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要不理我呀, 我是认真的!你不相信我的能力吗?我可……我可是能一个人打倒一群壮汉逃出来的高手!”
“你应该没见过打架吧,他们个个身高八尺,手上还握着坚硬的长棍, 我就这么赤手空拳地迎战, 不过他们的武功和身法可比不上我, 就这样把他们个个都打得落花流水!”
好不容易找到一家驿站让两人歇歇脚,时榴打开包袱拿出一条薄薄的毯子,刚到这里外面就又下起了雨,夜雨带着徐徐地凉风吹进来, 熟悉的潮湿。
他捏着这条薄毯发愁, 因为走的时候太过着急就随手在收纳柜里拿了一条, 原本是打算用来在夜行时负责保温的, 也没想到会因为出城搜查耽误太多时间, 导致天色太晚连旅社都来不及去找。
这座驿站无人看守, 似乎已经废弃了有一段时间了,东西也都有些陈旧,时榴安慰自己其实这样也好, 不容易被官兵找到的地方对他来说会更安全。
在他正犹豫该怎么安排休息的时候,月北骁就这么在他的身后七嘴八舌地炫耀自己的武功有多么高深, 可惜他对中原话的掌握程度还是不够高, 舌头都快要打结了一段话还没有说完。
“在我们北境……”话刚说一半他的嘴就被人捂住了,时榴一只手抱着毯子, 一只手覆在他的脸上,堵住他喋喋不休的话语。
顿时房间就安静下来,看见月北骁疑惑的眼神,时榴开始问起正事来:“北境大侠现在不妨先想想我们怎么解决睡觉问题。”
这间房里只有一张床,上面还有一层破旧的布用来盖着下层的茅草, 看起来十分脏乱。
月北骁看着细皮嫩肉的时榴,深觉这是一个很严肃的问题。
他挠了挠头,想了半天终于想到一个不错的解决办法,他将自己身上的披风解下来盖在上面,好在他身上的衣服都是从北境带过来的,用的都是上等的布料,不仅厚实还比较柔软。
月北骁有点懊恼为什么没有提前预料会有这种情况,他携带的行李在刚来的第一天就忘记在酒馆了,本想着也没什么贵重的东西,值钱的都已经挂在他的衣服上就懒得再去找回来。
导致现在他只好扭扭捏捏地告诉时榴:“暂时好像只能这样了,你一个人睡床吧,我知道你们这里的人都比较含蓄,我睡地上就行。”
“放心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我是一个正直的人!”
时榴盯着他的眼睛看了许久,最后还是抱着毯子坐在床上的披风上,点了点头。
看见时榴躺下后月北骁就靠在墙边和衣睡去,夜里他迷迷糊糊地听见了什么动静,行军的直觉让他快速清醒,他抓紧放在地面的的剑随后警惕地看向声音的来源。
一个身影慢慢地靠近他,那人刚伸出手月北骁就迅速出手扣住他,他用剑柄抵住来人的脖子,又接着窗外的月光看清这张脸。
一双晶莹的眼睛看过来,表情似乎还有些委屈,几乎瞬间月北骁就认出来了,他连忙松手:
“实在抱歉,我不是有意的,我不知道是你,还以为是什么小贼……”
他仔细检查了一番刚才被他用力抓住的手腕,发现已经有一层泛红,一时间心疼的不行,不停地用手按压揉捏,边揉边问道:“怎么了,是睡不着吗?”
时榴整个过程都没什么反应,直到听见他的问题后才张口回答道:“床太硬,冷。”
简单明了。
月北骁也有点苦恼,但也能理解,毕竟他平时将就惯了无所谓,时榴这种一看就是高门大户用金子堆砌出来的娇娇公子可不能以他惯用的方式来将就。
那怎么办呢?
“要不然我抱着你睡吧,你试试压在我身上会不会好一点,而且我身上也挺暖和的。”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脸红得就像猴屁股,好在环境太暗了即使他都快烧起来了时榴也看不清。
“嗯。”
同意了,嗯?月北骁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原以为中原人尤其是那些贵族都会很介意旁人的亲密动作,尤其是身份低微的人,连靠近他们都会被嫌弃。
他像做梦一般躺在时榴睡过的床上,闻着他身上留下的香气,怀里还抱着他温软的身体。
温香软玉在怀,他还没有享受一会儿就突然感受到一阵热流从鼻子里开始涌动。!
“怎么了?”
时榴被他突然的动作晃醒,表情有些许不满。
“没事,没事,突然出了点状况,不过我已经处理好了。”月北骁摆了摆手,示意他接着安心睡觉。
………
第二天一早一直到阳光照到了床上,月北骁才慢悠悠地醒过来,又随手抓了抓散乱的头发,想着有很久没有睡的这么香了。
一低头发现时榴正睁着那双大眼睛盯着他看,也不知看了多久。
“你是不是早就醒了?”
虽然时榴一句话也没说,他还是觉得有点尴尬,觉得自己不应该这么贪睡,又给心上人留下了不好的印象。
等他把两个人都东西都收拾好了之后,发现时榴还坐在床上,正在用手梳理自己的长发。
简陋的条件连把梳子都没有,他只好一缕一缕地梳理,最后给自己扎了个简单的马尾。
原本出城时穿着的那一身女装也被换了回来,淡雅的青绿色长袍一尘不染,在风尘仆仆的路途上他依旧努力保持着整洁的仪容。
经过昨天的教训再加上时榴有些着急,月北骁带着他买了一匹马来赶路,他骑着马抱着时榴断断续续又赶了三天的路程,终于到了扬州。
破败的府院再也不复从前的热闹,主屋被洗劫一空,所有值钱的东西都被搬走了,偌大的时府竟一个活人都没有,只有人走茶凉的阁楼里的墙上还挂着几幅时榴小时候亲手画的山水画,作为他们一家人生活过的证据留在这里。
“这是什么地方,你就为了来这儿才走这么远?”
时榴站在自己的房间,他轻轻地蹲下去,低头抱住自己的膝盖坐在布满灰尘的地板上,昔日被珍贵的家具布置的满满当当的房间现在也是破败不堪,他呆呆地坐在原地,眼泪再也止不住地流淌个不停。
“这是我的家。”
……
昔日的扬州知府许雨焕现在也只是一个普通的教书先生,只因为抗拒权倾朝野的万贵妃的指令被剥去了官服。
“许叔,可以告诉我当初到底发生了什么吗?为什么时家会突然变成这样,为什么我的父母会为人所害?”
许雨焕再次看见时榴也是十分惊讶,得知他从京城千里迢迢赶回来就是想知道真相后深深叹了口气。
“小榴,这件事与我也有脱不开的干系,万贵妃下旨让我去抄了时家,但我坚决不肯一拖再拖,随后也是好不容易等来了转机。”
“李吹寒带兵占领了时府还让我放了你父亲,说你们已经结了连理现在时府归他管,我本以为这是一个好兆头,只可惜……”
他看了眼时榴带过来的这位面容生疏的男子,“他没跟你一起来吗?”
时榴知道许雨焕在问谁,摇了摇头。
“那就好,谁知那李吹寒来了扬州就只是为了拿走你们家的财产,你父亲一手建立的济时会被他连根拔走,成了他私人的连锁商铺。”
“结果他才刚走了没多久万贵妃就派人回来,一夜之间斩杀了时府的所有人,我本想制止,可那时我已经被革去了官职,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发生,什么也阻止不了……”
鲜红的血洒满了门前的台阶,许雨焕一生都不会忘记那个残忍的画面,所有的下人亲族被当众斩杀,本以为会同他一起实现抱负的至交好友此刻却身首分离,脑袋还被人挂在了院子里的榴树上。甚至就连前一天夜里刚从京城赶回来的周迹悄也没能幸免,当晚就被人杀了灭口。
一直饱受时府恩惠的济时会也不在了,没有人能替他们申冤,没有人来为他们反抗。
最后还是许雨焕与时父生前的几位好友一起凑钱安葬了这几十口人,不至于让他们曝尸荒野。
在许雨焕讲述他看到的这些景象时时榴的手都在抖,他死死地咬紧自己的嘴唇强迫自己不要叫出来,握紧的手心被指甲刺穿,不停地流下血珠。
“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他们要这么做……”
一切的一切现在都明朗了,故事的结局在他们眼中是那么的皆大欢喜,所有人都得到了好的结局。
只有他,既失去了自己的亲人,还失去了自己的孩子。
时榴什么都想不起来了,他不记得当初为什么要离家,为什么要帮助李吹寒,为什么会选择把孩子留下来和他成婚。
他只觉得大脑变得昏沉沉的,好像随时都要睡过去了一般。
他刚准备起身就眼前一黑险些跌倒在地,这时又突然出现了一双陌生的手掌抱住了他,在失去意识之前他只听见了许雨焕惊慌失措的呼声:
“李吹寒!”——
作者有话说:不知道说什么了,我一直在哭。
可怜的榴榴……
第32章 万事空
若是说起济时会或许还有很多没有去过扬州的人, 少有人熟悉,可若是说起近两年来京城突然兴起的十六阁,那整个京城的百姓就无人不知, 无人不晓。
以万丞相兵败北郊之事为标杆, 十六阁所建立的商铺如果雨后春笋般迅速占领了几乎整个都城的市场, 上至皇家用品下至京城百姓衣食住行各个方面都包揽在内。
他们以质高价低的货物打响名声,挤压那些原本背靠各大世家享受特权的黑心商铺的生存空间,带给人们更低的生存成本,同时还不断推出各种新颖精巧的玩意儿来出售, 这些琳琅满目的商品让百姓有了更多的选择。
据说他们的前身是扬州曾经的商帮之首济时会, 那些个老板在商谈时偶尔还会说一些扬州方言, 不过自从来了京城还是以官音为主, 渐渐的他们的来路不仅不为外人所重视, 连自己都快记不清楚了。
十六阁的生意不仅仅是摆在明面上的这些, 背地里还有许多非法的行为,但因其背后的势力过于强大,有人猜测或许还能跟皇家扯上关系, 在如今世家式微,皇室大洗牌的动荡节点, 还没有人敢去挑衅这个不知从何而来的庞然大物。
袭黎将下面送上来的所有账本都放在书案上, 这两日光是清查世家送来的贿赂就花了他不少时间,下周是新帝的登基大典, 在此之前他还得从库房拨出一大笔去填补国库的空缺,等清算完这笔支出已经是深夜了,几天来他闭眼的时间还不够三个时辰,合上最后一个账本他闭上眼,手脚无力, 几乎已经可以说得上是处于一个昏迷的状态。
“启禀阁主,摄政王派人来告诉他在暗阁,现在正传您过去。”
哗!
袭黎猛地一起身,案台上的账本都如同崩塌的山石般倾泻落在地上,他面色不善眉头紧皱,随后大步向通往十六阁顶层的楼梯方向走,每一步都透露着无尽的怨气。
暗阁在楼中最隐秘的地方,顶层往往存储着所有暗部势力单主的信息,同时还有信息部搜集到的各大重要机密,通道处派有重兵把守,除了阁主与十六阁建立者也是真正的掌权人能来此之外,任何人都不得涉足。
“我找你来只为一件事。”
李吹寒坐在主位上,看着他一手栽培的暗卫长,他最得力的手下。
“现在放下你手中的所有事情,去替查一个人的行踪。”
“我的妻子走失了,我急需要知道他现在在哪,是否安全。”
袭黎看着他眼底的一片青黑,也知晓这段时间李吹寒绝对也不好过,十六阁的信息库由他们两人共同执掌,若不是时间紧迫估计李吹寒也不会来找他,既然他来了那袭黎就有头绪。
李吹寒对京城内发生的所有事情对了如指掌,详细到哪个官员又在哪个院子里养了第几房外室都一清二楚,如果连他都没有找到的话,那估计夫人现在肯定是不在京城了。
而地方上的事务向来都由经常出勤巡逻的暗卫长袭黎管理。
“明天中午前我会查清楚送到你府上。””太晚了。”李吹寒顶着黑眼圈看着袭黎:“最多一个时辰后我就要看见你的答复,送到城门口,我在那里骑马候着。”
袭黎也顶着眼袋回视,语气平和淡定道:“是。”
虽说早已提前做好了心理准备,可真到知晓时榴此行目的地的时候李吹寒还是心里咯噔了一下。
他不是不知道时家的事情,正因为知道,他才一直忍着没有去处理,怕动作大了会引起时榴的注意。
他清楚时榴已经禁不起再一次的打击了,即便机会渺茫,他还是想趁时榴发现之前把他带回来。
又是不眠不休赶路的两天,到了扬州他又跟卫十三两个人搜查了各个地方,此次出行为了行进的速度能快些他就带了十三一个人,却也导致了寻找的效率不高,直到现在才发现时榴的身影。
许雨焕看见他之后整张脸憋红了,明明恨得直喘气碍于身份又不得不向他行礼:“草民参见长赢侯。”
“长赢侯?”
月北骁听从时榴的话一直待在隔间来为两人腾出空间交谈,直到察觉有陌生人的进入才走出来,刚到门口就听见许雨焕在称呼李吹寒的名号,他急匆匆地冲上来问:“你就是长赢侯?”
李吹寒事先在路上就看完了袭黎送过来的情报,也知道这几天一直跟着时榴包括躲避官兵巡逻送时榴出城的事情都与这个男人脱不了干系。
他看着昏迷地妻子,心疼地擦了擦时榴眼角未干的眼泪,转头面色不善地看着月北骁:“是我又如何?”
听见他的答复后月北骁立即抽出腰间的宝剑,剑锋直指李吹寒的眉心:“乌桓族的三王子月北骁,特来中原,想与长赢侯一战高下。”
谁知李吹寒上下扫了他两眼就没再搭理他,他用两只手指夹着剑锋,又微微一使劲——剑身直接从中间拦腰截断。
他动作轻柔地抱起时榴,踩着断裂的剑慢慢往外走,没有理会这些人是什么反应,只是在路过月北骁时无奈地说了句:“下次不要带着我的妻子跑这么远,他身体不好,吃不消的。”
由上好的金丝楠木打造的圆木桌上放着一碗热气腾腾地白米粥,因为初秋微微有些寒凉,房间内的窗户都被紧紧的闭上,怕冷风吹到床上娇贵的病人。
“啊——”
时榴靠着三层软枕坐在床头,他双目失神,从扬州被李吹寒带回来后在短短的两月内整个人都消瘦了不少,头两天在昏迷的状态下发起了高烧,府里的几个大夫给他开了许多方子却都没有什么明显的效果。
李吹寒对这方面也是一窍不通,又在宫里抓了好几个太医,勒令他们必须治好时榴否则就把他们的头给砍了。
在顶上人头岌岌可危的情况下一位太医走上前为时榴把脉,刚将手放上去他的眉头就紧紧锁住,半天都施展不开。
“你再敢露出这幅发丧的表情信不信我现在就让你家里准备替你办理丧事。”
李吹寒用阴沉的眼神盯着他,把太医看出一身冷汗。
太医战战兢兢地擦干额头上的汗水,酝酿了一会后才将诊断结果详细地告诉他:“夫人的病似乎不是因为受寒,而是因为长期郁结于心……再加上突然收到了什么刺激现在都爆发出来了,以至于高热难退。”
想着太医说的话李吹寒握着勺柄挖起一口热粥稳稳地递到时榴的嘴边,见时榴半天没反应他也不恼,随手将勺子又放了回去,转过来坐到时榴身边:“怎么又开始绝食了,是不是没休息好,还是说这些东西都不合你胃口?”
“我再叫人多做几种粥,你看看喜欢哪个口味。”
时榴还是一句话都没开口。
见他这样毫无反应李吹寒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怎么现在不喜欢说话了?从回来到现在也没见你说过一句话,想要什么你说好不好?”
“就算是天上的星星我也想办法摘给你。”
……
自说自话半天见时榴不理他,就又把嘴巴闭上了。
正当李吹寒准备回去再上网查查或者询问专家该怎么处理这种情况时,他的身后传来时榴的声音,
时隔了这么久他终于能再次听见时榴说话,妻子躺在床上,苍白的脸上泛着病态的红晕。
“从我们再见的那一刻起,你就一直在算计我对吗?”——
作者有话说:之后就是心理上折磨李吹寒,等李筠欢来了之后再联手生理上折磨他[吃瓜]
第33章 繁花在
他从扬州出发的时候是一个烟雨天, 这是江南梅雨时节最常见的景象,大运河上面载着几艘慢悠悠打转的蓬舟,烟雨朦胧的清晨船上人昨夜的酒还未醒, 凑近了还能听见里面传出来的几声鼾声。
小舟经过几座石桥, 上面有几对特地挑在清晨相会的有情人, 因为再过一会儿人们就要开始忙碌一天的琐事,他们的情意出现在太阳升起之前,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就在与对方的碰面中吸取到一天的精神气。
路途很遥远,时榴闲来无趣便趴在船头撒下几把鱼食, 以至于一路上都有数条大红鲤鱼相送。
杨柳岸, 晓风残月, 还有许多花瓣被吹落在河面, 它们没有化作花泥而是随波逐流装饰着运河。
他就这么沉浸在香甜的梦里, 等待与友人的相会。
想来距离那段他人生中最美好的日子竟也有三年了, 时榴常常还会梦到过去的一切,也经常疑惑为什么那时离开故乡心里会那么雀跃。
他曾以为前途都会是这样明媚的花路,却没想到竟会是狂风骤雨的深渊。
“我从未想过靠谋取你的家产来实现这番事业, 可我不知为何所计划的每一件事最终的结果都会事与愿违。”
面对时榴的质问李吹寒一时哑口无言,他能想出无数个借口来为自己辩解, 可一想到两人如今的境遇已经明明白白的摆在这里, 似乎也没什么好说的。
时榴没有再说话,他闭上眼睛背过身去, 不想看床边那人一眼。
直至再听见关门时两扇门碰撞发出的声音,他才舍得让一直积攒的眼泪滑落,他发现自己似乎变成了一个特别喜欢流泪的人。
时榴当然知道哭没有用,他也不是觉得泪水有用才哭的,只是遭受了太多的痛苦, 发现自己曾经幻想的实现抱负与愿望的这条道路未免也太过困难,外面的坏人太过狡猾,他们实现目的的手段竟这么高超,甚至可以用长达数十年的蛰伏来骗取信任。
若可以让时间回退,时榴宁愿一辈子都躲在江南水乡里再也不出来。
“我需要更多的资源,否则这个任务完不成。”
李吹寒第七次和系统701讨价还价,试图再扩大权限或是商场用品种类,哪怕是让他用现在所有的积分去换取一颗治疗心理疾病的灵丹妙药也认了。
701可不吃这一套,毕竟它仅仅作为一个系统该做的都已经做了。
况且……现在哪里还有什么任务要做?
主线任务现在基本上实现了全线通关,支线任务也都被清空,前期就算是再困难也是他自己想办法给挺过去了,现在又开始哭诉无能为力?
但出于对时榴的同情,701也没再刺激这个罪魁祸首:「依靠短期的药物来治愈心理疾病难以真正取得效果,他自己走不出来的话,那一切也都只会是徒劳。」
李吹寒又怎么会不明白这个道理,可他从未接触过如此乏力的残局,可让他就这么不管不问,看着心上人日渐消瘦什么也做不了,那还不如直接给他一刀来的痛快。
……
“侯爷,夫人今天一直在后林的石榴树下待着不动,任谁来怎么说都不肯走!”
近日朝堂上突然出现了一位黑马一般的存在,明明是刚夺取状元不久却穿上了高阶官员才能穿的绯色锦袍,隐隐约约竟有要坐上丞相之位的趋势。
李吹寒却并没有要打压他的意思,他只是想看看这位丞相之位的有力竞争者是否真的有真才实学,若是可以的话他也想找个人分担一下朝堂上的事务,最好是跟袭黎一样能干的,好让他继续当上甩手掌柜。
这样也能有更多的时间来让他好好照顾尚在病中的妻子。
他曾在朝堂上审视过那位新晋的状元,听说曾就读于清越书院,还是冯远山的亲传弟子。
也许也有这么一层关系的原因在,许多与冯氏关系好的世家也都给予他优待,再加上他自身能力就不错,颇有一种举全家之力再培养出一人登天的架势。
对于他们这种小心思李吹寒嗤之以鼻,他不是看不出来,就是懒得去管而已,毕竟现在他的心思早已经不放在独揽大权一事上了。
不过……每次出现在扶月清面前时,李吹寒总能感受到他的眼神中隐隐约约的敌意,李吹寒不是很能理解,自己似乎也没得罪过他吧。
这日照惯例一下朝他就匆匆赶路回府,才刚刚踏进大门大老远便看见了时榴院中的月姑姑正跑过来求助,李吹寒一听见她说的话心里就能猜测到是什么情况,吩咐月姑姑先回去准备好膳食后他挥退剩下的众人,随后独自抬脚往后山走去。
时榴正坐在当初亲手埋下的土堆旁,翠色的衣衫遮不住他纤细的锁骨,单薄的身子似乎叫风一吹便会倒了,他的眼眸中透露出绵长的悲伤。
他抱住自己的肩头,如同稚童一般怯生生地面对荒凉的俗世,因为长久的睡眠面颊上染上了一层薄红。
李吹寒走过去轻轻握住他的手,感受到些许的冰凉后他的眸子暗了暗,又抬起另一只手想替时榴捂热送暖。
随后他用如同哄不听话的幼童一般轻柔的话语企图与时榴交流:“秋天到了天气凉,现在风还这么大,等下都要把没有任何保护的小石榴树折断了,我们回房去添点衣服再来看好不好?”
时榴一听说要回去就立刻甩开了他的手,语气坚定中还透露着对他的不满:“我的孩子还在这里安睡,我不会抛下他独自离去,你死了这条心吧……”
“唔!”
“你干什么?”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李吹寒一把拉过来紧紧抱在怀中,妻子的癔症不知什么时候再次回到他的身上,虽然脱离了最初沉默寡言的那个阶段,但时榴现在心智退化,终日沉浸在幻想的状态让李吹寒见了反而更感揪心。
时榴不想被他这样抱着,他不停地挣扎想脱离李吹寒的掌控,在反抗的途中突然又不小心打到了李吹寒的脸——
啪!
听见清脆的巴掌声响起,时榴立刻就想收回了手,李吹寒却抢先一步抓住了他的手腕,拨开他握紧的手指仔细检查他的掌心,发现上面已经有微微发红的迹象。
他心疼地替时榴揉搓,丝毫不在意自己脸上深深的巴掌印:“没事吧,下次生气也不要亲自动手,还疼不疼?”
时榴瞥了他一眼,扭过头赌气不看他。
他有点怀疑李吹寒就是故意的,这个举动反倒合了他的心意,还让他爽到了。
但不得不说李吹寒真是好手段,这样一闹时榴也不挣扎了,也不知是累了还是怎么的,就安安静静地坐在李吹寒的怀里,抬起头呆呆地看着空荡荡的天。
没过一会儿他就睡着了,感受到肩膀一沉后李吹寒小心翼翼地抱起时榴,微薄的重量掂在手里让他心里也是一沉。
回到房后他把时榴放在床上,婚后两个人也没有再在一起睡过,说是主卧其实就是时榴一个人的房间,他先前还从网上咨询过像这种情况最好要给病人留下充足的私人空间,好让他们能有喘气的间隙。
所以平日李吹寒就直接歇在书房,但又因为书房离得实在太远如果出了什么事还不能及时赶到,于是他又叫人把主院的柴房收拾出来给自己住,倘若手头没什么要紧的事他隔三差五就会睡在这里。
桌上的粥还冒着热腾腾的气,但见时榴好不容易这么安睡一次李吹寒不忍心叫醒他。
一开始时榴还只是渐渐的忘记过去,李吹寒本以为这是好事,直到从上周起他发现时榴甚至渐渐的忘却他自己,偶尔有几次他不知道自己叫什么,不知道自己的过去,好像从未认识过这个世界一般。
饿了不会说,疼了也不会哭,呆滞地看着所有人,任谁来都会被他拳打脚踢,阻止他们靠近。
这两天情况又稍微好了点,虽然还是会经常说一些胡话,但好歹恢复了思考的能力。
李吹寒握着勺子慢慢地搅动这碗清粥,看着妻子虚弱的眉眼,他的心里像被针扎着一样一阵一阵的抽痛,一直到现在他都不明白,为什么明明已经拥有了一起,却觉得自己还是落得个满盘皆输的下场——
作者有话说:大家久等了!这两天现生太忙了抽不出时间,今天还有两章哦[摸头]
第34章 天欲燃
都说记忆是痛苦的根源, 倘若时榴真的不记得,或许也算好事。
可他的痛苦从来都不是来源于记忆,而是来源于害人者, 他的痛苦源自于害人者从未受到惩治。
每一次地睁眼都意味着又一轮的空洞与痛苦袭来, 他的四肢越发无力, 每天除了躺在床上就是找一个喜欢的角落枯坐着,从前最喜欢打理的头发现在也只是随意的披散在身后。
有时候他也希望,自己能开心一点。
可一安静下来孤独就会像潮水一般袭来,他想被人拥抱, 只可惜能给他安全感的人都已经不在这世上了。
究竟怎样才能回到儿时的桃花源呢。
短暂的清醒只会带来更多的痛苦, 他开始给自己找一些事情做来缓解身上无形的重负, 于是又捡起了从前擅长的手艺活——雕玉。
可是在这个地方哪里还有什么品质优良的玉料来让他雕刻, 他只好退而求其次去雕刻一些质地相对较好的石料。
李府没有很专业的雕玉工具, 只能找到一些比较常用的麻绳, 下人们都被李吹寒吩咐过只要时榴不伤害自己不想着逃跑,其它的无论他想做什么都由着他。
在没有人来打扰的时候他就把自己关在房间内自己捣鼓怎么用现有的条件去雕石,他在后山挑挑拣拣搬了一块将近有十公斤重的大石料回来, 又在厨房找了捆麻绳和一根结实的树枝,把它们编制成弓的形状, 因为没有解玉砂他只好退而求其次用普通的沙粒来切割石料。
整整一个下午他就待在房间里解石, 麻绳都不知道磨断了多少根才终于把石料切割成了他想要的形状:一块长方形的厚片。
他把这块厚片紧紧地抱在怀里,主动出门随便问院子里的一个下人道:“他今天在府里吗?”
被问的那个人竟清楚时榴是在问谁, 规规矩矩地回道:“侯爷今日在皇宫还有许多事宜要处理,若要归来估计也是在子夜。”
“好。”
时榴听他这么说安下心来,“带我去他的书房。”
“啊?”这名下人被他的话惊吓到,可又不敢忤逆这位侯府真正地位最高的主子的命令,只好听话地走在前面给时榴带路。
大概走了有一里的路程, 他的面前出现了一栋独立的建筑,暗红色木头搭建的房梁即使是在白天也不透光,透过禁闭的窗看进去屋子里一片黑暗,下人把他带到后说:“就是这里了。”
正当他准备进去的时候门口一直镇守的卫兵突然叉起武器拦住并警告他:“书房禁地任何闲杂人等不得进入!”
带他过来的下人见状立刻走上前来骂道:“大胆!这位可是侯爷唯一的夫人,怎可说成是闲杂人等!你们还想不想干了?”
可这两位侍卫听见他的话后后也只是随便行了个礼,手上的武器始终不肯放下来,他们解释:“在下也只是听命行事,望夫人能理解。”
“没有侯爷的敕令任何人都不得进入。”
“你!”
小厮见此气急,唾骂他们太过于不解人情,侯爷回来后一定会降下责罚什么的。就在这时他们的后面突然又出现了一个人,这人穿着红黑色的夜行衣,腰间佩戴着一块令牌,上面刻着“十六”的字样。
他走上前来:“放夫人进去,侯爷曾吩咐过在侯府任何东西只要夫人想的话都能肆意挥霍,现在只是要进书房看看而已,谁给你们的胆子敢拦下?”
见到侯府的侍卫长卫十一后这两个刚刚还一板一眼的侍卫现在立刻又跪倒在地,战战兢兢地对着时榴谢罪:“属下不知有此事,望夫人恕罪!”
“当初侯爷训练的时候说的话都被你们听到那里去了?还不赶快自己下去领罚!”
“是……”
那两个挡路的家伙走了后时榴就跟着卫十一进到书房,等他推开门走进去后剩下的下人都候在门口,时榴回头看着卫十一:“你不进来吗?”
后者摇摇头,解释道:“除了您以外侯府的任何人在没有侯爷的召见下都不得踏进书房。”
时榴了然,没有再继续追问。
进到书房后他略过架子上各种看似古怪的物品以及一众刻着机密要事的竹简,直直地走向放着笔架子的案台,时榴将手里握着的石块放在台面上,挽起衣袖开始为自己研墨。
因为太久没有写字他连握笔都有些生疏了,但时榴还是忽略了这些异样,认真在上面一笔一画地写下那几个字:
“李府世子李无晦之墓”
回到自己的房间后时榴抱着这块成品墓碑,心里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定。
等有机会的话再把这块墓碑立在那个两人熟悉的地方,时榴默默地想着,人的一生中能有几次真心 真真正正不掺杂一丝算计,而李吹寒的真心就永远留在那里,从此以后在他身体里面的都是另一个陌生的灵魂,一个自私自利自大的疯子,一个浑身透露着虚伪的男人。
有时候时榴还会梦到从前的那个李吹寒,梦里他只是静静抱着时榴不说话,一直用愧疚的眼神看着时榴,好像在说或许我们早就应该分开了。
那个年纪轻轻的李吹寒如果知道自己以后会让时榴这么难过,或许从一开始就不会让自己去接近他。
咚!
一阵石子敲击窗户的声音传来,打断了时榴绵延的思绪。
随后又接连有好几颗石子不断地砸到窗户上,似乎是有什么人故意在吸引他的注意力,时榴收好这块石碑后顺着来人的意图走出房间,但他站在廊檐下朝四周看去,并没有发现有什么异常的人。
顿时他又心中了然,随后便挥手让院子里的下人暂时都先退下,说自己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来休息。
等这些人都走完后时榴看向靠近自己房间的那个长满红杏的墙角,说:“出来吧,他们都走了。”
说完没过一会儿那面墙上就冒出了一只手,不停地挥动朝时榴打招呼,很快来人脚使劲一蹬跳上了墙面,这才露出真面目。
月北骁把他那一身招摇的北境服饰换下,买了一套比较符合京城人审美的红色圆领袍穿在身上,少了那些琳琅满目的宝石后整个人都变得低调许多。
他稳稳地跳落在时榴面前,脸上还挂着不知从哪里蹭到的灰尘,看着眼前衣冠洁净惹人怜爱的小公子,月北骁简直幻视自己就好像那种不学无术的小混混爱上了别人金枝玉叶的小公子,似乎一事无成就只会引诱人家误入歧途一般。
“你……”
再次看见月北骁,时榴确实感到很意外,因为他根本就预料不到月北骁居然还会来找自己。
毕竟他们相遇的那一程并不算什么美好的回忆,对于他时榴心里清楚利用的成分更大一些,可那又如何?月北骁也未曾对他讲过什么实话,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他要隐瞒身份与接近自己的目的,时榴还是假装相信他来尽可能地简化事情过程。
秋风吹落几片叶子,砸在月北骁盯着他傻笑的脸上,时榴不忍看他这幅呆傻的样子,别过头问他:“你来找我有什么事?”
听见这话月北骁立刻收起笑容装出一幅正经的样子,他抓住时榴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前抵着,露出很崇拜的表情:“你已经是我的主人了,不能抛下我,我真的吃了很多苦才找到这里!
“不过这一路的艰辛在见到你的这一刻感觉也值了。”
“如果是为了这件事的话,”时榴摸了摸他的头:“那我宣布你现在自由了,可以去做你自己想做的事情,无论是回北境还是留在京城都随便你。”
他觉得自己已经无法再承受任何与人建立羁绊而产生的快乐与痛苦了,也不想再这么做。
“不能这样!”月北骁急了,“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你知道我们的相遇有多么巧合吗?茫茫人海中我一眼就认定你了,不要赶我走,我什么都可以为你做!”
“什么都可以为我做?”
时榴看着月北骁与他们不同的异色瞳孔,他对北境除了连年的战事外了解甚少,月北骁也是他遇见的第一个北境人。
时榴觉得自己看不透这一类人,这种陌生且异样的天真,别扭的口音让所有的字似乎都变得很拗口,在他们的认知里都不会觉得自己是外来者,总是很自来熟地巡视这片土地,忽视所有充满恶意与排挤的眼神。
月北骁的腰间又挂了把新的长剑,一开始在京城买的那把被李吹寒折断了,不过他不觉得是李吹寒劲儿大,应该是京城这些铁匠打造的宝剑质量都不怎么好,所以才一碰就碎。
时榴被带走之后月北骁没有盲目地追上去,这趟大宁之旅的目的就是打败长赢侯,可直到他见到李吹寒本人后才发觉这人的实力深不可测,能打赢那两场与北境的战事也并非全是偶然,是有一番真功夫在身上的。
再加上月北骁模模糊糊好像发现自己爱上的是别人家的妻子,一时间陷入了一种迷茫境地,他先是回了趟北境找父兄聊了聊他在大宁的经历,又详细地叙述自己心中的纠结,不过隐瞒了李吹寒的身份,就只是说是一个京城的本土人。
北境王一听,这有什么?
他教导月北骁说喜欢就去争取啊,都说爱一个人就不要在意他的身份与地位,难道就因为他有自己的家室你就要放弃了吗?
月北骁觉得父皇说的有理,他振奋起来,觉得自己应该给时榴更幸福的未来,就凭当时许雨焕在李吹寒走后一直骂骂咧咧个不停那个表现月北骁就能看出来时榴绝对是所托非人,那就自己更应该去争取一下了!
想通之后他快马加鞭地又回到了京城,因为觉得这可能是一个长线的战场特地多带了点银两过来,在京城买了一处小房产,就这么安顿下来。
随后又四处打听长赢侯的住所,可找到位置并不难,难的就是自己该怎么进去。
平日里长赢侯府的大门都紧紧地关闭着,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不过好在月北骁比苍蝇更加灵活,他一直守在外面直到李吹寒上朝的身影走远后才偷偷摸摸翻墙进去,但在他意料之外的便是这个府邸未免也太大了,月北骁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跑错地方了,这到底是皇宫还是官员住宅啊?
好在皇天不负有心人,在他多次差点被人发现的试探后,终于在后山又看见了时榴的身影,那一刻他感动的简直都快要哭出来了,天知道他在这个陌生的宅子闯荡了多久才终于能再次看清楚心上人的脸。
不过那时时榴身边还有李吹寒在跟着,他不敢贸然靠近,只好偷偷摸摸在后面跟着记住路线,等什么时候李吹寒走了再去找时榴。
这把宝剑也是他特地从北境带回来的,虽说也不至于是什么举世无双的神器,但好歹也能抗住李吹寒几招,不会让他连一点护住心上人的底气也没有。
“你说什么都可以为我做吗?”
时榴仔细想了想,随后认真地看着月北骁,
“……你能带我出去吗?”
第35章 交织线
他们从后门溜走绕过院门那里一群看守的下人, 很快月北骁看着面前最后一道高墙,抬起脚纵身一跃翻过去,又以一个他自认为比较帅气的姿势稳稳落地。
不过很快他反应过来时榴还在墙的那头, 根本就看不清他在这边耍什么帅。
于是月北骁赶紧又转过去对着墙, 他清了清嗓子, 准备教时榴应该怎么像他一样翻过来。
可惜还没等他喊出声便突然被从天而降的人一脚踩在背上,瞬间倒趴倒在地,好在时榴足够轻,就算他没反应过来被砸到了也不会出什么事。
直到时榴从他的身上下来后月北骁才慢慢站起了身子, 他随便拍了拍衣领上的灰, 想装作不经意但语气中的失望又掩藏不住:
“原来你也会翻墙, 我本来还打算教你的, 不过现在看来应该是不需要了。”
时榴没有理他, 看着墙外的街景, 他只感到有一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明明京城还是这幅样子,无论什么都没有太大的变化,但他还是觉得比起他刚来的那一会儿已经是变得面目全非了。
“我很小的时候就学会爬树了, 那时父亲手把手地教我该怎么爬,说以后可能会用得上。”
月北骁这才理解:“原来如此。”
又接着问道:“这次我们要去哪, 扬州, 金陵,还是沧州?不如和我回北境怎么样, 其实在我家那边生活也挺好的……”
时榴没有理会他的一系列建议,而是直接朝他想要的那个地方走,月北骁紧紧跟在他的后面,两人一起越过了好几条街,终于在绕过一片大湖后看见了清越书院的大门。
他曾在这里度过了一段不算太美好的时光, 或许结果没有做到有始有终,但时榴依旧感谢他在这里遇到的那位老师。
和李吹寒大婚的那天冯远山还亲自登门拜访,即使那时的冯氏与叛军关系依旧紧张,但他仅仅是以一名关切手下学子的夫子身份来访。
“你走了,再过不久镜冰也要走了,现在才发觉原来短短的一年内竟然发生了这么多事。”
冯远山用一双年迈长满皱纹的手轻轻摸着时榴的头,看着时榴稚嫩的面容深深叹了口气:“如果这样的结果是你能接受的,那我也不会再指责你什么,可你还这么年轻,怎么会走上这一条路?”
“若有机会的话,再会书院继续完成你的学业吧,你的学舍我还一直叫人给你留着。”
再后来时榴听见他的消息是从李吹寒口中得知的,他说冯远山已经退休了,老将军曾经给予这个永远保持着大爱之心的独子很多支持,只要他还愿意替冯氏在朝堂上占据一定的话语权,那么他私底下救助百姓,让利于民的行为就由他去吧。
不过现在扶月清接替了他的责任,成为了冯氏在朝堂上的新掌权人,冯远山从此便卸下了身上的全部重任,淡出所有人的视野。
月北骁见时榴盯着那个书院大门看了半晌,不理解他是要做什么,他问:
“既然废了这么大力气过来了,怎么不进去看看?”
“不用了。”
时榴轻轻道:“他们都已经不在那里了。”
从前只觉得京城还有一个能让他落脚的地方,总会有一个地方是属于自己,那里的所有人都向着他,都会考虑怎么样才能为他好,以前这个地方叫做清越书院。
可冯夫子退休了,师兄也去往更适合他的地方,就算是万知遇这种虽然不好打交道但起码人不坏的同窗渐渐地也都离开了,还有秦姨……
一阵惆怅涌上心头,时榴单薄的嘴唇一开一合,说出的话空白又无力:“送我回去吧,要是晚了可能会被他发现,那样你可能会出事。”
“啊?”听见他的话话月北骁顿时感到大失所望,他皱着眉头苦着张脸,有些不满地踢开路边的石子。
“我还以为,起码能一起吃顿好吃的什么的……”
不过他还是以时榴的命令为主:
“好吧,我送你回去……”
他们刚走到距离侯府还有将近两三里的茶馆便看见李吹寒带着人早已侯在这个必经之路上了,等月北骁和时榴发现他的时候,李吹寒已经在阴沉着张脸看着他们俩这一前一后融洽相处的样子。
月北骁念道:“不好!”
李吹寒带了这么多人估计是逃不掉了,今天就算是不死也得脱一层皮,事已至此他只好强装镇定地站在时榴身边,觉得李吹寒应该不会当着时榴的面打人,反正只要现在不露怯那他在时榴面前就还能保住面子。
“既然如此就送到这里吧。”
时榴停下脚步,波澜不惊地看着面前的李吹寒,突然他又踮起脚当着所有人的面在月北骁的右脸颊落上一吻,很轻飘飘的一个吻,月北骁甚至还没有感受到他的唇到底是什么触感。
但也无暇顾及了,因为在场所有人包括他自己在内都已经震惊地说不出话来。
“谢谢你,快走吧。”时榴推了推他僵硬的身子,提醒他现在可以动,还暗示让他快逃。
“嗯???啊……那,那我走了?”
月北骁努力组织着因为震惊导致突然混乱的语言体系,才终于又记起来该怎么正常说话,他现在看着路又开始飞速的思考应该先迈哪一只脚来走路,走路……走路该用什么姿势来着?
还没等他想明白李吹寒就气势汹汹地走过来:“你还想走?”
时榴却在这时抓住了李吹寒的衣袖:“站住。”
他平静地对李吹寒说道:“放他走。”
“榴儿!”
还没等月北骁说出什么来,时榴便对傻站在一旁的他喊:“快走!”
后者脑子这下终于从刚刚的混沌中恢复了正常:“啊,好好好。”很快就仅仅捂着脸颊跑开,没过一会儿就没影了。
李吹寒见此气急,没忍住质问时榴:“你就让他这么走了?是不是他引诱的你!”
看着李吹寒这幅气急败坏的样子时榴也不露怯,他冷冷地说道:“与他无关,是我自己要出来。”
“你想出来可以直接告诉我,不管想去哪儿我也能带你去……”
“我不想和你一起。”
时榴看着他的眼睛,再次重复道:“因为我不想再和你一起去任何地方。”
……
今夜侯府内人人自危,这两位主子一起从外面回来后就没再说过什么话,虽说之前也是这样,但这次两人间的气氛明显变得更加紧张起来。
特别是时榴一回来就把自己关在房中谁也不见,李吹寒则是在跟着时榴很长一段路还结果被拒之门外后脸色才变得十分难看,他挑剔地看着院子里跪成一排的下人,从他的语气中就能听出来一直压抑的怒火:“你们就是这样看着夫人的吗?”
“一次两次都让外人把他带走,几十双眼睛都是摆设?”
“再有下次,就把你们的眼睛都挖出来挂在树上,这样好歹还能起到点摆件的作用!”
底下的人听着也都不敢辩解,好在李吹寒还要顾及他们都是时榴院里用惯了的老人的身份,也不会真的把他们怎么样。
自那日归来后时榴明显变得更加“懒惰”,有时候就算是李吹寒特地把院门侯府大门敞开了让他走,他也懒得看一眼。
终日不是在看书就是在睡觉,在大多时候都是躺在房间的床上,一睡便是一整天,经常还会连饭都忘记吃。
当然,也可能不是忘记了,李吹寒怀疑时榴有一点故意的成分在这里。
但与此同时他的臆想症越发的严重,时常分不清现实与梦境,甚至还出现过把身旁的小厮当作自己的孩子,把送饭的侍女看成是自己的母亲这样的特殊情况。
如同所处的整个世界都被他看做是一场戏,他身边的每一个人的身份随时都会变作他所需要的角色,以便于来继续协助他继续演绎他所喜欢的戏码。
“这样下去不行。”
李吹寒坐在书房中,他的手翻阅书案上资料的动作快到都冒出火星子了。
网上的那些所谓的专家在他看来都不是很靠谱,尤其是上次找的一个名为“心理学王子建”的心理学专家,居然能给出“给时榴相亲让他加入一个幸福的家庭”这种雷人的建议。
就这还自称心理学王子呢?
701看着李吹寒愤怒地把王子健医生拉黑并写出千字差评的行为:……
「他所说的有一点其实可以采纳。」
李吹寒无语:“你一个人工智能脑子也能出现问题?”
「请宿主说话时注意礼貌用词,再有此攻击官方工作人员的语言或低素质行为,系统将给出短期断网惩戒。」
701:「你可以试着给他一个幸福的家庭,比如再收养一个孩子,来弥补他失去的那个孩子的空缺。」
“我去哪里弄一个合适的孩子过来,难道要让我去抢别人刚生出来的小孩吗?”
“你以为是随随便便就……”
等等,李吹寒突然想到了什么。
或许真的可以……——
作者有话说:有一个魔童即将降临侯府
第36章 留别妻
李吹寒拎着一壶酒进到时榴院子里的时候发现偌大一个院子里竟然一个下人也没有。
难道又出了什么问题?
吓得他赶紧跑进屋子里查看, 发现只有月姑姑在时榴床边坐着,时榴正趴在她的腿上喃喃自语道:
“对不起母亲,你们给的银两都没有花在我身上, 他对不起我, 我也对不起我自己。”
李吹寒走过来没有听清时榴在说什么, 他问月姑姑:“这是怎么回事?”
可惜在场的两个人没有一个人想搭理他,时榴正处于一种半梦半醒的状态,好似没有看见这偌大一个人站在旁边似的。
而月姑姑则是以一种很微妙的眼神看着李吹寒,随后俯下身子替时榴掖了掖被子, 又用手掌轻轻拍了拍时榴的背来安抚他。
李吹寒就这么拎着酒壶尴尬地站在一旁, 旁观着妻子与下人之间的温情。
…………
“你先下去吧, 既然不喜欢那些下人那就一个也不要留, 今天没有我的吩咐谁也不准再踏进这个院子。”
李吹寒将酒壶放在桌上, 使了很大的劲儿发出一声重重的碰撞声, 把屋内其余的两个人都吓了一跳。
月姑姑见时榴睁开了眼睛便扶着他坐了起来,随后听从李吹寒的旨意慢慢退了下去,临走之前在关门的时候还瞪了李吹寒一眼, 还被他逮了个正着。
被鄙夷的正主:……
“你来干什么?”
时榴半眯着眼睛,神色微微有些昏昏欲睡, 但还是强撑着保持清醒。
今日在扶月清举办的宴会上喝了不少酒, 李吹寒走进的时候时榴闻到了他身上一股难闻的酒味儿,熏得他立刻又缩回到被子里, 用手捂住鼻子说:“不要过来。”
李吹寒偏偏不如他的意,他倒了一杯酒端在手上走过去,把时榴藏身的被子往下扯了一节让里面的人露出一整张脸,随后又用另一种手圈住时榴的腰逼他坐起来。
“可以陪我喝一杯吗?”李吹寒把酒送到时榴的嘴边,“我们都好久没有一起喝过酒了, 我想我们可以借此机会好好谈一谈。”
时榴沉默地就着这个姿势静坐了一会儿,随后伸出手接下这一杯酒,他注视着李吹寒迷蒙的眼睛,问道:“你还记得我们上一次一起喝酒是在什么时候吗?”
“当然,是我们大婚那夜的交杯酒。”
“不。”
时榴举起这杯酒,对着李吹寒说:“那一杯酒一直被我含在嘴里,在你熄灭烛火后被我吐出来了。”
“我们上回一起喝酒,是你把我灌醉不知用了什么妖术逼我怀上你的孩子,是在我生辰那一天。”
说完他将酒狠狠泼在李吹寒脸上。
“从那之后我立誓今生今世不会再喝任一杯酒。”
李吹寒没有告诉时榴这一壶酒就是当初他们大婚那一次他在后山埋下的,与时榴同喝的那杯交杯酒被他认为是世界上最好的酒,醇美又甘甜。
因为是分房睡的原因第二天一大早他就爬起来亲自酿了几壶埋在那颗石榴树下,幻想着以后过上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日子后还能再喝时榴一同品尝。
今天他被那群人劝着喝了很多酒,酒量一向很好的他竟难得也有些醉了,朦胧间他的眼前再次浮现出时榴穿着嫁衣坐在床上微笑着看着他的样子。
他想起来当初埋下的酒现在也成熟可以取出来了,虽然与他所幻想的美好未来有很大的出入,但好歹时榴还好好的,日子过的好像也不是那么差劲。
可时榴如今的表现却狠狠地将他打回现实,一切都与他当初预想的差了太多太多。
“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酒滴划过他的脸颊,让他从沉醉的状态中恢复过来。他用衣袖擦干脸上的酒液,强忍着辛辣刺激睁开眼睛,眼泪却在这时不停地流出来。
两边原本飘逸的散发也被淋得粘在了脸上,此时李吹寒的状态就算比起丧家之犬也好不到哪里去。
“我只是想让你开心,我找了也试过很多办法可是那些都没用!我还遇到了很多骗子,给了他们很多钱想让他们教教我该做些什么才能让你好起来,可他们每个人给我的答案都是要让我离开你。”
“我不想离开你……”
他已经很久没有睡过一次好觉了,病的人不仅仅只有时榴一个人,还有他。
从时榴第一次展现出臆想症时李吹寒开始变得焦虑,他自己私底下活的也很差劲,时榴只要忘记吃一顿饭或是故意绝食一次他就会急得什么也吃不下,甚至会因此加倍的断食。
701挖苦的话其实背地里都被他深深地记在心里,纵使一切结果都不是他想要的,可事实就是一切都已经发生了。
他获得了一切,时榴失去了一切,或许有很多附赠品都不是他想要的,可他的爱人又何其无辜?
“可我现在才明白这一切,现在我不知道怎么样才能让你好起来,也不知道怎么样才能取得你的原谅。”
李吹寒突然伸出手死死地抱住时榴,但又怕时榴会疼就放松了一些,许久没有睡个好觉的大脑涨涨的,再加上接连几天的繁杂事务与时榴病情毫无进展而产生的焦虑焦虑让他的思绪变得一团糟,他现在只想好好抱着他的妻子睡一觉。
但怀中的妻子偏偏不如他的意,刚被他抱住的时候时榴被李吹寒一番话语打乱的大脑立刻就清醒了过来,他挣扎地推开面前对于自己来说还过于庞大的身躯,冷冷地讽刺道:
“你既没办法叫我爹娘回来,也没办法复活那个死去的孩子,只能在这里恬这张脸求着我原谅吗?”
李吹寒被他推开的一瞬间突然变得无比惊慌,时榴的话如同锋利的刀刃足以产生宛如割下半颗心脏般的剧痛。
“不,榴儿,我会补偿你,我会给你一个幸福的家,再给我一点时间好不好?”
不行,超负荷工作许久的身体让他有些控住不住自己的动作。
李吹寒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扶着墙保持稳定,随后对石榴承诺:
“我会证明我能给你想要的一切,只要你好好活下去,只要你能好好待在我身边。”
“即使任务失败了也无所谓……”
时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一系列发酒疯一般的行为,直到李吹寒离开他的房间后才缓缓吐了口气。
明明一直都是李吹寒自己的一厢情愿,为什么要让他负责。
时榴推开床边的那扇窗户,想让房间里面的味道散一散,好在他的窗户外正好是一片小树林,阵阵晚风吹进来带走了方才那人身上散发的酒气,被换作成空气中携带的的泥土气息。
随后他闭上眼感受着微风吹到脸上时的温柔触感:
“你们可以带我高高地飞走吗?”
“我了无牵挂,何必再继续受苦。”
自从万氏垮台之后李氏就取代成为如今燕京的第一大世家,虽然宗族的其他人心里都很清楚这都是李吹寒一人的功劳,与他们并无关系,但他们还是怡然自得地享受着姓氏与地位所带来的所有红利。
李玉明是李老将军的弟弟,李吹寒的亲叔叔,是当今人丁凋零的李氏宗族里辈分最大的长辈,在这艳阳高照的午后,他正躺在本家大花园池塘中央的亭子里享受着那些妄图讨好李吹寒但是却失败的官员送来的洋果子,因为这些人现在又选择另辟蹊径去讨好李吹寒为数不多的亲人。
可惜他们的算盘终究还是要落空了,虽然李玉明收了他们很多贿赂也许诺了很多好处,可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在李吹寒面前整个李氏本家所有人加起来可能都说不上什么话。
上次为李老将军追封的仪式上李吹寒连他这个宗族长老的名字就叫错了,李玉明回去后在妻子面前还为此事发了很大的火,直言李吹寒凭借李氏的支持发家现在却忘恩负义连他这个叔叔都不认了!
然而再次看见李吹寒时他还是卑躬屈膝,态度恭恭敬敬地问候道:“您今儿个怎么还亲自来了?”
李吹寒一踏进这个荷花亭就看见他这幅懒懒散散的样子,李玉明反应过来之后吓得差点连站都站不稳了。
“几年前我放在李府这里养的一个小孩,明天给我送到侯府上来,我亲自养。”
“什么孩子……哦!您说的是您的那个儿子啊!好,我知道了,明天一早我就把他送过去。”
李玉明头上直冒冷汗,那个男孩刚出生不久就被李吹寒送到这里,他还以为是不要的弃婴,这么多年来也没见过几次,现在是否还活着他心里都没底。
好在李吹寒没有说要亲自去看看什么的,只是点了点头,随后转身就准备离开。
走之前他还顺道敲打了一下原身这个一直都不怎么老实的叔叔:“你怎么活的比我还潇洒?”
又是冰镇小番茄又是荷花亭,一旁甚至还有两位侍女拿着大蒲扇给他降温,一来就看见李玉明这幅惬意的睡样,把李吹寒看得眼皮直抽搐。
“你背后做的那些小动作虽然我一直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可是都记得很清楚的。”
“挑个好日子把收的东西都还回去,最近老有人在朝上莫名其妙用眼神暗示我什么。”
李玉明听见他敲打自己的话羞愤得脸都涨红了,他连忙给自己找补:“是是是,我现在就去还。”
“真是给贤侄添麻烦了!”
“你自己心里清楚就好。”
说罢李吹寒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作者有话说:李吹寒后面会越拉越舔,最后舔到死(字面上的意思嗯对)
有榜一周五更,无榜三更,营养液100/1加更,这样稳定下来吧[让我康康]
第37章 立山岚
一个温馨的午后, 时榴抱着自己的孩子坐在书案前,教他怎么写字。
流光化作疏影落在纸上,尚且稚嫩的男孩不会握笔, 时榴就环住他的小手, 手把手地带着他落墨。
“你想写什么?”母亲亲密的话语环绕在他的身边, 怀中的孩子抬起头,两只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我想写我的名字可以吗!”
“你的名字?”
你的名字,你的名字……可,你的名字是什么?
时榴努力地回想着他的孩子叫什么名字, 可是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泪水不自觉地堆积在眼角, 一只温热的小手替他拭去了这几滴泪珠。
他的孩子紧紧抱住自己, 肉乎乎的脸颊贴在他的手掌心, 安慰道:“母亲从未做错过任何事, 不要再哭了。”
可为什么眼泪依旧在止不住地流淌,等时榴醒来时发现枕头又被浸湿了一大片。
这时门外传来了阵阵敲门声,伴随着李吹寒说的话一起响起:“玉儿, 你在里面吗?”
自从李吹寒读过他从前写过的那些诗集发现他的字之后,就喜欢这么叫他。
他不知道从前的李无晦是怎么称呼时榴的, 但肯定要比直接喊时榴的名字要亲切的多, 在他的认知里直接称呼古人的字就意味着一种很亲密的关系,于是便改口直接叫上时榴的字, 可惜妻子无视了他的所有小心思,无论他怎么叫也不会回应他。
时榴本来不想搭理他,静静地躺在床上感受寒意蔓延在他的身体里,每回梦到那个一出生便断了气的孩子他都会感受到这股如同抽丝剥茧一般的痛苦。
当初李吹寒告诉自己有了他的孩子时,时榴是无论如何也无法接受的, 无法接受他十几年来所学到的一切都在这一刻被彻底颠覆。
在那之后时榴又花了很多时间被迫接受了自己在这个社会的身份的转变,可结果却又告诉他一切都只是他的自作多情,所做的一切都只是徒劳,还白白搭上了全家人的性命。
他当然爱自己亲生的孩子,可这份爱什么也做不到。
敲门声绵延不断,每隔一小段时间就会再次响起,打乱时榴的思绪。他觉得奇怪,以往李吹寒在自己没有回应的时候都会自觉离开,这次怎么会如此坚持不懈?
时榴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在穿好衣服后迈着轻柔的脚步亲自走过去开门,想看看李吹寒这次又闹出了什么事来。
吱呀——
房门突然被打开,门外姿势那个僵硬的人在没有任何预料的情况下一个没站稳直接跪倒在他的面前……
时榴默默偏过头不看他,目光落在李吹寒身后的那个小男孩的身上,注意到时榴的视线后那个孩子抬起头和他对视着,眼神中显露出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晦涩。
时榴想,如果他的孩子还活着的话,估计和这个男孩也是一样的岁数吧,只可惜没有机会能亲眼见到。
顿时他失去了探究这个陌生孩子的兴趣,转身回到屋内,想试试能不能回到那场梦境。
地上跪着的李吹寒迅速调整状态,随后领着李筠欢赶紧跟上了时榴。
屋内门窗长期禁闭,好在京城的天气也足够干燥,即使沉闷了一些也不至于会感到阴湿。李筠欢走进来的第一感觉就是这里的氛围太诡异了些,明明是白天光线最好的时段,卧房里不点灯的话竟会看不清房间主人的脸。
时榴坐在梳妆台前背对着他们,李吹寒紧张兮兮地站在他身后,似乎是在犹豫该怎么跟他解释这件事才能让时榴接受。
最后磨磨蹭蹭地又说了一大堆,主要的说法就是这是他收养了李筠欢这个孤儿,想让他扮演自己和时榴的亲生孩子。
……
“这么多年你们过得怎么样?”
陆雾牵着母亲收养的这个孩子,回到他在京城的住所,早年李吹寒叛乱的时候秦滟受到雇主的恩惠,把他们父子俩安排在乡下避难,一直到战乱结束新朝来临他们一家三口即使分隔两地却也都过着安宁的日子。
可惜好景不长,七年前秦滟突然失去了所有音讯,陆雾和父亲找了许久也都没能发现她的踪迹,他曾去母亲从前做工的主家询问过,却只得到了她在一夜之间失踪的消息。
父亲也整日夙兴夜寐最后患上一种严重的病,没过几年就去世了,在此之后的许多年陆雾也从来都没有放弃过寻找她。
所有人都说秦滟一个人在外面失踪这么久早就死了,但陆雾心中还保留着那一份期望。
终于在七年之后的京城,他见到了秦滟的尸体。
一位孤苦伶仃的小男孩跪在秦滟的尸体旁边,祈求路过的人能施以援手帮他埋葬辛苦抚育他的养母。
……
“不怎么样,从我有记忆起就是她在抚养我,不过在我三岁那年她在外面替主人家烧饭的时候出了一场意外,悬梁崩塌恰巧砸中了她,之后她就变得痴傻,什么都不记得了。”
那时季诩还没有自理能力,多亏了他们住的地方周围有许多热心肠的邻居,挨家挨户每顿匀出两碗饭给他们母子两,让他们不至于活活饿死。
因为那场意外造成的伤势始终没有痊愈,秦滟在坚持了五年后终究还是撒手人寰了,即使他慢慢长大后学着开始做一些童工,但工钱实在是太少太少,再加上还经常被无良的老板克扣,所以突然面对尸体让他感到十分无措。
无奈之下他只好上街乞讨,希望能遇到好心人能助他埋葬养母,也因此他遇到了陆雾,养母的亲生儿子。季诩才知道原来秦滟并不是孤家寡人,却不知道出于什么苦衷收留了他这个孤儿,从此逃亡在外有家也不敢回。
陆雾听他说完两人这些年的经历后也只剩下了无尽的哀叹,但他还是选择接替秦滟继续抚育季诩,反正如今两个人都失去了共同的亲人,也算是一种孽缘了。
“你跟着我一起住在书院吧,正好前阵子我隔壁多余出一个学舍,我去向院长申请一下。”
陆雾带着季诩进到清越书院,他庆幸现在书院的待遇比先前要好些,早些年甚至还明文规定了不允许携带家属一起进来,好在去年新上任的院长重新修订了许多不合理的规矩,还财大气粗减免了平民学子的学费,甚至自掏腰包给他们许多津贴。
季诩浑身脏兮兮的,他的身上还穿着三年前秦滟给他缝制的衣服,因为他的衣服不多质量不好还经常破损,而秦滟在最后这几年病情愈发严重,最后连手都抬不起来了,所以他只能自己学着打一些补丁,这样勉勉强强还能继续穿下去。
剩下的钱都给秦滟买了药,好在他整天穿的像个乞丐一样,也不会有心术不正的人抢,就算是小偷来了见着他这幅样子说不定都还要给他塞两个铜板。
乍然站在一个整洁干净的环境里,季诩看着自己身上脏兮兮的衣服,沉默地站在门边始终不敢走进去。
等陆雾收拾好东西一回头才发现那小崽子居然还远远站在外面,他不解:“你快进来坐啊!”
季诩摇摇头,说:“我身上都是街上的泥巴,会把你的地方弄脏。”
陆雾无奈,心想这小孩估计也是个难缠的主……
自从被李吹寒带着见时榴一面后李筠欢整日都在想着这位半路上突如其来的“母亲”,想着那日时榴给他的温暖的拥抱。
以前他从未有过那种感受,胸膛不受控制地疯狂跳动着,好像有什么情绪要喷涌而出了一般。
但不知是不是因为自己表现的不够好,时榴也没有记住他,更没有把他放在心中,所以李吹寒对他很失望,甚至让下人把他安排在一个很偏的房间,对他保持着不闻不问的态度。
李筠欢就趁李吹寒不在府里的时候自己一个人偷偷摸摸跑到了时榴所在的院子里。
外界评价中戒备无比森严堪比皇宫水平的长赢侯府实际上连下人都没有几个,李筠欢从住到这个房间到现在就只见过一个负责送饭的丫鬟,这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是被放弃了。
他不明白,既然自己只是一个弃子那为什么李吹寒还要费那么大周折亲自去李府又把他接回来,难道是觉得逗一个小孩很好玩?
思来想去李筠欢始终猜不透他的目的,最后干脆不想了。
被带过来后他看着僻静的小院,心想肯定不会比在李府过得更差了,起码还有饭吃,活下去不会再那么困难。
“妈妈,我可以进来吗?”
李筠欢敲响院子大门的时候时榴正躺在藤椅上看书,难得有一次休息充足的下午,他的思续从梦中回笼,变得比之前要清醒一些。
他想把前些日子因为病情发作所以没看完的书趁着这个机会都看了。
可惜这个孩子的到来打乱了他的计划,时榴无奈起身,示意身边伺候的丫鬟去开门放李筠欢进来——
作者有话说:本周的营养液加更+1[好运莲莲]还有一篇明天发,一天两加更赶不出来[爆哭]我没想到会涨的这么快[心碎]
终于写到文章最开始那几篇的时间线了!中间时榴和李筠欢第一次见的部分省略了可能会有人觉得很突兀,可以重温一遍第三章 ,就是这个部分[让我康康]
有个好消息就是我成功申请插画活动了!第一次申请不知道它这个是怎么设置的,每一张插画的配文都和正文有关(但我不知道会不会显示),有几张涉及到了剧透,信息量还挺大的实在不能理解的话可以在评论区问我[让我康康]
第38章 故人子
到李府的第一天, 李筠欢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他平静地观察着池塘的水面,清澈见底的水里游动着几只肥美圆润的大红鲤鱼。
他蹲着一旁伸出手去抓, 表现得像最正常不过的寻常人家里的那些小孩, 只是出于好奇所以才这么做。
可那只鲤鱼被他抓到手上后还没有活过一分钟, 就被他使劲狠狠地掐死了,鱼尸被他埋在卧房窗外的开满夹竹桃花朵的大树下,化作剧毒花儿的养分。
做完这一些列动作后李筠欢抬起头,大大的眼睛里泛起孩童最天真的光彩, 这里的一切都生长的很好, 不管是花儿还是鱼, 他看着自己瘦骨嶙峋的身材, 因为营养不良所以长不高的身体站起来甚至比不过最矮小的树苗。
看着周围的一切, 他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弱小又怎样, 总比死了强。”
侍女刚把院子大门打开门口站着的孩子就冲了进来,见周围除了藤椅外没有可以落座的地方,便拘谨的站在时榴身旁。
时榴合上手中的书, 无奈地看着眼前的这个孩子,他不理解为什么李吹寒突然打算要收养他。
时榴对李筠欢的心情很复杂, 一方面他想指责李吹寒既然不在意的话为什么要把他带回来, 活生生的一条人命难道在他的眼中就如同路边的草芥一般可以随意处置吗?
但另一方面他也不想去管李筠欢,首要的原因就是李筠欢毕竟是由李吹寒私自带回来的, 不管目的是什么,这个过程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其次在失去了自己的孩子之后时榴全身的力气都好像被抽干了,他没有多余的精力去养育一个生命。
但残存的理智却始终在告诉他:这个孩子是无辜的。
石桌上的豫南茶散发出热腾腾的清香,厚重的诗集被时榴放在一旁,因为是刚睡醒的缘故, 再加上现在他不怎么在意自己外观上的打扮,那一头浓密的发丝就这么散落在他的腰间,纤长的手指把玩着落在身前的这几缕,时榴的表情有些困倦,轻轻问道:
“有什么事吗?”
李筠欢凑近到他的手边,小风吹过把时榴腰间的发丝刮到他的脸上,掠过他的鼻尖,留下淡淡的清香。
李筠欢区分不出这是茶的气味,还是时榴身体自带的香气。他踮起脚尖,怯生生地抱住时榴的腰,小小的身体不停地扑腾许久终于爬上了藤椅,发出孩童独有的糯糯的声音:“母亲,我一个人住在那个院子里有点害怕,那里除了我一个人也没有。”
“父亲是不是不喜欢我,所以才把我抛弃了?”
说完这句话他的声音又染上一丝哭腔,眼睛挤出一滴豆大的眼珠子,委屈的说道:“可是我什么也没有做……”
突然他好像没坐稳一般身子狠狠地往前倒下,好在身后那人及时伸出一只手来将他接住,李筠欢随即往身后躺下,睡在带有时榴独有馨香的怀里。
“……没有要抛弃你的意思。”
时榴用手擦干李筠欢眼角的泪水,安抚他:
“我抽时间找他问一下这件事,你暂时就先住在我这里吧。”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侯府到处点上了亮红的灯笼才得以照明府上这几条主路。
李吹寒为朝中新上任丞相这些事忙活了一整天,兜兜转转连一口水都没来得及喝,他吩咐身后一直跟着的卫十三说:“去让那些个厨子给我随便做几个菜送到书房来。”今天真是差点把他累死。
“是。”
还没等回到书房好好放松一下李吹寒就看见了门口站着等待他的时榴,仔细看清楚是谁后李吹寒顺便惊喜得无以言表,他跑过去握住时榴的手:“玉儿今天怎么有空来看我,外面风这么大,你冷不冷?”
他仔细感受着时榴手上的温度,发现稍微有些凉后心疼地握紧它们,想用自己的手来捂热。
但时榴却不领情,甩开了李吹寒这说是捂热却又趁机做乱吃豆腐的爪子,他露出了一个很冰冷的表情给李吹寒看:“你怎么安排孩子一个人住在那么偏远的地方?”
李吹寒被他的样子唬住,吓得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哪个孩子?谁?”
直到时榴的眼神变得更加不善后他才记起来那个早就被他忘却在角落的小孩:“李筠欢啊……”
“我以为他能逗你开心所以才把他接回来,但很明显这个办法一点用也没有。”
李吹寒把头偏过去,不敢直视时榴审判他的眼神:“所以就……”
“你总是这样。”
对于李吹寒这无力的辩解时榴一个字也不想听。
“总把你不在意的任何一切都轻飘飘地抛之脑后,从来不考虑自己的决策会给别人带来什么样的后果,难道人命在你眼里一直就像那路边的野草一般轻贱吗?”
“算了……”
“反正你也不在乎。”
时榴往后退了几步,看着眼前这位一直都在让他失望的男人,苦笑道:“眼里只有利益的人,是永远都无法体会到他人的痛苦的。”
“不是的玉儿!”李吹寒站在这里突然被妻子痛骂了一顿后大脑还有些懵懵的,因为都还没有理清楚状况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直到看见时榴转身打算离开的姿态手下意识的动作比脑子还要快,他一把拉住时榴:
“我错了,我只是不想再干出什么会惹你不开心的事情,所以才……没想到结果还是这样。”
“对不起,玉儿,都是我的错,你怎么说我都认了,该怎么做才能原谅我?”
“我不知道,都怪我太愚蠢了,所以才总是会做出这些不该做的事,你教教我好不好?”
时榴低着头看着李吹寒突然跪下来紧紧抱住自己腿的动作,因为他的力气实在太大,虽然心里有些顾忌怕把自己弄疼所以松了一些,但时榴还是挣脱不开:“你放开我。”
李吹寒听见他的话,犹犹豫豫地把手松开了,但他抬起看着时榴的眼神就好像快要哭出来一样。
“算了。”
面对这种无赖时榴也有些束手无策:
“暂时先让那个孩子住在我这里吧,等你重新给他安排一个住所,再招几个人好好看护他。”
“好,好,我记下了。”
晚秋的夜晚,树上仅剩的几只寒蝉发出嘶哑的叫声,把路过的人都叫的无比心烦。
李吹寒阴沉着脸坐在木桌前,上面摆着后厨刚烧好还冒着热气的饭菜,明明已经饿了一整天现在饥肠辘辘的胃还在叫嚣,他却一点食欲都没有了。
“去查查今天府里都发生了什么事,是有什么人来了,还是谁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他眼神凌厉,手指在桌面上不断地敲打着:“我可不觉得玉儿会凭空突然来找我说那些话。”
毕竟平日里时榴恨不得永远都见不到他,有他在的场合往往都退避三舍,就算是他主动去找时榴也经常会碰一鼻子灰最后还一无所获。
被他留在府里负责侦查消息的卫十一领命前去调查,因为府里的人不多李吹寒没有特地还安排一个管家,卫十一在暗地里就充当着总管的角色,每个院子里安排的人和事都会经过他的手,也是李吹寒安排在府里的眼线。
桌上摆着的有一道菜是烧鱼,食材一般也都是由厨子在院里那个池塘中抓捕的,往往都是肉质鲜美,体型较大的鲤鱼,但今天的这条鱼看着却有些磕碜,李吹寒一筷子下去——
细小的鱼刺瞬间扎在他的上口腔上,他倒吸一口凉气:“这特么是鲤鱼吗?!”
那些个下人怎么把鲫鱼养在塘里了?——
作者有话说:我看有人评论说时间线太乱了理不清,我在wb(主页有)放了一条比较完整的时间线可以参照着那个看[让我康康]
下章有母子睡前亲密互动
第39章 月中天
烛光悠悠照亮了床上一大一小两个身影, 时榴穿着与平日里他在外一身翠绿不同的暖白寝衣,细长的脖颈曲线在昏暗的光线下如同上好的白玉。因为夜里担心会被睡相不好的小孩压到,于是将柔顺的长发用一根发带束缚在胸前。
李筠欢原本卧在被子里的身体微微探出, 露出一双眼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时榴的一举一动, 孩童特有的浓密睫毛不停眨动, 时榴注意到他的视线。
“怎么了,睡不着?”
“没有,只是……有些不习惯,我以前都是一个人睡。”
他睡惯了硬邦邦地木板床, 过去无数个黑夜里躺在那如同棺材一般阴冷的床上, 尤其是在秋冬季节他只能缩成一颗球来减缓体温的流失, 有时候他甚至在想或许棺材里还会更暖和一点。
因为还处在长个儿的岁数, 有些夜里膝盖那块传来的阵阵酸痛让他不得不伸直双腿去减缓这种异样, 但代价就是患上风寒, 如果运气不好第二天说不定都没有机会再睁开眼睛了。
李吹寒给他安排的房间倒没有那么寒冷,只是缺少人气,再加上那个院子朝阴, 平日里也没什么人来往,所以住在那里的人都会有一种阴嗖嗖的感觉。
这是他第一次睡在一张在真正意义上温暖的床上, 因为不习惯所以还有些拘谨, 更别提现在床上还有另一个人存在。
“是么。”时榴看着这个孩子这幅蜷缩的姿态,心里不知怎么的竟有些酸酸的, 他抱起李筠欢靠在自己的胸膛上,又摸了摸小孩冷冰冰的手,有些担心便询问他:“是不是觉得冷了?”
时榴知道自己体寒,但这么多年他早就习惯了,现在突然身边多了一个孩子需要照顾, 见李筠欢不停地打颤他还忧心是不是因为自己的缘故冻着他了。
“没事的母亲。”
李筠欢顺势乖巧地趴在时榴的怀里,抬起头看着时榴时两只大眼睛好像在发光一样:“我可以留在你身边吗?”
……
他本以为这个看起来十分温柔的人会很乐意接纳他,可却未曾想到时榴不仅没有应下,还别过脸不看与他相看,神情恹恹地问道:
“为什么一定得是我呢?”
生活在阴暗的世界里久了,时榴慢慢地生出了很强的自厌心理,就像一株长在阴影中的花。
上天是如此偏爱他,给了他世间最美丽的容颜,却又如此残酷地夺走这朵花儿所有的庇护,让它只得在暗处用叶子遮住自己去抵挡风雨。
而在此之间侥幸能看到花儿盛放时的美丽,被它吸引归来的人——
“和我在一起,你会很不幸。”
他曾经做了很多努力,可现在依旧还是一事无成,过去的一切仿佛于他而言都是徒劳无用的,这种经历也并不是一次两次,而是每一次。
“我不怕。”
李筠欢不知道时榴此刻的哀伤从何而来,关于他从前的一切自己都一无所知,或者说,长赢侯府发生过的所有事情其实他都一无所知。
但今后这里就是他讨生活的地方,李筠欢紧紧牵住时榴的手:“我真的好喜欢你,不要赶我走好不好,如果能留在你身边,什么我都不怕。”
毕竟再怎么样也不会比他之前过的日子更差了。
“可是,筠欢……”
时榴垂眼盖住眸中的黯然,
“我是一个病人。”
他松开这双小手,背对着李筠欢睡过去,脊背微微弯折,是一个很脆弱但又有些防备的姿态。
就算现在看不清他的脸,但李筠欢还是能察觉到时榴此刻的心情很低落,也猜得出来背对着自己的面容一定忧伤又疲倦。
他突然感觉自己的心里沉甸甸的,情不自禁地想要抱住眼前这个人,即便自己也仅仅是一个很弱小的存在,却还是想付出一切为他遮风挡雨,剔除所有让他伤心的存在。
这很不正常。
烛火还在摇晃,映在李筠欢微睁的眼眸里,身旁的呼吸声渐渐地平稳下来,很微弱,就像有一只蝴蝶轻轻在煽动翅膀一般撩拨着他的神经。
在这么一个难得的舒适的环境里他居然有些难以入睡,时榴担心他在这里会感到不自在便遣退了那些下人,他们两个也一直没有注意到屋里的灯还亮着。
李筠欢担心会影响时榴的睡眠,于是悄悄下床走去剪灭了灯芯,随后回到床上在时榴的耳边轻轻说了一句:
“晚安,母亲。”
房门外李吹寒捉住了今晚第七只试图吸他血的蚊子,他用手指碾碎了这只虫子的身体,看着被弄脏的手指皱了皱眉,便用卫十一手肘那块的布料抹干净了。
被迫加班偷听一晚上墙角还被不明蚊虫咬了二十多次的卫十一:……人否?
“小兔崽子刚来没多久就开始耍小聪明了。”
李吹寒靠在窗户旁边的木墙上,看着屋里的火光暗下去,眼里浮现出的狠戾像一块化不开的浓墨。
“不过他也确实聪明,这才刚来没几天就知道了该讨好谁才能过上好日子。”
正过着坏日子的卫十一附和道:“嗯。”
“我倒是想看看他到底有几分能耐,要是真能帮玉儿缓解病情就随他去吧,但要是敢利用玉儿的善意做出什么不利于他的事情……”
李吹寒抬头看着天上被薄云掩盖住半边身子的圆月,表情淡漠又冰冷。
“那你就直接把他扔进水塘里喂鱼,不用告诉我了。”
“是。”
皇宫宵禁之后任何人都不得随意进出,养心殿外持枪的御前侍卫正来来回回地巡逻,夜幕之下有一人身着月白色的长袍,头顶紫玉发冠,正缓步朝殿内走去。
“什么人!”
负责守卫养心殿大门的两位士兵将他拦下,扶月清亮出手中捧着的圣旨:“大宁丞相扶月清,奉诏前来。”
书案上零零星星放着几对被批改过的奏折,因为记载所有重要事件的奏折都被送到了长赢侯府,所以闻人相生平日里负责处理的都是一些像大臣问候这样的“废”折子,数量也不多,还经常会被负责运送折子的官员忽视而不能及时运走,留下一些堆放在这里。
“你就是冯氏新挑选出的权臣?”
说话时闻人相生还在仔细地阅读手中的书籍,头一刻也没抬起过。
“启禀陛下,当初下官中了皇榜状元出师后老师便举荐了我,夫子现已年迈辞官归隐,在下作为他座下唯一的学生愿替他接下所有未完的责任。”
听完扶月清客套的回复后闻人相生侧目瞥了他一眼:“朕知道了。”
“既然如此,就安心坐好你现在的位子吧。”
既然冯如光比自己还着急,那就正好,省的他还要亲自耗费心力去托举一位新官。
不过让闻人相生比较意外的是李吹寒竟然默认了冯氏这些日子所有的小动作,就连丞相之位都能这么轻易地割让给他们了。
毕竟冯如光再怎么说也是先皇后的父亲,他这么狡诈的一个人难道是真的不怕自己会联合起世家来培养势力从而反扑吗?
看着扶月清跪在那里看似谦逊实则清冷的眉眼,明明是靠科举上位,除了冯氏这个早已被李吹寒看不顺眼的家族支持外什么背景都没有的一个人,居然能得到应允收拢如今这般庞大的权力,闻人相生还是感到有些百思不得其解。
「师弟穗玉亲启:
近来寒风肆虐,可还安好?
近来夫子退休后又重回清越,我拨了一大笔银两助他重新修缮书院,他让我转告你,今后不会再亲自收任何一位新弟子,座下有你我二人便足矣。
自你离开已七年有余,中间少有一聚,少时你我同游美景风光,共研笔法诗书,本以为以后在朝堂上能互相有个照应,却未曾想竟会是落到如今这般光景。
李吹寒已听命于你让我登上丞相之位,如今我总盼着有朝一日能制衡他,大宁不再是他的一言堂,或许到那时便能亲自接你回来,再为老师敬上一杯茶。」
落款是扶月清的字,还有象征着丞相之位独有的印章,可惜这封信还未送到时榴的手上便被拦截了下来。
李吹寒一目十行地看完后冷笑一声,眼中掠过一丝嘲讽。
若不是自己刻意退让,估计扶月清连进皇宫的资格都没有,这种除了圣贤书外脑子里什么真才实学都没有的绣花枕头,一个空心丞相的位子配给他再合适不过了。
名不副实的官职和他本人一样无用。
「既然要把权力让渡给闻人相生,为什么还要打压他?」
701不理解李吹寒现在想法,若要完成任务他们就必须助闻人相生学会如何掌权,再把手中的所有权力一点一点归还给他。
作为系统检测出的千年难得一遇的天选之子,只要李吹寒能替他拔除即位前的危机,再顺其自然地让渡权力自行退场,就能达成一个各方都满意的完美结局。
“谁说我要扶持他了?”
李吹寒写下拔除冯氏的明文,部署的动作一刻也不停歇。
701:「?」
「你已经付出了这么多代价,现在说不想再继续进行下去……」
「是不是有些晚了?」——
作者有话说:任务失败就回不去了,李吹寒开始故意搅局
第40章 月上仙
白色的丧服遮不住他纤弱的锁骨, 眼框欲落又止的珍珠泛着无尽的忧伤。
时榴跪坐在茶馆正前方的木台上,抱着自己亲手书写的石碑,身后还躺着一个衣衫褴褛浑身都脏兮兮的男孩。
当然, 这位男孩就是李筠欢。
不久前的某一天夜里他被时榴主动伸手抱住, 因为太过于激动导致他完全忽视了时榴那时异样的状态, 在被时榴询问要不要和他一起走的时候李筠欢想都没想就一口答应下来。
那一晚他甚至还做了个甜蜜的梦。
原本以为会是一个长远的计划,没想到第二天一早李吹寒刚走不久时榴就把他叫醒,带着他准备故技重施通过爬树和翻墙两种方式逃跑,好在一回生二回熟, 两人很快就在这样一个什么都没准备的情况下离家出走了。
一时间被时榴用白绫牢牢捆住挂在背后的李筠欢两脚悬空, 他低下头看着脚底的围墙恍如隔世, 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还没睡醒。
直到时榴带着他逃到大街上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时才露出了一个略显迷茫的表情:
“宝宝, 我好像忘记带上银两了。”
……
这种情况僵持还不到一会儿时榴就说自己想到办法了, 他牵着李筠欢找到一间当铺, 然后提着他往桌子上一放,把他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甚至包括那一身由上等料子织造的衣服都给当了。
最后又用换来的钱给自己买了身丧服,又给李筠欢重新买了一套普通人家的孩子常穿的用麻布制成的衣服。
这下子两个人看起来真的好像是有孤儿寡母那么回事儿了, 尤其是时榴还带上了先前准备好的石碑还一直把它抱在怀里。
本来他这次出逃最初的目的就是想将石碑送去那个地方,但被关押太久而精神恍惚的囚鸟一到了自由的环境就开始彻底放飞自我, 有些忘乎所以便忘记此事了。
李筠欢就这么穿着简陋的衣服站在街上, 为时榴一系列的动作而感到风中凌乱。
“母亲……我们要去哪儿?”
“去找你父亲!”
青窃馆的老板记得时榴这位老顾客,在他牵着李筠欢刚走进来的时候就连忙起身过来迎接他们。
时榴看着熟悉的茶馆还是他记忆里的样子, 多年前李吹寒就喜欢带着他来这儿,两人都喜欢坐在二楼的窗边喝茶赏景,毕竟就连他们的初遇也与这座茶馆有着分不开的联系。
老板面色沉重地听着时榴讲述他这些年经历的苦难,包括丈夫去世,独自一人抚养孩子长大, 多年来一直流离失所至今还吃不饱饭……
在他话音未落时就一把老泪纵横,直言说要收留他们母子两。
“这位就是你和他一起收留的孩子吗?”
老板怎么也想不到他们两个男人也能靠结合孕育果实,所以潜意识里就排除了这种情况。
从时榴开始和这位旧识打招呼的时候起,外表上看十分可怜兮兮的李筠欢就一直被老板用怜悯的目光盯着,看的他浑身不舒服。
时榴抱住自己的手臂露出了一幅悲伤的神情,他轻轻点了点头。
“好孩子,什么都别说了。”
老板拍拍李筠欢瘦弱的背脊:“从今天起你们就住在二楼吧,那里有多余的空房间,我现在就叫人去给你们收拾一下。”
面对他的帮助时榴十分感激:“麻烦了。”
“但我也不想一直白拿您的施舍,这里有什么我能帮的上忙吗?”
“馆里现在也不缺什么,但如果非要说的话……”
老板看向最近新建好的木台,因为近来生意比较惨淡,他从别人那里学到要扩展茶馆的业务才能吸引更多的客人,就叫人也打造这么一个说书台,只是迄今为止都没有找到一位合适的说书先生。
“我不会说书,但能讲一些关于我的故事……”
时榴满怀期待地看着他,“可以让我试试吗?”
于是便有了如今这番场面,茶馆里现在已经是座无虚席,甚至还有许多没有抢到位置的客人就这么端着茶杯直直地站在木台的周围。
这些人在时榴哭诉时会带着万分爱意靠过来安慰他,替他控诉这丑恶的世道,咒骂老天为什么就连像他这般遗世独立的仙子竟也要遭到迫害。
一些带着侍从的王公贵族抢到了靠前的好位置,他们用精挑细选的丝绸手帕替时榴擦干眼泪:“你这什么死鬼丈夫,竟这般不晓得事理!”
“可怜你一人现在孤苦伶仃还要养活一个孩子,或许…我可以替他来照顾你们……”
可惜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旁边的人一把推开。
“你算什么东西也敢这么说,区区二流世家的小门小户而已。
仙子若有这种想法的话可以先看看我,本人名为汤追陵,家父乃当朝一品文官,从小他们就夸我性子有能力,可以施舍给我一个机会吗?”
“去你的吧!谁还不是个一品官独子了,我爹还是武将呢,去去去,给我腾个位子!”
“还有我!”
……
被时榴强迫在身后一直躺着假装病重充当背景板的李筠欢听见这些人在争吵什么时:但凡有一个人花点心思去仔细看看时榴手上捧着的石碑刻着什么字呢?
这可是连你们的亲爹见了也要退避三舍的顶头上司的妻子,凭你们也配肖想?
“今天真的挣了好多钱呀。”
时榴捧着一杯热茶,看着饿了一天好不容易才吃上饭而狼吞虎咽的李筠欢,表情似乎有些怀念:“我从前在扬州城的时候一天也能挣很多钱,但不是用这种方式……”
李筠欢在吃完最后一口清汤面后抬头,有些疑惑地追问:“母亲家在扬州吗?”
“嗯。”
“但我已经回不去了。”
青窃馆的隔壁是花街,生意主要都是在夜晚,在比较热闹繁忙的时候茶馆的老板还会过去帮忙,因为花街主楼风月楼的老鸨是他多年的朋友。
走之前他还给时榴提来一壶热水,看着时榴这幅虚弱的身子千叮万嘱道:“好好休息吧,你今天应该也累坏了。”
时榴就着这壶热水打湿手帕,拿过来给李筠欢擦了擦脏兮兮的小脸蛋:“对不起宝宝,今天委屈你了,都怪我没用就只能想到这种办法。”
给李筠欢收拾干净后时榴坐在床边动作轻柔地抱住他:“之后不会有这种情况了,我会再想别的谋生路子。”
“母亲。”
李筠欢靠在他柔软的胸前抬起头盯着他的眼睛,随后平静地问道:
“我是谁?”
“你怎么会这么问?”
时榴惊讶地看着自己的孩子:“你是我亲生的孩子呀!你的父亲去世了现在只剩下我们两个从此相依为命。”
听了他的回答后李筠欢默默闭上了眼睛,心想果然还是没有恢复。
第二天一早李筠欢又被时榴叫醒,他一睁眼就看见母亲略带笑意的双眼,随后又听见时榴开心地宣布一个让他感到胆寒的消息:
“从今天起你也可以去读书了,开不开心?”
茶馆老板给时榴介绍了后街一个名气挺大的私塾,说可以让李筠欢过去试试,他的年龄也正好合适。
“你带着孩子还是不好做这些活儿,不如就让他去读书吧,还能学点东西。”
时榴采纳了他的建议。
站在私塾的门口时榴拍了拍他给李筠欢买的这一身新衣服上的褶子,见这孩子依依不舍地看着自己不舍得进去,有些无奈地摸了摸他的头,安抚道:
“什么都学不会也没关系,宝宝记得要好好吃饭哦,我可是交了很多银子的。”
看着李筠欢瘦瘦小小的身体时榴感到很心疼,为自己这么多年也不能给孩子一个安稳的生活而感到无比愧疚,所以他特意给教书先生额外塞了些银两想让他多多关照李筠欢。
李筠欢:“……我知道了。”
虽然这种方式很挣钱,但开茶馆这么多年来一直都很老实本分的老板还是接受不了再经历一次像昨天那样的骚乱。
“如果你实在想帮忙的话,春红昨日跟我诉说她那边还缺了一个人手……”
春红就是风月楼的老鸨。
时榴换上了他离开侯府时穿的那身衣服,乖巧地坐在春红对面,风月楼一楼常年弥漫的烟雾围绕在他的身边,衬得他更是风情万种,惹人怜爱。
“可惜老肖提前就严令禁止我逼你去干那一行儿,真是可惜啊,不然看见你这张脸我都感觉自己要发财了。”
春红止不住地开始哀叹起来:“前些日子善舞的灵燕姑娘不幸害病走了,楼里一时间又找不到人替她,你会舞吗?”
时榴摇摇头。
“你会唱吗?”
时榴又摇摇头。
“什么都不会你来干什么,琴棋书画你总得会一样吧!”
时榴听完后默默低下头,小声问她:“我会诗可以吗?”
王春红乍的笑了。
“会诗,诗也好哇!我们楼里还从未出过像这般文雅的消遣,我这就让人给你宣传一番,效果也绝对不比那些个能歌善舞的姑娘们差。”
她摸了摸时榴的柔软的小脸蛋,随后站起身捂着嘴突然咯咯笑着开始招呼人来操办这次准备推出的新花样——
作者有话说:非常感谢大家对这次插画活动的支持[让我康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