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乔肆也看他不太顺眼,总觉得他在外人面前有点狐假虎威的意思,笑着的时候也是虚伪得很。
就像现在。
乔家不过是从马车上下来,进个乔府,张管家都要在那儿不知是客套还是阴阳怪气,
“哎哟,这成了侯爷就是不一样,这姿态、这气度,一看就让人拜服。”
乔肆在心里翻白眼,根本不搭理他这茬,“张总管也是越发神气了,嘴上说着拜服,也没见给本侯爷跪下行礼,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才是这乔家的少爷呢。”
张总管立刻就笑不出来了,整个老脸皱得更加丑陋,哎哟哟地要给他道歉行礼,“瞧我这嘴,这不是,看见少爷您高升了太过高兴,得意忘形了,是老奴不好,老奴越矩了。”
乔肆没再理他,也不管他在后面有没有给跪,径直走进了府门。
要说他现在和之前一样是不可能的,毕竟心态变了,他记忆中以前要么被乔家骗着,回乔府都还挺高兴的,要么就是装着样子,在乔府其他人面前都颇为恭敬,生怕他们提前对自己下手,改变剧情线。
但如今,他光是看着乔家大门、牌匾,就觉得这玩意儿应该砸烂了当柴火烧。
乔尚书竟在门内笑脸相迎,亲自接他。
“乔肆回来啦,哎,现在都是侯爷了,出宫了怎么都不想着回家看看,爹爹都想你了。”
鬓发虚白的乔政德走来亲昵地搭上他的肩膀,仿若亲生父子般边带着他往里走,边唠起了家常,
“你入宫这么多天,也没个消息,爹都不知道你在里面过得怎么样,吃得好不好,和陛下相处之时有没有什么难处,要是有什么困难啊,为父也好帮衬帮衬。”
乔肆僵着一张脸往里走,久远但并不模糊的记忆浮现出来。
他过去就是被他这幅做足了戏的模样骗得团团转的。
一口一个当爹的,见面就笑得亲切,甚至故意在他面前表现得非常重视他,还经常做戏让怀瑾怀忠多和他这个弟弟学学,或是多照顾照顾。
现在想来,真是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要不是他记得上一次见面,乔政德是如何在阶下被他气得吹胡子瞪眼,也清晰记得自己如何搞砸了乔家吩咐的所有事,他都要以为是自己又穿越了,他们之间没有闹过任何不愉快呢。
乔肆默默地从他手中挣脱,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脸上的不满与嫌弃毫不遮掩。
听到乔政德这样问,他更是皱起了眉头,
“爹你怎么会担心这些?我去的是皇宫又不是天牢,如今还封了侯,陛下英明神武,怎么会亏待功臣?”
他今日刚刚回侯爷府,拜帖和求见的人就层出不穷,他一开始好奇还见了一两个,那些人听说他在宫里住了几天还被皇帝赏赐提拔,都来恭喜他攀附他,夸了他又夸陛下,直接让他将各种说辞都听得耳朵出茧子了。
就连刘疏都只是让他谨言慎行,他能理解,毕竟伴君如伴虎,还是不可名状虎。
像乔政德这样反而见面担忧他过得不好的,还是今日头一个呢。
抛开了对乔家那层亲切友好的滤镜,再抛开被软禁还中毒然后试药的不愉快,乔肆并未觉得被安抚关怀了,反而觉得怪怪的。
他奇怪地上下打量乔老登,
“爹啊,你该不会是对陛下有什么偏见吧?”
乔政德一下被他这句天然的反问噎住了,什么套近乎、打感情牌、趁机打探口风的算计就这样落空,只剩他憋了一肚子火。
是这句话出口,乔肆才慢半拍反应过来,也是哦,就是乔家把他送进宫的,他们估计看他进宫的时候就没想过他能出来。
也唯有乔家的几人知道其中内情,知道他这样进宫是不会有好果子吃的,所以理所当然地就利用这一点套起了近乎。
好险。
扪心自问,乔肆觉得若非自己已经知道了一切内情,还抱着鱼死网破的心态度日,恐怕真的可能会被这样的一句关怀触动到。
天下人只关心他升官加爵、赏赐颇丰,想着能从他身上捞什么好处,但这些是用什么换来的无人知晓,他也不能往外说,更不会有人在意。
好在他也不需要人在意。
他只需要看到乔家都去死。
乔肆一脸杀气加快脚步。
比起侯爷府,乔府要更加雕栏画栋一些,到处都是仆人、婢女,见了两人便躬身行礼,到主殿之前还要经过一个水池,一座白玉般漂亮精致雕刻着蛟龙腾云纹的小桥。
……这要是抄了家,不知道国库要充盈多少,够不够在全国修建公办学堂,再去南方修个堤坝。
乔政德望着他的背影,表情阴沉地默默跟上,直到乔肆再次看过来无声催促,又迅速换上亲切的笑脸。
乔肆步子快,径直冲进了乔府的正堂,一屁股坐在主位上给自己倒茶喝。
这正堂本是用来会客的,此刻乔怀瑾乔怀忠也坐在两旁,看乔肆竟然堂而皇之坐在正中央,立刻就要起身指责他。
乔怀忠最是沉不住气,他本就被乔肆坑了一把,更是新仇旧怨都涌了上来,指着他的鼻子骂道,
“乔肆!你别太过分了!那是一家之主才能坐的主位,你怎的进了一趟宫就神气了,不守规矩了,也不把爹放在眼里了吗?!你别忘了是谁当初——”
“怀忠!闭嘴!”
乔政德直接厉声喝止他。
“可是他——爹!你看他?!不就是封了侯,又不是成了王爷,看把他牛的!”
若是放在以往,都这样骂他了,乔肆也会不好意思,看在他们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的份上,默默把这破椅子让出来。
但今日他偏要坐到底,
“可其他椅子都没有铺上软垫呀,我坐不惯。”
“乔肆,你过去可没有这些习惯。”
这一次,乔怀瑾也有些看不下去了,觉得他刚回乔府就要给他们下马威。
“我在宫里伴驾的时候,别说是最好的椅子了,”
乔肆轻哼了一声,也不怕拉仇恨了,故意显摆道,“就算是龙床,只要我困了,陛下都让给我午睡,皇帝都没嫌我事儿多,你们倒是先嫌弃上了。”
“龙、龙床……”
乔怀忠顿时瞪大了眼睛,显然是真的被震惊到了,他知道乔肆现在得宠,但从不知道能得宠到这种程度,这简直——
乔肆又笑着看了眼还站着等他让座的乔政德,“爹爹,你方才口口声声说心疼我,该不会连个椅子都不吝啬吧,不过也没关系,我可以站着说话的。”
说罢,他便作势要起身。
“好了好了,关起门来都是自家人,哪儿来那么多规矩。”
乔政德一张脸也是气得发绿,但到底老奸巨猾,耐得住气,就这样假笑着摆摆手,让大家都坐了回去,他则自己坐在了主位旁边、平时夫人坐的椅子上。
“乔肆啊,这次叫你回来一是叙叙旧,二呢,是看你侯爷府刚刚建立,还有许多地方你没有经验,跟你说上一说,”
乔政德被气了半天,已经没心情再继续客套做戏了,直接步入正题,
“听闻你府中只配了一个管家,两个仆人,侯爷府那么大,只这么点儿人还是不够,爹就做主为你挑选了几个能干的仆人,你这次啊直接带回去,也好把府邸好好管理一下。”
说着,他便拍了拍手,让管家把几个人带了上来。
乔肆抬头看去。
“这三个年轻力壮的汉子,就给你当护院,你府中值钱的东西多,别再遭了贼就麻烦了。”
“大虎。”
“二虎。”
“三虎。”
三个壮汉齐声道,“见过侯爷!”
嘶……
乔肆被这气势冲得后仰。
“这两个奴才,会干活儿,手脚麻利,就给你当仆人,有什么粗活累活就让他们去干。”
两个稍微矮了些但很是精干的男仆也出列,名字也很好记,分别叫大福和大贵。
“见过侯爷!”
“还有这三位嬷嬷,她们一个厨艺过人,一个擅长记账、管钱,一个擅长安排杂活管人,还会收拾屋子。”
三个看着四五十岁的嬷嬷也笑着行礼,分别是赵嬷嬷、郑嬷嬷和周嬷嬷。
“见过侯爷。”
“还有啊,你一定喜欢的,来春雨、夏蝉、秋枫、冬蓉。”
在这一排粗糙且强壮的仆人身后,四个身材窈窕、面容秀美的婢女款款走来,面带羞涩朝着乔肆看来,优雅行礼,脆生生道,
“见过侯爷~”
“这四个,以后就给你做通房丫鬟了。”
“啊?”
乔肆一愣。
等一下,通房丫鬟的意思……是、是不是内种含义来着?
他有点不确定,愣愣地看了眼那几个丫鬟,结果就被抛了个媚眼。
啊啊啊!
他立刻浑身都炸毛了,登的一下站起来,“我不用!!我不要什么通房丫鬟!”
严格来说他现在都还没到20岁呢!
这要放现代,他还没到法定结婚年龄了!!干什么呀!乔老登干什么这是?!?!
谁要跟素未谋面的人做这些事!!
吓死人了!!!
“你现在年纪也不小了,”
乔政德却只是笑呵呵地按着他肩膀,让他重新坐下,“不过就是几个通房丫鬟,爹又不会害了你?你要是看着这几个不满意,爹再重新给你相看些更漂亮懂事的就好。”
“怎么到了年纪就该有女人?那怎么一把年纪老不死的人都不去自己上吊啊?!乔怀忠也不惑之年了怎么还没建功立业?!”
乔肆一下子站起来,话里仿佛是骂下人不配,凶巴巴的语气却是直冲着乔家这三个老登而来的,
“就因为我年纪不小了,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我侯爷府吗?”
他都不一定哪天要嗝屁的人,要什么丫鬟!
还有那几个奴仆,甭管是不是好人,他也不想要!
他微微眯起眼来,三句话不离皇帝,仿若真的成了活脱脱一个仗着皇帝宠爱无法无天的大佞臣,
“我已经有管家了,那可是御赐的管家,乔尚书硬要重新安排侯爷府的下人管家,难道是在质疑陛下的决定吗?!”
“肆儿休得无礼。”
他想拒绝,乔政德却不会放过这个在他身边安插自己人的机会,他分明也气得坐不住了,整张老脸都跟着涨红,却被那话里话外的‘陛下’压了一头,只得转移话题,避而不答道,
“乔家还不是为了你好!!你非要如此任性妄为吗?!人都已经买下来了,你若是今日瞧不上他们,那便是他们的罪过,干脆每人打上四十板子发卖去算了!!”
“你……!”
乔肆咬牙,又来这招!他们到底是多么喜欢在他身上用道德绑架这一套啊?!他看起来就这么善良吗!
可恶!
“好啊,要打可以,那就连张管家一起打!他去侯爷府请我的时候,可没有说是为了这事,还在门口得罪了我,还有这乔府上上下下那么多奴仆,见了本侯爷也不曾行礼,这么没有礼数,一起打了算了!”
乔肆干脆跟着他一起加码,“还有这些仆人这样差劲,到底是谁挑选来的?一个赛一个的丑,挑选仆从都选不好,要不要一起罚了?”
听到他这话,张管家和乔怀忠顿时脸色发绿,尤其是乔怀忠直接被戳中了,
“你什么意思?!什么叫没挑好人,这几个分明都身强力壮好得很!我看你就是有爵位了就不把人放在眼里了,故意挑刺儿!”
乔肆看他,忽然一笑,“呵,原来是二哥挑的人啊,怪不得这么歪瓜裂枣,早就跟你说了,你这人审美太差,识人不清,派个赵六来跟我传话都传不明白,该不会又对他轻轻放过了吧?”
乔怀忠气得几乎要吐血。
就在要吵得不可开交难以收场时,门外传来小厮的通报声。
“大人,季公公来了,传侯爷即刻入宫。”
乔肆早就不想在这儿呆了,闻声喜笑颜开,直接弹射了出去,如一阵风掠过所有人,
“好好好我这就入宫!马上立刻现在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