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大.床。
Omgea.凌.乱.无.章.地.躺.在.其.上,alpha不动声色立在旁边。
一个清醒着,一个躁.动着。
他们在柔和的月光中对望……
omega禁.不.住.这样赤.裸的注.视,也还留存了一些意识,着急忙慌把被子往腰.腹遮.掩,alpha朝他伸手,他就躲进被子深处。
都这时候了还是这么犟……
收回手,alpha转身去了书房,搬了把椅子出来,在床边跷腿坐下,在静夜里化作一尊黑暗的雕像,冷眼旁观被子下那名倔强的omega。
——闷死算了
饶是私宅常年保持25°室内气温,但长时间闷在被子还是会热,更别提omega现在体.温很高,渐渐地,被子下.端.敞.开一条窄.窄的缝.隙,一截白.皙.莹.润的.腿偷偷伸了出来,微红的脚.趾.头蜷.缩着,圆.润的曲.线.沿.着脚.后.跟向上延伸,精.致.的.脚.踝、纤.细.的.小.腿.肚。
倏地,omega又藏了回去,铁链泠泠作响……
不知道又过去了多久,一只素白的手腕暴.露出来,掌.心.软.绵.绵.瘫.着,但很快omega翻身侧躺,又消失不见了……
Alpha滚动喉结。
抑.制.药.剂逐渐在omega体.内消耗殆尽,omega的腿、手全部露了出来,但他意志力依旧坚定,不想让alpha看到自己现在这般难.堪的模样,身.体在.透.气,最后的被子阵地盖在脸上。
——蠢蠢的
然而这样耗下去毫无意义……
alpha在手环轻点几下,Omega很快摘掉了脸上被子,撑.着.床.单.慢.慢.爬.了.起.来,睡衣松.松.垮.垮地.套.在身上,歪着头,瞳.孔.失.焦.地.望.着.黑.夜.里.静.坐.的.alpha。
他还在犹豫,他还在拒绝自己靠近。
没办法,Alpha继续调低手环档位,几分钟后,omega开始.迟.缓.地.朝.他.爬.去。
alpha视线落在omega脚.踝,藤椅秋千的铁链很短,不过只剩一米长度,尽管不会伤及omega,但omega每爬一步它总是响,乱.人.心.神地响,响得那么规律.
有人想他不用那么规律,想让他一直叮叮叮叮……
铁链即将绷.紧,omega终于.爬.到了床.边,凑得近,alpha足以看清他的脸,肌肤潮.红、呼吸发.烫、鬓发濡.湿。
Omega抬起水.莹.莹的眼睛。
“看什么?”alpha嗓音沙哑地问。
不答,Omega像.小.狗.狗.那.样.继.续.往.前.爬,他和alpha之间还有距离,但他一不小心就会掉下床去,所以alpha把椅子往前挪了挪,膝.盖紧.紧.顶.着床.沿以至于不让oemga摔倒。
omega还在观察他,哪怕他看上去.想.要.极.了。
alpha再次朝omega伸手,修长有力的手掌近在咫尺且唾手可得,只要omega回握,alpha愿意为他做任何事。比如给他的车子让行、为了他早点回家,比如救他于水火之中。
可omega什么都没做,迟钝地端详着alpha的手掌,过了很久才再往前了那么一点点,接着慢慢地,把自己脸颊放到alpha手上。他只是做了这个很简单、很依赖的动作,却让alpha冷静自持的表情出现一丝裂缝。
alpha紧紧闭了下眼睛,不.可.抑.制地喊他名字。
“嗯?”omega意.识.模.糊。
“过来。”
两人已经很近了,但alpha还说让omega过来。
Omega是乌龟,爬.也.慢吞吞,嗯也慢吞吞。只会被.动不会主.动,再等下去不知道要等到何年何月,Alpha捞.起.他.的.腿.弯.把.他.抱.进.怀.里,顺势揽住omega颈脖。Omega把头埋进alpha的肩膀,贪.婪.地.汲.取.信.息.素的味道。
闻不够,怎样都闻不够,omega直.起腰,把脸慢慢绕到alpha颈.后。
腺.体位于颈部正中央,此刻正散发着强.烈的气体。
Alpha埋下头,双手虚虚环抱在omega背后任.凭omega动.作。Omega一手攥着他的肩膀,一手撑在alpha身侧的椅子扶手,歪着头,先是试探性地在alpha颈侧嗅了嗅,见alpha没有生气征兆,这才敢靠近alpha后颈的腺.体附近,湿.湿的鼻尖一触.即分,很.痒,alpha不受控.制.地.动.了下,omega被吓到,马上就.缩.了回去……
两人良久维.持这样的姿.势一动不动……奈何甜.蜜的陷.阱就在眼前,诱.惑这块敲门砖早已把心门砸了个洞。Omega再次悄悄地、缓缓地靠近alpha后.颈的信息源,这次alpha忍.住.没有表现出任何抗拒的动作,omega轻轻地、轻轻地把鼻尖杵在alpha后.颈,omega呼.吸一下子变得很.沉,仿.佛.浑.身.在.瞬.间.被.抽.掉.了.骨.头……
攥.住.alpha.肩.头.的.指.节.渐.渐.发.白,忽.地.剧.烈.地.哆.嗦了下……
黑暗中,alpha促.狭.地.啧.了.声。
Omega花了很久的时间才平静下来,然后他又去闻了……不过光靠嗅觉获得已然不够,他继续往alpha后颈探索,就在即将靠近后.颈之时alpha不想让他得偿所愿,把手环档位调到最高,信息素灭失……omega下意识皱起鼻子,有些急躁地看着alpha。
“要亲才行。”alpha轻声说。
Omega意识早就不清楚了,不然怎么敢往alpha身上爬,还反复去闻他的信息素……他没有听懂,扯了扯alpha肩头的衣服。
——真是个笨蛋
“亲就给闻。”alpha循循善诱。
Omega懒于思考,把脑袋埋在alpha颈窝来回焦.躁地蹭,等到他很烦了,alpha一字一顿地说,“用.嘴.唇.来.找.我。”
这样简单的指令omega终于听懂了,带着滚.烫的鼻.息来到alpha耳.后那块薄.薄的肌肤,嘴唇贴了上去,鼻尖把alpha耳垂顶.起一瞬,然后又脱离,回来看alpha,眼神好像在询问这样可不可以。
“不是这里。”alpha点明。
Omega迟缓地眨眼睛,搭在眼皮下犹如密密麻麻小刷子的阴影也跟着翕.张一下,他换了个地方,换到alpha颊边,再次把嘴唇贴上去。
“不是这里。”alpha耐心指引。
为了得到.渴.求的信.息.素,omega不断在alpha脸颊蜻蜓点水般游移。汗湿的鬓角、狭长的眼尾、硬朗的眉宇、高挺的鼻梁,最后嘴唇快要落到alpha嘴唇时,alpha把他推开,“这里不可以。”
嘴唇是绝对领域,这里无论如何都不行。
可omega用嘴唇在alpha脸上找了这么多地方,把alpha脸颊都亲了个遍,Omega还是没能得到.渴.求的信.息.素,alpha任他急躁任他不安分,把omega逼.得.狠.了,让omega乱得像无头苍蝇,他又重新回到最初的信.息源.头,alpha觉得omega在某些方面确实有点笨的,但omega并不笨,omega伸.出.舌.尖.在.alpha.后.颈敏.感.的.腺.体.上.舔.了.舔……
啪一巴掌,Alpha.自.作.自.受.地.拍.在omega.身上。
Omega简直聪明得很,平常一句话一个眼神就能堵得alpha无话可说,现在的他明明落于下风却还能在意识混沌中重.新.掌.握.主.动.权,所以他理应得到奖励,所以他获得了alpha再无条件可谈的信息素。
痛失了良久的味道源骤然回到鼻腔,omega很激.动,死死抱住alpha不肯撒手,方才还.急.促.的呼.吸慢慢下来,变得绵长均匀……只是信息素这.东.西在这.时.候不是用来安抚的,它犹.如.无.数.条.细.长.的.小.蛇.在.omega的血液里钻.行……
“不能这样,知不知道?”alpha哑声提醒道。
Omega哪里听得进去这些,继续埋.在alpha颈.侧闻.他.的.信.息.素,alpha掐他脸蛋,“只.顾.上.面.不.顾.下.面?”Omega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说话。
在面色铁青中alpha把戴在自己手上的黑色手环摘下来,关掉连接安全部的警报,反.扣在omega手腕。
这个东西不是谁都能戴的,顶级医疗团队根据alpha骨距、贴合度、舒适度多方位定制的,内.测的感应器除了调整alpha信息素释放分量之外,最重要的作用就是检测alpha日常身体各项指标,普通的例如心跳频率、血压血糖指数,高级一点的例如多巴胺的分泌情况、预防疾病等等……
现在它虚虚戴在omega手腕上,莹莹蓝光在小小的圆角长条屏幕亮起。
心跳117、血压132、多巴胺分泌96微克,呼吸28/min。
Omega已.经.彻.底.沦.为.信.息.素.的.囚.徒,连Alpha什么时候剥……掉他的……都不知道。
“冷不冷?”alpha问。
当然是得不到答案的,刚刚他在门外踢开了箱子,那箱子里面装满了辅助工具,因为他的错误他也理应获得奖励,所以他的手指现在的作用就是工具,让omega愉……悦的工具。
人都是贪心的,很能忍的Omega也不例外……
一开始他只想要alpha的信息素,现在他却不想了,现在只.想.咬.住.下.唇……
被.弄.得.主.动.抬.屁.股。
——手环光芒快速闪烁。
“检测到心跳骤然加速。”
“多巴胺分泌8451微克。”
……
“警报警报!”
“呼吸中断13秒……”
Omega颤……抖着窝在alpha怀里,alpha下巴贴着他的额头,一只手环抱着他的肩膀,一只手.撤.走,抚了抚他的脸颊,凑在他耳边微不可闻地说了句什么。
omega迟钝地吻了下他的喉结以作回答,抬起依旧还.处.在.余.韵.中.涣.散.的眼.睛,似是在说这里可不可以。
“可以。”alpha这次给出肯定答复。
Omega受到鼓励,继.续.吻.了.下alpha.的.喉.结,嘴.唇.软.软.的.湿.湿.的。
“笨得像猪。”Alpha翘着嘴角评价说。
整座橡木湾陷.入.深深的沉睡中,月光羞涩.地躲进云层里,缓缓地东升西落之后天光一点点亮起来,窗外那群羽翼渐丰的雏鸟再次落在窗台,叽叽喳喳地叫.着,跟.屋.内.已.经.没.有.精.力.再.发.出.任.何.声.音.的.omega应.和。
又过去了十多分钟,omega直摇头,alpha抽.纸。
Omega靠着椅子昏迷般睡去,也.不.知.羞,还是.光.着.屁.股的,alpha去到衣帽间翻开柜子找了找,再找了找,找了个遍。
纪领事刚刚起床便看到手机蓦地一亮,拿起一瞧,没忍住扑哧一声,又赶紧回复道:床单在衣帽间最下.面的暗柜里。
换好床.单,alpha给omega擦.拭.一.番,真的是头猪,怎么摆.弄都不醒,最后alpha把omega抱回床上盖好被子,没有解.开omega的脚.链,接着这才有时间去卫生间洗手。
中.指.和.无.名.指.指.腹.经.过.一.夜.浸.泡.变.得.发.白.发.皱。
洗净,alpha将毛巾放回到置物柜时,看见柜顶最深处的角落有个东西,矮子站在这里洗漱看不到,以为别人也看不到。
Alpha身高有一米九,Alpha伸手就拿了出来。
这是一个已经用光了的香薰杯,杯底有厚厚一层燃烧过的灰烬,圆柱杯身也被熏得黑黢黢……这不是助眠香薰使用殆尽的样子,是明显有人烧了什么,而且很多次。
Alpha皱着眉,手指探到杯底捻了捻。薄如蝉翼的黑色碎屑立刻在指尖变成粉末,垂眼静静站了会儿……他犹疑地端到鼻尖,闻到一股很淡很淡很淡的清新味道。
霎时,一根铁链叮叮当当拖地的声音响了起来,alpha缓缓侧脸望去,“omega”戴着脚.链出现在卫生间门口。
“怎么还不陪.我.睡.觉?”omega小声问。
“怎么醒了?”Alpha问。
“睡不着。”omega一步步朝alpha走来,他来到alpha面前,踮脚吻上alpha嘴角,仰起脸“想你……有想我吗?”
Alpha吻了吻他的眉心。
“不要手,想要.你。”Omega胆子很大,说完不等alpha反应抬手就撕掉了后颈的阻隔贴……
第42章
Omega说完这句话轮廓就逐渐模糊起来,看不清脸也分不清四肢,仿佛隔着万水千山的地朦胧,alpha目光努力聚焦,也只能看到他温温柔柔的笑容。
Omega嘴巴一张一合在说什么……他转过身来似乎是要alpha去吻他的腺体,可alpha伸手去触,指尖堪堪触到omega整个身体便如烟雾般消散了……
视线恢复清明,还是这间空空如也的浴室。omega从没进来过,alpha还保持原有姿势,端着被烟熏火燎过的香薰杯。
那一缕淡香不过是残留在杯底的omega的信息素,它的致幻作用让alpha在顷刻间陷入幻境,令alpha堕入潜意识里最为渴求的陷阱。
Alpha走出卫生间,来到床边。
蓝色缎面柔软床单陈铺其上,大床像一张四四方方的蔚蓝海面,波浪是omega卷起来的褶皱,浪花是omega若隐若现的手臂。Alpha盯着omega脖颈深深拧起眉宇,俯身到omega后颈查看,肉色的阻隔贴贴在上面,这里不能撕开,这里比嘴唇还要危险……
太阳冉冉升起,房间安详静谧。
温言是在傍晚的时候醒来的,睡得很舒服,浑身上下带着一股被满足的惬意,已经很久没有睡过这样完美的觉,他有意识地继续眯了十几分钟,脑子迷迷糊糊自动跳转到昨天晚上。
梁望佑在切蛋糕,林亦初送了戒指,梁世京在偷偷抽烟。
唰地——他翻身坐起!
燥热的夏夜露台上除了梁世京的背影,还有一个omega发.情了!
晃荡破裂的画面里……梁世京……梁世京朝他走来,梁世京受到影响……思及此,温言缓缓掀开被子……睡衣好好穿在身上,仅一米长的脚链也还好好地锁在脚上……
他长舒口气,幸好没发生过什么。是的,后来医生给他紧急注射了抑制剂……是的没有像六年那样重蹈覆辙,只是身体某个地方为什么有点肿呢?
Omega撒了会儿癔症,慢慢摸上发烫的脸颊……
总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呢?
洗漱完毕温言下楼,梁望佑并不在家,纪领事端静地站在电梯口,看样子等他很久了,往常纪领事总是在最适宜的地方冒出来,带着最和善最有妥帖的微笑,但今天纪领事的笑容较往日大相径庭,是那种暗自高兴又竭力克制的样子。
“怎么了吗?”温言迟疑地停下脚步。
“没事。”纪领事笑着清清嗓子,“现在要吃早饭吗?”
落地窗窗明几净,最后一点点余晖落在远处的白纱窗帘上,已经是傍晚了却才开始吃早饭……
“好……那个……梁世京还没回来吗?”顿了顿,温言假装很随意地问,“昨天晚上梁世京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呀?”
“九点多,抱您回来的呀。”纪领事也很随意地答,还额外赠送附加题。
“抱我?”听到这句身体应激般快速流窜过一阵酥麻的电流,温言紧紧捏着裤腿,一些昏暗的画面同时闪过脑海,alpha要亲亲,alpha说不是这里……
面前的纪领事继续克制着,露出洗耳恭听又不太敢洗耳恭听的表情,温言慢慢涨红了脸,吞吞吐吐地问,“我……有没有做出格的事?或者说出格的话?”
“这个不清楚呢。”纪领事如沐春风地答,“晚宴还没结束首席抱您回来了,在您房间待了一个晚上,早上天亮了才出来呢。”
温言呆若木鸡。
是真的……不是做梦……
“不信可以调监控哦。”纪领事友好补充。
“……”温言实在无地自容,点点头,“那个……我再上去睡会儿。”正要重新进入电梯时这才想起梁望佑,“小佑没在家吗?”
“今天少爷要跟学校里的朋友过生日。”纪领事说。
是的,梁望佑说过这件事,从这个月开始梁望佑就在不停地过生日。真正生日前一天是他们一家人一起过的,那天梁世京推掉了所有工作,他们玩了捉迷藏、挖沙子、他给梁望佑做小饼干、梁世京带梁望佑飙车、他给梁望佑念了睡前故事。而真正生日的昨天跟往年一样,梁世京带梁望佑见识如何在首都顶级的名利场社交,今天梁望佑就要跟不知道他真实身份的老师、同学过这一个假生日。
温言回到楼上,呆呆看着这张大床,又呆呆走进书房,观摩梁世京昨晚坐的那把高背椅子……刹那间脑海再次清晰闪过被逗弄的记忆碎片,alpha低低哄骗的话语,alpha湿漉漉的手指,alpha打他的屁.股……
温言捂住脸颊,恨不得一头撞死在地毯上。
自己到底都干了些什么啊……不过梁世京也是很惨了……憋了一整晚,到最后都没有对他怎样……
就这样在地上蹲了许久,温言像往常那样站起来,忽地一阵眩晕来袭他摔倒在地,幸好地毯救了他,不然真的可能会被摔死……强撑着爬起来,后颈冒出一点温热,他哆嗦着摸了摸,拿回来的指尖是鲜红的。
阻隔贴使用期是24小时,由于昨天晚上没有及时更换,阻隔贴背面的胶体被血水浸泡一夜黏性减弱,不需要小心翼翼撕,只需要轻轻一摘就可以了。不过温言没有这样做,因为血水在阻隔贴里积液了,鼓囊囊的像个小水球。他快步去到卫生间脱光衣服,站在花洒下摘掉,哗啦啦的温热顿时顺着背脊和锁骨蜿蜒而下,是很红的颜色。止疼药也失效了,痛觉在渐渐恢复,这样的疼痛让omega一分钟都坚持不住,来不及裹上睡袍就这样赤.裸着身体往外走,当止疼药送进口中之时他才渐渐稳住了不断抖动的身体。
梁望佑今晚生日就过了……
——可以开口了。
如果梁世京不讨厌他,或许还是有些喜欢他的吧?可是梁世京似乎想让他去死,不然为什么在重逢时问出那句话?当然不排除梁世京只是嘴巴很毒,他说话从来都这样难听,并不妨碍他是个很好的人。
时机好像成熟了……
温言快速洗完澡戴上颈环,又犹豫了很久很久点开了警报开关。刚打开颈环疯了似的响。半年时间不到,腺体已经衰变到了90%……
已经没办法戴颈环了,肿得很高,涨得很红。
“梁世京在家吗?”温言下楼问道。
“刚刚首席府那边打电话说今晚还有会议要晚点回来。”纪领事说,“首席特意交代过让您起床之后自己吃晚饭不用等他。”
原来这么忙,可是温言不想等了,小声说,“我想去找他。”
“当然可以呀,还请用过饭再去哦。”纪领事笑着说,“不然我会挨骂的。”
“好。”
肚子确实很饿,从昨晚到现在没有吃过一点东西,除了昨晚中场休息梁世京喂得那点水之外什么也没吃,贸然出门说不定还没见到梁世京就会因为低血糖而摔倒,或者严重一点,直接死在半路上……
温言食不知味地吃光,钻进那列等候多时的黑色车队。
首席府还是一如既往地灯火通明,一盏盏明亮灯光将小小的白色方格窗户填满,外立面点缀的射灯却又将洁净的大楼照得幽微静谧。下了车,温言进入气密大门的电梯,独自一人登上三楼。
每次来,无论多忙程琢都会等他,领他进入梁世京的办公室。
两人刚打照面,程琢深深皱起眉头。
温言一愣,停住脚步。
程琢捂着呼吸迅速倒退了好几步。
“呃……”温言表情很是尴尬,“你怎么了?”
“您身上有首席的信息素。”程琢掩住口鼻瓮声瓮气地答,S级alpha信息素对于普通alpha来说是一种不容反抗的压制,会令普通alpha相当难受,如果携带过多可能会导致普通alpha陷入昏迷,或者直接诱发易感期。
温言赶紧闪进办公室,“抱歉。”
“没关系。”程琢略微松了口气,提高音量快人快语道,“首席还在开会,大约还需要三小时,您可以去休息室等。”
温言道过谢,站在门后久久没动。
他好像失去嗅觉了……
昨晚在梁世京的信息素里泡了一整晚,距离程琢三米开外程琢就受不了地倒退,可他从起床到现在什么都没有闻到。怪不得吃饭时觉得没有以前香了,怪不得纪领事和橡木湾佣人他们察觉不到,因为他们都是beta……
站了很久,温言默默走进休息室,突然又安定下来。
梁世京好像真的没有嫌弃他,梁世京毫无保留地对他释放信息素,梁世京在他身上留下了味道,梁世京对他很好很好。而且梁世京神通广大,会不会想到办法救他呢?如果可以的话,拜托拜托请一定要救救他。他很想要一个家,如果这个也可以的话。
一个有归处、有来路的温暖的地方,里面住着可爱腹黑的小alpha、住着冷漠温柔的大alpha。
胡思乱想了会儿,温言不信邪,腺体衰变关嗅觉什么事?难不成大脑也在跟着衰老了吗?他尝试在满房间乱转,发现确实闻不到一点味道,仔细想想失去嗅觉也没什么大不了,小命在就好了。他回头瞧了瞧确定门有关好,偷偷趴到大床的左边枕头上轻轻嗅了嗅。
好吧,的确闻不到。
接着去衣帽间找了找,玻璃柜里挂满了琳琅满目的白色、黑色、铅灰色衬衣、挂立式西装套装,好可惜这里也没有……
最后温言干脆闻自己,假想有闻到。
就这样很无聊地等啊等,不到一小时梁世京就回来了。房间门一点点敞开,温言的头一点点抬起,在看到alpha的瞬间脸一点点红起来。梁世京衣冠楚楚西装革履,人长、腿也长,有些倦怠,却依旧英俊。
“醒了?”
“嗯……”温言含混地唔声。
梁世京拉开旁边的椅子坐下,伸手给自己倒水,温言脸颊瞬间爆红了,不外乎其他……只因梁世京无名指和中指的手指关节都戴了治疗肌肉酸胀的白色绷带,修长洁净的指节因为纯洁的白色反而变得色.情起来,倒水时他的手带着微不可察地颤抖,温言很有眼力见儿地夺过去,给他倒了半杯。
梁世京一顿,漫不经心地抬眼,跟从前没什么两样的口吻,“想起来了?”
“有一些吧……”温言偷偷合拢双腿。
“睡醒了?”
“是。”
“找我干什么?”
“来看看你……”温言垂着头,掌心摩挲着自己的膝盖,缓缓地,“我……”
梁世京擎等着。
说实话不紧张是假的,omega从来没有这么有勇气过,毕竟梁世京一开始是恨他的,却又意外地“收留”了他,虽然收留手段不是那么光彩,但吃了药也没什么的。也幸好梁世京用不光彩的手段让他生下梁望佑。
无心插柳柳成荫,是世间最美好的隐喻。
“梁世京?”温言吞吞吐吐地叫他名字。
“又想要了?”梁世京懒洋洋地应。
“不是……我……”温言哆嗦着攥住膝头,在不断犹豫中忽地偏脸看去,“你讨厌我吗?”
梁世京也转过脸看着他,目光波澜不惊,表情平静如水,“不讨厌。”
“问这个干什么?”
温言不敢看他的眼睛了,垂下眼帘,“我想给你说件事……以前我不是故意的,虽然听起来很像开脱,但我没有对别人释放过信息素,18岁那年是第一次,我不知道它的威力有那么……”
梁世京沉默。
“对不起。”温言语气更加真挚,“当时我不是替父亲求情,我想见他一面,所以才摘掉了颈环,不是故意引诱你失去理智的。”
这是两人第一次开诚布公谈起当年的事情,omega把一切罪责揽到自己身上,丝毫没有考虑当时alpha有没有能力阻止,更不清楚其实是alpha放任了这件事的发展。或者说从一开始alpha就对他敞开了大门。不然戒备森严的橡木湾,怎么会在深夜放一个陌生omega进来呢?
Omega很聪明,却很笨蛋。Alpha运筹帷幄,却很被动。
“别提这个。”梁世京语气突然变得冷淡。
“好。”温言怔忡片刻,又鼓起勇气,“那我可不可以问你一件事?”
你当初是不是因为喜欢我才给我吃那枚黄色药丸?是不是想跟我在一起?而不是因为出于人道主义保留我的生殖腔?温言一直一直很想知道答案。
“是不是想起什么了?”梁世京问他。
“有一些。”温言再度低下头,很不自信地含糊。
“那你的答案是什么?”
“什么答案?”
这也是alpha日思夜想渴望得到的答案,可明明即将得到了,大脑却不由自主想要回避。就像有些人总是会在做重要的事之前磨蹭,大家总是这样,总是在临门一脚的时候回避、总是这样矛盾这样扭曲。
所以梁世京抱着手,又做出那种防御的姿态,“你的选择是什么?”
温言听懂了,梁世京要他选他。
“我想留在橡木湾……没有骗人。”温言有些委屈地答,他很早就没有家了,他真的很想要一个家,梁世京给他一个安身之所就好了,无论梁世京还喜不喜欢他。
“还会不会走?”
“再也不会了。”
“告诉我之前那五年都住在哪里?跟谁在一起?”Alpha内心大动,表面不动声色地继续审。
“在我父亲准备的安全屋,一个人。”
“别提这个。”梁世京脸色有些难看了,温言被紧张冲昏了心神,突然记起梁世京并不想听到温则成这个名字,他马上说对不起。
足足过了很久,梁世京才开口:“安全屋在哪里?”
“在边境。”温言知无不言地告知。
“边境线几十万公里,我要具体的位置。”梁世京要永绝后患,哪怕温言口口声声答应他也不相信,他要把他一直躲藏的地方夷为平地,把这些隐灭在地图上的安全屋暗点连根拔起。
温言却不想说这个了,他想说他的腺体出了问题,手指头已经把膝盖抓得生疼,但他根本感觉不到,说话的时候不受控制地哆嗦。
“其实我服用——”
其实我服用的止疼药的“用”字刚刚飘出一个气音梁世京就厉声打断他,“够了。”
“我不关心,也不想听。”
“不管之前或者回来后你做了什么,有过什么,发生了什么,或许你还想告诉我什么,不用了。”Alpha实在不想再听到“其实我父”后面的字眼,脸色冷若冰霜地强调,“那是你的事,不是我的事。”
“为什么……”温言完全愣住。
“我不想了解,能明白吗?”梁世京烦躁地站起身。
温言也跟着站起来,局促的,磕磕巴巴的,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可是你对我很好,不是吗?”
“那又怎么样?”梁世京沉着脸反问,“看在梁望佑的面子上我已经退让许多,你还要我做到什么地步?”
“……那你只是因为信息素么?”温言强忍着,“我以为你……”
——我以为你是喜欢我的呢
可是这句话他知道他再也不能说出口了,原来梁世京根本就不关心他,更别提喜欢了啊。
“以为什么?”梁世京黑脸问。
“没、没什么……我知、道了,知道了……”温言惨白着脸,跌跌撞撞地走出房间,走出夜色下的首席府,回橡木湾的车上仍在强忍着,一到房间立刻哭了,哭了很久很久。
他一直以为梁世京给他优渥富足的生活、以主人的姿态入住橡木湾、上下出行首席府严密的安保措施、在跆拳馆亲自下场替他撑腰、在深夜发烧时对他流露出脆弱、以及自己生病时事必躬亲的照顾,这桩桩件件都是出于喜欢,但并不是。原来这一切都是假象。梁世京像刚刚那样冷漠的口吻、居高临下的厌恶、冷眉冷眼地诘问才是真相。不然梁世京怎么从来没有说过喜欢,不然怎么没有主动开口让他留下,不然怎么会让他没名没份地住在橡木湾?
原来真相和假象都是客观的,只有错觉才是主观的。
虽然了然真相是件令人释怀的事,可温言真的好伤心好伤心啊……
第43章
首席办双扇大门从外打开,梁望佑气冲冲走进来,走到书桌边哐当一声把帆布包包包摘下来砸桌上,里面七零八落的“石块儿”互相碰撞着发出脆响。
“说!你是不是又惹温言生气了?!”
“他都好几天没有说话了!”
“一定是你,生日那晚你带他走了!”
“你是不是打他了?”
梁世京置若罔闻处理公务,梁望佑绷着小脸,“说话!”
闹了半天梁世京还是无动于衷。
“不准工作了!”梁望佑唰地抢掉他的钢笔,又是啪嗒往桌面一扔,“不管你有没有做错都去给温言道歉!”
这几天橡木湾气氛简直低迷到令人发指,omega成天待在房间不肯出来,若不是纪领事按时送饭进去家里就像没有这号人。从前omega不高兴了小alpha还能轻松敲开他的房门,现在连小alpha也不管用了,至于大alpha他也好几天没回家了。
梁望佑急得团团转,围着梁世京不断转圈,“父亲父亲父亲!”
“住嘴。”绕得梁世京烦了,冷冷呵斥。
“你还敢凶我?!”梁望佑恨恨地瞪着眼睛,“都怪你,一定是你惹温言生气了,温言每次都因为你心情不好,你真的很讨厌。”
梁世京:“出去!”
“温言就不会这么吼我!”梁望佑大声说,“都是你不对,明明温言每天都在夸你,但你每次都惹他,温言从来没有讲过你坏话,说你很好。但你一点都不好,总是凶他,梁世京你最讨人嫌。”梁望佑竟然直呼大名,梁世京面无表情转过脸,“知道他难过还跑出来干什么?蠢得像猪,现在回去陪他。”
“就不!”梁望佑看起来也快哭了,瘪着嘴巴又强忍着,“你去道歉!是你惹的你就得把他哄好!”
“礼物都给你准备好了!”说着他拉开帆布包包拉链,里面装着满满登登的各色宝石钻石,挤挤攘攘凑在一块儿,成色顶级通透无瑕,这些东西是顶级收藏家都供养不起的,但这些价值连城的东西就这样被一个刚满六岁的孩子大摇大摆带出家门,还被装在幼儿园发的研学游的包包里。
“他不喜欢这些。”梁世京扫了眼。
“怎么会不喜欢?靳述说他父亲每次惹他妈妈不高兴,他父亲就会给他妈妈买这个。”梁望佑说,“你都没送怎么知道温言不喜欢?”他把帆布包往前一推,“你先去送,不够我那里还有,要是温言真的不喜欢你再告诉我,我买给他。”
梁世京懒得搭理,梁望佑扯他裤腿,“听到没有?”
梁世京还是不理他,梁望佑突然委屈了,“父亲,你跟温言不要吵架,我不想看你们吵架,我想我们三个在一起,我想跟你们一起吃饭一起玩游戏。”说完他的眼睛也红了,倔强地抹了把眼角。
他小小的脑袋根本不知道大人为什么冷战,但忽略掉原因,大概这几天在脑子里努力搜索如何哄人,可能上网查询过、问过朋友老师……思及此,梁世京微不可察地舒缓了口气,“这件事不需要你管,我清楚怎么做。”
当然,Alpha从来没有敷衍过小alpha,答应过的事情一定会做到。不会随便哄两句然后等小alpha忘掉没这回事。从小给他讲道理辨是非,所以才把小alpha养得这样聪明。当然小alpha听得懂,从来都不胡搅蛮缠,点到为止。可这次他不依不饶,非得让alpha现在就跟他回去。
“生日那天晚上明明你们关系那么好,我看到你抱温言走了,可你肯定欺负他了,温言说不过你也打不过你,他只能一个人偷偷伤心。”这下眼泪真的从梁望佑眼睛里掉了出来,“你欺负他却没人帮他,我再不帮他的话他肯定会更难过……我也不知道温言有没有钱,难过的时候可不可以买好吃的……”
梁世京把他脖子里的项链掏了出来,“你以为这是什么?”
“现在不要说这个!”梁望佑扒拉开他的手,低低的哭声在办公室慢慢响了起来,梁望佑哭得很压抑,自己不停用手背去抹眼泪,抹得眼角都红了,“你已经很厉害了,为什么还要欺负温言……”
小alpha哭起来跟omega很像,得益于遗传两人睫毛同样长密,沾到水珠睫毛就会黏在一起,变得更黑更密,现在小alpha这副样子就像omega在眼前哭……梁世京不忍再看,仰头紧紧闭了下眼睛,复而睁开去拉梁望佑的手。梁望佑也来了脾气不要他拉,两父子反反复复较劲,最后梁望佑又大叫一声扑进他怀里,放声大哭。
“为什么这么维护他?”梁世京手掌轻轻放在他的后脑勺,轻声问。
“他是我的爸爸……”梁望佑断断续续地答,“是生我的omega……”
“什么时候发现的?怎么不说?”梁世京脸上罕见地露出空白的神情。
“温言没有告诉我,他没有认我……如果我说了他不承认怎么办……那我就真的没有爸爸了……”
梁世京哑然,却感同身受。
人性从根本而言都是保守的,有些话一旦说出口就没有回旋的余地。因为承受不起被拒绝的代价,五年前alpha是这样,想赶在omega停药之前把能做的事情都做完,至于重新开始、如何开始、何时开始都可以等来日方长。现在alpha也是这样想,等来日方长,等omega彻底恢复记忆,等omega主动给他答案,那份埋藏在内心隐秘的期待无法宣之于口,因为急不得催不得,omega是胆小的乌龟,碰一下就会害怕,就会缩进壳中躲起来,再躲到找不到的地方怎么办?
——可alpha并不知道omega来日不长。
“听话现在回去陪他。”梁世京低声哄说,“这个周末我们带他去海岛散心。”
“你骗人……”梁望佑抽抽搭搭地抬起头来,“你天天都在工作怎么会有时间……”
梁世京嫌弃他的鼻涕,把他推开,拿起书桌上面的文件,“不然你以为我在加什么班?”
对于alpha来说工作永远也处理不完,只有把亟待处理的事件提前提前再提前,用身体超强度负荷作为代价腾出几十个小时时间,方才得以陪同omega、小alpha,像世上万千家庭那样,在孩子暑假携全家出游,共同度过一个短暂且快乐的假期。
听到这个保证梁望佑这下又很乖了,抽纸自己擦掉鼻涕、擦擦脸,背上他的石头包包走了。小孩子明明每天都在眼皮子底下,但时光飞快他只是悄无声息长大了一岁,却没有从前那么矫情了,干脆利落地说走就走。不过他没有急着离开首席府,而是驾轻就熟地去到一楼林亦初的外交部办公室。
“小佑?”林亦初也跟梁世京是一样的姿势,坐在办公桌后,手边放着小山高的文件,见到梁望佑在半的门缝里偷偷瞧他,他放下文件起身过去把梁望佑拉进来,打量着他通红的眼睛,“哭过了?怎么回事?是不是摔到哪儿了?照顾你的人呢?”
梁望佑一声不吭,看着他,看了会儿慢慢拉开帆布包。
“哟。”林亦初惊叹地笑了声,“是不是挨骂了?带这么多宝贝出来?”
“爷爷,这是我送你的礼物,你挑一个吧,不过你只能挑一个。”梁望佑说,“剩下的我要给温言。”
“给我的?”林亦初逗他,“只能挑一个吗?为什么送我这么贵重的东西?”
梁望佑说:“因为过生日的时候爷爷你送我生日礼物了,那天我听到温言说也要给你送礼物,那个戒指很贵我知道的……可是我不知道温言有没有钱给你买,所以你在这里挑一个吧,我替他送给你。”
林亦初一愣。
小小alpha居然细心到这样的地步,也周全到这个地步,懂得承情。
梁望佑又说:“这些是我自己的保险室拿出来的,刚刚给父亲看过了,他知道的。”
“孩子。”林亦初喟叹着摸了摸他的头,“爷爷不需要这些,谢谢你的好意。”
小alpha很聪明也很单纯,没有见过omega花钱买东西所以认为他没有钱,却也很敏感,只要omega脸上没有挂着温柔的笑,那一定是alpha惹他生气了。小alpha也很强势,林亦初不肯收,他就把手伸到帆布包包深处摸出一颗最大的宝石塞进林亦初手里,马上掉头走了。他还赶时间呢,赶时间回橡木湾陪他的温言。
不过这次温言依旧没有开门,温言不是不想开,而是他的腺体真的很疼。强效止疼药的药效越来越短,从前吃两颗可以维持8小时,现在吃两颗只能维持4小时。
“温言,你可不可以开一点点?”梁望佑很是讨好地说,“一点点就好了,我有东西给你。”
可是后颈的血水还在流,不能让孩子看到,所以温言假装刚洗完澡,去卫生间拿了条毛巾捂住后颈,在假装擦头发的动作将门敞开一条窄窄的缝隙,在这条窄窄的门缝中他强行挤出苍白的笑容。
梁望佑仰着脸,很认真地对他笑,然后蹲下来,把那些宝石一颗颗从门缝滚进来,渐渐堆成一座小山。
“这是父亲要我送给你的,他说对不起,还说周末会带你去你喜欢的地方玩,让你等一等他,哦对哦,还有,这几天没回家是因为他要提前把工作做完才可以陪你去。”
温言内心一片酸软,清楚梁望佑在撒谎。
从前不理解“父母不和遭殃的是孩子”这句话,看着梁望佑撑着地毯把一颗颗滚进来,又埋着脑袋不敢看他的眼睛替梁世京说好话,他突然明白了。孩子很小,但大人的关系他看在眼里,虽然不明白原因却很愿意调停,梁望佑正在笨拙地、小心翼翼地缓和他和梁世京的关系,他真的很努力……
趁其不注意温言悄悄抹掉眼泪,伸出手去抚上梁望佑温热的脸蛋。
“知道了,替我谢谢你父亲,宝宝你要乖乖的。”
“那待会儿我们可以一起吃饭吗?”梁望佑腼腆地红了脸,“纪领事说给你准备了很多好吃的,而且昨天我去植物园给你摘葡萄了,我剥葡萄剥得很好的。”
“温言,你愿意吃吗。”
“好。”温言竭力控制着喉咙的颤音,“等我过澡马上就下来吃饭。”
“呼~”忽地,梁望佑像跑了八百米那样疲累地坐到地上,伸展着小胳膊小腿,还笑眯眯地把脑袋靠门框上,“温言,那我就在这里等你好了。”
“不是要剥葡萄吗?下去等我好不好?”
梁望佑表情明显失落了半秒,又马上绽放出笑容,“好呀。”
关上门,温言捂住眼睛快步走进浴室。
遗传真是一种很可怕的东西,深深地刻在DNA里。omega像小alpha刚刚那样一下一下地用手背抹眼泪,也抹到眼角通红,又很怕耽误时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洗了把脸。接着拿起盥洗台面上的针管,对准腺体抽出含量相当高的信息素血液。温言不知道梁世京信息素上瘾的病症到底有没有好转,总之有备无患,趁现在还能抽得出信息素就把这些全部储存起来留给他,未来希望alpha用不到,又希望在他需要的时候一定能及时用到。
保险室位于套卧最里面,幽幽□□点缀在四个墙角,镶嵌在墙壁上的置物架空空如也,omega回首都时只带了几件衣服,他没有任何贵重的物品需要放在这间常年低温的保险室里。所以他珍贵的东西只是一个冷藏医疗箱,他走过去,打开,上下两个夹层已经装满了猩红针管。
短短几天时间他已经贮存了许多,未来alpha几年所需要的量应该够了吧?希望在这期间胡立团队能研发出针对信息素上瘾的药物,让他不再受病痛折磨。
做好这一切,温言换衣服睽违已久地下楼,梁世京不知道何时回来了,跟梁望佑并排坐在沙发上剥葡萄。他下意识抬手去摁颈环开关,却忘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戴过颈环了,当然梁世京也再没有强求过。
“温言你洗好啦。”梁望佑欢喜地蹦下沙发跑来拉他的手,“你有没有饿呀?纪领事说还要五分钟才开饭呢,他们给你做了芝士小蛋糕哦,还有好多好多好多好吃的。”
“那我们待会儿多吃点。”温言笑着跟着他一起坐上沙发,两人离梁世京都离得很远,面前矮几摆放一个十分漂亮的水果碗,里面放着剥过皮的冰脆葡萄,汁水饱满,颗颗晶莹。
“温言,大部分都是我剥得哦。”梁望佑献宝地推到他面前,声音变得很小,“还有一些是父亲剥的,本来我不想让他参与的,但他不听。”
他自以为他的声音很小,但其实谁都听得清。
温言像往常那样摸摸他的头,说谢谢宝宝。由于葡萄长得一样没办法分清哪个出自谁之手,温言只能选择性地拿梁望佑这个方向的,酸酸甜甜味道刚刚好,很好吃,而且冰镇过。刚吃完嘴里的,梁世京就把自己剥好的放到梁望佑这边来,温言不拿这边的了,不动声色换了个方向。
梁望佑快乐起来,小嘴叭叭说个不停。温言笑着静静听,拿葡萄的手指同时在碗里不断调整方位,他以为不露痕迹很隐秘,但alpha发现了。Alpha察觉到自己被嫌弃了,将手上这颗送进自己嘴里,立刻皱眉吐到纸巾上。梁望佑也很嫌弃他,赶紧拉着温言走了。
从这晚直至周末他们出发去海岛,中间这四天温言发现橡木湾又回到了从前状态。保镖变得很多,并且重新开始限制他的活动范围,之前梁世京默许他出门去玩、去找李理,现在突然不允许了,而且他走到哪纪领事跟到哪。
温言很平静地承受,没有说过一句话。
出发前夜梁世京很早地回来了,没有敲门径直进到房间。大床上方的橘黄壁灯散发着温暖的光芒,温言半靠在床头,从书中抬头,静静看着他。
梁世京眼底有淡淡的淤青,很明显没有休息好的样子。
温言想,或许梁望佑在门缝那儿说的话是真的,不过他已经不想去计较了,既然梁世京是为了孩子维持彼此表面关系,那么他也应该做到。梁望佑很无辜,他应该在最后的时光里力所能及给他营造其乐融融的家庭氛围。
所以他主动问梁世京:“有事么?”
语气不卑不亢不冷不热。
“看你。”梁世京掌心虚虚握着说,温言听到非常轻微的脆响,一看,梁世京手里果然握着玛瑙袖扣,他其实不喜欢戴袖扣,总在去到首席府第一时间就摘掉,但这段时间他一直戴着这个,不过温言也不想计较了,也懒得再去猜想了。
“有点困了。”他阖上书,旁若无人地拧灭灯,“晚安。”
他闭眼假寐,知道梁世京没走,但他更不想问原因。不过梁世京脸皮很厚,在床边坐下说,“明天等你睡醒再出发。”
“好。”温言答。
“如果想去别的地方现在告诉我,可以改行程。”梁世京说。
“好。”温言答。
“如果有其他想做的事现在也可以告诉我。”梁世京继续说。
“好。”温言答。
“没有吗?”梁世京问。
“有。”
“什么?”
“你出去吧。”温言淡声说。
梁世京没再说一句话,在黑暗里坐了很久……
第44章
乘坐三小时的私人飞机再换乘一小时的直升机,下午四点他们抵达目的地。
直升机缓缓在游艇降落,炽烈的阳光和咸湿的海风扑面而来,站在前甲板上竟然望不到游艇尽头,虽不见服务人员,但一应用具都已备好。
穿着白色短裤白色T恤的梁望佑一溜烟儿跑到立柱伞下的露天吧台,熟门熟路从冷柜端出一个小碟子,温言走过去,碟子里装着一种圆滚滚的东西,看起来像水果。
“这种水果只有这个岛上才有呢,每年只产这么一小碟哦。”梁望佑踮起脚喂到他嘴唇,“温言,你尝尝酸不酸?”
饱满甜腻的汁水在口腔溢开,温言点点头,“好甜。”
“那算了,全给父亲吃吧。”梁望佑小小地失落半秒,又高兴起来拉他去参观游艇构造,两人说走便走,彻头彻尾忽略了站在身后的alpha……
游艇共分为上下三层,下层是厨房和储藏室,中层就是他们现在身处的这层,主要用来休闲娱乐,有电玩室棋牌室等等。最上层是休息区,是主人休息的地方。空间很大装修豪华,温言被梁望佑牵着听他叽叽喳喳说了一路,听他说这个垂直复式游艇是梁世京送他的四岁生日礼物,只要有时间这两年的夏天都会带他过来玩几天。
两人乘坐电梯上到三楼,梁望佑打开门牵着他进去,走到洁白的大床边,又放开他的手,整理了一下自己并不存在褶皱的衣服,扭扭捏捏地说,“温言,虽然我自己可以换衣服了,但是这次你可不可以给我换。”
来时他们商量好待会儿下海游泳。
温言半蹲下来,拍了拍他鼓鼓囊囊的小肚子,逗他,“宝宝,为什么要我给你换呀?”
梁望佑把嘴撅得老高,“因为靳述说他的妈妈每天都给他换衣服呢。”
温言轻轻摸了摸他的脸,然后着手脱他的鞋子,梁望佑撑着他的肩膀不停地笑,怕他摔倒温言把他抱到床上去,梁望佑平躺着两条腿不停摆动,他真的高兴极了,温言也高兴极了,还不忘做坏挠他脚心。
脱到小裤衩时,温言问,“知道怎么清洗自己吗?”
“父亲教过呢。”梁望佑大剌剌敞着腿,半点也不害臊地说,“先淋湿,搓搓搓,还要翻开。”
“那就好。”温言提醒,“不管什么情况都不能让别人随便摸你哦,知道吗?”
“没人敢摸我,我也不会摸别人,这不礼貌。”梁望佑说。
温言点点头:“保护自己的同时也要学会尊重omega哦。”
“是!长官!”梁望佑唰地坐起,念出联盟军队那句统一的口号,“保护omega和beta是我们alpha天生的使命!”
“乖宝宝。”温言摸摸他的头,“穿好了,我们去游泳吧。”
“可是你还没有换泳衣呢。”梁望佑眨眨眼。
两人开门出去,梁世京不知道在外面走廊等了他们多久,他已经换好了泳衣,他的泳衣就是一条纯色沙滩裤,上半身空无一物,腕间戴着黑色手环,头发打理得松散利落,看起来像名行走的男模……温言默默移开目光去往自己房间,他也需要换衣服,不过更多的需要是撕掉阻隔贴把淤积的血水排出来,然后吃很多的止疼药。
他弄了挺久,以至于下到二层甲板时梁世京已经给梁望佑擦好了防晒。两父子坐在躺椅上,梁望佑跪在梁世京背后哼哧哼哧给他擦。Alpha微微埋着头,背阔肌也微微绷着,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往水果盘子里伸。小alpha虽然嘴巴上总是反驳他,但也很爱他,细致地替他擦到背部每一个地方。
“你不要把这个吃完啦!”擦到一半梁望佑发现甜水果快没了,大声喊叫。
“不是说给我吃么?”梁世京语气懒洋洋的。
“万一温言又还想吃呢?”梁望佑警告,“不准再吃了哈!”
梁世京没再拿了,温言继续站在身后看了会儿迈腿过去,梁世京抬眼看他,“擦了?”
话刚落地梁望佑自告奋勇地说,“我来我来!”
梁世京啧了声。
温言坐下来,梁望佑立刻把梁世京的事放到一边,也不管梁世京背上还怼了一大坨白色防晒膏,一路小跑到温言所坐的躺椅上,滑滑的小手摸上温言肩膀,“温言,你的背比父亲小好多哦。”
“废话。”梁世京说。
“温言你好瘦哦。”梁望佑说。
温言回身看他的时候视线同时划过左边的梁世京,梁世京审度的目光一直在他胸膛后背游移,目光短短对视一瞬又迅速错开,其实这样的视线交错在这几天频频发生,温言没有迟疑地转过脸去,笑着问梁望佑,“那我以后多吃点饭。”
“好呀,待会儿让父亲给我们烤小鱼。”
“不烤。”梁世京冷漠拒绝。
两父子明争暗斗好几天,就像后宫里被皇上冷落的妃子,为了争宠成天在温言面前挣表现。梁望佑屡屡想为温言做点什么梁世京就跟他唱反调,直至今天来到海岛,梁望佑觉得梁世京又要破坏气氛了,忍无可忍大喊,“你讨人厌,温言才不喜欢吃你做的东西呢。”末了又补了句,“我也不喜欢吃。”
这短短几十个小时的时间对于梁世京来说是难得的休息时间,温言捏捏梁望佑的脚丫子,“不要这样讲话呀,我们慢慢说,知道吗?小声一点,不要生气。”
梁望佑乖乖答应下来,看到梁世京拿起小碟子里最后几个水果扔进嘴里,本想阻止但又害怕温言生他的气,于是很勇敢地生了自己的闷气。不过梁世京居然还朝他挑眉挑衅,梁望佑小小地哼声,一副你完蛋了的表情……温言把他俩小动作尽收眼底,悄悄偏过脸幅度很小地笑了下,嘴角还没来得及收,听见梁世京不知道对谁说,“晚饭吃有营养的。”
意思是烤小鱼不营养,只能当作零嘴吃。
温言摸了摸膝盖,假装没听见。
擦好了防晒,梁望佑气性来得快去得也快,不一会儿他就眼巴巴地去拉梁世京的手,梁世京高冷甩开,梁望佑就死皮赖脸抱他大腿……
“父亲~父亲~玩那个嘛~”
梁世京不搭理,大腿坠着梁望佑在甲板上走来走去。
虽然温言不知道梁望佑缠着梁世京想干什么,但他很羡慕,梁望佑从来不会对他发火,也不会死皮赖脸,有时候真的会被自己这种奇怪的想法惊到,这狭隘的占有欲……
“求求你了,父亲你最好了。”梁望佑卖萌撒娇地说。
大概是缠得烦了,梁世京直接给他抖落下来,抱起他走到甲板边缘给扔了出去……要知道中层距离海面足足有三四米高,温言冲到栏杆往下看,只见白沫翻涌的蔚蓝海面上,浮着一个白花花的光屁股……他以为梁望佑被砸昏了想也不想往下跳,梁世京拉住他的手,指了指下方。
原来梁望佑并没有被砸昏,而是掉进海里那一刻冲击力太大把他的小裤衩给褪了下去,大概觉得丢人,他沉在水里拉不赢地往上拉,穿好后两条小短腿一噔就浮了出来,仰脸笑着说,“再来一次!”
…………
温言默默把那句“你疯了”咽回喉咙,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alpha。
“你也要抱?”alpha面无表情看着他。
…………
温言顺着楼梯默默下到一层,脱掉罩在身上的浴巾,先在阳光下伸展了下身体,素白的肌肤在金光照耀下几乎透明,纤细的腿绷直,白韧的腰向下弯,做出一个很漂亮的拉伸动作,接着犹如灵活的一尾鱼儿投进海面。温热的海水包裹着全身,身后有大量气泡涌动,温言回看,梁世京应该是直接从中层跳了下来,就在他的斜后方。
尽管大海平静无波但一个六岁的小孩在独自在游艇另一个方向很危险,不去找孩子跟着自己干什么?温言调转方向去找梁望佑,奈何S级alpha身体素质远超常人,很快就游到他身边,捏了一把他的小腿肚。
温言莫名其妙。
梁世京手很欠,喜欢玩他的头发、扯他的衣服、拍他的额头,现在又捏他的腿……他跟上去,在澄透的水中远远看见梁望佑一个人玩得很好,他抓着珊瑚去摸肆意舒展的海葵,肺里空气不够用了,温言浮上去深深吸了口气,再潜进海下时梁世京已经沉到了梁望佑下方的白沙底部。大家好像都有自己感兴趣的事情要做,温言想了想,绕回方才下水的位置,刚刚他看到珊瑚群里有一只很漂亮的珍稀海星,可以捡来给梁望佑看。
波光粼粼在头顶晃荡,身侧是干净到不能再干净的玻璃海,远眺而去的大海颜色渐变成深蓝,很美很美。温言钻到珊瑚群里,先是逗了会儿小丑鱼,吐出泡泡去捡缝隙里的海星,刚俯下去小腿忽地被什么碰了下,他惊诧回头,梁世京正皱着眉在身后看他。温言平静扭回来,继续去够海星。
他的身体下仰两条长腿偶尔晃动几下,接着肩膀被扣住了,alpha把他拉开,拖着他双臂把他往上轻轻一提就送出了海面。新鲜空气再次钻入肺部的感觉很好,温言知道自己确实憋不了多久,等了几秒再次潜下去,梁世京已经拿着海星上浮。
两人一上一下在海里碰面,梁世京伸手,温言以为他要递海星,没想到梁世京只是很恶趣味地捏他的脚趾头……温言借力踩他肩膀往反方向游去,他不想跟梁世京待在一起他要去找梁望佑。这次梁世京只是静静地跟在他身后没搞什么小动作,结果等两人游过去,珊瑚群哪里还有梁望佑的人影。
温言霎时急了,急速往游艇后方的船桨游去,虽然发动机并未启用保不齐梁望佑对这样的刀片般的大家伙好奇。梁世京跟他想法一致而且游得比他快,游到船桨处摇了摇头。两人默契交换一个眼神分开去找,只是找了一圈还是没找到。
哗地——两人破水而出。
Alpha拖抱着omega登上甲板,两人都来不及休息立刻顺着楼梯往上跑,一边跑一边喊,一层找光了也不见梁望佑的回应。
“你总跟着我干什么?!”温言气得脱口而出,刚刚梁世京明明在梁望佑周围他才放心离开的,但梁世京偏偏要来找他,眨眼间孩子就不见了!
“我找顶层你找中层。”梁世京挺没底气地答。
现在不是问责的时候,温言掉头就跑。棋牌室没人、电玩室没人、吧台没人、卫生间没人、前后甲板都不见梁望佑的踪影,这时一道急促脚步从头顶传来他出去一看,不是梁望佑,是梁世京。
……
梁望佑竟然在眼皮子底下丢了。
“来之前这片海域检查过,不存在有攻击性的鱼类,海洋报告显示也没有暗流。”梁世京安慰说,“不用着急,他应该在船上,或者游到了别的地方,你在游艇等我再下去找。”说罢他转身就走,温言急急追上去问,“他水性怎么样?”
“很好。”
“能憋多久?”
“最长45秒。”
温言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如果两分钟找不到我们需要立刻叫救援队,他们多久能来?”
梁世京:“叫过了,十分钟。”
砰嗵——alpha沉进海里。
温言继续在游艇找,一间间找下去心也跟着一点点凉下去,脚步声这次传来的同时梁世京大声说是我,温言觉得自己要死了,这一刻心脏远比腺体疼得多。正当这时身后金属墙突然开了,丝丝冷气迅速涌出的同时梁望佑端着一盒冰激凌出来,他脸颊、身上都是巧克力,拿冰淇淋的手往前递了递,“你们吃不吃?”
温言哆嗦着、长长地舒出一口气,而梁世京重重地拍了下他的后脑勺,看样子很想弄他,但临到口只咬牙切齿地责了句,“就知道吃。”语气凶却透着如释重负的轻松。
“干嘛啊。”梁望佑被拍得一栽,整个脸都埋进去巧克力冰淇淋里。
原来这面墙是一个步入式冰柜,因为实在是太过天衣无缝再加上omega和alpha并不是进厨房的人,他俩根本不知道有这个东西。
“叫你这么久不知道回应?”梁世京冷冷地训斥。
“你们叫了我吗?叫我干吗?”梁望佑不明白,步入式冰箱极度密闭的同时相当隔音,听不见很正常。
梁世京沉脸。
“我还没怪你们扔下我自己玩呢!”梁望佑小声嘀咕,说完便伸舌尖去舔鼻子上的巧克力酱,温言看他那滑稽的动作终于觉得回到了人间,靠着墙壁不停大喘气,这时天边传来军用直升机轰隆隆的狂响,梁望佑又好奇地问,“父亲,军队怎么来了?”
“枪毙你。”梁世京点开手环往外走,冷冷地扔下这句。
“切,你要是敢用枪打我的话温言会打死你的。”梁望佑跑到温言面前,这会儿知道冷了,只穿着泳裤的他抱着温言直哆嗦,所以等梁世京回来看到的就是浑身都是巧克力的小alpha坐在omega腿上,把omega身上也弄得脏兮兮,还给omega喂冰激凌。
“起来,洗澡。”梁世京冷眉冷眼地命令。
三人去到甲板的露天淋浴区,梁望佑还挂在温言身上,梁世京把两人推到花洒下面,对准梁望佑就是一通乱冲,梁望佑挂在温言手臂绽放着小花猫的脸,舔嘴巴问,“温言,冰激凌好吃吗?”说着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温言想,他大概从海里出来就直奔步入式冰箱而去,当然更大的可能是登船就想往冰箱里去,躲在里面吃了那么久的冰激凌,不感冒才怪。
所以梁世京给梁望佑冲了格外地久,然后也不给他穿衣服就让他这么光着屁股去晒太阳,梁望佑不愿意,温言却告诉他必须这么做,梁望佑很怕他的,马上又愿意了。
等孩子走了,热水转移到温言身上。
“我自己来吧。”温言伸手去拿花洒。
梁世京应该是聋了,扣着他的肩膀自顾自清洗他沾了巧克力的胸膛,然后是他的腰,还蹲下去仔细清洗他的小腿和脚背。垂眼,温言默默看着梁世京屈膝的姿态和发顶,突然却难过起来……
随着巨大的夕阳沉入海平面他们回到岸边,佣人端着热毛巾等在廊桥,一行三人擦了擦手,踏过温热的白沙往度假屋走去。这是一栋十分精美的木式结构别墅,斜斜的三角顶,大面积的落地窗,椰子树垂落在屋檐。
晚餐是清一色的新鲜海货,不见厨师,但餐具已经准备妥当。
海鲜特别鲜甜,梁望佑很喜欢吃,温言也很喜欢吃,温言给他剥了很多虾,刚转眼自己碗里多了一只……梁世京面无表情坐在对面,埋头继续剥,很快给他装了小半碗,温言没有吃,把虾全部夹出来送进梁望佑嘴里。
然后梁世京就不剥了,餐桌气氛又诡异又平静……
吃过晚饭温言陪梁望佑打电动,外面涌动着阵阵海浪,房间里游戏人物战斗激烈,两个手柄按得噼啪作响。不一会儿梁世京又来了,他换了清爽的休闲白T,亲子装让他们看起来更像一家人。
“把这个吃了。”梁世京扔了袋药在桌上,在单人沙发坐下。
温言看到是感冒药,于是对梁望佑说,“小佑,把药吃了我们再玩。”
“不要。”梁望佑盯着激战正酣的显示器。
“游戏可以暂停,吃过我们再玩好吗。”温言低声哄。
梁望佑完全沉迷在游戏里不回应,温言正想继续哄,耳畔传来一声枪械上膛的声音,扭脸一看,梁世京冷着脸把手枪放到桌上,梁望佑立马扔掉手柄飞扑向梁世京,谄媚地贴着他的腿边,“父亲,可以给我玩一下吗?一下下就好。”
“把药吃了。”梁世京轻描淡写地说。
温言心脏狂跳……他还以为梁望佑不肯吃药梁世京就要给他一枪……
真是很“高明”地哄孩子吃药的方式呢……
不过高不高明不确定,但很管用,梁望佑二话不说撕开包装往嘴里塞了颗药,硬生生地咽了下去,然后继续贴回梁世京腿边做小伏低。
可惜,梁世京冷笑一声,提着枪就走了……
梁望佑追了上去,不一会儿又蔫蔫地回来了。
温言失笑,梁望佑肯定挨骂了,真不知道他这性格随了谁,大大咧咧又爱生闷气,但是隔不到三秒又自己好了,比如现在满不在乎地拿起手柄,“温言,我们玩一整夜吧?”
当然是玩不了一整夜的,他甚至半小时都没坚持到就歪在温言身上睡着了,平常在橡木湾都是八点多睡觉,现在已经快10点不困才怪。温言把他抱回房间,给他擦好手擦好脸,接着回自己房间。
今天因为止疼药吃得很多所以只能感觉到腺体一点点疼,不过摘下阻隔贴刚刚摘下血水便争先恐后地往下流,转身看着镜子,里面呈现出十分可怖的画面。白皙削瘦的后背仿佛爬满了数条蜿蜒而下的鲜红小蛇,腺体上方的肌肤被撑到透明,怎么擦血都止不住。温言只好大力摁压了十几分钟,尽管失去了嗅觉闻不到味道,但他能感觉得到腺体血液中没有任何信息素的存在。
他的腺体彻底坏掉了……不过没关系,早就该这样了……
夜渐渐深了,月光摩挲过树影。
睡下不久的半梦半醒间,他隐约听见一阵微弱的哭声……
第45章
好像是梁望佑在哭,温言想也不想爬起来开门出去。
月光将原本昏暗的客厅照得依稀可见,远处翻卷着海浪的落地窗边,身穿睡衣的梁世京抱着梁望佑不断拍哄。
“怎么了?”温言快步过去。
“发烧了。”梁世京低声说。
担忧就像诅咒,果然还是病了。温言摸了摸梁望佑趴在梁世京肩头的脸,温度不是很高,稍稍放下心小声说,“给他吃过药了么?”
“嗯。”
“怎么抱着?他不肯在床上睡么?”
小alpha生病脾气就差得很,一放到床上就烦躁地哭,发烧让四肢酸疼也哭,非得抱着走圈哄一哄才能安静下来。
“睡着了再放。”梁世京说,“吵醒你了?”
温言摇头:“还没睡着,听到他声音就起来了。”
夜色融融下,梁世京将肩头上的梁望佑换了个方向,再次轻轻拍了拍背,温言看在眼里疼在心里,“你去休息吧,我来照顾他。”
这种时候alpha和omega之间没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恩怨纠葛,大家都会为了孩子考虑,也会心疼彼此的付出。
“不用。”梁世京只是这样说,却没有叫他进去休息。
怕把梁望佑惊醒所以温言退到一旁的沙发上坐着,看月色落在梁世京的身上和他的脸庞,犹记得之前梁望佑挨打因为手疼睡不着觉,梁世京也是这样在寂静的深夜抱着他,没有假以育儿师之手,也没有格外邀功,更没有出言抱怨。
Alpha总是这样,做了从来不说。
过了会儿,梁世京过来把旁边的落地灯拧开,倾泻而出的灯光照亮了半张沙发,客厅其他区域还是陷在昏暗中,这一点点光亮就像一望无际的大海深处一盏孤灯,带着些许温暖的希望。
温言半撑着脑袋,其实他很困了,早上七点坐飞机有点累,再加上玩了整整一下午和晚上。现在已经是凌晨一点多,他的眼皮子都在打架。
沙发很多,但梁世京抱着梁望佑在他身侧坐下,刚坐下梁望佑就哼哼唧唧哭了两声,看样子即将醒来。没办法,梁世京只好抱着他再次起身满客厅转悠。时间一点点过去,窗外的海涛渐渐变小,梁世京大约也累了,以半个肩膀为支点靠着壁炉假寐。
“累了吗?还是我来抱会儿吧?”温言轻手轻脚地摸过去。
梁世京豁然睁眼,深深地看着他。从前温言会被这样的眼神看得发毛,如今已经能够平静自如地应对。梁世京就这样看了他好一会儿,阴影覆盖在他的脸庞,眼神却灼灼地发烫。接着他把梁望佑交过来,但梁望佑瞬间醒了,紧紧扒着梁世京的脖子不愿松开,眼睛有点红地盯着温言看。
“你父亲抱很久了,他很累。”温言小声说,“宝宝,让我抱会儿好吗。”
梁望佑迟缓地眨了下眼睛,这才伸手向他投来。
梁望佑格外眷恋地趴在他的肩头,脸颊热热的,身体软软的。温言抱着他这一刻就像抱住了全世界,很安心很满足地顺着他的背。梁世京下楼走了,温言以为他要去休息,在楼梯间看到饮水室的灯光亮了。
没一会儿梁世京提着个奶瓶回来,说实话是有点突兀的。梁世京个子很高,装了半罐子奶的奶瓶被他拎在手指里就像拎了个缩小版的玩具。温言坐下来把梁望佑在怀里放平,梁世京俯身靠近,格外熟稔地把梁望佑下嘴唇一扳,奶瓶往里一塞。梁望佑眼睛都没睁就吮吸起来,然后梁世京又进了卧室拿来尿不湿给梁望佑换。
“他还在尿床吗?”温言有些难以置信,前段时间他照顾起了湿疹的梁望佑,梁望佑信誓旦旦表示自己现在不会尿床了。
“喝了奶一定会。”梁世京低声回。
“育儿师教过没?”温言说,“他现在已经很六岁了,下学期上一年级下午会在学校里休息,要是还在尿床的话可能他会觉得丢面子。”
梁世京终于有了时间休息,仰头靠着沙发椅背,“不是什么大问题,到时候给他安排一间单独休息室。”
联盟小学都是两人一间,小孩子之间互相有个照应,也可以成为同伴。温言默默想,原来梁望佑爱尿床的事不是他自身习惯不好,全是梁世京给惯的,默了会儿他说,“要不尽快给他改掉吧?”
他很怕他走后其他小朋友笑话梁望佑,毕竟梁望佑是个自尊心很强的小朋友,跆拳道比赛因为这个卸掉对方手臂,他也怕梁望佑受到嘲笑就会冒失地去欺负别人。
“回去再说。”梁世京嗓音低低。
“现在不能答应我吗?”温言说。
“你赶时间吗?”梁世京问。
“不、不是。”温言摇头,“反正这件事你记得就好。”
接着两人再无交流,梁望佑喝完了奶睡熟了,趁着月光还在温言轻轻摸他退了烧的脸颊,真的是十分软嫩,平常站着,或者跑起来看起来已经像个小大人了,但现在蜷缩在怀里还是这么小小一堆。沉沉呼吸着,也不哭也不闹,还在尿床的年纪就知道保护beta和omega,嘴里也喊打喊杀,还喜欢玩赛车、玩枪。
看着看着温言突然笑了,同时肩膀一轻,一条毯子从背后搭到他的肩膀也垂落在梁望佑的身上。沙发软垫轻微凹陷,梁世京坐下了,半秒后,梁世京把头放在他的肩膀上,温言不知道他是有意还是无意,真睡还是假寐,总之他没有把梁世京推开,也缓缓闭上眼。
一家人就这样坐在沙发上睡了一夜,直到第一缕晨光从落地窗投射进来。
梁望佑率先醒了,咕涌了两下。
他倒睡好了,烧也退了。
爬起来观察alpha和omega互抵的头颅,还把两人的手交叠着放在一起,然后悄悄摸索着下床,他尿可急了!上完洗手间出来自己把沉甸甸的尿不湿换掉,踮着脚折返回来,蹲在地毯上偷偷给两人拍照片,拍了180张后,他在温言和梁世京之间选择踩上梁世京的大腿,又想如法炮制躺进温言怀里睡觉。
“下去。”梁世京忽然训斥。
梁望佑气死却不敢作声,灰溜溜地滑下沙发,瘪瘪的肚子咕噜噜响了声儿。几秒后梁世京睁开眼睛,先把睡成死猪的温言抱进房间,出来问道:“早餐想吃什么?”
“先喝200毫升的奶。”梁望佑稚声稚气地指挥,“然后要吃虾,父亲你给我剥。”
梁世京捋了把头发,转身下到一楼去了厨房,梁望佑像个跟屁虫一样跟下去,围着梁世京转悠,问道:“父亲,你跟温言和好了吗?”
梁世京抱着手,盯着温水流进奶瓶里,他面无表情地说没有。
“难道你没送宝石吗?”
“他不喜欢那个。”
“那他喜欢什么?”
“喜欢你。”
梁望佑羞涩地咬住嘴唇,“那你把我送给他吗?”
“……”梁世京嫌蠢地捏了捏眉心,“你脑子还没醒么?”
把你送走我就没筹码了,这个显而易见的道理不懂吗?
梁望佑肯定不懂,再度被气死,骂骂咧咧地走了。不一会儿梁世京端着早饭出来他又好了,孩子也很贴心,知道心疼父亲乖乖给梁世京剥虾,吃好后他把碗一放,“我要出去玩,你不要去吵温言。”
“手环戴上。”梁世京面无表情地咀嚼虾子。
“知道了。”梁望佑滑下桌子,梁世京先是摸了摸他的额头,又给他全身喷了防蚊喷雾。小alpha发烧恢复得很快,前一晚还在哭早上起来又生龙活虎,他戴着他的黄色遮阳帽,背着他的小竹篓,风一般地跑出门去。
私人海岛看似只有三人入住,其实平静的海面下悬停着三辆核.潜.艇,就连岛上各个点位也布满了保镖,小alpha出去根本不用担心安全问题。两个小时后梁望佑玩够了回来,脸颊晒得红扑扑的,满脑门儿的汗。他的小背篓底部装的是在海边撬的将军帽、捡海参鲍鱼,侧边插着一大捧未知名的野花。
梁世京坐在沙发上看工作简报。
“父亲你看,漂不漂亮?”梁望佑把小背篓往桌面一放,气喘吁吁地说,“我特意给温言摘的。”
各式杂花一大把,黄的、绿色的、蓝的。梁世京扫了眼,“他不喜欢这些。”
“你又瞎说!”梁望佑辛辛苦苦一上午听见这句鼻子都要气歪了,风风火火跑去洗手。然而等他回来花少了一大半,最好看的蓝色全没了。梁世京依旧保持原有的坐姿没动,整得好像不是他弄的。可家里就三个人,梁望佑不依不饶地哭了,气得去打梁世京,哭累了又一屁股歪在他旁边嘀嘀咕咕。
温言还没醒,梁世京继续处理公务,梁望佑就趴在梁世京背上玩平板游戏,一会儿躺一会儿趴一会儿双腿蹬在梁世京肩膀,最后揉着眼睛小声说,“父亲我困了。”
“想不想跟温言睡觉?”梁世京从文件中抽身出来,饶有兴致地觑着他。
“想!”梁望佑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记得给我穿纸尿裤。”
梁世京当然不会给他穿,径直把他抱起来就往温言房间去,还在门口脱了拖鞋。拧开门,凉凉的房间里有股好闻的气息,白纱窗帘全拉着显得格外静谧。Omega裹着被子睡成蚕蛹状,alpha把被子小心翼翼拉开,小alpha迅速配合地钻了进去。Omega迷迷糊糊感到身旁有人,睁眼看了一下然后把小alpha抱进怀里。
至此,两头猪终于汇合。
梁世京垂眼盯着大床剩余那块大大大大大大的空地,梁望佑笑着朝他挥手,嘴巴无声地说拜拜……
Alpha冷笑一声,出去了。
当太阳上升到天空顶点之时,预料之中,Omega惊惶失措地打开房门跑了出来,睡裤腿部湿了一大块。
“怎么了?”梁世京明知故问。
“小佑尿床了……”温言提着自己的睡裤,刚刚他睡得迷迷糊糊突然感觉大腿热热的,往下一摸,一股温热就淋在了手上,梁望佑还在睡他不敢吵醒,只好出来找梁世京。
“哦。”梁世京面不改色地评价,“正常。”
顿了顿,他又说,“你可以去我房间睡。”
“还睡么?”温言不解,“我们不是应该给他清洗一下吗?而且我可以睡小佑的房间。”
“他的床昨晚也尿了。”梁世京轻飘飘地解释。
“哦那今晚我睡沙发吧。”温言呆呆回到房间,探出个脑袋,“他烧退了么。”
梁世京面色不虞地起身,给梁望佑洗澡,温言顺便也洗了澡,出来后发现餐桌上有准备好的食物,不清楚这是给梁望佑准备的还是他准备的,总之他没有动。去冰箱拿了个简单的三明治吃,扔包装垃圾的时候看到垃圾桶里有几束剧毒的蓝繁星。身后脚步响动,梁世京进来了,扫了他一眼,“怎么不吃海鲜粥?”
温言假装听不见,走出厨房。
这下梁望佑还在睡,度假屋中只剩omega和alpha,温言不想跟梁世京单独处在一个空间,所以哪怕日头很大他也愿意出去走走。走了会儿他就笑了,因为沙滩上绵延了一串长长的小脚印,看起来当时梁望佑还在一路小跑,脚后跟的位置扬起了不少沙子,也不知道这孩子在急什么。
不过这座海岛很大,他顺着梁望佑的脚印走出很远很远,森林里被摘过的鲜花茎.头上的白色.乳.汁还没干,这里应该是充斥着淡淡青草香的,可他闻不到。
意外发现梁望佑这个小家伙还摘过野果吃,小小的牙印留在格外酸涩的果皮上。不难想象他被涩得歪七扭八的脸,估计当时还呸呸呸吐了几口口水。温言追着他的脚步一路去到海边,层层交叠的浪花拍打着礁石和沙滩,猎猎海风吹鼓了他的衣衫,迎着波澜壮阔的大海。温言觉得心很轻很轻,也觉得很幸福。
蓦然回首,梁世京朝他走来,一言不发来到他的身边跟他一起站着。
“这几天在躲什么?”梁世京平静地说。
温言想说的、想交代的很多,但没一句是想对梁世京说的,所以他仍旧保持沉默。梁世京也不勉强,隔了会儿问,“这里怎么样?”
海岛空气清新日照充足,有数不尽的蓝天和绿影。这里应该是他们三个度过的最快乐的时光。梁世京没有繁忙的工作,梁望佑可以无忧无虑地玩耍。度假屋虽然小巧精致但很像一个家,三个卧室,一间厨房,楼上楼下。屋子周围有宽阔的沙滩和无人打扰的海岸。如果一家人能长久地生活在这里,是件很值得庆幸的事。
“很美。”温言轻声答。
“那就把你关在这里吧。”梁世京用再正常不过的口吻接。
alpha的压迫感从来不是指使和命令,也不是强制和规则,是无形中透露出来的随和,决定一件大事只需要轻描淡写地说,安排人有条不紊地去做。世间万物都在他的掌控范围内,所以omega根本无须疾言厉色的辩解也无需跟他面红耳赤地争吵。
——面对这样的暴政只有用温柔的刀。
温言悲悯地看了他一眼,“好。”
没关系,现在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他都能接受,无非是死在哪里的区别而已。
又站了一会儿他们返回“梦想的那个家”去吃晚饭,饭后三人一起玩了电子游戏,在梁望佑强烈要求下他们还再玩了一次捉迷藏。这个家很小,所以这次梁望佑很轻松地找到了他们,晚上三个人还是一起睡的。
今夜有雨窗外电闪雷鸣,房间开着一盏温暖的壁灯。两个大枕头严丝合缝地挤在一起,梁世京睡在大床左侧,梁望佑睡在中间,温言睡在右侧,他单手撑着脑袋给梁望佑念绘本上的小故事。
“很久很久以前,老鼠的记忆是非常好的,它们经常能够记住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
“有一次,蛇家族从很远的地方拿回一个宝贝,这个宝贝装在玻璃瓶子里,小老鼠和小蛇是很好的朋友,不过他们两个种族之间的关系并不好。这天小老鼠从小蛇口中得知那个宝贝是一种叫作忘忧草的东西,只要吃掉它就会忘记所有事情。”
“于是小老鼠想去看看这个宝贝长什么样子,可是他害怕其他蛇会发现他,于是趁着夜色他偷偷潜入蛇窝,围着瓶子仔细看了很久。这时候许多蛇都突然醒了过来,小老鼠怕他们发现一时着急误把忘忧草吃进了肚子里,转过头来的小老鼠就这样忘记了所有的事情,连自己叫什么住哪里都忘记了,连他的好朋友小蛇也忘记了。”
“小老鼠逃出了蛇窝,小蛇也醒了立马追了出去,可是他怎么也追不上老鼠,而且从族人口中知道小老鼠偷了他们的宝贝,所以小蛇生气了,从此和小老鼠反目成仇。小老鼠因为吃了忘忧草后失去了原本的好记忆,反倒成了记忆最不好的动物,经常放下手脚就忘记自己要干什么了,也再也没办法跟小蛇做好朋友……”
梁望佑说:“为什么小蛇不告诉小老鼠他们曾经是好朋友呢?他为什么不说呢?他们还有机会和好的呀!”
“因为错误已经发生了,可能小蛇觉得自己受到了欺骗。”温言想了想这样说,结果说完看到梁世京眉毛皱起来,似乎很不爽的样子,他默默猜测梁世京的内心现在一定有嘲讽在响动。
“那小蛇也太小气了吧,小老鼠只是吃掉了他一点东西而已。”梁望佑大智若愚地说,“而且小老鼠又不是故意的,小老鼠忘记了当然没办法道歉呀,那小蛇还记得就应该告诉它他呀。是我的话早就原谅小老鼠了,宝贝没了可以再买,这么好的朋友没了就真没了。”
温言一怔,旋即笑了起来,“宝宝说得对。”
“谁说蛇生气了?”一旁的梁世京忽然说。
“什么意思?”梁望佑好奇地问。
“问讲故事的人。”梁世京枕着枕头。
“应该是小蛇怕小老鼠忘了自己吧,他追出去不一定就是去责怪小老鼠呢……他可能是去找小老鼠解释他们之前的好朋友关系吧……”温言缓缓说出心中猜想。
“对哦,原来还可以这样呀。”梁望佑恍然大悟。
“外面的世界很危险,老鼠一个人很难存活。”梁世京淡声补充,“所以蛇才会不停地找他。”
第46章
天空放晴的翌日是他们返回首都的日子。
整晚温言都没有睡着,天刚亮的时候他就睁开了眼睛。梁望佑很乖地将脸枕在两个枕头中央,梁世京半张脸埋在被子下,直直的睫毛搭在眼皮子底下,看起来睡得很沉。
温言默默看了会儿,回到自己房间发现床垫其实早已换过了。
算了,他不想计较,也懒得再猜alpha的居心。
洗漱完毕后他穿着睡衣不慌不忙去到海边,等下只有梁世京和梁望佑回首都,而他会一直留在这个岛上,所以也就不用收拾东西了。
渐渐地,整座岛醒了。
橙黄色的太阳在地平线冒头,海鸥飞过波光粼粼的海面,温柔的海风徐徐吹拂过脸庞。也许现在大海带着咸咸的味道,但温言始终感受不到。
他在楼下看风景,alpha就在楼上看他。
过了会儿梁望佑起床了,叽叽喳喳跑出来跟他说话,他卖乖地说他睡得很好,以后还能不能一起睡觉。温言摸摸他的头,只是笑,却不答应。
吃过早饭,佣人在房间进进出出收拾行李,梁世京在阳台打工作电话,温言抱着梁望佑在沙发休息。这时梁望佑终于发现了不对劲。
“温言,为什么他们不收拾你的衣服啊?”
“因为我以后都住在这里。”温言解释说。
“你不跟我们一起回家吗,为什么要住在这里,一个人吗?”
“因为这里很美呀。”
梁望佑不以为然:“那我也住这里好了,等开学了我们一起回去,我要陪你一起。”
梁世京开门进来,他跑过去说了这件事。很显然梁世京不可能让他留在这里,梁望佑顿时闹了起来,不依不饶地问他原因,小脸涨得通红,很快哭了起来。温言强忍着去抱他,梁望佑以为是保镖狠狠一推,又瞧见是温言哭着投进他怀里。
“我不要你一个人在这里,为什么父亲不让你回家?”梁望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也要留下来,我不走我不走。”
“不要拉我!啊!!!!!!!!不要拉我!”
这次才是真保镖,他们强行把小alpha和omega分开,上一次梁望佑胡乱蹬着两条小短腿是因为温言给他换衣服,两天不到俨然是另一番场景。这次梁望佑在保镖怀里哭闹不休,声嘶力竭地被抱上直升机,他扒着舷窗使劲拍打,可温言怎么也听不见他的哭声。
炽烈的阳光打在温言脸上,太刺眼了,眼睛也很疼,他快看不清梁望佑了。
梁世京从度假屋里出来来到身边,他强忍着偏过脸,梁世京就把他的脸转回来,大概是吹了风,温言剧烈地咳嗽起来。
“算了。”梁世京忽然说。
这个朝令夕改的alpha不知道因为什么又改变主意,可温言却对他一点都感激不起来。梁世京让他留在海岛他就只能留在这里,哪怕梁望佑哭得这样伤心他也毫无办法。现在梁世京又让他一起回去,他也只能被迫穿着睡衣登上直升机。
启程后,梁望佑还哭得直抽气,死死拽住他的衣衫不肯松手,就这样一直拽到私人飞机上。温言红着眼睛哄了好久好久,梁望佑始终怕他不跟着一起回去,哭到一半突然说想上洗手间,没等温言把他抱到卫生间去他在半路就尿了裤子。
温热的尿液顺着梁望佑的腿滴滴答答落在卫生间门口柔软的地毯上,可他还在哭,还是紧紧搂着他的脖子不肯撒手。温言咬着牙、发着抖。
“没事了,我还在呢……”
“你看看我,我没有走……”
“小佑……你看看我。”
说着,他的嗓音从发颤到哽咽,再到跟梁望佑抱在一起大哭。
如果说对alpha的恨意可以用数值显示,这一刻达到了顶峰。
最后两人在卫生间待了许久,温言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沉默地给梁望佑清洗身体,给他换衣服,平静地坐回原位。一直到抵达橡木湾,梁望佑睡着了,他也回了房间。
这件事似乎就此告一段落……
只是一个很小的、平平无奇的插曲,似乎没什么大不了的……
Omega没有生气,alpha也没有负疚,日子就这样一天天继续过下去……
可是很多事情从这天开始冥冥之中变了,温言每天只跟梁望佑说话,两人24小时寸步不离地待在一起,无论梁世京给他说什么他都不回答。当然梁望佑渐渐忘了海岛那件事,变得不再那么敏感,但是他也不理梁世京了。两父子大吵了一架,没有当着温言的面吵,温言是无意间听到的。
“你不要回来了,这个家不欢迎你!”
“我也讨厌你!”
最后梁望佑争取到了他们出去玩的机会,虽然有保镖跟着,但温言无所顾忌,牵着梁望佑去了很多地方玩。他们在繁华热闹的商场买冰激凌,在游乐园玩刺激的项目,也在深夜的美食街上买不卫生的小吃。温言带梁望佑去见了李理、林亦初,去了曾经他长大的学校、图书馆……
温言带他见了一些人,走了一些路,活了很多个开心的瞬间。
一晃半个月过去,夏天到了尾声空气变得凉爽。
Alpha似乎终于认识到了自己当时在海岛上的错误决定,为了表达歉意给omega买了礼物。温言不想了解精致的丝绒盒子里面装的是什么,但他把它掷在梁世京脚下。
第二天趁梁望佑还在睡觉,温言独自开车出去。回了趟他真正意义上的家,出来后在街头漫无目的地走着。首都变化真的好大,仿佛三天起一栋高楼,五天架一座大桥。站在人流如织的街头,千风万壑刮过万千陌生的窗口,每一扇窗户都是一个小小的家,每一个家都有人在等候。
“你好。”温言进入蛋糕店,指着明亮的玻璃橱窗说,“打包两个。”
热情的服务员请他试吃刚出炉的新品,小小的蛋糕块儿送进口中,服务员问他是不是太甜,温言怔了怔,又笑了笑,“刚刚好。”
他的味觉也消失了……
驱车回家已是暮色四合,橡木长廊下站着一个来回踱步的alpha。看样子他在这里等了许久,衬衣起了褶皱,单手插在兜里,玛瑙袖扣在夕阳里散发着温润的光泽。
温言并不打算停车,但梁世京发现了他并挡在路中央。保镖发现危险急速往这里赶,在最后一秒温言才重重踩下刹车,轮胎锵起一缕刺鼻的青烟。
梁世京始终无动于衷的身体动了,拉开副驾驶的车门坐上来,问他,“晚上想吃什么。”alpha如此从容随和的口吻好像在强调他们两人之间并不存在嫌隙,就像丈夫提前下班在门口翘首以盼爱人归来那样。
可惜事实不是如此。
摘下安全带,温言下车离开。
等梁望佑扑进他怀里他才露出笑脸,身后的梁世京提着两份蛋糕进来。
“又不是给你买的!”梁望佑一把夺过蛋糕,他选择了酸酸甜甜的杨梅蛋糕,把剩下的甜甜的无花果蛋糕交给佣人珍藏,说要明天再吃,然后他牵着温言上楼玩游戏。晚上两人躺在一张床上,温言抱着梁望佑软软的背脊,梁望佑枕着他的手臂。
“宝宝今天开心吗。”温言柔声问。
“开心呀。”梁望佑说,“如果不用上学就好了,那样我们天天都可以一起玩,温言,下周我的赛车队又要比赛了呢,到时候我们一起坐飞机去看呀,我也可以开车载你,我有小朋友的赛车驾照哦。”
温言刮了下他的脸蛋,“开车一定要注意安全,只能在专业赛道上跑知道么。”
“等我16岁我就可以开车载你去别的城市旅游,如果你要出门我也可以送你。”梁望佑嘻嘻地笑了起来,“可是还有好多年呢,温言你要等等我。”
小alpha温温热热地躺在怀里,说了很多关于以后的话。Omega静静听着,又想了想,“以后不要对你父亲那么凶,他很爱你的,只是他不太会讲话……”
“哼。”梁望佑说,“是他总惹你生气。”
“我也气过他呢。”温言狡黠地眨眨眼睛,“我们扯平了。”
“知道啦!”
接下来温言每天都出门去遛遛,有时候带梁望佑,有时候不带,梁世京再也没有那么不识趣地等在橡木长廊。温言出行变得自由,渐渐地重新开朗起来。
直到这个风和日丽的早晨,他在八点钟准时醒来,梁世京早早去了首席府工作,所以他可以肆无忌惮溜进梁世京的卧室,在配套的小书房里轻而易举拿到那本记录梁望佑成长记录的相册,接着他穿着休闲地下楼。
“温先生这么早出去玩吗?”草坪上,纪领事在指挥佣人捡拾草坪上的树枝,直起腰身笑着跟他打招呼。
“已经开始掉叶子啦?”温言捏着车钥匙走过去。
“只有这一点。”纪领事感慨道,“感觉夏天还没怎么过就到了秋天,再过段时间橡木叶都黄了,就到了你最喜欢的季节。”
“一叶知秋。”温言仰头看着头顶的橡木树,“特别是一阵风刮过的时候,叶子们沙沙作响的声音很好,就是麻烦你们每天都要打扫。”
“也不。”纪领事笑着说,“首席前几年交代让它们掉,等它们快要腐烂的时候再扫,到时候踩上去就像踩薯片一样。”
“好。”温言点点头,“我出去了,纪领事再见。”
黑色轿车就这样静静驶出橡木湾雕花大门,驶过川流不息的大街,直到某个无人大街,温言隔着车窗将手机扔进垃圾桶,马不停蹄一路向北而去。出门前特别检查过这辆车子有无追踪器,用仪器搜出来了两个,他也一并扔掉。
随着开上环城路首都就越来越远了,钢铁巨人般的大楼默默矗立在地平线,驶出高速闸口后,温言抹了把眼角。梁望佑应该起床了,他应该发现自己不在了。
三小时后他抵达第一个补给点,这是一座在地图上标注曾经被重度污染过的荒废工厂,当然它并没有被污染,这只是时任首席的温则成的手笔。在这里温言换下价值不菲的定制车辆,换上普罗大众的车子,继续前行。
饿了累了或者腺体疼了就往口中送两粒止疼药,用冰水压制着困意。
10小时后天黑了,他路过联盟第二大城市,他站在冷风习习的高架桥上眺望这座灯光璀璨的大都市,梁世京应该也发现他不在了,但是梁世京找不到他了。他一直有留意广播新闻,没有通缉令也没有寻人启事。
吃过三明治,温言戴上口罩继续开车。
到了深夜他还在行驶,一个人开过空无一人的山间高速,很孤独,很满足。再过一个闸口就变得更加安全,因为这里即将进入四通八达的山间小道,可以出国,也可以绕回首都。只是开着开着,一列黑色车队追了上来。同时几十架直升机从四面八方涌来,它们的螺旋桨哪怕搅出残影竟然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左侧的后视镜亮光两闪。
温言内心毫无波澜,他知道梁世京来了。
前方闸口站满了密密麻麻的警卫队,黑车车队很快与他并肩而行。后排车窗降下露出梁世京面无表情的脸,温言也降下车窗,在呼啸着的狂风里与他对视。黑色车队猛地加速,车身摆尾整齐挡在闸口处。
想过去就必须撞开车队然后再撞开人群,温言很平静地停下车子,开门下去。
梁世京也下车,来到面前神色很淡地问他,“这么晚了不回家?”
这里距离首都八百多公里,是早已进入秋天的地界。站在开阔地带风特别冷,温言鼻子一痒打了个喷嚏,梁世京把西装外套脱下来披在他的身上,紧紧抓着他的手臂把他带进车里。温言明白梁世京嘴上问得云淡风轻,实际应该很生气,不然怎么会布下天罗地网来找他。同时也明白梁世京不想追究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低姿态。
Alpha把车内温度调高,暖暖的热风从送风口吹出,扑在脸上很舒服。
温言把外套还给他,神色也很淡地问他,“有事么?”
梁世京沉默了十几秒,才答,“梁望佑还在家里等你。”
“我知道。”omega平静回。
“那回去了。”alpha顺阶下。
司机会意立刻启动车子,温言不疾不徐地出声制止,司机回头请示梁世京,梁世京微不可察地点了下头,司机下车,接着车厢只剩两人。
车厢很是安静,温言没有太多的表情,垂着眼睛问出第一句话,“还来找我干什么。”
“想去哪里可以告诉我。”梁世京语气平平,“不用一个人开车出去。”
“这里没别人了。”温言抬起头,直视着他的眼睛,“不用粉饰太平了。”
这段时间Alpha一直竭力维持的平和一旦亲口被omega打碎就无法继续伪装下去。
梁世京皱眉,很深很深地皱起眉头。
“梁世京我不想看到你,也不想跟你一起生活。”温言静静地说。
话音落梁世京蓦地抓住他的手臂,温言没有挣脱。现在两人距离很近,近到可以在彼此眼中看到自己,梁世京桎梏在手臂的手指却渐渐松开了……
“你想让我怎么做?”他冷冷问。
温言看到他脸上深深的疲惫,眼下的乌青,还有克制呼吸的胸膛。
“你过来。”温言软语,嘴角还噙着微末的笑意。
梁世京凑近了点,温言亲上了他的嘴唇。
一触即分
趁Alpha愣神,omega又吻了他一下。这次舌尖在alpha唇缝中轻轻扫了扫,omega腰肢突然一紧,是alpha把他抱到自己腿上胯坐着。不待omega再次低下头,alpha主动仰脸来追寻未完成的吻。温热的嘴唇再次碰到一起,滑软的舌尖勾缠,AO信息素在彼此口腔交渡。
很快,alpha呼吸粗重起来,omega推开他,低声安抚着他,双手捧住他的脸颊。
“梁世京,我们现在在哪里?”
“卧室。”梁世京语调迟缓地答。
“在干什么?”
“睡觉。”
“你累了吗?”温言声音轻轻的。
“嗯。”
“那为什么要让这么多人来看我们睡觉?”温言说,“让他们都走好不好?”
梁世京再次皱起眉头,潜意识在跟致幻的信息素抗争,只是当温言再次吻住他的时候他又恢复了平静,托抱着温言单薄的背脊,“吵到你了?”
“是,很吵。”温言说,“程琢就在外面我把他叫过来,你跟他说让他们都离开,这样我睡不着。”
黑色防窥车窗下降,程琢往车厢看了一眼瞬间就移开了眼睛,听闻梁世京突如其来的命令他没有发出质疑,迅速按住耳麦说了句什么。两分钟后,直升机、车队、警卫队统统远去。
闸口空无一人,仅剩几盏铁皮路灯散发着幽微的光。
Omega和alpha仍保持原有姿势,温言慢慢趴上梁世京肩头把脸埋在他的颈窝,轻声问,“你是怎么找到我的呢?”
“鞋。”梁世京言简意赅地答。
“你是说我的鞋子里有追踪器么?”
“是。”
“可是你怎么知道今天我会穿这双鞋子?”温言问。
“每一双。”梁世京说。
Omega如梦初醒,所以这段时间alpha愿意让他一个人出门原来是早有准备。温言很苦涩地笑了下,从梁世京肩头望出去望到了一片晦暗的夜幕,“那现在你最想做什么呢?”
致幻的信息素会将alpha拉进当下最渴望的场景,所以alpha答,“睡觉,抱着你睡觉。”
温言又轻轻地笑了,像平日哄梁望佑那样拍哄着梁世京的肩膀,梁世京紧紧搂着他的背脊,用嘴唇蹭他耳后的肌肤,蹭着蹭着手臂力道消失了,自然而然地垂落在坐垫上。饶是强大优越的S级alpha也敌不过omega一点点信息素,最后梁世京眼皮轻眨几下,缓缓闭上眼睛……
“为什么你总是这样说……感觉你好像很喜欢我的样子……”温言趴在他肩头喃喃自语,“梁世京……你有喜欢过我吗?”
可梁世京已经睡着了,他等不到答案了……
过了很久,温言俯起身来。在昏暗里端详着这张近乎完美的脸,也很难过地流下泪来。他抬起alpha的手假装是他给自己擦眼泪,又怕越擦越多,只是这么做了两个动作就强迫自己停下来。接着他脱掉鞋子摆放在脚踏上,将车窗降了一条足以容纳新鲜空气的缝隙,然后他下车,头也不回地离开。
第47章
阴云濛濛的清晨,一片落叶打着旋儿飘进黑色车窗。
alpha缓缓睁开眼睛,右侧座椅空空如也,只剩一双摆放得整整齐齐的鞋子,他僵持良久才俯身去摸那双鞋子的内侧,摸到了一片冰凉。
Omega走了,已经走了很久很久了……
开门下车,alpha似乎还未想到解决办法,先在车身旁边站了会儿,接着绕到车后打开了同样空空如也的后备厢。
这其实是一种很愚蠢却也很聪明的方式,试问谁敢检查首席的车呢?
所以五年前omega用这个方法逃走,可如今他找到了更便捷的方法,这次alpha仍旧失手……
有脚步声靠近,alpha回头。
程琢被梁世京的脸色逼得脚步猝停,同时他迅速埋下头,可是他只是迟疑了这么几秒,突然领悟到了什么,冲向车子后排。
“温先生不在吗?!”
这位首席秘书长面对近在咫尺的国际冲突面不改色,为联盟八国召开记者招待会谈吐得体,今天他一改往常惊愕到失声的失态。
“温先生昨晚都在的!”
“我知道。”梁世京平静地说,接着做了个很幼稚的动作,他踢走了路边一颗非常小的石子。
人只有在无聊的时候才会这样做。这样的机械动作代表他正在沉浸在某种情绪中。思维要么极度集中,要么极度分散。
程琢猜二者兼有,很快他又觉得自己的想法错了,因为他看到梁世京的手指在颤抖……昨晚这里发生过他无从得知,他没资格去问也不敢问,只能这样静静等在一侧。
过了好久好久,alpha命令道,“把梁望佑带过来。”
程琢静默不动。
他是在十年前开始在梁世京手下做事的,当时他刚二十出头,毕业于享誉国际的顶级学府,彼时立志进入联盟政坛。他也确实做到了,靠家族在首都还有些颜面所以被引荐到了首都某个小部门当文员。可人的一生精力是有限的,如果在30岁之前还未进入首席府直属部门,那么他这么辈子也就这样了。所以程琢将自己的优点发挥到极致,因为过目不忘,两年后被领导委以重任,带他参加了一次低调的宴会。
那天晚上宴会厅格外的安静,编外人员的他并无走进权力中心的资格,只能站在外围打转。他以为那名风度翩翩的beta就是今晚宴会的主人了,直到后来他又看到这名beta吩咐佣人上餐,才明白原来主人自始至终没有出场。
得益于超强的记忆力,他被秘密请到一个书房,见到了一位气质冷淡的年轻的S级alpha,alpha一言不发在书桌后面处理工作。程琢明白,那个千载难逢的机会终于来了。于是主动上前帮忙整理文件,却也因为年轻人独有的粗心,在垒齐文件时不小心弄乱了一张照片。
照片拍得相当模糊,是一名omega站在树下眺望。
单从端静背影不难遐想出omega好看的正脸,所以他把照片从地上捡起来后不自觉地端详了良久。猛地一抬眼,S级alpha正以一种格外凌厉的目光审度着他。程琢察觉到自己失态,立刻轻轻掸了掸照片并不存在的灰尘,哪怕冷汗爬满后背他还能不卑不亢地问,“请问这张照片是今天拍的吗?”
Alpha面无表情,示意他继续说。
“今日首都有雷阵雨,这个omega似乎没有带伞。”
照片角落有一片芝麻粒大小的乌云,而omega两手空空地站在云下。
S级Alpha先是让他不着痕迹地把伞放到omega手里,然后又问他叫什么名字……
后来程琢开始在梁世京身边工作,花了五年时间获得了梁世京一些信任,他每日的工作就是利用他超强的记忆力跟踪追溯Omega的日常,通过口述的方式转达。一开始他并不知道omega真实身份,当联盟换届时他才了然,他以为梁世京掌控温言的动态是想一并报复,没承想那个雨夜他接到梁世京的命令,让他在大门等一个人。
——许多事情是藏不住的。
alpha对omega的爱惜、关切、愧疚、叹息,在五年前得到清晰印证,直到omega突然走掉,alpha很平静地说,去把梁望佑带来,可惜那一次还是婴儿的梁望佑并没有派上用场,omega还是走掉了,或许说alpha始终没有将他找到,所以程琢希望这一次梁望佑也不要派上用场。
那样alpha和omega就彻底完了……
现在梁世京就这样静静坐在后排,他在生气,程琢十分清楚这个严重的问题。也许“生气”二字程度尚且不够,梁世京正处在一种极度平静下的愠怒。这一次omega坐标点还在,这一次事情似乎已经在朝不受控制的地步发展,所以程琢第一次逾矩地开口劝道。
梁世京始终望着窗外没有说话。
黑色轿车飞驰向北,穿行于绵延不绝的枯败山间,一直一直一直不停歇。
这是温言一路向北的第二天,从昨晚到现在他也不敢停歇,累得狠了就听音乐。截至目前,他路过了三个补给点换了三辆不同款式的车,大脑麻木到无法思考该往哪边转弯,但双手已经微微扳动了方向盘,距离加油站还有三公里,他减缓车速,慢慢靠右边慢车道行驶。
几分钟后他抵达这座偏僻的自助加油站。
荒草瘫软在水泥缝隙里,杂乱交叠的枯叶下面掩盖着泡涨了的水迹,油枪生锈了,不过好在这座加油站还在运营。远处破旧的便利店亮着一盏微弱的灯,工作人员撑着脑袋在柜台后面打盹,忽而一阵冷风吹来,他被惊醒。他看到面前站着一个戴着口罩的omega,说他漂亮是因为他的眼睛,而不是因为他苍白的脸。虽然他穿着普通但依旧无法掩盖那份清丽干净的气质,不过他太憔悴了,晚上来的话很像一个寻找归途的野鬼……
“有烟么?”omega低声说。
没看出来还有抽烟的习惯,工作人员愣了下,“要多少钱的?”
“能提神的是哪种?”
“这个。”工作人员拿出柜子里最畅销的廉价香烟,因为廉价所以焦油含量高,烟雾携带大量尼古丁窜进肺里简直如同火燎,平常走这条道的都是些为了节约成本的货车司机,他们酷爱这种劣质烟草。
“谢谢。”omega掏出最大面额的现金,放在柜台转身走了。
“喂。”工作人员急急喊了声。
Omega在秋风萧瑟的屋檐下站定,工作人员又喊了他两声,omega没有着急转身,仿佛是在思忖到底要不要回来,不过他到底还是回来了,挺有礼貌地说,“不用找钱了。”
“那个……”工作人员目光闪躲,其实他叫omega并不是找钱,他只是想说你要不要打火机,为了避免尴尬他快速说出这句话。omega愣了愣,自言自语地说对哦,还要买个打火机,于是omega再次掏出最大面额的现金。
回到车上,温言研究了老半天才把包装盒外面那层塑料纸拆掉,接着很生疏、僵硬地把烟点着,明明只吸了一小口嘴里却像包了一团滚动的雾,咽也不是吞也不是的间隙马上被呛出了眼泪。这一下就不困了,他扔掉烟继续上路。
又开了几小时,距离边境目的地还剩八百多公里,需要再开七八个个小时才能到。
山里应该又到了雪季,不知道那片巍峨的山巅是否依旧萦绕经年不散的白烟,现在进山应该很难走,他或许会死在雪地里。
可是温言不想这样死……
他曾看纪录片说,当人体长时间处于低温状态皮肤会慢慢冻僵,末梢血管开始收缩而血液汇集到体内保护内脏器官,随后收缩的血管会被迫打开,血液重新冲向皮肤,造成热的错觉。所以冻死的人会脱掉身上的衣服,然后雪化掉人的皮肤就会斑驳脱落,如果是那片山里,他等不到身体彻底腐烂大雪就会再次来临。
Omega从小是被夸着外貌长大的,他没有难看的时候。如果等梁望佑长大后知晓了一切,如果他能找到这里来……温言不想让他看到自己那种模样,如果梁世京也来的话……
所以温言强撑着,他想他应该还能活几天,因为他还有些事情没来得及做。
想在生命最后时刻把补给点所有食物收集起来放在小松鼠们找得到的地方,看一看树洞里它们的窝够不够温暖,再扫一下小木屋门前檐下的积雪,回到房间洗个澡,剪一下指甲,把衣物都整理好。最后就可以躺到床上,把装满梁望佑成长记录的相册拿出来,一页一页地翻看。
从前梁世京许诺他每晚都可以到他房间里去看这些照片,温言心很痒很想去,有很多个无聊的夜晚他都在幻想自己偷偷摸进梁世京的房间,可偌大的橡木湾不是他的家,他不能擅自摸到身为主人的梁世京那里去。
梁世京是一个善变的人,平常对他很好,可一旦触及令他不爽的地方他就会变得很凶……
温言害怕被驱赶。
自从温则成死后他就没有家了,这一个个隐藏在都市、乡下小镇、海边、闹市区、深山里的小木屋是他仅剩的家,在这里看照片很安全,不用偷偷摸摸,可以把灯开得很亮,笑出声和哭出声都不会有人骂他呆子。
如果在橡木湾,梁世京让他出去他只能出去……
可是一个人看也很孤独呢……
如果梁世京还能给他讲一讲那些照片背后的故事就好了……
不过也没关系,温言已经很满足了。
他握着方向盘遥遥望着前路,快到了,听说这个季节还没有那么冷,在两国交界处有一个坐落在山沟里的小镇,小镇以天然温泉著名,许多游客会在这个时节慕名而来。温言在附近这个区域住了五年,却从不敢去逛一逛。
又开了几小时前方道路逐渐变得湿滑,外循环的风冷了起来,不过驶过那座大桥就到了最后的补给点,越野车胎紧紧抓住地面拐过山壁,大桥远远闯入视野,然而本应杳无人烟的桥面却停了辆黑色轿车。
那本应在首都生活的alpha和小alpha一高一矮地站在车前,不知道等了多久。
温言完全无法理解自己看到了什么,随着车辆越驶越近两人的面孔越来越清晰。如果是幻觉梁望佑的眼睛和鼻头怎么会这么红?如果是幻觉梁世京的衬衣怎么会有那么多褶皱?就在三人即将碰面之时,一大一小的脸透过挡风玻璃紧紧追随而来。这一刻时间仿佛变得很慢很慢,就像电影慢动作的画面那样无限延伸,墨绿色的青山和大桥的钢筋铁骨化作朦胧的虚影,只有alpha钉来的目光和小alpha哭泣的双眸那样明显。
这一切只是短短几秒,紧接着三人擦肩而过。
温言急促地喘着气,他很慌。他不知道梁世京和梁望佑为什么出现在这里。停车还是继续前行,这两个想法在大脑激烈碰撞的刹那他背后猛地传来一声枪响。这道久久回荡的声音惊动山谷里休憩的鸟儿,它们矢矫地飞向天空,乌压压地盘旋。
透过后视镜,omega看见alpha缓缓垂下鸣枪示警的手,一缕青烟湮灭的同时他将枪口稳稳对准小alpha后脑勺。
alpha就在狭窄的后视镜里那样面无表情地朝omega看来,没有像昨晚那样布下天罗地网,也没有采取铺天盖地的围剿。
他孤身一人带着小alpha前来,什么话都不用说,什么事也不用做,仅一个简单的动作就让omega立刻义无反顾地掉头回来。
第48章
调转折返的车子猛地在alpha和小alpha面前刹停——温言踉踉跄跄冲出来,抱住梁望佑检查他的身体,从头摸到脚。
温言很慌张,慌张到嘴唇不停哆嗦,确认梁望佑全身上下没有一点伤之后,这才反应过来抢走alpha手上的枪,用尽全身力气扔到桥下湍急的河里。
“温言……温言……”梁望佑怯懦地喊着他的名字,嘴里带着哭腔。
温言慌慌张张地将他抱进怀里,紧紧抱着不停喘气……他死死盯住梁世京。
“先去车、上等我好吗……”温言竭力组织着顺畅的句子,对梁望佑说,“外面很冷……”
“不要走。”眼泪从梁望佑眼睛里流出来,“温言你不要走。”眼泪越流越多,他自己擦掉,又怕得不到答案,一步三回头地钻进温言车里。越野不似轿车地盘那么低矮,他爬得很艰难,旁边一直没有任何动作的梁世京把他抱上去,关上门。
接着梁望佑从后排爬到主驾驶,跪在座位上从玻璃后看着他们。
枪声其实消失很久了,可它似乎总在这座桥面回响。温言慢慢站起身,在胸膛不断起伏中来到梁世京面前,就这么直挺挺地给了他一耳光。
梁世京没有躲,因为受力他的脸颊被打偏过去。
“如果走火他的脑袋会炸掉,怎么救都救不回来!”温言身体剧烈地颤抖着,似乎在忍受着极端的痛苦,他一下一下推搡着梁世京,直至砰的一声把梁世京抵到轿车引擎盖,“你怎么敢拿枪指他,你怎么敢拿枪指他?!”最后这句omega几乎是吼出来的,再也没有平日温柔模样,因为极度的愤怒眼角微微发红,也因为极度愤怒声嘶力竭地质问alpha。
“如果指的是我你会回来吗?”梁世京用大拇指揩掉嘴角血迹,自我嘲弄地说。
“当然不会,我恨不得你死,死了我也不会回头看你一眼,你最好烂在这里,如果有机会我愿意从上面碾过去,但就是碾过去我也不想看到你的脸!”
梁世京脸色变了变,就要来抓他的手臂。
温言反应很快地躲过,脸上是厌恶到了极点的表情,“滚!”说完他又重重把梁世京往后一推,“滚开。”
Alpha的冷血程度时至今日omega才可见一斑,平常讲话难听那是他无需考虑他人感受的常态,如今却可以枪指自己的孩子。无论指的是不是小alpha的后脑勺,枪会不会走火,距离这里最近的医院是几十公里外山下温泉小镇,发生意外几乎没有任何救治可能。
所以omega气疯了彻底失去了理智,眼中对alpha的厌恶是那么不加掩饰。所以哪怕被扇耳光alpha无动于衷,被omega凌厉诘问也无动于衷,却在面对omega这样厌恶的眼神有了反应。
梁世京深深地吸着气。
“你为什么总要像一块狗皮膏药黏着我?你为什么总是跟着我?为什么走到哪里都有你?我出国行不行?你能不能不要跟来,能不能不要出现在我面前?!”温言歇斯底里,他真的一点都忍受不了了,不敢去想如果梁世京对梁望佑开枪后果是什么,那种无法摆脱的恐惧如附骨之疽,他甚至想剥了自己身上这层皮扔给梁世京,好让梁世京不要再追随他,永远消失在他面前。
梁世京似乎也无法忍受了,低吼着问他,“那你为什么要走?橡木湾那么大为什么你总要走?”
两人从小在社交礼仪、高等教育、家族风格影响下,从来都是宠辱不惊平和从容。当然也有对彼此不满意的时候,因为涵养、因为孩子彼此都在竭力维持着表面的和平。然而今天他们彻底撕破脸皮,大家嘴脸都很难看,说出来的话都是那么伤人,大家都不再计较后果地指责对方,用尽恶毒的字眼朝对方拔刀相向。
“因为我不想看到你,见你每一眼我都觉得很烦很恶心!”温言说。
“好,很好。”梁世京冷笑着点头,“如果不想留下来昨晚在车上为什么要做那件事?为什么要说那些话?”
“温言,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到底在迂回什么?”
“因为我不想让你的下属难做,不想你兴师动众,更不愿意小佑伤心!我不想待在橡木湾,不想跟你待在一起,在首席府跟你待在一起是我最难过的日子,因为不知道你又突然会为了什么生气,跟你待在一起很累很痛苦,每天都要看你的脸色,每天都要考虑你的心情。”
“至于为什么要吻你,如果当时有枪可以挟持你,我会这样做。”温言不想面对面跟梁世京讲话,他避之不及地倒退了好几步,“吻你那是我没有办法的办法,尽管我到现在也觉得很恶心。”
“别说气话!”梁世京呵斥他。
“不是气话,这些都是实话。”温言信誓旦旦地看着他,“梁世京,你真的让我很恶心,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割掉自己的嘴,扔给你,你要捡吗?”
Alpha和omega曾经有过一段幸福的时光,哪怕失忆后omega最生气的举动不过是往alpha脸上掷了毛巾,而现在omega一而再再而三的厌恶让alpha再也无法忍受,大步跨来,“住嘴!别再说了!”
Omega死死瞪着他,“回到首都后,是你利用小佑让我来找你,是你让我还债,是你说我欠你的,是你让我给你提供信息素,现在我还清了,我不欠你了,我不想跟你待在一起,这件事你明不明白?”
梁世京摇摇头,“温言,别逼我。”
“是谁在逼谁?”温言不遗余力地摊明彼此之间的龃龉,“你一直利用我对你的愧疚将我捆绑,可那些事情是我父亲做的,不是我做的!是你让我没有选择的权利,是你给我吃药,也是你想把我关起来就关起来!”
梁世京眼神那么愤怒,走上前来再度抓住他的手臂,温言再次甩开,“假如时光能倒流,假如有机会,我也会去参与你父母的事!”
梁世京重重把他拉到自己身前,两人面对着面,鼻尖抵着鼻尖,梁世京隐忍着、克制着从齿缝中飘出气音,“那不关你的事。”
桥面刮着止不住的冷风,它们呼啸着从两人之间所剩不多的空隙刮过,带走了所有的温度。过了会儿温言轻轻地笑了,跟从前一样温柔的模样。
“梁世京,你喜欢我是吗?”他轻声说。
“你以为我想吗?”梁世京冷声答。
温言挣脱,将梁世京步步逼回原位,任由梁世京退无可退地抵着引擎盖,他居高临下地睥睨着,“原来你这么冷血的人也有感情,我好意外。”
“意外?”梁世京抬眼看他。
“不然呢?”温言反问,“难道你喜欢我我就要喜欢你吗?”
大吵大闹褪去之后,从现在开始彼此对彼此的恨意才真正没有保留,只剩平静的锥心。
“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梁世京面无表情地说。
“知道。”温言不再像刚刚那么愤怒,相当平静,“我讨厌你,非常讨厌,这就是我离开的原因,不想待在橡木湾的原因。”
梁世京低头,蓦地笑了,“那为什么要送我袖扣?不是逛了一下午特意买给我的吗?”
“没有一下午,不是特意,就是单纯地买了,不贵。”温言说。
犹记得当时alpha冷着一张脸不说话,却在omega送出礼物时脸色有所缓和,像对待什么珍贵的东西那样把那对小小的袖扣放在掌心摆弄。可是那天已经过去很久了……久得让人记不清那是一个怎样的黄昏……
“不喜欢?那晚在海岛为什么不把我推开?”alpha仍不死心地问呢。
那晚两人照顾孩子照顾到最后,alpha把头靠在omega的肩头,omega并没有推开,一家人在沙发上靠着睡了一整夜,是普通家庭再正常不过的温馨模样,可似乎也过去很久了……
“因为很累,我没有力气推开。”omega答。
“为什么要买两份蛋糕?不是有一份是我的吗?”alpha走投无路,连细枝末节的东西都搬出来问清楚。
细细算来omega回来已达半年之久,alpha在橡木湾给他准备了很多东西,24小时保护人身安全的保镖、优渥富足的生活、衣食不缺的居住环境……omega却只送过他一样东西,所以alpha锱铢必较地讲出来,只是几万块的袖扣而已,只是累了懒得去推的肩膀而已,只是一份不明不白的蛋糕而已,可他就是要个答案。
好的坏的称心的失意的,不然omega还会对他说什么呢?说喜欢你么?
“那是买给小佑的,不是买给你的。”温言两手揣进兜里,在梁世京一侧的引擎盖坐下来,哪怕他们的孩子就在身后车里静静看着他们,他们坐在一起但他们已经分道扬镳。
天色渐渐黯淡下来,山谷里吹来更汹涌的冷风,远在山脚的温泉小镇亮起微弱的灯光,氤氲的热气似乎就在眼前,那是一个度假胜地,那里很美……两人就这样静坐着,一同眺望山下风景……
不知过了多久,梁世京淡声说,“早知道这样拿你没办法,当初我一定会杀了你。”
“快了,不着急。”说完,温言掏出那包劣质香烟,抽出一根放在嘴唇上,没等点燃梁世京就给他摘下来扔在脚边,温言把烟放回兜里,梁世京就问他,“全部想起来了是不是?”
“是。”温言也淡声回。
“所以你才知道怎么剜我的心。”梁世京说。
“不知道,也不想了解。”
“你喜欢过我吗?”
“没有。”
“一点呢?”
“没有。”
Omega和alpha随口谈起美好的曾经,跟陌生人寒暄的口吻如出一辙,语气一丝起伏也无,彼此脸上再也不见一点怒意,彼此都回归了平静……
可人这一生到底几个瞬间,话是真的,心是热的,爱是不必衡量的?你喜欢我,我喜欢你,感情往往坏就坏在这里。
“别撒谎,行吗?”梁世京说。
“没有撒谎。”温言继续眺望着远方。
“还知道些什么?”
“你对我的信息素上瘾。”
“什么时候知道的?”
“很早之前。”
Omega此刻的态度对alpha的杀伤力与方才的厌恶情绪有过之而无不及,alpha平静点头,掏出一个专门用来盛放药物的小盒子,他拿在眼前把玩,小小的黄色药丸就在透明的盒子里翻滚。
温言看了眼,又悲悯地看了眼梁世京。
“这个东西为你准备很久了,得益于医疗团队五年努力更新换代后没有任何副作用,可以吃到死。”梁世京说。
“你不怕小佑告诉我吗?”温言无所谓地问。
“你觉得他会告诉你吗?”梁世京说,“如果他会告诉你他还会来这里吗?”
梁世京似乎话里有话,但温言真的不想再计较了,想了想说,“如果我不吃呢?”
“你现在可以不吃。”梁世京答。
闻言,温言没有迟疑地抢过他手中药盒,倒出两粒空口咽下。真是越来越冷了,他打了个寒蝉,梁世京把外套脱下来披在他的身上。
“这次打算找什么借口?”温言拢了拢尚带余温的外套,药丸的余威在口腔扩散出一片苦涩。五年前梁世京用蹩脚的谎言诓骗他,说他洗澡时不小心在浴缸滑倒摔伤脑袋失忆了,如今又要敷衍出什么理由呢?
“听说山下有个温泉小镇。”梁世京穿着单薄的白衬衣,暗淡天光中五官格外分明,他侧脸朝山下望去。山沟那片蜿蜒的小镇呈现出一条明亮的红,就像一条散发着微光的红色丝巾,也像一条绵延不绝的血色河流。
“在温泉池滑倒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么?”他这样说。
温言嘴角微微上扬,“所以你定在这里拦截我么?”
“夜间开车危险,出来玩这几天也够了。”梁世京淡淡地说。
“小木屋你也找到了吧?”
“已经没有小木屋了。”
温言又笑了笑,想来他身上哪里大概还有定位器,哪怕全身上下的行头已经换过很多遍。梁世京既然能在这里等他,说明早就把方圆几百公里摸排透彻,不用怀疑首席府工作人员的行动力,梁世京说没有小木屋了,那这个世上就是真的是没有小木屋了……
“小松鼠呢?”他问。
“已经安排好人员定时去喂。”梁世京说。
“梁世京,这下我真的没有家了。”温言忽然说。
“橡木湾一直都是你的家,我们会一起生活到老。”梁世京站起身,朝他伸手,“天快黑了,下山吧。”
温言看着眼前这只被冻得泛红的手掌,抬起头,“我父亲还活着吗?”
“死了。”
“到底是怎么死的?”
“自杀。”
温言已经把想问的事情问光了,于是乖乖地握住梁世京冰冷的手,手指眷恋地蜷缩在他掌心,只是他唯独还剩最后一个请求,背对着站在车前没有回头地说,“我们不带小佑。”
“好。”梁世京说。
十几秒后大桥后方驶来众多车辆,车门打开车门闭合,紧接着响起更多杂乱的脚步。温言默默看了梁世京一眼,所以梁世京从来不打没有准备的仗,如果自己没有因为枪声停车而继续往前百分百会被截停,所以走哪条路从来他都没有办法选择。
梁望佑在身后不停大喊他的名字,温言没有回头,等到一切都回归于平静,刚刚被惊煞的鸟儿倦鸟归林,他也被梁世京牵着送进副驾驶,系安全带。梁世京关车门的瞬间落锁,哪怕副驾驶到驾驶位只有短短几步,当梁世京的手放在门把手上他才又解锁,他亲自开车。
车子缓缓启动,温言把梁世京披在他肩上的外套脱下来,好好地叠放在腿上,调低座椅靠背弧度半躺下,伸手摸了摸后颈如水球鼓囊囊的阻隔贴,接着静静看着前路。
沿着曲折的山路前行半小时才会抵达温泉小镇,行至一半梁世京忽然说:“我生日快到了。”
“我知道。”温言调高车内温度,他又觉得冷了。
“领带夹有颗钻石掉了。”梁世京转动着方向盘,低声说,“今年可不可以再为我设计一个。”
“想要什么款式?”温言问。
“都可以。”
梁世京又说:“那个盒子装的是戒指,明天我给你戴上吧?”怕omega不记得他还提醒,“就是那晚你扔在我脚边的那个盒子。”
“你之前不是说我们已经结过婚了么?”温言问。
“骗你的。”梁世京解释说,“当时你父亲刚出事,那时结婚对你名誉不好。”
“哦,除了领带夹还有没有别的愿望?”温言音量渐渐变小,他看起来像是困了,语调变得懒洋洋。
这段路一直在下山,路况危险。梁世京久久没有回答,久到温言以为他不会回答结果听见梁世京说有两个。
“结婚是第一个,想让大家清楚我们的关系。”梁世京平静说,“留在身边是第二个,以后我们要一起生活。”
温言嘴角微微弯起,缓缓闭上眼睛,任由温热的东西从颈后流出。
没关系,反正腺体再也无法分泌任何信息素了……
他“睡着了”,梁世京就没有再开口讲话逼他立刻说出答案。
因为来日总是方长的,alpha总是企图侥幸地得过且过,可缘分朝生暮死,与omega纠缠不出结果时间又无法抵消痛苦,于是彼此在不会爱人的年纪动摇出离别。五年前是这样,五年后的今天还是这样。
黑色轿车滑动着碾过马路,前方温泉小镇入口挂着依稀可见的红灯笼,从这里已经能看到夜色下许多游客在大街上行走,两侧小楼几乎都是泡温泉的商铺。alpha减缓车速,下意识看了眼omega的睡颜。
这一眼便让车子骤停。
这辆定制轿车在夜幕下散发着润亮的光泽,它紧急刹停在小镇入口,因为造成刺耳的动静引得众多游客诧异观望。只见车身突然轻微地晃动了下,紧接着恢复平静,再然后主驾驶车门打开,alpha从车头绕到副驾驶拉开车门钻了进去……
零星小雪带着雷霆万钧的力量从天而降,似乎要将这座小镇淹没……
少顷,不知道车内到底发生了什么,越来越多的人从商铺跑出来围观,他们的表情逐渐由惊诧变成惊恐。
或许只过了半分钟,或许又过去了一个世纪。
一只白皙清瘦的手从副驾驶车门软绵绵地垂落出来,一缕蜿蜒的暗红顺着他的指背流向指尖。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很快便在地面形成一个圆……
Alpha的生日愿望似乎提前实现了……
——可惜,所得与所失比肩而立。
第49章
晚间,坐落在军区的首都特别医院。
大批军队围绕着整座医院,警戒线一直从静养区大楼牵到大门口,这片区域实施封锁和管控。但源源不断有车辆经过严密的排查后驶进,从上面下来一批又一批专攻omega腺体方面的医学专家,他们大部分年事已高,被扶着步履匆匆地往灯火通明的大楼走去,哪怕整栋大楼只接待一位病人。
11楼,胡立神色焦灼地从化验室出来,捏着新鲜出炉的报告朝走廊中间某间病房大步流星地走去,这一夜许多人注定无法平静,走廊里来来往往着许多负责布控安全的军队,会议室里也有许多医生在小声讨论病情。程琢平日里是首席府最忙的那个,但他现在一件事也没有做,只是静静守在病房门口。
“清创结束了没?”胡立去到他面前,低声问道。
程琢沉默摇头,“小少爷刚刚进去了。”
隔着吸音房门居然还能听见隐约的哭声,胡立叹了口气,推门进去。
这间病房是一个类似于实验室的房间,外间和里间用一块巨大的长方形单面玻璃隔开。Omega侧身背对着躺在里间的病床,被子盖在腰腹位置,床旁架着数台精尖的医疗机械臂,它们正在有条不紊地给omega腺体进行清创手术,它们将一截又一截的黑色缝合线从omega腺体抽出来,这样做肯定很疼的,但omega没有一点反应。
alpha站在玻璃前,小alpha委在他腿边大哭。
胡立怀揣着懊悔、自责、愧疚走上前去,也跟着站在玻璃前面朝里观看,忽地手指被什么东西扯了扯,他低头一看,是梁望佑仰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脸,他说,“抱我。”
因为小alpha太矮看不见里间,他对omega的情况一无所知。当然也被吓到了,在返回橡木湾的途中临时被送到医院,几小时前温言还有精神跟梁世京大声吵架,接着他躺在梁世京怀里一动不动,脸比白纸还要白,整个脖子却被鲜血染得那么红。
现在又被他的父亲吓到了,梁世京始终一动不动像尊雕像这样站在玻璃后,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从梁世京凝固的表情不难猜出温言很不好。梁世京身上亦是一样,胸前衬衣染着大量干涸了的殷红血渍。
腕间手环一直闪烁着红灯提醒alpha情绪波动过大、身体状态极其不稳定的现状,按照平常肯定惊动了国安部,但程琢几小时前就把他们拦在了门外……
胡立尝试着把梁望佑抱起来,梁望佑两只小手紧紧贴在玻璃面,跟梁世京睁着一模一样的眼睛朝里观望。
肉眼可见的,从Omega腺体里取出的黑线越来越多,消毒液被染成淡淡的红色。直到缝合线全部被取出,beta护士端着金属托盘出来,递给梁世京。
梁世京仿佛活了过来,拿过托盘,走动间骨骼发出几声清脆的声响。这是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不受力的表现。他慢慢在沙发上坐下,手指探进消毒液里取出了一根最长的缝合线,嗓音飘忽不定。
“这些东西有多久了?”
胡立听闻回头,先把身旁的单人沙发挪到玻璃墙,然后把梁望佑放上去让梁望佑自己踩着看。接着他走到梁世京面前,颤抖着小臂掀开第一页报告。尽管温言在被梁世京抱着送进医院的时候经初步检查他便意识到自己当初有多粗心,三分钟,这份详细的检查报告出来简直是为他身为医生的粗心判了死刑。
他已经道过很多歉了,老泪纵横。
“五年。”胡立忍着说,“一共有12次缝合迹象,本来这些缝合线应该被身体吸收,可能因为小言后来身体变差了,所以它们一直附着在肌肤里……”
“12次。”梁世京低声重复,“有人给他缝了12次……”
AO腺体最是敏感,平常轻微触碰都会带来痛感,更遑论针线反复在肌理穿引。
一月前Omega感冒嘴巴起了小泡,因为疼,alpha就答应他不给他吃饭,给他打营养针。而omega在离家的五年前就被人缝合过腺体12次,回来后日日待在alpha眼皮子底下,alpha却不知道……甚至在他们出国访问那段时间两人数次同床共枕,医疗团队没有发现情有可原,alpha竟然也不知道,这件事透着荒唐的可笑。
自诩万物皆在掌控内的alpha,12次就像12个响当当的耳光。不过追究谁对omega造成伤害这件事需要往后排,现在有比这件事更重要的事。
胡立揩泪说:“还有颈环。”
梁世京向他看过来。
“因为小言的腺体被缝合过,所以……其实他的腺体根本不能释放信息素……”胡立说。
梁世京紧紧皱起眉头,低下头去,好半晌都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很久很久才喑哑地问,“所以他每戴一次颈环就痛苦一次是不是?”
“是。”胡立揩泪答,“腺体衰变也因为长期使用颈环的原因加速……”
“所以只用了半年。”梁世京总结。
omega一旦跟alpha待在一起就意味着要打开颈环,打开颈环就代表着痛苦。明明首要是为了解决omega信息素定期释放的问题,其次是缓解alpha的上瘾症状,但这样做对omega没有任何益处,带给他的全是疼痛。他回来半年就一直忍受着这非常人能忍受的痛苦。没有一句怨言,没有一次呼疼。
但那是很疼的,很疼很疼的……却一直被alpha用“还债”二字裹挟着,不敢耽误一次。
甚至偷偷吃止疼药还被逮到过,在那样的早期,如果alpha当时再仔细一点,早就能结束omega的痛苦,能够让omega尽早得到救治。
房门敲响,程琢提着一个箱子进来,“这是在温先生的保险室搜出来的。”
箱子里装着整齐排布的针管,针管里流动着携带高浓度信息素的血液。共计25瓶,每瓶18毫升。胡立不可置信地冲过去拿起其中一支,嘴里不停惊呼,反应过来又小心翼翼放回原位,捂着脸呜咽。
梁世京埋下头去。
程琢打算把梁望佑抱出去,因为接下来胡立还要讲一些关于温言身体状况更加残酷的事实,小孩子不适合在这里听,会给他幼小的心灵造成阴影……
可梁望佑凶得很,谁也不让抱,想哭却忍着不敢大声哭,他不知道这块玻璃是否隔音,是否会把温言吵醒。他来拉扯梁世京的手,不停说我不出去,梁世京眼眶薄红地看着他,梁世京用手掌把他的脸遮住,遮住这张除了眼睛不像其他轮廓跟omega一模一样的脸。
“还有件事。”胡立沉沉吐出一口浊气,打开报告机械地汇报,“因为腺体损坏压迫神经,我们检测到小言失去了嗅觉和味觉,血液中还有大量止疼药成分,说明他在长期服用这些药物,还有,胃部光片显示他这三天没有吃过任何东西。”
“是我一直追他,所以他不敢吃东西。”梁世京说。
半年前两人在封锁的街区重逢,当时alpha就问过omega为什么不去餐厅吃饭,半年前omega说不敢,如今omega也不敢,他一直在冰冷的路上逃亡,害怕到不敢停下来歇一歇,平常说话做事慢吞吞的一个人,因为alpha的追赶而昼夜不歇。从他车上搜出来了许多东西,速食的面包、储物匣中的冰水、止疼药,仅仅只有这三项,这三项支撑他孤身一人开了一千多公里的路……
“报告给我。”梁世京气音说。
当时omega被紧急送来时他的腺体就已经呈开放性伤口了,胡立等人直接是在alpha手指上提取温言的腺体组织的,因为送医途中alpha长时间摁压着omega的伤口,alpha手指沾染了很多omega腺体衰败的糜状物。现在omega身体体征已经降到了正常人最低值,无法自主呼吸没有自主意识,倘若不是先进的医疗器械维持着他摇摇欲坠的生命,他早就死了……
这份报告详细记载了omega腺体从一开始的衰变情况,进展过程、疼痛等级、损伤情况、以周为单位的生命周期,以及最重要的是——目前整个医疗团队都没有想出救治办法。
Alpha翻过一页又一页报告,手指随着页码递增而微不可察地抖动起来。
看完,他静静将报告放到桌面上,梁望佑已经等了许久,他需要知道结果,他不停地推搡梁世京,问温言怎么了到底怎么了,为什么你们都不说话。问着问着他再次哭起来,明明是一个一直听得懂道理的小人儿,现在胡搅蛮缠地去踢打梁世京,把梁世京的裤子踹脏,把梁世京逼到绝境,让悔悟把alpha曾经的倨傲冲刷干净,让准确的回答来拷问alpha的心。
少顷,梁世京恍惚地站起身,去到玻璃窗边。
“给联盟七国发协查……”他按住太阳穴,很快便语不成句地抖动起来,也说不出来话。
“是,会立刻给其他国家发协助函。”程琢立刻补充。
让这个世界上有能力的医疗团队都知晓我国有一位病人腺体衰变到了生命最后时刻,组织来自全球各地的医生出谋划策,世界这么大,患病的人那么多,或许就会有人能想得出办法呢?
十分钟后,当这封以梁世京私人名义恳求救治omega的邮件发送到联盟各国时,立刻引起了轩然大波,人人都好奇这个联盟最大国的首席什么时候有过一位omega爱人呢?来不及妄加揣测人人又扼腕叹息,腺体衰变到这个程度,还能有什么办法呢?
所以当联盟七国派遣出最优秀的医生后,首席秘书团便开始紧锣密鼓地准备慰问信,调整本国首席的行程,说不定他们即将去参加一场葬礼。这不是冷眼旁观,而是国与国之间必备的礼仪和流程。
这下alpha两个愿望竟然真的实现了。
Omega躺在病床上陷入深深的昏迷再也不能逃走,他会一直留在alpha身边。关于他们的关系,上到七国首席下到普通群众大家都知道了。
可Alpha生日愿望提前成真,怎么没人向他道喜呢?
第50章
滴……滴……滴……
病房,心电监护仪器跳动着冗长的波音。
朦朦胧胧的,温言缓缓睁开眼睛,远处飘着一片白纱窗帘,浅金色的秋阳在外面飘荡……等眼睛适应了光线……周围一切便清晰了起来……
这是一间明显是病房样子的房间。
病床很宽敞,床单是他在橡木湾常睡的款式,柔软服帖,带着丝丝的冰凉。
头顶上有几台大型仪器,嘀嘀响不停的正是其中一台跳跃着绿色波段的心电监护仪,还有一些温言他没有见过,他发现他不能转动脖颈,似乎被什么东西固定住了。后颈变得很陌生,从小要么捂着阻隔贴要么戴着颈环,现在竟能感受到空气在腺体上方流动,痒痒的,一点都不疼。
是的,他还没死去,抑或是梁世京费了很大的功夫把他救活了……
努力侧眼,温言看见一团白乎乎的雾气源源不断喷洒在他的后颈上,他尝试抬手,但浑身仿佛沉成一块,唯有双腿能动,不过他一动,脚底的东西也动了动……
是梁望佑,130CM的小alpha蜷在脚底缩成一个圆圆的小团,他衣服皱巴巴的,两个没穿袜子的小脚板贴靠在一起。因为没盖被子很冷,所以他以这样一个可以装进玻璃罐的姿势难受地睡着。
温言缓慢地转动眼珠,缓慢地挪动双腿。
蓦地,梁望佑醒了,揉着肿成核桃的眼睛爬起来,一副明明很困却努力让自己清醒的样子,他呆了呆,反应过来立马滑下床来到温言床头。
“你醒啦。”梁望佑刚刚与病床持平,脸颊还带着压睡的红痕,乖乖趴在床边眨着大眼睛说,“温言,你疼不疼啊。”
温言动动手指,梁望佑就从防摔的栏杆空隙处伸进来抓住他两个指尖,小手指头在上面轻轻点了两下,“不要怕,我在这里。”
温言虚弱到说不出话来,梁望佑又小声说,“我不会让父亲进来的,他也不敢再给你吃那个黄色的东西了。”
所以小alpha还被蒙在鼓里,以为是alpha给omega吃了那颗黄色药丸才导致omega生病的,不然alpha怎么会流眼泪呢?
不过他的父亲做错了事,所以他把温言送到医院来。不过他的父亲无所不能,只要温言住几天就好了,六岁的他还没学过生理知识,不明白腺体衰变是会死人,他只是觉得温言暂时不好,过几天就会好起来的……
“温言……”梁望佑忐忑着,“对不起……”
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么说,但温言想像从前那样摸摸他的脸,可他做不到了。身体很虚弱,连挤出微笑的力气都没有。然而梁望佑定定地看他几秒,缓缓把脑袋靠在他指尖上。毛茸茸的触感传递回来,温言努力弯起嘴角。
梁望佑一怔,很快便笑了。
门在这时被敲响,梁望佑警惕地看向门口,见到来人是胡立后俯在温言耳边小声说,“你睡了三天啦,胡叔叔要来给你检查身体呢,我就在旁边不会走,等他走掉我就给你喂糖水喝哦。”
“有乖乖吃饭吗……”温言气若游丝地说。
梁望佑重重点头,“纪领事每天都会送来。”
“出去等会儿,我跟胡叔叔聊一下好吗……”
梁望佑再次点点头,走出几步又依依不舍地望来。温言不知道自己脸色有多么苍白,他努力睁大眼睛看着梁望佑。梁望佑迅速跑了回来,在他上半身看了半天没有找到任何可以拥抱的地方,最后他格外轻柔地贴上温言的小腿,把脸埋在上面蹭了两下,羞怯看过来时嘴唇微不可察地动了动。
温言分辨好久才明白过来。
梁望佑悄悄叫他爸爸。
不过梁望佑马上就跑了,这孩子在平整的地毯上也能摔跤,脑袋撞出一声闷闷的笃响。胡立见状去扶,梁望佑也不喊疼自己爬起来抱着脑袋就跑了。门开合的一瞬间温言恍惚看到那道昏暗的缝隙里站了一个模糊的剪影,不过梁望佑很快把门关掉,他便什么也看不到了……
半晌,胡立怀揣着忐忑、愧疚、自责走上前来。
温言见他短短几天仿佛老了许多岁,头发比平常更加凌乱,脸上皱纹也生出许多,垂在裤腿的手指隔一会儿就抖一下。
“小言……”胡立红着眼睛说不出话来。
“我还能活多久?”温言弱声弱气地问。
联盟七国派遣过来的专家在梁世京以个人名义发出邮件的当晚就陆陆续续地到了,从这间病房往上数十层的房间尽数被征召用来病情讨论,有用的医疗结论由军人一趟一趟抱到这层楼的中心会议室,交给胡立团队进行筛检留用。三天坏了8台打印机,消耗咖啡豆两千公斤。来自全球各地的顶尖医生共计531人,携带针对omega腺体衰变的现实病例超一万例。不过其中治愈病例为零,死亡病例百分百。
五百多人经过三天昼夜不眠的讨论,再加上科学家统计出各种方案的生存几率,仍然没有整合出一份拿得出手的治疗方案。这已经不是举国之力去救一个omega的性命,而是千方百计与死神赛一场希望渺茫的游戏。
胡立根本不知道怎么回答温言这个问题,他沉默寡言就懂了。
Omega唾液中一点点信息素就足以让S级alpha陷入幻境,但现在omega的腺体没有贴阻隔贴,而且胡立是alpha,他没有穿戴任何防护服就这么直挺挺站在面前。所以温言心里有数,他的腺体彻底坏掉了吧?不仅不能分泌信息素,说不定腺体早就走向腐烂的地步,所以腺体才能堂而皇之地保持干燥通风的状态。
病房弥漫着一股比死寂还要空洞的气息。
过了半晌,胡立露出非常难看的笑容,“手术方案已经有了眉目,手术定在半个月后,做完就可以出院啦。”
人工腺体在医学界目前没有丝毫进展,而活体置换手术曾被梁世京亲手叫停。所以还剩什么手术?不过是医德使然,把佯装随和的“只言片语”化作救命稻草递给病人,病人会因为这样一根维系生存希望的绳子而努力,为自己或者为他人紧紧抓住不松手。
不过这平凡的世间哪有那么多奇迹?
“所以我还能活半个月。”温言两眼空空,“是吗?”
“谁说的?”胡立装出一副神叨叨的表情,“小言你不信我啊?要是这点小手术都能把我难到我这老脸往哪搁啊。”
心意是很好的,可都到了这时候就不必再说安慰的话语。温言断断续续地说,“你得告诉我实情……小佑他好像知道我是谁了……如果是真的,剩下这半个月我想好好陪陪他,想在最后这段时间为他做些事情……”
Omega还没有完整地看过那本相册,还不知道梁望佑从很小的时候长到如今在各个阶段是什么样子,没有亲自送过他上学,没有作为家长身份跟他一起参加过学校活动。也还没有将梁望佑身边的好朋友认识个遍,温言想请他们一起玩一玩,让梁望佑在大家面前大声炫耀自己也是有爸爸的人。温言想让梁望佑多笑几次,长大后回忆起这段短暂的时光才能去缅怀。温言不想不明不白地死在病房里,他还想见见林亦初,想把梁望佑托付给他,如果未来梁世京对梁望佑不好,林亦初有资格出面干预……
Omega在自己还是个孩子的年纪生了孩子,不懂得如何做一个合格的爸爸,也缺位了这么些年。如果可以,他想尽最后一份力……梁望佑好像脱离了他能独立做许多事,可又好像离开了他再无人依靠。世界这么冰冷残酷,他小小的软软的,偶尔笨笨的,他怎样都可以,就是不能伤心……
“胡医生?”温言音量很小很小地叫胡立,像是哀托那般呓语。
“我们一定会想到办法。”胡立毅然决然地说,“不用担心好好休息,昨天听小纪说今年橡木湾叶子刚刚发黄,等手术做完你又可以见到那样的风景,他说他会等你回去给你榨果汁喝。”
温言很是平静忽略过这个话题,橡木湾从来就不是他的家,他仅剩的家已经被梁世京夷为了平地,他闭上眼睛不愿再谈。
“不止首席在想办法,还有很多人,我们会一定让你好好活下来,你要有信心。”胡立低声劝慰。
“不要提他。”温言说。
“好……那小言,我能不能问你一件事?”
温言轻轻地嗯了声。
“是谁缝了你的腺体?”胡立说。
“是他想知道吧?”温言睁开眼睛。
“是。”胡立谨小慎微地答。
“我不会告诉他的,这个问题他可以去追查一辈子,不然他不肯死。”温言平静说。
胡立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给他掖了掖被子,问他了些关于腺体一些问题,最后问他哪个时间感觉腺体疼痛,方便日后给药。
“呼吸的时候。”温言说。
话落,外间传来一些动静,又因为房间极其隔音而非常模糊。胡立下意识看了一眼单面玻璃,叹息着让他好好休息。临出去时,温言看了眼那扇镶嵌在墙里的巨大的玻璃窗,说,“胡医生,麻烦把百叶窗拉下来。”
“好……”
胡立刚出去前后脚几名护士和梁望佑进来了,梁望佑不让护士碰温言,自己端着插了吸管的杯子送到温言嘴边,说,“有点甜嗷。”
温言浅浅啜了口。
“温言,这是营养液哦,因为你现在不能吃饭所以只能喝这个,胡医生说等你有力气了可以下床走走,长时间躺着会不舒服的。”梁望佑解释说。
于是温言又喝了很多营养液,皮肤很薄所以恢复了些血色,护士小心翼翼拔掉他颈后的止疼雾化器,给他吃了两粒止疼药接着将他慢慢扶起。躺着还好,坐起来温言只觉得天旋地转,耳朵不停地嗡鸣。
“是不是疼了?不然我们再睡一下吧。”梁望佑紧张地问他。
“不疼。”温言微微一笑,自己撑着病床站起来,他俯身摸了摸梁望佑的脸。梁望佑在他腿边贴贴了会儿,然后牵着他慢吞吞走到外间。外间似乎是间小型会诊室,沙发上叠放着崭新如洗的毯子,却胡乱丢了件西装外套,凌乱的文件上面隔着没来得及盖笔帽的钢笔,看样子有人赶在他们出来之前立刻匆匆离开……
“小佑,这几天你在哪里休息?”温言低声问。
梁望佑一直在低头帮他看路,不小心说了实话。
“沙发呀,父亲不让我晚上跟你睡,”小alpha意识到说漏了嘴,战战兢兢打量温言的脸色。温言默默垂眼忍下酸楚,他和梁世京的问题到底还是波及到梁望佑。那天梁望佑亲眼看见了他们吵架的全过程,这个开朗活泼的小alpha已经变得敏感胆怯。
“那你父亲呢?”温言假装不计前嫌地问。
梁望佑放下心来,主动说,“他都没有睡觉呢,白天站在玻璃后面看你,晚上偷偷溜进病房看你,哦对了,他已经好几天没说话了。”
“哦。”剩下的事情温言就不想装得感兴趣了。
omega被小alpha牵着手慢慢来到人来人往的走廊,低声谈论的话音由近到远地停下,这些身着白大褂医生回首驻足,让开并不存在拥挤的身位,他们的脸孔大多陌生,但每个人都对他们很恭敬。
“温先生。”
“温先生感觉怎么样?”
“是要出去走走吗?”
温言露出淡淡的微笑,低声回应着,一路被梁望佑牵到电梯门口,军官提前提他们摁下专用电梯。电梯门徐徐打开,里面装了台看上去就很柔软舒适的大沙发。梁望佑明显是不知情的,他小小地呀了声。
这是温言第一次真正意义上体会“坐电梯”的感觉,下了楼,今天天气不错,风微微的干燥,带着秋天独有的味道。Omega和小alpha并没有逛很久,十多分钟只走了两百米距离。之后回到病房梁望佑搭着小板凳乖乖坐在病床前,仍然不让护士碰温言又请教护士。小alpha还处在毛巾都拧不干的年纪就去认真学着如何照顾一个病人,他给温言擦手指,擦脸,最后毛巾反而打湿了自己的胸膛。
“温言你等我一下马上回来!”梁望佑跑出去没两分钟又火急火燎地跑回来,自己换了衣服,但是纽扣扣得乱七八糟。温言一颗一颗重新给他扣好,梁望佑怔怔地看着他,突然说,“温言,以后我不跟父亲住在一起了,你可不可以要我。”
“我再也不会尿床了。”梁望佑很认真地保证,“温言,我很好养的。”
温言忍了一天的眼泪落了下来,他忽然有些明白为什么梁世京认为梁望佑尿床不是什么大问题,因为这个“毛病”似乎是梁望佑为数不多作为小朋友的象征,小小的他虽然有着孩子应该有的缺点,更多却是早慧。如果一个孩子早慧,往后成长的岁月里会失去很多乐趣的……
不过他没有力气去抱梁望佑,没有等到回答的梁望佑先是看了一眼紧紧拉着闭合的百叶窗,然后脱掉鞋子爬上床钻到温言怀里,他稚声稚气地说,“我知道父亲喜欢你,我知道你不喜欢父亲,以后我不会喜欢他了,等你出院了,你愿意让我跟你一起生活吗?”
Alpha的愿望是想跟omega一起生活,小alpha亦是如此,小alpha在两人之间果断选择了omega,可小alpha还不知道omega的腺体问题,却像从前的alpha一样憧憬着来日方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