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死牟沉默下来。
你凝睇着他。
黑死牟没有回答。
站起身,冲你颔首致意,脚步如常离开。
你望着他远去的背影。
许久之后,揉了揉发痛的眼睛,幽幽叹了口气。
俯身捡起叠席上的切缘书,指尖捏着一角,放在身侧的灯台上烧成灰烬,明明灭灭的火光在你眼底跃动。
黑死牟这人真是有够犟的。
明知道上司喜欢听哪个,却非得在莫名其妙地地方摆闷葫芦的架势,哪个也不选。
何必呢?
事情都做了,再绝点又如何?
反正,你又不会因为他没必要的沉默,就觉得他又是个好男人了……
“很失望?”
正走着神,耳畔突然传来陌生凉薄的声音,淡淡的语气说不出的嘲讽。
你心下不悦。
当即就要扭头看看,在这偌大的无限城里,除了鬼舞辻无惨和黑死牟这两个狗东西,还有谁敢寻你晦气。
结果,不看还好,一看就受到了惊吓。
你骇然瞪大眼
整个人如遭雷劈,当场石化。
……妈妈!
……他好克!
你也算见多了奇形怪状的鬼,但没一个像他这样又克又凶的!
他只是双手抱臂站在摇曳的烛火里,那高大健壮的身躯就带给你极大的威慑压迫感,让你恨不得立刻夺路而逃。
可
他有双面四眼哎。
“……宿傩?”
对方没有吱声。
只是用一种令人如鲠在喉的目光,居高临下乜斜着你。
你一点也不生气。
甚至还主动走上前,双手捧着他克克的脸,怀念地抚摸着他独具个性的五官:“原来……宿傩长大了是这个样子啊。”
“很好,不像是吃了太多苦的样子。”
“唔,这肩膀真硬,胳膊也粗,又高又壮的,一看就知道他有乖乖听我的话,好好吃饭……而且,半分也没遗传到你那天生孱弱的体格,真是太好了呢。”
鬼舞辻无惨脸上有点挂不住。
“不过……”
你使劲踮起脚尖,更清晰地看见了他与众不同地粉色大背头,手指捏着他透明泛着淡淡粉红的头发,满脸困惑,“这头发怎么回事?颜色看起来乖怪怪的。”
你记得很清楚。
两面宿傩的头发跟你一样,是普普通通的黑色。
瞧这粉嫩嫩的颜色,不知道还以为他学杀马特漂染了呢。
鬼舞辻无惨终于有机会找回场子了。
他微微仰起头,用下眼皮看你,冲你笑得意味深长:“很简单,死过一次,就成这样的。”
你神色微怔。
恍惚之中,觉得自己应该是幻听了,不然怎么会听到那么可怕的话。
当即将目光从他头发挪到他脸上,盯着他嘴巴,让他再重复一遍。
鬼舞辻无惨漫不经心抬手撩起你鬓边垂落的碎发,捏在指腹中揉搓。
似乎想起了那时候的事,他愉悦笑出声:“那个小兔崽子行事不知收敛,妄图跟我作对,身为他的父亲,自然是要好好教训教训他,让他知晓天高地厚。”
“让我没想到的是,他那么不经打,只是下手稍微重了点,他就没用地濒死过去……”
霎时间。
你脑袋就像是被鹰酱轰炸过的利比亚,一片狼藉废墟,意识浑浑噩噩,整个人僵在原地。
“羽衣……”
“他真的很像你,不喜欢被命令,更不喜欢被掌控,没什么
普通人的上进梦想,也不想着出人头地,喜欢过不被打扰的生活。”
“可他又跟你不一样。”
“他非常没有眼色,明知道我不爱他,明知道自己已经失去母亲的庇护,可他只是稍微有点能耐了,就开始跟我作对……真是不知死活!”
鬼舞辻无惨语气恶劣。
一边注视着你苍白的神情,一边讲述着自己站上风时的心情,生怕气不死你。
“他心有不甘的样子,真的非常有趣。如果不是为了多看看他不甘心的样子,在他没长成之前,我就会杀了他……”
“疼吗?”
鬼舞辻无惨被你问得愣住。
他都做好你暴起伤人的准备。
不曾想,清脆的巴掌并没有凶恶地落在他脸上,而是像是怕碰疼他一样,温暖的掌心更加小心翼翼摩挲着他的脸颊。
“那个时候……”
“我不在你身边,你的父亲也不靠谱,你受伤了,谁还会把你抱在怀里安慰呢?”
你定定望着他。
黑白分明的眸子里噙满悲伤,眸光颤动间,眼泪无声无息涌出眼眶,从脸上淌过,“宿傩,你会不会恨我?”
“恨我那么早离开,恨我没有保护好你,恨我把你一个人留给你那没用的父亲……”
你话还没说完。
鬼舞辻无惨就再也听不下去。
他是想让你难过痛苦后悔,却唯独不想你真把他当儿子,通过你,跟那个该死的小畜生隔着时空诉说离情别绪!
这会让他有种搬了石头砸自己脚的错觉。
鬼舞辻无惨压抑着心头的无名之火。
恢复成自己原来的样子,猛地捏住你下巴,粗鲁给你擦去眼泪:“不准看着我哭!尤其不准透过我看他!他死了!他早就死了!”
可他越这样说,你就哭得更厉害。
即使被他蛮横摁在怀里,你也是无法遏制内心悲伤。
头埋在他脖颈。
双手紧紧抓住他衣角,一声声压抑的,杜鹃啼血的呜咽,仿佛是从灵魂深处传来的无尽悲鸣。
你非常难过。
鬼舞辻无惨这个狗东西,简直就是卑鄙无耻的下三滥。
竟然趁着你儿子没长大,不要脸地以大欺小!
哪怕知道后来儿子长大后肯定报复回来了,可你也还是无法释怀。
你伏在他肩上里,哭得情难自已。
痛苦悉数化作泪水,颗颗砸落,将他肩膀的衣物洇湿大片痕迹。
也是呢。
你要怎么释怀啊?
眼前这个该死狗东西,甚至都不愿意摆出儿子的样子,多给你看一眼,讨你欢心。
这种混账一天不死,你就一天无法释怀。
你哭着睡过去。
再次醒来,珠世正安静端坐你身侧,似乎是在时时刻刻注意你的情况。
珠世略有诧色:“怎么了?是胳膊还在疼吗?”
你愣住。
直到眨了眨眼,才终于反应过来。
红肿的眼眶不知何时竟然再次蓄满水光。
不过,这也是很正常的事。
你很快就想通原委,反过来安慰她:“不疼不疼,我是人类,人类长期待在不分昼夜的环境里,呆久了就很容易变得心思敏感,情绪低落。”
“等我出去晒晒太阳就好了。”
珠世收回想要诊治的手。
沉默片刻,她低垂着眉眼,细声道:“无限城受无惨大人掌控,没有他的允许,你不可能走出去。”
对此,你自然很清楚。
之前在无限城乱逛的时候,不管迷路到哪里,总能顺顺利利回
到最初;不管你找了多久,都无法看见黑死牟的身影;不管从什么高度跳下,也不会像西瓜一样,摔成一地血肉模糊,反而会得到一种类似蹦极的快感。
由此可见,你在这座牛顿棺材板都压不住的无限城里,并不是毫无存在感的草芥砂砾,而是时时刻刻被注视着的。
只要鬼舞辻无惨不想,你这辈子都不可能走出去。
可你并不准备跟他耗一辈子。
你得出去。
你得引领他见到他的命定之人。
你得给他们创造相见的机会。
等摔伤的胳膊恢复了七七八八,你就主动去找鬼舞辻无惨,告诉他,你在这里呆腻了,你要出去。
鬼舞辻无惨倒没有拒绝。
他本身也不是宅得住的性子。
进入八月份,大家都在为了赏月进行准备。
附近的寺庙神社更是热闹异常。
颇有盛名的寺社甚至从十四日开始,就开始举行各式各样祭祀活动,不仅有花车、夜市,还有神舆游街。
周遭的村民全部聚集而来,在这里唱跳庆祝,比平安时代不知道热闹到哪里去。
而这种时候,就非常适合你跟鬼舞辻无惨混进去。
珠世跟在你们身后,不言不语,安静的就像是一道不起眼的影子。
闻着街市上飘荡的小吃的香味,你揉了揉空空的肚子,想要大吃特吃,却突然想到什么,手指戳了戳鬼舞辻无惨的侧腰:“你饿吗?”
鬼舞辻无惨皱眉看过来。
你拉住他的手,使劲拍了拍他手背,语重心长叮嘱:“拜托了,即使饿了,也不要随便在这里吃人!马上就是中秋团圆的日子,要是在这种时刻失去亲人,那他们得多悲伤啊。而且,这还是我这辈子第一次跟你出来玩,不希望变得血渍呼啦的。”
鬼舞辻无惨挑眉:“那我要是饿了呢。”
你言简意赅:“忍着。”
鬼舞辻无惨面色一沉。
你也觉得自己太无情,想了想,贴心补充道:“或者,你还可以吃自己。”
鬼舞辻无惨:“……”
这里人实在是太多了。
你只是玩得过于开心了点,没有及时招呼甩脸子的鬼舞辻无惨及时跟上来而已,结果,等你兴冲冲拿着酸掉牙的梅干,准备给他分享分享的时候,却发现他已经不见了。
街市上。
成排的灯笼在风中摇曳。
小贩的卖力的吆喝叫卖,四周人潮汹涌,人群摩肩接踵。
别说鬼舞辻无惨,就连珠世的身影都消失不见了。
你陷入迟疑。
直到重新掂量了下手心的钱袋子,感受着那象征着幸福的沉甸甸分量,才终于安心地扎回人群之中。
继续开心地吃吃喝喝喝买买。
没有他,你反而玩得更开心。
至于偷偷跑走这种事,你觉得自己还是不要做无用功为好。
你又不是继国缘一。
能不知疲倦跑个一天一夜都不带停的。
平日里,四体不勤的你,跑个八百米都得去半条命,就这,还想从鬼王手里跑掉?
困难程度不亚于黑死牟三拳打死继国缘一。
再说了,你好不容易才保全了自己,为什么要为了不确定的的可能性,毁掉现在的安稳?
可以追求刺激。
但绝不可以自寻死路!
正当你放平心态,快快乐乐吃吃喝喝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一道不确定的呼唤:“……羽衣?”
你下意识回头。
就见对面小摊贩前站着一位身形高挑的剑士。
他穿着红黄交织纹样的
和服,以及黑色马乘袴。
边缘泛着红的黄色长发干脆利落竖起,露出英武的浓眉以及目光如炬的眼睛。
炼狱家的炎柱!
你如遭雷劈。
焯!
怎么这么远的地方,都能遇到鬼杀队的人啊!
不同于你的震惊,炎柱看见你却非常高兴。
他毫不迟疑穿过人群,径直朝你走来:“太好了,你还活着……”
“停停停!”
眼见他要当场跟你叙旧,你忙冲他做出噤声的手势,一把拉住他,示意他跟你朝远离集市的小道上走。
“怎么了?”
“快走快走。”
你嫌拉着他走得太慢,干脆就从身后推着他走。
直到来到远离人声,黑漆漆的林间小道上,你才终于松了口气:“你怎么会在这里?最近也没听说这里有鬼吃人的事件发生啊。”
“我们大家都在找你。”
你心脏骤然一悸。
难以置信地看向他。
炎柱笑容爽朗明亮:“别怕,岩胜的事情,主公大人只告诉了我们柱,对其他队员们来说,岩胜与你,依旧是殉职了。”
你松了口气。
刚要冲他道谢,就见他不好意思挠挠头:“就是柊吾这个孩子,心中似乎一直无法释怀你们的事,即使我们大家把他当成自己的孩子来照顾,他也不准备顺从你的心愿,做一位普通的武士。这段时间,他一再求我收他为继子,说自己想要加入鬼杀队。”
你又惊恐瞪大眼。
这世上,还有什么会比孩子要加入鬼杀队更令人恐惧吗?
炎柱:“在此之前,他已经求了很多人,我担心再拒绝他,他会做出什么傻事,只好告诉他等我回来,就给他答案……”
“啊,你放心好了。”
“主公大人的叮嘱我们都记在心里,绝对不会让他们直面与鬼的斗争。”
这样说着,炎柱就像是终于解决了困难的事情,高兴望向你。
他一手握住腰间的佩刀,一手伸到你眼前,“我正愁着回去要跟怎么跟他交代呢,幸好找到你了。”
“来,跟我一起回去吧!柊吾肯定会听你这个母亲话!”
“如今,主公家已经换到了更隐蔽的地方,鬼王不可能再次找到我们的所在!”
第42章 小游戏
你十分感动。
有那么一瞬,也很想把手搭上去,让他带你回去。
鬼王什么的,你再也不伺候了,专心跟孩子过你想要的生活去!
你已经够对不起两面宿傩的了,不能再对不起他们。
可你又十分清楚。
他不是继国缘一。
尤其,现在距离天亮还有三四个时辰,这么长一段时间里,鬼舞辻无惨想要找到你是轻而易举的事,只凭他,绝对无法带你逃出生天。
更惨的是,他还会死。
鬼杀队的精英们,可以死在诛灭恶鬼的路上,还可以死在保护你孩子的路上,却唯独不能为了你,死在无关紧要的地方。
所以
你拒绝了他。
你低着头,将一直拿在手里缀着流苏的七宝鞠球塞到他怀里,之后,后退一步,跟他拉开距离:“既然他们现在过得不算差,我也就没必要再回去了。”
“我还有必须要完成的事……帮我把这个东西带回去给他,当做新年礼物。买的时候,我还在思考,要怎么稳妥地交给他,正好你来了,也省得我麻烦。”
“你可以亲自交给他。”他说
“别说这种傻话。”
你心下叹气。
有的时候,剑士们过于悍不畏死,也挺让你为难。
你干脆直白点明:“无惨不是你单枪匹马就能打倒的,现在跟我犟,除了会让你白白送命之外,再无一点用处。”
“炎柱,你既是鬼杀队里的柱,不仅要对同伴们负责,更要为自己的人生负责才是。”
“回去吧,不要浪费自己的性命。”
“如果真的想救我,那就赶紧带着其他剑士一起来,而不是自己在这里逞英雄。”
炎柱沉默片刻,他问:“那你呢?”
你在他眼前转了一圈,给他看看毫发无损,腰上还有点长肉的自己:“你瞧,我现在还活好好活在你眼前,就说明问题不大。快走吧,等会儿鬼王来了,你再想离开就来不及了,说不定,还要给我添麻烦。”
炎柱羞愧不已。
他深深看了你一眼,神情之慎重,仿佛你不是让他走,而是在问他“你老婆跟你妈掉水里先救谁”,最后,咬牙留下一句“我会带着其他柱们一起过来,请你保护好自己”,才转身离开。
他行动迅捷。
几乎只是几个呼吸,就彻底从你眼前消失。
你这才安心下来。
鬼舞辻无惨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出现,要是被他看到鬼杀队的人在,就凭他那副狗德行,肯定非常乐意开开荤。
你腹诽他腹诽得欢。
却忘了鬼舞辻无惨这个狗东西,从来都是那么不禁念叨。
“还有必须要完成的事?”
身后传来阴冷嘲讽的哂笑,你只感觉自己下颌被大手捏住,缓慢向后转去,被迫对上他寒芒闪动的的梅红色鬼瞳。
他的声音也像是经冬不化的雾凇,凉意渗入骨髓。
“我竟不知,你还有什么是必须要完成的事?”
“……将我引入鬼杀队柱们的包围之中吗?”
你:“那样做,你会死吗?”
鬼舞辻无惨先是一愣,旋即像受到羞辱一般,怒意喷薄而出:“我当然不会死!区区鬼杀队,不过只是一群比苍蝇还烦人的家伙罢了!”
“那你还跟我凶什么?”
你扣住他手指,从中挣脱出来。
一边揉着被捏得有点痛的下巴,一边毫不客气踹他膝盖:“你知不知道,这样捏得我很疼!之前被你弄伤的胳膊,好不容易才恢复,你再让我哪里伤一下,迟早有天,我会把你活生生片成一千八百片!骨灰都给你扬了!”
鬼舞辻无惨被你逗乐。
一时间都不知该笑话你,还是该继续跟你生气。
真不是他瞧不起你。
而是,事实就是如此。
就凭你这小胳膊小腿,即使再来一千八百个,恐怕都啃不破他一层油皮。
他已经不再是之前那个可以被你轻易捅成血葫芦的小公子了。
不过,你的眼神有点凶,却莫名看得他心头一燥,残留怒意瞬间消散,让他不由得开始顺着你的话说下去:“……你似乎很喜欢一千八这个数字。”
你:“喜欢啊,当然很喜欢啊,如果你能变成一千八百片,我就更喜欢了。”
鬼舞辻无惨眼神微妙一飘。
他想到什么,俯身凑近,贴在你耳边沉声道:“变一千八百片有点难度,不过,我可以很轻松变八个……如果你喜欢的话,我们八个可以一起陪你玩……”
你:“……”
被开黄腔了。
你应该很生气才对,可脑海却瞬间闪现八个哭唧唧小公子的模样。
不争气地心脏立刻怦怦直跳起来。
你蠢蠢欲动。
非常想知道只有一个的你,要怎么跟八个的他一起玩,但打工人的道德底线告诉你,这种事番剧里看看就得了,搁现实里是犯法的事。
人可以瑟,但不能犯法。
于是,你笑眯眯望向他:“真的吗?我可太喜欢了,变成八个黑死牟呗……干嘛用这种可怕的眼神看着我啊,你是突然就不行吗?”
“我也不是故意为难你!你是知道的吧,我可是个好妻子,纵然被黑死牟切缘了,可我此生,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只会跟他玩这种夫妻小游戏。”
“你要是变成他的模样,我说不定就能克制克制妻子的本能,把你当做他,陪你也玩玩。”
鬼舞辻无惨盯着你。
目光幽冷。
薄唇因为愠怒抿紧到发白,让他本就看起来就命不久矣的脸,看起来更加短命了。
你知道,他此时大概是非常恨你的。
他想跟你重归于好,你不仅不接,还要将他的好意狠狠踩在脚下,给予他前所未有的羞辱……如果是你的话,你绝对会恼羞成怒,只想让践踏你好意的崽种赶紧去死。
可你不是他。
你是master。
而master,永远也不会在自己的从者面前翻车。
你掏出袖里的桧扇,不疾不徐展开,半遮住唇面,只露出一双笑盈盈的眸子:“小公子就该有小公子的样子,玩不起,还喜欢学人说下流话,瞧瞧,可不又把自己气出个好歹了吗?”
“要我说,你可真会自讨苦吃。”
“与其跟我学这些我都说腻了的下流话,还不如想想你之前做小公子的时候,是怎么跟我相处。那个样的你,才是最讨我欢心的。”
“闭嘴!”
鬼舞辻无惨怒目而视。
活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我才没有要讨你欢心!”
“好好好,你没有。”
你不跟在他无关紧要的地方犟,转而掏出油纸袋包着的梅干,笑盈盈问他,“要吃吗?刚刚就想跟你一起分享了,可你却不知道跑到哪里去,让我找了好久。”
鬼舞辻无惨冷笑:“你找我?明明你差点就跟鬼杀队的人跑了。”
你像是没听到他拈酸吃醋的话:“真的很好吃,要吃个吗?”
鬼舞辻无惨把头一扭:“不吃!”
你无视他的拒绝,掏出一枚腌渍梅干,递到他嘴边:“吃个吃个,很甜的。”
鬼舞辻无惨面色不善,戾气十足瞪你。
之后,被你骚扰得不行,才心不甘情不愿低下头,锋利的牙齿咔嚓一声叼去你指尖的梅干。
你指腹都清楚感受到牙齿合十时引起的空气震颤,总感觉他不是在咬梅干,而是一口咬在了你身上。
你也不气。
就那么笑眯眯的,看着他的脸色从不见天日的苍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铁青了起来,心中顿时充盈着更加愉悦的情绪。
在他想要吐的时候,你甚至手疾眼快地一把捂住他的嘴,给堵回去。
你:“咽下去咽下去,咽下去就不酸了,还会回甘哦。”
鬼舞辻无惨再也不信你的鬼话。
他握住你捂嘴的手腕,稍微那么用力一拉,你就撞入他怀里,他掌心托着你后脑勺,不容拒绝地强行吻了上去。
耳畔再次传来琵琶特有的拨弦声。
熟悉失重感传来。
你只感觉眼前一阵天旋地转,等发飘的意识回笼,你已经被鬼舞辻无惨单腿抵在墙上,湿滑的舌头灵活探入其中,将梅干酸苦的滋味均匀涂抹到你口腔里的每一寸黏膜。
……好酸!
……真是个小心眼的狗东西。
你心下叹气。
双手抵在他胸前,想将他推开,可他并没有要停下的意思,无论你如何摆出拒绝的姿态,他都如影随形,强势掠夺你的呼吸,迫使你只能顺从他的掌控。
腰带散开。
丝织的外衣逶迤了在地上,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和室幽玄。
豆大的灯焰无风摇曳,大片斑驳的光影在你眼前明明灭灭。
你细细喘息。
身后就是冰冷的墙壁,身前是无处不在的炙热火焰。
他是鬼的始祖。
拥有着常人无法企及的力量,一些对他来说很轻微的触碰,放在你身上,就显得过于疼痛。
你吃痛抽气。
眸底不可抑制地染上湿漉漉的迷蒙,在他想要进一步时,牢牢握住他的手:
“不行。”
“羽衣……”
“不行。”
这次,你拒绝的话音未落,鬼舞辻无惨就像是被激怒的猛兽,再也不做任何讨好的行为,粗暴攫获你的身体,尤不解恨地死死咬住你的喉咙,锋利的牙齿很轻易划破你颈部细腻的肌肤。
你闷哼一声。
只感觉他似乎恨不得直接咬死你。
这种又疼又危险的处境,让你头皮发麻,身体战栗间浮出一粒粒鸡皮疙瘩。
不过,你没有不合时宜地挣扎反抗。
而是更紧地环住他的因为愤怒僵硬的脖颈。
发抖的手指灵巧解开他的束发,柔软的指腹温柔探入他的浓密微卷的发里,一下一下摩挲着他潮热紧绷的发根,无声安抚着他狂躁的情绪。
第43章 三个孩子的母亲
“羽衣,你竟然、竟然……”
之后的话,大概太过晦涩难言,即使他是鬼王,也没有直接吐露。
你知道他在惊怒什么,更加温情地搂住他脑袋,手指一下一下摩挲着他令人羡慕的发量:“无惨,你总是这样爱自讨苦吃。”
“都是多大的人了,要学着聪明点啊。”
“这辈子,我不再是你妻子,你不聪明点的话,还有谁会像我一样爱你怜你疼惜你呢?”
“我也不是故意让你难过。”
“不管是必须完成的事,还是其他,我都早就告诉过你了。”
“黑死牟是我无论如何都不会舍弃的丈夫,哪怕此生只能无望等候,我也要等他回家。”
鬼舞辻无惨胸膛剧烈起伏。
结实的双臂死死搂住你。
全身血液像是一股脑涌入大脑,太阳穴里突突直跳,让他脑袋疼得快要破裂。
“我是他的妻子,无惨。”
“我不可能因为他送了切缘书给我,就转而投向你的怀抱……你还记得吗?那个时候,你也给了我切缘信,可我依旧爱你如初,没有半点要琵琶别抱的意思……无惨,真的没有其他办法了,我已经成为他的妻子,除非死亡将我们分开,不然,我是如论如何都不能舍弃他的。”
鬼舞辻无惨身体绷硬得像石块。
他动作看起来很凶,却并没有对你造成太大的实质性伤害。
但这并不妨碍你再给他一道暴击。
你拽下他的手,让他的掌心可以毫无阻碍地贴在你柔软的腹部,迎着他错愕震惊的目光,你难为情地低下头:“而且,我也不是在为他守节,而是……真的不行。”
鬼舞辻无惨意识到什么。
瞳孔骤缩成针尖一样点,摁在你腹部的手不停发抖。
“不可能……他最近根本没碰过你!”
他拒绝相信事实。
知道你是别人的妻子,知道你跟别人生出过孩子,跟亲眼见证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
“是啊。”
你冲他无奈笑笑,“可他还有半身弟弟啊。”
“所以,你下辈子要早点来找我,别再来晚了。”
“你先一步找到我的话,我就可以再次做你的妻子了,也可以更好地跟你相处……到时候,说不定宿傩还会重新成为我们的孩子。”
鬼舞辻无惨仍不死心。
他叫来珠世。
而珠世在诊治后,却也只给了他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说是时间太短,还不足以看出来,这种时候,比起医师更应该相信的是母亲的直觉。
你眼神抱歉:“我已经是三个孩子的母亲了。”
短短一句话,却堪称致命一击。
****
之前,你一直很困惑。
为什么鬼舞辻无惨明明很生气,却也没有直接把黑死牟杀了,更没有去找继国缘一的茬。
前者,可能是因为他们再次狼狈为奸了;可后者呢?
除了你,又没有人知道继国缘一是他命中死劫,他不应该从现在就苟起来才对。
思来想去,你觉得大概是你给的刺激不够,才让他那么散漫。
于是,你凭空变出了一个孩子。
而这招的效果,也是异常显著。
鬼舞辻无惨没有再陪着你消磨时间,而是时不时就消失几天,再回来看你一眼,陪你出去逛逛,每一次都用很可怕的眼神盯着你根本没显怀的肚子,像是恨不得把里面的东西掏出来,如此循环往复。
直到
某天傍晚。
你们外出散步消食,偶遇了四处杀鬼的继国缘一。
最强鬼王与最强剑士。
他们二人之间的战斗,根本不是你跟珠世这种菜鸡能围观的。
珠世护着你远离他们的攻击范围。
而你身为四人中最菜的那个,根本看不清混乱又黑暗的竹林里发生的一切,只能听见竹子噼里啪啦折断倒地声,以及竹叶的婆娑声。
不过,透过身旁珠世的脸色,你大概能判断出战况如何。
她傀儡人偶似的沉默,就证明鬼舞辻无惨占据优势;
她振奋地睁圆了眼睛,双眸爆发出希冀的神彩,就证明鬼舞辻无惨吃大亏了;
而她失态地跪在地上哭嚎,疯狂地撕扯头发,对着鬼舞辻无惨破口大骂,那就证明鬼舞辻无惨虽然差点就死了,但他还是跑了。
你看着珠世。
就仿佛看见了自己。
将希望寄托于人,只会落得这个下场。
你深吸一口气,压在胸口。
直到窒息的痛楚从肺腑传来,才缓缓吐出。
果然。
在令你失望这方面,继国缘一从来不会令你失望。
不过,现在情况还不算太糟。
你没有完全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
你也还没有贸然站在鬼舞辻无惨的对立面。
就算他日后卷土重来后要寻仇,也应该寻不到你孩子身上才对。
你想得很开。
可当继国缘一半跪在你跟前,低下头向你道歉,你忍了忍,终究没忍住,狠狠一耳光甩到他脸上。
继国缘一没有躲。
脸上登时浮出红肿的印子。
你盯着他。
他一如既往淡漠疏离。
不管是被打,还是没能斩杀鬼舞辻无惨,都无法勾动他的情绪。
他似乎一点也不清楚自己留下了什么灾祸,只是那样平静地向你道歉。
他总是这样!
他总是这样!
他总是这样!!
你死死攥住拳头,毫无顾忌地冲他吐出怨恨的毒汁:
“废物!”
“你怎么还不去死!”
珠世震惊地忘记哭泣。
反应过来的她赶紧上前打圆场。
她不知道你怎么会如此憎恶拯救了你们的人。
心有困惑的同时,毫无保留地向继国缘一说出了自己知道的一切。
根据她判断,鬼舞辻无惨现在应该伤得非常重,不然,不至于把你们两个都丢下。
可这并不是一个好消息。
他是个过分胆小的男人,吃了这样一个大亏后,以后恐怕不可能轻易现身了。
你将发抖的手收回袖里。
强迫自己从那些没必要的情绪中冷静下来,不要再为没必要的人和事浪费心神,转而认真听起珠世的分析,越听越赞许。
不愧是最后一战里的MVP!
瞧瞧这眼见力和判断力,哪里是那个一事无成的废物男人能比得上的?
果然,我还是更喜欢跟女孩子相处。
明确这一点后,在珠世跟继国缘一交流完情报,准备各奔东西之际,你跟她发出同行邀请。
珠世看了看你,又瞧了瞧继国缘一,沉吟片刻,没有多问什么,非常体贴地同意了。
你高兴抱住她:“谢谢,我也会自愿做你的血袋。如果你想吃人的话,尽管来吃我就好。”
珠世失笑。
短暂忘却了鬼舞辻无惨终将卷土重来的阴霾。
珠世本性温柔又善良。
可就是这样一个温柔善良的女子,在食人的欲望上来后,都会变成让人异常惊恐的存在。
说实话。
你虽然跟鬼打了两辈子的交道,可实际上,你并没有真正直面过恶鬼食人。
所以,在第一次见到珠世被鬼性掌控的时候,饶是早就做好心理准备的你,也不由慌了手脚,大脑一片空白,跟浆糊一样,完全忘记了珠世的指点。
也幸亏珠世自己提前做足了准备,才没有发生等她一觉醒来,就发现你只剩下骨头渣的惨剧。
珠世有着破釜沉舟的勇气和狠劲儿。
对自己出手毫不留情。
不仅每天面不改色服用大量草药,甚至,还毫不手软地拿自己身体动刀子,就是为了为了抑制食人欲望,彻底脱离鬼舞辻无惨的掌控。
你非常敬佩欣赏她越挫越勇的态度。
新雪初霁。
你裹成一团,欣赏着反射着阳光,呈现出七彩颜色的积雪,而珠世已经不眠不休持续工作超过三天。
而三天前,她之所以会出来,只是因为草药没有。
你叹了口气。
幸亏鬼不需要睡眠。
不然,依着她这种工作态度,早就猝死工作岗位了。
你也知道情况紧急,自己不应该去给她添乱,可你始终觉得,打工人“稳扎稳打,劳逸结合”的工作方针才是最正确的。
所以,你将手伸到檐廊外,掬了一捧阳光,转而进入到不见天日的房屋深处,郑重其事捧住她的手。
“感受到了吗?这是阳光的温度。”
珠世正忙得脚不沾地。
突然听你这么说,一时没反应过来,呆愣原地,好半晌,才反应过来你在说什么。
冬日阳光微弱。
可只要努力感知,她还是能分辨出你掌心独属于太阳的那一分热度。
那是她数十年未曾感受过的、太阳的温度。
珠世眸光动了动,紧紧握住你的手。
你:“除了给你提供一点点血液,缓解食欲外,我似乎也帮不上你什么忙。不过,我想说的是,珠世,你要相信自己。”
“你拥有远超自己想象的能量,终有一天,你会实现自己的最终梦想。”
“所以,在梦想实现之前,请务必保全自己。”
“你要好好的。哪怕只是为了赎罪,你都要好好活下去才对。如果无法见证罪魁祸首的死亡,你自己心底的怨恨和仇怨要如何平息?”
“一时的失败,并不意味着什么,而向别人寻求帮助,更不是什么可耻的事。在鬼还没有扰乱我生活之前,我曾在鬼杀队蝶屋帮忙过,她们对鬼也算比较有研究。虽然我没太参与其中,但我觉得,如果你遇到困境了,不妨跟她们交流交流,她们都是很好的人,绝对不会吝啬帮助有着相同目标的同伴。”
珠世大概是听进去了你的话。
她不再闭门造车,而是跟鬼杀队的医师取得联系。
跟她们交流改造身体、摆脱鬼舞辻无惨的掌控和本能困扰。
事实证明,单打独斗果然不如团队合作。
不久之后,珠世终于完成了对自己身体的改造。
不仅不再被食欲掌控,还直接脱离了鬼舞辻无惨的血之诅咒。
据她所说,在彻底跟鬼舞辻无惨断开联系之前,她还特意留了一句嘲讽意味拉满的话:
“看见这位夫人了吗?现在她跟我在一起,她还什么都不知道,但我会把她藏起来,从今以后,你再也不可能见到她。”
鬼舞辻无惨被激怒。
珠世则解气地断开联系。
你捧着暖茶喝了一口:“他很小心眼的,不怕被他咬着不放吗?”
珠世:“从我擅自摆脱他控制的那刻起,他就不可能放过我这个‘叛徒’。”
你想了想,点头:“也是,他心眼比针尖还小,还是让他再气气吧……唉,真希望他能自己把自己气死,这样的话,世上就少了一个祸害,而我们大家也都能得到幸福。”
珠世忍俊不禁。
你跟珠世对视,相视一笑。
第44章 快走,会变得不幸!
解除自身隐患后,珠世并没有因为畏惧鬼舞辻无惨可能的追捕,就避世不出,而是一直过着半隐居的生活。
一边致力于研究将鬼变成人的药;
一边用治病救人的方式为过去赎罪。
而你,则游刃有余地给她打打下手。
你们相处得很愉快。
就这样过了几年。
在一个夏日闲暇的间歇,珠世才向你问出最初的困惑。
她问你为什么要对继国缘一流露出那种憎恨憎恶的态度,明明你对鬼舞辻无惨都没有那么深恶痛绝的时候。
那时候,你已经跟珠世相处得非常熟稔了。
根本不用担心问到什么不该问的问题,让彼此陷入失礼尴尬的窘境。
闻言,你捧着手里的木制茶杯,在掌心里转了一圈,望着倒映着澄澈月华的茶面,毫不犹豫地坦言:“我在因为自己的无能迁怒他。”
“我无法杀不掉无惨,也无法阻止岩胜变成鬼。”
“可他跟我是不一样的。”
“他是为了彻底诛灭恶鬼,才会以远强于普通人的形式降生在这个世界上。”
“在我察觉到情况不对的时候,就多次寻求过他的帮助,他如果乖乖听我的话,原本是可以阻止黑死牟走向错路的。”
“我求过他那么多次……”
“可每一次,不管我如何劝说,他都无视我的请求,未有一次对我伸出援手过。”
“无惨和黑死牟,我早知道他们是什么德行,不抱希望,也就不会失望,更不会憎恨;可他是不同的。”
“他是个好人。他本可以救我,他本来可以阻止一切……可就是因为他固执、死板、不听劝,才会让我人生变得越来越糟。”
“所以,我格外恨他。”
这样说着,你偏头望向身侧的珠世,迎着她温柔的眸子,笑了笑,“我知道这样不对,但我心里难受,与其自怨自艾折磨自己,我更喜欢迁怒怨恨羞辱别人。”
“做人嘛,就应该对自己好点,何必在意别人死活?”
你的话堪称惊世骇俗。
可珠世只是稍稍想了想,便非常自然地接受了,并表示很理解。
无他。
她早就见惯了你不顾别人(无惨)死活的样子。
如今,也只是把无惨替换成继国缘一罢了,细细想来,也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于是,她非常真诚地对你说:“你开心就好。”
珠世跟鬼杀队一直有联系。
为了避免被鬼舞辻无惨再次追踪到你们,每次附近出现鬼的传闻,你们就会立刻搬家离得远远的。
而她则会同时把鬼的消息,通过鎹鸦通知鬼杀队,请他们派人来处理。
这次也是如此。
只是,她在准备送出信件时,想到什么,再次扭头跟你确认,是不是真的不回鬼杀队了。
你果断点头。
珠世:“……真的不挂念了吗?”
你:“挂念的。”
“他们是我辛辛苦苦生下的孩子,就算我早知道他们的父亲是个靠不住的废物,我也不可能不爱他们。”
“只是,我不能回去。”
“无惨他对自己的孩子都毫不留情,就更不要说对别人的孩子了。而我终究是要死的,不可能永远把他们护在羽翼之下。先前时候,我既然在无惨跟前,已经跟他们划清界限,就不可能再让他们重新回去无惨的视野。”
“……如果当时他把无惨彻底斩杀了,我是可以回去的,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当然,最重要的是,孩子们既然已经接受了一次我的死亡,就没必要让他们承受第二次。我相信产屋敷一族不会亏待他们,会把他们照顾得很好。”
“身为母亲,知道自己孩子过得好,就已经很开心了,不会再强求一些有的没的。”
大晦日。
村子家家户户都挂上了新门帘和新门松,以全新的气象迎接新的一年的到来。
你简单吃了一顿烤芋头就萝卜豆腐汤后,裹紧衣服,跟珠世一起去附近的寺庙参拜祈福。
众所周知,日本和尚富得流油。
哪怕是兵荒马乱的战国时代,也不妨碍他们尽情奏乐尽情舞。
只要是寺庙神社举行的庆典祭祀,就没有一个不跟铺张浪费、奢靡无度挂钩的。
就像现在,你跟珠世正走在街上,跟距离最近的寺庙还隔得老远,都能听见除晦仪式的神乐之声。
神龛前。
不同于珠世的虔诚,你稍微拜拜,就拍拍屁股起身,转而去围观僧侣们敲一百零八下的新年响钟。
可很快,你就撑不下去了。
冬天的夜晚很冷。
即使不下雪,可只要风掠过身体的速度稍微快点,就很容易带走人体的温度,把你冻得瑟瑟发抖。
你可没有僧侣们寒冬礼佛的觉悟。
抽了抽已经不通气的鼻子,果断裹紧衣服,跑到附近的新年篝火堆,他们载歌载舞,你则蹲在不碍事的角落里默默烤火。
如果不是时机不太对,你甚至想丢两枚栗子进去,边吃烤栗子,边看他们笑闹。
你有点遗憾。
这样熊熊燃烧的篝火,不拿来烤点什么真是屈才了。
你正扼腕叹息呢,一袋装在油皮纸的热腾腾烤栗子,毫无防备地出现在你跟前。
你吓了一跳。
目光下意识顺着对方递来的手臂上移,在看清他脸的瞬间,你只觉得自己被那香甜的气息冲的头脑发昏,呆呆望着他平静淡薄的面容,根本说不出一句话。
“热的。”
见你迟迟不接,继国缘一将纸袋又往你身边递了递,犹豫片刻,小声道,“很好吃,你以前很……”
“啪”
你狠狠打开他的手。
油纸袋瞬间破裂,烤栗子胡乱滚了一地,被热闹的人群踩入泥里。
继国缘一怔然无措。
你缓缓站起身,黑白分明的眸子倒映着熊熊燃烧的篝火,却在望向他之际,浸满幽冷的神光。
“没有从前。”
你一字一顿,“我跟你这样一事无成的男人,根本没有以前。”
继国缘一望着你。
深赫色的眼底隐约有浮光涌现。
有那么一瞬,你觉得他大概也是会伤心的,你不应该那么残忍地对他。
可等你定睛望去,却只望见了一片沉寂的淡漠。
你自嘲地笑笑。
你知道的。
你早该知道的。
眼前这个的男人,是天生的神明。
他公平地热爱珍惜遇见的每个人,不会因为某个人的悲伤停驻脚步。
妻儿死于非命也好,尊敬的兄长成为鬼也好,他都可以毫无眷恋与遗憾地从容转世,成为别人的丈夫、别人父亲、别人的兄弟,实现他自己关于未来的、微末却又无比幸福的憧憬。
他这一辈子,做过最像人的事,大概就是对着黑死牟说了一句“真是可悲啊,兄长大人”吧……
也许是意识到世上还存在更可怜的人,你突然就有那么一点点释怀。
跟黑死牟相比,你的不幸显得那么不值一提。
果然
幸福感是对比出来的。
念及此,你吸了吸鼻子。
用目光将他钉在原地,一步步后撤,远离这个只会带来不幸的男人,直到热闹的人群阻隔你的视线,你才飞快转过身,顺着来时的方向,一路疾行去找珠世。
你想要告诉她,这里来了晦气的人,你们得赶紧回去,不然,肯定要沾染晦气,倒霉一整年!
你步履匆匆。
根本没有注意到擦肩而过的路人们,直到身后伸来一只手,生生拽停你的步伐,你受惊般望过去。
“母亲!”
你挣脱的动作一滞。
这才注意到那个少年,有着无比眼熟的模样。
“……柊吾?”
“是我,母亲。”
少年松开拉拽你的手,安静站在你一步之遥的位置,参道两旁昏黄的石灯笼散发着微弱的光,随着夜风摇曳的光线,却足够你清楚看见他模样。
少年长得很好。
如芝兰玉树,如朗月当空。
大概是继承了他父亲的优秀基因,又加之年纪很轻,秀气的眉眼有着模糊性别的昳丽。
这让即使他只是安静站在一边,都有足以让人目眩神迷。
而最让你惊喜的,是他平平安安长成大人模样的事实。
内心忽的一轻。
心脏仿佛泡在热水里,顿时柔软得不成样子。
跟孩子相比,刚刚那些事都轻若云烟,眨眼间便消失无踪。
“柊吾……”
你上前一步,双手痴痴描摹着孩子的五官,“你都这样大了,你怎么会在这里?……这些年,你过得还好吗?”
“我很好,母亲。”
继国柊吾双手攥拳搁在身侧,身体紧张地绷直。
他一如既往地羞涩腼腆,不太适应跟人太过亲近,却没有拒绝你的抚触,强撑着泛红的耳颊,不让自己的声音发抖,“弟弟也很好,主公大人待人和善,柱们也时时刻刻牵挂着我们,只是、只是……”
正说着,他突然吞吐起来,似乎有些难以启齿。
你不解。
继国柊吾眼神游移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做好心理建设,他握住你抚着他侧脸的手,目不转睛望着你:“母亲,可以回来吗?我跟弟弟……都很想你。”
“我已经长大了,也已经成为了一名合格的武士,已经可以保护你了。母亲,我再也不是一个小孩子了,你也没必要再为了我们奔波筹谋。你回来吧,我们一家人以后平平安安在一起,好不好?”
你根本无法拒绝孩子的请求。
可仅存的理智告诉你,这并不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鬼舞辻无惨是个冷血残酷的男人。
他并不爱自己的妻子们,却理直气壮把妻子们当成属于自己的东西,随意摆弄成自己喜欢的样子取乐。
饶是他自己的亲生儿子,也没有得到他多少怜爱。
你从他的三言两语中,拼凑了异常可怕的事实。
甚至可以说,如果不是两面宿傩足够强、足够命大,你心爱的孩子,可能在你死去后不久,就夭折了。
平日里你不特意去想,并不意味着你毫无所觉。
他对自己的孩子都这样,对于别人的孩子,很难说会不会赶尽杀绝,只为了让你露出难过的表情。
你可以死。
但你不能连累牵连孩子一起死。
你要实现原身的心愿,给予他们平安顺遂的人生。
这才是你最需要做的事。
而不是被感性冲昏头脑,以母亲的身份跟他们不离不弃。
所以
你亲了亲他额头,告诉他,你不需要任何保护,让他乖乖回家去,照顾好弟弟,过好自己的生活,即使无法在一起,你对他们的爱意也没有丝毫削减。
第45章 看,不幸了吧
“为什么不能跟我们在一起呢?”
继国柊吾紧紧握住你将要抽离的手,年轻的眼睛充满悲伤,哀哀注视着你,“母亲,弟弟他已经记不得你的脸了,就连我……也越来越记不得你的模样。”
“这样下去,我们很快就会把你忘了,等到那不知何时才能来到的重逢出现,我们可能就连陌生人都不如了。”
“母亲……”
他哽咽一声,“父亲他就那么重要吗?”
你愕然。
一时间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说。
对他来说,你跟黑死牟都应该是死了才对。
难不成是产屋敷不守信用,背刺你了?
不等你胡思乱想太久,继国柊吾就解答了你的困惑。
是他跟继国缘一身边,从遇见的鬼那里听到的。
继国柊吾抓着你的手,泪水滑过稚嫩的面庞:“母亲,你还想瞒我多久呢?”
“如果不是鬼们出言嘲讽,我甚至都不知道你还活着……母亲,你怎么能这样对我?你明明说过,这世上,你最爱的就是我了,可现在如果不是我找到你,你是不是就要为了那样抛弃你我、背叛主家的男人,一辈子都不再见我了?”
你张了张嘴。
想要解释点什么,可喉咙干涩无比,像是含着粗粝的砾石,根本说不出一句话,好半晌,才吐出一句毫无说服力的“我没有”。
继国柊吾却信了。
他破涕而笑,牢牢握住你的冰凉的手指,拉着你就往来时路上走:“那我们回家去吧……母亲,就算父亲抛弃了我们也不要紧,从今往后,我会保护你,绝对不让你再面对那些凶戾的食人恶鬼!”
你被他拉着朝前去。
脑海不期然闪过鬼舞辻无惨的脸,脚下顿时像是生了根,定在原地。
继国柊吾笑容僵在脸上。
你试图说些安慰的话。
比如“再给我我一段时间,等鬼舞辻无惨死了我就回去”之类的,可你心里无比清楚,这种事再也不可能完成了。
你不想欺骗孩子。
更不想给孩子画虚妄的大饼。
如今,你之所以能留在珠世身边,过上平淡的小日子,完全靠珠世给你在鬼舞辻无惨树立了一个“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的无辜人物形象。
你没有背叛他。
也没有回到鬼杀队给他添堵。
更没有跟其他男人重归于好。
这样的话,就算事后要清算,他也清算不到你的孩子身上。
而你的孩子们,早在你决心跟鬼舞辻无惨相认之前,就已经给他们安排好了出路。
产屋敷一族不会亏待他们。
只要他们不掺和到鬼杀队的行动中,做个普普通通的富裕武士,平平安安活到死是很轻松的事。
至于你,跟他们保持距离才是最好的。
鬼舞辻无惨这只鬼非常小心眼。
当初都跟你切缘了,还要追你到宇治,完全不许你展开新的生活,看见你跟别人亲近一点,就以“丈夫”的身份甩脸子。
甚至,他对自己的亲生儿子都毫不手软。
你不能期望他突然变性了。
可这些话,你都不能跟他说。
你害怕他跟鬼舞辻无惨对上。
跟鬼舞辻无惨作对,结局是肉眼可见的。
当然。
你也很清楚,没有鬼杀队众人悍不畏死的牺牲,就不会有千年之后的黎明。
可这世上的人这么多,为什么牺牲的不能是别人,非得是你的孩子呢?
说你自私也好,说你恶毒也罢,只要能让你的孩子们平安顺遂过完一生,别人爱怎么骂怎么骂,反正又不会掉一块肉。
思来想去,你能说只有:“再等等、再等等……”
“还要等多久呢?”
“母亲,我们已经分离五年了!”
继国柊吾身体发抖,喑哑的声音隐隐带着几分哭腔,“那时候,是我不好,是我没用,才会让你为了我们辛苦筹谋,可现在不一样了!母亲,我已经长大了,我绝对能保护你!我们大家也都会保护你!你别走,好不好?”
“不管以后会遭遇什么,只要我们一家人好好在一起,不就够了?”
你眼中噙满泪水。
再也克制不住内心情绪,将长子抱在怀里,拍抚着他颤抖的背脊,泪水夺眶而出,模糊了视野。
“对不起,柊吾。”
你紧紧抱着长子,可能说的话,似乎只有苍白的道歉,“都是我不好,才让你如此痛苦。”
“母亲……”
长子靠在你肩上,呼唤和抽泣融为一体,“回来吧,我们一家人好好呆在一起。”
你心疼无法呼吸。
他能说傻话,可你不能跟他一起犯傻。
你之所以来到这里,可不是为了一家人整整齐齐死一块儿的。
不过
你似乎也还不至于别无选择。
如果你回到鬼舞辻无惨,以ster的身份,小心引导他接受自己多了两个好大儿的事实,似乎也不是不行。
纵然有点两头讨好的嫌疑,但问题应该不算大。
产屋敷一族并不是小心眼的性格。
不至于因为你跟鬼有牵扯,就把你无辜的孩子们赶尽杀绝。
念及此,你捧起他埋在自己肩窝的头,温柔拭去他脸上斑驳泪痕:“别哭了,柊吾,不会再让你等太久,我会尽快回来。”
你并不想再见鬼舞辻无惨。
好不容易才从他身边全身而退,好不容易才给大家找了最好的结局,你不太想再回去自讨苦吃。
可……
如果孩子一直无法释怀,那你也不是不能再去拼一把,反正,情况再糟糕也不会糟糕到那里去了。
“再给我一段时间。”
你拍了拍长子的肩膀,向他保证,“等我处理好,就会回来见你。”
鬼舞辻无惨很难搞。
可你既然能让他将注意力专注放在继国兄弟二人身上,从忽视掉你生下的两个孩子,那让他帮你照顾一下孩子们,应该也是很简单的事。
毕竟,他空有五颗大脑,却一个也不好用。
想到就去干。
走在告知珠世的路上,你已经思考起来,见到鬼舞辻无惨后,要如何劝说他看开点,大脑正转得飞快,思绪也正逐渐理顺。
下一息
胸口倏然泛起钝钝的凉意。
你下意识停住脚步。
低下头,只瞧见一柄锋利的刀刃已然破胸而出,眸子立时骤缩成一点。
“母亲……”
长子哽咽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是不是只有这样……你才不会抛弃我?才永远留在我身边?”
破胸而出的刀刃一点点被抽出。
丝丝缕缕的寒意逐渐化作撕心裂肺的剧痛,顺着胸口蔓延四肢百骸。
你大脑一片空白。
好不容易恢复意识,稳住发飘的视线,你已经捂着胸口狼狈跌跪地上,猩红滚烫的血液汩汩渗出,很快洇湿衣物,顺着指缝溢出来。
“别怕,不会疼很久。”
长子丢掉手里染血的刀。
从身后抱住你,整个人又哭又笑。
“母亲,我们终于可以永远在一起了,我很开心……”
他动作很轻。
并没有将自己重量压在你身上,而是让你靠在他结实的臂膀上。
你不敢呼吸。
肺部稍微有点起伏,都会疼得眼前阵阵发黑。
可涌上心头的第一个念头却是:这孩子这些年究竟经历了什么啊,看起来似乎过得不太好的样子……
随后而来,就是如释重负般的轻松。
如果这样能让他开心点,也挺好的。
他能开开心心,像普通人一样,平平安安度过一生;而你,也不必再跟鬼舞辻无惨相见。这也不失为一个两全其美的解决办法。
你非常想得开。
固然有下辈子还能重开的原因。
但更重要的是,没有母亲会因为孩子不舍得离开自己而心生怨恨。
哪怕是原主在这里,恐怕也非常乐意用自己换孩子一世安稳。
你想拍拍长子的胳膊,想告诉他不必自责,可拼尽全力,却也只勉强动了动手指。
你心下叹了口气。
顺从接受了即将迎来的人生终结。
可就在你意识即将陷入黑暗,耳畔再次响起了熟悉的琵琶拨弦声。
霎时间,前所未有的恐惧涌上心头!
你骇然瞪大眼。
也不知道哪里来得力气,在失重下坠中,一把将不清楚状况的长子牢牢抱在怀里,生怕自己一松开,他就会跌入无限城的深渊,摔得粉身碎骨!
“无惨!!”
刚平稳落地,就有人想要将继国柊吾从你怀里夺走。
你死死抓住长子的衣角,那种将要失去他的恐慌,让你再也忍不住,厉声喊出他的名字,可不等你再说什么,生着黑色指甲的手指就粗暴伸到你嘴里。
甜腥黏稠的血液顺着喉咙灌入。
你恶心想吐,却被一双大手牢牢口鼻,迫使你仰头咽下去。
“母亲!”
继国柊吾想要过来救你,却被毫不留情击飞,撞倒数道隔扇拉门。
你伏在地上撕心裂肺咳嗽干呕,肌肉震颤间,血液顺着伤口流出得更凶了,大量失血让你头晕目眩,眼前阵阵发黑,却在鬼舞辻无惨将要起身离开之际,死死拉住他袴角。
鬼舞辻无惨乜斜而来。
目光森然,浑身散发着瘆人的寒意。
你颤巍巍仰起头。
脸上血泪交织在一起,形容狼狈至极:“好疼啊,无惨,你抱抱我……好不好?”
鬼舞辻无惨横眉怒瞪,神情冰冷狰狞。
你攥得更紧。
他没有挣开,就说明情况还有救!
你仿佛被他吓到。
惊惧地低下头,单薄的肩膀耷拉了下来,不停因为疼痛发抖:“真、真的很疼……”
第46章 弯道飙车
“很好。”
“你真是好得很!”
鬼舞辻无惨半跪在你跟前,一手扣住你后脑勺,一手掏出干净的帕子,给你擦去脸上的湿意,语气却是咬牙切齿,“你以为我看不穿你的小心思?事到如今,你竟然还想着护着那种不孝子!”
“你以为自己冲我哭一哭,就能得逞了?”
“等着瞧,羽衣!”
“我期待你变成鬼,亲自将他啃噬殆尽的场面!”
你也不生气。
就那么苦涩无奈地望着他,仿佛在看着一个无理取闹的孩童。
只要他不动手,其他都是小问题。
因为你是不可能变成鬼的。
虽然娇娇从没有跟你明确说过,但你很清楚,你绝对不可能变成鬼。
一旦成了鬼,只要你不主动找死,那么,你就将永远被套牢在鬼的身份里。这种时候,系统再无其他手段辖制你的人生。
没有人会做这种赔本买卖。
系统更不可能。
所以,在鬼血带来的浓浓困意来袭之时,你没有挣扎,而是顺着他拥抱的动作,歪在他怀里,声音逐渐微不可闻:“……那就都交给你了,无惨,你好啊,其他人都不愿意帮我,只有你,还愿意保护我的孩子,我好开心……”
“谁要保护他?!”
鬼舞辻无惨勃然大怒。
可不等他跟你说个清楚,就只看见你靠在你怀里,沉沉睡去的模样。
而事实也正如你料想的那般。
沉迷摸鱼无法自拔的娇娇,终于舍得出现。
它忧心忡忡提醒你,留给你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再不抓紧点,真的就一项都完成不成,只能跟它死一块儿了。
娇娇:“羽衣,你肯定也不想的吧?”
你沉痛点头:“确实。”
人可以死。
但绝对不能娇娇死一块儿。
不然,一想到自己的长眠邻居是个张口男人、闭口男人的懂王大娇娇,你都能晦气得活过来。
娇娇当即大喜。
尽心尽力给你出谋划策:“虽然你还剩下三个月,但时间勉强还来得及。正好黑死牟就在无限城,你现在出门左拐,走到第三个插口再右拐,然后,顺着台子跳到下三层去,黑死牟就在正前方的第五扇门里。”
“这次,全靠他拖住缘一,无惨才敢冒头拉你进来。可你也知道的嘛,缘一是挂。纵然黑死牟成了鬼,也只能勉强从缘一手里保下一命,如今他身负重伤,即使鬼拥有强悍的恢复力,一时间也无法恢复,你赶紧去照顾他!”
“嘿嘿嘿,他现在身体和心灵都正处于极度脆弱的状态!即使变成鬼,也无法触及缘一的境界,过于惨烈的事实,让他经历了前所未有的打击,正躲在黑暗里怀疑自我呢。”
“羽衣,快去快去!相信我,只要你多怜惜怜惜他,抱着他诉说一番钟情,绝对能趁虚而入,得到他的心!”
“哪怕只能得到一点点,也就不算输!”
“快点支棱起来啊,羽衣!”
你觉得它说得很对。
虽然只剩下三个月了,但你绝对不能放任恣睢。
打工人嘛。
还是要有点梦想的。
说不定什么时候梦想就实现了呢?
于是,你一把拉开雪见障子,朝着灯火最亮的寝殿走去,毫不意外在那里见到了鬼舞辻无惨。
他盘腿坐在寝殿里间。
手托着下巴,望着身前摇曳的烛光发呆。
眉眼阴仄仄地耷拉着。
呈现出一种极其不悦的状态。
看起来就是很想找两个人捏死的样子。
通常来讲,你会装作看不到。
不仅不会管他,还会无耻地就着他糟糕的脸下饭。
可现在不同了。
你有事儿需要他帮忙,自然不能放任他生闷气,得对他好一点。
无视掉娇娇连声的“哎哎哎,错了错了,你找错人了,我说得是黑死牟,不是无惨啊”,“快出去快出去,趁他还没注意到你”,你赤脚踩上柔软的柔软地叠席,来到他身边,把他脑袋拥在怀里。
“瞧,你果然还是成全我了。”
你笑盈盈摩挲着他的头,愉悦地跟他回忆过去,“那时候,我只是让你在我死后,用鬼血毁掉我的身体,免得被虫豸鼠蚁啃噬,可你多凶啊,凶得好像我要拉你去晒太阳一样。”
“可现在,你果然还是成全了我。”
“无惨,你说你为什么就非得惹我不开心才行?”
鬼舞辻无惨冷漠扣你乱摸的手,从身上扯开。
你被他甩得踉跄了一步。
鬼舞辻无惨撩起眼皮,睇过来的眼神说不出的嘲弄蔑然:“说这些话,是想再见到你那混账儿子吧?……哼,死心吧。我已经把他杀了,就连尸体都丢给别的鬼吃掉!”
你:“如果我说不是呢?”
“不是?”
鬼舞辻无惨微微一哂,“那还能是什么?……总不会说是来找我的吧?简直笑死人……”
你打断他的话:“是哦。”
鬼舞辻无惨压抑依旧的怒火瞬间找到了突破口。
他倏然起身,宽大的衣袍无风翩飞,周身泛起瘆人的寒意。
梅红色的鬼瞳死死盯着你。
仿佛下一刻就会展露出鬼的本性,把事到如今还敢欺骗他的你剥皮拆骨。
你:“我是来找你的。”
鬼舞辻无惨额上青筋暴起。
他一把扼住你的脖颈,咬牙切齿:“再说一遍!”
你:“我果然还是想……”
鬼舞辻无惨再也听不下去!
指下稍一用力,就轻而易举将你声音碾碎,让你再也说不出一句话:“你说过,你爱黑死牟,你会永远爱他,做一辈子等着他,无论如何都不会舍弃他……”
“可现在,你又在跟我说什么?!”
“羽衣……”
“你不会觉得这世上只有你一个人有脑子吧?!”
你很清楚他在气什么。
不是因为没有成功把你转化成鬼,更不是因为你对那孩子念念不忘,而是他觉得你骗了他。
你曾经跟他说的话,他都记得,还都信了。
所以,他才会在听到你这番自相矛盾的话后,直接恼羞成怒。
他已然醒悟过来。
自觉看穿了你的骗子行径,才会如此暴跳如雷,恨不得一把掐死你。
可他又习惯做你的从者。
这让他最后还维持了一丝冷静,没有怒气上头,像宰下弦一样宰了你。
对于这种堪称翻车的大事件,你依旧非常平静。
半点不觉得自己在走钢丝,反而还有种挑战极限运动的快感。
这大概就是死亡给你的勇气罢。
你没有挣扎。
更没有急着辩白。
只是安静地注视他。
黑白分明的眸子清晰倒映出他气急败坏的脸。
即使被捏得喘不过来气,小脸憋得通红,也依旧目不转睛凝睇着他,像是想要将他的的脸深深印刻在自己心里。
“滚出去”
鬼舞辻无惨狠狠松开手,背过身,不愿意再看你一眼,“羽衣,我会把你身边的人都杀了!”
“等那个怪物死了,我就会把你的孩子、你的亲人悉数抹杀!你想保护的一切、你所在意的一切,全部都会消失!”
“我要让与你有关的血脉就此断绝!”
你被陡然灌入口鼻的空气呛到。
捂着的红肿的脖子咳了好一会儿,才勉强从窒息的痛苦中缓和过来。
结果你气还没喘匀,就听见了鬼舞辻无惨的堪称天地变色的夺命宣言。
……有点小吓人。
……但问题不大。
你从身后环住他腰腹。
侧脸靠在他脊背上,感受着他身上的温度,轻声说出那句未尽之言:“我果然还是想见你。”
鬼舞辻无惨:“你以为我还会信吗?”
你蹭了蹭他后背:“不信就不信呗。反正,顶多也就三个月,到时候,你就再也看不到我,你忍忍哈……”
“住口!”
鬼舞辻无惨拽住你缠人的手臂,将你扯到身前,死死盯着你事到如今,也半点不觉得自己哪有有错的脸,无边怒意喷薄而出,“竟然还不认错!羽衣,从过去到现在,你究竟跟我说了多少谎话?你是真的以为我不会杀你吗?”
你:“我哪里有错?又哪里骗你了?”
鬼舞辻无惨瞳孔地震。
甚至失态地倒吸一口凉气。
他一个小公子家家的,哪里见过你这种厚颜无耻之人?
你皱起眉头。
手托着下巴,凝神苦思了好一会儿,才颇为惊讶地望向快要气炸的他:“是因为黑死牟的事吗?”
“我的确说过,我爱黑死牟,也说过我会永远爱他,会一辈子等着他,无论如何都不会舍弃他。”
“可是……”
你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怅惘地叹了口气,垂下眼帘,缓缓道,“我已经不算活着。如今,已经走在去往彼岸道路的我,说是个死人,也不为过。”
“我活着的时候,自然是他永远的妻子。”
“可我现在都要死了,自然可以顺遂本心,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这样说着,你飞快偷瞄了他一眼,却又在被他攫获目光之前,飞速低下头,将女孩子特有的羞涩腼腆演绎得淋漓尽致。
“在很早之前,我就想见你,有很多话想跟你说,也有很多事情想跟你聊……可我不知道你在哪里,也不知道你是否还活着。”
“那些年里,我一直在等你来找我。”
“……后来,我就成亲了。”
“黑死牟是个很可靠的男人,对我也很好。”
“虽然后来发生了一些变故,他要抛弃我跟孩子们,去追寻至高的武道,我也不觉得多难熬。毕竟,我也不是第一次被抛弃。”
“可我从他嘴里,听到了鬼的消息……”
“等我反应过来,就已经拖家带口去鬼杀队驻地找他。最初,我只是想单纯了解关于你的消息,没想过在以别人妻子的身份,同你相见,不曾想,后来又发生了太多不得已,才使得你我再次重逢。”
“我很清楚自己该做什么,也从来没忘记过自己身为妻子的责任和操守。”
说到这里,你不着痕迹凑近,偷偷拉住他干燥温暖的大手。
鬼舞辻无惨手掌僵了僵。
你恍若未觉。
柔软手指小心翼翼顺着指缝插入,跟他十指相扣、攥紧。
“现在,我再也不是谁的母亲,也不再是谁的妻子,无惨,我想跟你开开心心的,直到这具身体彻底溃败毁灭的那天……如果你不乐意的话,也没关系。”
“我早就明白的。”
“在我成为黑死牟妻子的那天,我跟你就再也不可能了,你只是因为不甘心,才会想要跟我重归于好。”
“可我还是抱着一丝期待,期待你能握住我的手,陪在我身边,而不是像上次一次,让我孤零零的一个人死去……”
第47章 新爹
“住口!”
“不准提过去的事!”
鬼舞辻无惨把你揽入怀里,像是要勒死一样,双臂箍得死紧,声调一如既往的愤怒刺耳,“要怪就怪你自己!是你非要生下那个孽子,也是你总惹我生气,才会让你自己孤独死去!”
“如今,你还是这样!”
“不过是个卑贱的孽种而已……”
你顺从地靠在他怀里。
像是听不到他发泄的怒吼,把头深深埋入他脖颈,微凉的鼻尖蹭着他肩窝处滚烫苍白的皮肤:“无惨,那个时候,我真的好疼……我知道你并不爱我,也不在意我,甚至,还一直想要杀了我,可即便如此,我也还是想再见你一面。”
“想要你握住我的手,告诉我作为你妻子的一生,并非一无是处,也绝不是一个荒谬的笑话。”
鬼舞辻无惨紧紧抱住你。
你也回拥着他:“曾经无法实现的愿望,如果今生能实现就好了……无惨,陪着我罢,直到我死去的那刻,哪怕情意都是假的,哪怕温存只有一刻……”
言语拥有着惊人的能量。
只要运用得当,哪怕处于暴怒中的鬼王,也能轻而易举安抚下来,并让他按照你的步调走,达成你的目的。
就像现在这样。
你抱着被你情绪掌控的鬼王,心下无比满意。
他以后就会明白。
只要永远相信你,就能得到永恒的快乐。
随便质疑的自己master,是非常愚蠢却不理智的行为。
不过,话说起来,你本来不是这样的。
你原本只是个普普通通打工人。
平日里做过最出格的事,大概就是背地里辱骂甲方、咒骂老板,顺带再跟父母朋友再诟病一下拖后腿的同事。
可现在,你不仅敢嘎人了,甚至还能面不改色给人画印度飞饼了。
由此可见,做坏事真的很容易上瘾。
怪不得老祖宗都说“勿以恶小而为之”。
果然,会被违背道德规矩、践踏公序良俗快感迷惑心智的,并非只有你一人。
【等他死了,我就改邪归正】
你暗暗下定决心。
然后
你就听见鬼舞辻无惨用古怪又复杂的语气问你:“那个孩子呢?”
……那个孩子?
你愣了愣。
好半晌,才反应过来他问的是哪个。
不由眨了眨眼。
真是难得他还记得。
不愧是你最喜欢的好丈夫。
“不在了。”
你语气非常平静。
如果不是眼中隐约泪光闪烁,完全就像是在诉说一件事不关己,又或是早已释怀的往事,“他说,你受了非常严重的伤,绝大部分身体都被斩为灰烬,存活下来的希望渺茫……我很害怕,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就疼得站不起来了。”
鬼舞辻无惨震惊不已。
他完全没想到自己竟然会听到这样一种说法。
“后来的事,我就不记得了。”
“还是珠世告诉我,说我那时候流了好多血,如果不是她及时出手相助,我可能就要随着那孩子一起死掉……”
你被他扣住腰,抱坐膝上。
臻首低垂,纤密的长睫遮住黑白分明的眸子,手指搓揉着他散落胸前的微卷长发,“不过,也许我那时候死掉会比较好。”
“这样的话,你就不会凶我……”
“我什么时候凶你了?!”鬼舞辻无惨声音高了一度。
你拾眸觑了他一眼,又飞快低下头:“确实,也不是凶我。只是不愉快地恐吓我,说要抹除掉跟我相关的所有人罢了。”
“当然,这也不怪你。”
在鬼舞辻无惨眉心拧成一团之际,你飞快补充,“要是你在跟我相见之前,就有了新的情人、新的孩子,我恐怕也无法用现在这种平静的状态对待你。”
“我会非常不甘心。”
“我跟你在一起那么长时间,你不仅不爱我,也不爱我们的孩子,却在转瞬之间,就对别人好了……这种事,怎么想怎么不甘心。”
鬼舞辻无惨:“……没有别人。”
你惊诧仰起头。
鬼舞辻无惨抬手捂住你的眼睛。
他非常不喜欢你这样的目光看他。
“我知道。”
你倏然莞尔,轻快道,“我只是想把自己真实的心情,统统告诉你而已。”
“就算你有别人也没有关系。”
“我很快就要死了。”
“死人不会伤心,更不会在意那么多。”
“只要在我死前,你一直陪在我身边,那我的人生,就不至于完全是个笑话。”
你声音隐约含笑。
可鬼舞辻无惨捂着你眼睛的手掌,却正被簌簌滚落眼眶的泪水打湿。
他手指动了动。
竟有种被灼伤的错觉。
“如果你十分怨恨我,恨不得铲除我在世上的所有痕迹,也没关系。只是不要提前告诉我,我不想在死的时候,还担惊受怕。等我死了,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反正,我做妻子一直挺失败的。”
“我连黑死牟变鬼都阻止不了,就更阻止不了被称为鬼王的你了。”
“当然了,如果你愿意稍微宽宽手,把我跟他们埋一起,那就更好了,我肯定会感激你……”
“不可能。”
鬼舞辻无惨冷声打断你的话。
他撤下捂住你的眼睛的手,掏出干净的手帕,面无表情给你擦去脸上湿意,“上次,你尸骨无存,这次,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跟他们埋在一起?想也别想!”
你苦笑:“哪有你这样打击人的?生的时候,我尽不到一位母亲的责任;死后,哪怕只有衣物能跟他们埋一块儿,也不失为一种圆满。你可真是的,我都要死了,你都不愿意哄哄我……你就欺负我喜欢你、在意你,不会在这种时候还生你的气罢。换成其他人,肯定要跟你不死不休。”
鬼舞辻无惨横眉扫过来,手下力度重了一分:“你还要尽到怎样的责任?看着他们娶妻生子,世代延绵?也没见你努力撑到两面宿傩那混账东西长大!”
你:“我那是实在撑不住了,又不是故意丢下你们离开的。”
鬼舞辻无惨哼了声。
一点点拭去你脸上最后一丝湿意,才不紧不慢捏起你下巴,将你拽至眼前,大拇指一下一下摩挲揉按着你的唇瓣,直到将柔润湿润的唇染上艳丽的颜色,梅红色鬼瞳才直勾勾望入你眼底,眼瞳深处翻滚着危险的情绪:“那就不能厚此薄彼。”
“羽衣,你离他们越远,才越能尽到母亲的责任。”
“太近,只会让他们死于非命。”
你神色微怔。
不等你理清他话中的深意,他就按住你后脑勺,轻松挑开你唇齿,灵巧的石头攫获住你的呼吸,吮吸、纠缠、掠夺……
直到跟你一起跌入深渊。
你轻喘着。
被讨好的欢愉让你不由自主搂紧他脖子。
胸口急促欺负着,脑袋无力地歪在他肩上,被迷蒙水汽浸染的眸子不复之前黑白分明,湿哒哒的。
他很安静。
除了呼吸过于滚烫、动作过于蛮横,良好的教养也让他不会说些乱七八糟的话。
可能是因为习惯被你引导的缘故,更多时候,他更喜欢让你出声。
可这次,你没有再做引导者。
就那样虚虚歪在他肩上,眉眼湿漉漉的,盯着他颈部被汗黏湿的成缕的发丝,神情一阵恍惚。
一时间,房间里异常安静。
除了潮热的情动,再无其他。
直到你潮湿的眸子恢复焦距,像是嫌弃他不行一般,毫不客气将他推倒在地,恶狠狠咬住他喉结,吃痛声瞬间打断里间的宁静。
……
……
无限城不见天日。
自然也就没有昼夜之分。
洗干净后,你倒头就睡。
直到被饿醒,身体酸软发虚的情况非但没有好转,还添了脑瓜子睡得嗡嗡的毛病。
你眨了眨眼。
自己应该睡太久了。
果断躺回去,继续休养生息,顺带毫不客气指挥冲不节制的某人颐指气使,让他把饭给你端过来。
鬼舞辻无惨停下把玩燧发枪的动作,斜眼扫过来:“求人办事,要用敬语。”
你知错就改:“把饭给我请过来。”
鬼舞辻无惨:“……”
他大概是真的吃得很饱。
即使被你如此呼来喝去,也没有露出半分不快的表情,反而还通过内部通话,不多时就给你端来了热气腾腾的食物。
但他也当真的小心眼。
不仅把你的儿子当仆人用,还让他亲自端着膳食过来,让他亲眼见证大人之间肮脏龌龊。
你拉住被衣盖住自己。
当场就想一刀捅死那不是个玩意儿的狗东西。
可很显然,现在想要一刀捅死鬼舞辻无惨,可不止你一个。
你心惊肉跳。
顾不得跟鬼舞辻无惨计较,忙拍了拍身边的软榻,笑盈盈招呼长子赶紧过来:“过来过来,你终于来了,正好妈妈有事儿要跟你说,想见你很久了。”
生怕说晚了,长子就干出热血上头的傻事。
即使鬼舞辻无惨不至于干出在你面前杀了你长子的蠢事,但他肯定也不介意给那孩子苦头吃吃,顺带给你、也给他立个下马威。
这怎么能行?
你可是master。
成功的master永远也不会被自己的从者拿捏。
继国柊吾脸色乍青乍白。
很显然,他内心涌动着太多激烈的情绪。
可好在,他还能听得进你的话。
尽管脸色非常难看,却他还是乖乖放下食案,一步步越过鬼舞辻无惨,直到来到你榻边,半跪着,担忧地望向你。
可你身上痕迹有点多。
即使白襦绊遮住了身体上的绝大部分,可露在衣领外的红痕,即使在昏暗不清的里间也异常显眼。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人类的身体恢复就是这么慢。
你咬鬼舞辻无惨一口,连个印子都留不下;可他啃你一口,没个一星期下不去。
继国柊吾身体僵硬,脸上更是血色尽失。
你都能听见他牙齿咬得咯吱咯吱响。
“柊吾。”
你按住他的手,凝睇着他被恨意浸染得通红的双眸,很温柔地冲他笑,“之前,是我不好,一直把事情瞒着你。”
“但现在,既然你都已经看见了,我也就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了。”
“你瞧”
你抬起手,示意他看向你手指的方向,“这是我新给你找的父亲,就是对普通人类来说,他的身份有点拿不出手,所以,我才迟迟不敢告诉你。”
第48章 创死人渣我最行
惊世骇俗的言论,很轻易镇住了场子。
不仅成功让你长子变成了呆瓜,也让鬼舞辻无惨瞳孔地震,露出仿佛看见了怪物一样的惊恐表情。
对此,你非常满意。
甚至,还在事后强行拽住继国柊吾的手,交到鬼舞辻无惨的掌心,拍了拍,满眼信重地望向露出吃了苍蝇一样的鬼王:“无惨,在这冰冷的世界上,我能信任的就只有你了。”
“产屋敷一族都是些言而无信地混账东西,当初我们明明说好的,我救他们一命,他们就会保护我的孩子不遭受任何伤害。”
“结果呢?”
“他们竟然让我孩子跟在猎鬼人身边……”
继国柊吾脸色微变。
你攥着他腕骨的手骤然用力,神色如常,没有将目光从鬼舞辻无惨脸上移开分毫:“我希望你能保护他,让他以人类的身份,过得开开心心、长长久久。”
说罢,你才重新望向身边的长子,“回到产屋敷一族后,不要轻易就被他们的鬼话鼓动,就擅自跟鬼作对。”
“如今,你在他们那里享受的生活和待遇,都是你应得的。”
“不必愧疚,更不必心虚。”
“母亲可不希望你像你那不中用的父亲一样,只为了一些不关紧要的东西,就将人生过得乱七八糟。”
“平平安安活下去,才是母亲的好孩子。”
继国柊吾:“……那你呢?”
你笑了:“我自然是留在你这位可靠的父亲身边,柊吾,你已经长大了,母亲不可能永远留在你身边,你得学着自己过好自己的生活。”
可不等你跟他说更多,继国柊吾就被从无限城丢了出去。
你望向身边的鬼王。
鬼舞辻无惨将你抱在膝上,手指有一下没一下摩挲着你颈上未消的红痕:“这种不孝子,也就只有你这种愚蠢的母亲,才会当个宝。”
你听了也不气。
反而笑眯眯提议:“不喜欢儿子的话,我们以后可以生女儿。”
鬼舞辻无惨动作一僵。
你:“你不喜欢女儿吗?”
不等他回答,你就自顾自道:“我其实挺喜欢女儿的。女孩子嘛,天生就比男孩子更柔软、更可爱,把她抱在怀里,那样小小的,软软的一团,简直顷刻间就能融化心灵,让人心甘情愿为她付出一切。我一直都很喜欢女儿,可我生下来的,似乎都是儿子……”
鬼舞辻无惨不由顺着你的话陷入思考。
确实。
如果是女儿的话,应该更像你一点,不至于跟那些小兔崽子一样,个顶个的不孝。
“只是,这辈子恐怕来不及了。”
这样说着,你叹了口气,摸了摸鬼舞辻无惨近在咫尺的侧脸。
鬼舞辻无惨低头看过来。
你冲他笑,“无惨,下辈子,你要早点来找我啊。”
“我相信,只有你才能从这样残酷的世界里,从容且周到地保护我跟我的女儿。”
“我想过上安稳富足的快活日子。”
“和女儿一起……”
“和你一起……”
****
极月之后。
云蒸霞蔚的春日很快来临。
枯萎了一冬的树枝萌发出新绿嫩芽,原野上开满了春日特有的白色小花,山脚下高大的樱花树林开得七七八八。
粉粉白白的一片,在澄净的月色下,仿佛是经冬不化的积雪,散发着莹莹微光。
你站在树下,痴痴看了许久,才歪头望向身侧的男人。
他面无表情。
看起来冷冷淡淡的。
还有一点点不耐烦的样子,完全没有沉下来欣赏夜樱的样子。
这也是很正常的。
他变成了鬼。
容颜定格在了你最喜欢的模样,可他的心,却在漫长的食人岁月里,变得愈发冷漠残酷。
人类会觉得惊艳和幸福的事情,对他来说,恐怕根本不值一提。
正在你神思将要飘远之际,娇娇突然冒头,一张口就是晦气的叹息:“我都跟你说了,这次的任务,是得到黑死牟的爱,根本不是无惨的爱啊。”
“让你朝黑死牟使劲儿,你偏要跟无惨黏黏糊糊。”
“上次任务已经以OE为结局了,纵然得到他的爱,又有什么用呢?”
“唉,你说你可怎么办啊?”
“黑死牟依旧不爱你,咱们这次又达不成HE了……”
你本不想听它晦气的言语。
不曾想,手指没及时堵住耳朵,就听到了令人发笑的言论。
你:“你说我得到了他的爱?”
娇娇:“是啊!你跟他约定来生,他怕再发生来晚的情况,特意教你使用燧发枪保护自己。为了精进你的枪法,还特意让最强鬼武士黑死牟陪你练手,多大度啊……”
“当然了,最重要的是他还愿意陪你看来樱花哎!”
“要知道,这时候缘一还在四处搜寻他的踪迹呢。”
“如果他不爱你,根本不会做出这样违反常理的事情?”
“羽衣,他已经不是第一次因为你的缘故离开藏身的地方了。上次,也是他及时出现,才及时将你从死亡边缘拯救了回来……如果这都不是爱,我这辈子都不会再相信爱情!”
“唉,你要是把花在他身上的心思,统统放在黑死牟身上,咱们还有什么任务完不成呢?”
你被它笃定的语气逗乐。
多可笑啊。
那样一个残酷暴虐的男人,只是稍微做了点正常男人该做的事,娇娇竟然就自信地认为得到了他的爱?
可他那真的是悔改吗?
笑死!
明明只是你好不容易才把他PUA得像个正常男人而已!
怪不得之前那么前辈失败。
有它这样的系统在,她们不死谁死?
这如果都是爱,那你肯定无比挚爱着鬼舞辻无惨、黑死牟!
你实在太可乐了。
忍不住跟它道:“这样吧,不如我们打个赌。”
娇娇:“什么赌?”
你:“你觉得他爱我,那是不是意味着,我提任何合理的要求,他都会同意?”
娇娇:“那是自然!你以为你得到的是谁的爱?那可是无惨独一无二的宠爱!你任何合理要求他都会同意!”
你:“好。既然你如此自信,那咱们就来打这个赌。如果他的确如你所说,那我下一次,保证听从你的指挥,认认真真完成任务,再也不做任何不利于工作任务完成的事;相反的,如果我赢了,那就证明你行为处事的宗旨,以及存在意义都出了BUG,需要按照我的意思来修正。”
娇娇:“可是,修正了的话,我就很可能就不再是我了……”
你:“你就说你赌不赌吧。不赌的话,就不要对我的行为指手画脚。”
娇娇咬咬牙:“赌了!我相信无惨的爱!”
你拼命摁住抽搐上扬的唇角,强迫自己绝不能失态地捧腹大笑。
这是什么牌子的大可爱?
相信什么不好,非要相信男人的爱。
真是让你忍不住就想看它被男人狠狠伤害的样子。
你手肘捣了捣鬼舞辻无惨的胸口,在他沉眸望来之际,向他缓缓道出自己压在心底很久的真心话。
“我一直在想,为什么我从没有一天忘记过你,每一天也都期望着跟你再续前缘,却还是跟你错过了。”
“我思考了很久,想到了一个可能的原因。”
“我们并不是携手约定来生。”
“我死了,可你还活着。”
“而我们的缘分,在我死去的那一刻,就断了,即使转世轮回,也只会首先跟其他人的确缘分,之后,才轮到我们。”
“如果要避免这种情况,方法也很简单。”
你深深注视着他,笑盈盈向他伸出手,“无惨,你愿意跟我一起欣赏晨曦之中的樱花吗?”
“我真的很想再次成为你的妻子……”
鬼舞辻无惨面色微沉。
梅红色的鬼瞳盯向你时候,晦暗的神光中,带着莫名令人脊背发毛的凉意。
你神色如常。
直到春夜凉风将指尖吹得冰凉,才识时务地收回手。
你双手背在身后,冲他毫无芥蒂地笑笑:“算了,我胡说的。下辈子记得早点找到我就好,不要让我再陷入跟先前一样的困境了。”
说完,你就背过身,继续美滋滋欣赏夜色中的樱花。
是啊。
怎么可能不美呢?
一想到娇娇以后再也做不成娇娇儿,只能被你摆弄成自己喜欢的样子,你就兴奋地浑身发抖。
娇娇崩溃:“这不算!这根本不算!无惨他从来都想活下去,他爱你,但绝对不会为了你去死!你这根本不是合理的要求!”
你:“你说不合理就不合理了?想要跟我约定来生,可是他自己愿望。如果他真的爱我,为什么不肯跟我跟我一起为了未来而努力?”
“还是说,你们系统嘴里的爱,就是那么肤浅的东西?”
“一个十恶不赦的的男人,只是偶尔跟你玩点温柔的花样,你就自我感动,以为得到了他的爱?”
“如果这就是你心心念念想要得到的爱,不得不说,挺贱骨头的。”
娇娇大哭:“可他真的爱你!”
你:“哦,爱我,却连跟我一起为了将来努力都不肯,这种爱,给你,你要不要?”
娇娇被你无情地态度气到打嗝:“你怎么可以这么冷酷、无情、无理取闹啊!羽衣,你是个女人!是女人,就不可能不爱任何人!他这么爱你,你却一点也不爱他,你、你……根本不是个好女人!你这样伤害男人的爱,迟早会有报应的!”
你笑眯眯:“别说这么可怕的话啊。再说了,我怎么可能不爱人的?他们不仅长得好,还能提供我安逸舒适的生活,这种对象,我怎么可能不喜欢呢?我可是平等地爱着他们每个人啊。”
“你仔细想想,是不是不管他们如何让我伤心,我都多次给了他们选择的机会?唉,只要他们但凡作对过一次,就能得到我的爱。只可惜啊,我给了他们那么多次机会,他们却没有一个中用的……”
娇娇:“你那根本不是爱!你根本没有为他们付出一切,却妄想从他们那里收获一切,这怎么可能呢?”
你不想再跟它掰扯,将话题带回最初:“你跑题了。”
“我爱不爱他们,从来不是我们打赌的内容。娇娇,是你说他爱的,而事实证明,你想要的爱,不过是虚妄的海市蜃楼,这也是你无数次失败的根本原因。”
“就为了那种虚幻的东西,你害死了那么多人……”
“如今,也到了你付出代价的时候。”
“别怕,我也不是什么魔鬼。”
“虽然你娇娇的,总是说些我不爱听的话找晦气,但我们总归是相处了两辈子,我也不会害你。”
“所以”
“来吧,爱之战士,修正你那些腐朽不现实的数据,做个成功的、合格的环保战士。”
“从此之后,你就是环保斗士创死人渣我最行的系统。”
“放心好了,不会创人的话,我可以教你。”
第49章 论正确的婆媳关系
娇娇大概是宕机了。
在你死后,只给你开启新的任务世界,就宛若一滴水汇入海洋里,沉默得消失不见。
来去之匆匆,连工作任务是啥都没来得及说。
不过,你很快就没心思吐槽它了。
因为
真他爹冷!
前两世,你都拥有出生在罗马的身份。而跟你成亲的男人们,也都是这世上一顶一的存在。
不是平安京里的大贵族,就是战国时代的高级武士。
即使他们跟你貌合神离,也不妨碍你过得很好。
可以说,你从来没有吃过物质上的苦。
可现在呢?
你捏了捏身上发潮的单薄被子,又瞥了眼正在呼呼漏风的窗户,只感觉自己身体都要被风吹透了,上下牙齿都因为寒冷咔咔响。
尤其,你身边还睡着一个小的。
他明显刚被生下来不久。
小小的身体依偎在你怀里。
婴儿本该柔嫩的肌肤早就被风吹皴皮,小脸也冻得青青紫紫的,已经有要生冻疮的倾向,可见是不知随着你受了不少苦。
更要命的是,你身体很疼。
你强忍寒风刺骨的凉意,撩起衣领袖口简单打量了一下,肢体上青青紫紫的痕迹,以及内腑处时不时传来的银痛,让你得到了一个非常糟糕的结论。
家暴。
不是小公子那种言语PUA,也不是黑死牟视那种无视你的自作主张,而是实打实的肢体暴力。
……很好。
……很久没见过这么纯正够味儿的小瘪犊子了。
冬夜漫长。
你不知道原主是怎么熬过去的,可你觉得自己不太行。
为了避免被冻死,你给孩子掖好被子,起身下去生炉烤火。
跟珠世一起生活的那些年里,你掌握不少打工人不具备的封建时代生活常识,单独生个火是很简单的。
很快,细微的火苗就噼里啪啦燃烧起来。
摇曳的炉火逐渐稳定了之后,温暖的热度一点点驱散夜里的寒意,就连破旧的窗户似乎都不那么漏风了。
而明亮的光线也让你更清楚屋里的一切。
这是最简单的农家房屋。
稻草作顶,用木头和础石搭建而成。
屋子大概有不少年头了。
屋顶上要掉不掉的腐朽稻草叶,寒风中吱呀吱呀响动的门帘窗户,坑坑洼洼的木质地板,烟熏火燎变得脏污的墙壁……映入你眼帘的一切,都在昭示着一个极其残酷的事实:
非常非常非常穷!
【想要过上好日子,只能从头开始奋斗!】
意识到这一点后,纵然你对穷没有什么偏见,也还是差点没忍住哭出声。
打工人真的不想再努力了。
好歹给个好果子吃吃,再跟你画大饼谈奋斗哇!
这样一开局就是地狱难度,不努力就要活活饿死你的架势,真的太残酷了!
打工人根本吃不了这种绝望的苦头。
遇到这种困境,只想睡倒躺平!
怀着这种悲伤摆烂的情绪,你哽咽一声,抱着新得的儿子,缓缓进入梦乡。
哪怕不远处,应该是你丈夫的男人,正抱着一位老妇,盖着明显更厚的、更保暖的被子睡得香,你也没心情跟他计较。
可你没想到的是,你都这样宽容大度地原谅他们了,那个老妇竟然趁你睡得迷迷糊糊,一把薅起你头发,强行将你从温暖的被窝里扯出来,尖利刻薄的大嗓门简直要把屋顶掀翻。
“你干了什么好事!”
“那可是我们留着做饭的柴火,就被你点了烤火!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不过是生了一个儿子而已,就以为自己翻了天了?我呸也不看看你什么货色!如果不是你父母求着我儿子娶,我家才不会收留你这种蠢货!”
“天杀的,我儿子真是倒霉,竟然就娶了你这种没用的废物!”
“当初就不应该看在伊之助的份上,留下你!就该直接把你卖入花街!好歹还能卖几个钱补贴家用!”
老妇一边破口大骂,一边化身容嬷嬷,大拇指和食指用力,恶狠狠在你身上发泄怨气。
几乎是在被薅住头发的瞬间,你就到吸一口气清醒了过来。
受惊的新儿子哇哇大哭。
那个应该是你丈夫的男人,似乎对此早已习以为常。
他穿好衣服,没有丝毫要阻拦的意思,扭头扫了眼你们,就头也不回地走出门外。
这期间,他唯一开口说的一句话,就是“吵死了”,语气充满厌烦与不耐。
老妇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儿子嫌弃的语气伤透心,怒意更加蓬勃,咆哮的声音一度都显出几分怨鬼的凄厉。
“都怪你!”
“竟然不知道早起给自己丈夫准备膳食!让自己男人饿着肚子出去工作,整天就会吃吃吃,怎么不吃死你!”
你一时不甚,被拧了好几下。
那种不破皮,却要仿佛能要人命的剧烈疼痛,让你眼前一黑。
而你,也终于明白身上青青紫紫的痕迹怎么来的了。
前所未有的怒意涌上心头,让你脑海中那根拉紧到极致的理智之弦瞬间绷断。
……
……
人和动物的区别在与,人会制造和使用武器。
当那蒲扇般的巴掌恶狠狠朝你扇来的时候,你抓起地炉里尚未燃尽的木头,毫不留情敲在老妇头上。
炭化的黑色木头不堪重负,瞬间碎成无数飞屑碎渣。
……
……
人老了,就要服输。
你丢下手里的木头,望着倒在地上生死不知的老妇,心中没有半分伤人的愧疚和心虚,唯一让你感到不安,那就是如果她真的死了的话,你会不会奉行所抓起来吊死。
你不太想死。
穷虽然很可怕,但只要他们都死了,不再给你添堵,也不再拖累你的人生,那你迟早能拥有幸福。
你拍去手指上沾到的炉灰,俯身去试了试那老妇的呼吸。
有点遗憾。
她竟然还没死。
可惜了你脑海里瞬间闪过的一万个密室杀人手法,竟然没了用武之地。
你叹了口气。
抬脚跨过老妇,抱着榻上惊悸哭泣的新儿子,哄了好一会儿,才让他停止哭泣,而这时候,你肚子也适时地咕咕响起来。
饿了。
想吃饭。
你毫不客气从米缸了盛了满满一碗米,煮成稠稠的黏粥,就着家里的腌渍酱菜,从早上吃到中午,才感觉饱受虐待的身体稍微恢复了一旦精气神。
可不等你抱着儿子探索新世界,一直躺在冰冷泥地上的老妇也呻、吟着醒来。
她捂着肿包的额头,哎吆哎吆叫唤着,好一会儿,才醒悟过来自己这是怎么了,登时勃然大怒,还没从地上爬起来呢,就又开始跟你说很脏的脏话。
你也不跟她废话。
只是用脚,就让她意识到老人和青年人的之间的身体差距。
而她,也深刻反思了自己不对,并痛哭流涕向你道歉。
你大度地原谅了她。
你:“去,把碗刷了。”
老妇面目狰狞。
你握着鱼叉,锋利的铁制尖刺穿破衣物,擦着她脚踝处皱皮,生生掼入下方泥土。
老妇惊恐瞪大眼。
慌忙爬起来拿起餐具,以一个老人不该有速度,飞快跑到外面洗洗刷刷。
至此。
你们的婆媳关系终于恢复和谐。
你非常欣慰。
这世上哪有什么不通情理的恶婆婆?
有的,只是不会跟婆婆相处的妻子罢了。
纵然没有懂事的丈夫从中调和,依照你的方法来,依旧可以收获懂事体贴的婆婆一枚呀。
解决完婆媳问题,那困扰你的,就只剩下那个满脸写满不耐烦的丈夫了。
你跟婆婆打听丈夫的消息。
婆婆:“你、你还想做什么?!”
你:“瞧您说得什么话,他是我的丈夫,是我孩子的父亲,我自然只是想关心关心他而已。”
婆婆被你的赤诚之心感动。
声音都因为得到了你这样的好媳妇而激动颤抖,在你鼓励的目光中,将你丈夫的消息娓娓道来。
那个男人在城里找了一份工作。
每月都会去城里做工,只有月末的时候,才能回家休息四五天。
如今,已经进入十二月,正是他工作最忙的时候,而又因为年关降至,东家很可能不放假,大概要到立春祭典才能回来。
当然了。
虽然他工作如此辛劳,但却并没有拿来太多的工钱。
你幽幽叹气。
根据你的经验判断,打工人辛苦劳作也维系不了家庭开支,只存两种可能:
一,老板人做够了,想变成灯泡,挂在路灯上发光发热,照亮工人爷爷的光辉灿烂的未来;
二,他犯了不可饶恕的罪过,应该被浸猪笼、淹死。
你有点拿不定注意了。
正愁着无法判断哪个才是正确的,就听见怀里传来噗噗的声音。
低头一瞧。
是你的新儿子在吐奶泡。
他长得非常好。
不是男孩子的那种好,而是跟女孩子一样的秀气文雅,看着就让人赏心悦目。
尤其是那双碧绿色的眸子,像极了春日原野上初生的新草,有着蓬勃的、又惹人怜惜的生命力。
有那么一瞬,你一度觉得自己心愿成真了。
自己终于有了女儿。
你忍不住抱着他,任凭愉悦的情绪充满胸怀:“妈妈的大可爱,你喜欢怎样的父亲?是喜欢装在猪笼里的,还是喜欢挂在柱子上的?”
“我的话,比较喜欢埋在雪地里的,这样的话,不仅干净又卫生,还可以让我们重新获得幸福呢……”
没有人给你添堵的日子,即使生活清贫,也不妨碍你过得快快乐乐。
当然,你也从来没有一天忘记过自己如今的处境。
你是靠自己的力量,才得到了贴心的婆婆,但这个方法很难在丈夫身上重演。
男女力量差异极大。
小觑这种生理差别,非常容易吃亏。
最能弥补男女力量差异的热武器,不是你现在这个层次能接触到的。
用冷兵器防身,有用,但也非常容易被对方夺走,反伤自身。
思来想去,唯一靠谱点的方法,大概就是需要持之以恒地锻炼,这样的话,你最终总会拥有足以跟男人对抗的力量。
缺点就是时间明显不够。
当然了。
你并没有因此陷入绝境。
靠谱的法子找不到,可不道德的法子遍地都是啊。
你掂量着手里的草药。
露出了无比满意的微笑。
小日子的邪、教偶尔也不是那么邪嘛。
你只是随大流表达了自己想入教的心愿,他们竟然就免费给你提供了所需的草药。
嘻嘻。
这羊毛真好薅!
你在心底吹了声口哨。
同时,也不由感叹做好人好事果然是有回报的。
如果上辈子你从一开始就放弃了黑死牟,没有阻止他一条道走到黑的意思,如今,你又怎么能轻易调配出能让成年男性冷静下来的药剂呢?
第50章 就是你啊
随着立春祭典将近,你贴心的婆婆突然就犯了毛病。
她大概是太过疼爱自己的儿子,不由就开始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起来,非常担心你会因为之前的不愉快,对她儿子做不好的事情,有好几次都试图半夜送你回姥姥家。
所幸你睡觉浅,每一次都及时阻止她做出错事。
男人回来后,望着你恢复白净的脸愣住,像是第一次才发现自己妻子竟然生着一张非常漂亮的脸蛋,左顾右盼了好一会儿,才问:“……母亲呢?”
你及时给他奉上热茶。
他喝着茶,神情渐渐放松了下来。
你笑眯眯:“婆婆她年纪大了,身子骨不复之前硬朗,前两天夜起的时候,不小心在雪地上摔断了腿,现在还躺在床上起不来了呢。”
男人:“唔,怪不得家里一股刺鼻的药味,就连热水也都泛着苦气。”
你:“谁说不是呢。”
男人:“我先去看看母亲,你去做饭吧,我饿了。”
你拦下他,手伸到他跟前,在他板着脸的注视下,微微一笑:“家里的钱都拿去给婆婆请医师了,幸好你及时回来,要不然,我们娘仨可能就要忍冻挨饿了。”
男人神色变了几变。
最后,才从怀里掏出钱袋,从里面摸出几枚银钱,依依不舍地放在你掌心:“……以后,我们是要去城里买大房子的,你省着点花。”
你笑着颔首。
望着他掀开帘子,走进里屋,才轻轻掂了掂手里近乎无的重量,双眸微眯,红润地唇瓣垂下不虞的弧度:“真是废物。”
不仅长得过于普通,做人还这么抠门。
留着他,简直就是拉低自己的人生质量!
可你也不是什么魔鬼。
怎么可能因为自己的丈夫是个无能的铁废物,就无情送他回姥姥家?
你会给他证明的机会。
就看他能不能把握住了。
然后
“琴叶,你对我母亲做了什么?”
男人愤怒的咆哮,以及老妇的啼哭从里屋传来。
你幽幽叹气。
果然,你的丈夫们都是些没用的废物。
即使给了他们机会,他们也还是把握不住。
唉,明明是他们不好,总是逼着你在违法乱纪边缘反复试探……
所幸,天不亡好妻!
这世上还有个词叫“正当防卫”,总不至于一点活路都不留给你。
男人怒气上头。
握起沙包大的拳头,就要对你拳打脚踢,可你这具身体恢复健康后,长得真的很好,他没有再贸然打你的脸,转而就想将拳头落在你身上。
你没给他这个机会,抬脚狠狠揣向他膝盖。
“琴叶!”
男人惨叫一声,顿时失去站立的力气,抱着左腿跪在地上。
半月骨仿佛碎了的剧痛,让他满地打滚。
伊之助像是感知到了家里的紧张愤怒,即使已经被你安置在了不会被波及的地方,也不妨碍他扯着嗓子发出受惊的哭嚎。
你瞧了眼死狗一样的男人,不以为意转身去抱自己的新儿子,轻声哄起来。
直到孩子重新恢复开怀的笑,你才慢悠悠晃回来。
男人试图伸手拉扯你:“你究竟对我做了什么?!为什么我没有力气了!”
你垂下白皙的眼睑。
一脚踢开他手臂,另一只脚精准踩住他青筋直跳的脑袋,一点点加大力道,毫不客气将他脸碾入下方泥地,粗粝的尘土很快就将他侧脸划破:“奇怪,你不喜欢吗?”
“之前,你不是最喜欢这样对我
吗?即使刚刚生下孩子,也不妨碍你拿起拳头打我……我以为你很喜欢这样玩。”
男人恼羞成怒,脸色涨成猪肝色:“贱人!那是你该打!我可警告你,赶紧跪下向我道歉!不然等我起来,我就打死你!谁让你竟然敢这样对自己丈夫和婆婆!”
你嗤笑出声:“看来婆婆果然向你诉苦了,她之前可是痛哭流涕向我保证,会做我的好婆婆,没想到,只是一眼没看到,就给我添了如此大的麻烦……”
“唉,可谁让我是孝顺的好妻子呢,无论她做失礼,我都不会跟她计较。”
“所以”
“只好辛苦你了。”
说罢,你一手抱住孩子,一手摸起身旁早就准备好的木棍,毫不留情敲在他腿上、胳膊上。
男人一开始还有力气叫嚣怒骂,可到后来涕泗横流求饶,最后,他只能像待宰的牲口一样,只能无助哀嚎……
你无动于衷。
如果不是你过来,如今倒在地上的,就该是原主了。
女人最虚弱的时候,就是生产之后。
身体上的疼痛、精神上的压力、内分泌断崖式的下跌,都在这个时刻化身最可怕的恶鬼,日日夜夜缠着女人,让女人变得无比虚弱,阻止女人自我恢复。
太多女人倒在了这个地方。
你之前的丈夫们是个狗东西没错,但他们只是不爱你、不做人而已,除此之外,统统都是优点!
长得好看,出手阔绰。
还从来不会在物质上亏待你。
你怀孕生子的时候,他们提供的富足物质和高贵地位,帮助你很好度过了女人最大的难关。
而眼前这个男人呢?
干啥啥不行,要啥啥没有。
可他竟还有脸家暴!
凭什么他这么普通,却可以这么自信?
原因也很简单。
他是个男人。
而且还是个没有接受过来自家庭、社会、学校关于爱的教育,身子骨里充满兽性和暴虐欲的男人。
在拥有远强于普通女性力量的情况下,这种男人最喜欢的,就是从女人身上寻找存在感。
唯一能区别他与畜生,不过是一张人皮而已。
所以,他不会体谅自己的妻子,也可以毫无顾忌地跟同样的禽兽母亲,对着孕育自己孩子的女子拳打脚踢。
不过,放心好了。
你是个好妻子。
别人不教他如何做人,你自会亲自教他如何做人。
【男德是个好东西,你得学着有】
这样想着,你仁慈地暂时夺走他逞凶斗狠的武器。
之后,重新抱稳不哭不闹的新儿子,从安静下来的他怀里掏出钱,去置办生活的必须用品。
他们也曾试图反抗过。
可每一次都被你无情镇压。
没办法。
谁让你掌握了主动权呢?
不过,夺去男人行动力的后果,也是有点棘手的。
众所周知。
钱这种东西,省是省不下来的。
没有进项,哪怕是金山,都有坐吃山空的那一天。
你掂量着手里越来越轻的钱袋子,都快要愁死了。
你也不是不能重操旧业,做个为了五斗米而折腰的社畜打工人,可你还带着个坐都坐不稳的婴儿,不管做什么都很难全面兼顾。
最重要的是,你养孩子就罢了,要是再让你养两个吃白饭的大人,那你可就忍不了了,只想赶紧送他们回姥姥家。
为了避免你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走错路,你开始随着同村的小媳妇,一起去薅邪、教的羊毛。
在你愉快蹭吃蹭喝的
时候,负责纳新的信徒高兴地请你们进去,说是教主亲临,你们被神明垂怜,可以向神之子敬奉祷告,让神明聆听你们心声。
你心神一震。
神之子?
熟悉的称讳霎时引动心潮。
有那么一瞬,你差点以为自己还活在四百年前的战国时代,活在继国缘一的阴影下……可很快你就醒悟过来。
继国缘一早就死了。
在不久之后,他还将无牵无挂地成为别人的亲人、别人的依靠,任凭他的兄长大人在永世也无法释怀的绝望中死去。
他不会出现,也不可能出现。
紊乱的心跳逐渐恢复正常。
你转而好奇起来,这世上,除了继国缘一,其他的神之子会长什么样。
是以,你没有嫌麻烦地偷偷跑掉,而是混在神情振奋的人群里,跟在虔诚的信徒身后,走入了邪、教富丽堂皇的宅邸。
几十叠大小的寝殿中央,摆放着华丽的御帐台,被精致的金色屏风围起来,四周还燃着寺庙里常用的麻油灯,营造成一种神性的圣洁氛围。
而端坐御帐台的,就是被称为神之子的男人。
他看起来非常年轻。
带着一顶黑发帽子,穿着类似现代的人卫衣长裤。
头发是白橡一般无垢的颜色。
眼睛还是雨后初虹般的七彩。
在处处是日式和服的信徒簇拥下,给人一种魔幻荒诞的错觉,仿佛他是跑错片场的杀马特。
当然,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
他自称童磨。
童磨哎!
童磨哎!
操他妈!
他说自己叫童磨哎!
你下意识望向怀里的白白嫩嫩的新儿子,跟他大眼瞪小眼。
是的。
从一开始,你就知道他叫伊之助。
可这又如何呢?
这世上叫伊之助的人多了去了,难道你要见到一个叫伊之助的,就KY他是小三只里的其中一员?
再说了
伊之助什么的,他不带头套,你怎么认得出来啊!
焯!
新儿子不知道你是怎么了。
躺在你怀里,眨巴着漂亮的碧绿色眼睛,还以为你故意瞪大眼睛逗他,笑呵呵冲你噗噗吐泡泡。
口水溅了你一脸。
你:“……”
行叭。
你抬手抹去脸上的口水。
虽然不是你生的,但他长得好啊!
女儿一样漂亮的儿子,你无论如何也不许他成为猪,狠狠糟蹋这样你看了都喜欢的漂亮脸蛋!
为了实现这一宏伟目标,无论未来多操蛋,你都会好好活下去。
就目前而言,你需要做的最重要的是,大概就是安安静静做人,本本分分做事,不要勾起童磨任何不必要的食欲。
你打不过他。
也根本不想狐假鬼舞辻无惨威。
一想起来要奉陪鬼舞辻无惨,你就头疼无比,宁愿再次去投奔产屋敷一族,也不想再见他。
……产屋敷一族。
脑海闪过他们身影,你豁然开朗。
是啊。
薅谁的羊毛都不如薅产屋敷一族的羊毛。
接受他们的庇护,从来都是陷入困境时首屈一指的选择。
再说了,你也不是吃白食的。
你虽然是半吊子医师,但加入蝶屋的话,也绝对可以给他们帮上不少忙。
而且,你还很便宜的。
不需要什么待遇津贴,也不需要什么工资福利。
只要他们给你的新儿子提供一
个可以健**长的安全环境即可。
这样的话,你就有足够的时间交给他足够的医疗知识,让他成为救死扶伤的医师,而非成为在外面生死一线的剑士。
做后勤多好啊。
可比在外打打杀杀好多了。
虽然有点浪费他的天赋,但对于母亲来说,宁愿自己的孩子平凡、平庸、寻常如草木砾石,也不想他无私无畏,战斗到生命的最后一刻,直至燃尽灵魂,化作照亮他人人生的光,消失在母亲触手不及的星空下。
你的心情尚且如此。
生下他的原主只会更这样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