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岚没皮没脸。
很有唾面自干的觉悟。
她不以为意,语气依旧轻佻浮夸:“哎呀哎呀,是我们让西国小贵公子生气了吗?真是罪过呀……不过,这次我们远道而来,可不是为了跟你争抢地盘。”
“我们的首领大人在得知是她打伤了夏岚后,对她生出了兴趣。恰逢又听到关于她身份的传闻,更想见见她本人了。如果她能侥幸得到首领大人的青睐,让她留在豹猫妖一族也不无可能。”
只是三言两语,就解释清楚了它们的来意。
你不由叹气。
野猫这种畜生就是狡猾。
之所以会耐心跟杀生丸解释,恐怕就是为了表明它们只是为了私事,并非是领地之争,想从他手里讨个方便。
而事情,正如你料想的那般。
下一息。
冬岚表情就顿时严肃起来。
它再次旋转手中的冰晶短戟,尖端一头直直指着你:“此乃首领大人的命令,其他人类可以看在你的面子上过饶过,可是她,我们今天必须带走!”
杀生丸神色淡淡的。
没说行。
但也没说不行。
“我不愿意!”
你知道你得主动点。
杀生丸可不是爱管闲事的性子。
如今,他愿意插手你们跟豹猫妖的纠纷,主要原因是豹猫妖不请自来,惹得他这个未来的西国之主不高兴。
当然,还有一丢丢原因可能是豹猫妖一族挡住他的去路了。
但不管怎么说,杀生丸好不容易纡尊降贵了,你可不可能不识好歹,得赶紧把台阶给他铺平!
于是,你义正言辞陈述本心:
“我出生在西国,长大在西国,以后,即使我真的成为妖怪的新娘,也只会嫁给西国的妖怪!……你们豹猫妖擅自闯入别人的领土,还妄图掠走别人的子民,就凭这副德行,也妄图让我侍奉?也配!”
“就、就是!”
乳母跟你心有灵犀,站在你身边护着你。
强忍内心惊惧,将背脊挺得很直,冲远处那群奇形怪状的妖怪们讥诮出声,“我们的姬君出身高贵,就算是要成为妖怪的新娘,也不是你们这群下流货色配得上的!”
“下流货色……”
“下流货色。”
“下流货色!”
也不知道是谁起的头儿。
护卫们渐渐喊起了整齐划一的口号,声音越来越大,语气也越来越嘲讽。
野猫福瑞怒上心头。
有心给你们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人类血的教训。
可杀生丸站得太不是地方了。
但凡想杀你们,就必须越过他。
而他,明显又是领地感很浓的那种狗。
稍有僭越,恐怕下一步就会被他把头拧掉。
最后,只好将不敢化为无能狂怒。
“你很好。”
冬岚目光逐一扫过在场人类,最后定格在你脸上,缓缓地,冰冷地吐出三个字。
你莞尔轻笑。
同它四目相对,黑白分明的眸子噙着缱绻轻易:“我以后会更好。”
冬岚:“呵,只是不知道你能狂妄到几时。”
你:“放心,足够狂到你死去的那天。”
冬岚脸色冷沉。
你不以为意:“今日羞辱,他日,我必定悉数奉还。”
你的话太过狂妄猖狂。
不仅惹得豹猫妖一族发出嘲笑的嘘声,就连杀生丸都在离开前额外瞟了你一眼。
你冲他颔首致谢。
倒不是你故意对他拿捏姿态 ,而是你是人类,人类对他说谢谢,他极有可能感觉被羞辱,晦气得好几天吃不下饭、睡不着觉。
你是诚心诚意感激他。
而不是为了膈应他、触他霉头的。
宅邸略微受损。
乳母找了工匠前来修整复原。
裳着那日的混乱就像是风吹过水面,泛起道道涟漪,可很快就又重新回归平静,并没有给你们的生活带来翻天覆地的变化。
直到
犬大将在你房间里带了三天。
按照人类的习俗,他连三日饼都给你准备齐了。
他甚至按照人类的习俗,就之后所需的三日饼都给你准备好了。
你秀眉蹙眉。
捏着泥金桧扇遮住唇鼻,只觉荒谬不已:“你这是什么意思?”
犬大将身行端正。
毛绒绒的长尾与银色长发随意垂在地上:“豹猫妖一族睚眦必报。你是人类,却胆敢敢反抗打伤它们,自觉受到羞辱的它们,绝不会停下报复的行为。”
“之前,侥幸有杀生丸路过,你们才得以平安。可不管是他,还是我,都无法长久停留在一个地方。”
“最简单的方法,就是你跟我共结连理。”
“只要你成为我的妻子,豹猫妖一族就会因为畏惧西国威名,暂时停止针对你的行为……”
“你的妻子?”
你倏然收扇。
合起来的扇子落在右手掌心,发出清脆的声响。
黑白分明的眼珠定定盯着他,片刻后,微微一笑,“我可不记得自己何时生出过杀生丸这么大的儿子。”
妻子?
说得这么好听,到头来还不是情人之流?
犬大将神色不变。
英武俊朗的脸上没有半分被拆穿的窘迫和难为情。
声音一如既往温柔和煦:“月姬是个很好相处的女人,她不会为难你。”
你笑了。
被气的。
这还是你第一次见到如此会自说自话的狗男人。
月姬。
一个生出了杀生丸那样儿子的女人。
怎么想,她都不会恋爱脑上头,只因为男人生了异心,就来为难你一个人类女人。
她是不会为难你。
可这并不代表你就要蹬鼻子上脸,恬不知耻跟她分享同一个狗男人。
就算是封建男人吃腻了,想换个新鲜的妖怪口味,你也并非非要挑他。
是以,你半倚隔扇,偏过头,黑白分明眼珠似笑非笑:“何必这么麻烦?如果只是想帮助我躲开豹猫妖一族的针对,让我嫁给杀生丸也是可以的。”
“我很喜欢他。”
“自他从天而降,拯救我于水火之中的那刻起,我就望着他移不开眼。虽然只有短暂惊鸿一瞥,但我已经无法自拔地爱上他了。”
说到动情之处,你甚至煞有介事按住自己心口,“不怕你笑话,时至今日,我一想起他来,还是不由得面红耳赤,悸动不已……”
“假的。”
笃定的声音打断你的话。
你一低头,就瞧见犬大将正望着你,金色兽瞳满是爽朗笑意。
“你心脏跳动的声音,还不如刚刚听到我们要成亲时跳得剧烈。”
“羽衣,你不喜欢杀生丸。”
你冷下脸。
很不喜欢他没眼色地跟你唱反调。
“我出身白犬一族,天生耳朵比较灵敏,能听见很远地方传来的细微的响动。只是听见你的心声而已,很简单的。”他就像察觉到你想问什么似的,体贴地解答你的困惑。
“哦。”
“那你还不懂吗? ”
你双眸眯起,“我之所以这样说,只是因为我并不想跟你们妖怪牵扯太多。”
“你是西国领主,是高高在上的大妖怪,可你不会真的以为,在我们人类眼里,你跟豹猫妖一族有什么本质不同吧?”
犬大将愣了愣。
你:“说到底,你们本性都是一样。要说有什么区别的话,你们唯一的区别就在于,你比它们更高明……它们只会蛮力掠夺,不像你,冠以保护之名,就想要我自愿成为一朵毫无自我,只能依附你而生的花。”
“我没有……”
犬大将这次是真的惊到了。
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竟然沦落成跟豹猫妖一族的小辈同样的待遇了。
“做你的青天白日梦!”
你没给他解释的机会。
手里捏着的桧扇迁怒般狠狠砸在他脚边,脆弱的扇轴立时断裂开来,“豹猫妖一族想要寻仇,就让它们来好了!”
“我的护卫们没有一个是畏死的孬种!”
“而我,身为他们的主人,自然更不是贪生怕死的废物。”
“它们最好把我们都杀了,不然,只要我得到那颗据说能实现一切愿望的宝玉,我就会许愿让它们统统下地狱!”
你呼吸急促。
胸口因为愠怒剧烈起伏。
死死盯着他的眼珠黑白分明,仿佛被水洗过,明亮又锐利。
“我曾经相信过你……哪怕本能告诉我,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你们妖怪都是一样的,我也还是愿意跟你说那么多委婉的话,只是因为我觉得自己不能太绝对,应该一棒子把你们妖怪都打死了。”
“我试图相信你,试图相信你不是那种妖怪……”
“甚至,我一直把你当做自己的救命恩人,生怕你搅入我跟旁的妖怪的恩怨里!”
“可现在……”
你深吸口气。
使劲眨眨眼,驱散眼底氤氲的水雾。
说不出是痛心,还是其他什么,只是等到胸口传来窒息的滞痛,才缓缓吐出。
“你真令我失望!”
说完,你背过身去,毅然下了逐客令。
“我绝对不可能只为了活下去,就舍弃自我,接受你的庇护,成为你的妻子!滚吧,别逼我再说出其他难听的话。”
“不是你说的这样。”
犬大将叹了口气。
仿佛没脾气似的,来到你身后,将你因为愤怒而绷紧的身体揽在怀里,又重复了一一遍,“不是你说的这样。”
“并不是你成为我的女人,我才会保护;而是我仰慕你,才希望你能接受我,让我成为你的丈夫。”
你试着挣扎了一下,却被他抱得更紧了。
不意外。
只是有点困惑。
原主是大和抚子类的女性,除了鬼舞辻无惨那样的精神变态,没有人会讨厌,犬大将会倾心她太正常了。
可你次次不给他好脸,次次拿捏他,他竟然都受了。
如果他不是颜狗、恋爱脑的话,那就只能是个贱骨头了。
好好的人不做,非给自己找个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ster不行。
这样想着,你偏头瞧向他。
像是被他的话逗乐,不吝啬莞尔:“你们妖怪都喜欢玩这种把戏吗?都是妖怪了,干嘛不直接点?……想睡我,直说好了。”
犬大将愕然。
素来温柔的脸上,浮出显而易见的不解。
你从他怀里挣脱出来。
一只手稳稳捏住他线条硬朗的下颌,拽过来,柔软的拇指抵在他微抿的薄唇上,一下一下摩挲着,很轻易就将他的唇挤压变形。
……再强大的大妖怪,唇都是软。
你脸上浮出些许微妙情绪。
为了避免自己想七想八,直接将空余的左臂搭住他脖颈,手指轻巧解开他高高束起的银色长发,冰冰凉凉的银色长发,仿佛一拢月华,直直倾泻在你指缝。
如丝如绸。
触感极佳。
犬大将长得不错。
是狗。
身上却没有狗特有的怪味儿。
不忠诚这点有些让人下头,但特殊情况,也不是不能稍微忍忍。
这样想着,你亲了上去。
第72章 养狗吧
灵巧的舌尖娴熟撬开对方紧闭的唇齿,舔舐着他过分锋利的獠牙,主动跟他唇齿交缠。
他穿着威风凛凛却过分硌人的铠甲。
被硌了几次后,你摸索着解开,更方便动作的同时,微凉的手指也顺着对方紧绷结实的腰线,一点点探了进去……
腰肢立刻被一双大手猛地攫获。
你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下一息
就感觉眼前天旋地转,等视线恢复正常,就只望见天棚上昏暗烛光映出的摇曳光影,与倾斜在你身上的月光。
你慢慢环抱住那片月色。
感受着月色在自己身上带来的冰凉刺骨,你没有要争夺主导权的衣裳,只是漫不经心地笑笑,贴在他耳边,缓缓吐出未尽的诛心之言。
“反正”
“你是我的恩人,你想要做什么,我总不可能不同意。只是,不要再拿着什么‘保护我’、‘做你妻子’的名头来膈应我……挺没意思的。”
“睡过之后,就离开吧,不要扰乱我的人生。”
……
……
犬大将是当世最强。
独一无二的强悍实力、无人可及的至尊地位,以及勉强不算残暴的霸道本性,让他格外喜欢儒家那套“仁义礼智信,温良恭俭让”的调调。
他是妖。
却妄图披上理想国君子的皮。
你不知道他是如何得到原主的心的,可就现在而言,你一点也不想配合他,只想看他焦灼在本性和理性的冲突里,变成一只傻狗。
就像现在这样:
他没有再继续,只是把你紧紧抱在怀里,苦恼地诉说自己的真心。
“羽衣,我一直都注视着你。”
“你开心的时候,沉默的时候,站在廊檐下,眺望天空尽头,不知道在想什么的时候……我都一直默默注视着你。”
“我要怎样做,你才能明白我的思念之情?”
你顺从地被他抱在怀里。
无论怎样,你都不可能明白他自我认知过剩而生出的所谓“思念”。
不仅不会明白,还会把他使用个彻底,嘲笑得好大声。
眼下。
他既然诚心诚意的发问了,你自然大发慈悲地给他指条明路:把豹猫妖一族全杀了,洗清它们带给你的耻辱。
你声音异常平静。
心跳也没有任何异常。
仿佛不是在撺掇他屠杀同类,而是简单地问他吃了吗。
你反思过。
除去豹猫妖一族本身也不是什么好鸟之外,更重要的原因,就是它们给你的第一印象太差劲了。
恃强凌弱。
颠倒黑白。
蛮横无理。
残忍暴虐。
这种又凶又作又爱吃人的野猫福瑞,根本不是普通人类能驾驭的,既然如此,它们就应该赶紧回归高天原的怀抱,成为神明的爱宠。
而不是活在这个世上,给你添堵。
拥抱着你的手臂陡然僵硬起来。
你恍若未觉。
靠在他怀里,轻轻蹭了蹭,放缓了语气:“不要再拿这种骗傻子的话来哄我。身为女子,无法拥抱心爱之人就已经够悲惨的了。要是再被狡猾的妖怪骗去心灵,会痛苦得活不下去……”
“……不是哄你的。”
不知过了过久。
你才听到了犬大将的回答。
只是那时候你已经困得迷迷糊糊了,根本没心情附和他,眼皮都不抬一下,径直睡了过去。
之后两天。
他没有再跟你说乱七八糟的恋爱脑话,只是喜欢像抱玩偶一样抱着你,表情严肃,似乎在思考着不为人知的狗生大事。
众所周知。
人类的身体并不合适搂着睡。
轻则四肢酸麻,重则影响睡眠质量,加速衰老。
所以,当你让犬大将松开你,并给他讲了一通大道理后,他想了想,飞快变化成一头一口就能吞掉三个你的尖耳白犬,毛绒绒瞬间把你淹没。
你:“……”
行叭。
大白狗总比狗男人要好点。
谁会介意养一只威风凛凛又听话的大狗狗呢?
只可惜……
这只狗是有主人的。
得想个方法去问问他的主人。
如果这只狗狗她不管的话,那你就要把他训练成自己的狗了。
你下定了决心。
面对犬大将在离开之前,执意递过来的三日饼,你看了看他,迟疑了好一会,终究没有再说什么扫兴的话,直接吃掉。
犬大将前脚刚走,后脚刹那猛丸就冲了进来。
只是,他似乎受伤了。
在跟前来阻拦他的乳母拉扯的时候,身形不稳,结结实实摔在了地上,发出的大动静把乳母吓了一跳。
“哎呀!”
乳母眼尖,一眼就瞧见了他别上洇湿的痕迹,顿觉无比晦气,“你受伤了!这副模样,怎么能出现在姬君面前?快走快走!我都告诉你了,姬君大人平平安安,现在只是需要休息,你为什么就是不听话?”
在犬大将突然到来的这三天,乳母是唯一被允许自由进出寝殿,前来侍奉伺候的人,她对你们的情况最是了解。
你拦下乳母,允许刹那猛丸入内。
他跪在你跟前。
头颅深深抵着地板,无声悲泣颤抖。
你没有解释。
只是捏着扇骨,沉默凝视着他。
片刻后,唤出他的名字。
刹那猛丸:“是。”
你:“如今的我,还配做你誓死守护的姬君吗?”
刹那猛丸身形一颤。
脊梁压得更低,沙哑的声音隐隐带着几分哭腔:“您是!无论发生什么事,您都永远是我存在的意义,而我,也永远是您最忠诚的部下!”
你这才恢复笑意。
起身上前,将他从地上搀扶起来,帮他掸去衣摆上不存在的灰尘:“传闻,这世上有块宝玉,能实现持有人的任何愿望。”
“刹那猛丸,去把它找来给我。”
“我会让那些该死的妖怪,统统付出代价。”
刹那猛丸倏然仰头望向你:“您……”
你竖起食指,比在唇间,做出噤声的手势。
刹那猛丸立时息声。
你继续道:“这是很危险的行动,你很有可能在找寻过程中丧命……刹那猛丸,你真的愿意帮我吗?”
“愿意!”
回应你忧郁询问的,自然是他斩钉截铁的回答。
刹那猛丸养好伤后,就立刻出出发寻找传说中宝玉的下落。
乳母为他哭了一场。
你很吃惊。
他们感情什么时候这样好了?
乳母抚摸着你披散而下的长发,泪眼婆娑:“他待你是真心的,那日妖怪闯入宅邸,哪怕你说了无事,让护卫和下人们都退下去,可他宁愿挨统领的鞭子,被抽得起不来,也时时刻刻记挂着你的安危。”
“只可惜,他身份低了点……”
“不过,比起那只可恶的妖怪,他还是要强出很多,如果是他跟你成婚该有多好……”
你赶紧安抚拍拍她的手:“假的假的,都是假的。”
乳母掩面哭:“假的也举行过仪式了,我可怜的姬君大人啊,好不容易才要过上好日子……怎么就真的被妖怪们盯上了?”
她悲从心来。
越哭越越伤心。
你没辙。
只好一直拍着她肩膀,让她别哭得抽过去。
安抚完多愁善感的乳母,你开始筹算起更重要的事:
得见月姬一面。
可不仅人类跟妖怪有壁,就连妖怪跟妖怪之间,也是有壁的。
并不是所有妖怪都配知晓月姬的所在。
也并不是所有妖怪都有能力抵达月姬的所在。
所幸
你拉到了个很好的壮丁杀生丸。
四处大概是被犬大将清理过,方圆十里找不出一只非人之物。
你原本正愁着去哪里找个可靠的妖怪带你过去,因为毫无头绪,已经烦得在踢石子儿了,杀生丸就如神兵天降,张嘴就是“滚开,挡路了”。
你麻溜让开。
杀生丸不耐烦理你。
可你不能让他走了啊。
他走了,你要上哪里再找个跟他一样好使的代步工具,呸,是司机!
你刚拉住他衣袖。
那双薄金色眼瞳就倏然盯过来,过分凌然的神光,让你感觉自己被危险的野兽盯上,使劲咽了口口水,才不至于立刻识趣松开手。
你:“我有非常重要的事,需要去见你的母亲。”
杀生丸:“我母亲跟你没有什么好说的。”
你深吸一口气。
稳住受惊乱跳的心脏,继续道:“如果你真的觉得跟我无法可说,今日就不会再次出现在人类的驻地……不管你是想来看看迷惑你父亲的人类女人究竟是什么样子的,还是心有不忿特意来杀我的,都无所谓。”
“只是,你至少应该给予我一个跟你母亲说清楚的机会。”
“我死了是小事,可你一定不想你母亲因为我存在过而如鲠在喉吧?”
于挑衅无异的话一说出口,杀生丸的脸色就更冷漠了一点。
可他终究是西国贵公子。
再生气,也没有失态地一把掐死你。
云上城。
跟无限城一样。
属于牛顿看了会流泪、爱因斯坦看了会沉默,工人爷爷看了会也想整个的怪力乱神建筑。
占地辽阔。
气势雄浑。
单是看着,就让人慑服不已。
“什么嘛。”
“竟然是这么点儿的人类小丫头。”
你打量着四周,正震惊地说不出话来,上首处,慵懒侧倚王座之上的华贵雍容女子,就已经无比失望地抱怨起来。
“我还以为能让犬大将硬起心肠,不再对着冒犯者施与仁慈的女人,至少也应该是个千娇百媚的美妇人,又或者柔弱可怜的漂亮女人,没想到……你看起来还不如杀生丸大。”
“他的口味真是越来越奇怪了。”
第73章 跟我很配
月姬很美。
她那种自内而外而生的华贵雍容之美、自信强大之美、舍我其谁的霸气之美,是普通人所不具备的。
举手投足,一颦一笑,都有散发摄人心神的致命魅力。
让人移不开眼。
又却让人不敢多看她一眼。
可她又不是完完全全的高高在上、触不可及。
她并不冰冷。
即使你这个犬大将的出轨对象就站在她跟前,她也没有为难你的意思。
更不要说,在杀生丸面前,她还是个会向儿子抱怨的、温情又可爱的母亲。
……不理解啊。
你根本无法理解。
这样漂亮有趣的富婆老婆,你都一眼爱上了,为什么犬大将还会在外面搞三搞四,那么不珍惜、不珍视、不珍重。
思来想去,可能是因为他不配吧。
纵然拥有了强大的实力、纵然得到了尊贵的地位、纵然变得人模狗样了,可他骨子里还只是一条喂不熟的渣狗。
不配被爱。
只配做狗。
这样想着,你瞧了眼杀生丸。
他仿佛没听见月姬的抱怨之言,就那样面无表情地站在她身边。
只是那冷冰冰抿起唇线,泄露出他内心的几分真实情绪。
定了定心神。
你仰头望向上首处的月姬:“犬大将救过我,我也一直很感激。可我对他的感激,跟对杀生丸是一样的。我从没有想过因为救命之恩,就要跟一个妖怪成亲,更从来没想过跟一个妖怪生儿育女。”
月姬侧首支颐。
睇来的美目潋滟生光:“犬大将并不是一般的妖怪哦,他现如今已是西国的首领,唔……就你们人类的话来说,他就是权倾朝野的摄关贵族吧。”
你:“齐大非偶。”
月姬:“既然如此,你特意前来拜见我,所欲为何。”
……来了来了!
你立刻端正身形。
摆出诚心诚意请教的姿态:“您家的狗,您真的不管管吗?”
月姬侧目扫来。
你冲她笑。
月姬慢条斯理换个姿势。
涂着丹朱的手指抵着下巴,漂亮的眉眼微微蹙起,貌似是认真思考什么。
你安静等着她回答。
就个人而言,你是希望她出手的。
不管她是出于被糟蹋的爱,还是出于被践踏的自尊心,你都希望她自己讨回公道。
创死狗男人这种事,还是由受害者亲自来比较解气。
而你现在还不算受害者。
顶多,算个没上岗的训犬师。
月姬沉吟。
片刻后,不确定般发问:“我要是不想管呢?”
你:“这里建议您最好管一管呢。”
月姬:“可我就是不想管呢?”
你低下头。
望着仿佛做过找平的青石地面,语气歉疚:“我的宅邸比不上您的云上城恢弘气派,可正好缺条好用的狗。如果您不介意的话,让他留在那里倒也无所谓。”
“虽然他有的时候,也会让我很困扰,但西国之主的名头还是很好用的,肉眼可见地帮我解决了很多潜在麻烦。”
你听到她似乎是笑了声。
随后,戏谑的嗓音慢悠悠响起。
“随便你呢。”
“反正,不管我什么事。”
被送客的时候,你扭头又望了眼高台之上的月姬,眸光难掩歆羡。
她当然不会管。
她有身份、有地位、有实力。
早已是世间最顶层的存在。
当初,你跟鬼舞辻无惨切缘后,只是触碰到了美好未来的幻影,就一点也不在意他是否在外面搞三搞四,甚至,还巴不得他赶紧的。
月姬只会更洒脱。
她这样的存在,绝对不会被任何事情桎梏。
你使劲摁住发烫的眼眶。
好羡慕。
羡慕她的实力。
更羡慕她一直过着你求而不得的美好日子。
真的太羡慕了。
羡慕得都要得红眼病了……
你抽了抽鼻子。
把脑袋深深埋在面前的毛绒绒里。
下一刻。
杀生丸冷冰冰的提醒,针一样刺了过来:“敢弄脏,我就杀了你。”
你立刻出声:“我没有想在上面擤鼻涕。”
生怕自己解释晚了,就被他从高空丢下去,摔死。
杀生丸:“真恶心!”
你:“……都说了没有要擤鼻涕。”
杀生丸:“眼泪更不行。”
你:“我也没有要哭啊。”
杀生丸没有听进去。
只是加快速度,到了宅邸,就像丢垃圾一样,把你丢下去,自个儿瞬身而去,化作白光消失不见。
生怕怕自己走晚了,就会被你甩一身鼻涕眼泪。
你悻悻从地上爬起来。
不疼。
只不过,这还是你第一次被人如此嫌弃,感觉异常微妙。
****
犬大将再次回来,是在半年之后。
那时候,乳母正操持着众人进行热火朝天的追傩仪式。
护卫们带着金色面具,穿着赤色衣服,从东门进入,顺着中门廊和透渡殿绕宅邸一周。
他们有的拿着盾牌,有的手持长弓,大声驱赶潜在的恶鬼妖怪。时不时放出祓除的芦苇箭。
你看得津津有味。
不曾想,突然有人给你披了件厚实的外衣,扭头一瞧。
嚯。
犬大将!
你上下扫了他一眼。
嗯。
毫发无伤。
心下啧了一声。
不由就有点小失望。
那豹猫妖一族。
之前狗叫得多凶啊!
可现在遇到真正的狗了,竟然连挠破狗皮都做不到……可真他妈是群欺软怕硬的废物!
“在与豹猫妖作战的时候,对你的思念如风,常伴我左右,让我没有一刻忘记过你的脸。”
“羽衣……成为我的妻子吧!”
“我还是第一次如此热烈地、虔诚地、无怨无悔地爱慕一位女子……”
不得不承认。
与那些嘴紧得跟蚌似的哑巴前夫们不同,犬大将把甜言蜜语说得6极了。
你被他抱在怀里。
滚烫潮湿的气息,顺着你白皙的颈子蜿蜒而下,留下道道濡湿的红痕。
双手被他轻易攫获,拒绝不得。
不过,他讨好的动作倒是无比耐心温柔,还特意收敛了能轻易撕裂对手的锋利指甲,不至于弄伤你。
不会像童磨一样,故意划伤你,再一边掉眼泪道歉,一边给你舔舐干净……
你双手摁着他肩上。
微微呼出口气,黑白分明的眸子越过他,瞧向地上凌乱丢弃的碍事铠甲,以及冬日繁重的外衣。
一边神游天外,一边漫不经心点评。
此时,寝殿里早已换上冬日装饰,烛台温暖,就连火桶也烧得热烈。
身体过分贴近,你渐渐觉得燥热。
想要稍微离远点,却立刻被他更紧地抱住。
“羽衣……”
他轻声呼唤着你的名字。
金色眼瞳清晰倒映出你过分平静的容颜。
他似乎叹了口气,原本搂着你腰肢的大手,转而扣住你后脑勺,温柔仰头亲吻着你潮湿的眼尾。
温柔的声音沙哑低沉,透着让人面红耳赤的缱绻暧昧,“请不要这样冷漠疏离地注视我……我会成为这世上最可靠的丈夫,你想做什么,我都帮你实现。”
“我会永远保护你、怜惜你、宠爱你……绝不许任何人伤害你……”
“真的?”你听到自己用冷静异常的声音询问。
“真的!”
闻言。
你笑弯了眼。
贴在他耳边,小声呢喃:“斗牙,这可怎么办,我现在真的很想成为杀生丸的妻子……”
下一刻
你就感觉自己的腰要被他折断了。
又涨又痛。
发抖的双腿几乎要撑不住自身的重量。
“羽衣。”
犬大将很快冷静下来。
他温柔摩挲着你颤抖汗湿的脊背,重新扶住你的腰,不让你继续陷入不上不下的困境之中,“这种时候,就不要开这种玩笑了,你会很辛苦。”
他很无奈地劝你。
可你却并没有领情的意思。
一边细细喘息缓解突如其来的不适,一边讲述着自己的突如其来的恋爱心情。
“原本,我以为自己是不会爱上非我族类的妖怪。”
“对你们的感情除了厌恶,就只有知恩图报的感激。”
“直到现在,我才发现,只是因为那个妖怪不是杀生丸而已。”
“斗牙,他真的很好。”
“年轻、矜贵、优雅、俊美。”
“像极了公卿贵族家精心培养的小公子……一看就跟我很配。”
“即使他从来不用正眼看我,却也愿意在我遇到困难的时候,从天而降帮了我一次又一次……我对于他这种傲娇的人最没有抵抗力了,我想成为他的妻子,跟他厮守一生……”
“而且,他应该也不是完完全全讨厌我的才对,不然,他为什么要来帮我呢?我应该也是还是有机会的……”
“不。”
犬大将打断你的话,“你不会有机会。”
你能感觉到他大拇指正在一下一下用力摩挲你紧绷僵硬的腰肢,并没有放开的意思,很疼,“杀生丸那孩子我很了解,他瞧不起人类,毫无慈悲之心,更不懂感情为何……他所拥有的,是如月姬如出一辙的傲慢、冰冷、残酷。”
你神色不变。
眸中的神光却一点点冷了下来。
他还真敢说啊。
只用三个词,不仅把杀生丸,更把月姬也踩入了泥里。
杀生丸瞧不起人类怎么了?
人类自己都会搞种族歧视,怎么就不许杀生丸歧视歧视了?
种族不同,就会存在歧视。
这是很正常的事。
你自己就瞧不起妖怪。
就连人类变成的恶鬼都瞧不上。
可这妨碍你成为继承工人爷爷的好子孙,为了构筑社会主义社会,实现共同富裕的目标添砖加瓦,发光发热了吗?
不妨碍!
根本不妨碍!
至于月姬。
更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了。
你要是有她的实力,绝对会让犬大将知道知道,究竟什么才是真正的傲慢、冰冷、残酷。
月姬就是太和善、太温柔、太仁慈,才会让他这只狗有机会在外狺狺狂吠!
第74章 奈落式
“你,并不被他看在眼中。”
“他之所以会帮你,只是因为……”
顿了顿,犬大将将你抵在他肩上的脑袋掰过来,一点点拨开你被汗湿的长发,拨至耳后,望着你略显苍白,却明显不服气的小脸,无可奈何地说出残酷的话,“……你是我的妻子。”
“那孩子非常尊敬我。”
“即使你是人类,可只要你是我的妻子,那他就不可能为难你。”
“而且,大妖怪的骄傲和自尊,也不允许他做出跟人类斤斤计较之事。他或许不会像尊敬我一样尊敬你,但也绝对不会吝啬给予些许帮助。”
“就比如”
“带你去见月姬。”
犬大将声音一如既往温柔。
甚至,还带着点纵容宠溺的笑意。
可压下你腰的动作,却没有丝毫停下的衣裳。
你吃痛。
下意识死死搂住他脖颈,发抖的手在他身上抠出道道血痕,也阻止不了,只好恼羞成怒般狠狠咬住他喉咙。
然后
就更疼了。
……
……
你早就腻烦了温柔的把戏。
小公子又菜又爱玩的三秒温柔、黑死牟大男子主义的温柔,童磨虚伪的温柔,以及继国缘一懵懂无知任你涂画的温柔……形形色色的温柔,你都见识过得七七八八,早已没兴趣再去涉猎其他的。
与其玩俗套的剧情,倒不如来点新鲜的。
霸道的强取豪夺,你就没玩过。
只是,你高兴了,乳母却心疼坏了。
她不停掉眼泪。
在你伸手去接她端来的药碗时,下意识膝行后退,泪流满面:“姬君,不如……就不喝了吧?”
“上次不是也没喝吗?”
“说不定不会有事呢?姬君,这种东西,实在不是您这等高贵身份的女子应该入口的……”
“情况不一样。”
你抢过药碗。
指腹试了试温热的碗壁,随后一饮而尽。
腥苦的滋味顺着舌头直冲天灵盖,苦得你小脸皱成一团,只感觉三魂都要去了七魄,“他是妖怪,成为他的妻子,就已经够丢人了的,要是再生出绝非人类的半妖孩子,我还有什么脸面活下去?”
“自己倒霉就罢了,可不能带着孩子一起倒霉。”
乳母泣不成声。
一会儿诅咒那个该死的妖怪,赶紧死在外面,再也不要出现了;一会儿期盼刹那猛丸赶紧回来,就算打不过,带你逃走也是好的;同时也没忘了给你递上解苦的渍梅干。
然后,你又被酸得面目狰狞起来。
犬大将并不是无害。
最起码,没有他一直展现出来的那么温柔大度。
别的不说。
单说杀生丸带你去见月姬这事儿,他能漫不经心说出来,足见他对西国的掌控之深。
他是狗。
可如果真的把他当做犬夜叉那样的傻狗开看,绝对是要吃大亏的。
而他的心计和城府,也明显不是杀生丸能比肩的。
等后来,他把杀生丸带过来,仿佛不记得你曾经说过的那些话似的,坦然自若将他正式介绍给你认识,并且毫不介意你们相处,你才更确定了一点:
他比奈落都狠。
奈落在他面前,可能都只是个手段拙劣,没长大的孩子。
你扭头望向杀生丸。
他枯坐在钓殿。
薄金色的冷淡金瞳微微垂落,瞧着下方波光粼粼的枯败池塘发呆,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危险阴郁气息。
这是犬大将交付的嘱托。
当他因故外出之际,就让杀生丸留在这里保护你。
犬大将是这样跟你说的。
可你不知道他究竟是怎样说服杀生丸的。
事实就是,杀生丸真的来了。
即使拉着脸,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不高兴的气息,却还是像只听父亲话的乖狗狗,来到你这个小妈的宅邸。
你正盯着他走神,额头突然被飞来的硬物击中,因为毫无防备,头骨立刻发出清脆的咚声,震得你眼前一黑。
你惊呼出声。
捂着嗡嗡作响的脑瓜子,蹲在地上缓了好一会儿,才勉强不那么疼了。
刚要站起身,就瞧见一颗干枯的莲子顺着衣摆滴溜溜滚落。
你循着莲子飞来的方向望去,径直望入一片冷冰冰的薄金瞳色之中。
……生气了。
……是我的话,我也会生气,没有孩子会对小妈这种生物有好感。
……他本来对我并没有凶得这么明显。
……犬大将可真会杀人诛心哇。
诸多纷杂复杂的念头乱麻般浮现,唯独最后一个越来越清晰,直到跟刷屏似的,强势占据你的意识。
你不由叹息。
怪不得月姬会那样笑。
怪不得月姬根本不想插手你们之间破事。
怪不得……
你忍不住灰心丧气起来。
犬大将好像真的不是你这个层次该直面的对手……
你从来不是脑瓜子好使的那个。
搞个脑子稍微好使点的黑死牟和童磨,都让你累得够呛,换成奈落式的犬大将,你只会觉得,果然还是直接躺平,接受工作注定无法完成的事实比较轻松。
可
你又不能死。
你得亲手把继国缘一杀了。
绝对、绝对不允许他莫名其妙出现在几百年后,去救赎他的兄长大人。
大家都是一家人嘛。
一家人,就应该整整齐齐下地狱才行。
现在可根本不是该躺平的时候。
你一步步试探着接近杀生丸。
杀生丸眸光幽冷。
搁在膝上的手指动了动。
仿佛下一刻就要抽你这个得寸进尺的人类一鞭子。
你非常紧张。
这个时候的杀生丸,对人类的耐心近乎无。
擅自在他生气的时候靠近,很可能落不到什么好。
可超乎你预料的是,杀生丸比你揣测的更有修养。
明明都气得脸都白了,也没有冲你发火,而是非常不愉快地站起身来,扭头就要去个人类骚扰不到的地方继续发呆。
这怎么行啊?
你还有事儿跟他打听呢。
当即蹬鼻子上脸,一把抱住他没及时收起来的毛绒绒长尾。
杀生丸皱眉。
当即就想把你这个竟然敢乱碰他的可恶人类甩飞。
你大喊:“再动我就要吐了!!”
杀生丸脸色一青。
却也立刻停下动作,生怕你这个肮脏的人类真的吐他一身。
“你找死吗?!”
“就是不想死,我才来找你的啊。”
杀生丸板着脸。
你:“其实,我一直有个疑惑,你们白犬一族是只有斗牙一位大将吗?他直接以‘大将’为名,是因为他的身份是独一无二的吗?”
蓦然,杀生丸冷冰冰地笑了。
极致的美感与极致的危险交相辉映,直看得人头皮发麻:“为什么不去问父亲?区区人类,竟能以卑贱之身,勾引得父亲对你爱不释手,就连他出去巡视地盘,都要把你记挂心间,生怕你再次经历被豹猫妖恐吓的往事,一度想要将你带上云上城……”
你恍然大悟。
犬大将是这样“说服”杀生丸给你当牛做马的啊。
怪不得他突然变得这么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起来。
“别听他瞎扯!”
你立刻端肃表情。
明白症结在哪里,知道戳中他哪根肺管子后,解释起来就有头绪了,“那日,我同你母亲所说,一字一句,皆出自真心。”
“我不知道他究竟是怎么跟你们说的,但对我来说,我从没有一刻想要成为他的妻子,更从没有一刻生出过跟你母亲比较的心思。”
“我……我只是很羡慕你母亲。”
杀生丸冷哼。
薄金色的眼瞳乜斜而来,嘲讽意味几乎要化作实质,扎在你身上。
你坦然迎接他的讥讽。
这是很正常的。
二人差距太大的时候,就连羡慕,都会令人发笑。
“我跟你母亲同为女人,可我却无法掌握自己的人生。妖怪说想做我的丈夫,那我就也就只能顺从他,我从来没有拒绝的权利。”
“之前的豹猫妖一族,你也看见了。”
“不乖乖听话的湖,宅邸里所有人都会死。”
“你的父亲稍微好一点。”
“他不会杀我,也没有拿我身边之人威胁我,他只是温柔地告诉我,能保护我的,只有他。他的所作所为皆是出自好心,让我不要拒绝。”
“可实际上,我也拒绝不了。”
“哪怕,我用你为借口,都阻止不了他。”
这样说着,你很平静撸起衣袖,露出纤细的胳膊。
你肌肤很白。
如今,雪白柔嫩的手腕上却仿佛烙铁一样印着红肿青紫的淤痕,刺目的对比之下,愈发显出几分狰狞。
杀生丸不稀罕看。
视线余光却不经意扫到你手腕,好看的眉头立刻拧成一团。
“我告诉他,我不想成为他的妻子。并不是因为我对妖怪有偏见,而是我已经喜欢上了你……我想成为你的妻子。”
你摩挲着仍在酸痛的手腕,“如果非要选一个的话,谁会不喜欢你,而非要去喜欢早有妻儿的斗牙呢?”
“明明只需要将他换成你,我不仅可以过得更高兴,还依旧可以得到保护,可他并不允许……”
杀生丸没有继续听下去。
仿佛没耐心般转过身,只是在离开前,冷冰冰丢下一句话,“白犬一族的大将,除了父亲之外,还有我的母亲。”
“他们是西国共同的首领。”
你站在原地,目送他离开。
直到他身影彻底消失,垂落的唇角微微翘起愉悦的弧度。
瞧啊。
这就是杀生丸。
看着高傲冰冷的,实际上心肠极好。
不愧是月姬的儿子!
第75章 孩子
扭头,你就让乳母置办特殊的礼物去。
三枚纯金打造的蛇形活扣戒指。
不需要手指尺寸。
也不需要特殊纹样。
只需要在内侧刻出“百年好合”的字样即可。
乳母:“您这是要?”
你:“送给漂亮小姐妹的同款首饰。”
乳母做事很快。
年前,三枚简单大方的戒指就送到了你手上。
犬大将一眼就看到了。
他把你抱在怀里,下巴抵在你发顶,漫不经心拿起来打量:“这是什么?”
你拍开他乱碰的手:“礼物,别摸脏了。”
犬大将来了兴趣:“给谁准备的?”
“自然是给月姬。”
你拿起一枚套在自己左手无名指上,举起来冲着亮堂处,翻来覆去打量,心里还算满意,“单圈会显得单薄俗气,绕了三圈,果然就好看许多。戴在她纤细柔软的漂亮手指上,只会更好看……”
你赞叹的话还没说完,余光就瞟见犬大将正理所当然拿起其中一枚,朝自己手上戴。
你手疾眼快。
一把抢了过来。
犬大将:“……不是给我的吗?”
“怎么可能是给你的?”
你翻个白眼,从他怀里站起身。
你得是多么想不开,才会把这种具有深刻寓意的东西交给犬大将?
来到涂笼深处的壁龛前,你退下手指上的戒指,放回盒子里,垫着脚,小心翼翼把盒子放到最上层。
“这么看重?”
犬大将温柔含笑的声音从后方传来,“难不成是留着送给杀生丸那孩子的?”
你斜眼扫过去。
他侧倚隔扇,抱臂而立。
英武俊朗脸上依旧是温柔似水,跟你闲话家常,半点没有恼怒不忿的意思。
单凭这份修养,你就不由给他点了个赞。
“你猜?”
你也不虚。
给了他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
既然他那么爱秀智商,就给他机会,让他使劲秀。
拖着冬日繁重厚实的衣物,走出寝殿之际,你隐约听见他满是宠溺与纵容的无奈叹息“真是孩子气”,不由一哂,睡你的时候,他可从没有一刻觉得你孩子气,不能出手的。
你去庭院里兴致勃勃堆了雪人。
直到乳母来叫你吃饭,才捧着冻得通红的爪子哆哆嗦嗦回去。然后,就被乳母劈头盖脸好一通训。
诸如“这样受凉,小心以后吃苦头”,“手是女子的门面,万一冻伤了留疤了,别人笑话您可怎么办”,“呜呜,我等真是有罪,竟然没照顾好您,以至于让您做出这种事”之类的,并很快,就从训你,变成了自我怀疑,恨不得当场切腹。
你非常无奈。
只好不停跟她说:“不凉不凉,真的不凉,真的没那么凉……”
这样说着,你果断把手插道犬大将后脖颈,“瞧,他都没有冻得一激灵,说明我的手真的没有太凉,别哭了,你再哭,饭食都要凉了……”
乳母将信将疑。
直到再三确定犬大将确实没有变了脸色,才终于止了啼泣,摆出认真恭谨的姿态,重新伺候你用膳。
犬大将心胸并不宽广。
你敢拿手冻他,他就敢带着你席天慕地胡闹。
你不喜欢太狂野了。
有点挑战你打工人的心理承受能力。
你被他抵在略烫的温泉石上,勉强抓着他湿漉漉的头发,想把他扯开,手指却一阵阵酸软无力,根本扯不动。
你缓了好一会儿,沙哑不成样子的喉咙,才发出些许颤抖破碎的声音。
“该、该回家去了。”
“不喜欢吗?”
他声音一如既往温柔。
强硬的动作却没有放缓一刻。
刚稳定的呼吸立刻又乱了起来。
……
……
不知过了多久。
犬大将将不停发抖的你抱在怀里。
温柔拂开被温泉水打湿的鬓发,别回耳后,注视着你失神的小脸,金瞳里满是餍足。
他一边安抚般落下细细密密的啄吻,一边柔情蜜意诉说着情人之间的爱语。
“我的心不受控制地爱慕你。”
“与你相处的日日夜夜,思念之情没有片刻消减。”
“羽衣,我的挚爱的妻子……我会永远爱你。”
你自然没有回应他。
他也不急。
一边亲着你,一边在你耳边轻声呢喃着你的名字:“羽衣,羽衣……不要再吃那么剧毒的东西了,我们生个孩子吧,生个流淌着我们二人血脉的孩子……”
“可你又不是人。”
你身体还在不受控制发抖。
可这并不妨碍你出言挤兑他,蝶翼般的长睫被湿气浸染,呈现出半垂不垂的漫不经心模样,“即使我想,也生不出流淌着两个人血脉的孩子……”
犬大将先是一愣。
旋即明白过来你在说什么,低低笑出声,俯身亲了亲你倦怠的眉心:“又说孩子气的话。”
他原本还准备说些什么。
只是温泉之外传来他能听懂的野兽嚎声,似乎是有什么突发情况,他微微皱起眉,便将你留在的温泉里,在离开前,他告诉你稍后杀生丸会过来带你回去。
根本没给你拒绝的机会。
大雪纷飞。
温泉里热气蒸腾。
氤氲的雾气翻涌,雪花尚未触及温泉范围,就被热气融化成温度稍低的水珠,落在身上凉飕飕的。
杀生丸过来的时候,你正躲在巨型温泉岩石之下,只从水面露出半个脑袋,黑白分明的眸子湿漉漉的,跟他面面相觑。
他脸色非常难看。
你觉得自己可以解释解释。
不然,被他丢在这里,肯定会冻死。
虽说犬大将能复活你,但死亡并不是很好的体验。
于是,你盯着他冷冰冰又满含讽刺与鄙夷的视线,从巨型温泉岩下游出来,小心翼翼揪住他差贯一角扯了扯,黑色长发水草般铺开:“你要是不高兴,就中计了。”
“杀生丸,你父亲是故意的。”
“因为我不愿意给他生孩子,他就……”
“孩子?”
冰冷的声音仿佛是从齿缝逼出,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硬生生止住了你解释的话,“要生出混杂着卑贱人类血脉的半妖吗?”
杀生丸怫然作色。
素来目下无尘的贵公子,彻底被踩爆底线后,终于露出了属于妖怪的狰狞可怖的一面。
薄金色的瞳子被不祥的血红取代,脸上妖纹似乎也出现扭曲生长。
他死死盯着你。
不。
不是。
更准确来说,他是在死死盯着水面之下你的肚子。
你下意识打了个寒噤。
原本扯住他差贯的手更加用力:“没有孩子!也不会生出半妖孩子!所以,你要帮我……杀生丸,你看哪里?看着我的眼睛!”
头疼的事发生了。
杀生丸根本不听你的解释,依旧在危险地盯着水面之下。
你恼火不已。
大为光火地从水面之下探出身子,转而拉住他袖口,使劲拽得他一个趔趄,差点栽倒温泉里。
见他触电般抽出衣袖,眼神如刀刺向你,你知道他应该是清醒了一点,这才重新缩回水里,抱着被冷风吹起鸡皮疙瘩的双臂,形容狼狈地打了个寒颤。
“杀生丸,你得帮我。”
在他冷哼着就要说出难听的话之前,你直视他的眼睛,不疾不徐,“你也不想被卑贱人类的血脉,狠狠糟践大妖怪的血统吧?”
杀生丸顿时冷笑起来。
你:“是,你是能杀了我。可是,你能把这世上的所有人类都能杀了吗?他既然已经养了一个人类情人,那之后,就自然而然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如今,是我不情愿,所以,才会拒绝给他生孩子。”
“可你知道,你父亲是具有怎样魅力的大妖怪。”
“我瞧不上他,并不代表所有人类女人都瞧不上他。如果不能从根源上阻止,你是可以杀了十六夜们,可他迟早还是会让其他人类女子生出半妖子嗣。”
杀生丸脸色乍青乍白。
一会觉得你说得有理有据,并不像其他人类一样短视可恶。
可一会又觉得你这个人类真是猖狂傲慢,竟然敢直言不讳瞧不上他父亲,让同为大妖怪的他,多少也有点被羞辱到的错觉。
他还是个非常年轻的小狗狗。
自出生以来,就没有受过任何委屈。
母亲优雅高贵,父亲强大伟岸。
在父亲迷恋上人类之前,他的生命里不存在任何烦恼,就连心里最重要的目标想要追赶犬大将,成为跟他比肩的强者,都从没有带给他半分困扰过。
生来就是顶配。
这让他可以从容不迫追寻父亲的足迹,并确信自己迟早有天能超越他。
而现在,就在犬大将移情别恋的短短一年时间里,他这只小狗狗就经历之前几百年都未曾有过的委屈。
他一时无所适从。
突然就有点不太会消化这种情绪。
只好很凶很凶地瞪你,示意你闭嘴,不要再说了,他都知道了。
你乖乖息声。
好不容易把你带回去,杀生丸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看着你喝下乳母捧来的汤药。
他盯着被你搁回食案上的细瓷碗,像是看着什么令狗费解的东西,眉头无意识蹙起。
大妖怪的身体素质,让他轻易分辨出里面有什么东西。
对于他来说,每一样都是很寻常的毒物,但对于人类来说,那都是剧毒。
薄金瞳子微不可查滞了滞。
直到此时,他才隐约明白你没有说假话。
你是真的不想生下他父亲的孩子。
第76章 诅咒之王
杀生丸是西国贵公子。
矜贵俊美。
因为太年轻,有着雌雄莫辨的精致美感。
而当他周身气场安静下来,不再露出凶煞冰冷的表情后,整个人就会显出几分忧郁来,格外惹人怜爱。
你的心不由软了下来。
于是,你挥退乳母,一边吃着渍梅干释口,一边吸溜着口水劝他:“杀生丸,不要太高看你父亲了,他并没有你想象得那样完美。”
“你以为你为什么会来到我身边?”
“是我蛊惑了你父亲的神智,明知道你看不上人类,还非要你来照顾我,借机来羞辱你、羞辱你母亲吗?”
杀生丸没回答。
你也不期待他立刻回应,平静地自问自答。
“不。”
“不是的。”
“只是因为我在婉拒你父亲的时候,用‘喜欢你’做了借口……别这么吓人地瞪我啊,我知道我不配,只是借口而已……可结果又如何呢?我还是成为了他名副其实的情人。”
你注视着廊檐下的迎风而立的杀生丸,眼神多少带点歉疚,“甚至,还要连累你不得不长时间跟自己讨厌的人类相处。”
杀生丸不虞抿紧唇。
你捂着酸透了的腮帮子。
缓了好一会,才继续道:“你觉得妖怪与人类生下半妖子嗣,是很荒谬的事情,其实,我也是这样认为的。”
“只是为了所谓的爱情,就跟妖怪结合,生出既不被妖怪接纳,也不被人类承认的半妖,害得孩子遭受苦难,多么愚蠢啊。”
“你的父亲是万人敬仰的高贵大妖怪没错。”
“可这又如何呢?他依旧扭转不了人类与妖怪之间不可调和的矛盾和隔阂。”
“杀生丸,我们人类可能会非常欣赏你们这些长相出众、实力出挑的大妖怪,可这只是很普通的慕强心理,并不意味我们就非常乐意跟你们妖怪生儿育女。”
“在你眼里,我可能只是个妄图玷辱大妖怪纯净高贵血统的卑贱货色,可在人类那里,我也是被众人宠爱尊敬的姬君。”
“如果你父亲不插手我的人生,我只会过得更好。”
“至于流淌着人类和妖怪血脉的半妖……你不愿意接受,我就更加不愿意孕育了。”
“哦,最重要的是,我要是喜欢你父亲倒也罢了,恋爱脑上头,说不定会为了他不顾一切,不管孩子的死活。可我对他的好感,还不足对你的千分之一……”
“闭嘴!”
杀生丸突然炸毛。
他可能是觉得刚刚不够凶,金瞳冷冷睇来的同时,咬牙怒斥,“……下流!”
骂完,他就化作光团,瞬身而去
你摸摸鼻子。
怎、怎么就下流了?
是个人都会对他更有好感,而不是对他父亲更有好感吧?
实事求是的事儿,怎么就下流了?
思来想去,只可能是他太讨厌人类了。
人类对他有好感,只会让他感觉自己被可恨的人类凝视了,才会有被羞辱到。
他并不是在骂你。
而是在骂所有人类都是下流货色。嗯。
想开了!
而人一旦想开了,事情就会逐渐变得顺利起来。
刹那猛丸回来了。
风尘仆仆。
露在外面的皮肤也是新伤老伤交叠。
很明显。
他过得很辛苦。
可望向你的眼睛,依旧明亮热烈,没有半分虚假。
他恭敬地半跪在你跟前,双手捧着一件被保护得很好的宝匣逞给你,里面放着一颗散发着奇异光辉的粉紫色珠子。
“姬君大人,这就是那颗传说能实现持有人一切心愿的宝玉四魂之玉。”
你捏在指尖,瞧着珠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了色,满意地笑了。
放回宝匣里,交由乳母捧着。
而你亲自将他搀扶起来,拍了拍他肩膀,让他先下去疗伤休养,等养足了精神,一定让他来给你讲讲寻玉的二三事。
刹那猛丸振奋应是。
回到寝殿。
乳母捧着宝匣,跟在你身后,见你将宝匣搁在涂笼中间的壁龛上,目露愁色:“姬君,这个东西真的能实现人的愿望吗?”
你:“不能。”
乳母:“那……”
你:“但用在妖怪身上,效果很棒。”
刹那猛丸毕竟年轻。
即使在外面吃了很多苦,只是安心休养两天,就又生龙活虎起来。
春日。
阳光绚烂。
纷纷扬扬的樱花自枝头飘落,在地上积了一层又一层。
你跟着乳母一起,坐在樱花树下的蒲团上,一边吃着应景的樱饼、初熟麦、唐果子,一边听刹那猛丸讲述出门在外的惊险的经历。
乳母非常捧场。
时不时就因为听到他的危险经历,发出震惊的呼声,又因为他的转危为安而面露喜色。
刹那猛丸讲得事无巨细,却妙趣横生。
只是这样一来,他就没时间享用点心了,只能偶尔趁着乳母好奇询问之际,捧着酒盏啜饮解渴。
你安静听着。
闲着没事,就给他斟酒满上。
一开始他非常抗拒,就差跪在你面前以死谢罪了,最后,还是在乳母的劝说下,他才终于不那么抗拒。
原本,这应该只是普通解闷的活动,直到
“说起来,你究竟是从哪里找到的?”
“宇治。”
熟悉的名字让你下意识望向刹那猛丸。
见你望来,他可能以为你想知道得更清楚,便详细道:“那里生活着一位被京都阴阳师么称为‘诅咒之王’的强大咒术师。那颗四魂之玉,原本应该是被阴阳寮镇压守护,但后来,那位大人不知怎得知晓了它的存在,就抢去了。”
“由于他的实力过于强悍,哪怕阴阳师纠合起来,也无法从他手里夺回,只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一直放在他那里了。”
闻言,乳母倒吸一口凉气:“能以一人之力击退众多阴阳师的强大咒术师……你究竟是怎样拿到那颗玉的?”
你也竖起耳朵。
更熟悉的名字让你生出更多好奇心。
刹那猛丸:“我诚心诚意登门拜访,表明来意后,那位大人并未为难我,便将四魂之玉相赠了。”
乳母:“……就这样?”
刹那猛丸:“嗯,就是这样。”
你:“那位大人叫什么名字?多亏了他的慷慨,我们才能顺利得到四魂之玉,要是知道名字的话,也好方便日后归还。”
刹那猛丸点点头:“两面宿傩,他的部下们都尊称他为‘宿傩大人’。”
你微微一笑:“还真是不同寻常的名字。”
刹那猛丸附和:“是啊,除了他之外,我就再没见过谁用这个做名字。”
你:“哎,这不是宇治很常见的名字吗?”
刹那猛丸:“很常见吗?我路过那里的时候,倒是没听过有谁跟诅咒之王重名。”
你莞尔:“那可能是我想错了。”
晚上。
你翻来覆去睡不着。
脑海中里不停闪过乱七八糟的念头。
最后,干脆不睡了。
赤脚踩过柔软的叠席,来到洒落澄净月色的檐廊,坐在箦子沿,双臂交叠,搁在阑干上,望着微光粼粼的池塘神情不属。
诅咒之王叫两面宿傩。
没错。
这是你很早之前就知道的。
他出现在宇治。
行。
天老大他老二,诅咒之王想去哪儿都行。
可是
你的儿子呢?
娇娇说过,地图根本没换过。
而鬼舞辻无惨也说过,两面宿傩过得很好,好得让他咬牙切齿。
既然如此,那你儿子呢?
他是离开宇治了?
还是地图虽然没换,可不容逾越的时间跨度阻碍了你得到他的消息?
日本平安时代存在大约四百年。
在这漫长的四百年,足够普通人更迭换代几十次。
两面宿傩就算再长寿,也就只能拥有普通人类的寿岁,不可能像鬼舞辻无惨一样,历经千年,归来仍是娇滴滴的小公子。
他很可能早就已经死了。
不过
就算他还活着。
你也没有立刻去找他的想法。
你不太敢面对他。
一方面,是不想扰乱他的人生;另一方面,则是害怕再见到他的时候,可能会因为儿子像爹的缘故,不受控制生出些乱七八糟的情绪。
而他,是非常敏锐又聪明的孩子。
哪怕是最轻微的负面情绪,他都能感知到。
他本就是因为你的私心,才会被带到这个世上的,不能到最后,连你都有后悔生下他的念头。
那他该多伤心啊。
……
……
可我的女儿却永远长不大了。
……
……
你眸子动了动。
毫不犹豫给了自己一耳光。
清晰感受着脸颊上传来的滚烫痛意,仿佛坏掉了的脑袋才勉强恢复成空白的状态。
就是以为这个原因。
你才不能见到他。
你蜷缩起来。
头颅深深埋在交叠的双臂之间。
宽大的白色衣袖垂落阑干,在微凉的春夜里起伏飘荡……
你心中很乱。
各种念头交织混杂,不知怎得就睡过去。
再次醒来,映入眼帘的,却是倒映着晨曦光影的天棚。
你微怔。
好一会儿才反应过自己回到了寝殿。
不仅如此,身上还盖着薄衾,手脚都是暖呼呼的。
你本以为是乳母。
可乳母并没有就你半夜睡在外面的行为,好好训你一通,就应该不是她。
至于其他护卫,你觉得不太可能。
他们顶多是叫你起来,不可能擅自碰你。
思来想去,只可能是冻醒后自个儿回来的,只是没醒盹,就忘了。
犬大将回来的时候,正逢梅雨时节。
天地间雾蒙蒙的。
到处都是湿漉漉的。
丝织的衣物仿佛吸饱了水汽,搭在身上凉飕飕的不说,还坠得很。
你大概是着凉了。
最近一直睡不安稳,身体更是乏累无比。
睡得迷迷糊糊间,就感觉有人在摸你的脸,半梦半醒地睁开眼,就瞧见了犬大将那张相当英武俊朗的温柔面容。
他大抵是刚从战场上下来。
身上还带着浓郁的血的气味,就过来找你了。
第77章 别做妖了,做个人吧
你有点嫌弃。
想让他洗干净再进来。
可又实在太困,只好背过身去,避开脏狗狗的触碰。
隐约中,你似乎听到一声无可奈何的叹息。
等你睡饱醒来,屋外的天空正飘着细细的、冷冷的雨,落在檐廊外的树木上,发出淅淅沥沥的细微声响。
因为下雨的缘故,天雾蒙蒙,光线昏暗暝曚。
你皱着眉头辨了好一会儿,也没分出究竟是早上,还是下午,直到身后的犬大将跟狗一样把你往他怀里摁了摁,揶揄你一觉都要睡到中午了,你才恍然明白现在是什么时候。
……怪不得你有点饿了。
他不出声地笑了。
拂开你散落的鬓发,滚烫的气息洒在你敏感的颈侧,有点痒,你想要躲,却被锋利的獠牙咬住耳垂。
你抬手想抵开他,却被他轻易攫获手腕,摁在枕头上。
“羽衣……”
“羽衣……”
“在我离开你的那些时日,我对你的恋慕之火从无消减。每一天,我都深深思念着你,没有片刻忘记过你……你呢?你可曾担忧过我分毫?”
……
……
你有点饿。
只想吃饭,半点也不想跟狗男人谈恋爱脑的话题。
可男人兴致上头,是听不进人话的。
你被他拉着胡闹了很久。
原本就有够烦的了,可他不专心讨好你也就罢了,还像苍蝇似的,不停在你耳边说着类似“我们生个孩子”的话。
你彻底腻味了。
薅住他的头发,把他从自己身上扯下来:“生个孩子?”
犬大将温柔地握住你的手。
英武的脸上浮出期待的神采,似乎已经看到了你们的幸福未来:“可以吗?羽衣,我一直都想跟你生个流淌着我们二人血脉的孩子。别担心,我会一直保护你们,保护你们不遭受任何伤害……”
“好啊。”
你第一次同意了。
在他陡然绽放出惊喜的目光中,一点点从他手里抽出手,毫不避讳地捡起散落的衣物,一件件穿起来,“在你离开的这段日子里,我也思考了很久。”
“我已经成为了你的妻子。”
“这是事实,而且已经不可改变。”
“那些少女怀春的心事,早就该如往日云烟散去,而我,也是时候接受事实,拥抱触手可及的幸福了。”
“只是”
“斗牙,你确定是真的爱我、在意我,是认真地想要跟我厮守一生吗?”
“是真的!”
回应你的,是犬大将斩钉截铁地承诺,“羽衣,我一直全心全意爱慕着你,往后余生,也只愿跟你一起度过……”
“很好。”
你莞尔一笑。
既然他诚心诚意想做你的乖狗狗,你也不可能一点机会都不给他。
随手系上腰带。
转入涂笼,捧出玉匣,取出四魂之玉,珍之重之地放入他掌心,让他攥紧。
你半蹲在他跟前。
黑白分明的眸子专注凝视着他的眼睛,明亮的眼里清晰倒映着他的身影,仿佛眼里只能看到他:“斗牙,别做妖了,跟我一起做人吧。”
他身形一滞。
你恍若未觉:“这是我千辛万苦寻来的宝玉,有着实现愿望的的能力。只要你诚心诚意向它许愿,它就会夺走你的妖力,让你变成人类。到时候,我就会永远跟你在一起,生个十个八个的,只要你喜欢。”
“我知道,之前是我太冷淡了。可我只是太害怕了……斗牙,你是高高在上的大妖怪,是无所不能的西国的王,而我呢?我只是个普普通通的人类姬君,在妖怪眼里,存在感并不比路边的草芥砾石强烈多少。”
“你怎么可能会爱上我呢?”
你低下头。
长睫微垂,蝶翼般轻颤。
额头抵在他攥握的手指上,陈述着自己卑微怯懦的心情。
“我一直很不安。”
“不管你如何跟我说,我的心也都一直浮在空中,仿佛无根浮萍,根本没有着落……”
“你的地位那般崇高,正妻也是那般高雅,微末的我,何德何能才能被你所注视、被你所宠爱,被你所眷顾?”
犬大将动情抱住你:“不,你很好,羽衣,你是我见过最令人心动的女人,没有男人会不爱慕你!”
你靠在他怀里。
双手也无比感动般紧紧揪住他的衣襟。
一边情难自已地泫然欲泣,一边叙说着自己的真心:“我也想跟你生个孩子。有了孩子,就算日后恩情褪去,你也不会轻易忘记我了。”
“可每当我生出这种念头,我就不由想起杀生丸曾跟我说过的,半妖在人类和妖怪之中的尴尬处境。”
“半妖,既不被妖怪承认,也不被人类接纳。”
“斗牙,我不想让我们的孩子,经历这种痛苦,所以……”
“拜托了,放弃妖力,变成人,永远陪在我跟孩子身边吧!”
理所当然的。
犬大将沉默了。
不管是同意,还是拒绝,他都没有立刻回复你。
你也不逼她。
只是缓缓从他怀里拾起头,眼中闪着体谅理解的泪光:“没关系。此事事关重大,你需要一些时间来认真考虑,也是很正常的。”
“无论你做出何种选择,身为你的妻子,我都不会心生怨怼。”
这样说着,你抬手轻轻抚了抚他侧脸,仰头亲了亲他唇角,“只是,倘若我们意见不和,不幸分开了,也希望你记得,不是我不爱你,而是因为……我不能爱你。”
“我是你的妻子,更将是我们孩子的母亲。我做孩子的时候,过得很辛苦,就不希望自己的孩子也跟自己一样,有任何不幸的可能。”
仿佛说到了伤心处。
你眼中的泪水颤了颤,终究还是夺眶而出。
“我可以不被爱,但我不能让自己的孩子也不被爱。”
将他一个人丢在寝殿后,你拢着曳地的衣物,头也不回地去了东对屋。
那里,乳母已经捧着快要凉透的汤药在等着你。
乳母泪流满面:“姬君,还要喝吗?”
你:“自然是要的。”
乳母苦苦哀求:“可您已经出现中毒的轻微症状,再这样下去,别说以后还能不能生孩子,就连性命都可能要搭上去!”
你叹气:“可我总不能生出半妖血统的孩子。乳母,你并不是没有见过杀生丸对待我的态度,妖怪看不上人类,更看不起混淆妖怪血统的半妖,我怎么舍得自己的孩子吃这种苦?”
乳母:“可您并不是自己啊,不还是有那位、那位大人吗?”
你:“可他并不仅仅是我的依靠啊,他还是月姬和杀生丸的依靠。以后,说不定还会有其他人,我一个普普通通的人类姬君,又能占得几分?”
乳母掩面哭泣:“那位大人如果愿意变成人就好了。”
你将汤药一饮而尽。
缓了好一会儿,才道:“话不能这样说,不管他愿不愿意变成人,他都是我的丈夫。我不能强迫他做出有利于我的选择。”
乳母哭得捶胸顿足:“为什么不能?您明明是高贵的姬君,却为了他,早早就给他的正妻准备好了黄金打造的首饰,只希望她不要因为你加入他们的家庭而生气。”
“现在,您只是想让他变成人类,跟您在一起,又有什么问题?!”
你试图让乳母小声点。
担心被寝殿里的犬大将听到。
可乳母却伏在地上,声嘶力竭:“一段感情里,哪里只要您付出的道理?!他这根本是糟践您!该死的妖怪,竟然如此玩弄我的姬君大人,怎么还不去死!”
她不停咒骂着犬大将。
你也悲从心里。
原本还在拼命安抚她,到了最后,跟她哭成一团。
你一边抹泪,一边在心给乳母点了个赞。
不知道她是演技超绝,还是借题发挥,反正,你看了只觉得她忠贞护主,犬大将被骂完全是活该。
犬大将离开了。
这个消息还是一直关注着寝殿情况的刹那猛丸告诉你们的。
你如蒙大赦。
耶!
狗男人终于滚了!
乳母也立刻收了眼泪。
掏出干净的手帕,轻轻擦去你脸上的斑驳泪痕,满是心疼:“因为那只该死的畜生,姬君您都憔悴了许多……”
刹那猛丸也自责不已:“都是属下无能!”
你乖乖仰着脸,任乳母擦着,嘴里柔声宽慰刹那猛丸:“不必自责,这事儿本就与你无关。反倒是我应该谢谢你才对,你给我找到了解决问题的法子。无论落得什么结局,我都尽力了,不再会有遗憾了。”
乳母下意识望过来。
你们三人目光交汇,
对视片刻后,默契地不再说别的。
你从来没有一刻忘记了。
犬大将跟鬼舞辻无惨的不同。
他不仅拥有更加神鬼莫测的能力,还拥有鬼舞辻无惨永远没有的脑子。
就算他人已经离开,难保不会故意留一只耳朵在这里,就像他掌控西国、掌控云上城那样。
都已经走完九十九步,可不能砸在这最后一步上。
养狗。
尤其是养大型狗。
最需要的,并不是狗必须忠心,而是必须确保狗相对安全无害。
泰迪再凶。
顶多也只能跳起来啃你脚踝。
要换成阿拉斯加,恐怕能一口把人脑袋咬掉,并啃得嘎嘣脆吧?
为了避免发生这种情况,你就必须得夺走犬大将的武力,让他变得温驯起来至于他失去力量后,西国又会不会遭遇危机,杀生丸会不会被欺负,你觉得月姬肯定不是吃白饭的当然了,杀生丸也不是犬夜叉,不是只能依靠遗产才能自保的废物。
如果犬大将愿意做你的乖狗狗,你自然是不介意玩个新鲜的。
可他如果不愿意,那就更妙了。
错都是他的。
是他辜负了你一片深情。
心死的女人,会做出何等绝情的举动,都是理所当然的呢。
第78章 波折
关于如何创死满嘴谎言的狗男人。
你也思考了很久。
最简单的方法,莫过于等他跟龙骨精两败俱伤后,你跳出来摘桃子。
可又总觉得差点意思。
在看到月姬和杀生丸的时候,脑海也划过一些比较无耻的、借刀杀狗的法子,可犹豫再三,你还是下不去手造那种孽。
月姬和杀生丸原本就不欠你什么。
反而是你贸然搅入他们的家庭,多少有点碍到他们眼了。
可即便如此,他们也没有对你喊打喊杀的,甚至还给予了你便利,再得寸进尺些,就未免有点过于没皮没脸了。
不过,在刹那猛丸带来诅咒之王的消息后,你顿时豁然开朗。
人类的力量是有极限的。
身为打工人的你,确实没能耐直接创死他。
但你可以用盒子把他装起来啊。
男人嘛。
装在盒子里的,才是最好的。
就在你靠着钞能力,好不容易才打通附近天台寺法师的关卡,勉强询问出关于源信和尚以及狱门疆相关信息,还没来得及好好高兴高兴,杀生丸就宛如杀神降世,突然从天而降,用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凌冽目光,死死盯着你。
仿佛你们之间有什么不可调和的深仇大恨。
你心脏剧烈跳了跳。
不知道自己哪里招惹到他。
下意识收敛了脸上笑意,斟酌着问出声:“怎么了?”
“你爱上了我的父亲?”
杀生丸语气淡淡的。
却用询问的字句,说出了笃定的感觉。
不仅如此,他还优雅地抬起了右手,修长的指尖隐隐散发出淡淡的荧绿色微光。
你眸子骤然一紧。
很明显。
他是真的起了杀心。
茫然不解的情绪还没来得在脸上浮现,快速运转的大脑就帮你理清了症结所在。
犬大将。
绝对是犬大将那狗比干得好事!
他要是没从中作梗,你立刻、马上就做他的小娇妻,为他生、为他死、为他奉献一辈子!
你面目微不可查扭曲一瞬。
真的非常非常非常想一刀捅死犬大将那只狗杂修。
可很快,你就冷静下来了。
不能生气。
不能生气。
不能生气……
要是现在掀桌子,之前的算盘珠子就白打了。
你咽了口唾沫。
稳住心神,半是歉疚,半是躲闪地望向那个满脸都写着“敢回答‘是’就杀了你”的杀生丸,用非常难为情语气缓缓道:“之前的时候,是不爱的。可接触久了,就发现你父亲其实还是挺行的……虽然这样说有点下流,但我想,这世上,肯定没有哪个女人,能一直严词厉色拒绝为他心动……”
“无耻!”
愠怒的斥声裹挟着凌厉的光鞭只抽你面门。
杀生丸并没有手下留情的意思。
你站在檐廊下。
面对着他的出手,并没有躲闪的意思。
一方面是来不及,另一方面则是你没来由地有些难过。
杀生丸还是太年轻了。
到现在,他都没想清楚自己究竟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是因为“只是为了区区一个人类女人,英明神武的父亲大人竟然生出了放弃力量和身份的念头,跟她做一对普通的人类夫妻,太可恶了,我要把那个满口谎言的可恶人类女人杀了”吗?
不。
不是的。
而是因为“我不知道她说的究竟有几分真假,好儿子,你帮我去试探试探吧”。
犬大将是他的父亲没错。
可这并不意味着犬大将对他的爱,会像月姬一样纯粹。
犬大将不会吝啬使用他。
就像
他会毫不犹豫用杀生丸给犬夜叉做试刀石一样。
“别怕。”
眼睛被一双大手捂住,你被搂入伟岸宽阔的怀里,温柔和煦的声音自耳边响起,“不要哭,羽衣,我会永远保护你,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哪怕是杀生丸也不行……”
你没有害怕。
早知道他会出现。
如果你回答是否定的,他说不定还会任由杀生丸给你一个教训;可你回答是肯定的,他自然非常乐意跟你玩吊桥效应,展现属于成年大妖怪的魅力。
你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哭。
就算杀生丸被算计,跟你针锋相对,挺让你难过的,但也不至于到难过流泪的地步。
你们之间还没有那么深刻的感情。
思来想去,可能是因为身后那个狗杂修太嘚瑟了,而你又没办法直接捏死他,才会憋屈得只想哭罢了。
想到这里,你更憋屈了。
眼泪就像是断了线的珠子,大颗大颗滚出眼眶,顺着下巴簌簌而落,将好看的衣服打出斑斑湿痕。
后来,干脆也就不忍着了。
在犬大将耐心地安抚中,不是拿他衣襟擦眼泪,就是扯他袖口擤鼻涕。
犬大将并没有嫌弃你。
温柔地把你抱在怀里,想哄任性的孩子一样,捧起你哭花的面庞,拇指摩挲着你泪湿的耳颊,轻轻舔去你眼角的水渍,低哑柔和的声音随之响起:“女人的眼泪,可不是用来流在这种地方的……”
你抽泣的动作一滞。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你太涩的缘故,总觉这句话意有所指。
可现在又不想思考,只好装作哭得太专心了,没听到。
然后,你就被他闷笑着抱得更紧了。
犬大将倒并不是一味算计杀生丸,与人沾边的事儿一点都不干。
这次他过来,不仅仅是为了告诉你,他已经安排好后续相关事宜,可以跟你相守一生了,还特意给你带了珍贵的光河之水。
据说,是生命之水。
只会出现在一切生命起源之地,绝非普通人能触及。
“之前,是我太轻浮了。”
他心疼地握着你微凉的指尖,金瞳盛满温暖的神光,“以至于你不得不吃了很多有毒的东西。现在好了,只要你喝下这个东西,就能清除体内的毒素,羽衣……相信我,我们可以幸福快乐地度过一生。”
琥珀色的液体盛在细瓷烧制的浅口酒盏之中。
即使是在光线充足的初夏,都散发着迷人的金色光辉。
你看了看犬大将,又瞧了瞧光河之水。
不知怎得,并没有因为他同意做你的好狗狗而兴奋,反而总觉得哪里毛毛的。
妖怪本就是怪力乱神的存在。
他们会拥有更多怪力乱神的东西,也是很正常的。
你之所以一点也不介意入口那么危险的东西,完全就是准备随时敲犬大将一把不管他愿不愿意做你的乖狗狗,他都得提供给你清除体内淤毒的便利之物,如果不能,你就要骂他是个没用的废物。
可现在,他同意了,还给你捧来了所需之物,你却迟疑了。
“这个……人类真的能喝吗?”
你端起来。
仔细看了看,又嗅了嗅。
盏中之物真的跟水一样,完全没有一点古怪的气味。
在你摇晃酒盏的时候,琥珀色的液面随着动作轻轻摇曳,有着醇厚的质感,却又不会像蜂蜜一样过于黏稠化不开。
你狐疑着又问了一遍:“不会有后遗症,变成怪物之类的东西吧?”
犬大将笑着弹了下你额头:“你怎么会这么想?……羽衣,你是我心爱的妻子,我已经决定好变成人类,跟你相守一生了,又怎么可能舍得让你变成怪物?”
你这才端起来喝了下去。
没滋没味。
跟普通的水尝起来没什么区别。
就在你咂摸寻思的时候,坐在对面的犬大将笑着开口了:“羽衣,等我变成人类后,你会如我爱着你一般爱上我吗?”
你果断点头:“那是自然啊。只要你成为了人类,月姬和杀生丸就不可能再承认你的身份,到时候,你就只属于我了。而我得到了安心,不仅会非常非常爱你,还会帮你生十个八个孩子,只要你不嫌弃抚养麻烦,你想……”
你画饼的话还没有说完,犬大将就直接拽过你的手,径直将你扯入怀中,一地杯盘狼藉,在你猝不及防的惊呼中,他夺取你手里碍事的酒盏,随意丢弃一旁,伸手去解你的腰带。
你惊疑不定。
牢牢按住他的手,心脏怦怦直跳:“不行!你现在还是……”
可不等你说更多拒绝的话,犬大将就转而捏起你的下巴,舌头不容拒绝地抵入其中,痴缠着你的舌尖不放,迫使你主动同他交换气息。
动作霸道强势。
神情却一如既往的温柔。
你不知道他这是怎么了。
可你也不想陪他发疯,就想咬他舌头,却被他先一步察觉意图,温柔却稳稳地阻止了牙齿扣合的动作。
他并不生气。
只是贴在你耳边低声轻笑:“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放心好了,不会再让你喝那种东西……羽衣,我只是想亲亲你,只是想让你快乐……”
犬大将很会。
在你所有前夫里,大概只有爱玩恋爱游戏的童磨,能勉强跟他比肩。
……
……
等你再次醒来的时候,犬大将就坐在榻边。
他只披着一件白色外衣,银色长发随意散着,英武的脸上背对着光线,拢在幽玄的阴影里,只能看见金瞳微微收敛着,而那双曾经让你死去活来的大手,此刻正漫不经心把玩着你散落的黑发长发。
“羽衣。”
“嗯。”
他忽的抬起眼,金瞳投来温柔的视线:“继国缘一是谁?”
你微微一怔。
旋即皱起眉头,露出莫名其妙的表情:“……什么继国缘一?”
犬大将:“应该是让你念念不忘,时时刻刻藏在心里的男人吧。”
你:“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犬大将盯着你,很温柔地笑:“不,你知道的。”
你不耐烦了。
缓缓坐起身,将发丝从他手里抽回来:“如果你只是想找个借口,拒绝变成人类,永远跟我在一起,根本没必要这么麻烦。”
“直说好了。”
“反正,你是妖怪,拥有我无法企及的力量。我总不能强迫你变成人,非要你跟我在一起不可。”
“不愿意就算了,倒也用乱七八糟的名字来羞辱我,挺没意思的……”
第79章 大妖的嫉妒
你极力压下起伏的心跳。
不停告诉自己,不要慌、不要慌、不要慌……
虽然不知道他怎么得知继国缘一的名字,但这并不是你目前需要关注的重心。
死不承认,倒打一耙,理所当然创死他,才是你最应该做的
你大脑飞速运转,脸上却满是厌烦的不耐,赤脚踩过地上混杂的衣物,直接来到衣棚处,扯下干净的新衣背对着他穿起来。
“放心好了,我不会骚扰痴缠你,更不会因爱生恨玷污你的威名,你依旧是那个光明磊落、高洁崇高的大妖怪……”
你的声音非常平静。
可系腰带的手却像是冻麻了一般,不停哆嗦颤抖。
正当你准备随便揶起来,赶紧走出去的时候,身后却突然伸出一双大手,轻易握住你仍在发抖的手,搁在指间摩挲揉捏,惹得你说不出惊惧还是恐慌地打了个寒噤,只能呆愣原地,听见温和的嗓音慢悠悠响起:“羽衣,怕什么?你是我心爱的妻子,哪怕你的心已经被其他可恶的男人夺走,我也不会伤害你分毫……恋慕你,是我自己的选择,我永远不会伤害你。”
“哪怕……你从未爱上过我,还一直视我的痴心如敝履。”
“我对你的爱意,也没有丝毫改变。”
他在笑。
你头皮发麻。
身上寒毛像是炸开一般,肌肤快速浮出一层一层的鸡皮疙瘩。
哪怕心里也清楚他不至于跟奈落似的,跟你玩“你不爱我我就杀了你”的游戏,可就是止不住恶心。
这种恶心感在他攥着你的手,一点点解开好不容易系了一半的腰带衣结时,到达了顶峰。
你毫不犹豫甩开他,转身给他一记耳光。
“别作践人!”
在他不以为意的注视下,你咬紧牙关,反手给他了对称,“你是玩腻了温柔丈夫的把戏,想要找借口换一个吧?”
“可我已经不想奉陪了!”
“斗牙,我们好聚好散,别让我瞧不起你!”
你说得正气凌然,心底却一阵阵打怵。
没办法。
犬大将的反应太淡然了。
他还在笑。
即使你没有在那张英武俊朗的脸上留下清楚的印子,但巴掌贴脸,就算不疼,也是极致的羞辱。
可他却恍若未觉。
依旧温柔地盯着你。
金瞳和煦,温情的表情更像是烙印在脸上似的。
一点也没有被触怒羞辱到样子。
他越是这样,你越是胆寒。
你下意识移开视线。
想从这种紧张的氛围里离开,却被他牢牢拉住手腕。
“羽衣。”
犬大将注视着你警惕防备的小脸,神情温柔如许,突然问了个莫名其妙的问题,“是不是有人曾经提醒过你,不能随便饮酒?”
你眉头皱得更紧。
想也不想给予否定的不耐烦回答。
犬大将:“哦?那你为何从来不沾半滴酒水?”
你:“不喜欢。”
不吸烟、不喝酒,是打工人养生的不二法门。
无法拥有优渥的作息习惯就已经很痛苦了,但至少可以拥有优秀的饮食习惯啊。
拿着吸烟喝酒的钱,去吃火锅烧烤冰激凌不好吗?
再说了,酒本来就没有什么好喝的。
就算没有跟两面宿傩约定,你也没有嗜酒的爱好。
犬大将恍然大悟。
随即风轻云淡道:“原来如此,那如果我告诉你,昨天你喝下的东西,又叫‘光酒’,你肯定不会生我的气吧?”
你缩在袖里的手指颤了颤。
犬大将:“虽然与普通的酒水不同,但饮下它,也还是会让你出现短暂的神志混乱,如同喝醉的情况……羽衣,那个时候,你应该是认错人了,拉着我的手,不停哭。”
犬大将神情轻松无比。
抬手去摸你的眼尾,像是在帮你擦去当时的泪水,“你不停问我,不,应该是你在问那个叫继国缘一的男人,为什么不能只看着你,为什么不能更爱你一点……真是无比惹人怜爱……”
你只觉匪夷所思。
像是听到了什么荒谬的笑话,如果不是时机不太对,都想大笑出声。
笑死!
继国缘一也配?
不过是个读作天花板挂逼,写作一事无成的废物男人,也值得你恋恋不舍?
你宁愿相信自己搞砸了一切,然后哭着抱月姬大腿,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求她帮你把难搞的犬大将创死,也不相信自己会去祈求一棵烂韭菜的回头。
最重要的是
你对他的杀心,未曾有片刻消减。
说你是靠着对他的杀意,才能更坚定地走下去也不为过。
爱过。
爱过又如何?
哪怕曾经你真的是个纯纯恋爱脑,明知道会不幸,还毅然决然同他相守,在失去女儿、甚至连她的脸都记不清之后,也该清醒了。
他听话,你或许还会软软心肠,可现在,你只想让他死。
你冷笑。
腻烦地打开犬大将的手:“继国缘一继国缘一……这么念念不忘,我看,他该不是你在外面新搞的情人,而你以为我听到了你睡梦中的呓语,故意来试探我的吧?”
“我已经说过了,没必要这么麻烦。”
“你以为我能做什么?”
“不管是你不愿意陪我共度一生也好,还是已经玩腻了,准备移情别恋也罢,我能做的,都只有‘接受’这一个结果。”
“我不会生气,也不会怨恨你,可这并不代表我没脾气。”
“我已经不想再陪你发疯了!”
“滚”
你拢好衣襟。
抬手指向庭院,凛声送客。
犬大将注视着你。
只困惑了一息,很快就又恢复从容不迫的温柔表情:“既然如此,那应当是我记错了……不要生气,羽衣,是我不好,为了莫须有的事情让你伤心了。”
他伸手想拥抱你。
你下意识后退一步。
狠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你已经不想再陪他继续玩下去,自然也不想跟他重归于好。
他脑子要跟鬼舞辻无惨一样可爱也就罢了。
你不介意重新捡起master的身份,好好训训他。
可他明显不是一般狗。
而是那种非常特别的、吃人不吐骨头的狗。
既然他是如此不可救药,你当然应该一门心思找机会创死他,而不是继续跟他费心劳神,玩无聊的恋爱游戏。
可犬大将到底是大妖怪。
你退开了,也不妨碍他上臂一伸,重新把你扯入怀里。
“松开!”
你呵斥出声。
“原谅我吧,羽衣。”
……鬼才要原谅他!
你想推开,却被他抱得更紧,根本动弹不得,不由得恼火起来,抬脚就踢他。
犬大将敏捷闪开。
顺势将你抵在隔扇上。
他没有穿上那身华丽威武的铠甲,只穿着单薄的一层白襦绊,动作稍微大点,就再次跟你亲密接触到了。
你脸色发青:“……有意思吗?”
“刚刚是我不好,竟然惹得你如此生气,以后都不会这样了。”
犬大将按着你的力道稍微松了松,但也只是松了一点。
你知道他是故意装傻充愣。
他以为道个歉,就能将一切拨回什么都没发生过的状态,把一切都含混过去。
可你怎么能允许他如意?
你深吸一口气,给他指出解决问题的真正办法,也是唯一办法:
“如果你是真心感到抱歉,那我也不是无情狠心的女人。斗牙,放弃妖力,变成人类,全心全意跟我在一起,我就会原谅你……四魂之玉就放在涂笼的壁龛上。”
你再次把现实问题推到他跟前。
不管他打着什么算盘,不放弃妖力,你就不可能跟他重归于好。
你是不介意养条狗。
前提是那只狗得乖、得安分、得无害。
过分有个性的狗狗,可做不了你的狗。
犬大将低低笑出声。
附在你耳边,温柔地承诺:“等我杀了那个叫继国缘一的男人,就放弃妖力,跟你做对普通夫妻,快乐幸福地度过一生……”
你:“要是你找不到呢?”
犬大将:“只要他存在过,就不可能找不到。而且,他还是有名有姓的男人,在这个时代,很好找的。”
你:“倘若就是找不到呢?”
犬大将微笑:“总能找到的。羽衣,我拥有近乎无尽的寿命,只是找一个普通的人类男人而已,我迟早能找到他。”
你心头一寒。
冷冷拾起眸,黑白分明的眼珠直直盯他,直接挑明他的未尽之言:“也就是说,你根本没有打算变成人类,跟我相守一生。你只是想用一个莫须有的男人为借口,继续哄骗我。”
犬大将笑笑。
他没有立刻否认,指腹温柔地摩挲着你紧绷的侧脸:“羽衣,虽然我是妖怪,可我同时也是个男人。是男人,就有嫉妒心。”
“我不可能放任……”
他顿了顿,指腹顺着你下颌,划过细腻的颈子,掠过衣襟里的锁骨,轻飘飘来到你心口,摁住。
他望着你。
四目相对接,郑重其事的金瞳重新浮出理所当然的笑意,“被你深深爱着、在意着的男人,继续活在这个世上。”
你微笑:“好啊,那你就去杀了他。在杀不了他之前,都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这怎么可以?”
犬大将不出声的笑了。
他温柔地瞧着你,像是在看着一个任性的、胡言乱语的孩子,“你被一个不知在何处的男人夺走心灵的事实,就已经足够让我妒火中烧,要是再因为他的存在,让我放弃你。我恐怕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
你终于明白了。
他是想玩“既要也要”的把戏啊。
你认真反思了片刻。
或许是你之前表现的太温和,才会给他一种错觉,让他觉得,你是可以由着他“既要也要”的。
于是,你上下端详了他好一会儿:“你觉得可能吗?”
犬大将眼神温柔又宠溺。
他俯下身,迎着你冷漠的目光,堂而皇之在你额头落下一吻:“等你生下我们的孩子,成为真正的母亲,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孩子气了。”
“我会保护你们。”
“纵然那孩子是个不被妖怪和人类接受的半妖,我也可以将你们保护得很好……”
第80章 牵连别人
你懂了。
原来是“既要也要还要”啊。
“斗牙。”
你略微歪头。
黑白分明的眸子噙着柔软的神光,生着圆润指甲的指尖缓慢摸着他的脸,“你大可以试试看……看看我跟你之间,究竟谁才是真正的一言九鼎。”
犬大将跟你四目相对。
很快,那副仿佛成竹在胸的温柔面容,就一点点变得严肃起来。
他缓缓松开你。
没有再步步紧逼地试探你底线。
留下句“羽衣,我总不会伤害你,希望下次来的时候,你能转变心意”,沉默转身离开。
眼见他的身影将要消失在细密的雨幕,你出声叫住他:“斗牙,我们已经没有下次了。你既然不选择我,那从今日开始,我们就再无任何关系。”
犬大将离开的脚步一顿。
他回头看着你,明亮的金色兽瞳越过迷蒙雨幕,清晰落入你眼底:“羽衣,不要说这么孩子气的话,你不跟我在一起,还能跟谁在一起?……妖怪的嫉妒心可是很恐怖的。我们之间的事,还是不要牵连其他人了吧?”
说完,他冲你无奈笑笑,转身消失不见。
你表情一点点淡了下去。
养不熟的狗就是这样。
看在他迟早都是条死狗份上,稍微给他一点好脸色,他就以为自己能翻身做主人,以至于现在都敢威胁你了。
呵。
狗男人就是欠关!
你叫来刹那猛丸。
伏在他耳边嘀嘀咕咕。
最后,在他半是惊愕半是惶恐的目光中,使劲拍了拍他肩膀:“放心好了,这是我一个人的主意,就算神明佛祖们怪罪,也只会怪罪我一个人。”
一听你这么说,原本还些畏惧神明之威的刹那猛丸立刻坚定了心志:“不,一切罪责都在我!是我等无能,才会让您不得不与那可恶的妖怪周旋!请您放心,纵然是神罚降下,属下也一定会将狱门疆带来给您!”
刹那猛丸抱着不成功便成仁的信念,到天台寺给你偷,不,是去“请”高僧遗物去。
你是有些歉疚的。
明知道他是个恋爱脑,却还是跟他摆出“我能依靠的就只有你了”的态度,让他为你生、为你死、为你幸福奋斗一辈子。
是有点把他当工具人的嫌疑,可……身为打工人,给老板当牛做马,也是应该的吧?
而且,你也没有亏待他啊。
他给你当牛做马,你也给予了他足够的物质奖励。
这世上,有你这样的老板,是所有打工人的福气。
想通后,你惬意地舒了个懒腰,开开心心让乳母给你端来炸鱼、炸虾、炸果蔬,就着淅淅沥沥的雨声,美滋滋吃了起来。
梅雨之后,便到了仿佛能把人热化的暑天。
没有风。
空气仿佛凝固成了一般。
庭院里的滚滚热浪威势不减,即使你瘫在钓殿深处,也能感觉到酷热正透过天棚、隔扇、几帐,一点点侵入进来,似乎要活生生把人烤成人干。
你想跳进水里消暑。
可又心有余悸。前几天,你就因为贪凉,直接用被阳光炙烤过的水降温,效果异常显著的同时,晚上就发起高烧起来。
头疼欲裂。
恶心呕吐。
明明已经够难受了,却又被紧张的乳母灌了好几碗苦死人的药剂,精气神顿时散了大半。
而你,身为铁打的打工人,也是在那时候,第一次品尝到发烧要烧死人是什么滋味,同时,也更深刻领悟到了,没有现代医学加持的平安时代,不是你一个普通人能随意浪的时代。
不仅生孩子会死人,就连发烧感冒也会死人的。
你在钓殿里滚来滚去。
真的太热了。
即使只穿着轻薄解暑的纱制单衣,也依旧热得人汗流浃背。
下方的叠席一开始躺上去是凉的,可很快就会被你高热的体温焐热。
你快要受不了了。
正准备无视乳母的耳提面命,再去外面水里泡一泡,一个不该出现的人出现了。
杀生丸。
你还以为他不会再出现了。
原本就生了那么大的气,想杀了你发泄,结果却被他敬爱的父亲大人拦下了。
这种事,怎么想怎么憋屈。
换成你的话,肯定是要气急败坏把他们都杀了。
当然了。
杀生丸肯定不会跟你一样小心眼。
他绝不是专门来杀你的。
你只是个人类,还不至于被他心心念念地记恨着。
最重要的是,他一出现,就不知从哪里扒出颗莲子来,精准砸中你脑壳,砸得你脑瓜子嗡嗡的。
要杀人的话,他不会只拿莲子砸人,该拿光鞭抽你才对。
……可莲子砸人也是真疼啊。
你捂着嗡嗡作响的脑袋坐起身,边疼得吸气边询问:“我哪里又得罪你了?”
杀生丸没吱声。
只是沉默地站在檐廊之下。
背对着庭院里炫目的白光,周身泛着朦胧的光晕,俊秀到模糊了性别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就那么不辨喜怒地盯你。
你眨眨眼。
不回答就算了。
毫不避讳地欣赏起他的脸。
一边感慨可真是秀色可餐,一边摸起他砸人的莲子,去掉苦涩的莲心,搁在嘴里咯吱咯吱嚼。
杀生丸好看的眉头一皱。
不知道又从哪里扒来的莲子,不愉快地砸过来。
在你猝不及防地吃痛声中,嘴抿得跟蚌似的他终于开口了:“你跟我父亲……究竟是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
你揉着有点疼的脑袋,一抬眼,就瞧见杀生丸表情有点糟糕,唇线抿紧发白。
他大概是非常不喜欢被人用问句回答问句。
似乎有点想生气。
可又不稀罕跟你生气的样子。
只好拿薄金色眼瞳淡淡斜你一眼,语气冷冰冰的:“我的父亲最近一直在寻找一个人类男人……一个叫继国缘一的男人……是因为你的缘故吧?父亲他跟人类最密切的交集,就是你了。”
你神情一凝。
比起杀生丸的怀疑,身为当事人,你想得要更深一点。
犬大将竟然真的这样做了。
可他绝对不是无的放矢之辈。
他找继国缘一,只是出于嫉妒,想要杀了他吗?
你觉得不应该这样简单。
犬大将非常喜欢杀人诛心。
你说你喜欢杀生丸,他不管真假,做得第一件事就是把杀生丸困在你身边,不介意杀生丸看见你们一次又一次,成功让杀生丸对你生出更多负面情绪。
现在,他想找到继国缘一,你觉得他除了是想像拿捏杀生丸一样,拿捏继国缘一,应该更想通过继国缘一,试图拿捏你。
要知道,女人非常心软。
一旦女人爱上别人,就很容易出现危急关头牺牲自己、奉献爱人的昏了头行为。
虽然你不会,但不妨碍你对可能做出这种事的犬大将,生出更多不耐烦。
什么东西!
舔狗就该有舔狗的样子。
总是像阴沟里的老鼠,冷不丁给人一口,真的很让人怒不可遏。
忍不住……就想把他装在盒子里,关个一千年!
可就算这样,你也还是觉得有口气哽在喉咙里,上不去下不来,憋屈得难受
于是
你放开揉着脑地的手,冲着外头那个矜贵的西国贵公子招招手:“想知道吗?过来,我悄悄告诉你,不让你父亲知道,急死他!”
……
……
贵公子手感非常好。
就算穿着一件套一件的华丽衣物,甚至还披着毛绒绒的长尾,身体也如玉一般,轻易不会流汗。
“继国缘一,是我曾经的丈夫。”
杀生丸薄金瞳仁微微眯起。
你微微低下头。
望着身下满脸不乐意,却又不知怎得莫名其妙生气的小狗狗,心脏骤然失序地悸了悸。
难以言说的情愫涌上心头。
糟糕的念头蔓草般疯狂生长。
让你不由就想将他糟蹋地更彻底一些。
“不过,那都是很早之前的上辈子过往了。”
“他背叛我、伤害我,最后,更因为他的一无是处、一事无成,害得我经历了无数的痛苦不说,还让我失去了最珍贵的东西……”
“你父亲想找到他,大概是以为我对他念念不忘,肯定我还深深爱着他,故而想要借此拿捏我,迫使我同意给他生孩子。”
说着,你伏在他耳边,柔柔笑出声,“你父亲明明什么都不知道,却自以为自己掌握了一切……杀生丸,你说他可笑不可笑?”
“我之前告诉过你吧?别把你父亲想得太崇高。”
“他不配。”
“如今,我也还是这个意思:别听你父亲的。”
“什么仁慈、什么温柔、什么慈悲……那都是人类统治者麻痹治民的把戏。”
“你是大妖怪。”
“大妖怪,就应该有唯我独尊、舍我其谁的骄矜和狂妄。”
“千万别学人类。”
“太像人的话,纵然你是大妖怪,拥有无与伦比的实力,也必定会经历痛苦。”
“要做,就做像你母亲一样的大妖怪,高高在上,不染尘埃、触不可及……杀生丸,你是如此有天赋、有觉悟、有恒心,就不应该把目标定在某个具体的人身上,而是应该永远目视前方。”
“相信我,只要你一直保持着本心,终有一日,你会把犬大将抛在身后,抵达霸道的顶点,欣赏到他也从未见过的风景。”
“到那时……”
“记得到我坟前,告诉我站在至高之巅,究竟是何种感受……”
……
……
你很抱歉。
虽说是出于好心,但做出来的事儿,却是货真价实把小贵公子拉入淤泥里。
“成长嘛,总是要吃亏的。”
“与其吃别人的亏,倒不如直接吃我的。”
“我是个好人,会对他感恩戴德,不像别人,只会无情嘲笑他。”
你很快想开了。
在他呆够,准备离开之际,你突然想起正事儿,一把拉着他的手,跟他说起悄悄话:“跟我向你母亲道个歉。”
杀生丸侧目扫过来。
你拉着他去了涂笼,踮起脚尖,从最上层的壁龛里,取出首饰盒子,将一枚郑重其事放在他手心,让他拿好:“不久之后,我就会想办法把你父亲关起来。到时候,西国很可能会因为失去一位首领陷入慌乱,但我管不了那么多了。”
“你父亲不守男德。”
“而我,容不下没男德的狗东西。”
“他既然不愿意跟我好聚好散,那我就只能另想法子了……”
杀生丸深深蹙眉头。
毫不犹豫给你的异想天开判了死刑:“不可能。”
关起来?
怎么可能?
这世上不存在能管得住他父亲的笼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