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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1章 溺

    ◎来年应是好时光。◎

    赵曦亭带她去了一个教堂。

    很多年后,孟秋和赵曦亭再聊起这件事,她笑得两眼泛星星说:“选在教堂,土不土呀你。”

    赵曦亭少有的无奈:“那重来一遍?”

    其实这件事和土完全沾不上边。

    甚至算得上恰逢其时。

    五月舞会这天晚上,赵曦亭给她拍了不少照片。

    赵曦亭对于摄影并无修炼,平日里和她分享的照片也是随手一拍,毫无光影构图的美学,更是和艺术俩字儿搭不上边。

    但赵曦亭对真正的好东西,收藏品一类的东西,审美毒辣,有独到的见解,怎么也算不上毫无艺术细胞。

    想是平日里多松弛从容*,不在细节上为难自己。

    赵曦亭给孟秋拍的这几组,红裙略过古欧雄伟建筑,几乎称得上孟秋的人生照片——

    一时难以定义到底是景衬人。

    还是说在赵曦亭眼里,她才是康河边最璀璨的明珠。

    照片里的美并不局限于表象的颜值和英伦氛围,更多的是——

    孟秋回头冲镜头外的他笑时,长发凌乱自由明媚的定格。

    以及她如同低头含羞的垂花悬铃,提裙走上古旧的哥特式飞扶壁,遥遥一望已然惊鸿的少女姿态。

    这些连孟秋都觉得惊艳的照片,全出自于赵曦亭的手笔。

    好比他之前所说,“你好像在我跟前长大了。”

    他拍出了她在他身边盛放的模样。

    孟秋发给爸爸妈妈之后,也选了几张发了朋友圈做纪念。

    有朋友留言感叹:“拍这组照片的人一定很爱你。”

    他说,在照片里看到倾慕。

    孟秋越过照片,想象着赵曦亭是以什么样的眼神捕捉她的这些瞬间,心头怦然微动。

    孟秋将那些夸他拍摄技术高超的话给赵曦亭看。

    赵曦亭瞥了她一眼,笑了两声:“漂亮啊?”

    孟秋恬不知耻地点点头。

    赵曦亭转过头,捏起她下巴,亲了她一下,语气霸道,“有什么惊讶的。”

    “他们只不过看到了你在我眼里的样子。”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烟花正巧绽开,孟秋心脏跳停一瞬,世界明亮到无以复加。

    孟秋把照片发给爸爸妈妈后,他们自豪地将照片转发到家族群,并且问孟秋和赵曦亭几号回去。

    这是真的要结束了。

    孟秋捧着手机迷离地看着疾驰的夜空。

    她开了一点车窗,微醺的心情泛起潮意,她侧脸往外看,一粒粒难以名状的离别情绪滴落到康河,在眼眶浮起水雾。

    她豁然看见后视镜里脆弱的自己,咽了咽喉咙,将不舍拂去,再抬头,已然平静的模样。

    赵曦亭带她去的教堂不是名头特别响的那几个之一。

    门口在街角不甚起眼,但整一座称得上恢弘手笔。

    教堂塔尖耸立于深蓝的夜空下,光影从尖拱彩窗向内投落,仿佛上帝之手救赎人间的圣光。

    孟秋才走进教堂,庄严和神圣感扑面而来,让人屏息。

    赵曦亭牵着她的手坐在礼堂第一排正中间的位置。

    他们对面是耶稣像,耶稣像两侧是几个背着翅膀的金身天使,正举着白色烛台。

    栀子白的光线笼罩住孟秋时,她的心情魔法般安静下来,去理她今晚伤感情绪的来源。

    那日薛翊发来消息,说有时间国内聚。

    但孟秋很清楚,或许他们之间的重逢就走到这儿了。

    她和赵曦亭一程一程,对身边的人迎来送往,旅途短暂。

    归根结底,孟秋有点自私。

    她对赵曦亭打开了她小小世界的大门,不想他只作她人生的宾客,她想同他白头到老。

    她无法想象如果有一日,她又孤身一人会是什么光景。

    即使他们已经十指紧扣。

    孟秋在和友人离别时,还是难以抑制地冒出这些恐慌。

    孟秋手指蜷缩了一下。

    赵曦亭像察觉到了什么,轻轻摁着她的脑袋倾斜到自己肩上。

    “靠我这儿靠一会。”

    “我会陪着你,孟秋。”

    这话直中她的眉心,孟秋几乎滚下泪来。

    她强忍住鼻酸,开玩笑打岔道:“这样靠着你,我脸上的粉底就弄脏你衬衫啦。”

    赵曦亭另一只手从后往前搂住她,温暖地抱着她,“乖点儿,靠过来。”

    孟秋不再和他客气,把脑袋倚在他肩上,视线落在前面耶稣像上。

    小时候她以为耶稣和国内的神佛一样,用来祈福和许愿。

    事实上《圣经》在哲学上更重要的主题是赎罪。

    孟秋有感而发,开始一点点说这两年的错事。

    譬如有时候学习太忙,没有及时给爸爸妈妈打电话。

    又或者是,妮娜给她准备了早饭,但她放着忘记了,没有吃,浪费了食物。

    还有好友善意约她出门逛街,她囿于论文和pre屡屡拒绝,伤了别人的热心。

    她一样一样和赵曦亭慢慢说着,一边说一边走马观花地回忆了一遍。

    “赵曦亭,你说我重来一遍是不是可以弥补这些小小的遗憾。”

    赵曦亭沉默了一会儿,淡声道:“我们结婚吧。”

    孟秋惊诧地从他肩膀起来,瞪圆了眼睛望着人。

    赵曦亭在她身前半跪下去,拿出戒指,在背负十字架的耶稣面前,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

    “嫁给我,孟秋。”

    “我们还缺少一个仪式。”

    “和我结婚。”

    教堂大而空旷,孟秋肩上的西装外套滑落下来,她仿佛变成一只蛾,停留在玻璃灯上。

    热意炙烤蛾芯,就像他西装裤压住了她的红裙一角一样。

    说不清谁制服了谁,已经纠缠在了一起。

    孟秋脖颈微压,呆呆地看赵曦亭英俊的面容,他正下马看花,一丝不苟地向她邀约余生。

    赵曦亭执起她的手,摩挲无名指的位置。

    他缓缓抬起头,黑眸摇亮的灯火遽然在她心口燃起一根烛。

    暖的。

    孟秋不敢大幅度喘气,怕扑熄了烛火。

    赵曦亭不紧不慢地启唇。

    他低磁真挚的嗓音像盲人敲罄般,一声一声在她的心焰上敲得很清楚。

    “孟秋,这几年谢谢你给了我一个家。我很满足,也很庆幸。”

    “从前许多事,包括现在,我对你始终亏欠。”

    “接下去,让我给你一个未来。”

    “可以么?”

    孟秋眼眶蓦地红了,落下一颗泪,擦了擦脸颊,“你已经不亏欠我什么了。”

    “我爱你的时候,你就不亏欠我了。”

    赵曦亭疼惜地摸了摸她的眼泪。

    “你说了不算。”

    “那些事儿我都会记着。”

    “提醒我对你的好永远不够。”

    孟秋哭得压不住,她觉得有点丢人,嗓音踉跄道:“赵曦亭,你又把我弄哭了。”

    赵曦亭温温笑起来,晃了一下她的手,“那你答不答应我啊?”

    “还是说要让我罚跪?”

    孟秋吸了吸鼻子,深吸一口气平复情绪,把手递过去。

    “答应的。”

    “我们结婚。”

    赵曦亭将钻戒套进她的无名指。

    孟秋睫毛轻颤,看他在象征赎罪的耶稣像下,俯身垂眸执起她的手深情一吻。

    赵曦亭起身拥抱住她,抚了抚她的脊背,在她耳畔郑重道。

    “我爱你。”

    顷刻间,孟秋心底火树银花不夜天。

    她断定来年应是好时光-

    他们的婚期定在回国后第二年的八月。

    孟秋刚回国,赵曦亭妈妈苏萦淮就送了她一辆宾利雅致。

    孟秋本来没好意思收,但他们都领证了,很快又办婚礼,不收更奇怪。

    车到手,赵曦亭大概摸了一遍,看笑了,“真行,给你的配置比我的还高。”

    不过这次他把在伦敦买的那两辆车弄回来,他们也没说什么。

    大概是看他终于成家了,很多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出国前孟秋就见过几次苏萦淮。

    比起赵语堂,赵曦亭的五官更像苏萦淮。

    苏萦淮年轻时一看就是美人胚子,经岁月沉淀后越发端庄大气。

    她走路不大快,却很稳,举手投足极为优雅,但气质疏离,让人心生敬重不易亲近。

    孟秋对苏萦淮第一印象很深。

    她穿了一件素白色的新中式长裙,身姿柔美却目含英气。

    苏萦淮亲和地问她:“秋秋,嫁到燕城会不会想家?”

    孟秋坦诚道:“想吧,爸妈年纪慢慢大了,我应该会经常回去。”

    不过她不恋家,她不会因为这些原因心情不好。

    苏萦淮反而赞许,她点点头,“应该的,让曦亭陪你回去。”

    “要是他们想在燕城长住,也可以让曦亭安排。”

    孟秋不用问也知道他们不会来。

    爸爸妈妈传统。

    他们觉得霁水才是他们的根。

    赵曦亭后来告诉孟秋,他母亲曾在南方住过一段时间,挺想念那里的生活,才有此一问。

    苏萦淮原先想劝赵曦亭换一个。

    在圈子里挑是最稳妥最靠谱的方式,知根知底。

    倒不是她瞧不上普通人家的姑娘。

    谁都年轻过。

    当没了爱情回归生活,家境不同的弊端就会出来,无论对谁都没好处。

    但见到孟秋之后,苏萦淮发现她和自己想象中的不一样。

    挺自信坚韧一女孩儿,不卑不亢,能上得了场面,领出去不丢人。

    这个女孩儿的底气不是家里给的,是她努力认真去自给自足给的。

    某种意义来说,她配得上。

    认知和眼界可以慢慢培养,心气儿和性格不行。

    孟秋算得上难得一见的璞玉。

    苏萦淮和孟秋见面之前,就给她选了块布料,说认识一个国手裁缝。

    他们出席许多场合不好穿有牌子的衣服,所以定制居多,问她喜欢什么样式。

    孟秋拿不准主意,温温和和地吐字,“您帮我选吧,我相信您。”

    苏萦淮顿了一顿,看着她温婉的眉眼,笑说:“你这性子能降得住他也是稀奇。”

    “私底下他该霸道还是霸道吧?”

    “是不是欺负你?”

    孟秋红了脸,轻声说:“还好。”

    孟秋也是后来才知道赵秉君和赵曦亭没有任何血缘关系。

    赵语堂和苏萦淮年少时就已经是恋人了。

    订婚前苏萦淮临时反悔,要出国读书,说她有鸿鹄之志,志在八方,不是困在家里生儿育女的。

    赵语堂多少有些大男子主义,当时也放了狠话,“那你再别回来了,我们就到此为止。”

    苏萦淮真走了,一走就是好几年。

    赵语堂等她了三年,三年末给她写过一封信,问她还回不回来。

    然而这封信没有寄到苏萦淮手里。

    赵语堂填的是她搬家前的地址。

    赵语堂迟迟没等到她的回音,以为她已经将他放下,就没再纠缠,同意了家里联姻的要求。

    荒唐的是——

    洞房花烛夜,对方和他坦白自己已经怀孕,她不敢让父母知道,才想出这个歪招,只要能让她生下这个孩子,她做什么都可以。

    赵语堂当场就气炸了,这甚至都称不上被戴绿帽子,简直被人当猴耍。

    那会儿没像现在这么开放,为了掩盖这桩家族丑事。

    他咬牙认下。

    没想到这一认,赵语堂和苏萦淮又错过五年。

    赵秉君母亲本就对赵家有所亏欠,孕期抑郁,生下赵秉君没几天就病逝了。

    至于赵秉君生父,她始终没有说是谁。

    赵秉君长大之后,赵语堂和他聊过这桩事,问他想不想找亲生父亲。

    如果他有血缘宗亲的执念,可以帮他找。

    赵秉君郑重道:“爸,我不打算找。从小您对我比对曦亭都好,您就是我亲生父亲。”-

    赵曦亭和孟秋的新房买在二环内。

    买之前特地请了大师给他们生辰八字合了一遍,说买在哪里有利于夫妻和谐,地理位置对后代的发展好不好,大概的朝向应该朝哪儿。

    要不是孟秋亲身经历了,还不知道里面有这么多门道。

    新房装修花了六个多月,整体框架由专门的设计师负责,细节上的问题会拿来和孟秋沟通。

    结婚用的戒指需要买一对新的。

    孟秋手上这颗钻就已经挺大了,送来的样图里还有更大的。

    有一天他们在去看家具的路上。

    赵曦亭随意翻着几本家具图册,大概都不太满意,翻得不太有耐心。

    孟秋凑过去,赵曦亭顺势把她揽过来,册子摊在腿上,“喜欢什么样的?一起瞧瞧?”

    孟秋想问的不是这个,她一只手压在册子上,身子往前倾,半跪半坐。

    “赵曦亭,你求婚那天是临时起意么?”

    赵曦亭唇角弯了弯,侧过脸,垂眸看着她的唇,自然地啄了一下。

    “是。”

    他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发,“但我认为,那个时候是最好的时候。”

    【作者有话说】

    爱是有所亏欠,爱是参与未来~

    第72章 溺

    ◎高兴。◎

    北国的八月不大好讲夏,也不大好讲秋,但金枫已初见了秋的端倪。

    孟秋回到霁水备婚,常想的却是北方。

    她想起郁达夫笔下北平的秋,写钓鱼台的柳影,潭拓寺的钟声。

    还有踩上去声音没有气味也没有,细细弱弱的槐花。

    孟秋问赵曦亭,这个时节燕城槐树落花了吗,她好像不记得了,霁水前些天才过了台风天,风大要把人卷走。

    赵曦亭也有闲心,在一宗一宗泛凉的秋雨后,为她寻一两朵槐花来,他薄白的指尖沾着秋的清凉。

    对他来说,这点清凉是一种点缀。

    ——回来带你看铺满槐花的胡同。

    他们每天都通电话。

    爸爸妈妈学了赵曦亭的讲法,跟亲戚朋友提起这桩婚事,说女儿嫁燕城,女婿人很贴心正派,气质长相一流,对方父母单位工作。

    最重要的是小两口恩爱得能酿蜜。

    亲家公亲家母的职位一个字儿没提。

    然而每次孟秋听到他们夸赵曦亭正派,都憋不住弯嘴角,明明赵曦亭花头精那么多。

    不能说坏心眼,但和正派沾不上边。

    孟秋和他闲聊说:“赵曦亭,我爸妈被你哄得天天喊你大好人。”

    “你其他样子藏这么深,我得和你学习。”

    赵曦亭仰躺着,不轻不重看着手机屏幕,孟秋天高水远地披了身天不怕地不怕的小羊羔皮,笑嘻嘻开他玩笑。

    他慢条斯理地吐字,“我人不好啊?”

    孟秋被他清清淡淡的目光瞧得头皮一紧。

    她顿时呼吸不畅,急慌慌撇清:“我没说你坏的意思。”

    赵曦亭闲闲提了声笑,手里握着围棋子还是白色的一丸什么,懒散地把玩。

    他眼眸正大光明地露出捕食样,“孟秋,你不是没那个意思。”

    “是我们太久没见了。”

    “欠收拾。”

    他明明已经下了定论,还故意柳夭桃艳地问她:“是不是啊?”

    孟秋心口还是脖子跳了跳,像被他穿过来的眼神咬住了。

    孟秋实在扛不住他这副风流样,皱巴巴下了床,穿上拖鞋,红着耳朵对门外喊,“妈妈,你刚才找我什么事呀?很要紧吗?我过来了。”

    然后将视频理直气壮地挂了。

    赵曦亭给她打了一行字。

    ——我不急的,孟秋。

    这几年赵曦亭在孟秋父母面前确实做得不错,二老身上有什么不痛快,他派人的速度比孟秋回拨他们电话还快。

    特别是孟元纬,被收买得很厉害,有句名言,拜佛不如找赵曦亭管用。

    赵曦亭给他们请了保姆,不让他们自己操心家务,房子也重新给他们置办了一套宽敞的大平层,但二老不肯住,觉得还是老房子踏实。

    但这套大平层还是派上了些用处的。

    有天孟元纬开同学会,以前在学校里就压他一头的老对手又秀起在省公安厅工作的女婿,还拿孟秋和林家没缘分这事儿暗戳戳气他。

    孟元纬一着急,将房子的钥匙往桌上一拍,靠在椅子上,轻飘飘地说:“女婿送的,也就千把来万吧。霁水房价也就那样,他说买一套燕城的给我和宛菡,我俩嫌远没要。”

    “还有什么字画金瓷,他一摞一摞往家里送,对我女婿来说都算不上稀奇玩意儿。我就提一嘴什么东西长什么样啊?他就送来给我逗一乐子。”

    几句话一出,在场的人被他唬得一愣一愣。

    孟元纬暗爽得不行,他表面还装愁眉苦脸,叹了一口气,“孩子太孝顺,做家长的负担也重,有时候我都不敢和他多聊了,你们看这事儿闹的。”

    何宛菡听了直羞他,“你就狐假虎威吧。”

    临近婚期,赵曦亭和孟秋说,祝福他们的人很多。

    赵曦亭远在海外的伯父给他们以后的宝宝预订了一架达索猎鹰10X私人飞机,到时机翼会写上宝宝的名字,涂装随时改。

    送飞机的寓意是扶摇直上九万里,希望他们将来在全球任何角落通行无阻。

    赵曦亭以前的狐朋狗友也送了不少东西。

    孟秋印象比较深的一个送了她一匹纯血马,邀请她到时蜜月去赛马会,和赵曦亭一起观赛。

    孟秋问赵曦亭,送给我这个是不是要你出血的意思。

    赵曦亭嗯了声,笑说,很久没去了。

    都是生意。

    赵秉君是他太太做的主,找老牌珠宝主理人给孟秋独家定制了一整套首饰,从耳环项链到手镯,还有王冠加冕,钻石颜色还精挑细选了一阵。

    孟秋听赵曦亭的说法,赵秉君老婆十分随性。王冠瞧得上眼就在婚礼那天戴着,瞧不上眼摆着或者卖钱也行。

    孟秋听完,说她人挺好的呀。

    赵曦亭让她别急着夸。

    孟秋后来看到那个镶满钻石的头箍终于知道他什么意思了。

    这个嫂子喜欢浮夸。

    孟秋收到最大的结婚礼物是赵曦亭二爷爷送的。

    一个意大利酒庄。

    当时她从文件袋里拿到全是意大利语的文书和印章懵了一下。

    差点没见识地以为这是要送她有血统的酒。

    赵曦亭笑了好一阵,给她解释是酒庄。

    二爷爷新中国建立前就跑去国外了,一直没怎么回来,但和国内一直有联络。

    几十年来,他没什么爱好,就是散些闲钱买买东西。

    孟秋震惊地指着酒庄的股份法律文件,“这是买买东西?”

    她清清冷冷的眼睛瞪得好圆,可爱极了。

    赵曦亭乐不可支,“你收吧。”

    “他手上不止一家。”

    “这酒庄的盈利还不错,可以给你赚点零用钱。”

    “百来年的老牌子了。”

    “里面的事也不用你怎么操心,有专供的渠道,都有专人负责。”

    提起赵曦亭二爷爷孟秋就想到赵康平,这人特别不靠谱,很早就送了。

    送了他们一个温泉。

    原本赵曦亭和孟秋的新房是没泳池的。

    孟秋不怎么游泳,而且泳池容易脏,三天两头就得打扫,虽然有专人打理,用不着她清理,也很没必要,所以没装。

    赵康平那天一拍大腿,兴致冲冲两眼放光:“不行,没泳池哪儿行啊,二哥二嫂不是没闺房之乐了,我送你们一个。”

    说着就把设计师请来了,费用全包。

    赵家人多,堂兄弟表姐妹之间也不全然熟悉,自然什么样的人都有,出赵康平这样的奇葩十分正常。

    孟秋那天拍拍赵曦亭,小声嗔道:“你就让他这么折腾呀,不拦着吗?”

    赵曦亭边说边笑,“不是挺好的想法么,省得我出钱。”

    孟秋抬头看他一眼,知道他藏着坏心思,嘴一闭,不吱声了。

    赵家里赵语堂这支祖辈忠烈,都不在了。

    赵曦亭奶奶干过情报,爷爷一只耳朵被炮弹炸聋了,有部很有名的电视剧就是以他们为原型的,因此赵语堂从小受他们影响,脾气刚直一些。

    孟秋有点好奇,“谍。战片里那些事儿是真的假的?”

    赵曦亭转了转茶杯白瓷柄,坦诚道:“没瞧过。”

    孟秋一看他表情就知道剧情大概悬浮。

    婚礼前一天,赵秉君从楼上下来,看到赵曦亭坐在院门台阶上,似乎刚挂完电话。

    赵曦亭这一阵电话问候不少,真真假假祝福的他都应了,像是图个吉祥。

    不像有些时候,明白对方冲他身份做点事便不搭理。

    赵秉君站在他身后,一卷凉风斜斜朝他西边的吹去。

    他这个弟弟总有股萧索的味道,以前跟囚犯似的把自己关在牢笼里,往凉雾顶端一扔,随意地流浪。

    很对这季节。

    现在好了,他碰上了心尖上的姑娘,眼睛里住进了人,和孟秋两两相对时,大雾散去,通身有了温度。

    赵秉君挨着他坐下,“你记没记得以前院子里的那棵老榉树。”

    赵曦亭虚捏着手机不轻不重地转圈,淡声:“还没睡。”

    赵秉君笑了笑,“只准你一个人失眠?”

    赵曦亭也笑,低头拍了拍衬衫,看向院子远处,“你结婚前一天什么感觉?”

    赵秉君长腿往前伸,深深叹出一口气,“没什么感觉,挺平静,反正该准备的都准备了,第二天将人一迎,这桩事就算了了。”

    赵曦亭弯了下唇,不凉不暖地回:“我记得那棵树,它是被你摸死的吧。”

    “你时不时走过就摸一把,时间长了,树腰都光了。学业就那么焦虑?”

    赵秉君也笑,“我没你那么聪明,是有得失心,回头看看,确实没必要。”

    他侧头,看向赵曦亭,“许多事,你是对的。”

    “你和孟秋感情这么好,我感触挺多,也打算试试。”

    赵曦亭没作声。

    赵秉君仰头看着夜空,继续说:“我已经对不起一个了,不能再对不起另一个。”

    他妻子看到过他藏起来的那张流掉孩子的B超,哭了一晚上。

    但她没让他知道,她第二天买了个包,乐呵呵地问他,“老公,这个配不配我?”

    有点傻气。

    赵秉君看向旁边的人,趁机调侃:“你也有紧张到睡不着的时候?”

    赵曦亭笑了声,“紧张?”

    赵秉君:“那是什么。”

    赵曦亭启唇说了俩字儿。

    “高兴。”-

    孟秋原本在婚礼上准备了Firstlook,但力气都在路上折腾没了,一想到还得换婚纱头都大了。

    他们办两场,一场在霁水,另一场全员包机去了燕城。

    葛静庄和乔蕤都来做了她的伴娘。

    葛静庄起初瑟瑟缩缩怕自己上不得台面,又点头又摇头地拒绝了好几次。

    孟秋三番五次和她说没关系,葛静庄才心惊胆战地接下。

    她私底下偷偷傻气地问孟秋,“我要是犯了啥错,我孩子不会不能考公吧?就是不会被全面封杀那种。”

    孟秋好笑地点了点她脑门,“你想什么呀。”

    “我公公婆婆挺好相处的。”

    葛静庄打了个寒颤,“不行,你家那位吓人,我到时候就给你提提裙拿拿东西,当当你的狗腿子,和新郎挨边的事儿我干不了。”

    乔蕤看她那怂样笑得不行,“出息。”

    赵家给孟秋的规格绝对称得上风光大嫁。

    从下机起,接孟秋的车队就训练有素排开,先是双R车头开路,老派地插了一排红旗,赵语堂以前的老部下自发开车保驾护航,一路红色迎风,喜气昂扬。

    孟秋先去了赵曦亭家里敬茶,赵曦亭对孟元纬和何宛菡改了口,孟秋也在一堆人起哄声中,红着脸喊了赵语堂和苏萦淮爸妈。

    两边递了厚实的红包。

    婚礼邀请的宾客涉及政商两界,平日里叫得出名号的大人物低调现身,酒店提前封锁,门口设了关卡查邀请函,到处有保镖站岗巡逻,没有一家媒体冒头。

    宴会设在外交活动常用的酒店,用的国宴厨师,连酒桌上的餐具也是最高规格的釉中彩瓷器。

    孟秋那边的亲友没怎么见过这类场合,大多惊奇地交头接耳问某个人是不是谁谁谁,原来他头发这么白了,但比电视上看着精神。

    除此之外他们屏气凝神表现得很有教养,这点注意事项仰赖于孟元纬和何宛菡苦口婆心的预演。

    孟秋状元名声在外,对才识有点要求的长辈见了她都喜欢。

    但有一样不好,迎宾时来文绉绉和她说贺词的不少,孟秋想着法儿工整地对回去,还有用到生僻字的,便是个中华辞海也经不起这么折腾。

    宾客贵重,孟秋无时不刻提醒自己,微笑,端庄和从容。

    站一下午,脸和腿一样僵。

    交换戒指的仪式前,孟秋捡着时间坐一会儿,赵曦亭到休息室找她,在背后抵着她的腰,温声问她:“累坏了。”

    趁没人,孟秋耍赖地往他掌心一靠,面对面对上他的眼睛,一句一句说:“他们把我当卷子考,我不知道自己答得好不好。”

    “赵曦亭,我会不会给你丢脸了?”

    赵曦亭好笑地看她,“不会,你做得很好。”

    他摸了摸她的脸,“觉着这婚不是结给自己的是不是?”

    孟秋迟疑地点了下头。

    和她想象中的浪漫温馨很不一样。

    赵曦亭撩开她耳边的碎发,俯身像说一个秘密,用气音半勾半引地在她耳畔吐息。

    “老婆,要不,我们逃婚吧。”

    第73章 溺

    ◎老公。◎

    孟秋听到他改了称呼,心尖像绕了一根细线,到脚趾都是麻的。

    她忙不迭捞了一粒糖塞进赵曦亭嘴里。

    不让他胡说。

    今早不知哪个好心人放了许多糖和巧克力在她随身物品里的,大抵是怕她饿。

    赵曦亭把糖搁在牙齿旁边,清白的腮鼓起来,和他矜冷的调性十分不搭。

    孟秋弯着唇,低头叠糖纸,柔柔地说:“不行的,会挨骂。”

    她随便想想双方父母追责的画面就打冷颤。

    赵曦亭似乎被糖甜腻了下,滚了下喉结,曲指轻佻地碰了碰她的下巴。

    “这么乖啊?”

    “说我把你抢走的也不行么?”

    孟秋眼睛弯得更厉害了,“不行。”

    赵曦亭俯身,气息暧昧地扑向她,眼里含了笑,如同枯木林里荧荧残影的月,罩过去。

    嗓音低低地逗她。

    “你不是挺爱逃的么,嗯?”

    “当年从我跟前跑的时候就挺有骨气。”

    “这次我带你跑就不行了?”

    孟秋耳根子红了,“可是……会闯很大的祸。”

    他在今天都不守规矩。

    孟秋眨眨眼,有点恍惚,她居然把自己就这么嫁给他了。

    赵曦亭眼里的光一倾,簌簌落落淋在她雪白圣洁的婚纱上,嗓音低诱。

    “怎么办。”

    “闯祸也想和你私奔。”

    孟秋抬头对上他目光,心上好像刮了一阵风,房屋瓦片纵横倒了一地。

    她收敛心神,挺直脊背,唇角带笑笃定道:“那也不行。”

    赵曦亭看着她柔柔软软的身段,眼神一浑,强制性去抱人,手臂往她膝盖下穿,眼见西装崩出几道有力的褶,另一只铁链一样捆住她的上半身,嗓音混不吝。

    “真不行啊?”

    孟秋脚踢了两下,几乎尖叫,她唇角挂着笑,表情却有些恼,节节败退地撞上身后的梳妆台,台上一把小刷子掉到地上。

    她头一撇,看到镜子里赵曦亭很不像样地套着她,她忍不住喊停,“赵曦亭……我头发。”

    她头发勾到他领针上了。

    赵曦亭在她头顶沉沉地笑了两声,孟秋整颗脑袋都酥酥麻麻的。

    “别动了。”

    “扯一下疼不疼啊?”

    赵曦亭把她放在椅子上,面朝镜子,他看着镜子拆她和自己缠在一起的头发。

    拆完之后,赵曦亭还看着镜子,看镜子里紧紧挨在一起的两个人。

    小姑娘肤如凝脂,套在象征圣洁和归属的婚纱里,目光缓缓露出一道逼人侵占欲。

    赵曦亭手指徘徊在她下巴到脖子的位置,有点偏执地盯着镜子里自己指尖,流连忘返的姿态。

    孟秋颤着睫,像在昏暗里看到青练的月光,在她身上白出一块惊心动魄的影。

    她飞速地瞥一眼镜子里的赵曦亭又收回,正要躲,他拿住了她的下巴。

    赵曦亭薄唇缓慢地磨她的耳廓,孟秋的流苏耳坠不堪其扰,跟着他的节奏来回晃动。

    桌上镜子上全是琉璃光斑。

    他嗓音低徐:“我今天,会少喝点酒。”

    “可以么?老婆。”

    他喷薄的雾气几乎在孟秋绒绒的神经上凝出露来。

    露轻盈地下坠。

    赵曦亭惩戒性地咬了她一下。

    耳坠晃得更厉害了,和她的心跳一样。

    他催促,“可不可以啊?”

    孟秋细声说:“可……可以。”

    话音刚落,化妆室的门突然被推开又砰地关上。

    葛静庄和乔蕤惊魂不定地杵在门口。

    两个人脑子不约而同全是赵曦亭强势地从背后抱着孟秋,埋在她耳边的模样。

    明明没做什么,却看得人脸红心跳。

    “你看清了吗?”

    “没。”

    “是不是有点十。八。禁。”

    “……有点儿。”

    孟秋被关门声吓了一跳,赵曦亭直起身,两人同时往门口看去。

    孟秋脸红起来:“赖你。”

    赵曦亭轻笑了声,宠溺地点点头,“行。”

    “赖我。”-

    正式的仪式上孟秋哭了两回。

    第一回是爸爸把她的手交到赵曦亭手上的时候。

    孟元纬没拿麦,和赵曦亭拥抱,拍了拍他的肩膀,“曦亭,我就这么一个女儿。”

    赵曦亭点点头,“我明白。”

    孟元纬又说:“她比你小,原谅我是个自私的父亲,你平时多让让她。”

    孟秋眼泪顿时流下来了,这一瞬间她仿佛从爸爸妈妈身边飞走了。

    赵曦亭和她十指相扣的那只手,握得更紧,安抚的意味很浓。

    “我会的。”

    孟元纬揉揉发红的眼睛,“我其实挺高兴的,哎呀,怎么哭了。”

    赵曦亭温声说:“爸,霁水不远。”

    孟元纬忙应,“是是是,不远的,秋秋你也别哭了。”

    “再哭妆要花了。”

    赵曦亭站台上,不知道多少人看着,不管不顾拿手给她擦眼泪,引得不少人互相使眼色,神色惊奇。

    他眉眼温和地哄人:“没事儿,哭吧,嗯?”

    “哭得也不丑。”

    “顶多以为我欺负你。”

    孟秋被他一打岔,噗嗤就笑了。

    第二回是她和赵曦亭互戴完戒指,主持人宣布新郎可以亲吻新娘了。

    赵曦亭低下头,在嘈杂起哄的喧闹中轻柔地吻住她。

    纵然万人欢呼,在这个时刻,他们只属于彼此。

    一吻毕。

    孟秋在莹白的舞台灯光中看到他眉眼柔和,目露情深。

    在他们眼神交汇之间,她蓦地看到冗长的余生,心头微颤。

    随后孟秋又见赵曦亭含笑俯首。

    他在她耳畔低低一吟。

    ——孟秋,你说,爱若是海中鲸落的嗡鸣,你我凡人,可丈量它有多深。

    她胸腔震动,又落下泪来。

    许多年后,他们不用落雪也已白头,还会回忆起这一幕。

    赵曦亭笑说,那是我人生至重辉煌时刻-

    晚上十点,孟秋陪赵家二老送完最后一波客人,腰不是腰,脚不是脚,脊背还挺得笔直,她闪过一个好笑的念头——

    不如真跟赵曦亭私奔。

    他们回到大厅,还有几桌人坐着,大概是赵曦亭的发小狐朋狗友一类,年轻的居多。

    赵曦亭是被灌了不少酒,脸比平时红不少,但看着还算清醒,见孟秋走进大厅,他眼神牢牢跟着,没挪。

    比较惨的是赵康平。

    他原先只是做伴郎,最后被拉去挡酒,去洗手间吐了好几回,现下趴在酒桌上,额头抵着手臂,烂泥一样睡着。

    话题*中心虽然是赵曦亭,但他还是疏离人外的样子,懒懒噙着笑,也不搭腔。

    孟秋拿了房卡从宴会大厅离开,赵曦亭就站起来了,旁边人一看就明白,哪能让他轻易走。

    逮着机会为难他。

    赵曦亭也不恼,含笑对外头站着的人说:“把烟都拿来。”

    他扫了一圈,淡声:“一个个儿的,这辈子不结婚了是吧。”

    大家听了心里也发毛,赵曦亭要真算账来怕是一个都跑不了,有过之而无不及。

    有人调侃,“赵老板,就这么急么。”

    赵曦亭把烟扔在那人面前,唇角噙笑,语气却有威压。

    “讲什么呢?”

    “说点中听的。”

    孟秋把二老送到酒店门口,回来坐电梯上楼,正巧碰上赵曦亭。

    她两手叠在一起放在前面,目不斜视,端庄温和,还在扮演尽职的新娘子:“好巧。”

    赵曦亭原本腰身抵着电梯后,她一开腔就挪上来了,两手从背后环住她,带着酒气,表情瞧着比平常更混。

    “巧哪儿了。”

    “蹲你好几趟了。”

    他的唇是烫的,在孟秋颈后漫步,一步溅起一点火。

    孟秋血液都往他点火的那处凝。

    裙摆撩开,带了点风进去。

    她心口紧缩,怕有人来,握住他的手,“在电梯呢。”

    她往头顶一瞥,毛骨悚然,“赵曦亭,别闹,这儿有监控。”

    赵曦亭吮她的耳垂,“我挡着你。”

    “今天酒店被我们包了,没人来,别怕,嗯?”

    孟秋好不容易等到电梯停在最顶楼。

    赵曦亭直接把她面对面抱起来,大步流星地往里走,把她钉在门上。

    “房卡。”

    孟秋架在他白衬衫上,低头看他情绪浓重的眼眸,她胸腔剧烈起伏,轻声说:“在……在袋子里。”

    赵曦亭干脆利落地刷开门。

    孟秋累了一天,赵曦亭把她抱进总统套之后,她挣扎道:“我想先洗。”

    赵曦亭把领带一扯,没扯出来,“帮我摘。”

    “一会儿再洗。”

    赵曦亭把她放在婚纱上。

    孟秋有好几套,最后这套还没来得及整,她给赵曦亭拆领带的时候,他不停地亲她。

    “孟秋。”

    “嗯?”

    “换称谓。”

    孟秋膝盖被推高了,赵曦亭脸埋下去,她像一名久病不愈的患者,顷刻软了四肢。

    她想说不行,思想还在主宰身体,却已经不听使唤。

    她要合拢,赵曦亭戴婚戒的手指就压住她,冰凉而霸道。

    她弓身坐起来去抱他的头,忍不住抓他的头发,又迎来他猛烈地一吮。

    她膝弯垂贴他肩膀的衬衫,脚后跟不自觉刮到他的皮带,一点点凌厉的硬度。

    却无比灼人。

    她鼻息错乱,似哭似求饶,“老公。”

    赵曦亭被她叫出狠意来,“喊响一点。”

    孟秋浮在春日湖面的杨花,三四月正是情致盎然的时刻,他的舌尖如蜻蜓一摁,她往湖面下沉去,窒息感扑面而至。

    很快她又浮起来,溅起三两点潮气匀到他鼻梁,孟秋几乎能想象到高挺的轮廓此时是什么样的艳色。

    她终于捱不住,软声说:“老公,行行好,放过我。”

    第74章 溺

    ◎她归结为风寒。◎

    赵曦亭这几年很规矩,除了第一次,该他负责的他都做了预防。

    今夜他们正式结为夫妻,仪式前他问她可不可以。

    她明白,也期待这一刻降临。

    除去阻隔,孟秋感到眩晕。

    她每一层皮都竞争得很激烈,从池涸到池满。

    她的混着他的。

    赵曦亭有些醉,更是野得懒克制,眼尾酒意的红是疏散的点缀,眯眼放纵地释放他的占有欲。

    他要他们做两个满心满骨紧紧相贴的俗人。

    筹备婚礼,有专人打理孟秋妆容,从头发到脚跟,她脚指甲涂了新娘的朱色。

    现在,她脚趾的红缠进雾白的婚纱里,如同串在一起的珊瑚果,滚进云雾里头去,失去呼吸似的挨着。

    孟秋半阖的视野里,看到两只脚向上,才要放下,他的指扼住了她的膝弯。

    她瞬时小腿绷直,月晕的婚纱从她脚踝滑开,有几缕卡在她的趾缝里,朦胧地扬起来。

    仿佛新郎挑落新娘的盖头。

    孟秋不会说其他字了,那些字好像都被赵曦亭从字典里剔除了。

    她唇保持半张,说一个字,呼出一口气,又娇腻地吸回去。

    “轻。”

    “轻一点。”

    娇啼反而加重了赵曦亭的施虐欲,他眼眸狠戾,交叉捆着她两只手的手腕,钉在头顶,手镯嘡嘡地敲击他的指甲。

    孟秋险些从沙发上栽下去,但她的腰在他手里,立时被拖了回去。

    她有点吃不消了,委屈地抽噎,嫩葱似的脚上十粒蜷缩的珊瑚果无处施力。

    它们勾着纱,难捱地向上缠绕他的尾椎,细细小小地颤着,抖着,泛红的脚后跟沿着他有力的腰脊轮廓匍。匐摩。挲,它们央求,讨饶,索求安抚。

    而撩起的婚纱为这份俗。欲披上圣洁朦胧的仪仗。

    几个小时后,孟秋被欺负得不成样子了,她没一块干的地方,不是汗就是别的。

    赵曦亭看得有些可怜,抱她去洗,她软软绵绵地站不住,窝在他怀里,乖顺地由他清理。

    经过某处,花洒冲出并不属于她的浅白的颜色,赵曦亭看得喉咙一紧,目光迟迟不挪,关掉花洒,把她放在洗手台上,捏着她脚踝又堵了回去。

    孟秋轻吟了一声,她手臂没有擦干,往后一仰,在镜面上揩出几条水影来。

    赵曦亭白皙清贵的长指抵在瓷台上,和温雅的表相不同的是,青筋有力地突起,他另一只手搁在她脊背和镜子中间,好不让她撞上。

    他手掌握着她后脑勺,往下压,让她自己看他们现在混乱的样子,薄唇倾前缓慢地亲她脖子。

    孟秋脸红透,无力地呼吸,睫毛蝶翅一样颤。

    赵曦亭看她这副样子沉沉笑起来,疼爱地去亲她的唇。

    他们勾出一缕银丝。

    孟秋一只眼被水珠黏着,半闭,另一只柔柔地撑着,望着他,表情楚楚可怜。

    “你喝醉了好凶。”

    赵曦亭擦去她脸上的水,“真的么?”

    孟秋咬唇迷乱起来。

    赵曦亭附在她耳边沉沉吐息。

    “这么凶,喜不喜欢啊?嗯?”

    “说实话。”

    孟秋仰起脖子,踢了两下腿,又缩进他怀里,“喜欢。”-

    新婚头几天孟秋有两天起不来床,腰酸的感觉和瑞士滑雪摔倒有的一拼。

    他们蜜月去了马尔代夫,在海边的木屋房子里住了一阵。

    他们还体验了在全玻璃水下餐厅吃饭。

    在海边,赵曦亭戴副墨镜什么防晒都没涂,接连晒了几天日光浴,回国眼见黑了。

    那段时间孟秋睡前总是忍不住捏一捏他的手臂,有点儿嫌弃,“好黑啊,赵曦亭。”

    她以前也没发现自己颜控。

    但赵曦亭一晒黑,她还是觉得他白点儿好看。

    赵曦亭倒没所谓,闲闲地问:“不健康么?”

    他皮肤修复能力强,过俩月又白回来了。

    蜜月过后孟秋筹备起自己的工作室,做非遗经纪人。

    做非遗经纪人这件事,她也是从赵曦亭身上得到的启发。

    他收藏的东西多,有些藏品之所以贵是因为工艺失传了,难以复刻。

    孟秋听过几次觉得可惜,就往非遗的方向研究了一下。

    她最擅长挖掘细节,写一手好文章,用文字赋予故事。

    孟秋想做些有意义的事。

    她很认可,保护非遗最好的方式就是商业化的说法,几番了解下来,她打算自己开一家工作室,做非遗经纪人,帮他们打造ip,洽谈资源,让更多的非遗进入大众的生活和视野。

    赵曦亭很支持她做这个工作,最重要的是他相信她能做好,并且和她性格很契合,大手一挥在燕城CBD写字楼给她买了一整层工作室,只管花钱却不插手。

    至于她要怎么分配场地让她自己决定。

    孟秋好好利用起母校的人脉优势,从历史系考古系挖起学弟学妹来,还真给她挖到几个不错的苗子,等工作室装修完毕,应该也能到任干活了。

    她忙忙碌碌到十一月。

    立冬那天,她鼻子有些塞,流鼻涕流个不停,以为感冒了,恨不得抱着纸不撒手,可是又不怎么打喷嚏。

    赵曦亭手试了试她额头,把她摁在椅子上。

    “在家休息一天吧。”

    孟秋自己摸了摸,移动公司的人要来工作室装网,不能没有人盯着。

    她抬起头,柔声道:“没关系,不烧。”

    “你不是也要和人见面吗,快走吧。”

    赵曦亭多给她拿了件外套,逼她穿上才让走。

    一早上孟秋都浑浑噩噩的。

    但她以前就是要学习不要命的性子,写起论文能拼一宿,现在也没怎么变,投入工作废寝忘食。

    中午果然把饭放凉了,还是赵曦亭打电话过来,她才记起没吃饭。

    吃完饭她开始犯困。

    孟秋敲了敲有点酸的腰,最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精力总跟不上,早上工人接错线,导致工作室停了两回电,她居然因为这点小事有点想发脾气。

    从来没有过。

    下午四点,她实在倦得站不住,让司机来接她回家。

    回去后,孟秋昏昏沉沉睡了一下午,晚上赵曦亭回到家开灯,她才迷迷糊糊醒过来,迎着他身上从外面带回来的凉气,第一句话就是:“赵曦亭,我想吃辣的。”

    赵曦亭看她睡眼惺忪,实在可爱,忍不住凑过去亲她。

    “还困么?”

    “好多了。”

    孟秋边笑边躲,声音闷在他唇下,“我感冒了,都传染给你。”

    赵曦亭一个劲闹她,轻浮道:“省这一下就不传了么。”

    孟秋怕痒,咯咯咯笑着钻进他怀里,不让他得逞,赵曦亭哪儿那么好对付,直接捏她下巴,吻上去。

    孟秋亲着亲着搂住他脖子,两个人撑不住一起倒在床上。

    孟秋鼻音瓮瓮的:“赵曦亭,我们叫个火锅吧。”

    赵曦亭坐起来,把她揽怀里,抱着她给厨师发消息。

    “还想吃辣啊?”

    “海鲜锅还是羊肉?”

    “羊肉。”

    赵曦亭边打字抽空瞥了她一眼,轻笑了声:“怎么回事儿,平时不是微辣都吃不了。”

    “最近吃太淡了?”

    孟秋也想不明白,“不知道,突然有点儿馋,或许是一阵子没吃了吧。”-

    吃完那顿火锅,孟秋开始有点儿食欲不振。

    她看什么都没胃口,特别是早上,什么都不想吃,有时候闻到一些味道还觉得恶心。

    她归结为风寒。

    周五,孟秋照例去工作室,今天有一批桌子椅子送过来,她得安排,还有一场行政助理的面试,这样以后有些文档的规整好腾出手来忙别的。

    她不知是不是早饭吃得不多的缘故,十来点钟有低血糖的症状,两眼发黑,看什么都花,紧跟着有点呼吸不上来。

    她下意识扶着桌子,没扶住,直接倒了下去。

    等她再醒过来,睁眼就是天花板白花花的灯,一股消毒水的味道,已经在医院了。

    她手上吊着点滴,是间单人病房,外面的声音隐隐约约传过来。

    说话的人语气十分威严,像是在训谁。

    “今天还好人多,要晕在没人瞧见的地方呢,多危险。”

    “怀俩月了你做丈夫的一点感觉没有?”

    孟秋听着像公公赵语堂的声音,辨别了一会儿,好像还真是。

    她回味最后一句话,后知后觉愣住了,像劈了个惊雷下来,从头麻到脚。

    怀?

    怀什么?

    她呆呆地掀起被子,往自己肚子看了一眼,还是和以前一样,平平的。

    她下意识摸上去,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答案就在眼前了,但没亲耳听到前,她又不敢信,有股很微妙很通达的春风滋味从经络里舒展开。

    随着时间蔓延,那股滋味越来越浓,越来越盛。

    孟秋月经很规律,但上一个月没来。

    她以为偶尔一次没来不是太大问题,加上忙工作室,转瞬的念头搁置了。

    她看了手机好一会儿,捧起来,咬唇给赵曦亭发了条消息。

    ——我醒了。

    赵曦亭听到孟秋进医院的时候正参加一个商业峰会,他坐第一排中间的位置,有个独角兽项目要他给意见,电话里没说清楚孟秋什么情况,只询问他是不是孟秋家属,告知他孟秋晕倒了,需要去医院一趟。

    赵曦亭想也没想,眉头紧锁说就过来,直接大步从侧门走了。

    当时台上台下看他离开,场子冷了好几秒。

    到了医院,医生说了声恭喜他要做爸爸了,同时说明孟秋这次晕倒,是孕早期孕妇血压下降导致的,并叮嘱他往后得好好照顾太太,多补充营养特别是补血养心的东西。

    赵曦亭怔了足足一分多钟。

    他还算冷静,询问了第二次。

    “确认是孟秋么?”

    他刚赶过来的时候脸色很冷,气场强得吓人,问人在哪儿,怎么样了,现在拿着检验单,愣愣的像换了一个人。

    医生打趣道:“要不我把电脑抱来给您瞧瞧名字确认一下?”

    赵曦亭立即转身,长腿三步并做两步迈向病房。

    他打开门的动作很急,意识到孟秋还没醒,动作又轻缓下来,他神情难掩激动和喜悦,深吸一口气,勉强平静下来。

    孟秋脸有些苍白,平躺在被子里,长发柔柔铺了一枕头。

    赵曦亭俯下身撩开她的头发,心脏无限度地往他身体最软的那部分塌陷,他唇也好似被泡软了,在她眉心深深一吻。

    他们有宝宝了。

    赵曦亭恍惚意识到这件事,鹤岭空山惊起一声鸟雀啼鸣,心尖一涩,眼眶蓦地红了。

    他缓缓闭上眼贴着她的面颊,缱绻地摩挲,在她颈边垂下一滴泪来。

    赵曦亭亲昵地和孟秋拥了两三分钟,平复了情绪,起身到外面给双方父母打了电话。

    孟秋听到开门声,撞进赵曦亭温柔高兴的笑眼里,像是窗明几净的灯塔。

    她心底的猜想越发明朗,瞪大眼睛,目光在他英俊的眉眼来回晃,踟蹰道:“我……”

    赵曦亭俯身和她平视,安抚地摸了摸她等待答案的脸。

    “是你想的那样,孟秋,我们要做爸爸妈妈了。”

    他一顿,笑了声:“还是两个。”

    第75章 溺

    ◎孕期日常◎

    孕早期的时候,赵曦亭没有限制孟秋继续工作。

    她每天照常去工作室,上下班都是他亲自接送,下班变着花样让她惊喜,让她有愉快的心情,有时候是点心,有时候是花。

    都是细微的小事。

    但孟秋很吃这套,到下午一想起赵曦亭要过来了,就产生期待感。

    赵曦亭作为新手准爸爸,许多事一窍不通。

    他恬不知耻地找了二老讨教。

    苏萦淮听说孟秋怀孕,当天就让人联系了专业的医护团队,根据孟秋每天的身体状况进行营养跟踪和运动安排。

    他们特地叮嘱,工作适当忙碌,对孟秋的身心健康都有好处。

    反而不能闷在家里。

    晕了那一次之后,赵曦亭给孟秋弄了一个挺贵的手环,app连在他手机上,时不时看一眼她健康状态。

    有一点不好,这手环还能精准观测到她定位。

    满足了他监视似的恶趣味。

    瑜伽老师每周会到家里上两次课,晚上孟秋简单地做几个动作拉伸肌肉张力,增强身体素质。

    赵曦亭买了几本孕期护理和早教的闲书,翻过一遍就大概记清楚了。

    他晚上陪她瑜伽,有时候捣乱地推她的瑜伽球,逗弄抬抬她的腿,说:“没打直啊。”

    孟秋圆着眼睛转过头,颇为无辜,“老师说就是这样的。”

    赵曦亭扔了书挨着她坐在瑜伽垫上,“书上说腿会肿,有涨的感觉么?”

    孟秋晃了晃自己的脚丫,“现在还好。”

    赵曦亭握着她的小腿揉捏检查了一番,是没什么变化。

    孟秋爸爸妈妈来燕城看了她几天,二老听到双胞胎高兴坏了,但又十分心疼。

    何宛菡把水果放在一边,询问了孟秋一些症状,拍拍胸脯虚惊一场放下心来,说,还好她孕吐不明显,不然一边吃不进东西,另一边营养跟不上。

    人会很受罪。

    激素的关系,孟秋常常吃过晚饭就犯懒,想睡觉。

    有一次赵曦亭把她整个人抱起来,弯腰拿鞋,不容拒绝道:“去散步。”

    孟秋实在不想动弹,打哈欠打出泪花,懒在他手臂上,头一歪,目不转睛和他对视。

    她撒娇道:“好累,让我睡觉吧,赵曦亭。”

    不肯去。

    这不是她第一次不肯去。

    前两天都是这么赖过去的。

    劲儿是还有,单纯懒。

    赵曦亭垂眸看她耍赖的样儿,手指还勾着她鞋子,明知故问,“真困啊?”

    孟秋顺坡爬地点点头。

    “行。”

    说着他就抱她上楼,关了灯陪她一起睡。

    当晚赵曦亭没收了孟秋所有的娱乐方式,书,手机,平板,kindle,一样都不让碰。

    他把房间床头柜上的东西全摸干净了,将灯一关,揽着她睡。

    孟秋刚才和他抢东西,抢得脸都红了,头发乱乱地窝在睡衣里。

    她看着一屋子黑,有点恼。

    赵曦亭什么都没说,但显然下了决心要治她。

    孟秋少见地冲他生气,身子一翻,把他搭在腰上的手拎开。

    他重新放上去,她硬抠,还打了他几下。

    赵曦亭手臂强势地箍着她,没知觉似的不放手,和她贴在一起。

    “收了这么点东西,就不理人了,嗯?”

    孟秋腰逃不脱,肩膀往他反方向挪了挪,不肯说话。

    孟秋怀孕后赵曦亭打听过一些注意事项,原先知道是双胞胎,他非常开心,但听到对母体的伤害之后,心里不是滋味儿。

    双胞胎患妊娠高血压,水电解质紊乱等等病的风险比单胎要大得多。

    因而医生叮嘱每一样事项,他都不敢敷衍,包括每天陪她散步。

    赵曦亭胸膛朝她倾斜,伸手不容她推拒把她抱回来,低头亲吻她脸颊的动作却很温柔。

    “任性起来跟小朋友似的。”

    “孟秋,当为了我,每天陪我去散步,成么?”

    孟秋听懂了他的意思,安静几秒,心尖软了软。

    她在他手臂里浅浅翻过身,仰头和他对视。

    他们交汇的目光于昏暗中晕开浮暖的波澜。

    孟秋那点淤堵的脾气倏然散得一干二净。

    她闭上眼,柔柔地抱住他,脸埋在他胸膛,听他的心跳。

    赵曦亭掌心贴着她顺滑的头发,长指沿发缝揉抚她的脑袋,她头发扫过的地方,像盖绸缎,摩擦他的神经。

    他含笑拖腔带调,“怎么回事,给我做听诊啊?”

    “听出什么来了,说我听听。”

    孟秋弯弯唇角,说:“经诊断,赵先生一切健康,就是孟女士耳朵有点麻。”

    这个姿势,赵曦亭说话的时候,她感觉他整个胸腔都在震,震得她耳朵很痒。

    但孟秋很喜欢,像用电流给皮肤做按摩。

    赵曦亭笑了两声,长指来到她的腰,轻轻摁着,“最近还酸么?”

    孟秋嗓音轻柔:“还有一点点,但缓解许多了。”

    “你请的按摩师傅很专业。”

    赵曦亭嗯了声,沉静道:“往后还有哪里不舒服,及时说。”

    他听她没吱声,催了句,“听到没?”

    孟秋笑起来,在他怀里用力点点头,脸颊猫儿似的蹭他薄肌的胸膛。

    “赵曦亭。”

    “嗯?”

    她唇角上翘,继续蹭他,“赵曦亭。”

    “嗯。”

    她唇齿不依不饶,“赵曦亭、赵曦亭、赵曦亭。”

    他不答。

    孟秋仰头,“你怎么不应我?”

    赵曦亭把她抱紧了,叹了一息。

    “我在想。”

    “应一声还是应三声。”-

    孕二十一周,孟秋疲乏和早起恶心的孕早期症状好了许多。

    医护团队即便已经把她照顾得很好了,她还是出现了贫血的症状。

    赵曦亭陪她住进了一家私立高端妇幼医院,生产的时候,这家医院可以做腹膜外剖,据说腹膜外剖手术痛感比较轻,产后恢复很快,少受不少罪,但对医生的专业水准要求较高,费用同理,因此在内地并为过多推广。

    这家医院的病房并不像普通病房那么沉闷,样式和酒店总统套间差不多,人员服务很到位,还有专人给他们拍纪录片。

    自从孟秋状态稳定以后,她怀孕的消息告诉了一些亲朋好友。

    比较虎的是薛翊,口无遮拦,“双胞胎啊,你家老赵质量可以啊。”

    那会儿赵曦亭正好从楼上下来,见她脸红,问了句,“谁?”

    孟秋捂着听筒,“薛翊,夸你呢。”

    婴儿床婴儿车,还有宝宝的小玩具,她和赵曦亭还没开始买,家里就收到了一堆。

    因为暂时不知道性别,有几个很夸张地买了四份,男孩女孩儿都是双份,交叉搭配任君挑选的意思。

    随着周数增加,孟秋越发感受身体里正在孕育的生命体,比起前期更有真实感,她偶尔冒出一丝焦虑,怕自己照顾不好他们,怕自己不是合格的妈妈。

    她把这个烦恼告诉赵曦亭。

    他从背后搂着她,陪她站在窗边看外面的公园,指尖放在她的隆起腹部,语气循循善诱。

    “孟秋,这是我们两个人的宝宝。”

    “不要一个人包揽所有事儿。”

    “但凡你不会的,都由我来解决,你不想做,却必要做的,我来完成。相信我,作为你的丈夫,我能为你处理好一切,明白没?”

    孟秋几乎是一瞬间焦虑散得一干二净,心里激越一丝暖流。

    好像只要有他在,她可以什么都不用怕。

    赵曦亭薄唇贴着她鬓发,低低地温声说:“你生下他们就已经是很伟大很尽责的妈妈了。”

    孟秋为了宝宝的小心翼翼他都看在眼里。

    她日渐肿起来的腿,夜里少眠频繁起来上洗手间的疲惫,胸部胀痛却不吭声的忍耐,种种不易,一样一样他都记着。

    孟秋鼻子酸酸的。

    赵曦亭低头看她眼睛,嗓音轻柔,哄她,“想不想吃冰淇淋。”

    孟秋今天和他下楼晒太阳,她看到商店里的冰淇淋偷偷咽了两次口水。

    她已经很久没有吃垃圾食品了。

    到孕期这个阶段,她好像特别馋,回回硬生生忍住。

    她轻声问:“可以吃吗?”

    赵曦亭笑了声,“我问过医生了,偶尔吃一次没事。”

    孟秋眨了眨眼,“那我要巧克力特别多的。”

    怀孕后,她口味变重许多,以前吃不消的太甜的太辣的都能吃了。

    “好。”

    半小时后,赵曦亭拎一袋东西回来,拿出冰淇淋,帮她拆了包装。

    孟秋仰躺在沙发上,接过冰淇淋,一只手摸肚子,柔声说:“妈妈就吃一支。”

    “宝宝乖乖的,不要生病。”

    赵曦亭看得直笑,“真没事儿,大胆吃,他们要不让你吃,长大了罚他们。”

    孟秋现在正是喜欢宝宝喜欢得不得了的阶段,下意识护短:“别呀,他们现在懂什么呀。”

    赵曦亭一听,不说话了。

    他坐在她旁边的座位,上身歪歪斜斜懒散地靠着,长腿交叠,他轻飘飘将袋子随手一扔,一只手抵着太阳穴,黑眸浮着笑。

    他目光从她的脸再到肚子上,神色慢慢微妙起来,笑意浅淡不少。

    “孟秋,先说好。”

    “以后我要管人,你不能插手。”

    孟秋听完这话,心口一缩,为她肚子里俩小朋友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赵曦亭现在有点严父的味道了。

    她是见识过他手段的。

    但是,这两个小朋友是她好不容易生的。

    不能被他玩坏了。

    孟秋垂睫慢慢舔冰淇淋,不看他,一点点抗议,“分事情。”

    赵曦亭淡笑盯着她,说了几个字。

    “不行。”

    “其他好商量,这事儿不行。”

    “你太心软了。”

    “我会吃亏。”-

    关于宝宝性别的问题,孟秋和赵曦亭聊天聊到过几次,不大多。

    他们好像有一种默契。

    不猜,拆盲盒。

    有惊喜感。

    有一次医生就差明示了,问想不想知道该准备什么颜色的衣服。

    孟秋很干脆打断她说不想不想,言辞之迅速笃定,把医生都堵懵了。

    赵曦亭在旁边瞧着她急慌慌的表情笑得乐不可支。

    他们对宝宝的胎教很早就开始了,起初放一些传统的音乐,后面什么都有。

    赵曦亭摆弄她手机,“你第一次去裕和庭放的曲子怎么没了?”

    孟秋印象很深。

    就是那一次。

    她被他魂都吓没了。

    说什么国内一个国外一个,让她做他女朋友试试。

    他还把她和林晔的通话偷听了个遍。

    她当他真开放呢。

    明明计较死了。

    孟秋咕哝了句:“这么多年都重新整理过了呀,应该都和别的歌放在一个歌单里。”

    “放那个做什么?”

    赵曦亭眼皮轻浮地挑起来,懒懒道:“提前感受爸爸妈妈的爱,也是早教之一。”

    孟秋柔柔地和他犟嘴,“你胡说,那个时候我可没喜欢你。”

    赵曦亭原本趴在床上,听了这话,把手机一扔,转头瞧过去,眼睛眯起来,有点凉飕飕。

    孟秋被他看得眼皮一跳一跳,涂好护肤品,掩耳盗铃地拿起手机。

    “我记得没删来着。”

    赵曦亭薄唇淡道:“过来。”

    孟秋心跳加速,低着头,目不斜视却很乖巧地坐到他身边,赵曦亭嫌碍事儿似的夺了她手机,托起她后脑勺亲过去,带点强制的味道,用力吮她舌。

    她顾着宝宝,整个人全程没怎么动,让他得逞地吞咽。

    赵曦亭自制力远超一般人,但孟秋对他太熟悉了,几个眼神露出来她就知道他想不想。

    赵曦亭从她双唇退出来,垂眸盯着她饱满泛红的嘴,温凉的手指移上去。

    “宝宝生下来后,能试一次么?”

    “不舒服就结束。”

    孕期他很照顾她,一次都没胡来。

    他这是讨赏的意思。

    孟秋挣扎许久,脸有点红,她眼睫颤了颤。

    赵曦亭停留在她唇上的视线抬起来,和她怯生生的眼睛对视,缓慢地眨动,他拇指不再怜惜地在她下唇用力一摁,探进去。

    “可以么。”

    孟秋感觉耳朵烫极了。

    “嗯。”

    ……-

    孕后期赵曦亭会拿一些英文故事集,枕在她腿上,对着她隆起的腹部唇齿清和地念。

    宝宝在妈妈肚子里,相对父亲,他们对母亲的声音更有安全感,他一边做英文胎教,一边让他们熟悉他的声音,他不能缺席这个职位。

    赵曦亭偶尔把故事集换成莎士比亚的《终成眷属》。

    他英文过于标准,低磁的嗓音排开人间秽浊的噪音,沉静地将人拉到他的世界里去。

    孟秋沉下心来,在他缓缓叙述中,重新复习了一遍《终成眷属》,

    她其实没有那么喜欢勃特拉姆,但当赵曦亭扮演起勃特拉姆,她突然感觉书里这位狂妄放荡的纨绔公子没那么讨厌了。

    赵曦亭读完一页,稍作休息。

    她笑问他,莎士比亚那么多剧作,为什么选《终成眷属》呀。

    赵曦亭单手握着书,随意一扇,书页就像风琴一样撑开。

    他换了个姿势,枕在她腿上,勾唇回答道,书名挺吉利。

    日子一日一日平缓的过去。

    他们结婚纪念日过后一个多月,在十月十六号这天的凌晨。

    孟秋惊蛰一般阵痛起来。

    第76章 溺

    ◎宝宝番。◎

    赵家开明,但也有传统之风。

    宝宝们的名字在拆盒之前只让取小名,大名得让大师看过才能取,小夫妻商量之后干脆决定等卸货一起取。

    他们运气极佳,拆出来一龙一凤,哥哥和妹妹。

    孟秋刚得知时眼睛倦得睁不开,还是笑着的,调侃:“赵曦亭你是不是偷偷去拜过呀。”

    赵曦亭高兴得合不拢嘴,不顾有人在,俯身连着亲她的额头,亲出声来。

    “那得去还愿。”

    他半跪在床上,温温地看她失力的眉眼,俯身抱着她,笑意收了不少,目露心疼。

    “谢谢你,孟秋。”

    孟秋温声问:“你不去看看宝宝吗?”

    赵曦亭将她汗湿的头发捋了捋,握住她的手,嗓音和缓,“说什么呢,这个时候我得陪你。”

    “他们挺健康的,有人顾着。”

    大师看过两个孩子,建议男孩子名字带木,女孩子名字带水。

    还说男孩子和他亲爹大概有些相爱相杀。

    但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命是流动的,并不是一成不变的,好好相处就行。

    这大师几乎是走仕途人家御用,有些能耐,估计所说不假。

    赵语堂在场听了之后,惬意极了,茶杯盖磨了磨瓷口,抿了一口。

    他平日里严肃惯了,这时倒是起了调侃的心思。

    赵语堂提了腔调悠悠道:“诶,轮到你了吧。”

    赵曦亭倒是没什么感觉,垂眸含笑,指腹逗了逗睡得很香的肉团子。

    “是么。”

    “你会和我作对啊。”

    赵曦亭和孟秋花了几天时间,列了几个名字出来。

    孟秋自觉读了不少书,在孩子取名上也颇有挣扎,灵感耗干似的。

    这是伴随他们一生的事儿。

    得谨慎再谨慎。

    赵曦亭和她不一样,一边翻古籍,一边恣意胡为:“贱名好养活。”

    孟秋不能让他乱来。

    最后他们决定给女孩子取名赵润祺,希望她朗润吉祥,顺遂无虞。

    男孩子取名赵行桓。

    桓字儿是孟秋提的,因为大师说儿子老子不对付。

    她特意用赵行桓的桓和赵曦亭的亭搭了搭。

    桓,亭邮表也。

    希望他既可以是撑起父亲的顶梁,也能是风雨来袭时躲父亲羽翼底下避难的柱子-

    两只绵哒哒的团子光放在一起就让人心头发软。

    还没出门红包就收了一摞。

    葛静庄头一次见双胞胎,虎头虎脑道:“真可爱啊,秋秋你开个直播吧,我天天给你打赏。”

    孟秋笑她:“这么喜欢小朋友,好领证了。”

    葛静庄也没想到她和袁岱倧居然纠缠了这么多年,分分合合,最后还是他。

    “看吧,应该快了。”

    小朋友的爷爷奶奶出手大气,他们出生后没几天,买了两份价值八位数的成长基金,请专人帮忙理财,等他们成年了,这笔钱和钱生出来的钱会到他们手里。

    小团子可爱归可爱也有闹腾的时候。

    孟秋身上有奶香,他们喝饱了不肯离人,公主少爷任性的架势初见端倪,遭罪的是赵曦亭。

    他有好长一段时间没怎么和孟秋单独待过。

    俩团子都跟长了追踪器似的,放到婴儿床没*一会儿就开始哭,护理人员来哄也哄不好。

    除非他们睡得很沉了,赵曦亭才能把他们从孟秋身边拎出来。

    别人抱都没事,哪个抱都眉开眼笑的。

    就赵曦亭抱的时候,多少有些不乐意,妹妹略微好些,哥哥表现更明显。

    孟秋点点赵曦亭肩膀,咕哝道:“肯定是你太凶了。”

    人的气场有时候是一种无形的压强。

    赵曦亭正巧是很压人的那类。

    赵曦亭阴恻恻看着两只小不点,冷笑了声。

    “再不乐意我都是他们的亲爹。”

    过段时间,赵润祺和赵行桓稍大点,他们红彤彤皱皱巴巴的皮撑开了,圆润白胖起来。

    能睁眼后,他们两丸圆溜溜黑亮的大眼睛眨啊眨,睫毛很长。

    可能是双生子的缘故,非常默契,平时动作出奇一致,摆在同一个摇篮里,玩具拿到左边就一起看向左边,拿到右边齐刷刷追过去。

    十分好玩。

    他们对逗乐的需求不高,但每次孟秋逗他们,他们都很给面儿的张嘴咯咯咯笑,软胖白嫩藕节似的手到处瞎挥。

    每到这个时候,孟秋都会一手一个揣在怀里,脑袋埋在他们小身子上怎么也亲不够,嗓音变成孩子一样细细糯糯的。

    “你们是谁的宝宝呀?”

    “你们是妈妈的宝宝。”

    赵曦亭有时候过来凑热闹,搂着她的腰,“那孟秋是谁的宝宝啊?嗯?”

    孟秋红着耳朵不肯答。

    他就腻着她的脸颊,低低地缠她,“谁的啊。”

    只不过赵润祺和赵行桓看到赵曦亭就不大笑,他们乖乖的让赵曦亭抱,眼睛却总朝孟秋那边瞄,小爪子抓吧抓吧,要妈妈过去。

    赵曦亭都不搭理。

    有天天气挺晴朗。

    孟秋披着柔白色的坎肩坐在落地玻璃窗旁,外面是绿植园,赵曦亭让人种了不少茉莉,这个时节还没开。

    但也有其他花。

    米粒似的阳光从绿色的露水没入孟秋眸底,清浅柔和的浮动。

    她带了个毛绒的帽子,青丝分两边垂肩上,面容如雪印红烛,融融泛粉。

    她腿上盖着浅棕色的毯子,上面放着一本书,手指压着书页字,正悠哉地看着外面粉金色的蝴蝶兰,阳光耀眼,惬意地眯起来。

    孟秋现在的美和以前又不一样了,以前还是小姑娘轻灵高和,现在有一份至柔的韵味,眉眼温温地合在一起,如同菩萨下一个和煦的愿。

    一个小球咕噜噜滚到她脚边,打断她漫无目的地思绪。

    她笑着往地上一瞥,手抬起来,没回头就知道是谁过来了,来人默契地靠上她的指尖。

    孟秋转过去,手指搭在他有力的臂上,拉了拉小朋友的衣服。

    赵曦亭挪来椅子和她并排,陪她。

    他抱两个孩子毫不费力。

    赵曦亭似乎和这俩冤家杠上了。

    他们越不和他亲近,他越是强迫他们和他待一起。

    赵曦亭强硬地拽着他们小衣服,让他们钉在他腿上,他们一有去找妈妈的想法,修长的手指从他们腋下穿过,不急不缓地捞回来。

    “妈妈累的,找妈妈做什么,嗯?”

    孟秋摸摸他们软乎乎的脸,“今天怎么精力这么好。”

    赵曦亭低头看她的指,“阿姨刚带着睡过,半个小时就醒了。”

    “看来白天玩够了,晚上能多睡一会儿。”

    “嗯。”

    孟秋最欣慰的是赵润祺和赵行桓都不怎么爱哭,长大应该是顶坚强的性子。

    何宛菡先前过来看外孙外孙女也夸了,“你小时候也不爱哭,非常好带,我看曦亭骨头也挺硬,大概遗传了你们俩。”

    两个小朋友相对来说,赵润祺比赵行桓乖巧。

    她雪白的包子脸圆圆鼓鼓,倒是不怕生,谁抱她,让她亲亲脸,她都乖巧地印上去,吧唧一口。

    而且赵润祺喜欢听钢琴曲,只要一听钢琴曲,多大的委屈都能抛开。

    赵曦亭瞧了她在曲子里,一秒止哭的本事,觉得稀奇,笑说:“买架钢琴吧。”

    没几天,一间琴房收拾了出来。

    平时有事没事,赵曦亭抱着她在钢琴面前,让她砸琴键玩。

    赵行桓就不一样了。

    用孟元纬的话讲就是小鬼头。

    他对什么都很好奇,地上的叶子,桌上的水杯,晃动的光,还有爸爸的车钥匙。

    他的手还没车钥匙大,抱起来,粉粉圆圆的手指摁上面的按钮,摁完了又去抠上面的双R标识。

    当时孟元纬在带他,所以看得一清二楚。

    赵曦亭准备出门一趟,来拿车钥匙。

    赵行桓瞥了他一眼,翻身趴进外公怀里,钥匙就被他压在小衣服里了。

    孟元纬也是想看看这孩子要闹什么,就没出声。

    赵曦亭扫了一圈没看见,折身上楼,还叫了一声“孟秋”。

    赵行桓听到赵曦亭上去了,又翻身从外公身上坐起来,继续低头玩钥匙。

    等外婆抱着吃小甜粥的妹妹过来,他看了一眼,对吃东西不大感兴趣,又低下头继续玩钥匙。

    这次孟秋和赵曦亭一起从楼梯上下来,一前一后。

    孟秋觉得奇怪:“我记得在茶几上呀,早上还看见了。”

    两人要往这边来。

    赵行桓似乎发现要瞒不住了,小手一张,把车钥匙放到妹妹手里。

    赵润祺唇上还黏着粥,她乖乖地握住,懵懂地看着哥哥,不知道他给她这个做什么。

    赵曦亭和孟秋走过来一眼看到了。

    赵曦亭弯了点腰,骨节分明的手一摊,掌心朝上,“递给爸爸好么?”

    赵润祺脑袋上的冲天辫可可爱爱地晃荡两下,手指软软地搭上赵曦亭的手,松开。

    赵曦亭接了车钥匙没马上走,视线反而慢悠悠挪到赵行桓身上,赵行桓立马坐不住了,蹬了两下腿,朝向孟秋那边,张开手臂要抱抱。

    赵曦亭转了一下车钥匙,一眨不眨地盯着人。

    赵行桓像感受到了什么威胁,粉粉的唇一撇一撇,要哭出来。

    孟秋没看明白,“怎么了这是?”

    小朋友看起来受了天大的委屈。

    孟元纬最清楚,笑得不行,将事情复述了一遍,“你俩这儿子,演了一出戏,桓桓现在就机灵成这样,以后不得了。”

    孟秋听完,也笑,她走到两个小朋友中间,摸摸赵润祺白白嫩嫩的脸,逗她,“吃饱了吗?”

    “哥哥嫁祸你,是不是?”

    赵润祺哪儿知道嫁祸是什么,只知道妈妈过来了,孟秋一低头,她就咯咯笑着和妈妈做额头碰额头的游戏。

    赵行桓还瘪着嘴不敢看他老子,高高举着手试图吸引她的注意力。

    孟秋往旁边一瞥,小朋友正是高需求的时候,受点委屈就想找安慰。

    她叹了一声,把他从孟元纬怀里抱起来,亲昵地说了声:“小坏蛋。”

    赵曦亭眼风凉飕飕地盯着孟秋怀里软的一团,也是这个时候,他心里大概有了个底。

    这玩意儿估摸是不大省心-

    孟秋和赵曦亭给小朋友准备了长大用的房间,但三四岁前都一起放在育婴房里养。

    平时有阿姨照顾,略微离一下人不大要紧。

    小朋友房间里的地毯是最厚的,也换得最勤,平时他们在地毯上满地乱爬,除了睡觉那会儿整齐一些,白天地上全是玩具。

    赵润祺和赵行桓五官渐渐立体起来。

    有天孟秋像种土豆似的把他们种垫子上,左瞄瞄右看看。

    她指着他们的脸,拽了拽正在收东西的赵曦亭。

    她有趣道:“赵曦亭,你来瞧瞧,觉不觉得他们很眼熟。”

    赵曦亭听她用词笑了声。

    他常年金尊玉贵从不做家务,但有些玩具挺硬,孟秋光脚走进来一踩一个准,他现在进房间会顺手捡一捡。

    赵曦亭将积木扔玩具箱里,搂着孟秋的腰坐下去,不大顾忌地把人捞怀里来,“我看看,像谁。”

    孟秋握住他的手,想拆开,赵曦亭不容她拒绝,不让躲。

    孟秋和他提过好几次,不能当着孩子面亲热,赵曦亭回回冷笑,“跟家里不能抱你,还是家么?”

    “他们看就看了,知道也好,少和我抢人。”

    因为这俩小冤家,他被孟秋撇下好几回。

    有次晚上他终于捞着空把人压在房门上吻,孟秋都招架不住了,衣服被他扯了一半。

    她一听到他们哭,居然干脆利落把他推开,急急地跑出去,哪儿还有先前满心满眼看着他的样子。

    赵曦亭当即沉着脸靠在门口静了好一会儿。

    他眯眼算了算,从孟秋表白正式接受他,好日子好像也才过了几年。

    开始觉得俩小的碍眼。

    孟秋挣脱不开,只好任由他抱着,赵曦亭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看着赵润祺的小脸,“她挺像你的。”

    孟秋坐在赵曦亭交叠的腿上,端起赵润祺,脸颊凑过去,“宝贝亲亲妈妈。”

    赵润祺真的太乖了,皮肤白,眼睛大,樱桃样的小嘴粉润异常,长得特别漂亮,不管谁见了都喜欢,抱出去逛街常常莫名其妙被塞一把糖。

    两个小朋友已经会叫人了,赵润祺常常妈咪妈咪地喊。

    赵曦亭听过几次,故意引她,“猫咪猫咪。”

    赵润祺很快被他带偏了,叫着叫着就变成猫咪,孟秋怎么纠正都纠正不回来。

    赵润祺啾了一口孟秋,三个人和赵行桓面对面坐着。

    孟秋看了赵行桓好一会儿,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赵曦亭,你基因是不是太强大了。”

    这已经完全不是像了。

    是缩小版。

    赵润祺好歹只像了下半张脸,眉眼还是像孟秋的,赵行桓不是,拎出去不用介绍,都知道是父子俩。

    赵行桓看到妹妹亲到孟秋了,他也要凑过去要和妈妈亲昵,赵曦亭半路截停,把他捞到自己腿上。

    赵行桓抬头看他,也不闹。

    孟秋侧过身,摸了摸赵行桓的小脑袋,笑道:“他好乖啊。”

    “是么?”

    赵曦亭淡淡地应了声,倒是在赵行桓眼里看到了不甘心三个字。

    第77章 溺

    ◎宝宝番(2)◎

    关于小朋友教育问题。

    孟秋嫁给赵曦亭后,也认识圈子里几个性格还不错的朋友。

    他这批人养宝宝的方式都挺卷。

    先不说从牙牙学语开始就是双语教学,有的甚至三国语言,中文英文和西语,刚好世界三大语言。

    这些人干脆在家里养外教,营造全英环境,让小朋友全天双语交流。

    除此之外,他们才一点点大就学骑马,打高尔夫,起码有一项拿得出手的户外活动,再有就是乐器,钢琴小提琴,甚至架子鼓,得会一门才艺。

    他们人生第一所象牙塔,起步就是国际学校,一路精英式教育。

    孟秋听得目瞪口呆,这样的教育模式和她想的完全不一样。

    她问赵曦亭,“你小时候也这样?”

    赵曦亭散漫地靠着床头,手自然地钻她睡衣,摸她腰上为数不多的软肉,随意揉捏把玩。

    “你瞧我像么?”

    孟秋还真转过头看他。

    赵曦亭就不是任父母摆弄的人,他真听话就不会长成这个性子了。

    但不是所有人都能获取到他所拥有的教育资源。

    赵曦亭的认知和教养,是在家庭环境和长辈阅历中一点点耳濡目染积累起来的,和普通一点挨不着。

    至于他那些不大着调的玩乐,只要有兴趣都能摸通,好像和精英式教育又有所不同

    孟秋挺矛盾。

    一方面怕自己没概念拉宝宝后腿,现在还是家长引导的阶段。

    另一方面,她自己来说,从小到大只是安安静静学习,一路这么学过来,燕大本科剑桥硕士,学历这块也算拿得出手。

    赵曦亭没她那么纠结,捞了人到怀里,亲她的脖子,气息不大正经地缠上去。

    “想那么多做什么。”

    “你好香啊,孟秋。”

    他随意一扯。

    孟秋肩膀露了半个,他四指卡在她衣服边缘,一团冷白的线。

    他托举她的腰身强势地搂到跟前,低头,舌尖吮她的锁骨,手臂紧实的树杈一样将她盘虬起来。

    孟秋软声说:“还没说完呢。”

    赵曦亭不理她。

    他的唇径直往下移。

    赵曦亭见过孟秋喂祺祺和桓桓。

    有次晚上他不大正经地闹她,说也想试试什么味道。

    孟秋听完耳根又红又烫,说总归不好喝。

    赵曦亭说,试试。

    但孟秋坚决给俩小朋友护食,护得赵曦亭脸都黑了。

    赵曦亭那会儿趴在她身上稍微吮得久了一点,孟秋就踢他,闹得很厉害。

    他照旧强势地抱着她安抚,但唇上力度一点不肯收。

    孟秋铁了心不让他碰。

    赵曦亭不敢伤她,只好喘粗气平复情绪,舔舔唇角抬起来,捏起她下巴狠戾地亲上去,嗓音有点冷。

    “孟秋,为了这俩玩意儿,拒绝我多少次了,嗯?”

    孟秋唇发麻,轻轻喘着,有点委屈,“他们也是你的宝宝。”

    “还要喂多久?”

    “两三个月。”

    小朋友终于可以不吃母乳了。

    但他们总是习惯性挨上孟秋,揪着妈妈衣服砸吧砸吧嘴讨食。

    凡是被赵曦亭撞见,他都会铁面无私地拎开。

    赵曦亭强制式地抓着孟秋手腕,不肯和她聊任何关于小朋友的问题,唇往下挪,嗓音从她皮肤上闷出来,热气喷薄,托着她的颈,提醒她。

    “跟我在一起的时候——”

    “专心,孟秋。”-

    孟秋越发钦佩大师的“诊断”。

    赵曦亭和赵行桓是不大对付。

    吃饭的时候孟秋喂几口赵润祺,赵行桓眼巴巴等着也要,赵曦亭闲闲散散给赵行桓递一口。

    赵行桓碍于某些威压,应付吃了,下一句就喊妈咪。

    孟秋嘴上“诶”了一声,手还在赵润祺唇边,帮她擦流出来的汤汁。

    家里有两个宝宝,端水是最重要的事情。

    孟秋分身乏术,很忙不过来。

    赵曦亭脚勾了赵行桓婴儿座椅,拉到自己跟前。

    赵行桓瞬间和孟秋隔开老远,不甘心看着。

    赵曦亭站起来,将自己的凳子一提一转,面朝赵行桓,颇有些不将他收拾服帖不罢休的样子。

    赵行桓小脑袋瓜被他老子挪回来,看到自己面前递了勺满满当当的饭。

    他心不甘情不愿张开嘴巴。

    赵行桓和赵曦亭两人。

    一个递,一个吃,全程毫无交流。

    赵行桓比起赵润祺的乖巧,他吃饭不太香,吃几口就饱。

    赵曦亭不惯着他,妹妹吃多少,他就得吃多少。

    喂了几口后。

    赵行桓摇摇头表示不要了,赵曦亭当没看见,继续往他唇边递。

    赵行桓沉默一小会儿,粉嘟嘟嘴唇裹动了下,还是乖乖吃下去。

    一顿饭吃完,赵曦亭把空碗放下。

    赵行桓把饭咽下,扭过头想找孟秋。

    赵曦亭唇角勾笑,轻轻慢慢将他婴儿椅又转了一个角度,让他完全背对孟秋,逗他。

    赵行桓突然看着赵曦亭开始哭,水珠子一串串从眼眶里滚下来,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赵曦亭往后一靠,眯起眼睛,也不帮他擦眼泪,戴婚戒那只手不疾不徐地把玩纸巾。

    孟秋被这边的动静吸引,赵润祺也一同看过去,她嘴巴塞得满满的,鱼泡泡一样一鼓一鼓,好奇地看着哥哥。

    孟秋扫了一眼面色不善的赵曦亭,把赵行桓抱起来,放在自己膝盖上,语气轻柔。

    “我们桓桓怎么哭了呀?”

    “爸爸欺负你啦?”

    赵行桓听到最后一句哭得更厉害了,两只眼睛挤在一起,连缝都看不见,小贝壳一样的牙齿嚎啕着露出来,圆圆的小手牢牢搂住妈妈的脖子,受了天大的委屈。

    赵曦亭看着他,轻笑一声,眼眸里却凉丝丝地没什么笑意。

    孟秋轻轻拍赵行桓小身子站起来,带他去看绿植园的蝴蝶。

    “我们去看小蝴蝶。”

    “外面太阳好大,是不是很舒服呀。”

    赵行桓很快不哭了,眨巴着大眼睛。

    他脸上哪里还有一点委屈的模样,只不过长睫毛上全是水,小脑袋挂在孟秋肩上,抽空瞥一眼赵曦亭。

    孟秋还没吃饭。

    赵曦亭将纸巾一扔,长腿迈向孟秋和赵行桓那边,手从他腋下绕过去,和孟秋淡声说:“你先吃。”

    赵行桓又哭起来,死死拽着妈妈的衣服。

    赵曦亭都把他整个人捞出来了他还拽着。

    赵曦亭让他坐在他手臂上,一只手托着,“不是要看蝴蝶么,爸爸带你看。”

    赵行桓本来在哭闹,可真到赵曦亭手上了又安分了,委屈巴巴地吸吸鼻子,任由爸爸把他抱出去。

    孟秋笑着回到餐桌。

    阿姨正在给赵润祺擦手,她最近特别喜欢吃甜的,伸手向厨房五彩缤纷的玻璃罐头招了招。

    孟秋把她从婴儿座椅上抱出来,放自己腿上,“祺祺今天吃好多糖了,先陪妈妈吃饭好不好。”

    “妈妈肚子饿。”

    赵润祺很快被妈妈委屈巴巴的样子吸引,小手摸摸妈妈的脸,把糖果忘得一干二净,软软拖着声音说:“好。”

    宝宝餐是特制的,和大人的不一样。

    赵润祺偶尔看孟秋看馋了,想尝一尝,孟秋拿干净的筷子给她沾一点汁,让她舔舔。

    赵润祺碰到稍微调料多一点的就开始打喷嚏,打出泪花来。

    孟秋看得直笑,“祺祺还要不要啦?”

    赵润祺像是被那点味道咬了一口,怕怕地躲进妈妈怀里,摇摇头,偷偷又睁开一只眼睛,仰着脖子看妈妈吃饭。

    两个小朋友已经会走路了。

    吃完饭,孟秋牵着赵润祺软绵绵的小手,跟不倒翁似的一跌一跌往绿植园走,找爸爸和哥哥。

    赵曦亭坐在草坪上,长腿伸直,两手手肘松弛地撑着草地,懒懒往后仰,黑色衬衫紧绷薄薄的肌肉线条,金灿的阳光在边缘勾勒出呼之欲出的禁欲感。

    他下巴微低,看向旁边的一团,唇角挂了一丝顽劣的弧度。

    草坪上躺着的是赵行桓的小汽车。

    被拆散了。

    甚至可以说四分五裂,五马分尸。

    小汽车旁是赵行桓,也坐着,垫着赵曦亭的外套。

    他胖乎乎的小腿圈成一个圆,表情有些着急。

    赵曦亭和孟秋都不是急性子,耳濡目染的,赵行桓和赵润祺也挺有耐心。

    此时此刻赵行桓是真急了,他皱眉把小汽车的方向盘怼进驾驶室,对不准小孔,他就一遍又一遍对。

    塞进去之后,他立马拿起另一个零部件,急不可耐要修复回原来的样子,连妈妈和妹妹进来了都没抬头。

    这是他最喜欢的一辆小汽车了。

    是一个科学院的叔叔送给他们的,赵行桓和赵润祺一人一辆。

    车子外观很漂亮,仿真做成加长款轿车。

    汽车每一个连接点都可以拆。

    拿来的时候科学院的朋友就和孟秋赵曦亭说,玩具车结构很细致了,孩子太小的话,拆了可能拼不回去。

    等他们大点,可以当乐高,锻炼他们逻辑思维和动手能力。

    然而赵曦亭现在就把它给拆了。

    孟秋看着“汽车残骸”哭笑不得,“赵曦亭你干什么呀,他最喜欢这辆了。”

    赵曦亭瞥了眼赵行桓进度为千分之一的工程,“不是拼得挺好的么。”

    “拼不回去怎么办。”

    “慢慢拼。”

    接下去几天,赵行桓除了睡觉吃饭就是拼汽车。

    他除了刚开始委屈一些,后面很耐得下性子,不哭也不生气,憋着一股劲就要把他老子拆的东西拼回去。

    等他完整拼完,已经一个月过去了。

    有好长一段时间,赵曦亭一靠近他的玩具箱,他就神情戒备地看着他-

    父子俩真正爆发一场小型战争,是在赵润祺和赵行桓六岁的时候。

    平日里,赵曦亭在他们面前不大顾忌,对孟秋该抱抱该搂搂,亲吻也当他们的面。

    孟秋每天也会给赵润祺和赵行桓早安吻,所以对他们来说,亲吻只是表达爱意的一种方式,这不算什么。

    有天晚上,赵曦亭和孟秋出去过二人世界,回来挺晚的。

    一回家赵曦亭就腻在孟秋身上,在沙发上乱来。

    赵曦亭以前很喜欢和孟秋呆在沙发上,特别是在嘉霖那段时间,那会儿孟秋也乖,因为怕他,他想怎么亲就怎么亲。

    现在很少了。

    孟秋紧张地看着小朋友的房门,不肯就范,赵曦亭最后深吸一口气,把她抱回房。

    他关门的时候没反锁。

    孟秋哭得很厉害的时候,房门突然打开了,赵曦亭先听到的,回过头,脸彻底冷下来,将被子往孟秋身上一盖,薄唇吐了两个字。

    “出去。”

    孟秋有点懵。

    孟秋和赵曦亭整理好,打开房间门。

    赵行桓红着眼睛站在外面,仰头很生气地质问赵曦亭:“你为什么欺负妈妈。”

    孟秋眼皮一涨一涨,心里有点羞赧,大概知道是个什么情况了。

    阿姨听到声音,吓了好大一跳,眼睛没揉,眼皮还黏着就急慌慌赶上来。

    她瞄到赵曦亭沉得发寒的表情,呼吸都不敢用力,压低声音:“小祖宗诶,怎么这个点不睡。”

    赵曦亭盯着赵行桓,话却是对阿姨说的:“我们自己处理。”

    阿姨最后一步没跨上台阶,忙不迭就下去了,连说:“诶,赵先生,好的,好的。”

    赵曦亭把人拎到墙边,四指撑在赵行桓胸膛上,有点用力,指腹发白,黑眸冒薄冰似的冷意:“你知不知道敲门,嗯?”

    “有没有礼貌?”

    孟秋看赵曦亭表情感觉情形不对。

    两个小朋友很少进他们卧室,赵曦亭不怎么让他们进去。

    她蹲下来,缓和地对赵行桓说:“今天桓桓担心妈妈才着急进去的对不对,不是故意的。”

    “但是爸爸没有欺负妈妈。”

    赵行桓没有哭,他倔强地盯着赵曦亭,不服输。

    他还不到赵曦亭的腰,但他高高仰着头,好像在气势上也要压过他老子,口齿清晰:“妈妈哭了,你要和她说对不起。”

    赵曦亭垂睨他,因为这一句,好像缓了不少。

    “你护妈妈这一点,我表扬你。”

    “这事儿我现在没法和你解释,我也不想瞎编个理由骗你。”

    “你记着一点,下次不许,也绝对不能,不敲门就直接进我和妈妈的房间。”

    赵行桓看了眼孟秋,见她表情松泛,似乎确实没有被欺负的样子,又重新和赵曦亭对峙,童声童气地说。

    “为什么?”

    “要是你真欺负妈妈呢。”

    赵曦亭听笑了,眼眸淡淡地看着底下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小小一只,慢声吐字。

    “赵行桓,我想不明白了。”

    “我对我老婆凶过一句还是怎么着。”

    “你哪儿来的错觉,嗯?”

    赵行桓不吱声了。

    孟秋打破僵局,蹲下去,晃晃赵行桓的手,“桓桓我们去睡觉吧。”

    “明天还要上课。”

    赵行桓还不大高兴,但很听孟秋的话,再绷着脸也点了点头。

    孟秋从赵行桓房间出来,又轻手轻脚去赵润祺的房间。

    小朋友睡眠质量很好,外面吵了一架,她歪着头岁月静好地睡得正香。

    孟秋亲亲她的额头,关上门。

    回到房间,赵曦亭靠在床头柜旁边喝朗姆酒,他食指中指松松地挺着,婚戒硌着玻璃杯,看猎物似的看着她,却没动弹。

    赵曦亭抿了下薄唇上的酒渍,低头放杯,慢条斯理地转了转,又抬起头,对她说了几个字。

    “我没尽兴的啊。”

    “早点送他们出国得了。”

    第78章 溺

    ◎像太平盛世往长安斟一壶酒的旅人。◎

    春雪消融,一两块白色的雪块从叶子上簌落。

    车子停在巷口。

    车窗开着。

    孟秋坐在轿车后排,往窗外看。

    这个年代二八大杠自行车已经很少了,燕城的胡同还有,铃铃的声音拐进弯,邻人问,买早饭回来啦,另一人应,是啊。

    北国的白雾纷杂的朝行人一望,整条街都在晨起的雾气里。

    孟秋忽而感觉岁暮天寒,烟火人家。

    赵润祺和赵行桓提着小桶一晃一荡朝她跑来,后面跟着赵曦亭,他一手拽一个帽子,不让他们瞎跑。

    今天他们要去种树。

    工具原本都有,但没有赵润祺和赵行桓能用的迷你版,央着她去买。

    两只小不点撒起娇来她压根招架不住。

    左一句:“妈咪最好了。”

    右一句:“妈咪我也想锄草。”

    他们前几天刚过完十岁生日,孟秋和赵曦亭商量,要不要做点有意义的事。

    赵曦亭想了想,说,往院里种棵树吧。

    他说的是那套四合院。

    老槐树老了,虽还风华正茂,枝叶扶疏,但也可添丁加喜。

    孟秋觉得这个建议很好。

    他们一起决定选了泡桐树,主要参考了孟秋的想法,她这一阵喜欢泡桐花,她希望有年五月,院里浅紫色的春意能徘徊得更悠长一些。

    兄妹俩有时候会拌嘴,而且他们有个习惯,拌嘴用英文。

    孟秋问他们为什么。

    赵润祺很乖地坦白:“哥哥说用英文吵架不伤和气。”

    母语太直白了。

    倒是好主意。

    他们吵架的理由常常很简单。

    赵润祺放学会先去玩一会儿琴,功课晚一点写。

    赵行桓则很早做完作业,捡一些自己喜欢的读物看。

    他识字之后性子越发老成,只要没什么事,一本一本安静地将爸爸妈妈的藏书读完。

    赵润祺和他同班,成绩不差,但兄妹俩各有特长,哥哥的逻辑理性思维在同龄人当中一骑绝尘,妹妹则感性艺术。

    赵润祺在她这个年龄段的钢琴圈已小有名气,早几年有国际钢琴大师看中她天赋,联系孟秋和赵曦亭,要收她为徒。

    孟秋不想太早把她送出去,就拒绝了,后来赵润祺跟着国内顶尖的钢琴家学习,并不比出国差。

    赵润祺有时候会问赵行桓课本上的问题。

    每天赵行桓只给妹妹一个小时答疑时间,超过了就做自己的事情。

    赵润祺也算被孟秋和赵曦亭娇宠长大,每到这个时候,就会叭叭地吐字:“哥哥好近人情哦,多一分钟都不给的。”

    赵行桓盖了书,那点气势和赵曦亭学了十成十,英俊的小脸神色寡淡,凉凉地看过去,说:“自己上课为什么不听?”

    赵润祺委屈地咬咬唇,说:“我听了!”

    赵行桓不依不饶,闲闲地吐字:“那说明哪儿不灵光?”

    赵润祺立马明白,拿起手边的娃娃扔到他书上,软声软气地和他抬杠:“你笨!你才笨!”

    赵行桓拿着她的娃娃,掂了掂,唇勾笑,赵润祺直觉不好。

    上次有个娃娃有去无回,被他藏起来了。

    赵润祺不想再丢一个,过去抢,赵行桓就把手举起来。

    赵润祺争不过他,雪白可爱的包子脸酿起粉来,眨巴眨巴眼开始酝酿哭意,像早春杏樱滚下来的露。

    赵行桓就怕她这一招,淡淡地看着她:“赵润祺,耍赖啊,又要把爸爸妈妈招来是吧。”

    赵润祺擦擦眼泪:“还给我。”

    赵行桓捏着娃娃的手,不说话,歪着头看她。

    赵润祺立马哭了:“爸爸!爸爸——”

    赵行桓眼皮一抖,不耐烦地把娃娃扔回她桌子上。

    赵润祺抱着娃娃,乖巧地把作业一摊,两条小辫子挂在肩膀后面,眼巴巴望着他,“哥哥。”

    赵行桓认命地把凳子一拽,到她跟前:“哪题?”

    赵润祺可太清楚了。

    哥哥在妈妈面前总是很乖很听话,但他很不喜欢爸爸管他。

    赵行桓也不是怕赵曦亭。

    他性子里有一部分太像赵曦亭了,野,不服管,偏偏在家里赵曦亭就压他一头。

    他老子总能想办法治他。

    到了四合院,带他们的植树师傅和他们科普了一些种树方法和规则。

    赵润祺和赵行桓提着迷你小桶,很忙地去洗手间接水。

    两个人力气都不大,小桶装满水对他们来说有点吃力。

    特别赵润祺,为了弹钢琴指甲修得光秃秃,嫩生生的手指被手柄压出很深的痕迹来。

    赵行桓瞥了瞥妹妹。

    他深吸一口气,把她的小桶拿过来。

    “去外面站着,我帮你。”

    赵润祺乖乖地站在门外,“谢谢哥哥。”

    赵行桓半弯腰,脚边放着两只小桶,也不看她,“以后能不能在维也纳金色大厅听你弹琴?”

    赵润祺知道哥哥这是保护她手指的意思,很大声说:“能!”

    孟秋和赵曦亭没有参与种树活动。

    孟秋坐在里屋的藤椅上,顶上吊着绳,赵曦亭挨着她坐着,可以看到院里的清风树影。

    她听到赵润祺响亮的声音转过去寻。

    没有看到两个小朋友的身影。

    赵曦亭懒散地靠着椅背,长指一捞,顽劣霸道地将她捞回来。

    “让他们自己弄。”

    孟秋猝不及防跌在他怀里,细腰在他掌心微微下塌,她仰头看着他从容松弛的表情,柔柔弯起笑,顺和地趴在他胸膛上。

    近些年孟秋穿衣风格略有变化,优雅大方的款式居多,又或是纤和明媚。

    让人想起纸落云烟。

    她偶尔悠然经过,仿佛流绪微梦,仰慕者不少。

    只是不管她多身姿风流,旁人也只能遥遥一望,也不敢多逗留目光。

    认识的都知道她丈夫不是好相与的角色。

    孟秋衣帽间珠宝万千,赵曦亭送的,公婆给的,爸妈买的。

    但她腕上从不戴别的,只有那只盈盈绿水的镯。

    她从春戴到秋,从少女到独当一面,这镯,没有摘过。

    仿佛一生的情念。

    孟秋白皙的腕一抬,绿意滚落。

    赵曦亭清淡的眼眸徐徐落在她指尖。

    孟秋仰头,青丝长散,看着赵曦亭,专注地碰他的鼻梁,眸光浮动,一点一点挪到他的唇,再是下颌,又描上去,到他的眉眼。

    这个英俊的男人。

    是她的丈夫。

    这一辈子,唯他一个。

    经过时间沉淀,赵曦亭成熟霸道的韵味更浓,如陈酒,辛辣更甚。

    孟秋的指停留在他眼尾,蝶翅一样惊他的睫。

    赵曦亭握着她纤细的臂,仍然闲散公子的模样,视线缠着她闹他的指,几乎吻上去,薄唇懒懒地出腔。

    “孟秋,小半生了,我看你的眼神,变过么?”

    孟秋指尖落下来,挂在他唇上,弯了弯眼睛,柔声道:“变没变过你自己不知道呀?”

    赵曦亭握住她的腕,啄她的指,和她逗乐。

    “为难我。”

    “你住我眼睛里。”

    “我自己怎么看?嗯?”

    孟秋耳朵一热,他还是一如既往脸皮厚。

    说情话不要打草稿。

    她嗓音温绵,“没变过。”

    她玩笑,“还是要吃人。”

    赵曦亭掐着她的腰提上来,亲她的脸,磨得满颊都是他的味道。

    “是么?”

    两个人*闹了一会儿。

    孟秋坐在他怀里,望着窗外风一样窜出去的小朋友,指出他刚才语句中的错漏。

    “哪里就小半生了?”

    “我们才过了三分之一呢。”

    赵曦亭长指从她头发若隐若现,慢条斯理地捋她被闹乱的青丝。

    随后,和她一同看着外面的肃杀春景,去年的荷枯了,却也有绿影。

    孟秋看着赵润祺和赵行桓面前那棵并不大的树苗,兄妹俩挖土挖得一身泥,特别赵润祺,工具用不习惯,直接上手和泥土抗争。

    似乎不大牢靠。

    她心存疑虑,“他们这样……以后真的能看到泡桐花吗?”

    赵曦亭也跟着看那俩戴帽子春笋一样的小人,温温浮笑。

    “会。”

    孟秋仰头看他,“这么笃定?”

    赵曦亭垂眸和她对视,“我给你种。”

    孟秋心头泛暖,弯了弯唇。

    她想起外头皇城人海,北风凉落,却也能和他在此刻宁静相依,长久的在时间间隙里落下烙印。

    “赵曦亭,你说,我们老了是什么样子?”

    “我们会不会也像你姥姥姥爷,坐在老槐树下看花落,看云散,看风来,看雨停。”

    孟秋觉得他们就像太平盛世往长安斟一壶酒的旅人。

    行至心安处,明月清风。

    赵曦亭笑说:“到那一天,我倒是想和你看一次落日。”

    孟秋不解,“为什么?”

    赵曦亭缓缓看向她眼底,眸光缱绻。

    因为。

    醒来能见你。

    才是黎明。

    ——主线完——

    【作者有话说】

    到这里,主线结束啦~

    明天有老赵视角的章节。

    接下去一个小小的if线,纯粹当时写正文时的脑洞:假如秋秋在英国逃跑成功,并有了新人(炮灰),老赵会如何——

    番外跳订不会影响订阅率,所以if线大家可看可不看,如果觉得正文看得很满足了,不太建议去看支线洗脑子,老赵会发疯来着。

    最后几天啦,再次感谢陪伴~

    第79章 溺

    ◎他的第一眼。他看那些画。(赵曦亭视角)◎

    赵曦亭每次偏头疼发作都来势汹汹。

    他偶尔觉得拿一把刀子在后脑勺划口子,让血流出来,都比头疼通畅。

    他忘了几岁起有的这毛病。

    仿佛和抽烟喝酒一起有的。

    父亲的职位越坐越高,对他说真心话的人越来越少,以前熟悉的那些人,要么怕在他跟前说错话,闹出什么拖累,要么想要点便利。

    他和人的关系不再纯粹。

    但递到他面前的烟却越来越多。

    不少人来拜他码头。

    一家人同气连枝的道理他不是不懂。

    父亲好了,他才能好。

    但他不大信命,也不爱倚仗谁,真有想要的活法,得去搏去抢。

    因而他心情好的时候,随便扎进人堆里消磨消磨时间,得些自己感兴趣的信息渠道。

    没耐心的时候,不管谁来都不见。

    外头人说他脾气大。

    他只是讨清静。

    遇到孟秋的前晚,他刚结束一场应酬。

    凌晨四五点,一条道通直刷上一层路灯的黄,车辆疾驰而过却显寂静。

    他靠在巷子墙边抽烟,望着对面风铃一样摇晃的叶子,散漫地散酒气。

    母亲打来电话,再次叮嘱他别忘了见人。

    就为这事儿,她跨了几个大洋十多个小时时差,每天雷打不动一个电话。

    他父母也没见过那个姑娘。

    他们只接触过她父亲,那个伯父是个说一不二的性子,早前在部队里任职,调岗后作风依旧果决刚毅,很受属下钦佩敬重。

    但约莫是个女儿奴,讲起自己闺女笑容满面。

    说闺女嘴巴甜,人体贴极了,是知冷暖的小棉袄,不仅守规矩还上进,自己努力考上藤校,没让父母操心。

    青春期,父母和她约法三章不能谈恋爱,她还真没谈。

    女儿家偶尔娇气任性些,没别的毛病。

    老两口一听,做儿媳妇挺合适,便要赵曦亭见见。

    赵曦亭望向冗长的夜,提腕,烟夹在食指和中指,眼神没什么情绪,仰头薄薄吐出一口,看着雾气绞上月亮,慢慢悠悠弄脏了快落下去的银盘。

    挺无趣。

    情爱的事儿小打小闹,他不抗拒,但活到这么多年,也没见过什么合眼缘的。

    都俗。

    他也想过,这辈子碰不着顺心意的怎么办。

    那就单着。

    但倘若见着喜欢的,那就不好说了。

    赵曦亭低头嗑了下烟灰,神色漠然,年纪到了,他不见那姑娘,他父母绝不罢休。

    他在电话里答应了母亲。

    他不是没躲的地方,而是一两分钟能解决的事,用不着废那点心思。

    下午赵曦亭没睡醒,或者说压根没怎么睡。

    他阖眼躺在床上躺了几个小时,神经的痛感源源不断从太阳穴传递给牙龈,无法入睡。

    他没想怎么去缓解,反而描着那抹提醒他尚存活人世的痛觉,快慰地享受起来。

    生活需要滋味儿,苦的疼的都行。

    赵曦亭知道自己还算聪明。

    许多事不用人家讲太明白,他随便看一眼已经摸了个透底,这些人裹着一张虚虚的皮,脏的,见不得光的,什么都往皮底下埋。

    正因如此,皮囊世事万千,人性千篇一律,没什么好探索的东西,生命自然就失了许多乐趣。

    阮寻真给他发消息说秦小姐到了,他从院子出去见人。

    后来赵曦亭想想这一段,是挺阴差阳错。

    他和孟秋称得上老天爷的鬼使神差。

    赵曦亭第一眼见孟秋。

    他离她还有些远,只瞧见晴空白云下,她挺小一颗脑袋挂在窗台上,趴着,细眉杏眼。

    离得太远了,五官瞧不出什么来,只感觉她通身气质挺恬静,在神游,过一会儿,似被他的突然出现吓了好大一跳。

    她直愣愣看他,唇张得没合上。

    即便如此,她神色还算平静。

    赵曦亭心底冒了丝笑,产生了对孟秋的第一个想法——

    小姑娘瞧着年岁不大,硬学着装老成,还装得十分稚嫩。

    只不过那双眼睛清冷坦诚,称得上骨气铮铮,仿佛藏不住什么歪邪念头。

    但赵曦亭迈进屋几秒钟的空挡,又转了个念头。

    这姑娘不应该答应联姻。

    她眼里的熠熠气节和神采,处处体现不是真乖巧无脊梁的性子,除非她想图点什么,才可能答应来见他。

    思及此,赵曦亭又觉得索然无味起来。

    他坐椅子上,没什么兴致地等她开口。

    然而她却起身给他斟了一杯茶。

    赵曦亭看她低眉娇柔的脸。

    倒是个聪明人。

    她茶里的茉莉花馨和熨暖,创口贴似的贴在他汩汩流淌的痛觉上。

    她的意图来历不明。

    连同茶一样。

    要讨好他么?

    赵曦亭没什么犹豫握上了她的手,游刃有余地阻止她倒茶的动作。

    小姑娘满眼惊诧,脸上那点平静老成的面具被他搅合没了,她纤弱地跌进他眼睛里,有几秒怔怔地盯着他,不知该怎么反应。

    她的这个“不知该怎么反应”,像是不敢,又像是无措。

    赵曦亭倏而在心底发笑。

    这小姑娘真是张没什么阅历的白纸。

    往上画什么,就能印出什么。

    做的都是人类最纯粹的本能。

    他在那几秒转瞬即逝的笑意里,鬼使神差想象了一下要是这样的小姑娘做他的妻子,接下来的日子会是个什么样的光景。

    只是个念头。

    他故意问,弄痛你了?

    她不敢揉,将手藏起来,说没。

    赵曦亭后来想了想。

    在那个午后疏影横斜的时分——

    他是真想知道她全名叫什么,念书念得如何,为什么答应来。

    有人逗弄的未来生活,总有些意趣,好过一潭死水。

    俗称添点人气儿。

    他问她,自不自愿来见他。

    她说,是,并且希望有个好结果。

    回头望望,她这句话何不是以奇特方式的一语成谶。

    直到她问出那句时薪。

    赵曦亭重新审视了一遍孟秋。

    是挺好。

    如果那日阮寻真没有弄混孟秋和秦之沂,他或许不会以看待未来妻子的目光度量她。

    当时他那些转瞬即逝的思绪,每一丝每一缕,都促成了他们后面的孽缘。

    也称得上宿命-

    相处之后,赵曦亭发现孟秋比自己想象中还要坚强,是在看到那些画的时候。

    凌晨两点。

    森白的屏幕光从电脑印出来。

    画上的人算得上赤。裸。

    赵曦亭摸了一支烟,缓缓点上,往椅背一靠,神思难辨地望着那些画。

    作画人功底很好,神韵像了九分,少女瓷白的身体微微蜷缩,在浴缸里一览无余。

    赵曦亭看得久了,黑夜中,脸色冷成阴白色,像截了一半的白蜡烛,绕着沉沉的烟雾,半点暖火都点不着,通身绕着让人发凉的鬼气。

    赵曦亭脉搏疯狂跳动,他看画这几分钟,挺想杀。人的。

    那会儿孟秋才十六七岁。

    小姑娘脸皮薄,尤记得他第一次吻她,她紧紧闭起齿关,浑身僵硬地颤抖,没有一个毛孔不在诉说害怕到极致的情绪。

    她自尊心很强。

    更何况面对这些画,没生什么病已经非常了不起。

    赵曦亭想到的不止杨疆。

    孟秋他们那个年纪瞧什么都兴奋,半大黄毛小子,听个声儿都能遐思连绵,看一眼这些画还得了?

    杨疆只是执刀的其中一只手,还有更多更锐利的刀尖在她自尊心上划。

    一想到此,赵曦亭眼睛狠戾地眯起来,烟灰抖落不少,在他西装裤上斑驳地落着,按他的本性,这些臭虫一个都活不了。

    从社会安定角度来说,他弄死他们是在做好事。

    从人性上来说,从来没有只施行一次的恶念,只要犯过一次罪,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

    杀了这些人,他们也好尽早投胎,来世重新做人。

    他冰冷无情的目光挪到那张清白可人的脸上,徐徐眨动,眸光柔软起来。

    屏幕上沾了一粒烟灰。

    他不小心吹落的。

    就在她鼻子中央。

    他伸手去摘,喉咙生出一丝无法忍耐的暴戾,想将那肮脏从她身上捡去。

    但不行。

    那些肮脏是过去在她身上的划痕,他无法和逝去的时间斗争。

    他第一次冒出抓握不住命运的失力感,拳头紧握,又松开,合上电脑,往桌上一扔。

    寂静里砸出巨响。

    他心潮无法克制的燥烈涤荡。

    赵曦亭长腿大步迈上楼。

    他现在就想抱抱她,打开房门,蓦地闻到一室馨香。

    他泛凉的身体倏而转暖,冷静了下来。

    孟秋正安静地睡着。

    屋子里是她的味道。

    他走到床前,指腹巡梭她恬静的轮廓,或许他也没有那么纯粹,百分之百地在伸张正义。

    还有别的。

    燕城天气干,她沐浴后会擦护肤品,护肤品一个味道,涂在她身上又会变一个味道。

    现在它们弥漫在他们的卧室中。

    他滚了下喉结,掌心捧着她脸颊,神情偏执疏冷。

    这应当是独属于他的,只能属于他的私人香气。

    无人可觊觎半分。

    他安静地退出去,拨了一个电话,所有表情归于平静。

    随着电话接通,他眼底冒出一丝神祗俯视罪恶无法宽宥的肃杀。

    “去找人砍断杨疆的手。”

    “我要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平行时空[和正文无关]:假如她逃跑成功

    第80章 IF线慎买(不影响订阅)

    ◎开门。◎

    航站楼旅客络绎,光线充足的空间里四处散着拖着行李箱繁忙不乏悠闲的人。

    或目的明确的赶路,或围绕电子屏看信息。

    广播播报伦敦落地燕城航班已抵达的消息在半小时前。

    接机口站着不少人。

    从里面出来的人大多经历了长途飞行,目露疲惫,有些仿佛刚睡醒,头发松散。

    在鱼贯而出的阴霾人群理,一缕霎时晴朗的身影很显眼。

    她着亮黄色长裙正往拦截线外望,高跟鞋上方露出一截雪白纤细的腿,步履轻盈。

    她寻见了要找的人,倏而眼睛一弯。

    待她走过去。

    一束玫瑰递到她面前来。

    她浅浅一嗅,接过花,笑说:“谢谢,等很久了吗?”

    来人顺手接过她的行李箱,身姿挺拔,“不算久,你连飞十多个小时,比较辛苦,先去酒店休息吧。”

    “好。”

    人群拥挤。

    他们身后急着出机场的行人将将要撞过来,男人拉了一下她的手腕,孟秋往后看了眼,避开了。

    他没有像不远处的情侣一样,顺势牵起对方的手,而是松开了。

    机场的喧哗历久弥新。

    孟秋深吸一口气,感受燕城的空气。

    她一时感慨,再次踏上皇城旧地,竟过了六年。

    站在她身侧的男人身姿清隽,在人群中也算鹤立鸡群。

    章漱明从小在曼彻斯特长大,标标准准的华裔,或许是血脉的关系,他对华人比对其国家的人热络一些。

    她第一次见章漱明,正在小镇的书店打工。

    他坐在水珠在滚落的玻璃窗旁,天阴的灰色衬得他脸冷白。

    他绅士地问她借一支笔。

    因是同胞,孟秋直接友好地送给了他。

    章漱明拿到笔后认真道谢,并微笑地问她名字。

    他做派十成十的英伦风,有时候能看出来他在习惯性礼貌的笑,并不是真愉悦或者欢迎,但性格还算温和。

    之后,章漱明常在雨天出现,偶尔让她帮忙选一些关于中国文化的书籍。

    孟秋一一提供,一来二去他们就熟了。

    章漱明对中国文物保护这一块很感兴趣。

    孟秋曾见过他在博物馆沉默而长久地站在无法回归故土的文物前,暗成一根杆。

    他眼里的黯然伪装不出,他是真遗憾。

    孟秋读硕士时,章漱明成立了一个工作室,开始做文化IP,旨在让更多的人了解冷门的文物故事。

    他诚恳地邀请她一起工作。

    孟秋本身对此感兴趣,答应了,工作中她主责文案部分。

    同时孟秋自己也成立了一家不算大的公司,接一些符合她风格的案子,写写东西。

    比起情侣,他们之间更像队友。

    上个月,章漱明向她求婚,孟秋同意了。

    即使他们缺了点寻常情侣的爱意,但孟秋不觉得这样自由融洽的关系有什么不好。

    她这次回国,是为了一个中外文化交流峰会,在燕城不会待很长时间。

    孟秋硕士毕业后,章漱明打算把公司迁移回国,他提前几天回来处理事情,因此两人不是同一班飞机。

    孟秋放完行李,晚饭他们去了一家私厨。

    熟悉的口味一下将孟秋拉回了几年前,她还在燕大的时候。

    章漱明挽起白衬衫袖口,铂金表露出来,一丝不苟地戴在骨节分明的腕上,给她舀了一碗汤,再将她爱吃的红烧排骨转到她面前。

    他随意聊起。

    “我打听到燕城当地很低调的收藏大拿近期有私人活动。”

    “都是很不错的东西。”

    “碍于没有门路,不然真想看看。”

    桌子中间的汤锅炖得很暖和,孟秋鼻尖冒出细汗。

    章漱明见得多,有自己的评判标准,不轻易夸赞。

    她咽下一口汤,温声打趣:“你都觉得是大拿,那得多厉害呀。”

    章漱明放下汤匙,感慨一声。

    “是啊,连我都自愧不如。”

    “你就知道吸引力有多强了。”

    他清浅地吐字,“那人姓赵,叫赵曦亭,比天高一样的人物,除非有人引荐,不然连联系方式都拿不到。”

    谁?

    孟秋几乎是在一瞬间听到这个名字后,浑身发冷,玻璃片在喉咙划拉一个口子,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冥冥之中有一只无形的手扼住她命脉。

    这手来自于多年前。

    孟秋缓了许久,下意识低眉柔声扯了一句谎,私心想劝住章漱明。

    “或许都是骗人的,他没有传闻中那么好。”

    “见不到也不用遗憾。”

    章漱明是有过几次买家秀和卖家秀不大愉快经历,赞同地点点头。

    他想了一会儿,转瞬又说:“他似乎背景很硬,不止收藏身份,能量巨大,不像是会被人夸大的风格。他这样阶层的人只会多藏,不会多露。”

    孟秋闷声不语,她双腿拘谨地并起,舀动汤匙的速度难以自察地加快许多。

    她瞥了一眼,看表情,章漱明似乎没甘心。

    赵曦亭鬼魅般的名字一出现。

    孟秋难免想起当时噩梦一样的经历。

    她和他相处的那几个月时间不长,但午夜梦回,赵曦亭三个字如恶魂缠她身,没入沉睡的夜晚。

    她偶尔听他低声问——

    为什么逃?

    孟秋脊背冒出冷汗。

    这么多年过去了。

    赵曦亭实在应该忘了她。

    但那一次她实实在在地背叛了他。

    如果他记仇的话——

    她无法想象赵曦亭和章漱明见面的光景。

    不可以。

    她的生活正平稳向前,不能出什么意外。

    孟秋失神地抚弄中指上的戒指,隐隐有一股不安。

    “小秋。”

    “小秋?”

    孟秋抬头看到章漱明关切的眼神,清凉的神经在他瞳孔回暖。

    现在她和章漱明在一起。

    不是赵曦亭。

    章漱明:“你的神情很紧张,发生什么事了吗?”

    孟秋瞥见银勺上印出来的自己的脸苍白极了,是不太好看。

    她拿纸巾擦了擦唇,摇摇头,柔声:“没什么事。”

    “漱明,我们时间来不及的。”

    “那个人就不要见了吧。”

    他们已经买好了回霁水的机票,这一趟,章漱明还要陪她回去看看父母。

    章漱明沉吟片刻,“你说得对。”

    “有机会再说吧。”-

    在文化峰会召开之前,章漱明和孟秋一起逛了燕城大大小小的博物馆。

    在挨近红墙黄瓦的宫殿门口,她脑海滚过许多画面。

    她无意抬头遥望,心想,那人在高处往下看,会不会看到她。

    她仿佛阳光下无时无处被窥视的蝼蚁。

    但既然已是蝼蚁,他站那么高,应当是看不清她的。

    捋清楚之后,孟秋整个人没那么紧绷,她很早就释然了,她情绪波动来源于对这片区域的阴影。

    这几天他们的酒店都是分开住的。

    章漱明是很忠诚的基督徒,守着基督教婚前的规矩。

    晚上他会去她房里稍坐。

    孟秋正在看照片,章漱明父母给她发的。

    一些邮轮婚礼的案例。

    她浅笑,“在海上举办婚礼是挺浪漫的,会不会有点儿冷?”

    他们婚期定在明年年底,正是寒冬。

    一想到穿婚纱站在冷风里,她就提前多打了两个寒颤。

    章漱明双腿交叠,眨眨眼,很真挚:“任由他们规划,是会出现这样的结果,他们是纯粹的浪漫主义。”

    “不过时间还长,不急,你要有更好的建议可以提。”

    “嗯。”

    章漱明顿了顿,“你今天心情挺好?”

    孟秋:“还不错。”

    章漱明持久地看着她眼睛,“你该多笑笑。”

    孟秋放下手机,和他对视。

    章漱明的眸子呈茶咖色,光线亮的地方,像黎明前众鸟掠起的林风。

    他看她的时候,里面的风温柔深长。

    但他看得太久了,久到可以穿过她的皮囊去看另一副皮囊,追寻什么往事。

    孟秋玩笑道:“你在我眼里找什么吗?”

    章漱明弯了弯唇,“没,只是看你。”

    他解释:“你笑起来很温柔很舒服,天气都变得明朗了。”

    他又强调了一遍,“只是想看你。”

    孟秋弯唇不语。

    章漱明看着她手机屏幕上的照片,微顿,“还是说,你更喜欢陆地婚礼?我可以说服我父母,按照你老家的规矩来办婚宴。”

    孟秋调侃道:“你们英国人是不是一般都在教堂?大家穿着礼服来,喝酒跳舞。”

    章漱明抬手轻弹了一下她额头,“不要提国籍的事了。”

    孟秋笑了笑,又看起照片。

    其实她什么样都好。

    办婚宴对她来说,像做一道解答题,这些是获得最终结果之前,程序使然的必经之路。

    只要双方父母都满意,她没什么所谓,也没有执念-

    三天后,峰会如期举行。

    来了许多媒体,红毯上与会人员和工作人员的皮鞋高跟鞋错落不停。

    记者们架着摄影机规整地在后排和侧面就位。

    孟秋挂着参会证件,由志愿者引导到中间靠前的位置。

    章漱明坐在她左侧,顺手替她拧开矿泉水放到她手边,贴心地看了看她位置,轻声问:“被挡住了吗?”

    “用不用和我换个位置?”

    她前面坐着几个个子挺高大的大哥。

    孟秋抬起头,试了试,“没什么问题。”

    “那就好。”

    参会人员提前三十分钟进场准备,第一排的座椅套不大一样,一看就是给重要人物的。

    等到厅里几百号人坐齐了,侧门才开,走进来一行穿着正式的人。

    这些人进来之后会场变得肃穆安静。

    主持人在讲台就位,一只手拎着黑色话筒,另一只手翻阅文件。

    有人工作人员弯腰上来和他耳语,他扫了眼前排空着的位置,点点头。

    人员就坐后,全场寂静。

    但还没有开场。

    约莫过了两三分钟。

    侧门姗姗来迟地又开了一遍。

    有只骨节修长的手虚抵着门,手的主人仿佛在同什么人说话,片刻后,他的侧脸才显山露水地缓缓移入众人的视线。

    不管谁都有一瞬间的惊艳。

    他身姿优雅挺拔,像佛经里累出来的梵文,每一段劝诫俗人摒弃欲望,却字字助长七情六欲横生。

    俗人的目光都是他的拥蹇。

    孟秋心跳一瞬间跳停,经年之后,他仍然众星捧月地耀眼。

    他寡淡的眼神往场上随意一扫,原本已经翻滚过去,似乎发现了她,又徐徐挪回来,毫无情绪地钉在她身上。

    孟秋惊得困在他的视线里。

    三秒钟后,他波澜无惊地挪开。

    仿若不识。

    孟秋笔帽滚落了。

    她脑子一片空白,指尖的血液往心脏倒流,无法阻止地变凉。

    章漱明:“怎么了?”

    她像惊醒一般,紧紧蜷起手心,“没事。”

    主持人介绍了第一排重要嘉宾的相关信息。

    直到最后一位——

    章漱明听得极为认真,他咀嚼那个名字,笑起来:“小秋,一会儿我得去堵一堵那位赵先生。”

    “真是凑巧了。”

    孟秋没有一点为此感到高兴,反而十分紧张。

    不管赵曦亭现在有没有放下,章漱明和她的关系都不适合出现在他眼皮子底下。

    她胡思乱想滚过许多理由,甚至想在这一刻突然生一场病,这样章漱明就能陪他去医院,不用招惹赵曦亭了。

    赵曦亭垂眸把玩桌上的笔。

    他心脏跳得厉害,一种久违的兴奋感和无法克制的薄怒席卷全身,激烈地挤压他的神经。

    孟秋失踪的头一年,他不是没找过她,但她把自己藏得很实在,仿佛是下狠心,一点都不愿再见他。

    赵曦亭为着几分认真的喜欢,停了下来,没继续找。

    他给她最大的宽容是:别再出现在他面前。

    这辈子都别。

    吧嗒一声,徘徊在他指尖的笔坠落下去,笔尖在白纸上划出几道墨痕。

    纸脏了。

    赵曦亭神思松泛地望着台上,忆及刚才那个眼神。

    她对他还是那么冷淡清高,眼睛说不出软话,再讨厌也只敢躲开,和以前一模一样。

    今天对她来说,好像不太巧。

    还有她旁边的人——

    赵曦亭滚动了下喉结,忽然觉得燥热,解开一粒扣子透气。

    她新男友?

    孟秋往赵曦亭那个方向一瞥,只能看到他矜贵的后脑勺。

    她没办法再专注精神,富丽堂皇的会场变成了一整个囚笼。

    看着他散漫从容的背影,她脊背发凉-

    几乎在会议结束的第一时间,孟秋马不停蹄地回了酒店。

    章漱明到底能不能攀上赵曦亭和他聊上几句,她不清楚,她只想离开。

    她心惊胆战地过了两个小时,什么都没发生。

    她转念一想,赵曦亭那样骄傲的人,不可能在她身上吊死。

    大概是多虑。

    孟秋微微松一口气,给章漱明发消息。

    ——你忙完了吗?机票八点,别忘了呀。

    他们今晚要回霁水,到了刚好休息。

    章漱明简短地回复。

    ——不会耽误飞机时间。

    孟秋将这几天拿出来的衣服放回行李箱,有条理地整理起来。

    半个小时后,门铃响了。

    她把外套放在一旁,走到门边。

    按理,章漱明这个点应该还没回来。

    她垫脚警惕地看了眼猫眼。

    走廊空无一人。

    孟秋蹙了蹙眉。

    是隔壁的门铃吗?

    即使是五星酒店,她这几天睡觉还能听到外面旅客的说话声,隔音不算好。

    她没有开门,古怪地回到行李箱旁边,继续收拾行李,平静地将静音耳塞,头枕归到一旁,方便旅程使用。

    过了五六分钟。

    门被敲响。

    不再是门铃。

    孟秋不知怎么有些紧张,问了声:“谁?”

    但没人应她。

    孟秋忽然觉得惊悚极了。

    她干杵在距离房门一两米的位置,紧紧盯着门口,像盯着洪水猛兽。

    很快,她手机进了一条陌生短信。

    ——开门。

    孟秋差点把手机扔了,鸡皮疙瘩直立。

    她很后悔刚才在出声了。

    过了片刻。

    陌生号码又发了她一条。

    ——这么多年没见,是不是忘了我什么性子?

    孟秋浑身凉透,大气不敢喘。

    她害怕得有点想哭。

    有个事实她不想承认。

    他已经在这了。

    他什么都做得出来的。

    孟秋心脏跳得几乎要扑出来,鼻翼翕动,一只手放在门把手上。

    往下按动的时候,仿佛按的不是门,而是泄洪的噩梦。

    孟秋一点一点缓慢地推开门。

    赵曦亭腰身斜斜靠在她对面的墙壁上,低头抽烟,见她出来,蹙眉往旁边的四棱角的烟灰桶弹了一下,眼眸寡淡地瞧她。

    这一刻,他的目光仿佛入夜前冷石上的一块苔,潮湿薄寒地粘在她身上。

    孟秋隔着地毯,局促地和他楚河汉界似的站着,手放在门把手上一点没松,捏得发白。

    赵曦亭打量了她几秒,视线滚落,停留在她的戒指上,眼皮一垂,徐徐挪开。

    他又抽了一口,松弛地嗑了一下烟,食指和中指夹着,薄唇吐出青色的雾气,抬起头,嗓音很淡。

    “要结婚了?”

    孟秋好不容易压下去一点的心跳因为这句话又提到嗓子眼。

    她挣扎片刻,坦诚:“对。”

    他没看她,薄唇缓缓吐字。

    “我们之前什么关系?”

    他语气很平静。

    但孟秋剧烈地感受到一股不安。

    她说不出话。

    赵曦亭将烟扔进垃圾桶,抬起眼皮,黑眸泛起压制的恐怖。

    “问你话。”

    “是忘了,还是不敢说?”

    “或者压根没把我当回事儿?孟秋?嗯?”

    他一字一句,逼近她,“回答我,什么关系。”

    孟秋呼吸口像被封住了。

    她吃力地答他,“男女朋友关系。”

    赵曦亭目光不再克制,阴冷地刮向她的中指。

    “你戴的什么?”

    “我们分了吗?你通知我了吗?”

    他们是没有面对面亲口说分手,甚至是她单方面逃跑。

    但——

    孟秋喉咙干得几乎无法发出声音。

    “我们……很久没见了。”

    她深吸一口气,盯着发麻的头皮,稳住声音。

    “赵曦亭,就算……就算领证的夫妻,这么多年没见法律上也可以直接离婚了,更何况,我们只是简短的有过一段。”

    “是可以……默认分手的。”

    赵曦亭从墙边起来,长腿缓缓往前迈了一步,径直抓起她的手腕,举着她订婚戒指,眼底卷起雷暴,寒戾地劈向她。

    “你出轨了,孟秋。”

    【作者有话说】

    啊啊啊我还是怕有些小可爱接受不了秋秋有未婚夫,接受不了的及时止损及时止损及时止损!!此if线和正文无关和正文无关和正文无关。[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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