一点愉悦。他薄唇吐出一口,目光看向烟,拇指和食指捏着烟,中指抵着一头,慢腾腾将烟翻跟头,最后捏着烫的那一段,把玩,直到火星熄灭,搓了搓指腹上的灰。
放纵地感知那股灼烧往心尖扎。
林晔脸慢慢涨红起来,像强忍着什么,脖子青筋直爆,最后终于压抑不住,两只手捂住脸,头往后仰,低声说。
“对不起,孟秋,对不起。”
“他说的没错,我是废物,我没法保护你,我什么都做不了,我带给你的只有伤害。”
“你打我吧,好不好,你打我,我真的对不起你……”
他哭得脊背往下滑,几乎要跪下去,朝孟秋的腿跪下去,孟秋拽着他手臂,不让他跪。
林晔太沉了,她一只手拽不住,就用两只手,最后她整副身子都要被拖下去。
孟秋突然撒开手,提高音量:“你跪我做什么!有点志气,林晔!”
“不要让我后悔救你!”
她也顾不上赵曦亭是不是在,压了很久的话一股脑说出来:“对,我是怨你和章棕走得近,我们之间问题也很多,但我不是傻子,我去求他,自然是觉得这件事必须要做,因为我怕后半辈子睡不安稳,你明白吗!”
“既然你觉得愧疚,更应该去成为让我值得的人,而不是像落水狗一样被人打击得抬不起头!”
林晔双膝从往前到向后倒,沿着椅子翻倒的腿坐在地上。
赵曦亭事不关己地抽烟,时不时吐出一口,看戏一样漠然地看着。
房间里只剩下林晔低低的啜泣声。
他蹲着哭了很久,突然站起来,腿似乎有点麻,踉跄了一下,拿起桌上的手机,浑身都在抖,背对他们,沉默了许久,嗓音滚烫,“我明白了。”
“谢谢你,孟秋。”说完,他就离开了。
门的余震持续了很久。
孟秋杵在房间的中心杵了很久,手指动了动,像做了一场很长的梦,心里空落落的,不为林晔,而是真正落幕的青春。
堵在他们三个人中间的每一环节点,在刚才没有硝烟的纷争中,一个个被拆解。
她完成了一场真正的告别。
在这整个过程或许只有十多分钟,她记不清了,是紧张,拉长了时间的凝滞感。
她对林晔说了这么许多,心上一直有一道黑色的影罩着她,追随她,她不敢去看。
“吃饱了吗?”赵曦亭突然开口问她。
孟秋点了下头,小腿折甘蔗一样往回扭,她直觉今天的事还没到句号,僵着脸,不大自然:“你……有没有想和我聊的。”
赵曦亭很平静,“没吃饱带你去吃夜宵。”
孟秋觉得他不该是这个反应,“不用了。”
赵曦亭站起来,拎起她的包,揽住她的腰往外走。
司机从车上下来,给他们开车门。
赵曦亭手指往车门一抵,眉眼沉静,静得反常,“下班吧李叔,我自己开。”
孟秋意外地看着他,“去哪儿?”
赵曦亭给她开了副驾驶的门,让她进去,毫无波澜地扫了扫她的脸,低睫把安全带锁在她胸前。
孟秋脊背紧紧抵着靠背,视线从他的头顶到漠然的神色,冒出点钻入囚笼的危机感。
【作者有话说】
好好睡了一整觉,等下还有一更三四千的不确定,但会很晚很晚,所以照旧别等。
第40章 热汀
◎想着我。◎
车厢暗作一团。
也不全然暗。
前车尾灯的红色涂在孟秋的鼻尖。
她就盯着那抹红色,两只手握着安全带。
起初她和赵曦亭出行,不太适应车里有司机。
赵曦亭说话做事不大顾忌。
有司机在,她好像被人旁观了他对她的狭玩心思,精神和**常常是剥离的,不自在。
但现在,她又有点想念司机,好过两人全然僵死的气氛。
路口的红灯有点漫长,赵曦亭开了窗,让外面的暑气吹进来。
南方的潮热并未熨帖车里的冷意,反而让那股僵化更虎视眈眈。
孟秋瞥了眼主驾的方向,赵曦亭手臂搭在车窗上,他的眉眼和鼻梁也揩了一丝幽腻的红,一挪一晃,在阴森中跳舞。
相对于泛冷的面容来说,压抑的诡谲。
外面有人指过来。
往赵曦亭的方向,惊鸿一瞥似的拉了同伴一起来看。
不含恶意。
红灯还有三十多秒。
赵曦亭似被看得不耐,升上车窗,手搭回方向盘,一脚油门,车子提速很快,直接冲了出去。
在四面停靠等红灯一众车辆中,他们这辆车显得格外张狂醒目。
孟秋愣了愣,试图提醒他:“是红灯……”
赵曦亭眉眼轻描淡写,“所以呢?”
孟秋被他这副无所谓的样子惊住了,怔怔地看向他。
红灯就得停的。
这是规则。
但显然,对于赵曦亭来说,他乐意的才是规则。
不愿意,规则就是摆设。
红灯刚亮着的时候,他还是停了一会儿,后面仿佛是等累了,不愿意等了。
只顾自己高不高兴直接闯了。
孟秋眼睁睁看他越开越快。
他已经无视第四个红灯了。
从酒店出来后,他就很反常。
孟秋紧张起来,转了一点头屏息地去探查他的情绪。
车外巨兽喉咙一样的夜色喷在他脸上,路灯像牙齿,白而明朗地晃着尖,一合上,光不见了,他的脸又很快暗下去。
她看不清。
她看不清他的脸,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孟秋双腿原本还松弛地曲着,现在拘谨地靠了靠座椅,往窗外看。
霁水很小,照这个速度很快驶到郊区,再这么开下去就开到邻市了。
现在快十点了,他要带她去哪儿?
孟秋有点怕他这副样子,忍不住说:“赵曦亭,我想回家。”
她这句话似乎激怒了他。
车子发动机猛地发出嗡声,像跑车的引擎,疾驰起来,冷白的车前灯将长夜撕开一道口子。
孟秋感受到车子剧烈的推背感,推得她直往后躺,她紧紧抓住安全带。
她听赵曦亭淡着声,平澜无波地回答她,和他野性的驾驶方法完全相悖。
“不是说情愿和我在一起么,男朋友接你出去外宿,一晚不回家不是很正常?”
“打电话给你爸妈请假。”
“你要开不了口,我来也行。”
车里的空气被越来越快的车速冲刷得稀薄。
孟秋拘着肩膀,挤在车座里,试图疾驰的车速中找一些安全感。
“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又躲。”
赵曦亭叹息了一声,往旁边一停,全然不顾后车的喇叭,伸手挂在她后脑勺,把她抵过来看着他。
他眼里的攻击性很浓,像是全然不再顾她的感受,释放他磅礴的强势。
“我们几天没见了?”
“这段时间我唯一一次听到你的声音,是在你爸爸的电话里,说了声回来了。”
“今天你和我见面以后,开腔第一句话,是不用了。你对我永远是不,是拒绝。”
“孟秋,做女朋友不能这么残忍吧。”
可是他自己说要给她一个月自由的,不见面不是很正常吗?
今天他强迫她,叫上林晔一起吃饭,她也如他愿了。
她不是每一步都听他的话了吗?还要她怎么样?
孟秋眼睛有些泛红了。
他这么霸道,她连这些话都不敢和他争执,他要她怎么做他女朋友。
赵曦亭顿了顿,平和地望着她,像张望扯不回来的风筝。
“这么多天,你有想到过我么?哪怕一瞬间。”
孟秋抿起唇。她的想和他的想不一样。
赵曦亭盯着她低垂下去的头轻笑了一声,眼眸转瞬变冷,发动车子,一脚狠踩了出去,直接越过红灯,往夜色里飙去。
孟秋几乎能听到外面尖利的风声刮擦车面。
转弯的车像被他吓住了,停下来猛按喇叭,赵曦亭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反而越飙越快。
横栏外的景物急速后退,孟秋几乎没来得及看是什么,车子已经越过百八十米。
他在飙车。
不顾死活的飙车。
孟秋忽然意识到这件事,紧抓安全带像抓着救命稻草。
“赵曦亭……开慢点,赵曦亭!”
她转过头看他,他寒着脸,盖着一层霜,那层霜像夏夜里发了疯的瓷釉,毫无章法地困着他的面容。
仿佛那裹着他的那霜一旦破裂,浓艳的冷色就会调掉下来,将这场夜弄得污遭。
她紧促感达到巅峰,去看他的表盘,已经超过一百二了,正在往一百五的速度加,前车似乎感知到他的疯,率先避让。
孟秋每每发现车子要撞上,吓得几乎尖叫,他却面色从容,她见赵曦亭扫一眼后视镜往旁一带,她心脏被逼出失重感。
“赵曦亭……”
她想去拉他的手,但她不敢碰他。
太危险了。
真的太危险了。
孟秋急出哭腔,“我没有说不陪你过夜,真的没有。”
“我家里人还不知道我谈恋爱了,突然在外面睡,他们会担心。”
赵曦亭言语寡淡。
“真谈假谈啊。”
“只有这个时候,你才能专心回答我,想着我是么?”
他直往一百七十码飙。
在这个时刻。
路边的景物像被刷子刷出一横一横模糊的影子。
几乎听不见风声了。
他们就在风里。
孟秋感觉她脆弱的神经暴露在疯狂的速度下,引擎的轰鸣让她没有办法思考什么。
他们的车像一条扎进路面的蟒蛇,它摆尾时,她的**会变成一滩泥,血液跟着沸腾,肾上腺素跟着飙升。
仿佛她一眨眼,整个世界就会失控。
她胡思乱想。
这个失控是赵曦亭带给她的。
他希望她专心地想着他。
他确实做到了。
他驯服了她的心跳,精准掌控她下坠上抛的起落点。
他在她神经上写满了他的名字,她细小的毛绒都在因为他而尖叫。
她整副身体都在因为他而干涸。
赵曦亭突然停下。
时间静止了。
孟秋还在极致的失控感里,不知从什么时候,她的唇被堵住了,他充满野性地探进来,占有她,像塞上的风,她刚才一直被空虚追赶着,猛然间摔进温的潮汐中。
他的唇堵住的不仅是她的嘴,还有那一阵惶惶然无措的空虚。
他放纵地,发泄地,霸道地,朝她索取。
好难受。
好难受好难受。
孟秋心尖拔开一丝压抑的,泫然欲泣的失重感。
孟秋不知道把心慌安放在哪里,漂浮不定,居无定所。
是这里吗?
她仰起头,像刚被绳子抽打完的小孩,想要安抚神经上的痛感和刺激。
她双手乖巧地摸上他的颊,眯着眼睛,学他的样子,把整副身体送上去,吮他的舌,吸他的气味,用他的液体,填补身体的空茫。
还要。
还想要。
她迫切地把自己和他的身体黏合,感受他的体温,胸膛,想要他抚摸她的头发,肩颈,以及发凉的皮肤。
赵曦亭垂眼看她的表情,从她的唇上离开,她还要凑上来,他捏着她下巴,收了收。
孟秋迷茫地看着他,赵曦亭盯着她眼睛,他深不见底的潭水中像埋伏着什么,危险而疯狂的掩藏着。
她有点渴望。
赵曦亭继续俯身亲她的唇角,温柔的,平和的,不再鞭笞她,这是一个情人间的吻。
孟秋慢慢冷静下来,疼痛的神经终有所缓,她低睫柔弱地转过头,被他强势地挪回来。
他嗓音低徐,催眠一样蛊惑她。
“这点速度对我来说不算什么,我舍不得和你做亡命鸳鸯。明白没。”
“可是孟秋,记住这个感觉,失控想我的感觉。”
他春色满堂地望着她,又低了点头,舌尖不甘寂寞地舔她的唇珠,指腹摁住她的下唇,不让她闭上,指尖偶尔伸进去刮摩她的牙尖,他像是在品尝战利成果,不急着马上吃掉,一下一下,亲出声音。
“没事的,别躲。”
“你也可以享受我。”
“就算不爱我,你也可以享受我。”
“你刚才享受得很好。”
孟秋已经冷静下来,意识到自己刚才对赵曦亭求索得多过分,他的气息几乎让她喝醉了,手背挡在唇上。
但她的沉沦多半还是因为他卑劣的手段。
赵曦亭没给她躲避的机会,让她看他的眼睛,带着蛊惑,“和我接吻是不是很舒服?”
他凑近她,像趁虚而入的浪子,剥离她作为人的道德观,“我甚至愿意做你的第三者,记得么?”
他拉起她的手,带领她摸他的脸,他的脖子,让她的指尖,划过他的下颌,甚至是喉结。
孟秋手指蜷缩起来,想要躲避。
赵曦亭不让她躲,让她的掌心覆在他的喉结上。
他吞咽了一下。
“我亲你的时候,它就是这样的状态。”
情绪太浓烈了。
孟秋有点喘不过来气。
再往下是衬衫领。
赵曦亭捏起她的食指,挂住,挂在他衬衫上,调情一样往外扯,勾不住了就挂到他的纽扣上。
他的纽扣有点凉。
赵曦亭气音贴着她的耳朵,边磨纽扣,边轻佻地告诉她。
“这里。”
“你可以脱。”
“除了我自己,只有你可以脱。”
“什么时候脱都可以,我给你这个权利。”
孟秋侧过脸,脖子绷紧了,往上仰,不肯听。
赵曦亭带领她的手往下,先是肌肉,最后孟秋摸到了金属扣,挣扎地要缩回去。
赵曦亭笑了一声,握着她手腕碰那根皮具,垂眸看她紧紧闭着眼的面颊,看了好一会儿,鼻尖缓慢刮磨她的耳骨,时不时探进去洞里,又出来,一下比一下更用力,最后一下堵住她的耳朵口,喷出点绵长的鼻息,潮热地探进去,激得孟秋一激灵。
像浑身触电一样。
他低声问:“学会了么,孟秋。”
【作者有话说】
阿赵——一款很懂极致的疯批。
秋秋——完蛋噜,回亲了,要死。
老婆不会想人怎么办,逼一下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