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C国地震台网正式测定,1月26日8时27分,在山城发生5.2级地震……地震发生后,山城立即启动应急响应,医疗、消防部门迅速展开救援……截止目前,地震共造成13人受伤,无遇难人员……西郊农民自建房有小部分出现墙裂、倒塌情况,所幸居住人员避难及时……”
看着电视台上新闻人员的播报,常喜乐拿起遥控器按了关机键。一旁趴着的安平抬起爪子试图扒拉她手上的遥控器,结果眼看着遥控器被常喜乐放到了离他最远的木桌上。
“说好了看完新闻播报伤亡人数结果就关电视的,你现在最重要的是好好休息。”常喜乐横眉冷眼地也不看他,只是一手把他按回床上,一手把手机给拿远了。
“我真的没事。”安平叹了口气,忍俊不禁,“而且……你把我送来兽医这里,是不是有些病急乱投医了。”
他不是普通动物,寻常的治疗方法对它没什么作用。
“你还好意思笑。”常喜乐一回想起当时的情景,就觉得后怕。安平当时连人形都维持不住,把常喜乐吓个半死——这猫好不容易修炼出来的几条尾巴被他败得就剩下一条了,如果再死一次,常喜乐岂不是得追到地府去捞人。
她又打不过谢无涯那家伙。
彼时她抱着一只猫,总不能去找人类医生救治,那不就只剩下兽医了。
她没好气道:“真的没事,那你变回个人形来让我看看?”
安平就不说话了,乖乖趴下休养生息。
一片沉默中,常喜乐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她又指了指安平,示意他乖乖休息,随后出病房去接了电话。
“喂,喜乐,你那边还好么?”是李川流打来的电话。
“医院这边基本上已经恢复秩序了,我们都没怎么受伤。”常喜乐想到安平,最后“没受伤”那几个字就虚虚地带了过去,“反正没什么大事。你们呢?”
“我们在紧急组织巡逻救援。市区基本上没问题,今天是工作日,八点多大家都起来了。除了有一两个倒霉的差点被高空坠物砸到,但送医后也没什么大碍。领导还说,咱们之前地震预防知识、消防演练做得很到位,群众疏散非常及时。”
常喜乐听李川流这样说,也不嫌他话痨了,笑得见牙不见眼:“那就好,说明咱们前段时间没白忙活。”
然而李川流顿了顿,语气又沉重了些:“就是郊区那边的情况不大好。那边都是自建房,房屋稳固性差,有几户承重墙开裂,已经算危房了。但住民不愿意搬走,劝也劝不动。”
伤亡倒是没有的,农民、工人起得比上班族还早,地震发生的时候基本都在外头待着。
常喜乐的笑容也收住了。
是了,把伤亡降到最低是她们一直想做到的事情。但在人命面前几乎被忽略不计的财产损失,对某些人来说却可能是一座压垮他们的大山。
怎么能怪住民不愿意搬离危房呢,那是他们赖以生存的家园。离开后,他们又能去哪。
常喜乐挂完电话后就一直闷闷不乐,比生安平闷气的时候还要再低落一些。安平很快就发现了,他大概知道原因,但什么也没说。
“嘿!”
常喜乐独自在医院草地上遛弯的时候,见到了戴山雁。
“听说你找我?怎么啦。”戴山雁低头看常喜乐的表情,问,“不开心?”
常喜乐摇摇头,露出一个笑来:“和你商量件事呗。”
戴山雁和常喜乐坐在路边的长椅上,途中有一只小猫路过,原本想跳上椅子来小憩一会。但它的眼神和戴山雁对上后,就原地伸了个懒腰,离开了。
戴山雁认真听完常喜乐的话,理所当然地说:“当然可以了!”
她站起来,隔空摸了摸常喜乐的脑袋顶,“慈祥”地说:“送你的东西,就是你的。用不着来问我。”
常喜乐看着她,突然说:“山雁,我好想抱抱你。”
“突然搞得这么煽情,又不是见不着面了……好啦,我还要去出外勤。下次再见,小喜乐。”戴山雁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她冲常喜乐挥了挥手,身形就消失了。
常喜乐没急着离开,坐在长椅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过了会儿,从远处吹来一阵风,温柔地拥住了常喜乐,风中夹杂着向日葵的芳香。
又过了小半天,常喜乐打开病房门,发现安平已经变回了人形。他靠在病床上,望着窗外,斜阳余晖映在他的侧脸上,几乎能看见鼻尖、脸颊边缘的细小绒毛。
“你感觉怎么样了?”常喜乐看安平有力气变回人形,知道这才算是没大碍了。
安平合上杂志,微笑着看她:“心情不错?”
常喜乐绷了一会儿假装严肃,但终于没忍住笑,使劲点了点头:“嗯!”
“遇到什么好事了?”安平看了眼自己放在桌边的手机,也有件事打算和她说。
“城郊的居民安置有着落咯。”常喜乐拿出手机向安平晃了晃,屏幕上是一个由山城官方发起的捐款页面,上面公示的累计资金比起上午要高出相当一大截。
“啊。”安平难得露出惊讶的表情,他盯着常喜乐的手机页面,失笑道,“我想和你说的也是这件事。”
常喜乐对着安平傻乐了一会,高高兴兴地坐在病床边打开铁路app软件,碎碎念起来:“哎,也不知道现在高铁还能不能正常运行。我妈早上都要吓死了,给我打视频电话来确认有没有少胳膊断腿,催我回家来着。”
安平微笑着听她回家的出行计划,过了会觉得哪里不对劲:“你打算一个人回家吗?”
“对呀。”常喜乐已经决定坐大巴去临市的高铁站,她想到这十几个小时的车程就觉得头疼。等定好票,她拍了拍安平没受伤的那边肩膀,叮嘱道,“我不在的时候,你要照顾好自己。千万千万不能再受伤了。遇到坏人记得跑,咱们只有一条命,得惜命不是?”
安平静静地听她讲话,表情变得若有所思。
至于到底听进去了几句,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另一厢,山城有名的那户姓戴的人家也正忙。
承包笑语山开发工程的陈家出了丑闻,陈墨芯被连萝卜带泥地拔出了诸多罪行,每一个都够他把牢底坐穿。而他的家人自然也有插手,逃不脱罪名。
这承包工程就被戴家接过去了,由戴西港牵头,这几天正在规划后续工期。
此时的戴西港坐在书房里,沉默地滑动着手机屏幕,上面显示的正是山城地震灾后募捐页面。
他有些困惑地看着贡献名单上列出的几个名字,其中,“戴山雁”这个名字出现了两次。
有一笔是戴西港以妹妹戴山雁的名义出的,他知道。
还有一笔……是什么情况?
他目光下移,看到那个熟悉的名字——
[常喜乐]
戴西港微微偏头,划出页面,拨通了一则电话:
“喂?”
“是我。”
“我想,为笑语观的笑语娘娘塑一个金身像。”
……
春运这东西真不是说着玩儿的。
常喜乐提溜着自己的行李箱,非常努力地在人群中穿梭:“让一让让一让啊,我车要赶不上了……小心脚别绊着。”
等好不容易坐上了车,常喜乐这才舒了一口气。
妈妈的视频电话下一秒就打来了。
常喜乐戴上耳机,一接通电话就咧着个大牙笑起来:“喂妈妈?我赶上车啦,你就放心吧!等到家估计要晚上六七点了。”
“行,到时候让你爸接你去。”唐柿心难得没和好姐妹出去玩,她正在菜市场挑菜。
“好~我想吃红烧螃蟹了妈妈!”常喜乐一想到回家能吃上的年夜饭,就忍不住咽口水。
“哪年能少得了你爱吃的菜?留着肚子等着吃好吧。”唐柿心笑她是个小馋猫,过了会又问,“你小姨真不回来过年啊?”
常喜乐点点头:“我问过她了,她在山城还有事要办。估计得年后才回来了。”
往常,唐柚都是和常乐观那帮朋友们一起过年的。这次虽然故人已不在,她还是决定等年关过了,祭拜完再走。杨瑰司也留了下来,说是好久没有和师父一块过年了。
“行,你们都忙。”唐柿心忍了忍,还是没问常喜乐这段时间到底在山城捣鼓些什么,竟然一直拖到要除夕了才回家。
她看着孩子在镜头里难掩疲倦的脸,轻声问:“这段时间,是不是累着了?”
常喜乐原本起了个大早,应声打了个哈欠,闷闷地应道:“嗯。等回家我要睡他个三天三夜才行。”
“好。那先不聊了,你休息吧。一个人在路上也别睡太死,注意安全,看好东西昂。”
常喜乐挂了电话,在座位上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她定好闹钟,然后把头偏向窗外,看着一路飞驰而过的群山,陷入了沉睡。
她睡得太深,很干脆地把邻座的呼噜声,前座小孩的大笑声都忽略,更没听见不远处走廊上乘务员之间的对话。
“你在找啥呢,有乘客行李丢啦?”
“不是……我刚看见车上好像有一只白猫。”
“不可能,你眼花了吧?我们这趟车压根没开放宠物托运。猫可过不了安检。”
“哎,说的也是。估计连着倒班太累了,走吧。”
常喜乐刚上高铁的时候,天还是蒙蒙亮。等她下了高铁,天也已经只剩一点点亮——夕阳几乎沉溺在大山的背后了。
“闺女!”高铁站外熟悉的身影大幅朝她挥手。
“爸爸!”常喜乐高兴地大步跑过去,和老爸击了个掌。
常景接过女儿的行李箱,揽着她的肩膀往外走:“你妈打了三四个电话问我你到了没,让我抓点紧。我就说好好好,我抓紧等高铁到。”
常喜乐被他逗得直乐:“快回家吧,我真太饿了,高铁上有人泡面吃,香死我了!”
今年回阳城老家过年,只有他们一家三口。等他们祭完祖先,常喜乐帮忙把菜又端回餐桌上,替爸爸妈妈各斟了一杯酒,又给自己倒了一小杯可乐,然后举高杯子,说:“祝咱们——”
爸妈立刻配合地和她碰杯——
“新年快乐!”
吃饭的时候,常喜乐挑着把上学时候的事情讲了点,她把惊险的部分省略了,着重讲了几个有意思的事儿。
“看来你这次去山城交到了不少好朋友嘛,怪不得一直不着家。”唐柿心原本一点对女儿晚归家的埋怨也没了,她又好笑又心疼地刮了下女儿的鼻子,“有机会朋友回家来玩儿。”
“嗯!”常喜乐点点头,又喝了一杯可乐。
等爸妈坐在沙发上打开春节联欢晚会直播的时候,已经八九点了。
常喜乐接了好几个拜年电话,等挂掉之后,心思也不在小品上了,她想起妈妈说的“有空带朋友回家玩儿”,突然意识到,她把安平一个人留在山城过年了。
她慢慢踱步走到阳台上,看着夜空里遥远的群山。
安平在很多很多座群山之后,隔着12个小时的动车车程。
也不知道他现在做什么,吃上饭了没有?常喜乐突然想起那天她计划回家的时候,安平有些说不出意味的眼神。
她有点懊恼地瞧了瞧自己的脑袋,当时怎么就没看出来?
从客厅里传来唐柿心女士的呼唤:“有人按门铃,喜乐——去开一下。”
“我忙着呢。”常喜乐大嗓子回了一声。
“你个小妮,春晚都不看,还有啥忙的?快去开。”
常喜乐这才踢踏着拖鞋往楼下走,大过年的,谁会来敲门?这也不是做客的时间。
“哪位?”常喜乐一拉开大门,见到来客,就愣住了。
晚风随着门打开直往屋里灌,常喜乐打了个哆嗦,但大部分的风都被面前的这个人挡住了。
他穿了件黑色大衣,双臂环抱,垂着眼看她:“好久没有来阳城,迷路了,请问这位美丽的小姐……”
他俯身靠近她,微微弯唇,问:“我可以在这留宿吗?”
常喜乐盯着这张熟悉的脸,抿着嘴半晌没说出话。
安平抬起手摸了摸她的脸颊,问:“又要哭了?”
常喜乐不肯承认,她倒打一耙,反问:“不是答应我要好好养伤?你这样偷跑出来,是不对的。”
“嗯。”安平点了点头,并不是很诚恳地说,“对不起,是我自作主张了。”
常喜乐偏过头,有些懊悔,她心里想说的不是这句词儿啊!
安平转过身去,说:“那我走了。”
“诶!”常喜乐连忙揪住他的衣摆,一时间都不知道是惊喜居多还是恼怒居多,“这么晚,外面这么冷,不回家你还要去哪?”
安平的背影顿了顿,随后轻笑了一声,转过头来看她:“回家?”
常喜乐盯着他湖蓝色的眼眸,这次没有一点犹豫,肯定地说:“对啊,回家。”
安平的表情变得温柔起来,他一眼不眨地望着常喜乐。因为眼神太过直白,分明数九寒冬的天,竟然让常喜乐觉得脸颊发烫。
他的右手捧上了她的侧脸,常喜乐看着安平慢慢靠近,几乎快数清楚他的睫毛,最后没忍住闭上了眼睛。
过了会,却听见他问:
“可以吗?”
我可以,吻你吗?
常喜乐在心里重重叹了口气,想说“我以为把眼睛闭上就已经很明显了”,等睁开眼,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一句略带挑衅的反问:“如果我说不可以呢?”
安平认真地端详着她,最后微不可察地笑了笑,很没诚意地又道了一声歉:“那真是对不起了。”
下一秒他就吻了上来。
北风呼啸而过,二楼卧室的那扇木窗一直开着,在料峭寒风中微微晃动,发出咯吱的响声。
昔日,有一只狮子猫千里迢迢地回到这扇窗前,却没有找到那个人。
但今天,他没再迷路了。
——正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