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第十七章

    乔府距离皇宫的位置并不太远。


    若是能驾马车,或是身子骨利索的,更是不需要太长时间。


    侯爷府的管家姓严,严管家到皇宫的时间,几乎也是乔肆抵达乔府的时间。


    严管家抵达御书房的时候,才将兜帽摘了下来,不再遮掩身份。


    房内,皇帝正在与汪太医交谈。


    一只纯白色的信鸽也恰好飞了过来,被暗卫捧在手中,即刻交给皇帝。


    “不是老夫要多嘴,”


    汪太医这次面圣,是带着药方和几味药一起来的,原是说那毒药的事情,但聊着聊着就忍不住了,


    “那少年太没心机了,旁人随便激将一下、蒙骗一下,便能让他做出傻事来,但即便如此,他依然恪守本分,不曾做出太出格的坏事,其实正说明他有一颗赤子之心。”


    “乔肆一日比一日放肆,汪太医倒是对他的评价越发高了。”


    殷少觉不置可否,只是垂眸翻看着几本典籍,


    “他确实没有为乔家做事,也不赞成晋王,更无人抓住他真正的把柄,但这并不能代表什么。”


    “那是因为这孩子心思单纯,嫉恶如仇,老夫不会看走眼。”


    也许是汪老算是半个照顾过他多年的长辈,两人比起君臣,也像叔侄,在汪太医的面前,殷少觉说话便少了几分遮遮掩掩,更直白了些。


    “敌人的敌人未必就是朋友。”


    汪太医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


    见皇帝如此坚持,非要让乔肆当这个被捧杀的靶子,汪太医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叹了口气。


    旁人这样被皇帝明目张胆的偏宠,若是有点本事靠山,倒也能险中求胜,但乔肆……实在太憨。


    他那日得知皇帝对乔肆存了试探,一步踏错就可能被暗卫解决掉,已经那么明显地暗示了,让他呆在屋里别出来,别乱跑,乔肆都没有懂这是在保护他!


    除了憨还能是什么?


    好在最后乔肆虽然依旧乱折腾,却没真正坏了皇帝的事,没有真的稀里糊涂的死了。


    汪太医想起来就糟心。


    殷少觉见他这样,也不解释,甚至并不怪他。


    毕竟,并非每个人都能像他一样,精准清晰地听到乔肆的心声。


    若非一开始就知道心声,他也无从知晓、更无法理解乔肆为什么非要执着于行刺。


    若当真是什么纯良之辈,怎么可能天天想着杀皇帝。


    殷少觉轻嗤一声,不再多说。


    暗卫轻声落下,前来禀报,


    “陛下,发现了这个。”


    是信鸽。


    汪太医知道他还有政务要忙,端着自己的药匣子要走,被殷少觉拦下,不用回避,便只是坐到一旁屏风旁边去,主动避嫌不多看。


    是陆晚的传信。


    虽然殷少觉给了口谕,让他可以随时入宫觐见,但陆晚除了去太后宫中偷科举案证据的那天之外,就再也没进过宫。


    有什么重要的事,也是像这样给个纸条。


    他展开一看,竟是有关乔肆的。


    【乔肆被乔家的人请走了。】


    很简短的一句话,却仿佛还有许多东西并未道明,令人遐想。


    乔肆才出宫不到两个时辰,乔家当真是着急了些。


    至于请走,以什么理由请走,所为何事,态度如何?


    偏偏这些真正重要的细节,陆晚都故意只字不提,任由殷少觉自行猜想。


    纸条被捏在掌心攥成一团,皇帝冷着脸色,将其投入了火烛。


    “可有探听到他们谈了什么?”


    “陛下赎罪,那乔府四周高手众多,属下等无法太过靠近,只远远乔家他们对侯爷前倨后恭,笑脸相迎。”


    “行了,退下吧。”


    殷少觉不耐挥手。


    等到暗卫走了,他手中的书也被放回了一边,又拿起另一本翻看,但只是草草扫了几眼,便又放下。


    汪太医见皇帝脸色又沉了几分,在一旁并不说话。


    “陛下,严管事求见。”


    “进。”


    严管家进入御书房,向皇帝行礼,见还有汪太医在,朝着皇帝投来问询的视线。


    “有何事,直接说。”


    “陛下,乔侯爷回了乔府。”


    严管事躬身说道,将乔家派了个人、如何来请,又是如何走的都细细说清。


    光听这些细节,倒是没什么值得注意的。


    仿佛陆晚纸条上不提的细节,也确实并非故意,而是确实不重要。


    “还有……”


    严管事向前一步,又压低了些声音,“在侯爷走后,老奴又偶然听到了那陆晚与刘大人的谈话,言语之间,似乎对侯爷颇有好感,认为其心思澄澈、嫉恶如仇,比起在朝为官,更适合做个江湖人……”


    “……”


    “听那意思,是想邀请侯爷到民间游玩,远离京城。”


    严管事继续说道,“还说要在侯爷府等他回来,当面邀请,问问他愿不愿意跟自己走。刘大人听了不太认同,认为侯爷这般出淤泥而不染之人更应该留在朝堂,改善风气,最好还能离开翰林院,直接入吏部和刘大人做同僚,与陆大人争辩了起来。”


    这些言论,如何听着都有些大逆不道,仿佛是在暗示陛下苛待了最受宠的臣子,为乔肆感到委屈不平,又像是要把朝廷命官拐走一般。


    严管事说得心惊胆战,汪太医也后悔起来怎么刚才没坚持离开,非要听这些不该听的。


    殷少觉依旧没有任何表态,只是淡淡道,


    “朕知道了,退下吧。”


    吱呀一声,御书房打开又关闭,严管事重新戴上兜帽匆匆离去。


    “呵。”


    只剩两人的书房内,殷少觉再看不进去那些医术古籍,蓦地冷笑一声,


    “才不过半日功夫,一个两个的,就全都开始拉拢他了。”


    汪太医也不知说什么是好,“陛下……息怒?”


    “朕有什么好不高兴的。只是乔家也就罢了,连那陆晚、刘疏都总想着抢人,”


    殷少觉立刻否认道,随后那冷锋似的眉眼一抬,朝着汪太医嗖地一下看过来,


    “汪老觉得,他们也像您一样,是觉得乔肆心性纯善,是朕错怪他、委屈他了?”


    汪太医默默流汗,


    “老臣觉得,就算有再多的人来拉拢乔肆,如何努力的威逼利诱他,吹着耳边风,乔肆对陛下也是忠心耿耿的。”


    “忠心?”


    殷少觉仿佛听见了什么笑话,“惯会装乖做戏罢了。”


    不但会做戏,还将这么些人都骗过去了。


    汪老也好,刘疏也好,陆晚也好,不过几日时间,不是变着法的在他耳边为乔肆说话,就是明里暗里的想护着人远离皇宫。


    “……行了,朕知道了。”


    殷少觉摆摆手,“时间不早,汪老也退下休息吧,剩下的明日再查。”


    汪太医叹了口气,只得端着自己的药匣子离开御书房。


    老人步伐缓慢,还没走太远,就听身后御书房忽然传来了一声惨叫。


    “哎哟!”


    然后便是眼前一道人影闪过,像是暗卫扛着一位公公飞出去了。


    也不知什么事情这么着急。


    汪太医站在原地,哑然失笑,而后摇摇头,转身朝着临华殿走去。


    乔肆离开临华殿不到半日,陛下也没说把这临华殿打扫收拾出来另做他用,甚至被褥、杂物都保留着原样,看来也不是很想放人。


    也不知这般带着猜疑、戒备的在意,对乔肆来说是福是祸了。


    ……


    皇帝的召见在此刻就如同及时雨一般,直接将乔肆从水深火热的乔府捞了出来。


    进殿时,御书房内弥漫着淡淡的茶香,几摞旧书堆在一旁。


    乔肆上前行礼,“微臣叩见陛下。”


    “免礼平身。”


    乔肆定睛看去,发现皇帝正在批奏折。


    他好像总在批奏折,无论是否在正常上早朝,奏折都仿佛永远也批不完。


    【都死了这么多官了,怎么还有这么多奏折?】


    殷少觉笔尖微顿,批下一个阅字,翻开下一封奏折,


    “好奇就过来看看。”


    【这合适吗?】


    乔肆心中觉得不妥,身体却已经挪了过去。


    没想到刚过去看,就瞧见了好几本参自己的,说是侯爷横行霸道,欺男霸女,还有说他骄奢淫逸,不务正业的。


    他干脆直接翻开几本仔细看了看,然后从中找出一个说得最有理有据的。


    那是大理寺少卿谢昭的奏折,并未直接给他盖章定罪,但是提及了最近有农田被侵占,相关的百姓因为告上官府惨遭私行虐打,已经不治身亡。


    至于为什么会和乔肆挂上关系,是因存活的人证指向了他,另外还有他乔肆偷卖宫中脏物、索要贿赂的指控。


    【啧,这些坏事一看就是乔老登那俩儿子做的,不知怎么甩锅到我头上来了。】


    【狗皇帝还明知故问,我都没什么时间出宫,哪儿来的闲工夫干这么多坏事?】


    【怎么,作恶也要日夜兼程吗?我有这么优秀的时间管理能力我拿来科举都要中状元了!】


    “……”


    炸耳朵。


    殷少觉微微侧身,直接问他,


    “谢少卿向来秉公执法,从不轻易冤枉好人,此次却主动请求审理你的案子,要彻查到底,乔卿,你可要为自己辩解?”


    乔肆想了想,将奏折直接放下,干脆利落道,“臣无话可说。”


    “就打算这么认了?”


    “人证物证都有了,微臣还有什么可辩解的?”


    乔肆一句也不辩解,甚至理直气壮道,


    “叫那谢昭来直接把我抓了算了,不用他严刑拷打,我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呵呵,就是招了以后,就别怪我拉所有人一起下水了。】


    【来啊,要死一起死啊!】


    【反正老子没在怕的!】


    “爱卿就不怕当真被诬陷成罪人?”


    【诬陷?你看我像在乎这个的吗?】


    【老子巴不得主动送上门的仇家再多点呢,不趁着现在把他们拉下水,我更待何时??】


    “陛下如此英明神武,谢大人更是断案如神,微臣没什么好怕的,而且人命关天,如今最重要的根本不是臣的清白,而是阻止这桩罪行,不要让更多无辜之人因此受害!”


    乔肆确实不太在意怎么判自己,此时此刻,已经满脑子都是如何借此机会让更多人陪葬了,于是话到了嘴边,也变得无比真诚、铿锵有力,


    “微臣的清白固然重要,但更怕大理寺顾此失彼,反而叫那些真正的该死之人逃脱法网!”


    皇帝深深看了他一眼。


    乔肆倒是越来越会装样子了,脑海中骂了那么多,面上竟然不显暴躁,反而一副清者自清的模样,既无辜又正直,甚至连应答的话语都滴水不漏。


    换了寻常的臣子,听到自己被这样指控,还被皇帝问询看法,定然会紧紧抓住这个为自己争辩、证明自己的机会,不倒打一耙说谢昭收受贿赂故意错判都算聪明的了。


    乔肆如此姿态,恐怕就算是谢昭本人看了,都会误以为他当真是位惨遭诬陷、无辜又有胆魄的正人君子。


    就算是装出来的模样,也装得太像、太好了。


    好到殷少觉望着那双眉眼,都有一瞬忘了他姓乔,哪怕知道他并不忠诚,也想要让他就这样一直演下去,永远不能从这皇宫的明争暗斗中脱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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