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临的心脏像成了一只透明的气球, 像是临近界限又被充了气,又像是边角破裂泄了芯。
他有时候觉得自己挺可笑的,无论做了多少想了多少, 他哥的一个眼神就能融化他的所有忧虑顾忌,让他只剩下一个念头——
想站在陈末野身边。
但大概是祈临的沉默太长,林冬现叹了口气:“算了,也别强人所难, 临时上台还是太难了。”
范弥和叶月也露出遗憾的神情, 祈临一愣神, 紧接着不知道是没找到合适的话还是慌张,他下意识地伸手拽住了陈末野的衣角。
然后,身边的人微微垂落的侧脸。
揪着衣角的指尖显得尤为突兀和莫名,祈临耳尖一热, 后知后觉自己做了什么蠢动作。
他没长嘴吗?干嘛像小孩一样,遇到自己想做的事情要大人帮忙开口?
祈临转过脸刚想把手抽回去, 陈末野的指尖却顺着衣摆落下, 准确无误地拢住了他的手背。
“等会。”他开口。
房间里几道视线一起落了下来。
陈末野毫不回避, 自然地将刚刚逮住的那只手落到自己怀里,指尖捏过祈临的掌心和每一根手指, 像在把玩:“如果一个人上台有点紧张的话, 我陪你呢?”
祈临眼睛眨了一下, 有点没懂陈末野的意思。
他主动伸手的意思其实就是答应, 但他哥好像没明白,还向他提了另一个解决办法。
“什么意思?”周趣这下没忍住, 嗓音再哑也开口了,“陈末野你要唱歌了?”
玩乐队的多少都会唱歌,陈末野也不例外。
周趣刚认识他的时候对乐队的设想一直是双主唱, 但后来无论怎么沟通,哪怕是死缠烂打陈末野都不肯让步,最后的身份也只是吉他手。
今天他弟就轻飘飘地揪了一下他的衣角,这人就把自己的底线扔掉了?
周趣的错愕太过明显,叶月和林冬现也跟着察觉到什么。
陈末野淡然掀起眼皮。他的眼皮偏薄,眼窝又深,自下而上地撩起眼睫时总有一股漫不经心的疏冷感。
他知道周趣的意思,指腹落到祈临的虎口上,轻轻捏了一下:“只是这一次。”
范弥没看懂他们交互的眼神,心还悬在“主唱”的问题上,连忙看向祈临:“小临呢?这样可以吗?”
祈临的整只手都被陈末野摸得有些麻,他沉默着把手抽回来:“嗯,可以。”
“那就这么说定了,”叶月立即拍了拍手,做出下一个决定,“赶紧收拾东西出发。”
下个地点开车要两个小时,而彩排时间在四点,时间确实很紧,成员们匆忙地收拾完行李就要上车。
周趣生病了,载祈临和陈末野的司机变成了林冬现。
这人车技不太熟练,开车的路上没法分神聊天,所以完全没发现后座的两兄弟安静得出奇。
周趣在群里把要演出的曲目发了出来,祈临上车就戴上了耳机,装作在记歌词和旋律。
他偷偷瞄了一眼陈末野,男生和平时一样轻倚在窗边,也戴着耳机,垂眸在看屏幕。
对话框里活跃的人是周趣,在用尽每一个汉字表达自己对弟控行为的不满。
陈末野指尖在屏幕悬了一会儿,挑了个猫架AK.jpg发回去。
然后周趣就被击毙了,消停下来。
手机屏幕熄下之后,他回头扫了一眼身侧,只捉到祈临匆忙敛回去的余光,还有下颌、指尖那点强装无事的细枝末节。
陈末野眸色动了一下,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不知是不是因为昨天晚上一夜没睡,一个半小时的车程结束之后,祈临罕见地晕车了。
头重脚轻,每一步都跟踩在地上都跟棉花似的,胃一抽一抽。
偏偏林冬现还问:“怎么样,我的车技还行吧?”
祈临垂着眼强忍那股呕吐感:“嗯,可以。”
他一边说一边往有风的地方靠,正想艰难地透口气,矿泉水被拧开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祈临回过头,就看到送到自己唇前的水。
陈末野低垂着眼眸,表情看不出什么情绪,但视线却凝着他泛白的脸。
他手腕微抬,略过了祈临主动伸出来接水的手,将瓶口轻抵到他的唇面。
“慢慢喝。”陈末野说。
祈临本来想说自己可以拿着,但是他哥的表情太凝重,这三个字莫名就有了些命令的味道。
他眨了下眼睛,顺从地低头凑上瓶口。
但祈临大概是太难受了,喝水的速度比平时要缓慢,陈末野再注意也有一绺水失控。
那串水珠是从祈临的唇角溢出来的,顺着小巧的下巴滑到少年初显形的喉结上。
陈末野眉目微动,最后把瓶口挪开,放进他的手里。
祈临没发现他哥在看什么,接过水瓶之后抬手抹了一下自己的下颌,继续回头吹风。
那股恶心感无论这么都压不下去,祈临正有些烦闷时,一股清甜的橘子酸味忽然沁到脸上。
仿佛是空气一瞬间清新了,呼吸里只剩下轻微的酸味。
他回头,陈末野修长的指尖正在剥一颗小橘子,动作仔细但并不缓慢,连上面的白丝也摘得干净,只递给他一团饱满水润的果肉。
“先吃一颗,晕可能是有点低血糖。”陈末野说完,轻抬了下视线,“昨天晚上没睡好?”
祈临没想到他追根溯源的能力那么强,心虚地抿了下嘴唇,伸手接过小橘子:“没有,只是晕车。”
他哥显然还想说什么,但好在叶月的车到了,中断了对话。
为了节省时间,成员们分了两路,周趣、祈临和陈末野先去彩排现场看设备,而她去找主办方说明情况,剩下的人搬行李。
周趣调试各个乐器的设备,给祈临做一个简单的介绍和引导,因为他嗓子太疼,所以大部分的讲解都是陈末野负责。
祈临本来还有点生硬和尴尬,但陈末野一旦进入工作状态,眼里就只有专注:“舞台比预想中小,活动的范围有限,一般来说我们站的地方都是固定的,不会怎么动,但周趣会和台下互动。”
祈临迟疑了一下,抬头看着他哥:“我也要互动吗?”
陈末野垂眸看了他一眼,然后说:“你不用。”
不知道为什么,祈临总觉得他哥刚刚没有立即回答,是想象了自己在台上活跃的样子。
“麦克风可以从架上拿下来,也可以不拿,你怎么舒服怎么来。”陈末野指尖点了点,“但是不要对着地面或者这个音响,会啸叫。”
祈临安静地跟着他说的每一点,模样很认真。
细节很多,两个人的交流花了点时间,周趣最后才走到台下,把一个东西递了过来。
祈临低头,是一枚水蓝色的耳机,他茫然地眨了眨眼睛。
周趣知道他疑惑了,回头朝陈末野点了下。
陈末野伸手接过之后没先说话,而是回头找工作人员要了张纸巾。
周趣无语得很明显,愤怒地用手机打字:
[知道你宝贝你弟!我拿过来之前就用消毒湿巾擦过了!!!]
然而他再愤怒,陈末野也只是淡然地扫了一眼,非要自己亲自擦拭了一遍才回到祈临身边。
“这是耳返,现场的返听音响效果不是很好,得带这个听伴奏和调度。”陈末野说。
祈临哦了一声,刚伸手去接,陈末野就靠了过来。
呼吸先颤了一下,心跳在这瞬间乱了三拍,祈临无措地看着他就这么贴近。
他哥微凉的指尖忽然触到他的颊边,顺着他的侧脸划过,指肚从他的耳尖摸到耳垂。
微凉的感觉像沁化的雪花,酥麻透过皮肤漫过整片耳后,连大脑都跟着有些晕乎乎的酥麻。
祈临的眼睫毛不受控制地垂落颤动,像是振翅的蝴蝶。
直到耳返微冷的外壳碰上耳廓,他这才反应过来,陈末野只是在帮他戴耳机。
是啊,除了戴耳机还能做什么?
等他退离,祈临才自己抬手,装作调整耳返,实际上却摸过触感残存的地方,用力地捏了捏。
彩排呢,集中注意。
耳返戴好的时候他明显地感觉到四周的声音静了下来,听觉的范围骤然局限在自身,清晰的只有自己的呼吸声和搏动的心跳。
陈末野抬手朝台下的工作人员比了个动作,然后点了点麦克风。
祈临没反应过来,茫然地看着他。
陈末野轻笑了一下,将麦克风取下来握到唇前,低声开口:“祈临。”
他的名字和他再熟悉不过的声音,毫无预兆地从最贴近耳道的地方响起。
被提纯的嗓音流经数条交错的导线,多了三分温沉与磁性,沾带碎散的颗粒感,落在每一根听觉神经上。
音色仿佛有了重量,从耳蜗坠到胸膛,强烈的悸动感直抵身体每一个隐秘的角落。
他们明明保持着距离,却像在贴脸进行着亲密隐秘的耳语。
祈临明显地感觉到自己的脸烧了起来,几乎连金属耳返都染上了温度。
“怎么样?”陈末野琥珀色的曈凝着他,长指依然支着麦克风,一字一顿,“听得见我得声音吗?”
这样的对话每一句都是考验,祈临强装镇定地伸手抓住了麦克风支架,但冰冷的触感也压不住蔓延在脊椎上的细密电流。
他只能开口:“听得到。”
耳返同样也复刻了他声音里的颤抖和回避,像个无所遁形的胆小鬼,和陈末野的坦荡对比鲜明。
所幸工作人员还在等他们的反馈,陈末野得到了他的回复之后就回头和工作人员比手势。
祈临在他转身的时候飞快地将耳返摘下来,紧紧攥在手心里。
后面还有乐器的试音,逐一调试好的时候,祈临脸上的红晕已经消了下去。
工作人员示意彩排可以结束,陈末野点头将祈临带了下台,落下最后一级台阶时,他忽然回头:“还有什么问题吗?”
祈临跟得紧,没注意到他突然的停顿,险些撞上他。
他仓促地握住了楼梯扶手,沉默了一会儿,问:“你以前上台都不唱歌吗?”
之前谈到唱歌时周趣的反应实在是太过明显,祈临没法忽视。
陈末野的视线在他脸上滞留了一会儿,低声开口:“不唱。”
“为什么?”
“不喜欢。”
这一问一答进行得太快,仿佛是稀松平常的聊天。
于是另一个问题又忍不住冒头,祈临又问:“那你为什么今天又愿意唱了?”
“因为,”陈末野停顿了一秒,反问:“你不是想留下特殊的回忆吗?”
预料之中的答案,带来有一半的轻飘飘,一半触不及地的空落。
祈临点点头:“嗯,是。”
……
彩排比之前长,他们晚上八点才吃的晚饭,叶月怕过度的排练会影响祈临的心态,直接把人赶回房间休息。
祈临本来想像昨天一样找个借口睡一晚上沙发,但陈末野却先占了地方。
因为他要负责一半的演唱,所以需要和其他成员对各种的细节。
而祈临现在不敢随便靠近他哥,只好先去床上呆着。
他本来是想装睡,等陈末野上床之后他就偷偷溜到沙发上,结果沾上枕头没多久,困意就变得厚重。
等他被手机消息的声音吵醒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下午一点。
祈临先是迷迷糊糊地睁眼,看到窗帘缝隙透进来的光时,他才条件反射地从床上坐起来。
他居然就这么睡着了!
床的隔壁是空的,浴室里也没有人,陈末野不在。
祈临茫然地洗漱好,准备给陈末野发消息的时候,叶月的电话先打过来。
他这才知道,成员们十点钟就开始准备了,但陈末野说他休息不够,给他多争取了两个小时的睡眠时间。
……他哥还是发现了他昨晚没睡好的事情。
周趣作为唯一的闲人,负责来接送临时小主唱。
祈临沉默着跟他吃完午饭,转去化妆室时,才忍不住问:“我哥呢?”
周趣扶着方向盘:“他现在和林冬现在一起。”
昨天林冬现主动请缨要帮忙和音替小临分担压力,导致陈末野今早四点就把人拎起来,修改合成器的音色,尝试混响,调整曲谱等等。
从凌晨就改到现在,林冬现都快崩溃了,不止一次给周趣发消息:
[我们真的有那么专业吗?真的需要抠到这一步吗?]
[其实小野是不是单纯地想找我的麻烦?我哪里惹他了?]
[哈哈周趣,要是我活不过今晚,我一定要拖你陪葬!]
周趣看完,只回复了一条:[你应该怪范弥。]
谁让那个傻子当着弟控的面说要给小临创造一场特殊回忆。
祈临淡淡地哦了一声,又回头看向窗外。
造型师早就在等着了,见周趣终于把人带过来,迫不及待就把人送到更衣室。
乐队走的概念是“一千零一夜”,今晚的风格是“白骑士综合征”,成员都是欧式白礼服,唯有主唱还有半边及腰的披风。
但这套衣服虽然设计浮夸,上身效果却很不错,至少一眼过去整体的视觉冲击很强。
只是稍微有点大。
把头发也弄好之后,造型师没忍住把他拎起来循环展览:“看!感觉怎么样?”
“天才。”叶月真情实感,“你的技术是天才,这张脸蛋也是天才。”
“不开玩笑,”造型师和周趣合作过几次,算是老朋友,开起玩笑来毫无禁忌,“小临穿这一套绝对比你好看多了。”
周趣在旁边凝重地托腮,最后也只能打字:[那也是因为我眼光好。]
祈临的头发被打了定型喷雾,因为不适应这股香气所以闭着眼睛,直到听到身后的造型师问:“怎么样陈末野,你弟漂亮不?”
他睁开眼,就看到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化妆室里的陈末野。
明明只有半天没有见面,但在对视的瞬间,祈临还是有种视野内色彩饱和度提升的感觉。
有些人的存在注定就是为另一个人的世界润色的。
对视的沉默近三秒,祈临嘴唇微抿,准备低头错开视线时,又听见他哥低沉的嗓音:“嗯,漂亮。”
即便知道陈末野不会说什么不好的话,祈临还是忍不住微微高兴了一下。
“漂亮就行,可以准备上台了。”叶月在门口招呼道。
成员们挨个出门,祈临正想跟上林冬现,却感觉到陈末野的手从身后落下。
男生的指尖勾了一下他的腰带,没费什么力气就把祈临整个人都拢到了怀里。
陈末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递到门外。
“等一下。”
祈临恍惚了一瞬,还没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就被他哥扣到了更衣室的隔间里。
第62章
因为陈末野的动作太突然, 祈临几乎是整个后背都贴在了更衣室的门上,眼睛瞪圆的样子像只受到惊吓的小动物。
他的反应太过激烈,导致陈末野也有种做坏事的错觉。
他垂下眼帘, 唇角挽起不易察觉的笑意,低声:“衣服有点大了,我帮你收一下。”
其实乍眼看过去祈临身上的演出服不会有特别突兀的地方,但陈末野太了解他了, 知道哪里宽了哪里长了, 这些细节一下被发现就无法忽视。
祈临愣了一下, 炸起的毛这才缓缓落了回去。
陈末野先将他胡乱收紧的腰带松开,用别针把内衬收窄,然后顺着祈临的腰线压到裤腰里。
指尖隔着衣服触压到祈临的后背时,明显地感觉到他肌肉收紧时的微颤。
祈临呼吸急促了点, 咬唇想让自己表现得自然些,但生理反应无法控制, 他只能装作不知道。
陈末野替他收好内衬之后就将皮带重新扣了回去, 指尖压到皮带扣上时, 两个人都顿了一下。
祈临一把扣住了他的手:“这个,还是我来吧。”
陈末野看着他盖在皮带扣上的指尖, 后退了一步:“嗯。”
祈临松了口气, 正想侧身系皮带的时候, 跟前的人却附身单膝触地。
陈末野的动作极其自然, 全然不在乎地上的灰尘会弄脏白净的裤子,修长的指尖勾起他偏长的裤角, 指腹细致地抚平折叠,用别针慢条斯理地扣着。
祈临甚至能看到陈末野因为专注的下颌线条,还有微微起伏的颈椎骨节。
脚踝被若有似无地触过, 男生温和珍视的姿态却有种不可言说的掌控感,还有一丝丝难以言喻的侵略性。
刚刚消退下去的热意又重新涌了起来,祈临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躲开了他的指尖。
“挽裤腿而已,”他垂下眉眼,小声说,“我还是可以自己来的。”
陈末野眼底拢了点笑意,起身的时候低声:“再长高点就不用挽了。”
独处一室的面红心跳被这句话轻飘飘地打散,祈临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回应:“知道了,我回去就补钙。”
见他情绪恢复得差不多,陈末野这才推开更衣室的门,然后就看到门外一脸“我没八卦我就是在等人”的周趣。
“那什么……”周趣的嗓子很哑,他费劲地咳嗽了两声,“叶月让我留下来催你们的,演出马上开始了。”
陈末野淡淡扫了他一眼,才回头看向祈临:“走吧。”
到后台的时候,成员们已经到齐了,林冬现主动向他们两个人招手。
强烈的音浪还有台下观众的杂音一阵阵地刺激着肾上腺素的分泌,范弥见人已经齐了,拍了拍手:“来吧,打个气!为我们的临时小主唱!”
这几个人平时虽然吊儿郎当,但是办正事的时候还是很有前辈的样子,祈临本来还有点紧张,这个动作恰到好处地缓和了不少。
在几道视线的期待下,他也把手放到交叠的中心。
陈末野是最后一个,掌心落在祈临的手背,几乎完全将他的指尖覆满。
然后齐声:“1,2,3,演出顺利!”
……
乐队换场的时候幕帘是拉上的,四周的空气有些混浊,酒精饮料和各式香水杂糅在一起,将气氛染得有些沉闷。
周趣站在黑暗之中,不可避免地有些紧张。
幕帘动了一下,随后是架子鼓棒敲击的脆响,像是倒数的3、2、1,幕帘紧跟着拉开。
乐队经过这两年大大小小的演出已经磨合得很有默契,贝斯和吉他先后响起,随后是强烈密集的鼓点,光柱灯从舞台中间绽向四周,光点是火油边远溅落的星火,瞬间燎遍整个场子。
不知道是哪个角落发生了一声尖叫,台下的反应忽然激烈起来。
周趣甚至在混乱的杂音里听到了几声激动的询问:
“我草这是哪个乐队?演出服好帅!”
“你说的是哪个?主唱还是吉他手?这俩不分上下啊!”
“主唱是谁啊看着好小好嫩!”
而舞台中间,祈临站在麦克风前,手是搭在支架上面,看起来自然轻松,但还是无法控制地有些紧张。
耳返里的节奏越来越紧促,视野也跟着狭窄,台下的一片渐渐有些白茫茫时,一段漂亮的riff从身侧响起。
祈临回头,就看到陈末野扫过琴弦的指尖随意地搭在眼前的麦克风上,在所有人的视线里,那根指头散漫轻佻地在麦克风上点了两下。
温沉磁性的嗓音带着绝对掌控的音准,透过麦克风压下了所有背景噪音的干扰,开口就让台下涌起成片尖叫。
祈临这才后知后觉,他是第一次听陈末野唱歌。
声音比平时说话还要磁性沉哑,却不逊色于和声里的任何一把乐器……很好听。
清透的少年音抚平了先前所有的不安,祈临重新睁开眼睛,握紧了跟前的麦克风,自然地开口跟上他哥为他铺好的调。
乐队的选曲很讨巧,是为了实际演出考虑,前几首都是在地下演出时比较热门的曲目,两位主唱开口没多久台下就是一片跟唱。
看着越来越热烈的气氛,周趣心头悬着的石头终于彻底落地。他没有担心过陈末野,只是怕祈临会不会紧张。
所幸弟控的潜力是无穷的。
陈末野和祈临契合的不止是嗓音,视觉效果也很不错,周趣这个角度不能完全看到台上,但是却能看到台下举起的成片手机。
这种小型的地下演出一般不会邀请有名气的乐队歌手,买票进来的观众也只是为了玩和蹦迪,因为只是为了消遣,很少会有这么多观众拿手机进行长时间的拍摄。
甚至祈临和陈末野偶尔一个对视,还会掀起一大片尖叫,明明两个人只是正常的舞台互动。
叶月的颜值至上提议果然是对的。
前三首歌的节奏都是轻快的,最后两首则慢慢转向柔和温沉的蓝调。
上一首歌的余韵息止,最后一首歌的前奏响起。
最后一首歌叫《Take me to church》,是周趣精挑细选的歌,围绕禁忌的爱与死亡,也是今晚的主题。
周趣正想跟观众一起融入结尾的氛围时,却忽然发现台上祈临的脸色忽然变了。
他毕竟有上台演出的经验,能看到的比台下的观众要更加细致,小临骤变的脸色不像最开始紧张带来的僵硬,更像是……出意外了。
祈临扶着麦克风的动作有半秒的僵硬,眼神也跟着回落到台上,然后右手轻触了一下耳侧。
毕竟是现场演出,以防各种突发情况,陈末野给他临时设计过一套动作。
而现在,祈临贴在耳边的左手微微比了一个“1”。
这个动作的意思是……耳返出问题了。
周趣这才想起——草,昨天顾着勘察现场的问题,忘记给耳返充电了!
耳朵里是断断续续的杂乱电流声,眼前的台下是成片的手机镜头还有观众期待的目光,祈临握着麦克风的指尖一下泛白。
他强装镇定地看着台下,企图忽视耳里的噪音,但是他临场经验过于稀薄,不仅没有及时想到补救的办法,甚至本来还记住的歌词也忽然模糊错序。
周趣在台下飞快地向工作人员打手势,焦躁地想找解决方法时,两下吉他扫弦的声音忽然从间奏间隙扬起。
周趣脚步一顿,只见陈末野很自然地续了一段solo,低音弦泛出沉重的金属音阶,在观众察觉到祈临的异样之前,将演出推向了更高潮。
叶月和林冬现的临场反应也很快,瞬间配合上吉他的节奏。
台下的观众先是一愣,随后就为这极其出色的即兴演出爆发出更加热烈的尖叫和欢呼。
陈末野的视线落在琴弦上,但余光却一点点捕捉到舞台中间手足无措的人。
临场的意外本来就很难应付,更何况祈临还是第一次上台,即便身后的成员及时补救,他也很难立刻从刚刚让人窒息的紧张感里抽离。
陈末野回头,向身后的林冬现看了一眼,后者了然地颔首。
沉重肃穆的电子琴衔接上吉他,台下的观众只听见键盘手恰到好处的声音——
“If I'm a pagan of the good times,(若我是这盛世的异教徒)*”林冬现的声音自然得不像是在弥补错误,更像是演唱本是如此:“my lover's the sunlight.(我的爱人便是我得光明永沐)*”
像是在呼应歌词,最后一个音符落定时,吉他手忽然侧身退离了自己跟前的麦克风,拨弦的右手扶上了主唱落在支架的指尖,连人带麦克风拢到自己跟前。
小舞台的追光灯纷乱繁杂,因为演唱的人临时变更,那道光影慌张地在台上晃了一圈,最后定格在舞台中间,包裹住两个人。
祈临仰头的刹那正好迎上灯光滑落,视野瞬间变得炽白。
那瞬间的过曝之后,视野就和此刻的心脏一样,空得只有陈末野了。
林冬现的声音依然铺在舞台上方,台下涌起越发激烈的尖叫,演出的情绪在这一刻被推到顶峰,唯独祈临像在风眼之中,耳边的一切声音都是失真的。
冷硬的吉他琴头抵在腰侧,低沉轻缓的冷调栀子香渗入呼吸。
陈末野浓长的眼睫垂了下来,那抹深沉的琥珀色逆着光,仿佛失了禁制,裹藏的情绪显露无疑。
他的指尖仿佛还留有拨弦时的余温,从下颌线开始游移,落到颊边,轻缓地覆盖住祈临整张侧脸。
此刻的陈末野和他平时所知道的陈末野截然不同,那双清透的眼曈里没有“哥哥”的温柔从容,只有湛暗浓烈,压抑已久的,厚重的欲望。
而祈临站在他的欲望之中。
心跳跟上了身后急躁激烈的鼓点,浑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瞬间倒流。
台下的尖叫越发失控,看着台上的两个人四目相对。
甚至在这一瞬间,所有的视线都以为追光灯里将会有一个吻。
但结局就像是一场契合歌词的舞台演出,一切都没有发生。
吉他手只是缓缓低下头,静默而温情地垂眸触上小主唱的额头。
追光灯繁乱耀眼,祈临感受到陈末野略被汗湿的发丝落到自己的皮肤上,拖出一点点绵密的痒。
他哥在所有人看不见的角落,将他的耳返摘了下来。
伴奏、歌声、尖叫……一切声音如潮水般回笼。
然后,陈末野的指尖抚着他的后颈,略带薄茧的指腹一点点摩挲到他的喉结上。
轻轻抚压的动作像是提示,用触感帮他找回了声音。
陈末野沉哑的嗓音仿佛在虔诚宣誓,带着他续上歌词的最后两句:
“Offer me that deathless death.(赐予我永恒的死亡)*”
“……let me give you my life(我会将生命呈在你手上)*”
……
今晚整个livehouse最高潮的就是这首《Take me to church》,即便成员们下台了,台下的热烈情绪依然经久不绝。
祈临表面上装作镇定,但实际上踩落地上的每一步都是飘的。
陈末野为什么刚刚要这么做?
他为什么要贴下来?
那一瞬间他是不是要吻他?
太多太多的问题接连涌现,他感觉自己的心脏都快爆炸了,连带着一向冷静的大脑也无法运转。
他迫不及待去找陈末野,想问他为什么要在台上那么做。
但在他鼓起勇气准备开口时,另外两道人影却先出现在陈末野左右。
叶月夸赞:“陈末野你真厉害啊,能想出那么绝的救场方法。”
范弥也跟着说:“那是,两个大帅哥靠一块儿的时候现场都叫疯了,谁还去管这是失误还是舞台设计?”
祈临往前的脚步忽然刹住。
救场……舞台设计。
啊,是啊。他失误了。他哥只是在帮他兜底而已。
那一瞬间的奢望幻想像赤裸裸的巴掌扇到脸上,无边无际的难堪和羞耻涌了起来,让祈临无所遁形。
偏偏陈末野好像察觉到什么,停步回头,低声叫住了他的名字:“小临?”
祈临浑身一僵,抬头才发现不仅是陈末野,乐队的其他成员也在看着他。
“怎么脸色这么白?”叶月顿了一下,随后反应过来,“你不会在反省台上的失误吧?那个没关系的,我们要结果不要过程。”
范弥也跟着附和:“对啊,结果是好的就行。”
祈临第一次知道自己原来在内心四分五裂的时候,还是能笑得出来的。
他平静地挽起唇角,点头:“嗯。”
然后他跟着队伍,更换演出服,收拾东西,离场……一路上和平时没有什么异样。
不过是又一次期望落空了而已,能平静地消化,祈临这么想。
直到陈末野回头,垂眸看着他,突然问:“你要一起去吗?”
祈临才反应过来自己一直在走神,淡淡地啊了一声:“什么?”
“我们要去吃点东西,但你哥说有点累了想回去休息,”叶月说,“在问你要跟哪边呢。”
他垂下眼,几乎是条件反射的趋利避害:“我去吃东西。”
话语落下时,他能感觉到身后陈末野的视线,但却没有回头。
他强迫自己去习惯远离陈末野,不去想刚刚台上发生的一切,但实际践行起来才发现自己低估了这件事的难度。
成员们只以为他还在乎台上的失误,祈临将错就错地接受了他们的安慰,跟着聊天谈笑,实际上却连自己吃了什么都不知道。
然后夜宵散场,成员们又打车回酒店,那点暂时性的麻痹又失去了功效,不受控制地变得期待。
……无论再怎么自我催眠,他还是想见陈末野。
这种情绪就像是无形的线,左右捆绑着他的心脏,反复拉扯。
真没出息。
出电梯前,祈临这么自嘲了一句。
他拿出房卡打开房门,踏进房间的每一步都变得轻软。
但是里面没有人在等他,只有床边一盏暖黄的小灯还在亮着。
陈末野已经睡着了,浓密的眼睫垂落在脸上,没有光影点缀,他轮廓褪去了舞台上那种疏冷清高,凌乱的额发让他变得格外柔和。
祈临无声走到床边,近距离地看着面前这张脸,这才发现陈末野眼下有一片很浅的青灰。
……在刚刚吃饭的时候,林冬现笑着提过,说他为了让演出更顺利,四点就起来修改细节。
陈末野原来也会为他睡不好。
那阵抽痛又从胸腔蔓延,所有情绪都凝结成一块又苦又涩的酸糖,沉沉地坠在胃里。
舞台那瞬间很短,可对祈临来说却是回味千万次也不够的弥足珍贵。
如果陈末野真的亲了他该多好……这个念头涌现时,这几天晚上像梦魇般纠缠不休的情绪再一次涌现。
祈临缓缓附身,双手撑在床的两侧,看着近在咫尺,却又无比遥远的人。
一千个念头在脑海里山呼海啸般叫他吻下去,但到最后先落到陈末野脸上的,是他的眼泪。
咸涩的水珠在陈末野白皙的脸上划过一条水痕,然后悄无声息地落到枕边,不见踪影。
心脏像突然被格切成无数块,一片片掉落在胸腔的骨牢里,滋养着疯涨的无望感。
祈临的目光魔怔般落在陈末野绯红浅薄的唇上,像是白日里所有的禁制界限都在此刻溃散。
他低下头,趁着夜深寂静,颤抖着在陈末野的唇上落了一个吻。
很浅很轻,像是蝴蝶掠过花叶,只留下触碰时那一秒无声的共振。
触碰,退离。
祈临慢慢地蜷缩在床边,他的眼睛睁大,泪水却连串落在地上。
他伸手点了一下洇开的泪渍,靠在床边,看着指尖上的水光。
……原来偷回来的吻不会让他享受“拥有过”陈末野的喜悦。
亲近一个得不到的人对他来说就像拥有一个漂亮的泡泡,不论保存还是戳破都只会让他难过。
他忽地笑了下,低声开口:“哥,喜欢你让我的心脏好疼啊。”
轻得不能再轻的话,祈临本以为它会就这么落在空中,悄无声息地消散。
但是下一秒,他沾着泪的指尖却忽然被握住。
截然不同的温热裹住他的皮肤,一寸寸地蔓延上掌心,手腕。
祈临恍惚地回头时,那只手已经落到他的后颈,温柔而不容置疑地将他往下压。
猝不及防的意外让他失衡,祈临直愣愣地扑到一个温热的怀抱里,险些磕在床边时又被陈末野重新抱了起来。
他从来不知道陈末野的力气这么大,直接将他从冰冷的地面带到了柔软温暖的床褥间。
然后,祈临就看到了黑暗里陈末野那双深沉的浅曈。
陈末野微微低头,刚刚被偷亲过的嘴唇贴上祈临的眼尾,温柔地吻碎他摇摇欲坠的泪珠。
第63章
陈末野温热的唇贴到嘴角的时候, 祈临整个人都是懵的。
血液仿佛在这瞬间倒流回心脏深处,每一根神经末梢都在颤栗,他的视线慌乱无措地涣散在头顶的天花板上, 感受着熟悉的冷调栀子从嗅觉温吞地侵占到味觉,然后炸上大脑,让一切都变得空白。
陈末野像一个统筹所有情绪的开关,祈临还没来得及慌乱, 就用轻之又轻的吻让他的灵魂出走。
急躁的心率、颤乱的呼吸、齿间亲密又克制的暧昧水响……
要怎么形容初吻的感觉呢?就像是被放进了一个巨大温暖的烤箱里, 从指尖开始被烘焙得酥软, 水分从躯干里蒸发,每一块骨骼都镀上了薄薄的糖霜,又一点点碎散成颗粒。
床褥、气温、光线……陈末野的指尖,一切都让祈临沦陷沉迷, 而他什么都不懂,什么都反应不过来, 只能把一切都交给眼前的人和本能。
缺氧让他的反应从僵直发抖变成瘫软无力, 最后只有一片星花闪烁。
直到陈末野彻底退离, 他才仿佛从深潭里破水而出,剧烈地呼吸着。
他抬起手, 无措地横亘在面前, 不知道是想通过动作确认此刻的真假, 还是想从巨大的冲击里保持冷静。
但陈末野却很自然地抬手握住了他的指尖, 微喘沙哑的嗓音落在他的耳边:“好了吗?”
祈临眼睫毛还是湿的,看什么都是水濛濛的一片, 茫然地抬起头。
“啊?”
沙哑的尾音有些呆滞又迷糊的可爱。
然后陈末野就又吻了下来。
被动亲吻带来的冲击感比任何事情都要强烈,祈临感觉自己的五感都像被他哥的唇亲化了,成了个被裹在棉絮里的布偶娃娃, 随意地揉捏把玩。
直到他哥模糊地叫了一声他的名字,他才感觉有根神经冷不丁颤动了一下,随后大脑就像被烤化了的棉花糖,只剩下软乎乎的甜。
他模糊地感受到陈末野离开,又低声说了什么,可意识都被糖丝粘住了,他不知道自己回应了什么,甚至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回应,懵懵地往浴室里去。
像是全凭最后一丝羞耻坚持到这里,抬手摁下了淋浴的开关。
但水流却没让他清醒,反而彻底把他浇成一团濡湿的棉花糖。
新酒店的浴室是干湿分离的,淋浴间被单独隔在一处,祈临站在淅沥沥的水流下意识完全是恍惚的。
刚刚发生了什么?他现在是清醒的还是在梦里?
直到舌尖上那丁点绵密的痛忽地漾开,祈临的意识才被重新拽了回来——因为两个人的亲吻都不熟练,所以他哥不小心咬了他的舌尖。
痛觉佐证了刚刚发生的一切,祈临的脸一下涨了个通红,他抬手撑在墙壁上,这是真的。
他偷亲陈末野被逮了个现行。
但是他哥并没有排斥厌恶,也没有恶心反感,而是重新吻了他一次又一次。
叩叩——
磨砂玻璃门被敲响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祈临一下回头,看到了那个模糊的身影。
“小临。”陈末野的声音隔着水帘有些失真,但还是落到了祈临耳边。
祈临迟缓地啊了一声。
“洗完了吗?”门外的人问,“你进去有一段时间了。”
其实是有点久了,他淋了快二十分钟。
“哦,好了。”祈临关掉了水流,这才发现他没有带换洗的衣服,只有一件浴袍在墙壁的挂钩上。
甚至这件浴袍还是他进来洗澡的时候陈末野递给他的。
他哥还真是……细心。
祈临不太习惯直接套浴袍,在里面磨蹭了一会儿,才慢吞吞地把自己裹上。
他的思维系统到现在都还没恢复正常,直到开门前都没反应过来,隔间外的洗手台上还有一道人影。
直到流水声突然从不远处想起,他才迟缓地抬起头。
陈末野就站在洗漱台边,纤细修长的指尖正在水流下揉搓着一团布料。
祈临凝了好一会儿,才从覆盖的水流里看到一只被轻扯得变形的小刺猬。
……这是他今天穿过的内裤。
“啊!”
血气顿时上涌,祈临飞快地跑到洗手池边将那团布料从他手里抢回来。
他把那团湿漉漉藏在自己身后,一张脸红得几乎能滴出水来,垂落的眼睫飞快地颤动着,声音满是羞恼和慌张:“我,我自己洗。”
陈末野看着他通红的脸,无声地撩起嘴唇,嗓音却一如平常,甚至透着一缕无辜。
“我只是想帮忙,”他说,“毕竟要不是我……”
“啊!”
祈临又喊了一声,比刚刚还要响亮,浴室甚至出现了回响的余音。
这个年纪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陈末野又是祈临想了那么久的人,有些事情不是他自己能控制得了的。
这也是他刚刚洗澡的主要原因。
但祈临的脸皮比糯米团子薄,他进来就把弄脏的内裤藏在换下来的衣服和裤子中间。
谁知道他哥翻出来给他洗了。
陈末野终于忍不住很轻地笑了一声,温柔地安慰:“嗯,那你自己洗,我先出去了。”
这回他没再逗人,转身离开了浴室,很轻地带上门。
祈临在原地缓了好久,才伸手把内裤拿出来准备自己洗。
然后就发现,已经洗干净了。
费了好大力气平复的心情瞬间又丁零当啷乱作一团。
陈末野在椅子上坐了近十分钟,才听到浴室门很轻打开的声响。
祈临大概是不想引起他的注意,先探了半个脑袋往门外看,扫见陈末野时明显吓了一跳,但已经没有在浴室时的惊慌失措了。
看起来好像已经消化完接受了发生的一切,但只有祈临自己知道,他还沉浸在浮在半空的轻飘飘里。
他故作镇定地把手落到肩膀的毛巾上,一边擦着头发一边低头从陈末野面前经过,想去行李箱里找一套换的衣服。
然而刚走到陈末野跟前,就被男生忽然伸展的腿拦了一下。
陈末野穿着薄软的一次性拖鞋,长腿落在祈临跟前时裤脚短了一截,露出了白皙骨感的脚踝。
祈临刹在原地,薄唇抿了一下,慢慢地抬头看向椅子上的人。
陈末野不知什么时候垂下了眼在看手机,自然得不像是有意拦他的路。
偏偏椅子和墙壁靠的近,除了这条直线距离,祈临只能绕大半个圈到窗下的行李箱边。
纠结了一会儿,他还是选择抬腿迈过去。
结果抬腿的幅度还没拉开,男生横在跟前的脚踝就微微往里一收,勾过了祈临的另一只脚。
两片赤裸的皮肤轻轻触碰,不同的温度交汇,祈临一下失了重心。
然后就被陈末野稳且准地扶住了腰,轻轻地带到怀里。
祈临回头,就对上他哥不加掩饰的笑眼。
他哥轻轻柔柔地看着他,一言不发,就好像是祈临故意撞到他怀里似的。
因为过早独立的原因,陈末野常常会表现出来较同龄人更加沉稳安静的一面。
但他哥其实有很多别人不知道的幼稚小动作,比如最开始批改他的草稿,生气的时候捏他的脸……现在故意把他勾过来却又装作意外地看着他不说话。
祈临扶着他的椅背,垂眸看着近在咫尺的人。
那些安心和悸动渐渐消寂之后,随之浮现的是一缕涩然的委屈。
陈末野看着他渐渐水润的眼圈,刚刚冒起的一丁点坏又消失无踪,他抬手把祈临抱到怀里,哄小猫似地摸了摸后颈。
低声细语地道歉:“我错了,不该故意绊你的。”
祈临低头靠在他的肩膀上,好半晌才找到自己沙哑的嗓音:“哥。”
“嗯?”很轻的回应。
祈临的声音有些闷闷的恨:“你是不是一早就知道了。”
“我不知道。”陈末野低头,蹭了蹭他的发梢,嗓音低沉坦然:“喜欢你让我每天都胡思乱想,没那么冷静去观察你是不是也喜欢我。”
祈临一愣,错愕地抬起头:“胡思乱想?”
这个词和陈末野的形象实在是太不符合,他一下有些想象不到。
这人高考前都能平静如水,还有胡思乱想的时候?
男生看着他略带质疑的眼神,很轻地笑:“嗯,想很多。”
祈临抿了下水润的唇,低声追问:“比如?”
“想你会不会又因为什么原因睡不着,想你遇见了贺迅会不会告诉我,”陈末野的指尖落到他还有些红晕残存的眼角,一点点感受上面的余温,“想你什么时候喜欢上了我不知道的学姐。”
最后一句话比前面两句都要低要哑,裹藏着羽毛般落地无声的黯然。
祈临忽然就发不出声音了。
原来陈末野和他有过一样的心情。
他想解释些什么,陈末野的视线却落了下来,清透的曈里一片温沉的水光:“然后就开始想你以后会和谁拍照,给谁送花,给谁做饭。”
“包括现在,”他轻缓地低头,和舞台上一样贴着祈临的眉心,声音又浅又哑,带着珍视至极的试探,“还在想你是喜欢男生,还是喜欢我。”
“喜欢你。”宕机的大脑无法追溯陈末野平时情绪的细枝末节,但本能还是条件反射,祈临的声音又沾上了一丝丝的哭腔,“我喜欢你。”
陈末野应声低头,又一次亲上了他。
单纯的,克制的亲吻。
祈临好不容易聚拢的理智又被他哥一下打散,他懵懂地想,这是……第几个吻来着?
记不清了,陈末野今晚亲了他好多次。
祈临这才发现,他的喜欢原来并不是把陈末野放在心尖,更像是将他收藏在一个剔透的水晶球里。
只顾着将自己的感情覆盖在脆弱华丽的透明外壳上,却从没有正视过里面的温度与回响。
意识到这点,他落在陈末野的肩膀上的手动了一下,尝试地落到他的颈侧——像陈末野在回吻的时候做的动作。
然后他就明显地感觉到跟前的人也细微地颤动了一下。
探索喜欢的人就像是开惊喜盲盒,且每一次都能得到满满当当的回应。
祈临像上了瘾或者喝醉了,任何动作都跟着本能。
陈末野没有制止,指尖就沿着颈侧一直游移到男生的喉结,抚压过他滑动的幅度,又跟着落到锁骨,衣领……
直到被跟前的人克制又仓促地捉住了手腕,他才从那阵沉浸里醒神。
陈末野握住了他的手心,指腹用力地压了压,将他从自己腿间抱到了隔壁的椅子上。
祈临还没坐稳,下意识地伸手抓住了椅子的靠背,然后就看到陈末野起身背向他,沉声说:“我去洗个澡。”
他眨了下眼睛,等浴室的门关上、水声响起,才后知后觉地哦了一声。
意识到自己无意对陈末野做了什么,脸又红了个彻底。
室内安静下来之后,祈临就忽然有些坐不住,他胡乱地擦过头发,从自己的行李箱找衣服换上。
从椅子上挪到窗户边,又辗转到床上打了个滚,直到半干的头发被他滚得跟个鸟窝似的,才摸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
陈末野这个澡洗了快四十分钟了。
他趴在枕头上,大眼睛转了一圈,落到了床头亮着的小灯上。
橘色的光铺在乌漆的眼珠子上,点了一星高光。
祈临故作镇定地起身落地,穿上了酒店绵软薄底的拖鞋,慢慢挪到浴室门前。
淋浴的隔间被温热的水蒸气模糊大片,祈临连轮廓都看不到了,只能看到一点点模糊的肤色。
他心脏又跳了起来,觉得嗓子有点干。
然后胆大包天地抬手,敲了敲门:“哥。”
里面的水声一下熄止,随后是陈末野喑哑的:“嗯?”
祈临轻抿了下嘴唇,才开口:“你衣服呢?”
里面的人没说话。
他手背在身后,视线还有点涣散,但声音乖巧:“我帮你洗啊,你刚刚不是都帮了我吗?”
隔间里有轻微的响动,但祈临听不清,只能听到男生的声音:“不用。”
“但是你都帮我了,不帮你不公平吧?”祈临停顿了一下,小声地问,“你不是喜欢我么?”
“……”
“哥。”里面没有反应,他又喊了句:“陈末野?”
祈临想到什么,小心翼翼地开口:“哥哥?”
话语刚落,隔间的门就被轻缓地拉开。
潮湿的水汽扑面而来,像一层翻涌的雾浪。
祈临还没反应过来,陈末野就一手扶着门朝他低头,又一次亲上了他的唇。
发丝上的水珠随着动作落到祈临的脸上,啪嗒一下散开,陈末野在退离前轻舔了一下他的唇面。
然后站直了身子,看着呆在原地的祈临,低声回答他之前问的问题——
“嗯,我喜欢你。”
第64章
水珠在他白皙的颊边落了一大片, 而祈临却只是看着陈末野,擦都忘记了。
陈末野发现了,他每亲祈临一下, 祈临都会在亲吻结束之后有几秒钟的宕机时间,只会睁着大眼睛不说话。
他赤裸的脚从隔间里迈出来,带了一片濡湿的水汽,眼看着要沁到祈临的软拖鞋上, 陈末野将浴袍的系带粗略地围好, 抬手勾着他的腰, 将他抱了起来。
祈临就维持这那个呆滞的状态被陈末野从浴室抱到房间里,落地时他哥又抬手将他颊边的那片湿漉漉抚开。
“坐好,我换了衣服就出来。”陈末野顺手捏了一下他的颊边肉,“不准乱动。”
祈临点点头。
陈末野没他那么脱线, 带了换洗的衣服进浴室。等他收拾好出来的时候才发现祈临还坐在刚刚那里,完全是没有指令就不会随便移动的小机器人。
乖乖的, 又呆呆的。
陈末野轻拨了一下自己吹干的头发, 走到他身边:“时间不早了, 你还想在这里坐一会儿,还是去睡觉?”
祈临迟缓地抬起头, 下意识想说嗯, 又反应过来他哥给的是选择题。
意识这才回笼, 他思考了一下, 小声说:“睡觉吧。”
“嗯。”陈末野看着他,又慢慢往他的反向靠了一点。
同样的沐浴香交织在一起, 不同的体温融出一股甜味。
“那我呢?”陈末野看着他的眼睛问。
祈临眨了下眼睛,下意识往后退了一些:“什么?”
他哥却追了过来,望着他的眼睛问:“今晚, 我是睡床还是睡沙发?”
心脏砰地轻响了一下,祈临这才反应过来他们现在的关系已经不再是单纯的哥哥弟弟了,有些事情不能再依附习惯。
陈末野看着他的眼睫扑闪着垂落,也不催促,饶有耐心地等着回答。
“就……”祈临轻轻别过脸,小声说:“和平时一样吧。”
他的指尖揪着椅子上垂落的布穗,想就这么把问题敷衍过去。
“平时是什么样?”陈末野装作听不明白,视线跟着落到他强装镇定的指尖上,“我昨天晚上睡的沙发,你前天晚上睡的沙发,今晚还要睡沙发吗?”
熟悉的香气太过强烈,祈临感觉自己的呼吸受阻,他只好红着脸低头妥协:“……床。”
“嗯,好。”陈末野终于起身,收起了自己覆在祈临身上那股存在感极强的气息,“那,晚安。”
“晚安。”
男生从跟前离开之后,祈临才稍微有种喘了口气的感觉,他平复了一会儿,才发现房间里的灯都已经关上了,只有床头那一盏还留着。
他脚步轻得一点声音都没有,慢慢走到床边,陈末野侧身向里,看不清脸,不好分辨他是睡着还是醒着。
莫名的失落忽然拢上脸,祈临其实现在才算缓过劲儿来。
他还想和陈末野多聊一会儿呢,结果他哥就这么睡着了。
……也是,他哥昨天忙了一个晚上,今天又准备演出,累是应该的。
不能因为自己很亢奋就妨碍他哥休息,反正他今天晚上得到的已经够多了。
祈临刚想收敛自己那些张扬的情绪,好好冷静地继续当一晚乖弟弟,但刚落到枕头上,一只修长的手就横落到他的腰上。
祈临瞬间僵了一下,然后就听到了床褥布料摩挲的细微响动。
随后,陈末野的体温就渲染到后背,动作像是将祈临嵌在自己的怀里,毫无缝隙地贴了上来。
“空调开得有点低,”他的声音埋在祈临的肩膀上,带着将睡未睡的懒意,“我能靠着你睡吗?”
祈临心脏上落空的一小块又完全被填满,他点点头,被子遮挡的声音闷闷的:“嗯。”
夏天的夜晚,空调不至于冷到哪里去,但他现在被陈末野三言两语就说得鬼迷心窍,无暇去深想这些细节。
祈临强迫自己闭上眼睛不要胡思乱想,但安静只维持了片刻,陈末野低哑的笑声就从身后传来。
他说:“小临,你心跳好快。”
然后祈临就什么都矜持不住了。
他低头往被子里埋了一下,小声嘟哝:“还不是因为你。”
“好。”陈末野轻阖着眸,任由他低软的嗓音柔化自己的神经,“我的错。”
祈临揪着被角的指尖紧了又松,他心说是陈末野开的口的,自己只是顺嘴一问。
于是他开口:“哥。”
“嗯?”
“你那天,酒桌上……”
“嗯。”陈末野懒声说,“关键词围绕的都是你。”
祈临微微回头:“糯米团子,蒲公英,考拉?”
陈末野无声地挽唇,知道他想问的是什么,温慢地解释:“第一眼看的时候觉得你像糯米团子,每天睡醒头发乱糟糟的时候像蒲公英,晚上睡着了之后无意识黏着我……像考拉。”
停顿了片刻,他又低声说:“包括小刺猬也是你。”
明明表白已经听过一遍了,但现在还是心动个不停。
祈临在昏暗的光线里看着天花板,忍了好一会儿,手还是落到了自己的腰间,陈末野的手上。
只是轻碰了一下,就被他哥反扣着握在手心。
祈临刚正过身,陈末野就靠了过来。
明明他是主动抱人的那一方,但现在却主动将半张脸埋到祈临的脖子里,嗓音沙哑低沉:“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那点呼吸落到皮肤上掀起大片的痒,祈临还不太能承受得住,于是低声说:“没有了,晚安。”
陈末野眼睫轻睁开些许,在黑暗里看了他一眼,随后又缓缓拢落,带着温沉的笑意:“晚安。”
祈临本来以为自己今晚会辗转睡不着,结果闻着他哥的气息,甚至没坚持十分钟就睡着了。
第二天中午,两个人是被敲门声吵醒的。
祈临迷糊地睁开眼时,才发现他已经从昨天晚上被陈末野抱着的姿势,变成了蜷贴在他哥臂弯里。
像刚被人捡回去,没有安全感的流浪猫似的。
他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怔在原地,就看到他哥眉心皱了一下,浓长的眼睫缓缓睁开。
敲门声依然没有间断,但床上的两个人却先无声对视了一眼。
然后陈末野才露出很浅的笑容,重新闭上眼睛往他的方向埋了一下。
垂在祈临后颈的左手抬起,掌心落到他的后脑勺轻轻揉了揉。
“早上好。”
祈临颊边微微发烫,他看着陈末野惺忪的睡脸半晌,一言不发。
直到陈末野轻睁开一只眼睛,含笑去看他时,祈临才低头往他哥的眉心亲了一下。
然后回:“早上好。”
说完就从他臂弯里逃了出去,完全没有刚刚主动时的从容淡定,跑到浴室里躲起来。
陈末野躺在床上,左手维持着半环抱的姿势,半晌才落到自己刚刚被亲吻的眉心上,指肚揉了揉。
很轻的笑声透着无奈和纵容。
来敲门的是叶月,乐队今天没有行程,他们决定去附近的景区转两圈,而祈临和陈末野在群里迟迟没有冒泡,她就下来敲个门。
“大致路线就是去古镇里面逛一圈,然后晚上找个地方吃饭,”叶月说,“周趣嗓子好多了,但还有点哑,为他这个病人着想我们就不跑太多地方了。怎么样?”
陈末野倚在门边散漫地点了下头,长指在手机屏幕上划过,好像在看什么。
叶月以为他走神了,正想再问一遍,他却开口:“嗯,可以。”
“那行。”叶月点头,“半个小时后楼下集合。”
说完她就转身上了电梯去通知其他人,陈末野回头轻带上门。
视线转了一圈,落到浴室门上,他缓步走到门对面,靠在墙壁上。
祈临洗漱完刚推开门,看到的就是男生修长笔直的腿。
他愣在原地,一串水珠从侧脸滑到下颌,滴落在地板上。
早上睡醒的时候,他其实还有种不知道自己是在梦里还是现实的恍惚。
所以忍不住去亲近陈末野,亲完又觉得害羞,不适应荷尔蒙带来的冲动,所以慌慌张张地逃进浴室里。
现在被陈末野这么看着,刚刚被冷水扑下去的那点紧张莫名又涌了上来,祈临低头企图藏住那一点不知所措。
陈末野收回手机,轻笑着看向他:“洗好了?”
“嗯。”祈临把位置让出来,“你去洗漱吧。”
陈末野点了点头,进浴室之后,又往回退了一步。
“小临。”
祈临像个课堂里突然被点名的学生,一下在原地站定,回头。
然后陈末野就伸手,落到他乱蓬蓬的头发上揉了揉:“以防万一,我来问一下。”
他的声音突然有点严肃,祈临一下站定:“什么?”
“昨天晚上的事情你没忘吧?”陈末野停顿了一下,又很轻地笑了一声,“应该忘不了吧?我毕竟亲了你那么多次。”
然后他弟的脸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涨红了起来,大眼睛飞快地眨了两下,低声说:“记得。”
“嗯,那就好。”陈末野这才转身进了浴室。
祈临在原地站了半晌,才慢慢挪到床边,双手撑在床沿,一点点地附身趴了下去。
神经后知后觉的兴奋,他揪住了被子一角,一边往床中间滚一边把自己裹起来。
裹一半又觉得自己很幼稚,闭上眼飞快地给自己找补:我是一只蚕宝宝,裹起来只是为了进化,不是因为害羞……
裹都裹了,他又蹬了两下腿。
更像一条咕蛹的虫了。
陈末野洗漱好出来的时候,床上的那只“蚕”已经进化了,不仅收拾好了床上被弄得乱七八糟的被子,还换好衣服端正地坐在椅子上。
“月姐在叫集合了。”祈临说,“要出发了。”
“嗯。”陈末野点头,从敞开的行李箱里翻出了一件外套,“走吧。”
祈临一早上浮动的情绪在出房间之后就很自然地沉了下去,在成员面前没有露出任何端倪。
毕竟他才刚得到陈末野,还沉浸在独占的喜悦里,无暇去顾忌别人的目光。
因为昨天晚上的顺利演出,周趣决定奖励队员,把这顿饭的预算提高了一半,于是成员们就在社交软件的攻略推荐下,吃了一顿卖相远大于味道的饭。
午饭出来的时候一个比一个恨,纷纷吐槽无良商家的诈骗宣传。
祈临跟着陈末野坠在队伍最后,一旦脱离队员们的注意范围,他的视线就不由自主地落到陈末野身上。
明明昨天肩并肩都还觉得遥远的人,今天隔着一段距离,反倒让他感到亲密无间了。
视线顺着男生的挺拔的后背落到身侧,他修长白皙的指尖自然垂落,常年拨弦的指尖没有戴任何饰品,只是修剪得平滑整洁,素得干净漂亮。
祈临看着他哥细长的指尖,脑海里无意识晃过昨晚十指交扣的画面,怔了一下,随后罪恶感瞬间卷了过来。
光天化日之下,他在想什么呢?
祈临对感情上的事情探索得太少太浅显,完全不知道在昨晚那么多次亲吻的情况下,他看到陈末野却只想起牵手是多纯情的一件事,更没发现他哥早就察觉到了他炽热的视线。
陈末野余光扫过前面还在揪着餐厅不放的几个人,悄无声息地折了个方向。
果然,身后心不在焉的小刺猬也傻傻地跟着他脱离了队伍。
直到来往车流的喇叭响声从身后传来,祈临回神抬头,才发现陈末野已经停步在跟前,含笑看着他。
祈临眨了下眼,视线探了一圈,才开口:“他们……人呢?”
“不知道。”陈末野说,“甩掉了。”
祈临疑问:“甩?”
身后还有车流,陈末野自然地抬手搭住他的肩膀,往怀里一拢。
等人站定之后,肩膀上的手才顺着他的后背滑落,勾住了祈临垂在身侧的手指,慢慢交握。
“不甩掉他们,”陈末野垂下薄薄的眼皮,清浅的嗓音平静,“怎么约会。”
第65章
祈临感觉自己成了一只行走的不倒翁, 他哥轻飘飘的一句话,就能让他失去平衡到处乱晃。
等他从那种踩着棉花糖走路的感觉里回神时,陈末野已经牵着他走了很长一段路。
现在正是旅游旺季, 来玩的游客不少,他们的牵手即便不张扬也不显眼,但还是有偶尔的几双视线刻意地追随过来。
祈临有些不自然,但陈末野却并没有受任何影响。
像没有看到, 或者说根本没有在意那些来往的打量和眼神交递。
陈末野表面上看着疏冷遥远, 骨子里也漾着远超年纪的清傲。
祈临的指尖微微往他的手背上扣了一下, 步子稍稍迈大了一些,和陈末野并肩走在一起。
因为被爱,所以他从陈末野这里得到了一点底气,也跟着坦荡了起来。
两个人牵着手没走多久, 祈临的手机就先响了起来,是群消息在@他和陈末野。
讨伐餐厅四人组走了快二十分钟才发现自己有两个成员掉队了, 在群里找人。
祈临把手机抬起来给陈末野看了一眼, 他哥微微低头, 另一只手点着语音输入:“既然已经走散了,那就分开玩吧, 我带着祈临。”
然后咻地一声, 语音发了出去。
祈临眨了下眼睛, 问:“真的就抛弃他们了?”
“你不想?”陈末野眉梢轻挑, 但又没有给祈临回答的机会,“但我已经搜了攻略了, 怎么办?”
夏日的阳光落在树叶上,投下一片斑驳的光影,将男生的轮廓勾出一线灿烂的光边, 连带着眸底的笑也变得清透。
祈临这才发现陈末野还有狡猾的一面,明明已经把自己带走了,明明都已经说是约会了,却在现在问他想不想、怎么办。
眉眼里还要落出一点可怜巴巴的影子。
“既然你都准备这么多了,”祈临偏过头,躲开了他哥的目光,“那我就只能陪你了啊。”
陈末野低缓地轻笑了一声,牵着他:“那走吧。”
这是个临海古镇,陈末野挑的路线远离商业化的景区,青石板路越走越悠闲惬意,祈临还能看到几只胖嘟嘟的橘猫在树下的斑驳光影下打盹。
他越过小猫的耳尖,这才发现远处的景色……天空是一片纯净的钴蓝色,几片薄纱般的云散在天际,在水面垂下几缕蝉翼般的影子。
这里不在景区范围内,偶尔只能看到零星的几道人影在合照散步,都是并肩走的情侣。
祈临闭上眼睛深呼吸了一口海边的空气。
这半年他把心思完全悬在陈末野身上,好久没有看到这么辽阔的景色,站在水边只觉得心情舒畅。
片刻的舒展后,他回头:“哥?”
陈末野先垂眸看着他,然后才应:“嗯?”
“我想拍个照。”他说。
“拍。”
这人答应得快,但是牵着他的手却没松。祈临视线垂下来落到两个人牵着的手上。
意思很明显,但是他哥却还是没动静,祈临眼睫缓缓抬起来,看了半晌才认真说:“待会还能继续牵的。”
陈末野低声笑了一下,这才从指尖开始卸力,松开祈临的手。
祈临不是喜欢在旅游途中拍风景照的类型,但是今天看到的一切他都想记录下来。
因为这是他和喜欢的人一起看的画面。
他拍了一片漂亮的天空,明明定格的时候也只是觉得好看,但当它落在相册里却越来越喜欢。
祈临把它设置成朋友圈的背景图,刚放下手机想说好了,落下的手腕就被陈末野轻轻握住。
一根柔软的线带落到手腕上,被陈末野系了个宽松的圈扣,松散地勾在祈临的手腕上。
他顺着线往天空上看,一朵白色的雏菊气球飘在空中。
祈临手腕轻转了一下,故作镇定地低头划过手机屏幕:“你把我当小孩呢?”
陈末野指尖勾了一下气球的线:“不喜欢么?”
祈临抬手抓住了他的指尖,偏过头时耳尖微微发红:“喜欢。”
陈末野的视线随着那点粉红晃了一会儿,才压下去触摸的冲动:“刚刚拍的照片呢?让我看看。”
就是风景照,也没什么好看的。
虽然是这么想的,但祈临还是听话地把照片调处来。
也就三张照片,陈末野却认真地看了很久,最后才低头:“不愧是小祈老师。”
祈临明明是作为老师被夸奖了,但是却有种学生被表扬的雀跃。
他凑过去看着屏幕上的照片,忽然看到了相册里之前和陈末野的合照。
可能是因为心境不一样了,祈临忽然觉得存在相册里的数据没有实感,不如一张薄薄的相纸来得踏实。
要回去把照片打印出来么?或者是干脆存钱买一台拍立得?
这个念头只在脑海里闪过一秒,然后他就听到陈末野说:“要合照吗?”
祈临抬头,就看到男生手里拿着一台拍立得。
不是之前小夏借给他的那台,而是一台新的。
在祈临还在意外时,陈末野把镜头对向了他,尝试地角度拍了一张。
祈临这才反应过来:“你怎么有相机?”
“买的。”陈末野说。
“什么时候?”
“高考完。”
准确来说是领到十六中的奖学金的时候,陈末野就想给祈临买点什么,但小刺猬不是那种会坦诚向他开口要礼物的人,所以纠结了有段时间。
还好,现在不算晚。
祈临抿了下唇,抬头看着他:“可是这个相纸不是挺贵么?”
“嗯。”陈末野把相机放到他手里,看着他近在咫尺的眼睛,“所以我会珍惜拍出来的每一张照片。”
海面有飞鸟仓促略过,在祈临湛然的眼瞳里留下一瞬的浮光掠影。
他拿着相机,仿佛还能感受到陈末野留在上面的余温。
相纸慢吞吞地吐了出来,两个人靠在一起等它显形,然后陈末野就不负众望地拍出了第一张废片。
祈临只站在相纸的右下角,光线过曝,只能映出他立体的无光轮廓,没有记录下祈临那一瞬间的意外和惊喜。
祈临很轻地笑了一下,仰起头:“这张也要珍惜吗?陈同学。”
陈末野眉眼放低,抬手请捉住了他捏着照片的手,慢慢将这张失败的照片取下来,嗓音无辜:“要的,小祈老师。”
祈临:“……”
他终于发现了,自己有时候不是很能应付他哥。
这么漂亮的风景到底不能只留下一张不成功的照片,祈临亲自抬起相机:“重新拍一张吧。”
陈末野嗯了一声,低头剥开了纯黑色的手机外壳,把刚刚那张拍立得放进去。
祈临看着他哥的动作,忽然有些脸热。
明明是没拍好的照片,陈末野还要随身戴着么?
“好了。”陈末野收好照片之后,低头靠了过来。
男生细长直顺的头发轻轻贴上祈临柔软蓬松的侧发,看着镜头:“拍了吗?”
祈临嗯了一声。
咔嚓,相机轻响了一下。
从辽阔的海边到逐渐热闹的集市,他们留下了不少的合照,从祈临掌机到陈末野探索,入镜的除了他们两个,还有那只柔软蓬松的雏菊气球。
两个人一直逛到下午四点,中午那顿并不好吃的饭消化得差不多了,陈末野带祈临到一家比较冷门的小餐厅里。
因为客人不多,所以服务员很热情地上来,陈末野问祈临想吃什么,祈临把决定权推给他哥。
菜单定好之后,陈末野起身去上洗手间。
祈临乖巧地坐在原地点点头,等人转身折进走道时,他却飞快地把陈末野留在桌面的手机摸了过来。
第一张失败的照片他怎么想怎么觉得羞耻,尤其还要被陈末野夹在手机壳里贴身带着,他就更不自在了。
他打算趁他哥不注意把那张照片换成自己最满意的合照,也有点给他哥准备个小惊喜的心思在。
但是当手机壳轻声落地的时候,飘出来的拍立得相纸却有两张。
祈临动作一顿。
两张相纸的大小不一样,明显不是同一台相机拍出来的……陈末野除了他,还藏了别人的照片吗?
刚刚还有些隐约兴奋的大脑忽然冷静了下来,祈临的指尖落到另一张陌生的相纸上,翻面的时候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然后,他就看到了照片里的内容,整个人愣在原地。
先前那些莫名的情绪骤然被清空,连带着那坛没来得及泛酸的醋也跟着烟消云散。
因为这张照片里的人,不是别的男生女生,也不是不认识的人。
而是祈临的睡脸。
是在小出租屋的某个清晨拍的,祈临头发凌乱,半张脸靠着枕头,下巴还被被角遮住了一点。
看样子睡得很沉,毫无察觉。
……什么时候拍的?
这个问题刚刚浮上心头,陈末野的声音就从身后轻轻落下,带着一点捉住了他小尾巴的愉悦:“做坏事?”
祈临浑身一僵,慢吞吞地抬头。
陈末野几乎是笼在他后背,俯身伸手将那张照片从他指尖取下。
陈末野将照片轻抬到唇前晃了一下,挑眉问:“这是我私藏的,你怎么偷看了?”
祈临有些结巴:“我……就是想换一张合照。”
他真是无心的。
陈末野嗯了一声,先把桌上的两张照片放进去,又向祈临伸手:“放哪张合照?”
祈临低头地把照片递给他。
然后就看到他哥把三张都藏了进去。
男生从容不迫地回到对面坐下,丝毫没有秘密被撞破的尴尬,反倒是祈临有些手足无措。
他捧着服务生端上来的橙汁喝了大半杯,才忽然问:“那是去年校运会那段时间拍的吗?”
陈末野的指尖沿着手机屏幕轻划了一圈:“想起来了?”
祈临轻轻点头,因为他终于想起来,那张相纸的尺寸和小夏借给他的相机吻合。
但是校运会之后他就和陈末野一起跟着乐队工作了……也就是说,陈末野拍这张照片的时候,应该比校运会那段时间还稍微早些?
意识到这点,心脏深处仿佛有什么想涌出来。
服务生来往把之前点好的菜品端上桌,陈末野刚把一块小蛋糕放到盘子里,递到祈临面前,就被他弟那双微仰的大眼睛捉住。
“哥。”祈临叫他。
“嗯?”陈末野垂眸回望。
祈临浅色的嘴唇抿了一下,声音压得很低,语气却有些克制不住的微哑:“你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纯澈的黑眼珠子里落上了碎散的水光,里面的急切和期待不加掩饰,叫人看得心脏发软。
陈末野别过脸,抬起手边的茶抿了一口,润过微微干涩的嗓子才终于开口。
“这个问题你不是问过了么,”他很轻地停顿了一下,才续上回答,“第一眼。”
第66章
电流般的酥麻飞快地从胸口蹿向四肢, 祈临脑袋空白了一瞬,然后又反应过来——
这是陈末野喝醉那天自己问的问题。
“你那天晚上,”祈临瞪大了眼睛看着他, 整只耳朵都红了,“没喝醉吗?”
他现在的羞恼比那天晚上偷亲陈末野被抓现行还要强烈。
“醉了啊,”陈末野拿着杯子的手缓缓落下,指尖沿着杯口划了一圈, “只不过你的问题很值得回味, 所以醒来之后也记住了。”
祈临飞快地眨了下眼睛, 嗓音里是浅浅的心虚:“什么值得回味?”
“回味你是不是因为喜欢我才问这些问题的。”陈末野说,“这个假设让我很高兴,所以记住了。”
指尖的力道紧了又松,祈临低头喝了一口橙汁, 但舌头却好像钝化了完全没尝到味道。
羞臊渐渐回落之后,更多的是后知后觉的欢欣。心尖尖像是被淋了一匙蜜, 又软又甜。
“你……这么准确地知道啊。”他低声嘟哝, 像只哼唧的小动物, “第一眼就喜欢我?”
他回忆了初见的时候……说实话,并不是什么愉快的记忆。
陈末野摸到了茶杯边那柄小勺, 将茶杯上浮起的一朵小花轻轻拨出来, 浓长的眼睫低垂着:“当时还没意识到是喜欢, 只是觉得不能就这么放你一个人。”
祈临轻咬了过自己的下唇, 小声试探:“不是因为责任感么?”
陈末野将泡软的花瓣慢慢推开,铺展回最初的样子:“有这个原因, 但不止是这个原因。”
他清楚自己绝不是那种喜欢多管闲事的人,更何况他当时面临的困难和问题也很多,贸然介入, 或者说让另一个陌生人介入自己的生活,麻烦只会比好处多。
他没有一个能够落脚的地方,他要准备高考,他需要钱……各种各样现实的问题堆叠在眼前,理智一直在收紧缰绳。
这种情绪是连他自己都知道的矛盾,但他还是选择了祈临。
身边的人都说距离产生美,人和人靠太近会厌烦,可是他却在每一天的想处理越发深刻地意识到,祈临对他来说是“独特”的。
而这种“独特”,又一点点变成了喜爱,心动,占有欲,掌控欲。
感情是不需要意象去当标记点的,等“喜欢”这个概念出现在脑海之后,他已经喜欢上祈临了。
祈临安静地听他哥的话,垂在桌下的腿轻轻地晃悠了一下,脚踝交错叠在一起,又微微伸展。
像一只表面上乖巧听话,实际上翘着尾巴摇晃的小狗。
他将陈末野刚刚递过来的小蛋糕放到跟前,用小叉子分了一块,尝了点上面的可可粉。
恰到好处的甜。
然后又舀了一块,放到唇里才抿着叉子,故作淡然地回应陈末野之前的话:“哦。”
陈末野知道他在强装平静,落下视线无声挽唇。
……
两个人最后在外面逛到晚上八点。
高原的昼夜温差大,天幕暗下来之后祈临无意识地搓下自己的手。
很细微的动作,只是摸了一下右手的小臂,陈末野那件带着余温的外套就落到肩头。
祈临仰头,他哥身上就只剩下一件黑色的短袖,他连忙把衣服拿下来:“我不用,也没有很冷。”
陈末野却只是低头,把手背贴在祈临的脸上“我比你暖和。”
祈临:“那是因为你一直穿着外套啊,现在脱了马上就冷了。”
“嗯。”陈末野点头,“冷了再说。”
这是不收回的意思了,祈临只能把手伸进袖子里:“那你感冒了怎么办?”
“主唱比较重要。”陈末野说,“周趣还没好,你不能生病。”
祈临穿了一半,才想起自己的手腕上还绑着气球的系带,他抬手挪到陈末野跟前:“哥,寄存一下。”
陈末野伸手松开了那个松松的系带,绕在指尖。
他的外套比祈临大一个尺寸,袖子伸进去之后就只能露出一小节细白的指尖。纯黑色的布料将他白皙的皮肤衬得显眼又柔软,像一小团被巧克力裹着的雪。
拿回气球之后就更显得可爱。
陈末野本来还想去吃点什么,但祈临担心他哥感冒,两个人把古镇的后半段逛完就回酒店了。
两个人从电梯里出来的时候,就发现房门口站着三位大汉,还有一个吃瓜的叶月。
林冬现盯着祈临手上提着的一袋鲜花饼,眯着眼睛:“你俩过得挺滋润啊。”
“就是!居然抛弃了队友自己两兄弟去玩!”范弥双手抱胸,“我们的队友情谊呢?”
周趣还在护嗓期,没说话,只是双手抱胸跟着点头。
陈末野淡哂了一声,回头看了眼祈临,祈临就把手上的鲜花饼递过去。
“本来半个小时前就要回来的,但是这家店的鲜花饼很好吃,去排了个队。”祈临这张脸很有欺骗性,卖起乖来得心应手。
林冬现挑眉,一股愧疚感忽然涌了起来,然而有人倒戈比他还快。
“话又说回来了,”范弥叛得理直气壮,“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分散行动又怎么了?”
林冬现:“……”
叶月没忍住在一旁看笑了,帮忙解围:“好了,晚上挺冷的,末野穿那么少要感冒的,差不多得了。”
因为周趣的原因,她现在看谁穿得少都难受。
林冬现只能半推半就地收了鲜花饼,被范弥勾着肩膀进电梯。
叶月本来想等周趣,但后者给她比了个收拾,她便知道周趣是有事找这两兄弟,点点头也跟着离开了。
祈临也发现了,停在原地看着周趣。
周趣和他的大眼睛对视了片刻,轻声笑了下,哄小孩似地开口:“小临,我有事找你哥,你先进去?”
……原来是要单独聊天。
祈临回头看了一眼他哥,陈末野很轻地颔首:“外面冷,你先进去。”
“哦。”祈临点头,先把身侧飘着的气球线一点点收短,把气球抱在怀里之后才拿出房卡进门。
他的小动作很有趣,周趣没忍住随着他的背影多看了一眼,然后在门关上的一瞬,陈末野就靠到了身侧的墙壁上。
琥珀色的眸淡然懒散地睨了过来,一副要用实际行动切断任何视线的样子。
周趣真有点觉得好笑,怎么一天不见这人的弟控属性又提升了?
陈末野没在意他的表情,只是问:“找我聊什么?”
“你之前不是和我说过大学的事情么,”周趣说,“我来问问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提及这件事,陈末野先前还有些散漫的情绪缓缓收敛,视线从周趣的脸落到走廊的地毯上。
“考虑好了。”他说。
“嘶。”周趣抓了一把自己的头发,神色有些为难和纠结,“虽然你一向是个很有主见的人,报志愿也是一早就决定好的,别人左右不了你的想法……但我还是想问,你确定?”
陈末野沉稳的嗓音没有犹豫:“确定。”
“行吧。”周趣轻叹了一口气,“那文件那些……准备好了吗?沟通过了吗?是不是得提前去学校一趟?”
“嗯,要去。”陈末野打开了手机里的日历程序,“差不多是这趟旅行结束之后就得去。”
周趣听他的语气就知道他已经计划好了,想了想:“那我到时候还是陪你去一趟吧。”
陈末野施施然掀起视线,意思显然是并不需要。
但周趣理直气壮:“我就是想去看看名牌学府不行吗?”
沉默地对峙了几秒,陈末野最后还是妥协:“嗯。”
话题到此结束,他的手落到门上,刚准备开口把人赶走,周趣却开口:“这件事吧,你应该没打算先告诉小临吧?”
陈末野的动作微顿:“没有。”
“没有也好,不然以小临的性格,要知道你这么做,这趟估计都不会敞开玩了。”周趣说,“毕竟光是他哥要去另一个城市上大学这件事,都够让他情绪低落那么长时间了。”
从高考出成绩之后,周趣多少还是察觉到了祈临偶尔出神的时候,这场旅行一半是给陈末野庆祝,一半也是让祈临多开心些。
谈话结束之后,陈末野推开门,就看到整理好衣服准备进浴室洗澡的祈临。
他正弯腰在洗手池前接水扑脸,镜子的倒影里,他的刘海被一根橡皮筋绑着,大眼睛紧闭。
明明什么都没做,但陈末野却不由自主地倚在洗手间门边,挽唇静默地注视了很久。
祈临洗过脸,伸手摸到湿巾拭过脸上的水珠时,男生的手就从身后搂到他的腰上,随后陈末野温热的气息就拢了下来。
祈临微怔,飞快地睁开了湿漉漉的眼睫,然后就和镜子里的陈末野对上视线。
他哥像只大型的趴趴熊,神情懒散地落在他的背上,下巴很轻地蹭了一下他的后颈。
祈临顿时僵在原地,挺直了后背低声:“哥?”
“嗯。”
“怎么了?”
“没有。”陈末野低声说,右手勾着他的腰,左手慢慢地落到水珠沾湿的台面,覆到祈临轻撑着的手掌上。
指尖收拢,沿着细长的指缝相扣。
祈临清晰地从镜子的倒影里,看到陈末野落在两人指尖的视线。
绵长深沉,溶了一点点的落寞。
但他还没想到这种情绪从何而来,就听到陈末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突然好想亲你。”陈末野高挺的鼻梁轻蹭了一下祈临后颈的发梢,嗓音低低的,“让亲吗,小临?”
第67章
水流的开关明明是上下拨动的, 但断断续续才止住,足够暧昧地反应出做这个动作的人有多慌乱无措。
祈临的脚尖本来还能触到地面,但是随着陈末野的步步靠近, 最后只能彻底悬在洗手台下。
后背磕到镜面上,祈临先感觉到了钝钝的痛,然后才是冷。
陈末野也发现了,撑在镜面上的手落到他磕疼的地方, 轻且缓地揉了一下。
镜面上被体温晕染的模糊渐渐消去, 只映出两个少年贴近的侧脸。
陈末野偏过头, 视线凝着洗手台面的一潭水滴,水光润泽的薄唇微喘。
而祈临在他跟前低着头,眉心靠在他的肩膀上,呼吸同样乱。
两个人安静地听着对方的呼吸声许久, 陈末野才退离:“好了,你洗澡吧。”
祈临慢慢松开了他的衣角, 点点头:“嗯。”
他坐在洗手池上没动, 等陈末野把浴室的门带上之后, 才松下了那种浑身紧绷的感觉。
这个年纪的少年浑身都是引信,一点点星火都能点着。好在陈末野比他年长, 更加克制和理智。
祈临最后伸手重新拨开了水流, 接了抔冷水扑脸, 这才到隔间里开始淋浴。
等他洗完出来的时候, 陈末野正靠在沙发上看手机,祈临本来想悄悄走到他身后吓他一跳, 但陈末野好像装了和他有关的雷达,祈临刚靠近他就抬头。
祈临有些泄气地抿了下唇:“你怎么知道我过来了?”
“猜的。”陈末野微微仰头,笑着伸手, 细长的指尖往掌心拢了一下。
他其实是想捏捏祈临的手,但他弟可能没读懂他的意图,歪着脑袋看了他的掌心一会儿,附身把下巴靠了上来。
然后,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慢慢抬起来,试探地看着陈末野,像在用眼神问——是这个意思吗?
陈末野垂落的眸几乎是一瞬间就沉了下来,先前从浴室出来好不容易克制住的情绪又隐约有了抬头的迹象。
小祈临是只天然撩啊。
陈末野指尖轻轻收拢,缓慢地感受了一下他柔软的脸蛋,然后凑过去亲了一下他的颊边。
“嗯,我去洗澡了,你先休息吧。”
说完,就松手从沙发上起身。
祈临在沙发后面站了好一会儿,这才抬手摸了摸自己被亲的地方。
脸好烫。
躺上床之后,祈临本来想装睡等陈末野出来吓他一跳,但大概是今天的运动量太大,他强撑了没多久就睡过去了。
陈末野带着一身水汽出来的时候,祈临已经蜷成一团睡得很沉。
他轻笑了一下,绕道床的另一边,第一件事就是把另一张已经不需要的被子放到椅子上。
然后掀开祈临身后的被角,自然地躺到他身后。
他的手臂轻展开,落到祈临身上往怀里轻轻一带,然后就连人带被子一起落到怀里。
一夜好梦。
祈临睡饱了再睁眼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上,窗外的阳光落到眼皮上有些刺眼,他下意识地往枕头里压,然后脑门就蹭到了陈末野的肩膀。
他迷糊地抬起头,看到他哥近在咫尺的眼睛时还是下意识地愣了一下。
……每天早上都得适应一遍他和陈末野相互喜欢这件事。
今天没有昨天醒得晚,也没有敲门声催促,祈临能够肆无忌惮地观察他哥的睡颜。
陈末野的脸是向着他的方向,下颌到脖颈的线条清瘦利落,色浅的唇微微抿着,呼吸均匀。
祈临动了一点想触碰的心思,但是又没敢实际行动。
接连两次干坏事被他哥逮现行,他现在不敢随意出动。
可是为什么不行呢?这是他喜欢,也喜欢他的人。
但是他哥要是被弄醒了发现了怎么办?他能应付得了那时候的陈末野吗?
反复的思绪像两个小人,你推一下我踹一脚地在祈临脑海里打架。
在反复的纠结之后,祈临终于找到了折中的方法……他瞄到了放到床边柜上的拍立得。
陈末野在他睡着的时候偷拍过,那他为什么不能拍回来?
他也想拥有一张随身带着的单人照啊。
两个小人就此达成协议,齐齐退出了祈临的思绪,他把床边的相机摸过来,小心翼翼地打开。
因为昨天一整天都是在室外拍照,所以一些参数需要重新设置,祈临认真地将取景框对准跟前的人,一点点找合适的角度和光线。
陈末野的轮廓就这么近距离地出现在视网膜里,在安静的早晨里让祈临说不出的心动。
明明拍照算是熟手,但他却在缓缓变速的心跳里感受到了一缕说不出来的紧张。
陈末野当时拍他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心情么?
咔嚓,快门闪过的声响很轻。
祈临跟着眨了下眼睛,视线再次清晰时,却发现取景器里的人不再是阖着眼。
陈末野惺忪的浅曈望着镜头,右手缓缓搁放在自己的额头,喉结很轻地滚动了一下。
微哑的轻笑隔着相机落到耳边,他们隔着相机镜头对视。
祈临一时心动,又拍了一张。
两张相纸被放在被面,显色缓慢。
陈末野没有着急看成品,依然维持着刚刚的姿势,半睁着眼睛:“小祈老师睡醒就拍照这么认真?”
祈临没有回答,而是低头看着跟前的相纸,像是用实际行动回应他哥调侃的那句话。
陈末野挑眉,另一只手撑在床面,缓慢地起身靠到祈临的肩膀上,声音攀上他的耳垂:“拍得怎么样?不好看能够申请重拍吗?”
祈临终于微侧过眸,视线先看到他哥高挺的鼻梁,又很不争气地落到那两片浅薄的唇上。
最后故作镇定地回头:“你觉得我会拍得不好看?”
“不是质疑你,”陈末野蹭了下他的颈窝,嗓音懒洋洋的,“毕竟是要随身携带的照片,拍好点更好不是么?”
被他贴过的那点皮肤太痒了,祈临偏过头深呼吸了一下,然后才说:“不行,你昨天拍我就失败了。”
“是我的技术失败了,你的脸没有呢。”陈末野低笑着说。
祈临真是应付不来他哥的这种时候,好在相纸显现出来了,两个人的注意力都落在照片上。
果然是一张睡着一张刚醒,同样的角度不同的状态,都很好看。
祈临把两张照片捏在指尖晃了一圈,眼神得意里又带着一星挑衅:“不用重拍了吧。”
“嗯。”
陈末野从善如流地点头,凑上来亲了一下他捏着照片的指尖:“谢谢小祈老师把我拍得那么好看。”
“……”指尖着了火,祈临含糊地说了句不用谢,下床逃了。
今天要出发到下一个演出地点,乐队成员在酒店附近吃了早点。
周趣的嗓子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所以他在吃饭的时候欣然宣布自己能够重回主唱之位。
然后就被林冬现和范弥联合嫌弃:“这么快啊。”
周趣:?
他立刻回头:“小临,你还想上台吗?主场这个位置我可以让给你的。”
祈临:“真的吗,谢谢。”
周趣:??
叶月举杯:“好,就在这里庆祝我们的新主唱上位,欢送前主唱!”
周趣:???
周趣:“果然我还是被做局了吗?”
陈末野坐在祈临身边,懒散地看着这群人一唱一和把周趣气得瞪大了眼睛,等祈临回头的时候,才陪他一起笑。
但玩笑终归是玩笑,祈临并不太喜欢站在舞台上的感觉,他在台下看着他哥就够了。
周趣为了减少这趟旅途赶路的感觉,第三站订的是民宿不是酒店。
民宿在古镇边缘,因为远离景区所以比较冷门,几个人拖着行李箱在凹凸不平的石板路走了好久才找到。
叶月本来还想抱怨两句,但是看到民宿的时候又变成了惊艳。
民宿整体是禅意自然风,庭院中央有一条人工小溪,整体是复式的阁楼,因为太过隐秘反而没什么客人,十分清净。
民宿的老板娘热情地把人带了进去:“你们要是想去哪里玩或者是抱团一日游都可以跟我说,我找人带你们,可以打折。因为没什么客人,天台是开放的,随时可以去。”
祈临沿着木质楼梯上楼,他哥已经提着行李箱站在房门前。
老板娘在门口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然后才把房卡递给陈末野,他转身带上门时,就发现祈临站在门口,乌墨的大眼睛看着他。
陈末野拉行李箱的动作微顿,声音放得柔和:“怎么了?”
祈临没说话,只是往右边迈了一步,陈末野这才发现这间房有两张床。
陈末野这才想起来,前两站在酒店的时候他和祈临一直睡的都是大床房。
正常来说两个男生本来就该睡双人房,但他们的习惯似乎太根深蒂固了,所以一直没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
这两张都是单人床,比小出租屋里的那张床还要小一点,但一个人睡还是合适的。
祈临往里迈了一步,坐在柔软的床沿,羚羊般细痩修长的小腿轻轻抬起,晃了晃:“今晚,要分开睡吗?”
他的大眼睛看着跟前的人,只是在陈述事实:“这床挺小的。”
陈末野轻垂下眸,平静地将行李箱推到墙边,然后才俯身坐到祈临身边。
他没说话,祈临只能回头看着他。
陈末野的指尖压过被子,划过床褥,看起来好像在感受什么。
祈临刚疑惑床褥的柔软度和大小怎么能扯上关系,他哥的手就落到自己撑放在身侧的指尖上。
轻轻一勾,他就失了支撑,被陈末野半抱在怀里。
他哥带着他在床上随意地滚了一圈,然后抱了个满怀。
祈临仰头的时候头发都是乱的,正想皱眉,就对上了他哥笑盈盈的眸。
“好像挤一下还是可以的,”他慢慢起身,轻碰了下祈临的额头,嗓音放得低淡:“还是说,小临已经厌倦和我睡一张床了?”
第68章
祈临的手落到陈末野身侧, 勉强将自己撑起来时,才发现他哥的手还箍在自己的腰上。
这人看起来有些可怜,实际上没听到满意的回答之前压根没打算放他逃。
祈临脸颊有些烫, 他侧过视线,故作冷酷:“那如果今晚睡一半我掉下床怎么办?”
“那我不睡,我只抱着你。”陈末野也跟着偏头,追上他的视线, “保证你不掉行吗?”
祈临咬了下唇, 斜他一眼:“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这么粘人。”
陈末野从善如流地点头:“新环境我有点认生。”
“……”祈临到底是没忍住, 低声失笑,“哥,你好幼稚。”
“嗯。”陈末野见他有表情了,落在他腰上的手才缓缓松开, 转到他的脸上,“不过我不强求, 你要是想自己好好睡也可以。”
祈临低头蹭了一下他的手心, 低声嘟哝:“你都这么说了, 我还有什么底线呢。”
陈末野的眼睫微颤了一下,视线意有所指地落到他的唇上, 勾了半圈他的唇线。
祈临就低头贴了他一下, 又他哥回应之前抽身, 相当点到为止:“好了, 叶姐不是说今晚有工作吗,走吧。”
今晚虽然是有工作, 但和之前都不一样。
古镇附近有一条夜市街,有不少音乐餐吧,玫姐帮忙联系了几家, 让他们去跑场子唱几首歌,因为不是正经的演出,需要上台的也就周趣和范弥两个人。
而剩下的成员可以到店里吃吃喝喝。
这条街的文青气息很浓厚,祈临和陈末野到店时,上一个驻唱正好结束演出。
周趣去交接的时候,几个人就到角落的一张空桌子坐下。
音乐吧算是个休闲消遣的地方,来这里的客人注重氛围,对驻唱的水平没抱多大期待,所以周趣一开口,加上他安排的“托”林冬现在旁边声源,勉强营造出了降维打击的效果。
坐在里面的客人很快跟着鼓掌欢呼,还有人当场给他送饮料果盘。
“笑死,感觉这一趟回去周趣要谢玫姐一个月,”叶月在下面笑,“这辈子没这么受欢迎过。”
“嗯。”陈末野抿了一口跟前的鸡尾酒,“风格找对了,他适合乡村大舞台。”
刚端起饮料的祈临险些被他哥这句话呛到,飞快地把饮料放了回去,偏过头笑了好半天。
“那位坐在里座的小朋友,”周趣的声音被麦克风扩下,点到祈临头上,“我在唱情歌呢,你这么笑得那么开心,是被我的感情打动了笑点吗?”
祈临这才坐直身子憋住笑,然后往他哥的方向靠了一下。
于是陈末野替他点了杯酒到台上,把周趣气笑了。
音乐餐吧的气氛越来越好,来往的游客不少被吸引过来。
祈临靠在椅背上懒散地听着,直到余光无意落到餐吧门口。
一位气质柔婉的女士轻推开门,但她并没有先进来,而是轻推着门把,将一个看起来大概六七岁的男孩牵了进来。
男孩进门没有急着张望,而是乖乖地走到门边帮他妈妈抓着门把,直到女士进来,他才重新牵上妈妈的手,一起走到桌前。
祈临的视线随了片刻,意识到自己的失礼,仓促地垂下视线。
被随手放在桌边的手机恰到好处地亮了起来,祈临轻侧过脸,却发现只是一条垃圾信息。
他随手点下删除,屏幕回复如初,只显示时间和日历。
7月24日,晚上9:20.
周趣刚唱完一首歌,成片的掌声涌起,气氛正热时唯有陈末野看到了祈临眸底一晃而过的黯然。
“小临?”他在喧闹中低声开口。
祈临轻垂的眼睫动了一下,察觉到了他哥投下的视线,很快把脸上的情绪收拢,挽出笑容:“嗯?”
陈末野沉默着和他对视了几秒,随后低声问:“是不是累了,想回去吗?”
祈临本来以为自己很快就能把情绪压下,但显然他哥已经察觉到了,并且用一个更加柔和的方式试探他。
祈临忽然就感觉自己的情绪有些压不住了,他低下眸,很轻地点了点头。
然后陈末野就回头跟叶月说了一声,把人带了出去。
民宿的地方太偏僻,出租车只能停在路口,两个人得徒步穿过石板路小巷。
这个点不早也不晚,旅客大部分在休息或者是在景区游玩,光线昏暗的路上十分安静。
陈末野下车之后就想牵手,但祈临心不在焉,显然没发现他的意图。
他便陪在祈临身后,安静地等他缓和情绪。
今天早上……或者说这几天开始,陈末野都有特别留意祈临的情绪变化。
原因无他,因为马上要到7月25日。
祈鸢和陈和桥出事的日子。
他们在一年前的同一天里失去了生命里最重要的人。
这个时间只有祈临和陈末野知道,周趣不清楚,他策划这趟旅程完全是出于好意。
但陈末野不想让祈临回到初见的那个状态,所以没有拒绝周趣的提议。
石板路的分叉口很多,祈临低着头在前面走,很快就发现自己不知道站在哪里。
他刚想回头,陈末野的手就牵了上来,恰到好处地裹住了他微冷的指尖,低声指引:“这边。”
祈临的视线落在两个人交扣的手上失神了一瞬,再抬头时四周的景色已经变得熟悉起来。
他扯唇笑了下:“你方向感这么好啊。”
“嗯。”陈末野说,“我都记得。”
轻飘飘的一句话,却让祈临崩了一整晚的情绪崩盘。
他垂下脑袋,眼眶微微湿红。
因为他知道陈末野的意思不止是记得回民宿的路那么简单。
自己记得的他哥也记得。
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人和他有着同样的心情。
到民宿的时候老板娘正好在门口喝茶,见到他们回来的时候还邀请他们一起。
陈末野低声拒绝了,带着祈临上楼。
陈末野开门的时候也没松开他的手,房卡将要落到门上时,身后的人却轻轻拽了他一下。
他回眸时,祈临的鼻尖已经有点红,嗓音低闷:“哥,我记得楼上有个天台是吗?”
走廊的声控灯在沉默里熄了下去,两个人的轮廓都拢在黑暗里。
陈末野很轻地应了一声,邀请:“要上去看星星吗?”
祈临的脑袋在模糊的视线里点了点:“要。”
天台应该是民宿专门设置来打卡的地方,布置得挺好,有一个白色的双人秋千,前面还有一个用来吃东西的小桌子。
白色的秋千上还有漂亮的毛绒抱枕,明显就是准备给小情侣窝在一块欣赏夜空的。
祈临看了一眼,走到天台的扶手边,垂眸看着古旧的小巷里渐渐熄灭的霓虹广告牌。
陈末野是后一步上来的,手里拿着一盘热茶和一条毛毯。
他端着到桌子边,刚将茶壶轻轻放下,就听到祈临的声音:“哥,你今天早上说不分床,其实也是担心我突然难过吧?”
陈末野落在茶杯上的指尖轻顿了一下,缓慢地将杯子放平,到进温热的花茶。
等那朵被泡得舒张的花浮在水面,他才低声:“是担心你难过,也确实不想分开。”
阳台边的夜风有点冷,祈临把手收回来,转身走到秋千上坐下。
陈末野将热茶递给他,随后展开那条毛毯,覆在他的肩膀上。
祈临的视线一直随着他,直到他俯身坐进另一半毛毯里,才低声开口:“其实最开始我妈说要多一个哥哥,我很不乐意。”
其实不止是不乐意,还有点讨厌。
陈末野用半杯热茶暖着指尖,偏着头,浅色的曈里尽是耐心和温柔。
“所以,你一直没有了解过我?”他问。
“没有。”祈临说,“我很小气的。”
“因为我妈是我唯一的支柱,即便知道她会偏心我,但我也不想她把精力分到别人身上。”他的视线落在茶杯里,薄唇扬起来时笑容很淡,“但要早知道你是这样,我可能就没有那些不乐意了。”
毛毯并不宽敞,陈末野最后还是放下了手里的杯子,倾身贴到祈临的肩膀上,慢慢地靠着他的脑袋上。
“这么说来。”陈末野看着他被蒸汽烘暖的指尖,“是我更早认识你。”
祈临眼睫动了一下。
“应该是刚转学到十六中的时候,那段时间我爸很忙,我生病了请假在家,可能是老师给他打电话,不知怎么通知到祈阿姨那了,她请了半天假过来照顾了我。”陈末野的回忆和他本人一样带着安静沉稳的气息,一点点填满祈临的胸口。
听到他所不知道的,关于祈鸢的事情,恰到好处地抚慰了这一刻心里的虚空。
“阿姨很温柔,细心地照顾了我,也和我说了不少你的事情。”
祈临微侧过头:“比如……什么?”
陈末野唇角挽着笑意,声音很轻:“比如,说你很乖巧黏人,有点小脾气,是只招人喜欢的糯米团子,还让我看了你的照片。”
祈临的嘴唇碰到杯沿,让温水润过唇面:“那就是你见我的第一面?”
“当然不是,”陈末野轻笑,“她给我看的是你三岁的照片,我都没认出来。”
祈临哦了一声,垂下眼,像松了口气又有点泄气。
“不过,我能从阿姨眼里看到对你的爱,当时也有小小的……排斥。”
陈末野的生长过程里本就缺乏母亲,难免对别人的幸福有些偏见。
祈临偏了下脑袋,轻轻回眸看向陈末野的眼睛:“那如果我们早点见面,相看两厌,是不是就会和普通的兄弟没有差别?”
“不是。”陈末野浅曈凝着他的轮廓,答案轻柔而笃定,“假设条件我没办法左右,但我清楚我的内心和想法。”
“我只会更早喜欢你。”
第69章
祈鸢对祈临的描述是出于母爱的天然怜惜珍视, 所以会觉得他可爱,脆弱,需要保护。
而陈末野见过祈临挣扎坚韧的一面, 被他那一身硬骨阻隔过,又窥见过骨缝里的温柔。他知道,祈临闪烁的不是哪一个片面,而是完整真实的自我。
所以无论是早是晚, 他都不可避免地会被吸引。
夜空悄寂无声, 整个天台的光源只有小桌面上那盏手提灯, 洇散的光线仿佛一层稀薄的雾气,笼罩着秋千上的两个人。
他们聊了很多,从小时候的琐事到第一次见面,再蔓延到生活上的各种细枝末节。
祈临埋在陈末野的怀里, 眼睛枕着他的肩膀,肆无忌惮地染湿此时此刻唯一属于他的支柱。
陈末野感受着温热的泪水落在颈窝, 沁进衣服里, 蔓延的余韵竟然比亲吻还让他心头颤动。
他一只手护着祈临的腰, 另一只手轻捏着祈临肩膀上缓缓垂落的毯子,将有限的温暖聚在小小的秋千上。
他的动作本来小心地进行着, 祈临却忽然松开了他的衣角, 向后按住了他哥的手背。
“哥。”他说, “抱我。”
“嗯。”陈末野低头, 搂紧了怀里的人。
随着时间越晚,温度越低。
周趣他们结束回来的时候, 各个都跟毛没长齐的小鸡仔似地搓手缩脖子,叶月着急回房间冲个热水澡,上楼的时候正好撞见了从天台下来的陈末野。
瘦高的男生一手落在楼梯扶手上, 另一只手护着身后的一团。
叶月微微偏头,才发现他背上的是睡着的祈临,大毛毯裹住了他半张脸,看不清神情,但应该是睡着了。
于是她放低声音:“你俩提早回来就是上天台吹风啊?”
陈末野很轻地点了下头:“睡着了,我先带回去了。”
“行,注意保暖啊,别感冒了。”
进了房间之后,陈末野侧身用脚轻带上房门,转身到床上时,背上的祈临才收紧了手臂。
他勾住了陈末野的肩膀,用力地埋了一下,还有些沙哑的嗓音满是抱怨:“说了再晚一点下来,都撞见了。”
陈末野唇角轻挽,声音很轻:“你都冷得缩成一团了,还在天台呆着会感冒的。”
祈临:“……”
他明明是想更黏他哥一点,这个人是这么理解成他冷得缩成一团的?
陈末野最后将他背到床边,轻缓地俯身时,祈临就松开手躺了下去。
然后在陈末野转身看他的时候,又飞快地卷着毯子滚了两圈,把自己裹起来。
因为他在天台上哭得太放肆,现在脸估计花得不能看了,他不想让陈末野看到。
好在他哥好像也没有注意,床边的脚步声只是安静了一会儿,随后转步离开。
听方向应该是去浴室了,祈临这才放心地松开毯子探出脑袋,先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然后就回头去桌子上找纸巾擦脸。
结果民宿的纸巾并不是放在桌子上的,祈临慌张地找了一圈都没找到,然后就听到浴室的门重新打开的声响。
他只好又回到床上把那张花脸藏起来。
陈末野拿着温水泡湿的毛巾在手里,慢条斯理地坐到床边,低声:“小临。”
祈临正双手捂脸趴在床上,看起来像一只小鸵鸟。
“来擦擦脸,哭那么久应该难受了吧?”陈末野耐心地哄他,“我给你洗了毛巾。”
祈临安静了一会儿,分出了一只捂脸的手向身后,意思是给我,我可以自己擦。
陈末野垂眸看着他净白的手心,用沾湿的指尖在上面点了两下,勾了一线。
祈临的手在半空中停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哥给他画了个笑脸。
“……陈末野。”
“嗯?”
“你幼不幼稚。”
陈末野偏过头轻笑了一下,低声:“谁让你不肯配合起来擦脸。”
祈临皱了下鼻子,把脸往更里侧的方向藏了些:“我可以自己擦。”
说完,他就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从隔壁传来。
他哥的沉默,加上身边明显陷软下去的动静,祈临最后还是没忍住偷偷回头。
然后就被陈末野深沉的浅曈捕捉到视线。
那双向来沉静的眸落着碎星般的柔和,一点点的怜惜,一点点的爱护。
刚刚在他掌心里画笑脸的指尖落到他的脸上,沿着轮廓的线条一点点游走,最后停在眼睑下方:“眼睛有点肿了。”
祈临眨了下眼睛,感受到眼皮上的沉重,随后还是放弃了挣扎,从床边慢慢撑了起身。
“是不是哭得很难看。”
毛巾被陈末野叠成一小块,轻柔地在他的脸上擦拭着,神情专注:“没有。”
这不是安慰的话,祈临皮肤白,哭起来的时候只有眼睛和鼻尖是红的,抽泣的时候整个人都透着玻璃质的脆弱,让人看着就只顾着心软了,不会分神去观察好不好看。
更何况,人的脆弱面本来就没有漂亮的。
眼睛被陈末野轻轻盖住,祈临吸了吸鼻子,哑声嘟哝:“我发现了,我总在你面前哭。”
他本来就是情绪内敛的人,但是从认识到现在,他在陈末野面前就没有好好控制住情绪的时候。
“哭就哭了,”陈末野擦过他眼尾的泪痕,“我那么喜欢你,你还要躲着我么?”
祈临抿了下唇,他想表达的明明不是这个意思,纠结了半天,低声说:“那我也没见过你哭啊。”
毛巾的余温不多,渐渐从祈临的眼睛落了下来,两双眼睛对上视线。
陈末野眼睫轻动了一下,转落到他的下颌帮他擦过小巧的下巴:“不是有一句话,眼泪是守恒的么?以前流的多,后来就不会流了。”
没有人天生不喜欢哭,都是发现哭不能带来任何帮助之后,就放弃了这种冲动。
祈临摸了摸自己的鼻尖,低着头:“你小时候经常哭吗?”
“大概,”陈末野说,“经常流眼泪吧。”
哭和流眼泪在某种意义上还是有区别的,但是祈临现在脑袋昏昏沉沉的,又急于找同类,所以没有深究。
只是等陈末野的毛巾擦拭结束之后,他凑过来抱住了他哥的腰,然后说:“那你以后想流眼泪的时候,我也会抱着你的。”
陈末野笑了下,温热的掌心落到他的后颈,缓慢地揉捏着:“嗯。”
拂过他的后颈,又慢慢落到他的侧脸,将祈临的脸抬起来。
“那我也努力让你以后不会再流眼泪。”
少年的眼泪留在生长痛期间就够了,未来他希望祈临都是笑脸。
*
后续大半个月走走玩玩,最后还是完整地完成了周趣当初制定的旅行计划。
最后一站演出结束的晚上,周趣挑了个背靠苍山面朝洱海的营地,成员们围坐在铺着扎染蓝布的矮桌四周,玩得很尽兴。
就连叶月也破格举起了酒杯,挨个和成员们碰。
范弥是第一个忍不住的,叹气:“小野之后去北京上学了,我们就只能等长假再聚了吧,听起来还怪惆怅的。”
话语刚落,周趣就在心里骂了句脏话,下意识往祈临的放下看过去。
果不其然,就看到祈临脸上还挂着的笑容骤然散了。
林冬现也察觉到了,给他酒杯里倒酒:“之前见面的时候也没见你那么舍不得,现在感慨什么,喝两杯把自己当诗人啦?”
“那要说舍不得,应该也轮不到我,”范弥还没反应过来,直接抬头看向坐在对面的人,“小临应该更加舍不得吧,之后只能寒暑假才能看到哥哥了。”
叶月直接在桌子底下踩了他一脚。
祈临察觉到成员们对他情绪的关照,轻声笑了一下:“嗯,会舍不得。”
陈末野拿着外套回来的时候,听到的就是祈临的这句话。
周趣飞快地给他递了个眼神,他了然地垂眸:“这么快就在为我得未来打算了?”
范弥捂着自己的脚:“哎呀你们干嘛,这个事儿说不说都要发生的,小临哪有那么脆弱。”
祈临眉目微动,像用实际行动去印证范弥的话,然而抬眸和陈末野的眼睛对上时,那点蓄好的情绪又有塌陷的迹象。
陈末野的手轻落到他的肩膀上,捏了一下:“舍不得吗?”
心脏一角像掐了一下,又酸又软的感觉触达神经,祈临忽然有点生气,明明他哥是最知道他舍不舍得的人。
可是那点气也就膨胀了一下,像随着被掐的那一角一块漏风,渐渐又瘪了下去。
叶月和周趣在给范弥收拾烂摊子,尽力地把气氛圆回去,祈临尽力在配合,但情绪牵头了却一直在胸口里横冲直撞。
这趟旅行结束之后,陈末野就要去另一个城市了。
没有人陪他一起上学放学,陪他吃饭,陪他睡觉。
陈末野要离开了。
心脏仿佛跟着视线一起落进了不见底的海下,沉沉坠落望不到尽头。
直到一只捏着啤酒的手忽然落进视野里,祈临才抬头和陈末野对上视线。
“生气了?”男生清澈的浅曈里含着笑意,慢慢往他靠近,“还是只是不高兴?”
祈临端着手里的橙汁抿了一口,和他哥错开视线:“没有啊,还好。”
“是吗?”啤酒瓶微微扁了一点,发出了很轻的响声,陈末野低头靠在扶栏上,“可我有点难过和舍不得,怎么办?”
祈临的手落到后颈上,轻轻地搭着,嗓音低闷:“不能怎么办。”
陈末野又捏了下啤酒罐,随后不知是从哪冒出来的幼稚念头,他将自己的啤酒罐放到祈临的橙汁上。
猝不及防的加重,祈临先转了下手腕,支好了啤酒罐才回头看向跟前的人。
陈末野长睫轻垂,清曈里盈着笑意。
他说:“小临,我想再留下一年。”
第70章
祈临一时没有理解陈末野的意思, 错愕地回头:“什么叫留下一年?”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从反问到表情都是完全的错愕和意外,像是陈末野说了什么难以理解的话。
他哥不是要上大学了吗?怎么能留下一年?
陈末野抬手, 将见底的橙汁和啤酒罐一起取了回来,转手扔进了一旁的小垃圾箱里。
然后说:“我向大学那边联系过了,申请休学一年,手续有些复杂, 但学校也同意了。”
祈临的脸色唰地一下白了下来, 像是被人猝不及防擂在胸口, 声音失控地提高一截:“什么?”
休学?!一整年?
因为……他?
先前那阵逻辑混乱的空白褪去之后,巨大的内疚和负罪感像是一群蜂密密麻麻地蜇向胸口,撕扯出一大片的刺痛。
“你疯了吗?”他慌张地抬头,颤抖着抓住了陈末野的时候手腕, “为什么要这么做……你是怎么想的?”
他的情绪起伏剧烈而混乱,陈末野很快地反扣着他的指尖, 嗓音温沉而有力:“小临, 冷静, 先听我说好吗?”
祈临的指节一点点被他哥安抚压下,黑白分明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紧随着他哥, 像只被围栏困住的小兽, 急切又惶恐。
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现在的心情, 愤怒?内疚?焦躁?还是说……清晰地意识到自己如此渺小的无力?
陈末野忽然后悔在这个时候告诉祈临, 应该等他们回到酒店,在一个更私密的地方, 他才好肆无忌惮地把祈临抱在怀里安抚。
他轻轻抬手将祈临被傍晚的风吹乱的头发,语速缓慢认真:“这不是临时做的决定,考完试之后我就开始考虑了, 这是权衡了一个多月得出来的答案,不是因为激素上头。”
祈临落在扶栏上的指尖一点点紧扣,陈末野的话明明很简单,可他却觉得难以理解。
“理由有很多,没有太多的积蓄,奖学金只能勉强地支撑一年的花销,以我目前的条件能找到的兼职比不上乐队挣钱。”不远处有人提着露营灯走过,在陈末野浅色的曈里留了一抹淡光,“也许我能勉强兼顾打工和学校,但是一旦出什么意外,一切都会崩盘。”
祈临一动不动地凝着他,听陈末野罗列理由。
他性格不合群,不准备适应宿舍生活。
又因为骨子里那些莫须有的傲气,不想申请学校的助学金。
周趣的乐队找不到合适的吉他手,他没办法放着不管。
……
每一条理由都像一枚堆叠的筹码,沉重地落在祈临的心头,将他用来承接的地方砸得血肉模糊。
他的视线终于从陈末野的脸上落了下来,看向自己颤抖不止的指尖。
原来生理反应那么大。
祈临想开口,陈末野的声音先一步抵达:“还担心你。”
“担心贺迅找上门怎么办。担心你会不会又受了伤不告诉我。”他平稳地向祈临迈近一步,掌心覆住了他握着扶栏的手,“也担心会不会因为分隔两地,你对我的喜欢越来越淡。”
更何况,就算刨除感情,他也是祈临的哥哥。
是有责任照看他的家长。
冰冷的指尖被男生的掌心温暖着,祈临想像陈末野一样用置身事外的平静,可是眼眶却不受控制地泛酸,他放弃了平复自己,低下眸笑了一下。
看吧,陈末野无法否认他也是原因之一。
他知道陈末野前面说的那么多,都只是铺垫,为了减少他此刻的罪恶感。
他问:“哥,你有没有想过,那我是什么呢?”
嗓音比之前要更加的平静,却也带着更加浓烈的自我厌恶。
“你现在会为我休学一年,以后还会为我放弃什么?”祈临说,“其实,我就是个没办法放下的包袱。”
陈末野看着面前的人,痛是慢慢从胸口撕开的,仿佛一瞬间的共感。
可是这个决定不能退让,就当是他自私吧。
“怎么可能呢。”陈末野低头,缓慢地靠到祈临身边,掌心握住了他的指尖,压在自己跳动的心脏前,“你是我的归属。”
在认识祈临之前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陈末野都觉得自己在一个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感觉里,脚下只有一条没有尽头的钢丝,前路漫长而混沌。
是祈临的出现才让他有了还活着的实感,而他需要这种感觉。
祈临的手被陈末野平稳地压在胸口上,那种剧烈且混沌的感情一下又一下被搏动的心跳冲散,他挫败地别开脸,眼眶湿热。
为什么总会在他哥面前露出这么狼狈的时候。
他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真的长大?
“小临,不要说会让我难过的话。”陈末野捏了捏祈临的柔软的指尖,轻声坚定地说,“我想留下来,是因为我比你,比自己想象中更需要这一年的缓冲期。”
祈临此刻陷入了情绪旋涡里的里,不能更加理智地正视他的需求。
陈末野作为年长者,有义务去阐明和引导。
“我不认为我做了个很了不得的举动。”
陈末野看着他努力憋着眼泪而抿起的唇角,温柔而有耐心:“有的学生为了更好地大学复读一年,也有学生为了体验不同的生活方式选择间隔年。这些只是人生树上一小截枝叶的分叉,并没有那么严重。”
他的人生轨迹从一开始就不是按部就班的,更不在乎别人的目光还有所谓的人生规律。
迄今为止陈末野做的每一件事每一个决定,都是他认为最适合当下自己的选择。
认领弟弟的时候是,亲吻祈临的时候是,现在也是。
在休学这个决定下来之后,他就已经在着手准备了,期间被不少人阻拦过。比如需要开证明的工作人员,大学的老师,甚至是周趣。但没有人动摇过他。
“更何况,我要是真的舍不得你,应该休两年才是,不对么?”陈末野笑着说。
“不行。”祈临沙哑的嗓音迅速地拒绝,回头怨怼地撇了他一眼,“你要这样我们就断绝关系。”
“嗯,我不会。”见他的情绪终于稍微回转,陈末野稍稍松了口气,捏了捏他的脸颊,“所以这次听听我的想法,好吗?”
他哥喜欢用笃定的口吻问“好吗”,完全没有转圜的余地。
难怪周趣总说陈末野是个有主见到近乎独断的人。
祈临甚至觉得比起独断,陈末野更符合傲慢……他确实不觉得休学一年对他来说算一件大事。
风是从远山来的,把眼眶里沁润的泪水吹干了,祈临眨了眨自己的眼睛,回头。
“陈末野。”他认真看着身后的人。
陈末野望着他:“我在。”
“这种事情,不准也绝对没有第二次了。”他说。
“当然。”陈末野应得很快,也很笃定。
这么狼狈难堪的时候,一生一次就够了。
他哥不是个出尔反尔的人,祈临清了清嗓子:“那你什么时候出发?”
“明天早上七点的飞机,和周趣一起,可能呆个一到两天,提交资料拿到证明就回来。”陈末野说,“时间有点紧凑,会很累。”
祈临摸了下自己的鼻尖,还有点和他斗气的意思:“想太多了,这么任性的决定,我才不和你去呢。”
“嗯,是。”陈末野认真地看着他,“那你乖乖回家等我回来。”
叶月这个时候在走道上挥手提示他们准备回去。
陈末野点头,转身向祈临伸手。
他弟看了一眼他的掌心,往上拍了一下,才动身走到他身边。
“哥。”祈临拢了下自己外套的领口,低声,“谢谢。”
陈末野轻声笑了一下。
“还有,”他弟又把半张脸藏在外套的领口下,闷闷地开口,“你前面有一个担心是莫须有的。”
陈末野颔首,侧眸专注地凝着他:“哪一个?”
“距离再远,我也喜欢你。”
……
乐队在昨天就已经把租借的汽车归还了,返程的交通工具一律都飞机。
两条航线的方向虽然不一样,但是起飞时间只间隔了半个小时。
临分别时,林冬现勾着祈临的肩膀,非常靠谱:“你们就放心去办吧,我们会把祈临安全送回家的。”
陈末野替祈临把外套的领口拉到最上,低声说:“到家给我发个信息。”
“知道了。”祈临往后微仰,把外套的拉链从他哥的指尖抽出来,“一路平安。”
虽然告别了,但是周趣还是活跃在群组里,动不动就喜欢发照片和成员们交流。
叶月时不时就把手机拿给祈临看,既是分散祈临的注意力,也是帮他缓解情绪。
而出乎意料的是,祈临并没有像想象中那样压着情绪一言不发,而是和平时一样参与到聊天里去,甚至还帮林冬现和范弥拍了两个人逛特产店的照片。
情绪没有波动,好像已经被安抚好了。
但最后成片里的两张脸很蠢,林冬现和范弥非说祈摄像师因为太想念他哥而有失水准。
祈临笑着认了这个罪名。
回去的路上,一切顺利。
下飞机的时候祈临看了一眼时间,这个点陈末野的航班才起飞没多久,还没落地。
明明才分开三个小时,他已经开始想念了。
他关掉飞行模式,通信模块重新激活,可用的网络信号连接之后,屏幕上才弹出一条信息。
祈临怔了怔,抬指点开。
[陈末野:我也是。]
[陈末野:无论是分开还是同居,我都喜欢小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