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息
脑海闪过伊之助的脸。
是了。
是了。
是了!
你强迫自己松开扣住枪身的手指。
虽然他们的确出自时透家,但说不定,他们并不是你孩子的后代呢?说不定,只是世界线收束,跟你没有任何关系呢?
打工人嘛。
就是要有耐心一点。
总是打打杀杀,一言不合就打爆别人的头什么,未免有点太粗鲁了
无论怎么说,都该在送别人回姥姥家之前,给当事人一个解释的机会才对。
是以。
你找上产屋敷主公。
随便找了个借口,就得到跟他面谈的机会。
然后,你就受到的惊吓。
瞳孔骤缩成一点。
惊惧地握住袖里的短筒火、枪。
只有这样,紊乱失序的心脏才能寻得片刻安稳。
无他。
他真的太像当年的小公子了!
“您怎么了?”
产屋敷耀哉眼神温柔。
关切沉稳的声音缓缓在你耳边响起,“听说,您有非常重要的事通禀,还请务必告知于我。您拯救了香奈惠那孩子,不管您遇到了什么问题,产屋敷一族与产鬼杀队都会竭尽全力帮您解决。”
一开口,就暴露出他与鬼舞辻无惨的本质不同。
小公子可不是会放低姿态的男人。
即便是还没有跟你翻脸的时候,他展现出来的温柔,都带着一股可在骨子里的高高在上。
可眼前这个男人,他的一言一行都透着让人心情舒畅的暖意。
只是听着他的声音,躁动的情绪就一点点被安抚了下来。
意识到这点后,你心下渐定。
迎着产屋敷耀哉温润的目光,你挺直背脊,正襟危坐:“受人之托,特来询问继国后人之事。”
……
……
你浑浑噩噩。
从主屋离开后,就一直坐在居所的檐廊下魂不守舍。
在找上产屋敷之前,你想了很多种可能。
包括时透与继国毫无关系、产屋敷一族阳奉阴违、鬼舞辻无惨又欠教训,偷偷给你孩子添堵了……
可你完全没想过,这竟然是继国柊吾自己的意思!
“去世之前,他特意留下遗命,挑选本家最具天赋的子嗣,继承其母姓氏时透,加入鬼杀队,直到恶鬼尽灭的那一天,方可重回本家。”
产屋敷耀哉略带歉疚的话在你脑海回荡,“此乃,继国柊吾之愿。”
你心密密麻麻疼起来,几乎要无法呼吸。
根本搞不懂他为什么会许下这样祸害自己子嗣的离谱愿望。
诛灭恶鬼,替天行道什么的……
这哪里是他需要承担的责任?
他明明只需要在产屋敷一族的庇护下,安安稳稳繁衍生息就够了!
为什么这么想不开?
为什么非要跟鬼作对?
大家都平平安安顺顺遂遂地好好活着,不好吗?
你简直要被不听话的儿子愁死!
然而,不等你为此犯愁很久,更愁煞人的事情就来到跟前新儿子伊之助也要参加入队选拔了。
杀鬼是非常危险。
不管是生出这个念头,还是付诸相应行动,都是非常危险的。
即使你知道他天资过人,不会发生任何意外,可身为母亲,你不可能不担心。
思来想去,你还是掏出了那把从未展开过的泥金桧扇,好好塞入他前襟,一边给他整理着衣服,一边细声叮嘱:“如果遇到不可战胜的敌人,就把这个东西丢过去……这是产屋敷主公送给我的东西,说是克制鬼的无敌法宝,在危急的情况下,可以保命一次。”
伊之助雄赳赳:“我不需要这种东西。”
你拾眸望来。
像是看着一个被兴奋冲昏头脑的小傻瓜:“你不需要,可万一你身边的人需要呢?伊之助,妈妈亲爱的好儿子,不要小瞧任何鬼,跟童磨一样难缠的鬼,至少还有十三个呢。他们每一个杀你,都跟砍瓜切菜似的。不要为了逞一时之强,就让自己和同僚陷入危险之中啊。”
伊之助噎了噎。
再也摆不出“拿走拿走,老子才不需要挂”的自负姿态,嘴上却不愿意服软:“……可以留给其他更需要的人。”
你笑眯眯:“留给柱们吗?……真是个傻孩子。”
伊之助不服气。
他不知道自己傻在哪里。
你眼神怜爱:“这个东西,只是勉强能从鬼手里保下一条命而已,还不至于神奇到拿出来就能把鬼杀了。”
“而柱与鬼的战斗,可不是奔着保命去的。”
“如果只是为了保命,他们完全可以不做柱,只做个普普通通的武士,彻底远离与鬼的打打杀杀。”
“柱,或者说这里绝大部分的鬼杀队剑士,他们身上大都背负着亲人朋友的性命,跟鬼有着不可调和的深仇大恨。”
“可你跟他们是不一样的。”
伊之助似乎有点懂了。
你垂眸莞尔。
抱了抱他,温声细语:“伊之助,妈妈的好儿子,无论你想做什么,妈妈都会支持你。只是你别忘了,你之所以猎鬼,是为了更好地跟妈妈一起活下去,可不是为了让妈妈一个人,孤苦无依活在这个世上的。”
“如果你出了什么意外,那妈妈也就活不下去了。”
“想来,产屋敷主公大概也正是因为清楚这点,才会愿意把这个对他们来说过于鸡肋的东西交给我。”
“大家都不希望毁灭我们的幸福。”
“所以”
“伊之助,无论将来发生什么,你都务必以保重自己为前提。珍惜自己的性命,就是珍惜妈妈的性命。”
当然了。
只给孩子划出清晰的线,还不足以让你放心,更多时候,你会主动请缨,跟隐部一起行动,给奋战在第一线的剑士们提供医疗支持。
伊之助就此表达过担忧。
他很怕你再遇到童磨。
大概是真的跟鬼做过战斗了,他才更加清楚得意识到当初你们能从童磨手里逃脱,是多么侥幸且幸运的一件事。
你安慰他:“别怕,这有什么好担心的?我既然能从他手里活下来两次,再来一次,也不是不可能。倒是你,千万不要在遇见鬼的时候逞强啊,妈妈还在这里等你回家呢。”
你也不是故意给伊之助增加心理负担。
孩子嘛。
非常容易被人用大义蛊惑。
而他们一旦头脑发热,理智就再也牵制不住他舍我其谁的勇气,常常会做出失了智的蠢事来。
杀鬼本身就是非常危险的。
不套上点缰绳,难保他不会成为鬼的小面包。
一开始,你还有点愧疚,觉得自己真是个残酷的母亲,竟然对着自己的儿子耍心眼。
可等你跟着隐部,从那田蜘蛛山的死人堆里,好不容易翻出差点被鬼捏爆脑袋的伊之助后,你彻底顿悟了。
什么愧疚。
什么残酷。
统统没必要!
你错就错在太像一个母亲!
不知不觉就给孩子的自由过了火,以至于竟让他做出这种不珍惜自己的事来!
以后,你会紧紧盯住他。
就在你下定决心后,鬼杀队里也出现了你期待已久的变化:化鬼的祢豆子过了明路,被鬼杀队众人接受,继续陪伴她哥哥灶门炭治郎猎鬼,寻求重新变回人的契机。
得知这一消息后,你立刻用鎹鸦给珠世送信,邀请她跟鬼杀队一起研制变鬼的解药。
而你也没闲着。
送出信后不久,就异常强硬地跟伊之助参与到下一次行动中。
无限列车。
不知道是不是处于顾虑到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普通人的缘故,原本只有一位柱领导的任务,这一次,竟然还多了两个人。
花柱蝴蝶香奈惠。
风柱不死川实弥。
蝴蝶香奈惠温柔地跟你打招呼。
不死川实弥则是非常不客气地冷哼了一声,惹得伊之助气冲冲拔刀,被同伴们紧张地拦下。
炼狱杏寿郎笑声爽朗:“太好了,有你们在的话,找出隐藏在这里的鬼肯定易如反掌!来,一起出发吧!”
身上火焰纹样羽织的随着他干脆利索的动作,在夜风中鼓动翩飞。
无限列车。
是最初的蒸汽火车。
放在你生活的时代,这种老旧的东西,除了在影视资料里,就只能在博物院里才可以看到了。
但你经历了太多了封建时代,乍瞧见与封建社会格格不入的机械化造物,大受触动的同时,也不由觉得它充满现代化气息,令人怀念。
怀着这种有点难以自持的激动心情,面临检票员检票时,你大脑就像是短路了一般,毫不迟疑递出了手里的车票。
在孩子们与柱们叽叽喳喳的交谈中,你低头瞧着票上被剪除的洞洞,甚至不自觉就开始走神,兀得想起在你成为打工人的更早之前。
那时候,你离家去很远很远的地方上学。
坐着也是这样哐哧哐哧行进的普快列车。
检票员检票时,也是用机器在票据上打个洞。
除了列车用的动力不同,仿佛没有什么差别……
你很少回忆最初。
即使过去的记忆明显断断续续的,也不太想深究。
因为你很清楚,你绝不是那种抛弃家人、抛弃责任、抛弃好不容易挣来的人生,也要去异世界追求恋爱、金钱、地位的人。
回忆之所以不连贯,极有可能只是本能在进行自我保护。
可现在。
熟悉的事物被勾起了你的回忆。
过去的事就像无法暂停的电影一样,一幕幕涌现脑海。
哪怕十分抗拒,也被迫以上帝视角,从头到尾观摩起自己的人生。
……
……
等你被急切的声音叫醒时,众人正忧心忡忡围在你身边。
伊之助笨拙地给你擦泪,与你如出一辙的碧绿色眼中满是惶恐:“妈妈,是哪里受伤了吗?还是有哪里不舒服?”
你眼神发虚。
呼吸急促,浆糊一样的大脑根本分不出今夕何夕。
不知过了多久,才勉强从那种黏稠的、足以溺毙人的恐怖梦魇中挣脱。
你怔怔凝睇着近在咫尺的儿子,无声流着泪,之后,死死抱住他:“……没事,我、我只是做噩梦了。”
没有人嘲笑你。
哪怕是总是不高兴的不死川实弥,也没有因为这种事嫌弃你拖后腿,给你脸色瞧。
“我也做了噩梦。”
灶门炭治郎认真开口,“梦里,我的家人们完全扭曲了,不停指责我,说我是个不负责又怯懦的哥哥和长子,不如赶紧去死……最开始听到的时候,我也非常难过,但那并不是真的。”
他朝你递了一方手帕。
深赫色的眼睛盛满温柔憨厚的微笑。
“我们做的噩梦,都是那只鬼血鬼术操纵制造的。”
“那并不是事情的本貌。”
有他做表率,其他人也七嘴八舌说起来。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讲述着自己被迫经历的虚假噩梦,个顶个的心有余悸。
你心下一暖。
可不等你精神彻底恢复过来,更令人头皮发麻的事情发生了。
第62章 头发粉粉打架狠狠
猗窝座。
一个将“头发粉粉,打架狠狠”演绎得淋漓尽致的男人。
上弦之叁仿佛神兵天降。
突兀出现在本该收尾的战场。
让刚刚死里逃生的众人再次心提到嗓子眼。
猗窝座一如既往刚勇好斗。
哪怕眼前有三个柱,也不妨碍他想一脚踢死碍事的弱者,再跟看起来就不弱的柱们尽情战斗。
可这次,当他一击不中,及时抽身后撤,还没来得及化身话痨骚扰柱们,就被你一枪打爆了脑袋。
伤势转瞬恢复如初。
猗窝座兴奋快乐的表情僵在脸上。
这种被人偷袭的感觉,让他极其不爽,当即就想把一点也不光明正大的偷袭者杀了。
结果,却发现你是个女人,不爽立刻化成了深深的晦气。
他鬼瞳冰凉:“是你?”
很显然。
他还记得童磨骚扰他时,故意带来的女人的脸。
“回去告诉鬼舞辻无惨。”
你持枪的手很稳,“下次再见,就是他的死期。”
猗窝座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讥诮笑出声。
他不喜欢女人。
不管是战斗,还是吃,他都不喜欢碰到女人。
可这次,他真的要被你逗笑了。
你非常弱。
跟你起来,你身边那些被他认定为当祛除的小孩子们,都可以称为强者。
然而,就是这样的你,竟然妄图跟那位大人作对,简直笑死人了。
他轻易不会嘲笑女人,
可这种时候,修养再好,也绷不住笑了。
狗一般舔了舔自己刚刚被日轮刀砍了一刀的手腕:“就凭你?一个靠着那位大人施舍,才勉强保下性命的女人?”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你知道他在笑什么。
双眸微微眯起。
瞬息之间,余下的子弹尽数打空。
这次,你没有再瞄准他的脑袋,而是针对他的右手。
即使鬼的恢复速度惊人,纵然可接连而来的子弹,依旧精准射断了他的手臂,残肢掉在了地上。
柱们在枪声落下的瞬间,就带着哪怕付出生命,也势必要将他留下来的觉悟,战意凛然地冲了上去。
柱与上弦鬼缠斗。
他们之间令人眼花缭乱的出招与拆招,根本不是伊之助这类新人能触及的。
随意插手的话,别说给柱们提供帮助,不给他们添麻烦就已经是万幸了。
三小只都非常有自知之明。
他们担忧地拉着彼此的胳膊,非常想冲上去帮忙,却在迈出脚之际,被同伴拉住,没有贸然加入其中。
你深吸一口气。
重新给打空的枪填满弹药。
痉挛的手指攥紧松开重复几次,直到感觉指节不再紧张得发僵,这才举枪瞄准战斗中的猗窝座。
下一息
一位嘴里含着竹筒,粉嫩嫩的女孩子紧张地挡在你跟前。
她不能说话。
只是维持着张开双臂的动作,不停跟你摇头,神情恳切,似乎是想要表达点什么。
你微微一怔。
片刻后,了然笑笑:“担心我会打到柱们吗?”
祢豆子漂亮的眉眼弯成月牙儿,非常用力地点点头。
你顿生怜意。
抬手摸摸她的脑袋:“真是个心地善良的好姑娘……不过,你不用担心,我手很稳。”
“我的枪,只会命中鬼。”
只可惜,不管你的手多稳,都
没有帮助柱留下猗窝座。
天亮了。
猗窝座头也不回地窜入黑暗密林不愧是深得鬼舞辻无惨真传的鬼。
“啊,他竟然可耻地逃了!”
“可恶!”
“他耍赖!”
小三只气得哇哇叫。
祢豆子在清晨的阳光洒落之前,就躲回了哥哥的箱子中,从那里面,也发出附和的赞同之声。
不死川实弥和蝴蝶香奈惠想要追击,被炼狱杏寿郎拦下。
不死川实弥狠狠踢飞脚下石子。
炼狱杏寿郎:“上弦鬼只是想要逃跑的话,我们根本追不上。”
蝴蝶香奈惠想了想,收刀回鞘:“杏寿郎说得对。别气馁,只要我们不停下猎鬼的脚步,迟早就会有再见的一天,不必太过自责自责。”
“……下一次,必将他斩于刀下!”不死川实弥不甘心发誓。
而你,在阳光彻底摧毁猗窝座残留的断臂之前,就用特制的针管,从上面提取到了上弦之二的血液。
回到鬼杀队之前,你还寻思着,不管珠世接不接受你的邀请,你都会留一管给她,方便她研究。
不曾想,你刚回到在蝶屋,就在那里见到了她。
跟珠世稍稍叙旧后,你才知道,原来除了你,产屋敷耀哉也向她发出了合作的邀请。
“前代产屋敷也曾邀请过我。”
“只是,每一次我都拒绝了。”
“我本就被鬼舞辻无惨记恨着,贸然加入鬼杀队,就算没有挑战鬼杀队里这些可怜孩子们的心理接受能力,恐怕也会给他们平添许多麻烦。”
“只不过……”
珠世望向你,眉眼含笑,“你来了。”
“上次见到你的时候,只差一点,就能彻底杀了鬼舞辻无惨。如今,你再次回来了,我总觉得,距离彻底亡灭鬼舞辻无惨的那一天,已经不远了。”
你愕然。
这还是你第一次被人这样信任着。
明明你一点也不可靠,更没有为别人做过什么扭转乾坤的事……
“羽衣,我一直都相信你。”
珠世笑盈盈的,“所以,你也要更相信自己一点。我们的相遇,绝不是毫无理由的……一起加油吧,我相信,终会有一天,我们能一起见证鬼舞辻无惨的灭亡!”
之后,珠世就全身心投入到与蝶屋的合作之中。
日以继夜研制克敌制胜的毒药,以及将鬼变成人的解药。
而你,也继续跟在孩子身边。
看着他们在柱们的引领下,一步步拥有自保、复仇的实力。
从普通的鬼,到最上弦鬼……
他们配合得越来越默契。
虽然鬼杀队也付出了柱伤残的代价,但上百年没有变动过的上弦之月,也出现了残缺。
且,残缺越来越大。
这与鬼战斗中,祢豆子不仅发挥了非常重要的作用,甚至,她还成功克服了阳光,成为第一只不怕阳光的鬼!
这本是令人高兴的事。
可你望着孩子们脸上接二连三出现的斑纹,却又忍不住难过起来。
出现斑纹的人,活不过二十五岁。
这就是向天借力的代价。
他们都是孩子。
最大的也不过二十出头。
放在你生活的时代,他们都还只是生活在象牙塔里的小孩子。
明明还这么年轻,却已经没有了未来……
不久之后,产屋敷耀哉病重。
其夫人代替他召开柱众会议,向众人传达了鬼舞辻无惨已经得知祢豆子不畏惧阳光,人与鬼必将爆发全面战争的讯息。
每人的神经都紧绷起来。
鬼杀队队员高效运转起来。
各级鬼杀队队员陆陆续续被派了出去,应对作乱的鬼的应对作乱的鬼,实力不够地就交给柱们进行特训。
珠世和蝶屋也加快了研制。
最终,抓着夏天的尾巴,成功研制成可以将鬼变成人的解药,以及针对上弦之鬼和鬼舞辻无惨的剧毒。
紧接着,病重垂危,距离死亡只有一步之遥的产屋敷耀哉,在清空宅邸的人后,开始同珠世商量起如何重伤鬼舞辻无惨,给他心爱的孩子们创造机会的相关事宜。
产屋敷耀哉本来就活不久了。
他挣扎着不肯死,就是为了挑个恰当时机,用自己的死,给予鬼舞辻无惨以致命打击的同时,做鬼杀队成员的催化剂。
而珠世,毫不迟疑地同意了。
她没有半分顾惜自身的意思,尊敬地向他躬身行礼:“请放心,我也会趁其不备,寻找机会给他注射研制出来的药剂,给大家创造机会!”
他们达成了协议。
你却不由皱起眉头。
指着产屋敷耀哉身边的妻子和女儿们,脸色有点难看:“她们不走吗?”
产屋敷耀哉虚弱无比。
如今只能躺在榻上维系生命,可听了你的话,依旧是和和气气地解释:“鬼舞辻无惨是个胆小无比的男人,如果这里只有我的话,他深知我对他的恨意,绝对不会轻易踏入其中……”
“既然如此,让我留下来陪你也是一样的。”你觉得她们的牺牲没必要。
“我们都是自愿的。”
产屋敷夫人双手交叠身前,领着女儿们一起向你施礼,“这些年,我们一直都在一起。如今到了最后关头,哪怕路的尽头是死亡,我们也不想分开。”
你:“可你的孩子们呢?”
产屋敷夫人语气沉静柔和:“您也有孩子。我是鬼杀队主公的妻子,如今所践行的一切,皆是我等职责,不可能为了苟活,就让伊之助那孩子经历失去母亲的悲伤。”
想起伊之助,你有片刻发愣。
可很快,你就从那种动摇的情绪中回过神:“如果真是为了践行自身职责,你们才要更好地活下去才对。失去了主公的鬼杀队,还需要你们稳定人心。”
“伊之助就算没了我,可只要你们都好好活着,他的未来就不会坏。”
将孩子托付给产屋敷一族,从来都不会令人失望。
在决定陪着珠世过来之前,你就已经给伊之助想好了未来。
“至于你们所担心的他不肯踏入其中……”
“解决起来更是非常简单。”
这样说着,你从袖里掏出泥金桧扇,缓缓展开,推到他们跟前,“我已经之前已经试探过了,鬼舞辻无惨还记得他曾经的妻子。”
“而这,正是他们约定的信物。”
“只要有这个东西在,哪怕明情况不太对,他也绝对会主动踏入其中。”
“因为他比任何人都要清楚,他的妻子非常珍惜生命,不管发生什么,都绝对不可能做出放弃性命的蠢事……”
产屋敷夫人带着她年幼的女儿们离开。
偌大的产屋敷宅邸,再次陷入沉寂。
除了主屋里的产屋敷耀哉时不时咳嗽呕血,发出一些响动,宅邸安静地仿佛死去。
珠世不懂:“为什么非要留下呢?这里有我跟产屋敷主公他们就够了,你要是死去了,伊之助要怎么?”
“还有你啊。”
你不以为意笑出声。
迎着她悲伤的视线,你拉着她的手,安抚地拍了拍,“珠世,伊之助就拜托你了。鬼舞辻无惨就交给我吧,比起你,我更容易寻
找到他的破绽……别这样看着我,你要记住我们的约定,除非我失败,不然,你绝对不可以贸然过来送死。”
“你跟我不一样。”
“你是药物的直接开发人员,即使已经逃离的鬼舞辻无惨的掌控,难保不会被他发现什么端倪。”
“而我呢?”
“我什么都不知道。就连我要注射入他体内的药剂,究竟有几种,各有什么作用都不清楚。即使他恼羞成怒把我吃了,也只是白吃,他不可能从我这里获得任何讯息。”
“再说了,如果我侥幸活着,我还希望你可以趁机把我带走呢,我一点也不想跟他死一块儿……”
珠世摇摇头。
她回握住你发凉的指尖,笼着淡紫色雾气的眸子哀哀望入你眼底:“……可我觉得,这并不是你舍弃人生的本意。羽衣,是发生了什么吗?在我们大家不知道的时候,你……究竟遭遇了什么?”
第63章 吉光片羽女儿
遭遇了什么?
珠世忧心忡忡的问话,轻易戳破了你本就不坚定的心防。
你怔怔望着她。
再也摆不出无所谓的坦然姿态。
撕心裂肺的愤怒与自责,一股脑涌上心头,泪水模糊了视线,你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大颗大颗的泪水顺着脸腮滚落。
悲恸的泣音,仿佛是来自灵魂深处的悲鸣。
“珠世,我没有女儿了……”
你的女儿。
比两面宿傩更早承接你一切爱与希望的女儿,没了。
你不记得她。
她的脸、她的名字,甚至,与她相处的亲密过往,都不记得了。
只在魇梦的血鬼术里,才得以以旁观者的角度,观摩到过去的零光片羽。
而之所以会发生这种事,不仅仅是因为鬼舞辻无惨对生命毫无敬畏之心,四处制造鬼,更因为你曾无比愚蠢地相信了男人的话……
你本该无比悲伤。
可隔着一层的旁观者角度,却让你仿佛只是看了一场事不关己的电影。
对于那个突然想起、又突然失去的女儿,内心毫无触动。
你知道这个状态不对劲。
也知道自己现在理智薄情得不像话。
可你却无能为力。
你根本找不回应该有的心态。
所以,你才会如此悲伤。
不过,就算你全忘了,也不妨碍你想清楚以后的路要怎么走。
你女儿都死了。
与之相关的罪魁祸首,必须都得不得好死才行。
当初那个言而无信的男人早就死了。
在很早之前,他尸骨就已经腐化成泥土,渣都不剩。
而你,也将在不久之后付出不负责的代价。
剩下的,就只有鬼舞辻无惨了。
他得死。
珠世恍然大悟。
心疼地抱住你,像是安慰另一个不得往生的自己。
弦月半悬中天。
你穿着产屋敷夫人留下的衣物,单薄的脊背挺得很直,代替她片刻不离地守在产屋敷耀哉身边。
当鬼舞辻无惨轻飘飘踏足宅邸庭院之时,原本睡得就不安稳的产屋敷耀哉,像是冥冥中自有感应一般,从昏睡中醒来。
病重垂危的他,甚至比你更早一步察觉他的到来。
而鬼舞辻无惨一如既往火爆不耐,面对着产屋敷耀哉温和有礼的打招呼,他只露出不耐烦的表情:“你把羽衣藏哪里去了。说出来的话,我或许会让你死得痛快点。”
产屋敷笑出声。
他原本就垂危濒死,现下情绪突然起伏,胸腔气息立刻紊乱起来。
整个人伏在床边,艰难地咳嗽呕血。
鬼舞辻无惨嫌弃:“你这个样子真恶心。”YushuGu.cOm
产屋敷无惨也不气。
待呼吸稍微平复,艰难撑起身体,被你及时撑住,才得以坐起身。
他哑声开口,呼吸中泛着血腥气:“羽衣,这个我们鬼杀队的宿敌,他究竟长什么样子?”
“他长得跟你很像。”
“除去梅红色的鬼瞳,以及天生微卷的蓬松头发,你们的五官、脸型,都可以说一模一样。当初我看见你的时候,真的是吓得够呛,一度以为无惨突然有了脑子,潜入鬼杀队大本营,准备把鬼杀队从根拔起呢。”
鬼舞辻无惨这才瞧见你。
他皱着眉头。
想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想起你是谁。
旋即而来的,就是无法扼制的极致愤怒:“……是你!!”
>
你置若罔闻。
依旧平静向产屋敷耀哉描述他的样子,“如果你未曾遭遇诅咒,会跟他看起来很像双胞胎。”
“说起来是有点奇怪的。”
“你跟无惨应该只是同宗宿傩是我孩子,虽然我并没有陪他太久,但他自小就是非常有个性和担当的孩子,不像是会生下孩子,还把孩子丢给产屋敷一族的人。可你们依旧长得如此相似,思来想去,唯一的可能就是,这昭示着产屋敷一族与鬼的恩怨,将在你这一代彻底终结罢……”
产屋敷耀哉再次笑出声。
他仿佛忘记了诅咒缠身的苦痛,拍拍你搀扶他的手,温声道谢:“借您吉言了,羽衣夫人。”
鬼舞辻无惨死死盯着他的手,冷戾的目光顺着你不反抗的手一点点移到你脸上,难以形容地阴鸷冰寒,似乎是恨不得活剐了你。
而你,仿佛看不见他。
只安静搀扶着产屋敷耀哉,
产屋敷耀哉跟鬼舞辻无惨说着什么,你也没有太关心。
只是当鬼舞辻无惨彻底失去耐性,准备送多嘴的产屋敷耀哉去死时,你才如梦初醒,一把握住他试图捏碎产屋敷耀哉脑袋的手,偏头望向出气多进气少的男人:“你说完了?”
“咳,是的。”
产屋敷耀哉瘫在你怀里,任由你将他小心安置回榻上,“接下来……就交给您了。”
你微微颔首。
“交给你?”
鬼舞辻无惨像炸毛的野兽,横眉怒视,“羽衣,他该不是以为有你在,我就不能杀不了他吧?呵,真是白日做梦!”
“你欺骗了我!”
“等着瞧,我过会把你们都杀了!”
回应他冷嘲热讽的,是你毫不迟疑崩在他身上的枪子儿。
“羽衣!”
鬼舞辻无惨勃然大怒,语气却是显而易见的委屈茫然,“你又在发什么疯!”
他夺过短筒火、枪。
见你还试图跟他争抢,当即怒上心头,甩动的幅度大了点,轻易甩得你一个趔趄,失去平衡摔在地上。
你吃痛吸气。
下意识手肘撑地,身体上没有太大损伤,只是臂骨像是断了似的。
蜷缩着身体,抱着左臂缓了好半天,才勉强从那种疼痛中回过神来。
鬼舞辻无惨尤不解气。
恶狠狠将手里的枪械扭成麻花,砸在你身侧的地面上,力气之大,直接砸穿结实的木质地板:“真是不知好歹!我教你自保,是为了让你冲我开枪的?!”
“尤其”
他怒目圆瞪。
极度的愤怒让他咬牙切齿,“你竟然敢骗我!”
“你竟然敢那样骗我!”
“当初……我就应该任由你被童磨那个恶心的东西吃掉!”
你盯着他。
额上还有残留着点点冷汗。
瞧着他情真意切地愤怒,不由得扑哧笑出声。
“骗?”
你踉跄从地上爬起来。
中途有试图将半嵌入地板的废铁块拔、出、来过,可力气不太够,拔不动,干脆就放弃了,“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鬼舞辻无惨面色发青。
你微微歪头。
碧绿色的眸子像是想到什么似的,笑到弯起:“……你不觉得,我那时候没有跟你相认,就是欺骗你了吧?”
你乐不可支。
拔下盘发的长簪,捏在掌心,一步步朝他走近。
长发如瀑散下,几缕被夜风撩起,从身后飞到身前。
“可你有没有想过,我为什么不跟你相认?”
“无惨,是我觉得童磨比你更好,
想要做他的妻子,想跟他厮守一生,所以,才不跟你相认吗?”
鬼舞辻无惨没回答。
只是用梅红色的鬼瞳死死盯着你握着簪子的手。
“那自然不是啊。”
“这个世上,我最爱的就是你了。”
这样说着,你将长簪亲手捅入他腹部,感受着血肉撕裂时的那种裂帛手感,难以言喻的振奋涌上心头,让你舒爽得头皮发麻,肌肤起了一层又一层的鸡皮疙瘩。
鬼舞辻无惨怒极反笑:“……你就是这样爱我的?”
“是啊。”
你仰头深深凝睇着他,笑靥如花,“即使你骗了我,即使你带给我带来那么多不幸,即使你让我每一次人生都变得非常糟糕,可当我见到你的那一刻,我却并没有那么迫切地想跟你复仇。”
“哪怕是现在……”
“我都这么恨你了,可到头来,竟也只能用这种根本不会伤及你根本的方式发泄……”
你颓然闭上眼。
愤慨的泪水却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不停从阖上的长睫中涌出。
愤然失态只维持了很短的时间。
你深吸口气,重新睁开眼。
像是无法接受这个糟糕的事实一般,咬紧牙关,重新拔出长簪,再次迁怒般捅了进去。
“无惨……”
“你说,我怎么会爱上你这种男人呢?”
“明明你对我一点也不好;明明你从来都是骗我的;明明我的数次人生,都因为你而变得短暂且悲惨……可我,竟然还不愿意跟你对上!”
鬼舞辻无惨毫不意外自己被捅。
早在你拔下发簪的时候,他就知道那肯定是给他准备的。
可即便如此,他还是被你的话搞得一愣,旋即而来的就是被你恶人先告状的奉浼惊怒:“明明是你骗了我!”
“你说让我早点找到你,可我找到你了,你却做了什么?”
“你跟童磨那个下三滥配合着糊弄我!”
“甚至,如果不是我带你走的话,你是不是就要跟他生儿育女了?!”
“你还不懂吗?!”
你厉声喝断他的话。
被水洗过的碧绿色眸子泛着凌厉的光芒,以跟语气不相符的狠劲,再一次捅入他腹部的东西更用力地转了转,“我不跟你相认,只是因为我不想亲手杀了你!”
鬼舞辻无惨吃痛。
即使不会死,被搅动内脏,也会疼啊。
他又疼又懵。
根本不明白你为什么会说出这种话。
就算他又来晚了,就算你真的跟童磨也有什么,就算你又跟别人生了乱七八糟的孩子,他也不会杀了你,怎么就到了非死不可的地步?
“无惨。”
你定定注视着他。
唇瓣翕动,好半晌才哆嗦着吐出完整的话,“我女儿没有了,是你杀了她……你明明说过会保护我们的,可结果,你却是害我失去她的罪魁祸首……无惨,你欺骗了我,你……为什么就不肯去死啊?”
鬼舞辻无惨愕然:“你的女儿,什么时候,我……”
他有很多问题想问。
可已经来不及了。
剧烈的爆炸声就从脚下传来,巨大的冲击力不仅将爆炸中心的东西悉数碾为齑粉,就连偌大的宅邸,都在顷刻间化作看不出原貌的废墟。
炸药里散布着类似铁蒺藜的东西。
在冲击力的加持下,那些东西立刻化作夺命3000。
即使你被他下意识护在怀里,鬼王的血肉帮你挡下了绝大部分的冲击,避免了化成齑粉的命运,可那些无比锋利的铁蒺藜,依旧轻易洞穿你与鬼王的身体。
“产屋敷!”
“你竟然……”
第64章 烂韭菜一茬一茬
“无惨……”
刚叫出他的名字,你就伏在他怀里哇得呕出一口血。
身体里的血液顺着伤口飞快涌出。
你很清楚,这种至死量的大出血,自己支撑不了太久。
可也许是因为生命再次来到终点,而你,也将重新获得平静的原因,你此生第一次好好看望鬼舞辻无惨。
从来骄傲自负的小公子,变成鬼后,还是第一次在你眼前展露出这么狼狈的样子。
强悍的恢复力仿佛失去作用。
皮肤被烈焰大范围灼伤,身体也是残缺不全的。
此时的他,真的成了被摔碎的精致雏人偶。
脆弱。
苍白。
可怜。
无端让人恶欲丛生。
你颤巍巍抬起手,摸着他血肉模糊的侧脸,气息近乎于无:“跟我一起走吧……无惨,我已经不会再有来生了。我带你、带你去见我女儿……我好喜欢她,我真的好喜欢她,你肯定也会喜欢她……我们一家人,永远在一起,咳,咳咳,好不好?”
然而,鬼舞辻无惨拒绝了你。
“我不会死!”
“而你,更不会死!”
他只动摇了一瞬。
身体恢复速度就重再次加快。
不过须臾间,除了脸上还有灼烧痕迹,就再也寻不到一丝异样。
他一边恢复自身的同时,也在用鬼的血肉弥补你身上的伤势。
对此,你毫不意外。
谈不上失望,就,突然腻味了。
明明你都说得那么简单明了了,只要他按照master的话来做,那他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才能获得永恒的开心快乐。
他已经不是个小孩子了。
怎么就不明白自作主张只会带来不幸呢?
真不像你教出来的!
不等你生气很久,空气里就突然出现一些奇怪的肉瘤,你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还没反应过来这是什么,就感觉身后传来巨力,将你整个从鬼舞辻无惨怀里拉了出去!
下一息!
足以将你串成筛子的可怖棘刺,就骤然布满整个空间,将鬼舞辻无惨困在原地!
“羽衣,你怎么样了?!”
珠世焦急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你无力靠在她怀里。
大量的失血给你身体造成了严重的损害,即使有鬼血的注入,也无法让你直接恢复如初。
可听着她担忧的询问,你还是稍稍攒出力气,强撑着回答:“没事,我没事……珠世,我做到了、我做到了……”
珠世紧紧抱着你。
漂亮的紫色和服被你身上的血液洇湿,喜极而泣:“我知道我知道……羽衣,我看到了,你总是如此可靠。”
“珠世!”
鬼舞辻无惨愤怒的声音从棘刺丛中传出,即使被棘刺遮住,你也能感受到他此刻情绪是如何暴动,“你这个该死的女人!把羽衣还给我!”
珠世紧张抱着你后撤一步。
一边防备着他可能的突围,一边痛快地嘲笑他:“别妄想了!我不会再把羽衣留给你!该死的下三滥,你自己一个人下地狱去吧……悲鸣屿先生,拜托了!”
几乎就在她话音将落的瞬间,柱和鬼杀队剑士纷纷从四周的树林里飞身跃出,高举手中的日轮武器,毫不留情地朝鬼舞辻无惨砍去!
“小心……”
你刚想提醒鬼舞辻无惨从来不打逆风局。
一旦陷入困境,他根本顾忌脸面之类的东西,只会跟镰鼬似的逃跑。
可你的提醒还是晚了。
“快下地狱去!”
“哈哈哈,你们才要下地狱去!”
“我绝对会杀了你,鬼舞辻无惨!”
“愚蠢的家伙,这次,是我要把你们全部屠杀殆尽才对!”
……
……
在坠入无限城之时,你还能听见他们在互相打嘴炮。
就,精力真好。
无限城布局并不是固定的。
珠世带着你好不容易才在一个颠倒了上下的台子上站住,结果,还没来得及松口气,陡然变化的布局就把你甩入另一个空间!
面前木质拉门合上的瞬间,你瞧见无数奇形怪状的鬼蜂拥着朝珠世扑去,心脏顿时紧了紧。
可很快,你就来不及担忧她了。
你没有烂瓜一样摔碎在地上,反而被人稳稳接住。
映入眼帘的,是白橡色的发丝。
幽远清雅的冰莲香气丝丝缕缕沁入口鼻。
是童磨。
“哎呀,怎么搞成这副模样?”
他个子很高。
身形也足够宽厚。
这让他非常轻易地就能单手抱住你,轻柔地拭去你脸上的脏污痕迹,宛若七彩琉璃的瞳子满是心疼,“羽衣,你现在好狼狈啊……”
你喘了口气:“等你要死的时候,你也会变得非常狼狈。”
童磨孩子气皱眉,似乎听不懂你的话:“啊?你是要死了吗?可我们才刚刚见到啊……羽衣,我的妻子,变成鬼吧,永远跟我在一起。我一点也不舍得离开你呢。”
你笑了:“我是变不成鬼的。”
童磨:“为什么呀?”
你:“变鬼也是一种救赎,然而,却是我永远也得不到救赎。”
童磨皱着眉。
很快,那张俊美的脸上就再次浮现无忧无虑的笑容:“既然如此,不如接受我的救赎吧。羽衣,你是我的妻子,只要你愿意,我就会带你抵达永恒的极乐,远离这份痛苦和绝望。”
你猛然呛咳起来。
他爱好还真是一如既往专注……
好不容易平复下气息,你气息发紧,冰凉染血的指尖捏捏他的漂亮脸蛋:“就凭你,也想救赎我?”
童磨略微难过:“不行吗?”
你:“能救赎我的方式,只有一个,那就是让我跟我的女儿死一块。童磨,我的神明大人,你能带我的女儿来见我吗?”
童磨想了想:“你的女儿?她在哪里?”
你:“我也不知道啊。在很久很久之前,我就把她弄丢了……如果你能把她带来给我,哪怕只有一点遗物、一点存在过的讯息,都能将我从这份无望中救赎出来,可是,你能吗?”不待他回答,你就愉悦否定了他,“你当然不行啊。”
“虽然我叫你神明大人,但那不过是我觉得你真的很有趣而已。”
“一只只会吃人的没用食人恶鬼,找不到自己存在的意义,竟然妄图以杀戮之实,成就救世金身……真是个可笑又滑稽的小傻瓜。”
“这世上不存在什么救赎人心的神明。”
“童磨,你更成不了神明。因为你连自己都救赎不了,又谈何救赎别人?不过是徒添笑料,引人发笑罢了。”
童磨也不气。
反倒是像抱住一个宝贝似的,冲你无所谓地笑:“羽衣,你可真是个坏孩子!说起话来真气人……这就是无惨大人把你打伤的原因吧?”
“不哦。”
你回视着他。
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无惨哪里会舍得打伤我?反倒他如今之所以重伤,是因为我的缘故。”
“童磨,要多学着点啊。”
“不然,在你跟无惨这两棵烂韭菜之间,我会很为难的……”
童磨顿时悲伤起来:“我也是烂韭菜?……就算陪在你身边的是我,你也还是觉得无惨大人比我更好?难不成他是所有烂韭菜中最好的那茬吗?”
你矜持颔首:“当然。”
无惨当然好啊!
他简直好极了!
能跟他一样只会长脑子恐吓人的,至今为止没有一个!
跟他在一起,你完全不用担心脑子不够用,被他买了还要替他数钱。
只需要做好master的本分,就能自然而然收获一个任你予取予求的从者。
不管跟你哪个前夫相比,他都是最好捏的那个。
童磨看着你。
慢慢的,他笑了,仰起头,宛若七彩琉璃的眼珠笑吟吟望向远处的沉默人影:“呐呐呐,黑死牟阁下,您听到了吗?在羽衣心里,我跟你都比不过无惨大人呢……我真的好伤心,您不伤心吗?”
黑死牟没有回答。
只是稳步上前,将没有力气的你从童磨怀里抱过来,没跟他解释一句话,就抱着你走出极乐教的莲花池驻地。
童磨并未阻拦。
停在原地,嬉笑着抱怨黑死牟没有同僚情。
你半点没有被抓包的窘迫。
反而因为他出现的缘故,放松紧绷的神经,任他抱着。
你闭目养神,
之后,才理所当然开口:“掉入无限城的柱中,有你我孩子的后代。之前,你抛弃我跟孩子们,我就不跟你计较了。如今,不管无惨命令为何,都不准你对他出手。”
“好。”
黑死牟承诺得太过顺利,反倒把你吓了一跳。
你当即睁开眼。
严肃审视着他,只感觉他被怪物夺舍了,变得你都有点认不出了。
你奇怪发问:“怎么答应得这么快?这可一点也不像你啊,黑死牟。”
黑死牟淡淡回答:“小事而已。”
你:“那什么才是大事?超越你心爱的弟弟,成为天下最强的武士吗?”
黑死牟低下头。
六只眼睛瞧了瞧你,很快收回眼神,平视前方:“有没有人提醒过你,当你说起缘一的时候,表情就会变得非常不对劲。”
你瞳孔骤缩。
黑死牟语气平静:“为什么不直接叫他的名字?”
你:“……我为什么要叫他的名字?我是你的妻子,自觉跟丈夫的弟弟保持距离,这有什么不对吗?”
黑死牟声音没有起伏,只沉静阐述事实:“如果只是你,也就罢了。就连缘一,在提起你的时候,都会露出非常奇怪的表情……他是我弟弟,我很了解他。”
“他是真正的神明宠爱,与徒有其表的童磨完全不同。”
“如果不是有非比寻常的关系,他根本不会流露出那种明显的感情……”
你蓦的烦躁起来。
“说了这么多,不就是为了将我跟他扯上关系吗?”
“既然早已认定我跟他不清白,为什么不杀了我?岩胜,这种事对你来说,是莫大的羞辱吧?”
你出言挑衅。
碧绿色的眼睛死死盯着仿佛从来不会慌乱失态的六眼鬼剑士,不放过他脸上最细微的表情,“为什么不直接杀了我?在我还是你的妻子,还是你孩子母亲的时候,我不仅跟无惨在一起,给你制造耻辱,还跟你弟弟牵牵扯扯,给你添堵。”
“为什么……为什么不杀了我?”
第65章 兄弟齐聚
而黑死牟的回答,出乎你意料。
他说:“那不怨你。”
“是我失信在先。”
“你只是个柔弱的女人,即使我帮你安排好一切,你也会害怕、也会惶恐。后来的事,我从来没有一刻后悔自己的决定,却也对你后来的经历感到抱歉。”
“我并不是个合格的丈夫,才会让你过得那么艰难。”
“如果再有来世的话,希望我们不要再相见了……你值得更好的,而不是跟着我们这些鬼,重复不幸的人生。”
“羽衣……虽然这样说有点冒昧,但我还是希望你不要再试图挽救谁的人生,更不要为了试图拯救谁不惜性命。你只是个女人,过好你自己的生活就已经足够了。过多的善良和柔软,只会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你用力闭上眼。
遮住泛红的眼珠,艰难咽下喉头涩意。
黑死牟、继国岩胜……
他从来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恶徒。
所以,在最开始的时候,你可以轻易下定决心杀了他,却无法亲自做出这种事。
你理解他为了变强抛弃一切的觉悟。
你对他的经历感同身受。
你对他共情。
在你成为打工人之前,也曾跟千军万马挤过同一根独木桥。
那时候,你也曾舍弃一切爱好和棱角,全心全意将精力放在跟其他学生杀人不见血的竞争里。
名次就在那里。
他们占据了前面,你就没好的位置可坐了。
所以,你得踩着他们往上爬。
可你争不过啊。
哪怕你让学习占据你生活的所有角落,也无法比肩那些怪物一样的同桌。
你真的太害怕了。
考不上怎么办?
考不好怎么办?
成为不了父母老师心中的好孩子怎么办?
……
……
每一天每一天,你都无比担忧。
你见多了学习不好辍学的女孩子,她们有的比你还小,可就是因为辍学了,她们就以异常可怖的速度,纷纷成为别人的妻子、别人的母亲。
然后,她们这个个体就不复存在了。
取而代之的,是某某的妻子、某某的妈妈。
你恐惧得头皮发麻。
你只想做自己。
哪怕以后注定过得不好,你也只想做自己。
根本不想被操控着,成为某人的妻子、某人的妈妈。
只要一想到考不上大学,就会失去自我,沦为别人的妻子、别人的母亲,你就恐惧、崩溃、想发疯。
所幸
你顺顺利利过了桥……
顺顺利利成为打工人。
顺顺利利掌握了自己的人生。
纵然那顺顺利利的一辈子过于普通,甚至还有点乏味,可那也是你认真度过的人生。
你被大雨淋得很惨。
才格外能体会到继国岩胜淋雨时的心情。
这份相似的经历,让你对他有天然的好感,也让你在看见他第一眼,打工人铁打的心脏就不自觉悸动了一下。只是存在时间太短,以至于你自己都忽略了。
直到很久之后,他还选择违背承诺,去当一棵烂韭菜,而你也不甘示弱,选择走他的路,让他永远都是个没新意的学人精后,明明占据了上风,可你却依旧那么开心不了,你才依稀意识到:你喜欢过他。
你认真地想撑起一把伞,陪他度过一生。
可到头来,那片刻的心动,终究还是化作了一声“算了吧”。
哪怕再喜欢,成为烂韭菜的男人也没有什么好留恋的。
所以
你毫不犹豫给他们原本有嘴就能解开的心结,麻溜打了个死结,顺带,还系成漂亮蝴蝶结的形状。
念及此,你唇角抽搐上翘。
忍了忍,实在没忍住,伏在黑死牟怀里,笑得肩膀一耸一耸的。
没办法。
你真是太开心了。
他们让你不高兴,那你就会让他们更不高兴。
而他们不高兴了,你就高兴了。
打工人的快乐,往往就是这般朴实无华,且枯燥。
你快乐过头。
窝在他怀里笑到岔气。
气息逐渐变得紊乱,你声嘶力竭咳嗽起来,捂着嘴巴免得咳他一脸唾沫星子,结果,掌心里除了飞溅的唾沫星子,更多得却是红色黏稠的血块。
“哇哦~”
你发出震惊的呼声。
一边啧啧称奇,一边将掌心的东西全部抹在黑死牟肩上,顺带,还要发出好奇询问,“这是什么?凝结的血块吗?不是人死后身体里血液才会凝固吗?”
黑死牟瞟了你一眼。
仿佛没瞧见你拿他衣服当抹布的行为,指出事实:“不是血块,是破损的内脏组织……你在内出血。”
“噫,真恶心!”
你打了个寒噤。
整个人都瘆得不行,更用力地拿他衣服擦手。
黑死牟:“……你很快就要死。”
你皱起眉头。
认真感受感受了一番,才否定道:“不至于那么快,我觉得我还能活到鬼从这个世上彻底消失的那刻。”
黑死牟似乎是笑了一下。
你:“有什么好笑的?”
黑死牟:“我没笑。”
你:“可你眼睛不是这么说的……算了算了,想笑就笑罢。”
“不过,看在我曾真心喜欢过你的份上,就大发慈悲地告诉你罢。今天天一亮,你们所有的鬼就都迎来生命的终点。”
“普通鬼我都不说,只有你、只有你……即使你总是惹我生气,我也还是愿意提前告知你结局,让你做好准备……”
“喜欢?”
你一抬头,就瞧见黑死牟眼神古怪瞧你,“跟对那位大人一样的喜欢吗?”
你:“……”
瞧!
有脑子跟没脑子的,区别就是这么大!
你咽下嘴里的甜腥。
举起一只手攥住,大拇指和食指在他眼前分出一丢丢缝隙:“不太一样,差别大概这么大。”
不曾想,黑死牟却笑了。
变成鬼后,你还是第一次见他露出这样轻松的模样。
“这就好。”
“最开始的时候,我一直以为你是在我身上寻找缘一的影子。”
你瞳孔地震。
完全没想到他竟然还有这么多愁善感的时刻。
甚至,还生出过这种糟践人的念头。
当然了。
被糟践的是你。
“他算什么东西!”
你脸色非常难看。
只觉得黑死牟这只鬼可真会惹你生气,“我为什么要在一个男人身上,去寻找其他男人的影子?他是给我提供了优渥富足的生活了,还是让我过得开开心心,每天都无忧无虑了?”
“区区一棵烂韭菜……”
“连童磨都不如!”
“我又不是垃圾桶,就喜欢抱着那些脏的臭的不放手!”
你越说越气。
只觉自己被黑死牟狠狠羞辱了,气得倒回他怀里,一声一声咳嗽起来。
越来越多的血块从你嘴里涌出,都被你解气般抹在黑死牟身上。
好不容易气息渐定。
你才揪住他赶紧的衣角擦擦嘴,无所谓唏嘘:“唉,我的亲身经历证明,人只要不长记性,就会跌入同一个坑里。而我呢,大概是属于比较倒霉的那种,才会两次都掉入你们兄弟的坑里。”
“不过呢,现在这一切都已经不重要了。”
你重新开心起来。
碧绿色的眼睛笑得弯起,“岩胜,你很快就要死啦!”
“你不会得到解脱。”
“你很清楚的吧?你追寻的目标,早在几百年前,就已经永远不可能实现了……哈哈哈,缘一他早就死了。”
“他那样的神明宠儿,真正的神明之子,不可能为任何人停留。”
“他不会来见你,更不会来救赎你……他只会头也不回地投入到新的人生里,再也不看过去的人事半眼……”
你呼出的气息是凉的。
身体内里却像是燃烧着一把火。
滚烫的情绪在血管里奔涌,让你揪着黑死牟衣襟的手不自觉痉挛颤抖,舌头也像是打了结似的,说话都开始变得哆哆嗦嗦起来。
你还有很多嘲笑的话想说。
好不容易稳住呼吸,刚要开口,一直抱着你大步流星朝前走的黑死牟突然停了下来,抱着你的手臂骤然缩了缩。
勒得不疼。
就是有点喘不上气儿。
你顺着他的目光望去。
原本漫不经心的表情,在看清楚来人的瞬间,僵在脸上。
深赫色的眼睛。
与生俱来的火焰状斑纹。
发尾仿佛要燃烧起来的长发,被深色发带一丝不苟高高束起。
无限城乃是血鬼术所化。
即使没有明确的光源位置,也不妨碍它到处充盈着细微的光,让你可以清楚看清来人的脸。
继国缘一。
与你记忆里的毫无二致。
如今,他就突兀地站在浮世绘隔扇隔出的走廊里。
手持红黑渐变的日轮赫刀,悄无声息站在走廊中央,高大伟岸的身躯牢牢挡住你们的去路。
你愣在原地。
瞳孔震惊得紧缩成一点。
越是清楚确认他就是继国缘一,并不是什么不知死活的鬼故意伪装,内心所受到的冲击就越剧烈。
无法理解!
无法理解!
根本无法理解啊!
这世上怎么会发生如此荒谬之事?
继国缘一他是天生的神明,不会因为任何事停驻脚步。
不管是妻儿死于非命也好,兄长变成鬼也罢,他依旧可以毫无遗憾地从容转世,成为别人的亲人。
他本该如此!
所以,你才会一看到黑死牟就高兴。
你不是一个人。
黑死牟他比你更惨。
你是那种很想得开的人。
只要这世上存在和你一样境遇,而且还过得比你还凄惨的人,那你很快就能从负面情绪中解脱出来。
虽然有点以“他人痛苦娱乐自己”的不道德嫌疑,但你是实打实获得开心了啊!
拿素质换取精神状态稳定,绝对是稳赚不赔买卖!
可现在
他在干什么?
“兄长大人……”
他在哭。
他没有看你一眼。
只是因为要冲哥哥拔刀而泪流满面。
第66章 想通了,还是得你死
黑死牟想也不想就要放下你。
你仓皇拉住他。
试图留下他。
试图让他不要丢下你一个人。
然而,面对你的请求,他只是轻轻地、坚定地拂开你揪紧他衣袖的手:“别怕,很快就会带你出去,不会让你死在这里。”
之后,再也没看你一眼。
黑死牟背对着你,拔出血肉凝聚而成的佩刀,眼中清晰倒映出孪生弟弟身影,周身气质变得更加沉稳厚重。
你怔然泪流。
莫大的痛苦涌上心头,让你无法呼吸。
为什么!
为什么啊!
为什么……被舍弃、被遗忘的,只有你?
那一瞬间,强烈的怨恨和不敢,化作剧毒的烈焰,顷刻间燃尽你的灵魂意志。
好恨!
恨他让你变得如此痛苦!
恨他让你再次经历无法释怀的难堪!
恨他再次出现,挑动你原本已经熄灭的怨恨!
你想立刻杀了他!
想立刻将一切拨回成最初的样子!
可是……
你动不了了。
血气翻涌,横冲直撞的情绪快速消耗了你的生机,打破了鬼血与人类身体之间那脆弱的平衡,使得原本维系你性命的鬼舞辻无惨的血肉,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化作猛毒,开始侵蚀腐化你的身体跟前两次一样。
身体已经开始出现崩解征兆。
你疼得蜷缩在地上。
却没有人为你停留。
黑死牟沉浸于与继国缘一的宿命对决之中。
在他们逐渐远离的时候,继国缘一似乎深深看了你一眼,可这就是他为你做到最后的事了,之后,就头也不回地投入到兄长的厮杀之中。
“……”
你伏在地上。
单薄的身体因为疼痛痉挛。
双手捂着脸,肌肤上处处蔓延出可怖的裂纹,殷红的鲜血溢出,混杂着无尽的泪水,顺着手腕滚落。
鬼血正在快速破坏你全身细胞。
身体内外都在不同程度渗血。
你不停呕血。
血液混杂着深黑色的脏腑碎片。
你已经无法发出声了。
令人作呕的铁腥气充斥口腔,稍微牵动喉咙处的肌肉,便有浓郁血气翻涌而来。
……很疼。
你知道自己快要死了。
前两次的经验教训告诉你,你身体正在快速化作血水,而你将清醒地步入死亡。
害怕、无助,委屈……
无数脆弱情绪涌上心头,霎时取代了那份不合时宜的怨恨和不甘。
就这样自己一个人孤孤单单踏入死亡,纵然你只是个无情无义的打工人,也会感到恐惧。
你不想这样死。
你不想这样死。
哪怕随便来只鬼、来个鬼杀队队员都行,只要能陪在你身边,陪你走完最后一程,也能缓解你心中生出的委屈怯懦……
“羽衣!”
声嘶力竭地喊声从远处传来。
你似乎听见有人在喊你。
可正在崩溃的身体,已经无法维持五感的正确存在。
你看不清来人,也无法分辨出那是谁的声音,可你还是冲着声音大概的来向,极力伸出手,试图抓握住什么。缓解将死的恐惧和痛苦。
你知道的。
来人肯定不是继国缘一。
他从来不会这样叫你。
在重逢后,他也只会恭谨又谦逊地称呼你“御前”。
黑死牟更不可能。
对他来说,你重要,却也没有那么重要。
再说了,他只是天才,而天才绝不可能战胜挂逼。
童磨就更不可能了。
如果是他,他只会冲你啪嗒啪嗒掉眼泪,并不停念叨着你真可怜。
那么,应该就只剩下那个人了……
没关系。
是谁都没关系。
只要能抱抱我,谁都可以。
我真的好疼啊……
然而,就差一点点。
在鬼舞辻无惨将要触碰到你的时候,身后划过宛若烈日灼灼的无影剑锋,将他瞬间斩成屑,炙热蓬勃的剑气,甚至都将残留的血肉直接燃烧殆尽!
无数猎鬼人用人命推,都无法对其造成一点损伤的鬼王,落在继国缘一手里,顷刻间就成了一只渺小无能的昆虫。
只是片刻,就将其彻底斩杀。
然而,下一息,你的身体彻底崩解,化作血水,散落满地。
到底,也无人满足你的心愿。
继国缘一愣在原地。
哪怕你的血水洇湿他的鞋子,很快就又化作飞灰,消失不见,他也毫无反应。
呆呆的。
仿佛只剩下一具空壳。
****
说来,有点可笑。
甚至还有那么一点点荒谬和滑稽。
那份搅得你死都死不安稳的脆弱情绪,并没有维持太久。
死了。
不疼了。
自然而然就不再祈求旁人陪伴了。
原本就是因为在各方面情况加持下,才会生出来的脆弱情绪,当你摆脱了躯壳的累赘后,理所当然地消退了。
你逐渐恢复正常。
虽然还是没想通继国缘一这个挂逼怎么还活着的,但也已经找到解决他带来的困扰的办法。
你是打工人。
而打工人嘛,只要不是最后一名就不算输。
所以
得想个办法把继国缘一杀了。
先前你的惨痛经历证明:
放任继国缘一一事无成老死,并不稳妥。
他是死了,可人却会来到几百年后,继续给你添堵。
这怎么可以呢?
黑死牟要是得到了解脱,你不就成了最后一名?
【还是得亲手杀了他才行】
你顺理成章得出结论。
你是不清楚继国缘一怎么就突然跨越几百年的时光,鬼魅般出现在黑死牟眼前的,可如果是你亲自动手,想必就可以杜绝这种事情。
做人,可不能太OOC。
就算他是挂逼,也不可以OOC。
既然原本剧情里是了无牵挂投胎转世去了,根本没看黑死牟一眼,那你就不允许他擅自给自己加戏,擅自解开跟黑死牟的结。
只有你过得不好这种事……怎么可以出现呢?
黑死牟必须过得比你更痛苦,一直给你垫底才行!
想好以后的路该怎么走后,你终于露出舒心快意的笑颜,觉得自己更有劲儿了,又能接受福报,奋战在内卷的第一线了!
你想开了。
可有的统儿却发疯了。
“他为什么不杀了你?!”
“他为什么要救你?!”
“继国缘一都阴魂不散地出现了,他那么怕死,为什么还不赶紧逃走,为什么还要来找你?”
“啊”
一出现,娇娇就歇斯底里地崩溃嘶吼。
声音之凄厉,不知道还以为是杀猪呢。
它跟像没头苍蝇似的,在满是几帐屏风的寝殿里乱窜。
不是仰天长啸。
就是抱着你的腿,费解地拼命嚎。
“羽衣,羽衣!”
“你究竟给他们灌了什么迷魂汤?为什么他们都没杀了你!”
“尤其是那个狗日的鬼舞辻无惨!”
“他为什么不杀了你了啊?明明你都那样算计他了,你都给他注入了致命的剧毒,破坏了他强悍的生命力和恢复力,可他竟然还是想找你,还是想带你走!”
“贱骨头!”
“真是个贱骨头!!”
“放在好好的女孩子不去爱,反倒拿着你这个尖酸刻薄、完全不像个女人的女人当个宝!”
“这么没出息,还做什么杀人不眨眼的大魔王啊,干脆做你这个坏女人手里的一条狗好了!”
“好恨啊!该死的臭男人,他把我的好苗子一个个都杀了,只留下了你!他竟然就只留下了你!”
“呜,下贱胚子……”
“他就不配得到好女人的爱!该死的狗杂修就适合在坏女人手上,发烂!发臭!!”
娇娇语无论次咒骂没用的鬼舞辻无惨。
骂着骂着,它又悲从中来。
整个统啪叽一声从半空掉下来,摔在地上失声痛哭。
“呜呜呜……我再也不是个干净的系统了!”
“他们竟然都死!”
“他们竟然每一个都死了!!”
“明明只要你做个好女人,就能拯救他们,可结果呢?我都已经不再奢求你得到他们的爱了,你却竟然还无情地把他们一个个害死!你怎么可以这么冷酷、这么无情、这么无理取闹……笑?你竟然还有脸笑?你害得我再也做不成好女人系统还在笑!”
“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
你上来就是否认三连。
奈何唇角就是不听话地抽搐上扬,按都按不下去。
娇娇哭得更大声。
你安慰它:“别哭了,死了就死了呗,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嘛。再说了,当初咱们不都已经约定好了吗?”
“你修正你出了BUG的系统宗旨和存在意义,而我呢,会帮助你做个成功的、合格的无产阶级环保战士……”
“创死他们!”
“创死他们!!”
娇娇浑身光团乱抖。
声音充满人性化的愤怒,“这种不配得到好女人爱的贱骨头,就该被坏女人一个个创死!”
你目露赞许之色。
指尖捏着泥金桧扇缓缓展开,绘着日月凌空浩然之景的扇面半遮住唇鼻,只从扇沿处露出笑盈盈的眼睛:“对呀对呀,就是要这样呢。”
你并不赞同娇娇对女性好坏的划分。
但对于它在看清人渣本质后的觉悟,还是挺看好的。
恋爱脑、雌竞媚男、爱女姐……这些针对女性的、极具羞辱性质的词汇,本质上并不是在指责女**别人。
而是女性不顾一切爱着的那个人,根本配不上她纯粹真挚且毫无保留的爱。
女人爱错人的代价太大了。
同胞看得多了,就会生出兔死狐悲只敢,自然就会想阻止。
可女人爱得太过热烈,就会听不进别人的话。
一方想阻止,另一方却觉得你在胡搅蛮缠……悲剧由此发生。
这种前面怨你多事,后面抱着你哭的事情发生多了,大家就不由得对那些轻易交付真心的女性们,生出恨铁不成钢、烂泥扶不上墙的厌恶和烦躁。
忍不住就想直接快进到她吊死在自家门口的好戏。
可爱,绝不是什么罪过。
第67章 矛盾的开局
女人会爱别人、心疼别人,是非常正常的事。
从生理方面来讲,女人多出的那一部分基因,让她们更加完整健全。
相对于容易被动物性主导的男人,女人要更加文明道德。
对弱者共情、对不幸者感同身受……这种事,对女人来说轻而易举。
这种与生俱来特质,让女人更善良、柔软、温和的同时,也更容易爱人。
真正的罪过在于,男人明知道女人爱着自己,愿意为自己付出一切,却践踏她的真心,毫无底线地PUA她。
更甚至,将女人拉入泥潭后,还无耻地过错都推给女人,让她承受来自外界道德法律的审判,自己却借助封建糟粕的余荫完美隐身了。
所以
人渣的归宿,可以是坏女人时速一百八的车轮,还可以是苍蝇横飞的垃圾桶,但唯独不可以是娇娇嘴里的好女人、好苗子。
任何想得到爱的女人,都值得被爱,也都应该得到好对象
至于形形色色的人渣们……
如果他们成为了不稳定因素,搅和得别人活不下去的话,那就直接把他们创死好了。
真正的爱与和平,从不是靠卖女人换来的。
妄图用女人给人渣铺就一条立地成佛的康庄大道的,也都应该跟着人渣一起被创死才对。
“可我还是有点不甘心!”
娇娇抽抽搭搭。
它飘到你毫无形象盘坐的膝上,蛄蛄蛹蛹,“你这个坏女人,怎么可以一点惩罚都没有?我原本还寄希望于那个家暴男好好教训你一顿,可谁能想到呢,我明明什么都没告诉你,你却猜出了正确答案。不仅很快就把家暴男甩了,还重新过上了好日子……呜呜呜,这不公平!”
“我都差点不是我了!”
“可你却不仅成功害死了那么多贱骨头,最后,竟然还能全身而退!这根本不公平!”
你恍然大悟。
原来它是在难过这个啊……
你笑眯眯问它:“娇娇是想要公平吗?……这个当然可以啦,我会教你如何从我这里得到公平呢。”
娇娇先是一喜,旋即狐疑发问:“……真的?可我的智能大数据告诉我,你在骗人。”
你:“傻瓜!咱们都是三辈子,不,四辈子的老交情了。如今,更是达成了战略合作共识,难道我还会欺骗糊弄身为合作伙伴的你吗?”
娇娇想也是这个道理。
你示意它重新回到泥金桧扇。
娇娇照做。
憨憨发问:“然后呢?”
“稍等。”
这样说着,你慢悠悠站起身,赤脚踩在柔软的叠席上,撩起最外层的垂帘,手腕一振,就将娇娇直接丢入中庭的池塘。
泥金桧扇噗通一声掉入水中。
让四周喧嚣的虫吟蛙鸣都出现片刻停歇。
望着泛起圈圈银色涟漪的水面,你面无表情拍了拍手。
笑死。
竟然跟你要公平?
谁家master会有公平这种东西啊?
与其期望从你这里得到公平,倒不如接受你就是公平本身这个事实。“姬君大人,是您?”
正笑话着娇娇异想天开,前面突然传来稚嫩惊讶地敬语。
你偏头望去。
就瞧见一位身着长绢直垂的武家少年,他大概是听到异响过来察看,此时正站在廊檐下方的中庭小径上,见你投来好奇的目光,他慌忙低下头,手忙脚乱地向你郑重行礼。
你心情很好。
“你叫什么名字?”
“刹、刹那猛丸!”
果然,还是个孩子啊。
你不由感慨。
平安时代以降,公卿贵族很喜欢给男孩儿取带“丸”字的乳名,这就让“丸”字染上了贵族之气。
此后上行下效。
从武家到平民,都爱给自家男孩儿取丸字。
有的成年后会改成正式名字,但有的也会一直沿用乳名。
就是不知道眼前这个男孩儿是个什么情况了……
“他是将来会杀了你的人!”
娇娇鬼火似的飘回来。
它落在你耳边,用张震讲鬼故事的阴恻恻语气,不停在你耳边吹气。
你挥退那个神色拘谨少年,慢悠悠瞟向不长记性的娇娇:“我是姬君,而他,只是普普通通的奉公人,在他逾越身份杀了我之前,就会被别人斩杀。”
娇娇得意极了。
发出邪恶反派最喜欢的桀桀阴笑:“你说得是现在,可等到了未来,他不仅会杀了你,还是跟你心爱的丈夫同归于尽。不然,你以为原主为什么会生出‘希望夫君活下去’这种离谱愿望?
你故作惊讶,上上下下扫视着它:“就算恼羞成怒,倒也不用这样骗人吧?瞧瞧那个孩子,看起来就是腼腆羞涩的性子,多跟女孩子对视一眼都容易眼红,就他,还搞情杀?我反正是不信。”
娇娇笑得更得意了:“哈哈哈,羽衣啊羽衣,没想到你也有看走眼的一天!告诉你,他可凶悍了!等他长大,不仅会因为你爱上别人由此因爱生恨,把你跟你心爱的丈夫都杀了,还差点把你儿子一块儿送入地狱!”
你:“啊,真的吗?”
娇娇狂点头。
它愉快地笑话了你很久,才嬉皮笑脸揶揄你:“嘻嘻,你可能还没认出他是谁吧?不过,这也是正常,毕竟是陈年老番,而且,完结已经很久了。而他,只是出场了几分钟的人物,你忘了也正常。”
你:“他是谁?”
娇娇:“斗牙王,还记得吗?”
你努力思考一番,摇摇头。
娇娇:“犬夜叉呢?”
“一只狗。”
“而且,还是一只妄图左拥前世、右抱今生的废狗。”
这个你还是知道的。
明明想享齐人之福,却非给自己找船裂了的借口,还恬不知耻给自己树重情重义的痴情人人设,这种非常恶心人的渣狗男主,很难不让你记忆深刻。
可想是想起来,你眉头也皱得更紧了。
你怎么想也不记得那部战国公路番里,还有个叫刹那猛丸的凶悍男人。
犬夜叉的故事发生在战国时代。
可你现在所处的地方,无论是建筑风格,还是衣物织造,都明显还是平安时代风格。怎么想都不搭边呢。
娇娇吃吃笑出声:“他就是你跟你心爱丈夫的好儿子哦。”
你:“……!!”
娇娇:“意不意外?惊不惊喜?开不开心?”
你神色顿时严肃起来。
娇娇嘚瑟至极。
它哈哈大笑,像斗嬴的公鸡:“来!快让我看看,你这个坏女人要如何在实现原主心愿的同时,完成系统自带任务,创死斗牙王。”
说完,娇娇再次发出小猪一样快乐的哼哼声。
虽然你完不成任务,它也讨不了好,但看见坏女人也有今天,它数据核心就高兴得怦怦乱跳,数据线路都在突突发热。
整个统儿都飘了。
哈哈哈!
坏女人傻眼了吧?
编程界第一法则:
当代码能跑起来的时候,就千万别管它是怎么跑的。
别碰它!
别碰它!
不管它跑的方式多么莫名其妙,都千万不要碰它!
碰了,系统就会疯狂报错。
就像现在这样:
两个要求完全相反的任务出现了呢。
娇娇可高兴了。
它觉得这就是你非要做坏女人的惩罚。
明明只是个连C++、Java都分不清区别的门外汉打工人,却偏偏妄图跟量子力学科学与智慧的结晶人工智能系统对抗,妄图修正它的程序。
瞧瞧。
这下可不就遭报应。
不过呢。
它觉得自己跟你这个冷酷、无情、无理取闹的坏女人有本质区别,故而在把你笑话一通后,还是大发慈悲给你提了个良心建议:
如果你求求它,它也不是不能重新恢复到修正BUG之前的模样。
这样的话,它就能重新发布不冲突的任务了呢。
你迟疑起来。
犹豫再三,才不确定发问:“啊?修正系统,还会导致你更换地图吗?”
娇娇凶巴巴:“次次任务卡着及格线低空飞过,连HE的影儿都看不到,就这,还想换新地图?我看你在想屁吃!……能给你开新篇章副本就已经很不错了!”
你恍然大悟。
然后翻脸无情拒绝了它的提议。
娇娇大为光火:“为什么啊?!这次,你根本不可能达成HE!”
你:“我哪次也没有达成HE。你应该习惯了才对。”
娇娇:“这次不一样!系统任务从来不是必选!可原主任务却是你必须要完成的工作!不把我恢复成修正之前的样子,你就只能按照原主的心愿,让她丈夫活下去!一想到你这个坏女人,要成为那只家里红旗不倒,家外彩旗飘飘的狗杂修的妻子,非但再也不会想着创死他,反而还要给他生儿育女,做他的好妻子,让他顺利活下去,我就气得只想哭!……呜呜呜,我的无惨啊,我的黑死牟啊,还有我的童磨啊,你们生不逢时,都死得好惨啊!!”
你被它吵得头疼。
使劲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谁说我要做他的好妻子了?原主希望她的夫君活下去,跟我要不要创死斗牙王有什么好矛盾吗?”
娇娇哭声一滞。
你:“这世上男人多了去了,我为什么非得做他的妻子不行?”
封建男人不守男德,给你添尽了堵。
可这并不意味着你就要自暴自弃,去睡一只别说男德了,就连狗德都没有的狗。
娇娇先是扑哧一乐,旋即人性化地捂嘴流泪,示意你把桧扇打开,可以更清楚地看见修正后系统发布的任务要求。
你照做。
打开桧扇之后,才注意到那赤红的【;PEACE】下方,用你看惯了的宋体板板正正地写着:
1.创死斗牙王。
2.希望我的夫君能顺顺利利活下去。
你仔细看了好一会儿,才注意到“我的夫君”后面还有一括号,里面用需要你使劲儿眯起眼睛才能写清的文字标注:
(斗牙王,西国的首领,白犬一族的大将)
你:“……”
第68章 看,是福瑞!
你不得不承认。
娇娇真不是白修正的。
瞧瞧。
它都会自动打补丁,没有困难也要给你制造困难了。
娇娇继续沉浸在悲伤之中,捂着嘴号丧。
你由它哭。
心情多少有点复杂。
说实话,你不太理解原主的愿望。
她的人生因为狗男人的介入变得乱七八糟,自己都过得抑郁早逝了,竟然还记挂着狗男人的安危,不想着一枪打爆他的头也就罢了,也不挂念她那长歪的儿子的……真让人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纵然斗牙王长得足够帅、实力也足够强悍、作为妖怪也足够温柔神秘,可说到底,他也是一只狗。
而且,还是一只早有正妻的狗。
有什么好留恋的呢?
哪怕斗牙王是个传统的平安时代大妖,他的正妻地位并不固定,只要后来者身份足够高贵、母族足够强大,就能轻易夺走前者身份,并让他以后来者为正妻。
可原主明显没有这个先天条件啊!
她别说成为不了紫之上,就连明石姬都做不了。
顶多
就是长得好看一点的末摘花。
你绝不是故意贬低她。
人类和妖怪原本就有壁。
就像你觉得斗牙王再好,也只是条狗一样,妖怪们看着人类也是如此。
不管人类出身多高贵,在妖怪眼里,首先也只是一盘骨脆肉嫩的菜。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想要双方平等交流、互相尊重,可不是嘴上喊喊“众生平等,你我一家”的口号就能做到的。
你皱着眉头冥思苦想。
终于在天亮之前,给原主找了一个比较合适的理由。
也许……
她并不是因为太爱斗牙王,才会想要他好好活下去,而是只有他好好活下去,才能保护她和她的孩子更好地活下去。
比起原主认死理,爱上狗男人后就是撞了南墙也不回头,你果然还是更希望她是在为了自己的未来着想。
不过,就算不是这样的也没关系。
反正
你已经不再是那个为了过上好日子,就任劳任怨做任务的良心打工人了。
必须完成的工作?
笑死!
这天下就不存在什么必须完全的工作!
有的,只是给得足够多的工作。
你得到了原主的人生,可以为了实现她的愿望,尽心尽力地对那些无辜受害的孩子们好,可身为加害者的渣男,从来不在其列。
保护加害者活下去……
这种违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会被工人爷爷一脚踹死的行为,那可是另外的价格。
打工人打工魂。
给得不够,就别怪你摸鱼糊弄了。
这样想着,你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睡梦中,唇角也不由自主微微翘起。
你找准了行动方向,正欲理直气壮摸鱼,却渐渐察觉到自己目前居所里的不对劲之处。
宅邸人员配置有很大问题。你居住的宅邸足够气派。
却没有与之相对应的仆役护卫。
甚至,就连负责你饮食起居的女房,都是由乳母兼职。
一人多用。
体面人家绝对不该发生的事发生了。
这就意味着宅邸里绝对有什么你所不知道的阴私。
只可惜,乳母嘴很严。
不论你如何试探,她都没有告诉你的意思。
你要是再问诸如“为什么我要被关在这里不能出去”“我母亲呢”、“我是没有家人了吗”、“为什么从来没有人来看过我”这类的话,她就用开始抱着你无声流泪。
最后,还是负责守护你的刹那猛丸不忍心看你整日长吁短叹的,借着归省的时机,从他母亲嘴里得知了真相,特意避开别人耳目,偷偷赶回来告诉你真相。
原来,你一出生就被阴阳师下了预言。
他说你以后会被妖怪霸占,而妖怪生性残忍嗜血,在掠走你之时,将跟你相关之人残害殆尽。
为了避免预言成真,你父亲原本是准备直接摔死你的,可你母亲爱女心切,拼命阻止了他。
最终,他们想出了个折中的法子。
那就是给你配置好忠诚女房和护卫,并给足了你生活所需的田契后,就将刚出生不久的你放逐到了远离本家的偏远海边小镇。
从之后,你是死是活,就听天由命。
你心神一震。
完全没想到天底下竟有如此、如此……
“姬君大人!”
原本就面带愧色的刹那猛丸,此时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恭敬地跪在你跟前,向你宣誓效忠,“请您不要悲伤!”
“我的父亲,是您父亲最忠诚的部下,而我,也会成为您最忠诚的部下!”
“我会用生命守护您!”
“绝对不会让邪恶的妖怪触碰到您一根寒毛!”
……开明体心的父母!
你刚感慨完,就被刹那猛丸突如其来的宣誓下了一跳。
艰难咽了口口水,差点没绷住表情。
也亏得你已经是个成熟的打工人了,很快就稳住了。
你垂下长睫。
黑白分明的眼珠静静凝睇着他:“……真的?”
刹那猛丸:“是!”
你:“你确定吗,刹那猛丸?我只是个被父母遗弃的孤女,除了金银田契,一无所有。即使你做了我最忠诚的部下,我也不可能带给你足够回报。跟在我身边,你就永远是个普普通通的武士,再无上升的可能……”
没有人会讨厌诚心诚意想给自己当牛做马的打工人,你也不例外。
可你觉得,你跟那些惯会画大饼的万恶资本家不一样,你得给他泼盆凉水,给他冷静思考的机会。
没办法。
画饼也是很累的!
如非必要,你一点也不想再劳心费神糊弄别人。
刹那猛丸虔诚叩首:“您就是我存在的意义。”
你莞尔一笑,随后道:“我想吃肉。”
吃惯了大正时期丰富可口的各色料理,再让你重新回到平安时代,跟着贵族们一起吃野菜、就咸菜,很难不生出一股正在蹲大牢的凄苦错觉。
“是,请您稍等!”
刹那猛丸别说惊诧了,就连质疑你的意思都没有,毫不犹豫扭头去准备。
你目露赞许。
不错。
虽然恋爱脑了点,但好歹是个合格的打工人苗子。
娇娇过来给你泼凉水:“你竟然还有心思跟他玩起青梅竹马的游戏?羽衣,你别忘了,他最后可是想要杀你的男人!”
你不以为意:“无惨当初也是要杀了我。”
娇娇顿时噎住。
你:“至于他,顶多就是个恋爱脑打工人。见到落难的姬君公主,就热血上头,觉得自己是拯救她的勇者这也是很正常的。谁让他还这么年轻呢。”
“等到他跟我一样大,见多了烂韭菜后,他就会明白,什么爱不爱的,自己过得好才是最重要的……”
娇娇:“你现在才十二,还没到裳着的时候,可人家刹那猛丸前不久就加冠了,早就成为正式的大人了。不然,你以为他怎么成为巡夜的守卫的?”
你笑而不语。
娇娇故意跟你呛声,不过是想要挽回一丝颜面而已。
身为成熟可靠的大人,你可不会拆穿它。
刹那猛丸说到做到。
说了要做你最忠诚的部下,就没有一丝一毫掺假。
不管你提出什么不合理的要求,他都会满足。
甚至,在你就穿着打扮、出行等问题跟乳母发生争执时,他也会顶着父亲的叱责,毫不迟疑地站在你身边,跟她们对抗。
而你,自认为是个很好的老板。
每一次都给予了识时务的他,相当丰厚的物质报酬。
在他的配合下,你过上了相当快意的生活。
想干嘛干嘛。
想吃啥吃啥。
整座宅邸属你最大。
春赏樱,秋赏叶。
冬天窝在火桶烧得暖烘烘的寝殿里看飘雪。
夏天嘛,自然就是去欣赏各家神社祭典,顺带吃吃喝喝。
那天,你只是乘坐牛车,非常普通地去隔壁镇上观赏山王权现祭礼,不曾想,竟然遇见了了不得的东西。
当时路程有点遥远。
你坐在颠簸的牛车里正昏昏欲睡,耳边突然就听见了护卫们纷乱的警戒声,随之而来的,就是金石相交的鸣响,以及牛马受惊的哞声。
乳母掀开车帘一瞧,斥怒的表情顿时僵在脸上,惊恐地捂着心口瘫软了下去,身体抖若筛糠,嘴里含混不清地嗫嚅着“妖、妖怪”。
你立刻醒了盹。
毫不迟疑越过乳母惊慌的阻拦,一把掀开竹制车帘,倒要看看妖怪究竟长什么样。
总不至于难比食人鬼更奇形怪状吧?
这样想着,你定睛一瞧,当即倒吸一口凉气。
焯!
好大一群野猫福瑞!
只可惜
你不是福瑞控。
当那只貌似是领头猫的红发福瑞,傲慢地站在雨皮付辕上,妄图趁着护卫们陷入苦战搞偷袭的时候,你毫不客气捡起护卫们拉下的染血佩刀,快准狠把它捅了个对穿!
“滋啦”一声。
利刃撕裂血肉,破胸而出。
丝丝缕缕殷红的血液顺着刀刃,滑落刀颚,一点点濡湿你握刀的手指。
红发福瑞捧在手里肆意把玩的火焰立刻消散。
它略显吃惊地扭过头。
你冲它微微一笑,动作干净利落抽出刀。
它被你动作带倒,跌落车辕。
与人类相似的血液让你多少有点不适,但这并不妨碍你双手更紧地握住佩刀,高高举起,滴着血的刀锋直直对准它脖子砍下:“你妈没告诉你,就算是毛绒绒的福瑞,也不要轻易做扫兴的事惹人讨厌吗?”
第69章 小试身手
“小心!”
远处传来刹那猛丸惊惧的喊声。
视线余光里,刺目的闪电凭空生出,悍然撕裂空气,化作无形利刃直冲你面门而来!
速度之快,根本不是你能轻易躲开的。
而你也没有丝毫躲闪的意思。
更快、更准、更狠地砍向罪魁祸首的脑袋!
你可以不好过。
但也绝对不许别人好过。
下一息
一道白影瞬身而至。
他不仅轻易挥散了福瑞们的闪电袭击,还牢牢攥住了你的手腕,让你无法砍断罪魁祸首的脖子。
“擅自进入我西国领地偷袭无辜人类,这绝非作客之道。”
他声音优雅温柔。
一如他攥住你手腕的力气。
能阻止你。
又不至于捏得你疼。
你呼吸急促。
刚刚死里逃生的经历,让你心脏怦怦直跳,激烈得仿佛要跳出胸膛。
你极力平复气息。
惊疑不定地审视突然出现的这个男人。
他背对着你。
跟前面的福瑞们成对峙之势。
让你只能看见他高高束起的银色长发、华丽的双肩铠甲、毛绒绒的双尾披风,以及侧脸上若隐若现的蓝色妖纹。
……有点眼熟。
福瑞们几乎是在白影现身的瞬间,就跟炸毛的猫儿一样,再不恋战,纷纷跳上枝头,发出惊惧地哈气声。
绿头发的壮汉福瑞更是怒火中烧。
它抱着受伤的红发福瑞,一脸怒不可遏:“犬大将,身为堂堂西国之主,你是想要包庇伤害我姐姐的罪魁祸首吗?!”
“该死的妖怪!”
“明明是你们先袭击我们的!”
“竟然敢用血玷污我们高贵的姬君大人……就是你们该死!”
勉强保持站立的护卫们听着他们颠倒黑白的话语,纷纷出离了愤怒。
而面对人类的愤怒,壮汉福瑞也只是轻蔑翻了个白眼,神情鄙夷:“区区人类……能成为我们豹猫妖一族的食物,是你们的荣幸。”
护卫们更加义愤填膺。
恨不得跟他们死斗。
“够了。”
犬大将腔调和缓低沉。
却有着让人心头一颤的力量。
不仅护卫们霎时噤声,就连树枝上那些哄笑的福瑞们,也受惊后退到更远的树枝上,仿佛是在害怕那个神情温柔的银发男人突然暴起,把他们都杀了。
他兀自道:“此乃西国领地,不是你们豹猫妖随意胡闹的地方。倘若不服,可让你们的主公亲自与我交涉。请吧。”
豹猫福瑞们不敢跟他来硬的。
面露不甘带着部下撤走,只留下句色厉内荏的“他日,我们的主公大人必将亲自拜访西国”的宣言。
“你没事吧?”
“妖怪,放开我的姬君大人!”
同时刻,犬大将和刹那猛丸的声音同时响起。
犬大仿佛才意识自己失礼了,立刻松开钳制你的手,并在刹那猛丸的逼视下,慢慢撤退到对人类来说会感觉到安全的距离。
你没出声。
只是接过刹那猛丸递来的帕子,一点点擦去指尖的血迹,以及被他攥过的手腕,随手丢弃。
之后,尤嫌不够。
竟还掏出衣襟里垂着红色丝带的桧扇,缓缓展开,露出日月凌空的扇面,遮住唇鼻,只露出一双黑白分明的平静眸子。
“什么西国之主。”
“连自己领地上生活着的人类都保护不了,比之我一任女流更不如,私以为,你真是妖怪中的耻辱。”
“你你你!”
犬大将没生气。
倒是他躲在他肩上的小跳蚤气得直跳脚,“不知好歹的女人!刚刚要不是主公大人来得及时,别说你了,就连你身边的这些护卫们,都会一同被豹猫妖一族掠去!竟然还敢这样跟主公大人说话!”
“哼,我们就应该放着你不管才对!”
你不置可否。
刹那猛丸冷哼:“没有的废物,总是爱给自己找理由。”
说罢,他挡在你面前,不让他们看见你分毫,“姬君大人,请进去,别再让恶心的妖怪玷污了您的眼睛。这里一切都交给我。”
你微微颔首。
在他的侍奉下,重新矮身回到牛车。
经此一役,你也没心情再去看劳什子的山王权现祭礼了,直接打道回府。
护卫们都伤得不轻。
皮肉伤都是小事,更多是伤筋断骨。
有的甚至都没有撑到医师到来,就直接重伤死去。
你很不高兴。
自己手里赖以生存的金饼,以肉眼可见地速度薄了下去还是小事,关键是又有人因你而死,可你却连砍下福瑞们的头,给他们祭仪都做不到。
而导致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正是犬大将。
你心里憋了口气。
躺在榻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直到犬大将后半夜悄摸出现,站在袄障子之后,好声好气向你道歉,煎熬了半夜的你才终于找到了出气筒。
不仅不接受,还非常过分地一巴掌抽上去。
你非常用力。
可犬大将到底是妖怪。
他的身体素质比鬼舞辻无惨更好。
哪怕你是腰手共同旋转发力,狠狠甩了他一个大比兜,也无法在他脸上留下清楚的巴掌印。
不仅如此,反倒还震得你掌心发麻。
你只觉得非常解气。
“可恶的女人,你对我的主公大人做什么?!”
小跳蚤大怒。
当即蹦出来就要咬你,却被犬大将及时拿捏。
“冥加!”
犬大将制止它,却让自觉主辱臣死的冥加猛地爆发出惨烈的哭声。
“主公大人!”
“您可是我们西国爱戴的主君啊,如今竟然被一个不知感恩人类女人如此羞辱,冥加我、我……真的羞愧不已,恨不得立刻死去!”
闻言,你笑了。
纤细白皙的手指捏着桧扇缓缓展开,只用看不喜怒的眼睛瞧他。
片刻后,让人如坐针毡的目光从犬大将脸上,缓缓挪到痛哭流涕的冥加身上:“感恩?”
“可笑,我为什么要感恩把我们害到这个地步的罪魁祸首?”
你语气淡淡的。
目光却不疾不徐挪回犬大将脸上。“如果不是他来妨碍我,我已经替我那些忠诚的护卫们报仇雪恨了。”
“可现在呢?”
“无论耗尽多少金钱,我都无法挽回他们的性命不说,还要眼睁睁看着杀害了他们的凶手们逃之夭夭……”
冥加愤怒打断你的话:“乱讲乱讲!如果不是主公大人出手相助,你早就已经死了!”
你:“我宁愿死了!”
冥加一惊。
就连一脸无奈,只能看着你们吵架的犬大将都立刻严肃了表情,眼神凝重。
“如果不是因为有你们妖怪的存在,护卫们根本不需要为了保护我而拼命战斗,如今,你们害死了我忠诚的护卫,竟然还妄图以我恩人的身份自居,真是……恬不知耻、莫名其妙!”
你倏然转过身。
背对着他们走入袄障子,昏黄摇曳的烛光,将你的身影映在其上,拉得很长,“想道歉,也可以啊……去那个世界,把我忠诚的护卫们带回来。”
“说不定,我就会原谅你们。”
你姿态放得高高的。
从始至终都游刃有余地掌握着跟他们对话节奏。
不管是生气,还是冷淡,都把握在一个恰到好处的程度,会让他如鲠在喉,却不至于立刻暴起翻脸。
虽然有点走钢丝的成分,但收获颇丰。
就像现在
原本已经被医师判定死亡,只能摆在前院近侍间停灵,期待神明恩赐他们复生的护卫们,在天生牙的帮助下,重新获得了新的生命。
而你,则是一如既往地拿捏了。
面对自得的冥加,双手矜持地捏着桧扇,半遮住唇鼻,只露出一双看不出喜怒的眸子。
犬大将并不居功自傲。
制止住喜形于色,不停显摆自家主公多么强大温柔的冥加,他再次向你道歉,为自己的疏忽没有保护好西国的子民。
你这才可有可无地嗯了声。
犬大将:“我叫斗牙,你呢。”
你:“羽衣。”
拿捏完犬大将,你垂眸望向前来质问你的刹那猛丸。
与喜极而泣,直呼是神明恩赐乳母和护卫们不同,刹那猛丸仿佛察觉到什么,表情严肃到阴沉。
他直视于你:“姬君大人,是那个妖怪做的吗?……昨夜凌晨,我看见有白光从您的寝殿里离开,之后,重伤而亡的护卫们就纷纷活了过来……”
你双眸微眯。
很不喜欢他现在的表情。
打工人就该有打工人的样子。
擅自质疑老板,可不是合格打工人该有的素养。
尤其,他的语气和表情都很奇怪。
似乎在生气。
又似乎在下定什么危险的决心。
好像下一刻就要把你这个老板吊死在路灯上似的。
你没耐心跟他打哈哈。
直白发问:“所以呢?”
刹那猛丸一愣。
你声音很轻。
却一字一顿,掷地有声:“是他做的,又如何?”
“告诉我,刹那猛丸,你想干什么?”
“你宁愿把跟你互相托付后背的同僚们都杀了,也不愿意接受妖怪的帮助?……我竟不知道,你何时成了这样偏执刚愎之辈。”
刹那猛丸瞬间慌了。
他下意识膝行一步,想要靠近你,却被你扭身躲开。
你展开泥金桧扇。
遮住唇鼻,只露出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清凌凌目光居高临下投来,泛出星星点点凉意,止住他想要拉扯你的动作。
“从我知晓自己被父母放弃的那一天起,我就明白,我所拥有的就只有宅邸里的你们。”
“你们都是跟我相依为命的亲人,无论如何,我不会抛弃宅任何一个人。”
“如今,他们既是为救我而死,倘若有方法可以挽留,我自然会不惜一切代价让其实现。”
“倘若看不惯,就请自行离开吧,也算全了我们一场主仆情谊。”
第70章 下流
你的话不可谓不残忍。
非但没有半点解释的意思,反而还趁机在你们之间划下了不容逾越地清晰界限。
顷刻间,就将他知慕少艾的心思摧残得七零八落。
刹那猛丸像是霜打的茄子。
再无一丝之前质问你时里的理直气壮。
他佝偻着脊背,伏地叩首,用喑哑颤抖的声音向你恭敬致歉,并保证不会再犯,只求你不要生气,不要赶走他。
你神色平静。
内心一丝触动也无。
没办法。
这就是恋爱脑必经的痛苦。
你可以理解。
但无法感同身受。
只能希望他快点想通,赶紧摆脱恋爱脑的桎梏,抓紧时间变成个任劳任怨的打工人,给你的快活日子添砖加瓦,而不是给你演“爱而不得我黑化了”的煞笔戏码。
训完恋爱脑含量过高的刹那猛丸,你舒心的日子还没过几天,乳母的悲泣就先一步将你从好梦中吵醒。
从你接手原主的人生后,就让睡在袄障子外面的乳母去了东对屋。
你们之间距离拉远了,就不至于你这里稍有一点动静,她就能感知得一清二楚,让你凭白生出被监视的不适感。
可现在,她的泣声就在袄障子之外。
你不知道她怎么过来的。
也不知道她怎么突然哭了起来。
疑惑间,你解开锁扣,拉开袄障子走出去。
乳母哭声戛然而止。
她慌忙转过身去,用袖子遮住脸,生怕你看见她的脸,语气惊惶仓促:“姬君大人,您怎么醒了?是我吵到您了吗?真是抱歉……时间还早,您还可以再睡一段时间……”
你脚步一滞。
很快恢复正常,从背后抱住她。
乳母想躲。
她觉得于礼不合。
你没松。
一边轻轻拍抚着她的脊背,一边试探着问她怎么哭了。
乳母情难自已。
她颤巍巍转过身,满含泪水的眼睛哀哀望着你一眼,便痛苦地捂住脸,到底告诉了你缘由。
她说,家主大人拒绝帮你举行裳着之仪。
哪怕是平民家的女儿,父母都会给女儿举办简单的成人之礼,可你的父母们,面对乳母的再三请求,一开始还委婉推辞,现在拖无可拖后,直接义正词严拒绝,根本没有帮你筹办裳着之仪的意思。
你懂了。
“我自幼是由你抚养长大。”
“在我心里,你就是我的至亲。”
你安抚地拍拍她肩膀。
黑白分明的眼睛深深注视着她,“他们不来就不来好了,由你来充当我结发裳着的人,我只会更高兴,你完全不必因此感到悲伤。”
乳母顿时惊慌起来。
她手足无措地望着你:“这怎么可以?!裳着那日,给您系上腰绳的那人,必定得是个尊贵显赫的贵族,我只是个卑微的下人,怎么配?”
“有什么配不配的。”
你直白道,“如果不是你们尽心尽力守护我,早在父母抛弃我的那天,我就已经死了。如今,也就只有你们还愿意奉我为姬君,可实际上,我只不过是个没有父母的孤女而已,哪有什么好高傲的?”
乳母震惊:“您!您怎么会……”
你:“是的,我都知道了。”
乳母怔怔。
下一息,无尽悲楚涌上心头,泪流满面。
她身形垮了下来,捂着脸,恸哭出声:“太残酷了,真的太残酷了……是我们不好,竟然让您经历了如此痛苦的事……”
你:“
哪有什么好痛苦的。”
“他们虽然抛弃了我,却并没有太过亏待我,甚至,还给我留下了足够下半生生活所需的钱财和人手。”
“这些年,在你们的保护下,我过得很开心……乳母,我是真心过得很好。哪怕我留在父母身边,也不可能像现在一样开心快乐。”
“有你们,是我的福气。”
谈过心后,乳母快速恢复精气神,开始操办起你的裳着礼。
那本该是很普通的仪式。
却因为妖怪的不请自来,变得乱七八糟。
护卫紧张持刀对峙。
乳母也颤巍巍挡在你跟前。
你站在人群中央。
目光越过觳觫发抖的人群,落在那群大白天就出来给人添堵的野猫福瑞身上,很难不抿紧唇瓣,露出不痛快的表情。
你将桧扇捏得咔咔响。
无比无比无比怀念枪械的美妙手感……
而那只自称“冬岚”的野猫福瑞,张口就是令人反感的异想天开:“你就是那个会成为妖怪女人的人类?果然长得果然不错……既然如此,我们首领大人就笑纳了。”
“放肆!”
刹那猛丸勃然大怒,厉声呵斥,“区区下贱的妖怪,也妄图染指我们的姬君大人?真是……白日做梦!”
护卫们纷纷声应。
“该死的妖怪!”
“竟然敢羞辱我们的姬君大人”
“再从我们的地盘里滚出去,必定将你们这群畜生赶尽杀绝!”
冬岚笑了。
双手灵巧转动冰晶短戟:“不愿意?……无妨,杀光你们,再夺取她也是一样的。”
轻描淡写。
就擅自决定了城中之人的生死。
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谁让她有这个实力呢?
只是稍微摆出认真的姿态,妖力凝结而成的寒气就如有实质地倾泻一地,不仅将护卫们搞得丢盔弃甲,就连生长着圆滚滚碧绿荷叶的池塘都逐渐被寒冰冰封。
护卫们受挫。
乳母被慌了神的护卫们簇拥着后退时,也终于从惊恐地回过神,顾不得仪式尚未举行完,就要拉着你逃跑。
“逃是没用的。”
你的声音很平静。
将自己的手从她的手里挣脱出来,让她跟护卫们走,“人不可能跑得过畜生。它们既然是为我而来,那就让我去好了。”
你遗憾地瞥了眼冬岚的脑袋。
并没有以为她的话感到害畏惧,或者生气。
畜生都是这样的。
越是拥有强大力量,就越喜欢践踏凌虐别人。
对待这种畜生,生气是最没必要的。
最明智的选择是一枪打爆它们的头,让它们知道知道究竟谁才是爹。
只可惜……
在热武器不发达的平安时代,你能做的,似乎就只有在心里想一想了呢。
“不可以!”
乳母厉声打断你的话,不由分说粗鲁抓起你的手,就拉着你走,“您是姬君,我们所有人都是为了守护你而存在!”
“虽死不悔!”
“哪怕我们只剩一人一息尚存,都绝对不允许那群肮脏下贱的畜生触碰到您一根寒毛!”
你被凶得愣住。
乳母的动作粗暴又蛮横。
手指死死扣住你腕骨,不仅捏得你很疼,还拉得你差点趔趄摔倒。
可你却只感觉一股暖意涌上心头,烫得你眼眶发热。
……她在保护你。
你下意识望向四周。
他们每个人都在试图保护你。
诚然。
这其中有身份的加持,可他们在生死关头,也还是悍不畏死选择保护你。
他们希望你能活下去。
他们从来不会想着抛弃你。
意识到这点后,饶是心硬如铁,喉中也不由滞涩翻涌,雾气模糊了视线。
你咬紧牙关。
拼命放缓了呼吸,才不至于立刻流出泪来。
越清楚他们是好人,你就越不想看见他们死掉。
可不等你说些什么,乳母就像是预判了你的行动,倏然扭过头,凶悍盯你一眼,直截了当拒绝你“不行”!
不仅她,就连护在你身边的护卫们,也急切劝说,“姬君大人请勿担忧,能为您献出性命,是我等的荣幸,还请不要迟疑,速到安全的地方去!”
“只要您安全了,我们就是值得的!”
“嘭”
就在他们七嘴八舌劝说之时,庭院里陡然爆发出剧烈的撞击声。
烟尘激荡的空中顿时传出一声声凄厉嘶吼。
其间,隐隐夹杂着几声人类被波及的呼痛声。
爆炸掀起的尘浪向四面八方散开,狂风吹得你们身形不稳。
你们纷纷停驻脚步。
惊疑不定望向烟尘四起的战场中央。
“是谁?!”
野猫福瑞们愤怒叫嚣,“竟然敢妨碍我豹猫妖一族!”
回应它的,是从尘霭中抽来的淡绿色光鞭。
光鞭纤细。
看起来并不比绑头发的发带结实几分。
可落在咆哮的野猫福瑞身上,立刻就将它抽飞出去,撞倒远处的筑土墙,抽搐几下,不动了。
“你究竟是谁?!”
“狂妄的家伙,你可知道我们是谁?”
“如此妨碍我们,是想跟我们一族结下不死不休的仇怨吗?”
福瑞们一改之前得意。
如临大敌般聚缩成团,脸色也变得非常难看。
夏日的风吹来。
庭院中的尘埃缓缓散开。
战场中央朦胧不清的黑色身影,也一点点变得清晰。
银发。
金瞳。
眉心一轮新月。
雌雄莫辨的精致侧脸上,生着对称的鲜红妖纹。
昭示着他同样非人的身份。
你瞳孔地震。
双眸不受控制瞪大。
他他他……他怎么会出现在人类的宅邸?!
“杀生丸。”
冬岚认出了他。
抬手止住身后不甘心叫嚣的弟弟妹妹们,脸上重新换了一副别有深意的表情,“你也是听到了她‘妖怪新娘’的名头,特意过来看看的吗?哈哈哈,真不愧是犬大将的儿子,对待人类总是莫名其妙地温柔呢。”
“下流货色。”
此话一出,不仅豹猫妖一族瞠目结舌,就连你们这群围观的吃瓜人类都惊掉了下巴。
你咽了口唾沫。
这大概就是最初的杀生丸。
高傲、矜贵、优雅、俊美……
声音清冷典雅。
听起来似有泠泠金玉之声。
但这并不妨碍他用这副好嗓子骂人。
等他定了性,整只妖变得沉默寡言且面无表情后,可就看不到这种有意思的场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