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彬提前说过要来机场接机, 祈临告别了还有行程的成员们。
他拖着行李出机场的第一眼就看到守在一边的发小。
这人不仅举了块牌,还特别张扬地捧了一束花,看到祈临的时候直接以狂热粉的姿态冲过来。
祈临转手就把行李箱横在跟前, 挡住了他的脚步。
杜彬:“你知道吗,你这样我真的会心碎的。”
祈临神色淡然:“谁让你一个月没见就疯成这样。”
“我疯成这样的原因你不知道?”杜彬把花塞他怀里,将手机掏出来翻了一段视频塞到他手里,“你自己看看是为什么!”
视频前几秒有些卡顿, 祈临点开的时候还没反应过来, 直到一阵尖叫声突然回荡在出租车里, 他才被吓一跳。
杜彬也没想到声音那么大,连忙帮他按下了音量键,跟司机道了个歉。
祈临这才发现视频内容居然是周趣生病那几天,自己当临时主唱的那场演出。
录像的视角在侧边的观众席前排, 拍的那一段正好是他唱最后一首歌耳返出问题的时候。
也许是因为笼罩两人的灯光,也许是因为陈末野俯身贴近的姿态, 明明他们只是靠近贴了下额头, 但是在连绵不断的尖叫声里却有说不出的暧昧。
他那天晚上只顾着因为陈末野的贴近而震惊, 没想到从台下看是这样的感觉。
“这个视频好像是去看演出的观众上传到网上的,转发量挺大的, 有人把陈末野认出来了, 就转到职高的匿名群里。”杜彬帮他退出了视频, 抬手随意地翻了一下聊天记录, “当时群里都疯了,因为你俩。”
祈临的视线顺着一排的啊啊啊扫了一眼。
这群人最开始只是震惊于陈末野的反差, 毕竟之前高考出分的时候他们就疯了一轮,视频冷不丁地出现,更是把陈末野的形象推到了另一个高度。
风云学长这个词甚至已经不够形容他了。
还有人在重金求乐队的信息和演出行程, 说陈末野以后肯定是要进娱乐圈的,现在开始follow多少能算个老粉。
而在几千条尖叫信息之后,又有人提出陈末野搂着的那张侧脸,好像是十六中那个高一学神祈临。
然后就又是啊啊啊刷屏。
“太离谱了,还有人磕你俩的cp,”杜彬凑过来跟他一块儿看,在找到自己发的消息记录时,邀功似地点了点屏幕,“还好我及时看到了,帮你们澄清了。”
他的指尖一滑,一条聊天记录出现在屏幕正中。
[三木一土:少激动了,人家只是同学兼朋友,别什么都往那方面想行不行?]
祈临的视线落到最后面那几个字上,忽然想起过年在RUGOSA兼职的时候,杜彬跟他说过的那句话——
我是男的为什么要去追一个男的啊?那多恶心。
这段时间他被陈末野纵得有点得意忘形,差点忘了他们这份感情是不见得光的。
在别人眼里,他们只是兄弟而已。
“那天周趣生病了,嗓子发不出声音,实在没办法才让我上台的。”祈临说,“我没经验,演出到一半的时候耳返没声了,陈末野帮我紧急调整而已。”
“我就说嘛。”杜彬抬手勾着他的肩膀,拍了拍,“我还是第一次见你在台上那么慌张。”
祈临轻侧过脸,视线垂到窗外。
他很少欺骗隐瞒杜彬什么事,这算是第一件。
现在只是拥有陈末野就已经很幸福了,那些公之于众的事情没到时间,他也不想去想。
“这条视频之后,好多人在求野哥的联系方式,他估计消息通知都响个不停吧?”杜彬长叹了一口气,“之前我在玫姐那打工的时候,就听过不少客人想给他送花送礼物什么的,真是羡慕帅哥们的烦恼。”
祈临淡淡听着:“哦。”
陈末野从来不收别人的花,礼物那些更是没到他脸上就被退回去了,并且这段时间他哥只要是在他身边,手机都是交给他保管的。
陈末野大概是限制了添加方式,别说好友申请,连垃圾短信都没收到过几条。
低调得让人相当心安。
两个人在外面吃了午饭,因为祈临给他带了伴手礼,所以杜彬久违地跟他回了一次出租屋。
祈临把行李箱推进门,换鞋的时候才发现杜彬居然站在门口没动。
“干嘛?”他说,“不是已经来过了么,紧张什么?”
“那不一样!”杜彬抓了抓头发,“你之前一个人住,现在不是还有个陈末野么?”
祈临刚刚开门的时候他就感觉到这间小出租屋已经和他最初的印象截然不同。
明明摆设没这么变,但处处都遍布着“这里还有另一个人”的气息。
祈临按着门把的指节下意识收紧,他回头扫了一眼床褥……还好在家的时候他和他哥还是正常的兄弟关系,枕头和两床被子收拾得很好,看不出来什么。
他回过头,随声:“不进来的话你就在门外等,我拿给你。”
“那我还是要进来的。”杜彬挺起胸膛,“毕竟我虽然不如‘哥哥’,但我也多少是个‘弟弟’。”
祈临:“……”
杜彬那点拘谨只在门外,进来之后没三步就现原形,恢复了之前的大大咧咧。
祈临把行李箱打开,收拾了一会儿才把一袋礼物拎到他跟前。
“这个是手工茶,给叔叔的,这个扎染的披肩是给阿姨的,这里的几袋零食都是你的。”
“我草,这么带那么多?”杜彬一个不漏地抱在怀里,“这多不好意思。”
祈临嗯了一声。
要不是陈末野提醒他行李会超重,他其实想带更多。
杜彬迫不及待打开了一袋小零食尝味道,祈临本来想给他泡壶茶,桌面的手机亮了一下。
来电显示是陈末野。
祈临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杜彬,见他还没察觉,平静地把手机拿起来,然后接通。
“小临。”陈末野那边刚落地,还能听到来往走路的声音。
“嗯,”祈临将声音压得平静,“到了吗?”
“到了,正在和周趣去领行李……怎么了?”
他哥话题的转折太突然,祈临还没反应过来,停顿了几秒才问:“什么怎么了?”
“你的声音听起来有一点点的奇怪,”陈末野很轻地笑了一下,像是抓住了他的小尾巴,“和谁偷偷见面了吗?”
他的语气沾着点笑意,说的话却像是查岗。
祈临嘴唇抿了一下,有点想笑,但还是解释:“杜彬来了,我在把带回去的礼物交给他。”
“哦。”陈末野的尾音稍微拖长了一点,然后问,“那为什么一开始不告诉我?”
毕竟杜彬也不是什么不能提的人。
祈临怔住,忽地不知道怎么回答。
因为他对杜彬隐瞒了自己和陈末野的关系,所以对他哥也产生了隐约的“背叛感”么?
“和你的发小在做什么坏事么?”陈末野说,“接电话的时候,你好像有些慌张。”
祈临回头看了一眼,见杜彬还在研究包装袋,就转身折进了浴室。
“真没有。”他岔开话题,“你们打算去吃饭吗?还是说早上分开之后吃了?”
“嗯,现在用吃饭当理由敷衍我。”陈末野淡淡道:“不是才分开四个小时么,就心变了。”
祈临怀疑他哥是不是把周趣甩在机场自己走了,不然怎么肆无忌惮地谴责他。
“没有。”他轻叹了口气,只好坦白,“之前我上台那场演出你还记得吗,有人录了像。”
陈末野的声音收敛了玩笑:“嗯,他看到了?”
“应该是整个学校都看到了。”他说。
“官方的周趣处理了,有些可能是粉丝拍的,控制不了,”陈末野停顿了片刻,轻声问,“你讨厌视频被传播吗?”
祈临的本意是想告诉陈末野,他们贴着额头的那一幕可能被很多人看到了,但他哥的关注点好像和预想中不太一样。
陈末野好像不在乎别人看到那段视频,会对他们有什么猜测和想法。
“我……不算讨厌,反正也没有拍清楚我的脸。”祈临回答。
而且他以后也不会再上台,一次两次没什么关系。
“嗯,不会有下次了。”
陈末野低声说完,电话那端传来窸窣的响动,夹杂了周趣声音。
片刻后,他哥才重新对他说:“好了,我们行李出来了,准备去酒店,晚上给你电话。”
祈临嗯了一声,收回手机转身从浴室出去。
杜彬在沙发前已经吃上了,祈临本来打算走过去,一阵敲门声忽然响起。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瞬间警惕起来……还有谁会来?
祈临正想动身,杜彬却先抬手拦了他一下,用口型说“我来”。
走到门口,杜彬深呼吸了一下,想着如果来的人是贺迅,他就直接把门摔上。
但是他用力拉开门时,门外站着的却不是贺迅,而是衣着得体温婉的女人。
祈临见杜彬的神情明显呆住,且不是那种厌恶排斥的反应,他意识到是谁,快步走到门边。
站在门外的是温聿容。
温女士柔和地朝他笑了一下:“小临,好久不见。”
她提了一下手边的东西,低声说:“我来给你和小野拿点东西……方便让我进去一下吗?”
祈临没说话,还没想明白温聿容这么会突然出现,杜彬却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他飞快地挤到祈临身边,兴奋地做出了个让的动作,温聿容很自然地朝他微笑点头,走了进门。
祈临皱眉,刚回头想问杜彬发什么疯,就见发小瞪大了眼睛,激动地看着他:“你怎么认识温聿容的?”
祈临迟疑地看了他一眼:“你知道她?”
“知道啊!谁不知道!”杜彬压低的嗓音是克制不住的激动,“知名女演员温聿容啊!”
第72章
杜彬光顾着沉浸在现实看到女明星的激动里, 没有留意到祈临一晃而过错愕。
虽然最开始见面的时候祈临已经猜到温聿容的身份不简单,但是他基本上没接触过明星之类的事情,所以从来没往那方面想过。
温阿姨……是明星吗?
他压下了心头一瞬间翻涌的情绪, 回头看向客厅里的人。
温聿容的神情和第一次来时一样,婉柔而温和,她并没有急切地问陈末野在哪,而是笑着向杜彬打了个招呼:“这位是小临的朋友吗?”
杜彬连连点头:“我是小临的发小。”
温聿容微笑:“你好。”
她没有介绍自己的身份, 杜彬脸上的激动忽地顿了一下, 随后才回头看到祈临有些凝重的表情。
他很快察觉到什么, 走到桌前把祈临给他的伴手礼拎上:“我这准备回家了,临儿你们聊吧,走了。”
虽然是这么说,但他走到门口的时候却和祈临对了个眼神, 意思是我就在楼下,有事随时联系我。
小出租屋里很快只剩下两个人, 温聿容露出了略带歉意的笑容:“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们了?”
“没有。”祈临转身到小茶几上给她倒了杯水, 语气礼貌疏离, “您来有什么事吗?”
温聿容垂落的眼睫露出了一点笑意,端起水杯喝了一口:“前段时间在国外出差的时候, 看到了一把很适合小野的吉他, 就买了, 今天有空就拿过来。”
祈临的视线这才落到她的手边, 那里放着一个琴箱。
他将视线抬上,和温聿容对视, “既然是您准备的礼物,还是当面交给他比较好。”
温聿容低头笑了一下。
这算是她和祈临第二次见面,但是他的态度显然不一样了。
上一次对她还有些客套和摇摆不定, 这次却显得很冷漠。
“小野他……和你说了什么吗?”她的指尖沿着杯口轻轻摩挲了一下,略带失落地挽出笑容,“看来小野还在恨我。”
祈临微怔,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温聿容却从他的沉默里得到了回答,她垂下眼:“也是,毕竟我在他很小的时候就抛弃了他。”
“亏欠”不足以形容她和陈末野的关系,她也深知迟来的挽回没有意义,但是母亲怎么会真的割舍得下自己的孩子呢。
她起身,将琴箱提起来,朝祈临微微点头。
“给小临添麻烦了。”她轻声说,“下次我会主动联系他的。”
祈临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眉眼一点点变得沉暗。
“阿姨,”他站在门口,手紧握在门把上,“哥没有和我提过您的事情,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但是我觉得,你给他补偿的东西,他都不缺……如果你真的希望他过得好,不打扰才是正确的。”
因为祈鸢的原因,他没有办法对陈末野的母亲冷眼相待,但是不代表他就会任由温聿容一点点接近陈末野。
一些距离和界限,还是必须要划清楚的。
温聿容站在楼道里,看着他竖起防御变得警惕的模样,忽地笑了一下。
她垂落的目光柔软温沉,没有被拒绝的难堪和怨怼,而是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
“看来小野有被人好好保护着。”她笑,“小临你是个好孩子呢。”
祈临浑身一僵,后半句话就这么沉回了喉间。
他明明想更加决绝一些的。
祈临站在门口发了会儿呆,直到杜彬去而复返,才微微回神。
“她走啦?”杜彬小声问。
祈临点头。
“我刚刚在下面的时候,思考了很久。”杜彬压低了声音,“温聿容是不是野哥的妈妈啊?”
刚见面时太激动没反应过来,后续他冷静下来了,就越发觉得这两个人有相似的地方。
祈临没有否认,杜彬偏过头看着楼梯,轻轻地说了句:“我草。我怎么都没想到陈末野的背景那么牛逼。”
祈临眉梢微皱,轻靠在门边:“我也不知道。”
身边的人安静了几秒,祈临回头就看到杜彬担忧的目光,他忽然问:“温聿容是个什么样的演员?”
他对娱乐八卦这些事情毫不关心,杜彬却不一样,他和杜妈都算是温聿容的影迷。
温聿容在十五年前进入演艺圈,最开始就在几部电影里出演女配,早期凭借优秀的外表和演技就收获了不少热度,后来更是一步步将市场拓宽到国外,用实力给自己奠定了机会。
“但是她最红的那几年,大概是六七年前吧,突然就息影了,具体好像是因为生病了在休养,也就是这两年才断断续续恢复工作。”杜彬说,“我妈当时还担心好久来着。”
祈临一边听着他说,一边看着搜索出来的关于女演员温聿容的信息资料。
比起她出演过的电影,得到过的奖项,他更在意的是温聿容的个人资料……她显示的是未婚未育。
没有任何一篇报道说过温聿容“离异”、“有孩子”。
他哥不是被抛弃的孩子,而是从来就没有被承认过的存在。
比起情绪,祈临在这瞬间先反应过来的是生理现象,他手心有些发冷。
杜彬陪他看了不少资料,直到晚上杜妈打电话催他回家,他才离开。
祈临坐在小沙发里,麻木地看着一个温聿容的采访视频。
视频是十年前,画质很差,但是依然能看出来温聿容当时的年轻貌美。
主持人问她的择偶标准,婚姻构想,她说希望自己有一个性格温和的丈夫,孩子随缘……一举一动都是娇俏,完全不像离过婚生过孩子。
这些都是演技吗?
他皱着眉沉默,直到桌面的手机忽然亮起,祈临才猛地回神,低头看着来电显示。
陈末野。
已经七点了,他哥说过晚上要给他打电话的。
祈临点了接通,然后就听到了熟悉的嗓音。
“小临?”
“嗯。”他把平板上的采访视频关掉,“哥。”
“怎么听起来还有点心虚,”陈末野很轻地笑了一下,问:“杜彬回去了?”
“回去了。”祈临回答。
然后语音电话就挂断,变成了重新打过来的视频电话。
祈临连忙坐直了身子,紧急把腮帮子鼓起来松了一下自己有些僵硬的面部肌肉,觉得表情差不多自然放松下来,才接通视频电话。
陈末野在酒店的房间里躺着,手机搁在枕边,因为是侧躺,眉眼显得有些懒散。
祈临的视线安静地注视许久,这才后知后觉,他已经在想他哥了。
因为不小心知道了一些往事,这层思念里无法控制地又带了一些怜惜和心疼。
陈末野看着镜头里目光低垂的男生,长睫慢条斯理地敛了一下:“祈临,怎么了?”
祈临摸了摸自己的鼻尖,犹豫片刻,还是决定坦白:“刚刚……温阿姨来过,给你带了礼物。”
话音刚落,他就看到屏幕里的陈末野眉心短促地皱了一下,有一瞬间低气压的沉默。
第一次见到温聿容的时候,祈临明显地感觉到她和贺迅不是同一类人,对他哥为什么会排斥“母亲”存有很大的疑惑。
而现在他知道了。
他认真地看着屏幕:“因为杜彬在,所以我让她进来喝了杯水,但是礼物我没收。”
陈末野温沉的眸光看着屏幕里的男生,轻声:“为什么?上次你不是收了吗?”
“上次……”祈临咬了下嘴唇,有点心虚,“上次太突然了,我有点没反应过来。而且那天是你的十八岁生日,那么重要的日子。”
第一次见面温聿容表现出来的柔和与无害太迷惑人,他当时还只是“弟弟”,不确定自己在陈末野心里有多少分量。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他停顿了一下,重新抬头,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落了一层纯粹的淡光,像一只忠心的小动物:“现在我只会向着我哥一个人。”
客厅里的灯光足够明亮,能将祈临的一丁点变化都映得一清二楚。
陈末野看着他渐渐变红的耳尖,只觉得心脏仿佛被温化了,只剩下柔软。
怎么这么乖。
“忽然觉得,应该把你带过来的。”他低声开口。
祈临迟缓地眨了下眼睛,思绪还停留在温聿容的话题上,有点不解:“为什么?因为温聿容找上门了?她没对我做什么,我……”
“不是,”陈末野靠着枕头埋了一下,眼睫微敛,“是我现在好想抱你。”
祈临哑了一秒,随后指尖瞬间蜷握在掌心,红着脸躲开了视线。
他视线凝着还没收拾的行李箱,小声说:“在旅游的时候你抱得还少么。”
陈末野的视线随着他闪躲的小动作,笑意深沉:“以前抱了,之后就不让抱了?”
“……”
陈末野放轻的声音有点委屈,又像在撒娇:“以后不让抱了吗?”
明明在所有人眼里,他是朵可望不可即的高岭之花,但是黏人起来一点也不违和。
这是只有祈临才能看到、拥有的陈末野。
他偏过头摸了一把自己的后颈,好似无力招架,声音又轻又快。
“等你回来……你想抱就抱。”
第73章
视频电话在晚上九点才挂断, 因为祈临偷偷躲起来打哈欠被他哥逮住了。
拖沓地把电话挂断,祈临捧着手机在沙发里躺了好久,才起身去收拾洗漱。
他本来觉得, 不过是两天不见,没什么适应不了的,但是当他出来看到夜幕降临却空荡荡的房间时,忽然有种说不出的失落。
原来他从来都不喜欢一个人。
只是躺在空荡荡的床上, 右手抚摸着平整的床褥, 他就有巨大的戒断反应。
是什么时候变得那么喜欢陈末野的呢?
祈临忽然意识到自己的迟钝, 不仅没察觉到他哥的心情,连自己的感情浓度是多少都不知道。
他辗转了一会儿,猛地从床上起来,跑到两个人放衣服的地方。
挑挑拣拣了一会儿, 找出了陈末野最常穿的两件衣服,确认过还有淡淡的栀子香残存之后, 他裹成一团抱在怀里。
他知道自己这样做有点幼稚, 甚至是有点失常, 可是没办法,谁让他是第一次有那么喜欢的人。
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入睡的时候, 祈临才忽地开始清算自己。
他最开始怎么会觉得自己能够忍耐陈末野去别的城市这件事?明明只是分开两天都那么难受了。
……
因为提早和招生办联系过, 准备的证明材料也足够齐全, 所以陈末野的休学申请表很快通过了签字审批。
从学校大门出来的时候, 周趣还在夸个不停:“全国数一数二的名牌学府就是不一样,这氛围。”
陈末野慢条斯理地将资料收进文件夹里, 没有回应。
周趣伸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忽然开口:“我们认识那么久了,关系也算不错吧?”
这人明显在打算盘, 陈末野懒散地瞥了他一眼:“嗯。”
“今天的话,只有你和我知道,我保证不对第二个人说。”周趣抬手比了个发誓的姿势,“你这休学一年的决定,是不是为小祈临做的?”
在提出休学的申请时,周趣给他做了不少思想工作,陈末野的每一次回答都是一样,经济压力为主,其他原因都是次要的。
和他对祈临说的一样。
见跟前的人刚打算开口,周趣又说:“我和林冬现范弥那几个不一样,不是瞎子。你和小祈临现在不只是兄弟那么简单了吧?”
身边的人嘴唇微抿,脸色忽然淡了下来。
周趣笑了一下,偏过头看着路上来往的车辆,声音随意:“你不是很早之前就知道我的性取向了么,我看出来也不奇怪吧?”
这件事说来有点久远,应该是初中两个人还在同校时的事情。周趣当时是住宿生,秘密小范围里暴露了,被几个同寝的男生找过麻烦。
他本来就是个家境优越的大少爷,从来没怕过,当时就还击了……结果打完一场狼狈的架从男厕出来的时候,才发现门口还站了个学弟。
当时周趣盯了陈末野好长一段时间,想着这人要是跟那群人一样发散或者是排斥,他就动手。
他喜欢男的又没招谁惹谁,自然是不打算受莫名其妙的排挤。
结果盯了半学期,陈末野一点动静都没有,于是在放假前他实在没忍住,当即去教室里堵人。
而当时陈末野给他的回答是——
“是么?我不记得了。”
记忆里的声音和此刻陈末野的回答重叠,周趣一愣,错愕地回头:“你不记得了?!”
陈末野平静地思索了片刻,回头:“我脑子不记没用的信息。”
周趣哽了一下,然后问:“上飞机前的那顿饭,小临吃了什么?”
“云吞面。”
“没加什么?”
“葱和酱汁。”
“这些信息有用吗?”
陈末野安静了一秒,回答:“算忌口。”
“你少跟我扯,”周趣瞪了他一眼,“我性取向那么大的事儿你能忘两次,他昨天从碗里挑一截葱你能记两天。”
“……”
虽然生气,但周趣还是意识到话题扯远了,低声:“总之,你俩这个暑假发生了什么我大概都看在眼里,你就少给我装了。”
之前问的时候他是还不确定两个人到哪一步,但这分开的两天从陈末野看手机的频率,他就大概猜到□□成。
“你那个入学成绩,要是真缺钱多的是人给你想办法。”周趣十分笃定,“我看你就是放不下。”
陈末野视线淡然地抬起,陌生城市的天空上,有一只不知名的鸟飞过。
周趣瞥了一眼他的表情,先是长叹了一口气,又忽然笑了。
“我还以为你是那种能把自己的情绪克制到极致,最后进化成毫无感情的机器人那一类呢。”他说,“没想到还能看到你任性冲动的一面。”
这就是所谓的十八岁啊。
陈末野依然没有回话。
回酒店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两点,回去的飞机在晚上八点,周趣打消了在附近闲逛的念头,决定回去好好休息。
祈临大概是守在手机旁边,陈末野的消息刚发出去就有回复。
[Slinz:申请书下来了。]
[小神兽:辛苦了,好好休息吧,晚上的飞机吗?]
[Slinz:嗯,给你买了东西。]
[小神兽:小狗兴高采烈.JPG]
祈临总有一些和他本人形象非常不一样的可爱表情包,陈末野看着屏幕上那只乱窜的活泼小狗笑了一会儿,切出了聊天框。
他点开了拨号程序,将一串数字输入。
没到十秒,电话就接通了,先是有片刻的安静,然后是温聿容的声音:“小野?”
陈末野的回应冷漠:“有事找我?”
“是,小祈临跟你说的吗?”
陈末野不喜欢和她谈论祈临,只是问:“有什么事?”
大概是第一次被主动联系,即便语调很冷漠,温聿容也相当高兴:“高考不是结束了吗,为了庆祝你考上好大学,我给你准备了一份礼物。”
“不需要。”陈末野说,“以后也请你别随便到我家里。”
我家。
还真是好鲜明的一条界线。
先前的情绪像被泼了一盆冷水,温聿容低声:“我会给你们带来麻烦吗?”
“会。”陈末野说,“还有,祈临心软,对你说不了什么重话,但也不是能让你当成可以利用的对象。”
“小野。”温聿容很轻地笑了一声:“原来在你眼里,我已经是个为了达成目的不择手段的女人了吗?”
“你不是一直都是么?”
电话那端有一段时间的沉默,女人的声音比先前淡了许多:“我不会对小临做什么的,这点你放心。”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陈末野放下手机,刚准备挂断电话的时候,温聿容的声音又忽然穿过来。
“小临是个很温柔的孩子,有的时候我看着他,会觉得好像看到了以前的你。”
陈末野面无表情地挂断了电话。
*
飞机在晚上八点半起飞,十二点落地,从机场到家接近一个半小时的车程,陈末野终于在两点前推开了小出租屋的门。
为了不让祈临担心熬夜,也算是一个小小的惊喜,陈末野在落地时间上稍微隐瞒了一下,说是明天早上十点落地。
他动静很轻地打开了门,用门外微弱的灯光看了一眼,祈临蜷在床上睡得很安稳。
陈末野在飞机上悬了几个小时的心脏仿佛现在才触地,他放轻动作走到床边看了一会儿,才去浴室洗漱。
差不多收拾好,他带着一身温热的水汽出来的时候,祈临还是没醒。
他走到床边,轻掀开被子准备躺下去的时候,才发现祈临并不是安静地睡着。
他还抱着什么,但是光线太过微弱,看不清。
陈末野眉梢微挑,他不记得祈临除了自己以外还有抱什么入睡的习惯,轻轻地伸手握住了祈临搭在枕边的手腕。
熟睡里的人毫无防备,甚至往怀里抱着的东西上蹭了一下,仿佛下意识地从中汲取安全感。
窄小的房间里光线低暗,陈末野却依然看清了祈临怀里抱着的东西。
是他在家时常穿的短袖。
这几天所有烦乱焦躁的情绪一下消失,心脏像是抽离了实感化成了一团絮软的棉花糖,顷刻就被眼前的场景洇染融化。
陈末野不自觉地放轻了呼吸,垂眸静静地看着睡梦中的人。
明明在这两天的电话视频里,祈临也没表现出多想他的意思,却在他回来的时候猝不及防展现出那么柔软的一面。
就这么想他么?
陈末野的指尖不由自主地落到少年的眉眼上,轻之又轻地描摹,触碰。
他没有想吵醒祈临的意思,但是任谁来看到眼前的场景,都不可能还克制得住。
也许是指尖的温度太过灼热,祈临垂拢的长睫轻缓地颤了一下,乌沉的大眼睛慢慢睁开。
黑暗里一切都是模糊的,他先感受到落在自己眼尾的指节,迟钝地意识到什么之后,他才抬起眼。
然后就落进了陈末野那双盈满了笑意的眸里。
两个人在夜色深沉里对视了三秒,祈临怔了一下,沙哑且带着困顿的嗓音微微地试探:“哥?”
迷蒙的光线里,男生很轻地点头:“嗯。”
祈临的手动了一下,抓住了陈末野准备抽回去的手,沿着沿着脉搏捏了一下,确认有心跳之后,才确信这不是梦。
他下意识想坐起来,却感觉到自己怀里有是买东西窸窣落下。
紧接着,那件被他抱得皱巴的短袖就这么落到了两个人的视线中心。
他低头,看着那两件皱巴巴的衣服,大脑一瞬间被漆成白色,然后轰地爆发出慌乱的警铃。
祈临像只猝不及防遇到天敌的小动物,一边炸毛一边飞快地把那两件衣服抓到身后。
血液仿佛一瞬间回流,他的脖子,耳朵,甚至是脸颊都飞了一层红,甚至连刚刚被陈末野触碰过的眼尾都泛出了一层极浅的水光。
“你,我……”他刚睡醒的嗓音又哑又慌,全是被抓包的无措和尴尬,甚至有一个瞬间恨不得用被子把自己藏起来:“我不是……我就是……有点不习惯……”
不习惯什么?不习惯隔壁没人让他抱着吗?
找的理由越来越苍白,祈临简直想给陈末野一棍把他打失忆,然后再给自己一棍晕过去算了。
怎么自己偷偷摸摸的歹念还让陈末野抓个正着?
他该怎么解释?他哥……会觉得他恶心吗?
脑子即将过载时,祈临却听到一声极低极沉的笑从跟前传来,不夹杂任何的负面情绪,只是愉悦。
陈末野抚摸过他脸颊的手缓慢地落到他的腰侧,不动声色地越过他的安全距离,将他裹在自己的影子里。
两个男生在微乱的床褥上又拓开了一圈只属于彼此的安定区,陈末野垂眼看着他泛红的眼尾,一点点低头,将唇贴到他发丝微乱的眉心。
醒时的额头吻甚至比睡前还让人安心,陈末野带着一丝丝的怜惜和漫长的温柔,辗转吻过。
直到祈临那些慌张被悉数抚顺,他才退到耳边,用极轻的,像猫科动物感受到舒适惬意时才会发出的低声说:“我也想你。”
第74章
祈临藏在身后的指尖忽然卸下了所有力气, 他松开了那件被捏得皱巴的替代品,抱上了眼前的人。
沐浴乳的淡香清爽,这人甚至还有空洗了个澡!
他的脸埋在陈末野颈侧, 声音有点闷:“你不是说明天才回来吗?”
要不是陈末野说错时间,他也不至于让他哥逮个正着。
陈末野无声地笑着,掌心落到他的后颈,缓慢地抚摸了一下:“等不到明天早上, 但是又怕你熬夜。”
那点想念被暂时地满足了, 剩下的就是该算账的恼怒, 祈临压着他哥的肩膀将人推开,转身准备下床:“哦,那你还真是考虑周到。”
但动作到一半,还没踩落地上, 他又被陈末野轻轻地搂了回去。
祈临微微偏头,就看到陈末野落在自己肩上松散凌乱的头发。
男生懒散地靠在他的肩膀上, 浅色的瞳近距离地看着他:“不是说回来就让抱么?怎么要跑。”
祈临看着他眼底盈着的笑, 也没惯着, 挑开他的指尖:“我让的是明天早上十点下飞机的人抱,凌晨的排队。”
说完就径直走向了浴室, 一点情分也不讲。
祈临在洗手间接水冲了一下脸, 飞快地把自己的情绪压下去, 之后才慢慢抬头看自己的表情。
靠, 怎么还是跟猴屁股似的。
他又想再接抔水,但是又怕动静太大让陈末野听出什么来, 纠结了一会儿只好站在镜子面前硬等。
等自己平息下去,一切恢复正常。
这个过程有点久,陈末野在床边守得百无聊赖, 思绪散漫的几个瞬间,他偶尔会去猜祈临怎么在浴室里那么久都没动静。
猜了两下,他又轻抬起眼睫,视线往床边那两件皱巴的衣服扫过去。
陈末野伸手将它勾了过来,展开看了一眼。
没发现什么,又面无表情地把衣服放回柜子里。
重新躺回床边,逐渐有些昏昏欲睡时,他终于听到了浴室门缓缓打开的动静。
他安静地用听觉捕捉着祈临的动向,从浴室出来,绕过属于他的床边,慢慢走近自己。
因为祈临有在刻意放轻脚步声,所以陈末野没有着急睁眼,想知道还在生气的小刺猬在打什么算盘。
下一秒,盖在自己身上的毯子就忽然被掀了起来。
陈末野的喉结细微地滑动了一下,有一丝丝的意外。
随后就感觉到祈临曲着腿慢慢压到床面上,像是匍匐前进的小动物,气息自下而上,一点点笼到陈末野跟前。
最后,陈末野就感觉腰侧一处微微陷了下去,是祈临的手撑在了上面。
这下即便不用睁眼去看,他也大概清楚祈临是以什么姿势在自己跟前。
……去浴室冷静了一会儿,胆子变大了?
这段时间陈末野一直在有意克制着自己,因为他能感觉到祈临其实还有很多顾虑。
他还不知道怎么坦然面对自己的感情,会在意路人的目光,会顾忌陈末野的情绪……喜欢得热烈却又小心翼翼。
迟钝懵懂得像枝头上晚熟的桃子,渡过了整个春夏,馅儿却还是酸脆青涩。
所以陈末野从没想过,除去拥抱和亲吻,还会对祈临做些什么。
也从没想过祈临会这么突然的……
后半句话还没想完,陈末野就感觉自己胸口一沉。
他怔了片刻,终于睁开眼。
就看到祈临小动物似地趴在他的身上,颊边的软肉都因为这个懒散的姿势显得肉乎乎。
他就只是这么趴在他的胸口,没有任何其他的动作,没有任何……
意识到自己的猜测过了头,陈末野忽地偏过脸,沉闷地笑了起来。
祈临耳朵正贴着他的胸口,将他的笑声听得一清二楚,皱着眉抬头:“干什么?不是你说要抱么?”
他都主动爬下来当玩偶了,还有什么不满?
“嗯,是。”陈末野的喉结再次滑动了一下,语气有些无奈,“真是高估你了。”
祈临:“?”
他瞪着大眼睛,显然还想问“高估”是什么意思。
陈末野却不打算回答,只是伸手捏了捏他的脸:“你还真是离不了人。”
祈临皱眉:“我又不是什么小动物,怎么可能离不了人。”
“嗯。”陈末野点头,“那是我错了。”
祈临:“……”
“小临。”陈末野忽然叫住了他的名字,温沉的嗓音在夜晚格外清晰。
“这些事情我爸没和我说过,是我从我小姨那里听回来的,不确定真实性,但这么多年我也一直没有机会去鉴别真假,所以你听着就好了。”
祈临先是愣了一下,后知后觉才意识到,陈末野是要跟他讲自己的过去。
他微微抬起脸,乌黑的双瞳认真地看着面前的人。
“温聿容的原生家庭情况很糟,为了摆脱过去,她嫁给了我爸。”陈末野说。
小姨的说法是温聿容的梦想一直是想进演艺圈,当时她的父母是打算把她草草嫁人了事,她为了逃离原生家庭受了骗,欠了很大一笔钱,但在最困难的时候遇到了陈和桥。
个中原因十分复杂,最后的结果就是他们十分草率地结婚了。
温聿容是在婚后第二年怀孕的,在九个月的时候得到了一个面试的机会,她毫不犹豫选择了梦想。
当时温聿容的公司开的条件很苛刻,所以两个人离婚,且孩子只能由陈和桥抚养,还签了一份保密协议——绝对不对外承认他们的夫妻关系,也绝对不能说孩子和温聿容有关系。
相对应的,她将陈和桥当初拿的钱翻倍还了回去。
陈末野成长那几年,正是温聿容迅速火起来那段时间,但陈和桥从来没跟他提过任何和她有关的事情。
他在屏幕上时常见到温聿容,却从来不知道那就是自己的母亲。
陈末野平静地阐述着过去的一切,以一种置身事外的漠然:“这些事情我一直没和你说,是因为我认为没有说的必要。”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苦衷,也有每个人的抉择,只要不后悔,一条路走到黑就是。
“我不需要任何所谓的亲人。温聿容怎么想,又打算怎么做,我都不在乎,”陈末野抬手抚着祈临的侧脸,“现在的我只要你一个。”
祈临安静地看着眼前的人,忽地低头,在他手心里蹭了一下。
他知道他哥只说了一半的过往,还没有真正提及他恨温聿容,以及现在温聿容重新联系他的原因。
但是把心剖开本来就是一件难事,有些时候不说不代表隐瞒,而是还没做好准备去面对那些血淋淋的过往。
“嗯。”祈临说,“我知道了。”
他不想逼陈末野说什么,更何况他哥已经将他放在那么珍视且唯一的位子上。
“睡吧,”陈末野轻抚了一下他的后背,“晚安。”
祈临感受着他哥掌心的温度,第一次觉得夏天夜晚原来也能这么悠闲惬意。
恰到好处的安定陷入岁月的经纬,往后无论多少年再回忆,都会记得今晚的月光澄澈透亮。
*
陈末野是个很有规划的人,调整了一天之后,他就正式成了RUGOSA酒吧的服务生。
玫姐虽然有想过拿他当招牌,但是她也清楚让高考状元端茶递水有点大材小用,所以还帮忙联系了个教育机构,周末陈末野就去当补课老师。
当然,乐队有活动还是优先跟乐队。
陈末野一下就从无所事事的休学生变成了身兼几职的打工人,乐队成员们给他的评价是比牛能干活。
说完就被某个兄控狠狠瞪了一眼。
陈末野哄了好久,才让祈临没跟那几个口无遮拦的计较。
祈临对此非常内疚,很担心陈末野的身体情况。
“其实还好,工作日玫姐只给我排了六个小时。”陈末野耐心地和他解释,“乐队的事情和以前一样,你也见过。至于补习……对一个学生和对十个学生区别不大。”
毕竟到底是选择休学了一年,不勤奋工作不行。
祈临本来还有点意见,但他哥后面发现了,只要他反对就抓过来亲一下,祈临就没办法说什么了。
暑假的时间流速总是很神奇,即便祈临过得足够充实,当新学期开始的时候,他还是觉得快得不可思议。
九月开学时,祈临已经是高二生了。
早上从正门进学校时,他才发现高三那块高考倒计时牌子已经撤了,荣誉墙也换了一批新面孔。
而他所在的教学楼从高一变成了高二,原高二的地盘被一群看起来还很活泼毛躁的新生占领。
胡黎说那群新生的眼神清澈中透着淡淡的愚蠢,他每次路过时都会被“瞻仰学长”的目光追随好远,十分萌新。
又因为暑假那段演出视频的小范围传播,祈临成为了继陈末野之后第二个校园传说——明明那段视频里他几乎没怎么开口,却被神化成了高二唱歌很好听的那个学霸。
而第一位校园传说……因为陈末野的成绩破了校史,还为十六中招生章程奉献了浓墨重彩的一笔,所以学校专门在校史荣誉墙上给他腾了一个特别空位。
一下就让这块向来被忽略的角落一下成了每个学生路过必须瞻仰一下的景点。
祈临第一次路过的时候,就拍了二十多张照片,各种角度记录了他哥那张非同一般的证件照。
他哥的照片和几个捐钱修教学楼的大佬并在一起,别说有多喜感了。
最后发了一张自己在下面比耶,仿佛游客照一般的合影给他哥。
[Kylin:你好受欢迎啊传说。]
[Kylin:据门卫叔叔说,自从开学到现在来这里打卡的每天都有上百个学生,只增不减哦。]
陈末野的消息是隔了两分钟才回的:
[Luv:这个点不是放学了,还在学校溜达?]
[Luv:不想回家陪你哥吃饭了?]
正在车上的祈临:“……”
[Kylin:在回去的路上,请别岔开话题。]
[Luv:那我改天把你的名字刻个章]
[Luv:去接你的时候顺便盖上去?]
祈临没想到他哥这么胆大包天,忽地被口水呛了一下。
杜彬正好在他身边,抬手帮他拍了拍肩膀,无意扫到他的手机屏幕。
“嚯,你还和人聊天呢?少见啊?”杜彬说完,又一脸八卦地看着他,“我刚不小心扫到备注了,L-U-V?是谁啊?在聊什么啊?”
祈临心头微惊,一时有些惊悚就这么露了马脚,一时又庆幸自己提早给他哥改了备注。
还好杜彬没看到聊天内容。
“哦,一个刻章师傅。”他面不改色地说。
“现在的刻章师傅那么潮呢,还是字母缩写。”杜彬说。
祈临说嗯,然后把手机收进口袋里。
Luv是love的变体拼写,是他忍不住炫耀又必须偷偷藏起来的巧思。
他哥已经从学校毕业了,但是祈临喜欢的人还在陪着他。
第75章
因为杜彬在旁边, 祈临有意克制了看手机的频率,直到从车站分开才迫不及待地把手机拿出来。
刚刚在车上来不及回消息,怕冷落他哥, 结果打开的时候才发现他哥给他发了个表情包。
[Luv:猫咪等待.jpg]
之前班里有穿过谁和谁暧昧,谁和谁谈恋爱,用以佐证的消息都是聊天频率的变化。
祈临当时还觉得他们幼稚,认为每天都见面的人哪来那么多的兴趣在聊天软件上发消息。
果然人无法共情过去的自己。
他飞快地在屏幕上敲了一行字:
[Kylin:到了, 接我。]
发完就迈开腿往楼梯上跑。
祈临其实是起了点坏心眼, 想打他哥个措手不及, 让陈末野接又不准备让他真的接到,然后自己就能理所当然地找麻烦。
结果他刚跑到楼梯平台,就看到他哥倚在门边,懒散地在玩手机。
陈末野含笑看着他:“这么着急?”
祈临稍微喘了一口气, 靠在扶手上仰头看着他哥:“你这么快?”
“嗯。”陈末野把手垂下,神情懒散, “闲着没事在门口吹会儿风。”
其实在祈临说“在回去的路上”时陈末野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不过就这么说出来有点蠢, 他不打算暴露。
于是就看到楼梯下的人轻抿了下唇,一脸盘算没得逞的不高兴。
陈末野侧身进门:“进来, 今天老太太拿了西瓜过来。”
他今天要去教育机构报道, 所以玫姐没给他排班, 下午四点办完事回来, 正好撞见在楼下遛狗的老太太。
老太太说在早市买了个西瓜,非说不好吃, 连吼带塞地给了陈末野。
祈临进门就看到已经被他哥切片摆盘放在小茶几上的西瓜,他松下书包:“那你给钱没?”
“给了。”陈末野抬手揉了下自己的肩膀,走进厨房, “挨了她一巴掌。”
祈临笑倒在沙发上,乐完了坐起来,才发现切片的西瓜特别漂亮,瓜瓤通红,还有一股清冽的甜香。
他尝了一块,甜得不像话,一口下去把坐车回来的热气全散干净了。
祈临捏着一块蹿到厨房,凑到他哥身边:“好甜啊,你要吃吗?”
陈末野正在料理食材,闻言扫了他一眼:“吃过了。”
祈临眨了下眼,低头又咬了一口。
九月份正是西瓜的季节,老太太送来的这个又脆又甜,他顾着解渴吃得很认真,全然没发现陈末野偶尔落下来的目光。
咔嚓咔嚓吃得腮帮子鼓鼓的,唇角甚至还沾了一点零碎的西瓜瓤……跟小动物一样。
汁水落到指尖上,祈临轻抿了一下:“好甜,我要再吃一块。”
说完转头就又出了厨房。
少见他有馋的时候,陈末野轻声笑了一下,料理完食材从厨房出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躺在沙发上的一条人。
祈临脑袋靠在沙发扶手上,长腿懒散地晾在另一端,手上的西瓜刚好啃了尖尖一口,对着他哥晃了晃:“快来吃,不然我真吃完了。”
然后就见陈末野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似乎是被他缠得不行了,终于朝小茶几走来。
祈临连忙坐起来,想给他哥端一块西瓜,结果转头就被陈末野捏住了下巴。
高大的男生一手撑在桌子上,薄唇先沿着祈临的唇贴了一圈,然后舌尖才舔走了他唇边的一点沙瓤。
“是很甜,”陈末野慢条斯理地退离,用指腹抹过下唇,“剩下的都是你的了。”
他哥平静自然地折回厨房,祈临在沙发上呆了半天,才红着脸低头把两块西瓜都吃掉了。
好在陈末野只给他切了四分之一的西瓜,祈临不至于傻傻地吃撑,晚饭上桌时还能吃一大碗。
陈末野的厨艺在这一年里大有进步,做出来的菜已经像模像样了……只是味道还是很奇特。
他还在尝试用米饭去中和香菇炖鸡的咸味时,就听见陈末野低声问:“预赛准备得怎么样了?”
祈临上个学期通过了学校数学组的初筛,本周末要参加预赛。
他思索了一下,决定不说没把握的话,只说:“还好。”
“还好?”陈末野眉梢微挑。
祈临顿时坐直了身子,改口:“挺好的,有信心。”
毕竟在过去的两个月假期里,除了最开始的旅游和后来的两个人腻歪的时候,他哥就把闲暇的时间用竞赛题填满了,没给他定目标,但是考前辅导是做足了。
祈临的自尊心也不允许他就这么草草了事……但是,做到了再说和先夸下海口是不一样的。
陈末野看了他一会儿,忽地说:“嗯,考好了有奖励。”
祈临眉梢顿时挑了起来,乌漆的眸看着眼前的人:“奖什么?”
陈末野看着他兴致勃勃的表情,长眸轻敛,浅色的瞳仁里带着淡淡的蛊惑:“考好了告诉你。”
因为他哥这句“奖励”,祈临就跟打了一剂强力鸡血,不仅刷题效率比之前快了一倍,甚至在学校的状态也不一样了。
别的同学还在适应新的课程表,新的科任老师时,祈临已经进入状态。
不用再高三教学区和教室往返跑为他节省了不少时间,要不是胡黎偶尔动身把他推出去上厕所打水,祈临能一整天都坐在教室里刷题。
“我靠,没想到班长你也有题海战术的一天。”胡黎翻着他连题目都看不懂的竞赛书,“居然都写满了,你什么效率。”
祈临手上还有一份真题,头也没抬:“做得比较慢了。”
胡黎刚想问这凭什么叫慢,就翻到了一道大题。
这道题被标了个星号,旁边被红笔详细地写了批注和重点。
胡黎看了一会儿,忽然低头把书靠到祈临的卷子旁边对比了一下:“草,这字迹不一样,不会是学神写的吧?”
十六中能被真心实意叫学神的没几个,他这一嗓子瞬间引来了后排的大半注意力。
一堆人纷纷凑过来看学神真迹,然后纷纷被竞赛题开了眼,一个个又哀嚎着回去了。
但即便如此,最开始同学们也没太把祈临刷题当回事。
毕竟普通高中和重点高中不一样,十六中办学以来真正能摸上全国级竞赛的学生还没出现过,这群学生还没切身体会到学神或者卷王带来的压力,更没明白竞赛的重要性。
所以,当祈临市排名第三这个消息下来的时候,班里是先愣了足足三秒,然后胡黎才反应过来带头欢呼。
祈临一边故作镇定,一边在桌子底下拿手机给陈末野发消息。
[Kylin:得意.jpg]
[Luv:进了?]
他哥不止秒回,还给他甩了几张图片,分别是不同类型的竞赛题书籍。
[Luv:题目给你挑出来了,针对训练,争取在考前刷完。]
祈临忽然觉得他哥有点扫兴,这么波澜不惊是觉得他肯定能进么?
对他太有自信了吧陈末野?
于是他又挑了个猫架AK的表情包塞过去。
[Luv:知道了,给你奖励。]
看到他哥这句话,祈临莫名又有点耳热,明明就是来讨赏的,被说中了反倒不好意思起来。
于是为了让自己显得更矜持些,他又回了一句。
[Kylin:算了,等我复试考完吧。]
毕竟这场考试只算拿到入场券,还没看到成果呢,他不想那么早就从他哥那尝到甜味儿。
下了这样的决心,祈临后续的时间就抓得更紧。
陈末野给他挑了三本竞赛题,本来的目标是做个三分之二,把祈临之前还有些不熟的知识点和题型过一遍,结果等考试前一晚他检阅的时候,才发现祈临居然一声不响地刷完了。
而他回头时,他弟正一脸理所当然地躺在床上:“睡了,明天去考试。”
陈末野才忽然反应过来,论骄傲,祈临在学业上就没不如意过。
考试分了两场,都在早上,从八点考到十二点十分。
十六中不是考点,陈末野一早就陪着祈临到指定地点参加考试。
四个小时他一直守在考点附近的咖啡厅里,直到考试快结束他才到门口接人。
祈临没让他等多久,单肩背着书包小跑到门口。
陈末野习惯性地帮他整理凌乱的刘海:“还可以么?”
“题目都很熟悉,”祈临小喘了一口气,“我尽力啦。”
这个回答有些模棱两可,不太像是祈临会说的话,可是陈末野只觉得他可爱。
总归是尝试,他也没有想给祈临定多高的标准。
两个人的午饭是在RUGOSA吃的,玫姐一早就听说祈临在准备考试,见面第一眼就先问考得怎么样:“听说这个考好了能有保送机会,是吗?”
“哪有那么简单。”周趣在一边慢条斯理地科普,“这考试轮次多着呢,得先选拔,考出省级奖项,再从得奖学生里选拔组成省代表上去全国决赛,决出排名之后还得进集训,这才有资格。”
玫姐哦了一声,又感慨地叹了口气:“现在的小孩真是一个比一个厉害了。”
祈临只是听着,没说话。
他没觉得考试哪里厉害或者不厉害,但保送的名额他确实有点眼馋。
一切能让他早点结束高中生涯,早点迈到陈末野身边的机会他都想要。
第76章
开学第一个月就在各种大考夹杂小考里忙碌地过去了, 祈临迎来了他在十六中第二个校运会。
为了弘扬班级风采,祈临又把那件粉嫩的百元大钞班服从衣柜底翻出来。
他本来想偷偷塞进书包里到学校再换,结果再谨慎也还是被他哥发现了, 陈末野非得捉住他把衣服套上,一边笑,一边和他贴脸拍了几张照片。
“你去年也拍了,”祈临没好气地躺在床上, “我真搞不懂你是多喜欢这件衣服。”
陈末野坐在床边翻着相册, 十分满意:“你适合粉红色。”
祈临没搭理他哥, 转身准备下床把衣服换回去的时候,又被陈末野捞进了怀里。
“校运会报了什么?”他问。
“一样啊,两百米和四百米。”祈临说。
他只会短跑,跳高跳远那些并不擅长。
“嗯。”陈末野把他搂到自己腿上, 忽地掂了掂,仿佛称了下重量, “长高了, 还能拿第一么?”
祈临没想到他哥这样能量出他的身高, 一手撑着他的肩膀:“能吧,身高不影响速度, 毕竟我腿长。”
陈末野垂眸扫过他的脚踝。
祈临察觉到了, 顿时不自在地把腿往被子里一藏, 做完这个动作之后的几秒, 他又反应过来自己有些莫名其妙。
干嘛要藏啊……他哪里没被他哥看过。
“嗯,厉害。”陈末野没在意, 笑着捏了一下他的腰,等祈临弓身去躲时又趁机亲了一下他的脸,“不过, 别人给你送水不能收。”
祈临回头,漂亮的眉眼弯了起来,有点狡黠。
“哥,”他说,“我发现你占有欲真的挺重的。”
吃醋算不上,但陈末野总会悄无声息地给他划不少界限,一些不允许他迈出去,一些不允许别人跨进来。
陈末野看着他含笑的黑眼珠,平静地承认了:“是挺重的。”
说完,他一点点收紧了手臂,将祈临抱在跟前,自己则侧耳贴在他的胸口:“不让么?”
祈临垂眸仔细地看着那双浅色的眼睛,像有些沉迷:“你想太多了,不会有人给我送的。”
陈末野的掌心沿着他的后腰轻轻抚摸,一点点感受少年肌肉里的生长纹理:“你对自己有什么误解?”
祈临没明白这跟误解有什么关系,眉梢轻缓地皱了一下,然后就听见他哥含笑的嗓音:“会有人给你送水的,你这么招人喜欢。”
陈末野坐在床沿,掌心微微用力,就让祈临也跟着回到床边。
比他矮半个脑袋的男生屈膝压在床面,一手撑着他的肩膀才勉强没有趴趴熊似地倒在他身上。
祈临望着他,小声:“招你喜欢就够了。”
怎么能说出那么可爱的话。
陈末野轻轻仰头亲了一下祈临的下巴:“你先回答刚刚的问题,让还是不让?”
祈临有些好笑,因为忽然发现陈末野格外幼稚的一面,他慢慢退离,重新看着他哥的眉眼。
也许是因为这段时间在几份工作里连轴转,也可能只是因为脱离了校园,陈末野的眉眼渐渐有了成熟的迹象。
和当初像又不像。
但祈临却觉得此时此刻是他和陈末野距离最近的时候。
他的视线从少年的肩膀垂落,慢慢延到后颈,随后心思稍动了一下,像他哥每次在亲吻时抚摸他一样,用掌心压在陈末野的后颈上。
跟前的男生眸色骤然烁了一下,向来浅淡的色泽落了一层影子。
祈临忽然觉得有点渴,偏过头错开了视线,才低声回答:“让啊,怎么不让。”
然后就听见陈末野低哑地嗯了一声,伸手捉住了他逾矩的手,将人带到了枕头上。
前段时间有考试,两个人一直循规守矩,今晚仿佛松了禁制,吻有些热烈过了头。
直到教育机构的电话打过来,陈末野醒神去接,两个人才分开。
祈临趁着他哥回头接电话,飞快地揪了一条短裤钻进浴室,小半个小时之后才出来。
彼时陈末野已经打完电话,大概是没亲够,又把人堵在门口。
祈临只能仓促地和他接了个短暂的吻,然后认输般看着他哥:“不行,明天要回学校。”
陈末野看了他好一会儿,直到喉结上下滑动了一瞬,他才哑声回了一句好,径自走进浴室。
那么久以来,总有人是时常忍耐的一方,偶尔回失控也是人之常情。
祈临本来想等他哥回来的,但是他生物钟太准时,没一会儿就迷迷糊糊睡着了。
陈末野带着一身水汽出来的时候,床上那只小刺猬已经睡得摊成一块饼。
有时候觉得祈临心思太细腻,有时候他又格外地没心没肺。
陈末野笑着捏了捏他的脸,把“饼”卷起来抱到怀里,安心地睡下。
*
杜彬和去年一样,在校运第二天旷了职高的课遛进十六中胡混。
胡黎和他已经混得很熟了,不主动去门口接人,但是在桌游上给他留了一个位置。
这俩一见面就摆出一副中年富商酒局会晤的架势,又是握手又是搂肩的,特别正式,引得不少路过的同学围观。
等杜彬炫够了回到祈临身边时,桌上的纸牌游戏已经过半。
他一屁股坐下就贴到祈临耳边:“你和这个班是彻底混熟了啊,女生都敢凑那么近围观你了。”
祈临瞥了一眼,没见到身后有什么人。
“别看了,我挤进来的时候她们不好意思,散了。”杜彬接手了他指尖捏着的牌,祈临很自然地交给他。
交换之后,对面的男生没忍住:“杜哥你和班长还真熟啊,都不用语言交流就知道对方要做什么。”
杜彬骄傲地扬起下巴:“那是,也不看看我们认识了多久。”
祈临就在一旁这么听着,偶尔跟着一起笑,但视线总是很散漫。
虽然他们升高二了,但是学校为了组织方便,校运会划分的班级大本营还是和去年一样,祈临一抬头就看到了那条“高二一班”的横幅。
然后就想起了去年陈末野那些失败的拍立得照片。
他哥当时是躲在哪个角落拍的照片呢?拍那么多是看了他多久?那时候是不是已经喜欢他了?
这些问题回忆起来就像是在一颗完整的茧上,他只能顺着一根丝慢慢地抽离,揣测陈末野当时的心情。
等杜彬喊他的时候他才发现牌局已经结束,胡黎在组织新一局,问祈临要不要参加。
祈临拒绝了邀请,站了起来打算去小卖部。
杜彬和胡黎向来是以他为主的,也跟着离开了牌桌,三个人并排往高三教学楼走。
杜彬狐疑:“你怎么往这边来了,陈末野不是毕业了吗?”
祈临脚步顿了一下,平静地回头:“你不知道高三也有小卖部吗?”
杜彬理所当然:“我当然不知道,我又不是你们学校的人。”
“哦。”祈临点头,“那我原谅你了。”
杜彬:“感谢你的宽宏大量哈。”
这个点是铅球跳远比赛的时候,教学区人不多,但在经过自习室的楼梯时,祈临还是被人拦下了。
是两个女生,其中一个抱着水,脸红得跟桃子一样。
另一个女生显然比她自在大胆许多,喊住了人:“祈临同学,不好意思啊耽误你一点时间。”
杜彬和胡黎两个人看了一眼就知道发生什么,不约而同地说要上厕所,就转身折进楼梯旁的洗手间里。
几个人很快腾出了只有两个人的空间,女生大概是不想太占用祈临的时间,于是深呼吸了一下:“祈临同学,我听说你待会有比赛,给你送瓶水。”
只是送瓶水而已,不是什么过分的请求,应该会被接受的吧?
女生试探着看了祈临一眼,却发现男生只是垂眸扫了一眼她手里的水,然后礼貌地笑了一下:“抱歉,我不可以收别人的水。”
女生愣了一下,茫然地看着他:“为什么?”
祈临垂眸沉思了片刻,才略带歉意地抬头:“有人管着。”
女生眼睛眨了一下,随后脸色就白了下去,有些受到冲击的样子:“哦,好,抱歉。”
杜彬和胡黎两个人说是上厕所,实际上就躲在洗手间后面偷听。
听到女生失落彷徨的声音,杜彬先是在琢磨祈临的回答,然后就听到胡黎在身后轻轻“我草”了一声。
胡黎嘴比脑子快,只顾着震惊祈临的回答:“班长这话的意思是……他追到学姐了?”
话音刚落,他就感觉自己的肩膀被狠狠地钳住了,胡黎回头,对上杜彬瞪大的眼睛。
“什么学姐?”
胡黎:“……”
这辈子从没像现在一样恨自己嘴上不能安锁。
因为胡黎说漏嘴,祈临刚进洗手间就被杜彬以“吾儿不孝”的眼神狠狠谴责。
两个人沉默着对视了片刻,他才看向胡黎:“他眼球怎么了?”
“少跟我谈眼球,”杜彬瞪着他,“我和你认识那么多年,你特么爱上学姐不告诉我?”
祈临瞬间就知道是什么事,他视线微转,就看到目光闪躲的胡黎。
“而且我看你刚刚拒绝收水那个意思……事情已经成了吧?”杜彬往前一步继续瞪,“你瞒着我搞姐弟恋?”
祈临:“……”
不是姐弟恋,是哥弟恋。
但他不可能解释,而看杜彬现在的架势……也没法敷衍过去。
于是在下午四点二十分,陈末野刚从教育机构出来,兜里的手机就响了一下。
他垂眸扫了一样,就看到他弟弟给他发的消息——
[小神兽:猫咪亲亲.JPG]
[小神兽:小狗贴贴.JPG]
[小神兽:小刺猬打滚.JPG]
一堆莫名其妙的卖萌表情包之后,才露出真面目:
[小神兽:哥,委屈你了。]
第77章
祈临被杜彬堵在洗手间门口就“学姐”的问题盘问了近半个小时, 要不是二百米开始检录,他估计还得嚎半天。
短跑依然是他的强项,二百米和四百米的金牌由他一手包揽。据胡黎说, 祈临冲线的时候跑道上的尖叫教学楼二楼都能听到。
两枚金牌拉高了班级的总分,经过体委的一合计,居然跟有四名体特生的三班差不了多少。
这个消息实在是激动人心,后面的男女混合接力赛里, 参赛选手们也卯足了劲想从三班嘴里掰一分。
祈临本来不打算去凑这个人堆里的热闹, 但是他被杜彬哀怨的眼神搞怕了, 只能被迫跟着人堆随波逐流。
给Luv的消息,就是他在混乱中发出去的。
让哥哥变成“学姐”,他实在于心有愧。
祈临本来还等着他哥找他算账,结果到混合接力结束的时候他都没收到陈末野的消息。
是还在忙, 还是没看到?
混合接力之后就是颁奖和闭幕仪式,在办公室休假的老师这时候都下来了, 祈临只能把手机收着。
好不容易熬到放学, 胡黎和杜彬又跟两只跟屁虫似地紧紧贴着。
因为去年校运之后他们聚了餐, 所以今年打算延续这个传统,两个人正一左一右撺掇祈临一起去。
只可惜祈临满脑子都是他哥, 问一句拒三次, 极其难约。
“我草, 现在有学姐了就不把我们当兄弟了是吧?”杜彬冤魂一样阴森森地开口, “现在上学时间是竞赛的,放学时间是学姐的, 发小是可以隐瞒的,忽略的,弃如敝履的。”
祈临沉默了三秒, 回头:“不错啊,语文水平有进步啊。”
杜彬:“不准夸我,坏男人。”
祈临:“……”
其实没有在夸你。
杜彬看出了他的无语,干脆道:“行了,别说了。我就不信学姐管你那么严,今天去吃一顿饭怎么了?”
祈临刚想解释这不是学姐的事,胡黎就从右边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我草,那是学神?”
祈临微微晃神,视线顺着他指尖的方向望过去,陈末野正站在校门口。
身形修长高挑的男生自成一道风景线,即便是站在最朴素的街道上也依然夺目。
祈临穿过人群走到他跟前时,才看到他手里连着充电宝的手机。
“昨天晚上忘记充电了,刚收到你的消息就没电了。”陈末野说,“回不了你的消息,就直接过来了。”
还好今天身上带了零钱,不然坐车都是一件难事。
祈临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只觉得心脏柔软一片,他正想开口说什么,又听见陈末野带着低笑的嗓音:“顺便过来看看你闯了什么祸,还能委屈我。”
祈临:“……”
胡黎和杜彬就是这时候过来的,起初他还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直到完全走进来的时候他才茫然起来:“妈呀,真的是学神?”
陈末野作为十六中的传说,他考上哪所大学早就被当成榜样被各年级的老师到处宣传,所以阔别一个暑假忽然见到真人,胡黎还有种不真实感。
杜彬这才反应过来,低声说:“国庆呢,你不回家啊?”
陈末野休学的事情他还是知道的,但和胡黎不一样,他嘴上有把,在这种场合自觉帮忙打圆场。
“啊,哦!”胡黎这才拍了下自己的脑袋,“看我这反应。”
陈末野礼貌地向他们笑了一下,也没多说什么。
“对了,我们这正打算去聚餐呢,学神你要不一起来?”胡黎连忙说,“我们这正求班长过去呢。”
陈末野毕竟已经是传说级人物,要是能把他叫上一块儿吃饭,不知道能热闹成什么样。
祈临一眼就看出胡黎的心思,有点服这人见缝插针的本事,他转过头本来想看陈末野的意思,结果就被他哥的视线捉住。
男生浅色的瞳里带着点笑意,用眼神询问:让去么?
祈临眼睫颤了一下,这才别过头,语气无奈:“去吧去吧,嚷半天了都。”
他其实并不讨厌聚餐,只是比起和别人吃饭更愿意和陈末野待在一起。
吃饭的地方还是上次的烤肉店,这回胡黎提早定了个大桌子。
大半张桌子都已经坐了同学,在看到陈末野的时候一个比一个兴奋,仿佛就地变成花果山的猴。
陈末野其实不太热衷这种场合,但是看到祈临眉眼有点雀跃,又故作矜持地开口向同学们介绍“这我哥”时,又觉得很可爱。
这群小孩对优秀的学长有天然的崇拜,入座之后纷纷主动搭话,陈末野出于礼貌,也简单地回应。
杜彬坐在祈临的另一侧,观察了一会儿,碰了下自己发小的肩膀。
祈临正在看手机,微微侧过脸:“嗯?”
“既然野哥都来了……要不把你学姐也叫过来?”杜彬说,“都谈上了,好歹给我介绍下吧?”
他的声音很小,但祈临还是下意识地扫了一眼对面的同学,刚庆幸没人听见,另一侧陈末野的手就落了下来。
他哥在递水的那一瞬间,用只有他们两个听到的低声:“学姐?”
看着祈临下意识微抿的嘴唇,陈末野算是明白为什么那条消息是“委屈你了”。
原来是说了个没办法圆的谎。
这种场合不好解释,祈临清了下嗓子,转过头:“下次。”
碳火很快烧起来,因为这桌人多,所以都是自助,服务生只是偶尔过来帮忙看下火。
杜彬虽然外向但毕竟不是同个班里的人,偶尔一些吐槽学业老师的话题搭不了腔,他就干脆把注意力全放在祈临身上。
“这事儿,我是第几个知道的?”
祈临给他碗里塞了片烤五花:“第三个。”
“第二个是胡黎?”
“是陈末野。”
“陈末野是第二个?”杜彬有些诧异。
“是啊。”祈临说。
杜彬忽地就平衡了,冷静下来之后又觉得他家发小本来也不是愿意和别人聊这些事的类型……他连陈末野都没说呢,肯定是胡黎那个八卦精自己偷看到了什么。
这么想,他就自己把自己哄好了,回头又问:“你从来没跟我说过你喜欢的类型,怎么突然想谈恋爱了?”
杜彬的声音压得很低,但祈临知道,陈末野能听见。
他不动声色地往隔壁扫了一眼,他哥面不改色,但搁在桌上的手却已经慢慢贴了过来。
仿佛也跟着杜彬一起好奇。
祈临端起桌面上的可乐喝了一口,气泡在舌尖漾开,甜甜的一片。
“不是突然。”他低声说,“是喜欢很久了,只是后知后觉。”
“你看,”杜彬说,“我就说你们优等生总有一方面迟钝吧。”
祈临敷衍:“是。”
“这么说来……”杜彬忽地想起什么,伸出手捏起了指头,“是不是你梦到蛇的那段时间啊?”
祈临先是愣了一下,反应过来杜彬在说什么时,猛地呛了一口可乐。
……这人不是金鱼脑子么?怎么在这方面记得那么清楚?
他的动静太大,桌上的话题骤停,视线都落在这里。
陈末野给他递去纸巾,伸手拍了拍他的背,祈临这才抬手示意自己安好。
等大家的关心过去之后,祈临才回头瞪了一眼杜彬:“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杜彬这才咧嘴露出个不怀好意的笑:“嗐,多纯情。”
祈临决定解散前都不搭理他了。
餐桌上的气氛很好,十六七岁的男生女生一点小事就能混熟,什么话题都要带上陈学长。
只不过陈学长的反应都比较平淡,唯有和班长相关的话题会多说几句。
少年少女心思浅,只以为是家属身份独有的关怀,却不知道在桌子底下,面前看起来关系稀松平常的“哥哥弟弟”手已经牵到一起。
祈临刚吃饱,手自然落下就被他哥捉住,不动声色地压到两个人贴坐的空隙里,亲密无间。
饭后胡黎还动员着去机动游戏室,祈临就没这个兴趣,提前和陈末野离场。
晚上的公交车错开了下班高峰期,人比平时少一些。
陈末野和祈临坐在最后排,靠着窗。
烤肉的味道粘在身上,味道有点明显,祈临正揪着自己的领口嗅嗅,就听见他哥低声问:“你上个学期有段时间睡不好……是因为我么?”
祈临拎着领口的动作僵了一下,随后轻轻晃了晃:“啊。”
刚刚在烤肉桌上时陈末野没什么反应,他还以为他哥没听到呢。
男生侧脸看着他,眼睛微弯:“那时候就喜欢我了?”
“……嗯,”祈临声音很轻,“应该。”
身边的人没说话,他有些不自在,毕竟以陈末野的性格再追问两句也是正常的。
祈临回过头想看这人在打什么主意,却猝然映入了他带笑的眼睛。
车窗路过一盏盏霓虹灯,斑驳的光影落在陈末野深邃的轮廓上,而他只是在笑。
“干什么……一副很高兴的样子。”祈临小声嘟哝。
“是很高兴,”陈末野说,“原来你的喜欢比我想象中还要早一点。”
祈临安静了许久,忽地小声问:“你不生气吗?”
“生气什么?”
“我说……我谈了个学姐。”
祈临的话音落下,汽车到站的提示音正好响起。
是临家的站点,不好拖沓,两个人便起来先后下了车。
这段短距离的沉默让祈临有些忐忑,他忽然有些不知道自己想要陈末野是什么情绪,他不想他哥生气,又怕他哥不生气。
甚至祈临有些时候会想自己为什么不能是女生,这样他就能大大方方地和陈末野牵手,并肩。
这一站只有他们两个人下车,汽车的门咔嚓关上之后,就带着冷淡的光源远去。
祈临低着头,皱着眉思索半晌,低声对他哥说:“你以后也可以这么回答。”
陈末野略一回头,看着他:“什么?”
“说你谈了个……学妹之类的。”他低声说。
第78章
祈临有的时候其实挺庆幸自己和陈末野有着兄弟这层关系, 就比如刚刚在同学面前的介绍。
“我哥”这个称谓可以作为包裹他们那些隐秘亲昵的外衣,轻而易举地让他将归属感和占有欲圈在陈末野的身上。
而有些时候“兄弟”又像是一道深刻的隔阂,他的喜欢深深地坠在里面, 见不得光。
陈末野安静地站在祈临身前,注视着他的眉眼,确定他的情绪。
“恋爱没有定式,我本来也不会按部就班, ”他抬手, 在站牌遮挡的阴影下轻轻捏了一下祈临的耳垂, 直到跟前的人重新抬头看他,才低声,“与其说我有没有生气……其实,我觉得你才更委屈。”
祈临愣了下:“我?”
“嗯。”陈末野点头, “喜欢上不能坦荡承认的人,委屈你了。”
远处有一声急促的车鸣, 像是一柄划破长梦的利刀, 祈临忽然从稀薄的混沌里醒神。
陈末野是个多细心的人?他一点的神情变化都能被察觉到, 怎么可能会为这些事情生气?反倒是他只顾着向别人遮掩隐瞒,却忘记了他哥的心情。
意识到这点时, 陈末野捏过他耳垂的手徐徐垂落, 祈临没来得及反应, 但好在他及时捉住了他哥的手腕。
陈末野微顿, 平静地垂下眼看着他的指节:“怎么了?”
“陈末野。”祈临看着他,“我喜欢你, 这种喜欢就只是因为喜欢,不是为了回馈什么。就算你不喜欢我,我也喜欢你。”
祈临乌墨的黑瞳认真地看着他:“你明白吗?”
他不是被陈末野“带”进这个圈子的, 而是醒悟过来时,已经喜欢上身为男生的陈末野了。
对他哥的喜欢一点也不委屈。
手腕上的温度炽热而真实,陈末野安静地感受了片刻,才轻笑着低头:“嗯,现在清晰地知道了。”
没有生气是真,但他刚刚耍了一点心机也是真,毕竟少年人的喜欢就是需要一次次被肯定。
*
国庆对祈临来说是假期,但对陈末野来说是加班加点的时候。
不想带孩子的父母把正处于青春期的问题儿童扔到教育机构,陈末野领着双倍工资,也负责着双倍的麻烦。
因为从小出租屋到教育机构要坐近四十分钟的地铁,所以陈末野每天早上八点半就出门了,祈临只能挣扎着从睡梦里起来送他哥出门。
而陈末野晚上下班近十一点,几乎是赶末班地铁。祈临自开学以后生物钟就养得很规律,每天都撑着眼皮子等他哥回来。
一天下来见不了几次面,甚至大多数话都是靠手机。两个人明明住在一起,却像在网恋。
等到问题儿童的托管终于结束,祈临的假期也到尾端了,那点短暂的温存又被各种错落的时差冲淡。
高二的期中考就在节后不久,这次考试和往日的月考截然不同,不仅成绩出得快,还要办家长会。
胡黎在知道考试范围时死了一次,考试中因为试题难度又死了一次,得知周六就是家长会死第三次。
祈临没空听他哭嚎,因为陈末野给他看过班表,周六他是要去RUGOSA的。
他到办公室正打算和班主任萧龄申请家长不出席,结果就看到和班主任一起从楼道里上来的陈末野。
“正好,小临来了。”班主任笑着朝他招手,“刚好准备找你,过来吧。”
祈临应了声好,但视线却是紧随着陈末野,满眼的询问。
“是我刚刚临时通知你哥哥来的。”班主任笑着说。
她毕竟带过陈末野和祈临两个人,或多或少了解他们的家庭情况,这个学期她也准备找机会和各个学生的家长谈谈,见家长会到了就干脆先联系陈末野。
祈临哦了一声,和陈末野一起跟在班主任身后。
虽然平时哥喊得多,但是像现在一样确切地认识的陈末野的身份是他的家长……这种感觉还挺神奇的。
班主任和他们聊的地方不是办公室,而是顶楼的主任办公室。
陈末野高三的班主任正好在门口,看到他的时候是既高兴又有些无奈,高兴是能看到自己的得意学生,无奈是因为他真的选择了休学一年。
祈临看到满室的数学组老师时,终于反应过来,是之前竞赛的成绩下来了。
他的成绩在预料之中,拿到了一等,但是排位靠后,简言之是擦了个边。
对十六中来说是破校史的好消息,但对祈临来说,这个结果象征着他的优势已经见底了。
十六中并不是拔尖的学校,在师资资源上跟竞赛强校都有很大的差距,学校在这方面除了贺喜基本上提供不了什么有用的帮助。
所以经过几轮讨论,数学组的老师一致认为,如果祈临想在后续的比赛里取得更好的名额,摸到保送的资格,则需要去参加校外的辅导。
“小临是我执教生涯以来遇到过的,最有天赋的学生,他的天赋不仅是表现在数学上面,所有理科成绩都很优秀,作为老师,我们当然是由衷地希望他的天赋能得到培养。”萧龄把资料递给两个人,“这边是老师帮忙联系的辅导机构,学校方面会出资……不过也只是一部分。”
这话说得很委婉,祈临眉目动了一下,没有犹豫,直接翻到最后费用的一页。
因为机构教练的执教履历非常漂亮,所以这个数字也特别耀眼。
评估费、时薪、小班,这些都是基础,后面还有附加的资料费考试分析费专家讲座答疑服务……笼统算下来数额大得让人觉得是诈骗的程度。
陈末野只是低头扫了一眼,就看到祈临想也不想地合上了资料。
“这个机构提供的培训科目不仅是数学,还有化学和物理,”萧龄看着他的动作,大概猜到他的意思,眉目温婉:“你和末野的家庭情况老师是清楚的,如果觉得压力大,这笔钱老师先替你垫着,等你……”
“老师,不用了。”祈临很果断地拒绝了,“我们家还不起。”
话音一落,整个办公室都安静下来。
几名老师纷纷看向祈临,目光或遗憾或着急。
萧龄看了他一会儿,旋即将视线落到陈末野身上:“没关系,老师今天跟你们聊也不是要马上做决定,这个报名表最后的提交时间在三天后,可以先考虑一下。距离决赛还有近一个月的时间,既然有名额了我们认为还是尽力争取一下。”
从办公室出来之后,祈临一直处于“我主意已经拿定了我不去不准劝我”的状态,眼神凶巴巴的,似乎陈末野敢开这个口就要咬上去。
陈末野看着他的侧脸,只觉得可爱得想上手去捏,但毕竟是在学校里,他还是忍住了。
十六中放学已经有一段时间,校道上只有零星几个人,很空旷。
陈末野陪他走了一段,才开口:“我今晚休息,如果不着急回家的话,我们在学校里转转?”
祈临撇了他一眼,确认他哥是没有聊刚刚那个话题的意思,于是点了下头。
他把书包从教室拿出来,刚准备背上就被陈末野勾住了背带,祈临愣了一下,就看着他哥把自己的书包挂在肩膀上。
两个人沿着学校走了一圈,走过操场,看了那面荣誉墙,最后上了高三的楼顶。
这个点夕阳已经差不多落下去了,天际一片橙红色,祈临站在空无一人的扶栏后托着下巴:“你还真是喜欢这里啊,毕业了也要回来看一眼。”
“嗯,门卫不让非本校生随意进出,有机会了还是要回来看看。”陈末野站在他的身边,挽着唇看着楼下偶尔路过的学生。
祈临站在他身边,是他摆出“不交谈”的架势,但是当陈末野真的一言不发时他又不知道他哥在想什么。
他虽然馋那个保送名额,但也只认为这只是一场考试而已,不考又不是没其他机会了,他并不愿意花那么大的代价……更何况现在他们两个人的小家现在是陈末野在养。
但,是不是该和他哥商量一下呢?即便他不愿意。
祈临有些烦闷,颊边压在手心上,半张脸压得微微有些变形。
陈末野的声音就是在这个时候响起:“你上次是不是在这里给我送过花?”
“不是这里,是在操场。”祈临努了努嘴巴,用下巴指了个方向,“成人仪式么,在足球场上。”
“但是在这里拍了照片,”陈末野说,“就当是在这里收的吧。”
祈临皱眉,没明白这个“就当”是什么意思,回头正想问时,却发现他哥的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拿了一个小盒子。
“这是之前答应给你的奖励,本来是打算再迟一点并成生日礼物一起送给你的。”陈末野往他迈进了一步,将盒子上的系带轻轻扯下,放到他的手心,“不过既然今天出成绩了,那就提早收了吧。”
等祈临指尖收拢,握住了丝绒的盒子时,陈末野的手才转落到他的发梢。
男生的指尖修长,掌心温暖,在他的头顶轻轻揉了一下。
“这段时间备考很努力了,辛苦了。”
祈临心空了一拍,随后呼吸渐渐急促起来。
他握着盒子的指尖收拢了一下,等血液回温,才慢慢地将盒子打开。
里面是一双情侣对戒。
第79章
去年祈临生日的时候, 陈末野给他送了一枚檀木制的手工拨片,而今年他用檀木做了一对戒指。
样式很简单,细薄的一圈莫比乌斯环, 在光下是漂亮的深紫色。
祈临的眸光闪烁了一下,迟缓地抬头看向跟前的人。
陈末野站在他的跟前,长睫一拢,就将先前的松散漫然收得一干二净。
他看着祈临, 浅色的瞳仁里是只装得下他一个人的专注:“也许你会觉得现在收戒指还有点早, 但我还是想送这个。”
作为恋人, 他们没办法正常地向身边人公开对方的身份,作为兄弟,无论在血缘还是法律上也没有盖章戳印。
有些时候陈末野会觉得,他们之间只有看不见摸不着的感情维系, 是坚韧又脆弱的矛盾体,温暖, 甜蜜, 却落不到实处。
所以, 他们之间需要一个“凭据”,脱离旁人的许可, 见证他们的秘密。
而对戒的含义再合适不过。
陈末野将尺寸稍小一点的指环从祈临掌心的盒子里取出来, 然后握起他空着的左手, 戴上他的无名指。
尺寸完全贴合。
他唇角挽了很轻的弧度, 又将剩余的那枚戒指取出来放到祈临的手心,低声询问:“轮到你了, 能给我戴上吗?”
祈临戴上戒指的手慢慢蜷握了一下,捏住了属于陈末野的那一枚对戒,低声问:“我们现在是在交换戒指吗?在黄昏, 教学楼的楼顶?”
“嗯,是啊。”陈末野颔首,看着他笨拙而小心地把指环套进自己的指尖。
等戒指到底,祈临准备抽离时,陈末野又捉住了他的指节,随后轻轻捏起,低头吻过他的指尖。
祈临呼吸微窒,感受着被触碰过的皮肤变得滚烫,像是回流的血液烧上心房。
每一下鲜明的心动都是因为眼前的人。
“虽然现在说宣誓太早了,但我想说,”陈末野抬头看着少年水光莹润的黑瞳,声音缓慢而庄重,“除了作为恋人得到你的爱护,我也希望作为家人能得到你的依赖。”
他们不是正常的兄弟,正常的恋人,但可以是特别的伴侣,特别的家人。
祈临嘴唇微抿,抬手碰了一下自己有些发酸的鼻尖,声音闷闷的:“所以……说来说去你还是想我去上补习班。”
只不过是把话套了层伪装的外壳,但他反应并不迟钝,听出来了。
陈末野轻声低笑,捏着他的手晃了晃:“嗯,那可以让哥哥对你更好一点吗?”
祈临想说你对我已经够好了。
可是陈末野那句自称的“哥哥”杀伤力太大了,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入套了。
他最后没有去班主任提供的竞赛机构,而是去了陈末野给他报名的竞赛班——这是他高中转学前,重高的老师推荐的资源。
当时陈末野也通过了重高的初试,只不过转学了,一切就没有后续。
竞赛班主攻单科,更加专业且有针对性,虽然依然昂贵,但价格没有之前那么夸张。
报名之后,祈临的晚上和周末时间一下就被占满了。
他看着陈末野安排的作息表,这才意识到……就算没有班主任的善意提醒,他哥也是铁了心要给他报名的。
“果然对戒只是诱饵吧,你就是为了骗我上钩去补习。”祈临冷冷地看着陈末野。
他哥刚从浴室出来,发尾还带着一点潮意,闻言过来亲了他一下:“那你不喜欢么?”
祈临:“……”
他闭了闭眼,然后深呼吸了一口气:“我现在是成熟稳重的十七岁,是不会受你蛊惑的,你少给我岔开话题。”
生日是收到戒指后一周过的,当时他正体验人生第一节昂贵的竞赛课,满心只有对钱的心疼,别说过生,连蛋糕的钱他都不允许陈末野再花。
杜彬胡黎他们本来还想给他办个生日会,结果祈临一亮竞赛课表,两个人纷纷老实了。
当时玫姐在场,还夸祈临勤俭持家认真上进,祈临心虚得半个字不敢说。
“嗯。”陈末野将擦头发的干毛巾搭在肩膀上,低头环住了他,下巴靠在他的肩上,“这么说来,现在我们好像只差一岁?”
陈末野明年二月才满十九,单纯从数字上来说,他们的差距确实变小了。
温热的呼吸落到颈窝,痒痒的,祈临虽然有点怨气,但还是抬手摸了一下他哥的头发:“如果你的时间能停滞就好了。”
陈末野掀起眼皮,施施然看他一眼:“嗯?”
祈临一本正经:“等我比你年长了,就可以轮到我养你了。”
大概是被他的理论可爱到了,陈末野低低地笑了出声:“小临这样就很好了。”
“才不好。”祈临淡淡地哼了一声,转头去把剩下的竞赛题拿起来继续写,“你去睡吧,我继续写了。”
选拔的集训就在十一月底,他这几轮考试可以说是靠所谓天赋吃老本进的,后面必须得加倍努力。
陈末野看着他认真的侧脸,松开手任他回到小茶几上。
祈临定好计时器,摸起笔刚准备开始,陈末野又折了过来。
男生俯身亲了下他的颊边。
“晚安,加油。”
“……晚安。”
*
竞赛班的开支虽然在预期之中,但是实际支付出去后还是带来了一定压力。陈末野考虑之后,还是多接了一份家教的兼职。
工作时间从原来的十小时延长到十四小时,周趣偶然间看到他手机上的日程表,忍不住感慨:“你还真是天生的牛马,打工圣体。”
陈末野冷淡地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周趣关切地问:“小临知道你这么拼么,哥哥?”
“闭嘴。”陈末野警告地扫了他一眼,将手机收了回去。
祈临自然是不知道的,这段时间正刷题刷得天昏地暗。陈末野一天还能挤出来睡六个小时,他只能合眼四个小时,第二天灌一杯速溶咖啡就出门了。
陈末野有些时候想让他别那么拼,但转念一想也算是自己把人逼到这个地步的,现在让他放松未免有点既要又要。
于是只能把那点担心和寂寞统统忍下来,让自己也跟着时间跑,恨不得日子过得快些再快些。
周趣还想说什么,陈末野却已经拎上了背包:“他明天要去集训了,我先回去了。”
这人也只会为了祈临才挤出半天休息时间,周趣识趣地不打扰了:“行吧,路上小心。”
他赶上了从RUGOSA回去的公交车,两站换乘之后,在晚上七点二十到小出租屋。
刚下车的时候就收到了祈临的消息,陈末野一边低头打字,一边按照以往的路线回去。
但在经过杂货铺时,老板却忽然喊住了他:“诶那个,状元。”
陈末野眉头微蹙,停下脚步。
他和杂货铺的老板没什么交集……唯一一次还是过年的时候贺迅出现,他在情急之下对人动了手。
后来就一直没有交集,也没有和解。
所以当杂货铺老板主动搭话的时候,陈末野第一反应是……不对劲。
“你高考成绩不是挺好的么?我看当时不少学校找上门了,”老板笑眯眯地看着他,仿佛寻常八卦,“但你怎么一天天回家啊,没去上学吗?”
陈末野淡然看了他一眼,语气冷了下来:“有事?”
这句反问十分锋利,老板的笑容一下就挂不住了,撇了陈末野一眼:“我就随便问问……”
陈末野没有回答,径直走向小出租屋。
老板大概是没想到寻常的聊天也会被小孩甩脸色,人一走他的脸就垮下去,阴阳怪气:“也就是个读书的死脑子,问问还那么大谱……”
他没好气地挥了下手,转身回到杂货铺里,窝回收银台后面的躺椅上。
陈末野站在楼道的门后,平静地观察了他一阵,确定他没什么可疑的举动,才动身上楼。
开门的时候祈临已经坐在茶几边,菜已经上桌了,十分丰盛。
祈临没动筷子,而是在写题,听到他开门的动静时才扫了眼正在计时的手机:“怎么晚了点?”
十分钟前陈末野就跟他说下车了,正常来说五分钟就该到家。
陈末野走到茶几边放下东西,本来想跟他说杂货铺老板的事情,但看到祈临低头在写的卷子,话题折开:“接了个电话,耽误了一下。”
教育机构的老师经常和陈末野打电话聊备课的事情,祈临没多想:“赶紧吃饭吧,都这么晚了。”
陈末野轻声应好。
集训选拔是需要到特定地点集中考试,祈临饭后没再刷题,而是简单洗了个澡,然后收拾衣服。
陈末野靠在小沙发边看着他整理,后知后觉才意识到,他要和祈临分开近一周的时间了。
祈临刚把箱子合上,他哥就从身后覆了上来。
“怎么了?”他侧过脸,看到陈末野低垂的眼睫,忽然动了点心思,“舍不得我?”
陈末野闻过他身上的味道,低声:“嗯。”
虽然已经习惯了他哥的撒娇,但每一次拥抱时还是会心动。
祈临克制了一下,回头抱住他哥,拍了拍他的后背:“其实也就去六天,第七天就回来了,很快的。”
难以想象他居然也有安慰陈末野的一天……有种变得更成熟可靠的感觉。
陈末野贴了下他的脸,低声:“照顾好自己。”
“知道啦。”
出发的那天早上十分晴朗,十六中的老师开车来接的祈临,陈末野把人送上车之后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回去的路上扫过杂货铺,就看到老板一晃而过的身影。
……他在偷看。
接连两次突兀的“被观察”感让人不适,陈末野有种不祥的预感。
今天是周末,他下午有四个小时的家教课,随便吃了点东西就出门。
大概是为了应验他的预感,暴雨在中午很突然地下了起来了。
陈末野刚下车,又没带伞,只能暂时到附近建筑下避雨。
他少有这么狼狈的时候,刚从包里翻出纸巾擦拭,一把眼熟的伞缓缓映入眼帘。
——是他和祈临初见那天,塞给祈临的那把伞。
后来祈临告诉他,那天他回家的时候撞见在楼上守他的贺迅,跑的时候太仓皇,这把伞不知道被扔到哪里去了。
陈末野眉心一皱,早上那阵不舒服的感觉达到极致。
随后下一秒,雨伞缓缓朝他走来,伞下露出了贺迅的脸。
第80章
飞溅的雨水沾湿了裤脚, 带来令人不适的阴湿感。
避雨的屋檐下只有两个人,贺迅抖过伞沿上的水,向陈末野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
“陈同学, 好久不见,你应该还记得我吧。”他右手按了按自己的腹部,“应该是记得吧,毕竟对叔叔下手这么重。”
陈末野的指尖勾过肩膀上书包的背带, 沿着边缘慢条斯理地滑了下来, 抬起眼皮看着他:“有事?”
他的语调过于轻慢淡然, 贺迅本来是打算来找事的,小腹处又忽地出现了之前的幻痛。
冷静点,这小子才刚成年呢。
贺迅咬了咬牙根,看着陈末野:“有, 为小临过来的。”
自从上次没要到钱,贺迅一直奇怪这小子的身份和由来, 于是在两个人不在家的时候, 他想办法和杂货铺的老板套了些关系, 问了不少事情。
杂货铺老板说,这俩是兄弟, 合租在一起, 哥哥刚高考完, 有个了不得的成绩。
贺迅本来以为高考完陈末野就该去读书, 结果等来等去却发现这人依然没有离开那个小出租屋。
“我知道,对你来说祈临算半个弟弟, 所以你照顾他……可是现在不一样了吧,你们不在一个学校了。”贺迅凝着他没有表情变化的脸,笑着说, “据我所知,你好像在打工?那么也就是说他现在一个人上下学?”
陈末野看着他,冷笑了一下:“所以,你来就是想威胁我,你要去找祈临?”
这人还把祈临当成十二三岁的初中生么?
“也不一定。”贺迅森森然地说,“也有可能是去学校露个脸,找他的同学朋友,问问他的老师什么的……他在准备什么竞赛对么?”
陈末野垂落在身侧的手不动声色的握紧。
贺迅的意思很简单,他知道祈临已经不是能随意拿捏的年纪了,但是可以上心理压力。可以让祈临每天上学放学都如临大敌,可以去骚扰他的同学老师施压。
因为祈临在备考,所以一点情绪起伏都很关键。
“那你去吧。”陈末野看着他,“何必来告诉我呢?”
他说得干脆而随意,让贺迅在心里打好的算盘猛地一顿。
什么意思?他不是还帮祈临出头么?怎么现在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
难道他猜错了,两个人的关系其实没那么好?
陈末野看着他一瞬间的僵硬,表情更加冷漠而平静。
贺迅就是以为他和祈临的关系异常亲密,所以以祈临当幌子,冲他来的……毕竟如果他的目标真的是祈临,就不会专门来告诉他。
“高考考的不错啊,你们学校光荣榜上可是说你录了个好学校。”贺迅说。
陈末野这时才露出一点阴沉,他盯着贺迅:“你要做什么?”
“没什么,”贺迅见自己后续的把柄见效果,松了口气,“就是没钱,找你讨点钱花花。”
陈末野笑了一下:“我和你有关系么?问我要钱?”
“我当然可以去找我的亲生儿子要钱,”贺迅说,“只要你不怕工作上遇到点麻烦之类的。”
祈鸢的经济情况他再清楚不过,积蓄就那么点,祈临这一年又是搬家又是读书,估计已经花得差不多了。
贺迅去他那里讨也挤不出多少,但是面前这个男生看起来不一样……他一天几份工,还在酒吧干。
贺迅虽然没进去过RUGOSA,不知道陈末野究竟做什么,但这张脸这张皮……他那么优秀的成绩都不上大学要去酒吧干活,估计有一份“高薪”。
他擅自认定陈末野在干不正常的工作,所以才把目标转到他身上,而陈末野的表现也让他觉得自己的猜测成功了。
威胁一个要脸皮的钱袋子,总比去和祈临那个小刺头拉扯要简单。
“我知道你在一家酒吧打工。”贺迅盯着他,“好学校一般校风都不错吧,要是知道你休学一年是在酒吧……哦不,工作,你说他们会不会后悔录取你?”
陈末野垂下眸,仿佛在思考,终于开口:“你要多少?”
贺迅藏不住得逞:“你能给我多少?”
陈末野看着他不说话。
“行,先拿五千吧。”贺迅让步,反正已经找到提款机了,他也不急于一时。
陈末野皱了下眉:“我现在没有那么多。”
贺迅哼了声,抓了下脸:“那这样,明天这个点还是这里,你拿给我?”
“我给了,”陈末野看着他,“你离我工作的地方远一点。”
“那当然。”贺迅笑着抖开了伞,“有钱,什么都好说。”
陈末野眸色沉冷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雨里,身侧垂握的拳头缓缓松开。
贺迅这种人不择手段,做太绝他会将矛头转向祈临。陈末野故意向贺迅表现出不在乎祈临,更关心工作,目的就是为了让贺迅彻底相信直接威胁他要比恐吓威胁祈临更有用。
他在雨中安静地站了一会儿,拿出手机给周趣打了个电话。
周趣算是他认识的人里比较靠谱有人脉的,他虽然不愿意麻烦别人,但必须要在祈临不知道的时候解决掉贺迅。
然而电话打了四十四秒,周趣才接通,嗓音沙哑:“小野?”
陈末野皱了下眉:“你怎么了?”
周趣沉默了很久,叹了口气:“你过来吧,我在玫姐这儿。”
陈末野以暴雨堵在路上为由,将今天安排的家教课调到晚上,然后打车到了酒吧。
到休息室时推门而入,他就看到满脸狼狈的周趣。
陈末野脚步一顿:“你怎么了?”
休息室里没有别人,周趣闭了闭眼,长叹一口气:“我性取向的事情被我爸发现了,刚把我揍了一顿扫地出门,说是要断绝关系。”
他爸还不是刚发现的,是发现有一段时间了,今天刻意和他摊牌要结果,要么老老实实改回来,要么就身无分文滚出家门——他已经事先把周趣所有银行卡的钱转走了。
周趣觉得他爸专横又恶毒,大吵了一架,挨了顿揍被赶出家门……吉他都没法拿。
“老东西还专门跟我的朋友打过招呼,一个都不给老子借钱,害得我这副德行酒店都没法躲,跑玫姐这里来了。”周趣摁了下眉心,低声骂了一句:“草。”
陈末野视线缓缓垂下。
周趣这才想起是他主动打的电话,收起了自己的情绪:“好了,不说这些丧气话,你找我有事?”
片刻的沉默后,陈末野才开口:“问你下一场演出什么时候。”
周趣已经自身难保了,他没办法再开口把人卷进来。
“估计得停一段时间了。”周趣叹气,“我爸的手伸得长,我刚收到几条取消演出的通知了,这是把我往绝路上逼。”
也就是说,目前少了一份工作。
陈末野略一颔首,也没多说:“嗯,你就先好好休息吧。”
如果是平时周趣能察觉端倪,但他现在情绪太糟了,光是自己的事情就足够烦。
陈末野带上门,在沉重的雨声里径直走向后门。
这个点玫姐在收拾准备下午的营业,他拿出手机,简单地检索了一下刑事案件的量刑标准。
阴天的走廊里光线阴暗,少年的轮廓沉在潮湿的空气中,露出了和平时截然不同的冷意。
直到一滴雨水撇渐在屏幕上,陈末野抬手划开时误触到进拨号页面,他才微微回神。
满页的通话记录都是祈临。
他眸色恢复了些许温度,点开了号码。
拨出后五秒,电话接通。
“哥?”祈临略显意外的声音从手机传来,语调清透又柔软。
陈末野的所有情绪在这一声称呼里褪了个干净,他无意识地挽起唇角:“嗯,到集训点了?”
“刚到,听了个讲座。”祈临刚从集训地的小礼堂出来,附近人还很嘈杂,他捂着手机往宿舍小跑,“放下行李就被老师抓过来大礼堂了,没来得及给你发消息。”
电话那边传来了陈末野很轻的笑声:“嗯,跑慢点,别摔着了,下雨呢。”
“我知道,你带伞了吗?”祈临问。
陈末野拍了下自己被淋湿的肩膀:“带了。”
“嗯,这几天天气都不晴朗,你要注意,别我不在你感冒了。”
“好。”
祈临顿了一下,忽然开口:“哥,怎么了吗?你好像有点不开心。”
小刺猬总是在这种时候特别敏锐。
陈末野微偏过脸,偏头轻压着手机屏幕,声音放得很轻:“没什么,只是想你了。”
刚撑开伞的祈临动作一顿,脸几乎是一瞬间就烧起来了。他连忙把伞打低隔绝了附近往来的学生:“这么巧,我也想你了。”
轻声细语的,藏在伞沿下的甜蜜。
他听到了电话里陈末野的呼吸稍微沉了一下,似乎是在笑。
“你就被哄好啦?”祈临小声说,“你好容易哄。”
“喜欢你,所以好哄。”陈末野轻笑着回答,“好了,回宿舍整理吧,第二天就要开始考试了。”
“嗯,考完跟你说。”宿舍的门卫要看学生进出的身份卡,祈临亮了一下。
门卫朝他点了下头,祈临就撑着伞进了宿舍楼。
宿舍是两人一间,他和一个外校的学生拼住,有些话不好随便说。
于是在电话挂断之前,他低声向着纠正了一句:“哥哥可以好哄,男朋友不可以。”
“等我回去哄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