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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1章 封炔

    〖六周目存活时间:10h〗

    川半辞睁开眼睛, 躺在沙发上久久没有回神。

    他盯着眼前的空气,视线没有落点,抬起手在自己眼前晃了晃:“哎?奇怪……”

    他的视觉好像变模糊了。

    川半辞从沙发上站起来, 迷茫地环顾了一下四周,开始审视自身的情况。

    感知变迟缓了尤其是视觉,行动暂时还没有受到影响, 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但是这也意味着,他的时间不多了。

    川半辞缓和了两分钟, 让自己的神志重新清醒过来, 直接打开手机聊天软件,点进封炔的官方工作号。

    然后弹幕就和川半辞一起听了近二十分钟的“宝贝儿生日快乐”语音。

    弹幕:

    【?】

    【我也陷入轮回了,又到一周目了?】

    【是主播终于疯了吧。】

    二十分钟之后, 手机扬声器如川半辞所愿,从里面钻出几条刚刚渡过孵化期的幼虫,川半辞将它们倒进了水杯里。

    而后, 在弹幕睁大的眼睛下, 一饮而尽。

    弹幕:

    【卧槽!】

    【你在干嘛!】

    【开头就自杀??】

    川半辞弯下腰来, 死死捂住嘴, 全力遏制住想要呕吐的欲望。

    他蹲在厨房下面,不知道过了多久, 感受到自己的大脑被刺入了什么东西, 太阳穴在突突跳个不停,一阵强烈的神经痛席卷而来。

    这种疼痛让川半辞神志清醒过来, 他睁开眼睛, 半边瞳孔已经染上了蠕动的血丝。

    确保行动没有大碍,川半辞熟练地走进二楼防空洞,推开压在红符阵上面的架子, 往地上一看。

    那把能打开铁门的钥匙竟然又静静地躺在那里。

    “果然如此。”川半辞拿起了那把钥匙,“这个阵法可以传送上周目留在里面的物品。”

    弹幕大为震惊。

    这种机制给副本打开了另外的可能,但,依旧有个难题川半辞还没有思路。

    关于封炔,他只要知道封炔能被拯救的最后时间,然后想办法朝那个方向一直努力就行,但是这些脑虫要怎么解决?

    杀了虫王,会给小虫子生长机会,但如果一直放任虫王发育,最后也会成长成谁也打不过的怪物。

    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川半辞也不在这里纠结了,空想想不出解决方法,还得行动起来,尽己所能去找方法,说不定在过程中,这些问题就迎刃而解了。

    川半辞拿钥匙开了走廊铁门,将钥匙重新丢进红符阵里,卸下消防斧,又一次闯入隔壁别墅,杀了两个寄生人。

    待男主人在消防斧下没了声息后,川半辞弯下腰,从对方身上摸出手机一看。

    3点整,这次他还多20分钟孵化虫卵,总体比上周目效率高。

    川半辞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仪容,将脸上的血渍擦干净,拿着消防斧走出了别墅。

    “一包烟。”川半辞对小卖铺的老板道。

    坐在收银台后面的老板迟迟没有动,神情不安地看了看外面,犹豫一会儿,指了指自己的衣领:“小伙儿,你是不是受伤了,衣领上有血。”

    “咚——!”

    一声巨响。

    老板猛然往后仰去,面色刷一下变白,一柄消防斧劈在了他的收银台上,玻璃渣子飞了他一脸,而那把斧头上还留着残存的斑斑血迹。

    川半辞一手握在斧柄上,一手朝老板伸出:“我说,要一包烟。”

    川半辞克制着那股从心头涌上来的烦躁,虫子在影响他的情绪,让他变得更加冲动。

    他迫切地想知道虫子到底在哪些成长阶段可以被驱赶,很急,很赶时间,反正这周目只是个实验周目,注定会失败,他也不想演个好人了。

    此时的川半辞,脸上没有任何平常该有的沉静与和煦,只有漠然冷血,比起弹幕熟悉的那个川半辞,更最接近很久很久之前,没有受到教化,没有遇到单阙时,最原始的川半辞。

    弹幕:

    【吓我一跳!】

    【没人觉得主播拿斧头威胁别人很帅么,一斧头砍在了我的心巴上。】

    【上面的,让主播砍你试试,你还心不心动。】

    老板哆哆嗦嗦拿出一包烟。

    川半辞在口袋里随意地找了找,翻出几张红钞按在了还在掉玻璃渣的柜台上。

    都没来得及等到出店门,就这样点烟吸了一大口。

    片刻后。

    “咳咳咳!”

    川半辞跪在地上,咳嗽地完全停不下来。他感受到头颅里忽然翻涌起剧痛,胸腔和眼睛鼓胀,像是被跌入了沸腾的锅炉里。

    有什么东西要逃出来了。

    “小……小伙,虫子,有虫子从你眼睛里掉出来。”老板吓得话都不会说了。

    老板指着的虫子,被缓和过来的川半辞一脚碾碎。

    川半辞将香烟熄灭,闭眼喘息了一会儿,让还残留在他脑海里的虫子安静下来。

    从开头就被川半辞一系列操作搞的莫名其妙的弹幕终于觉出味了:

    【我知道了,主播是想自己被寄生,检验出虫子在脑袋里后,还能被香烟驱赶的最晚时间。】

    【只要知道这个最晚时间,在死线前让封炔吸入香烟,就能救封炔了。】

    【道理我都懂,但是这也太拼了,那些可都是活生生的虫子,活吞下去,卧槽,搁我我可受不了。】

    川半辞就是这样打算的,而刚才,通过自我实验,证明香烟确实有用的,刚过孵化期的虫子能被驱逐,但这只是开始。

    他的重生时间是下午两点,这个时候封炔脑中的虫子已经待了至少九小时。

    迫切想要知道的信息得到了验证,川半辞理智回归,那股暴躁也平息下来。

    他站起身,朝老板安抚性地笑了笑,笑容平和温柔,完美的如同一个既定的公式。

    只是老板刚刚被斧头威胁,这种笑容只能让川半辞看上去更加可怕。

    “抱歉,刚刚砸坏了你的台子。”川半辞拿出一张银行卡放在台前,“修理钱。”

    “不不,不用了。”老板可不敢收这个瘟神的钱,但川半辞压根没打算和老板多纠缠,放下卡就走了。

    川半辞回到了小别墅,面色平静地坐在沙发上,等着封炔回来。

    他的视线没有焦距地望着眼前的空气,忽然看见一道模糊的身影朝他走来。

    那是一个黑色头发的少年人,十七八岁的样子,穿着纯白的统一定制服,脖子上锁着一个黑色锁环,面容迷糊不清,但嘴角那抹意味不明的笑容却十分清晰。

    在看到川半辞之后,少年那道如同假笑的唇角就变得真切起来,充满了真正意义上的温暖。

    少年朝川半辞走来,不用看脸色,光听声音就知道少年心情此刻一定非常愉悦:“小辞,原来你躲在这里,真是让我好找。”

    川半辞神色一顿,刹那坐直了身体:“单阙?”

    他想要站起来,但下一秒,一个红点锁定在少年的额头,炮弹从天坠下,在少年身后炸起万丈灰尘,少年的身影也被炸飞,消失在了一片飞尘中。

    川半辞像是被突如其来的爆炸声吓到了一般,剧烈一抖之后,忽得定住了。

    耳边除了爆炸的声音什么都听不见,他仿佛重新回到了那个暗无天日的地方。

    川半辞缩了缩脚,想把自己蜷缩在沙发上,却发现自己的脚踝生了根般停在原地。

    他低下头,看到一只染血的手抓住了他的脚踝,被炸到面目全非的单阙趴在地上,融毁的脸上留下了类似血泪的痕迹:“小辞,你要丢下我了?”

    不对,是幻觉。

    川半辞很快反应过来,是寄生在脑子里的虫子在发挥作用。

    川半辞闭上眼睛,不让自己去看单阙被炸的惨状,但耳边单阙的声音还在此起彼伏地响起。

    “你这个没有感情的怪物。”

    “我是为了你才死的。”

    “当初就不该带你逃出去。”

    听到这些话,川半辞紧绷的身体反而放松下来,和幻听反唇相讥:“拙劣的模仿,他才不会这样和我说话。”

    那个人比谁都爱他,心疼他都来不及,绝对不会说这种会让他伤心的话。

    对于这点,一直被对方深爱着的川半辞再清楚不过。

    川半辞没再阻止自己去听,他像是贪婪的兽,不知满足地吸收所有话语。

    他真的很久很久没有听到那个人的声音了。

    不知过了多久,一片黑暗中,忽然有另外一个声音突破了迷雾,带着隐藏的怒气清晰落在耳边。

    “不辞,你是不是瞒着我偷偷溜出去了?”

    是封炔。

    川半辞睁开眼睛,周围的幻觉已不知何时消失不见,眼前只剩下封炔饱含浓黑怒意的眼眸。

    川半辞目不转睛地看着封炔,轻声问:“几点了?”

    “4点40。”封炔回答完,开始找川半辞算账,“那个定位器真是买对了,铁门都拦不住你了是吧?你是不是幽会那个穷小子去了,真是好大的胆子!看来我不仅要在你身上装定位器,还要弄条锁链把你拴在家里!”

    川半辞平静地看向面前暴怒的封炔:“你是因为这个才提前回来的?”

    “你说呢?老子头上都绿油油一片了,不然老子放着下半场拳赛不比,就匆匆往家里赶,嫌钱赚太多是不是?!你少给我转移话题,老子警告你,别仗着老子爱你爱到不行,你就敢……”

    幻觉里的单阙和现实中的封炔在川半辞脑子里轮番咿咿呀呀说个不停,川半辞漫无边际地想着,封炔发觉他行动轨迹不对劲,就会提前回来,这是个可以利用的机制。

    身边的沙发往下陷了一段,川半辞的下巴被一只手强硬地扭到一边。

    封炔绷着脸:“不辞,你听到我说话没有?”

    说完,封炔看到了什么,凶悍的神情一滞,立刻松了川半辞的下巴,小心翼翼凑上前:“宝贝儿,你的眼睛怎么了?”

    川半辞抬起眸,从封炔紧张的瞳孔里,看到了两人如出一辙的血红眼睛。

    因为关心他的眼睛,所以连出轨的事情都来不及计较了么?

    川半辞没忍住笑了一下,摸了摸封炔的眼睛:“跟你一样,不小心被人打了一拳。”

    封炔脸色顿时阴沉下来:“少打马虎眼,这到底怎么回事?”

    川半辞点开遥控器,让电视放起了那个新闻。

    他们两人都被寄生了,被脑虫认定为了同类,新闻的内容不再被屏蔽,真实地展现在了封炔面前。

    “你被寄生了?!跟我去医院。”封炔面色大变,拉着川半辞就想起来。

    但很快封炔又冷静下来:“不行,不能去医院,看新闻的严重程度,他们肯定不会就这么简单给你治疗,把你抓走研究都说不定。”

    封炔说的很有道理,但川半辞非常不满封炔只看到他而忽略自己,提醒道:“是我、们,我们两个人都被寄生了。”

    封炔急的走来走去,一会儿又捧着川半辞的脸:“宝贝儿你感觉怎么样,身体有没有不舒服,有哪里难受?”

    川半辞反问封炔:“那你呢,你被寄生的时候难不难受?”

    “不难受。”封炔果断道。

    但两个人都被寄生了,被寄生到底是什么感觉两个人再清楚不过,烧热,幻觉,无所不在的神经痛,高颅压带来的眼窝饱胀,几乎要将眼睛挤出来,这些都是漫长的折磨。

    封炔显然不打算放过川半辞这个问题:“但是也不一定,老公身体好,抵抗力强,和你不一样,你老实告诉我,到底有没有哪里难受。”

    川半辞平静地道:“我不怕疼的。”

    封炔:“不怕疼,不代表不会疼。”

    封炔面色严肃,发现眼前川半辞忽然怔住了:“宝贝儿,到底哪里不舒服,说出来老公给你按按。”

    熟悉的句式让川半辞陷入了短暂的失神,他还以为是自己出现幻觉了,把封炔的话听成了很久以前单阙对他说的。

    川半辞其实不喜欢随便把人当做单阙的代餐,这是对单阙的亵渎,其他人不配。

    但不知道怎么的,自从进了异骇直播间,他总能在别人身上看到单阙的影子。

    不怕疼,不代表不会疼。

    是单阙说的这句话,让川半辞改变了一直以来的认知。

    单阙告诉他,他再细小的情绪单阙也能捕捉到。

    没有人可以心安理得地伤害他。

    他比别人更重要。

    他应该建立自己的底线,如果不知道别人是好是坏,就把伤害他的人都杀了吧……

    而这句最开始开始改变川半辞的话,从封炔嘴里再次说了出来。

    “……太阳穴,眼睛,脑袋,都很疼。”

    川半辞说出了自己的感受,随后抚上自己的胸口,抖着声音道,“但是最疼的,是心脏。”

    ……

    川半辞被封炔按在对方腿上,那双干燥温暖的大手依次按揉他的太阳穴和眼廓,温柔的按摩果然缓解了一些难耐的神经痛,川半辞有些昏昏欲睡。

    等再次睁开眼睛,川半辞发现天色已经开始变黑了,猛然坐起身。

    封炔正在看着电视,就见到川半辞从腿上忽然惊醒:“怎么宝贝儿?”

    川半辞:“几点了?”

    “六点半。”封炔混不吝地笑起来,“宝贝儿,你还可以在我腿上多睡一会儿。”

    六点半,按照他的脑子里的脑虫发育时间,现在已经开始进入寄生期了。

    他能感受到有触手一样的东西,正在一点点钻进他的大脑,为接下来的进食做准备。

    川半辞从兜里掏出了一盒烟,想要再试试烟雾的效果,手指却忽然夹不稳似的,那根香烟掉在了地上。

    他居然开始对香烟产生了恐惧。

    那根掉在地上的烟被封炔弯腰捡了去:“你什么时候开始抽烟了?”

    “刚刚。”川半辞回过神,想把封炔手里的香烟拿回来。

    封炔往后避开了川半辞拿烟的手:“刚刚?你在开玩笑么宝贝儿?”

    川半辞蹙起眉,见封炔没有把烟还给他的意思,又从烟盒里拿出来一根,结果打火机又被封炔抢去了。

    川半辞望向封炔:“还给我。”

    封炔将打火机放进自己兜里:“烟有什么好抽的,这不是好东西,我们不抽啊。”

    川半辞沉默了一瞬,随后猛然朝封炔裤兜扑了过去,封炔拦住不让川半辞拿。

    两个人一个躲一个抢,兜里的打火机一下没藏住,掉在了地上,被封炔一脚踩爆,一声尖锐爆鸣声从地下响起,打火机爆炸,给地毯烧出了一个小孔。

    封炔如梦如醒,望向面色平静的川半辞:“抱歉宝贝儿,我……”

    川半辞淡声说了一声“没事”,起身往厨房走去。

    封炔不知道川半辞要干什么,但直觉告诉他不对劲,实在不放心,封炔只好亦步亦趋地跟在川半辞身后,见川半辞进了厨房,便在厨房外面等着。

    川半辞关掉推拉门,看了一眼磨砂玻璃上的封炔身影,没说什么,过去点燃灶台。

    又抽出一根烟,往灶台伸去,短短几米距离,他的手已经抖的不成样子了,眼神却是完全割裂的平静,让川半辞身上显现出了两种极端。

    第一根烟被川半辞不小心失手碰掉,灶台蓝火立刻将那根烟草点燃,浓白的烟从厨房升起,川半辞感觉自己眼球里的脑虫开始焦躁起来。

    厨房外的封炔似乎也感应到了什么,在门口躁动地走来走去。

    但这还不够,川半辞闭了闭眼睛,又拿出一根香烟,为了不让香烟掉落,用力到指尖泛白。

    红色的光点静静燃烧在烟的尾部,川半辞无视一切叫嚣着要远离的本能,抖着手咬住了那个被捏到变形的烟头,深吸一口。

    “哗啦——!”

    厨房传来的巨响让门外的封炔心中一慌,他顾不了那么多,直接推开拉门闯了进来:“宝贝儿!”

    封炔目光瞬间锁定在了跪在地上咳嗽不止的川半辞,对方手撑着地板,咳得撕心裂肺,不断有挣扎扭曲的血虫从他眼中掉出。

    封炔面部肌肉抽动了一下,只感觉自己的心脏也跟着疼了起来,他大步来到川半辞面前,蹲下身,尽管内心焦躁到不行,还是放柔声音道:“你到底怎么了,宝贝儿,别吓老公好不好。”

    川半辞苍白的手抓住了封炔的肩膀。

    “还有救。”

    川半辞抓着封炔的肩膀紧紧不放,那只和封炔如出一辙的猩红眼睛里,露出了如获新生般的庆幸,“这个时候的你,还有救。”

    封炔听不懂川半辞的话,也不明白川半辞到底在干什么,这个只会在拳场大杀四方的粗心男人,此刻正温声细语地哄着心上人:“好了宝贝儿,我们不尝试抽烟了,嗯?”

    封炔将川半辞扶去了沙发,又哄了一会儿,随后独自去厨房给川半辞倒水。

    他接完满满一杯,发现杯底全是密密麻麻的红色小米粒,脑海里迅速浮现出川半辞跪坐在厨房痛苦咳嗽的模样。

    满腔的焦躁在这一刻撕破伪装,封炔面上显露出戾气,用力将杯子甩进了洗碗池。

    他双手搭在台子上,猩红的眸冰凉地注视着窗外的景色,随后闭了闭眼睛,抓了一把头发,转身时面上重新恢复了稳重老公的模样。

    封炔走出厨房,见川半辞还在沙发上闭眼休息,目光柔和了一些,走过去揉了揉川半辞的发顶:“宝贝儿,家里的水不能喝了,我去外面给你买。”

    封炔即将离开的时候,一只手抓住了他的手臂。

    封炔回过头,川半辞已睁开了眼睛:“别走。”

    川半辞眼中执拗,仿佛封炔不同意留下,自己就不松手。

    封炔肩膀松懈下来,无奈地笑了笑,坐回川半辞旁边:“好吧,我们这对脑子都长了虫的怪人夫夫,就不祸害其他人了。”

    川半辞感受到大脑里的虫子开始将触手钻进每个皮层褶皱里,身体往封炔偏移,最终靠在了对方宽阔的肩膀上:“封炔。”

    旁边的人用鼻腔“嗯”出一声算作回应:“老公在呢。”

    川半辞:“你今天凌晨回来的时候,有没有做什么异常的事?”

    “异常的事?”封炔想了想,“我和以前一样拳赛结束就准备回来了,本来都是开车回家,最近车子在保养,这几天一直走路回来,也没什么异常,不过……”

    封炔像是想起了什么,继续道,“硬要说的话,我今天早上喝过工厂废旧水龙头里的水。”

    废旧工厂的水龙头?

    川半辞联想到了他们家的饮水机,脑虫似乎很喜欢在这种地方产卵。

    “你具体在什么时间点喝的?”川半辞问。

    封炔回忆了一下:“我凌晨1点比赛结束,留下处理些有的没的,估计1点半才走人,去吃了份夜宵……”

    “走之前我看过时间,吃完夜宵刚好3点钟。”

    “夜宵店离我们家不远,走路差不多1小时就能到,那个废旧工厂在夜宵店和我们家中间。”

    “粗略算算的话,应该是3点20到3点30之间。”

    “不对,就是3点30。”封炔忽然笃定道。

    “工厂那边住着一个老头,每天三点半就会出门乞讨,雷打不动的,我路过的时候,那老头刚好准备出去。”

    第52章 封炔

    3点30……

    距离封炔吃下虫卵, 到他重生的下午2点之间已经过了9.5个小时。

    其中孵化期3小时,生长期4小时,也就是说在川半辞重生时, 封炔大脑中的脑虫已经在寄生期生长了2.5个小时。

    现在是晚上7点,距离川半辞脑中的脑虫进入寄生期还有半小时。

    川半辞已有了决定,在晚上9点之后, 每半个小时尝试一次抽烟,找到那个能拯救封炔能的最后时间。

    电视不知疲倦地循环播放着脑虫新闻, 两个人躺在沙发上, 脸上都带着一股浅淡又从容的死感。

    周围十分安静,往日在这个时候总要吵架的邻居夫妻也没有响动,这种时候似乎特别适合交心。

    封炔忽然道:“宝贝儿, 你愿意跟我回家,是因为我能帮你还债,那在债务全部还清之后, 你还会不会继续留在我身边?”

    川半辞果断道:“当然会。”

    “哦?”封炔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 翻过身, 单手搭在川半辞身后的沙发上, 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为什么, 你爱上我了?”

    川半辞理所当然地点头, 却被封炔的手指锢住了下巴,无法做出点头的动作。

    封炔看穿了一般, 替川半辞否认道:“不, 你还没有到爱的程度。”

    川半辞看向封炔,歪了歪头,那双灰眸干净到藏不了一丝污浊, 任何人都能透过这双眼睛,看清川半辞的一切情绪,清醒、平静、执着,但唯独没有爱。

    或许有其他更复杂的情感,驱使着川半辞留在封炔身边,甚至想要拯救封炔,但那都不是爱。

    川半辞没有否认封炔的话:“可是你爱我吧,我想要你活下来。”

    封炔笑了笑:“就因为我爱你,你才想和我在一起?”

    川半辞反驳:“你还愿意为我付出生命。”

    封炔不为所动:“那只是一句不知道真假的情话而已”

    川半辞皱起眉:“那不是情话。”

    “那就是情话。”封炔的神色莫名有些犀利,“你没有听别人说过么,宝贝儿?难不成每一个和你这样说的人,你都要一个个和他们在一起?”

    弹幕起哄:

    【我也愿意为主播付出生命,主播和我在一起吧。】

    【起开,我愿意为主播死五次。】

    【我能死一百次!】

    【你们别在奇怪的地方卷起来啊。】

    川半辞被封炔的话说愣住了。

    和一个爱他,爱到愿意付出生命的人在一起,是川半辞一直以来的恋爱准则。

    他像圣经一样遵守这个的法则,从没觉得有哪里不对,这是川半辞第一次面临封炔这样的提问。

    他并不懂爱,所有情感都是从单阙身上习得的,喜怒哀乐,三个原则,以及如何去辨别爱。

    他错了吗?

    川半辞低声喃喃:“不是这样的。”

    封炔已经为他死过两次了,封炔愿意为他付出生命,那不只是一句情话。

    就算真的有其他人愿意为他付出生命,那他也只会……

    ……哎?

    川半辞像是突然触及到了什么认知边界,猛然抬起头。

    封炔不一样,还有卡兰、单阙,他们和其他人不一样。

    但是为什么,为什么他们和其他人不一样?

    一个隐约的答案仿佛就在眼前,但川半辞看不清楚。

    一只手在持续愣神的川半辞眼前晃了晃。

    “愣住了?老公开玩笑的,我的宝贝儿当然爱我了,不然为什么还待在我身边,做慈善?”

    笑过之后,封炔狠狠咬了一下烟嘴,喃喃道:“你只是没有意识到罢了。”

    接下来的时间,他们像正常夫妻那样,仿佛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起打扫卫生,一起做饭,然后安静地吃完晚饭。

    时间来到了晚上十点,是封炔逐步失控的时间,也是川半辞体内脑虫,步入寄生期2.5小时的时间。

    封炔在之前就去了训练室,也许是意识到了自己在逐步失控,不想让川半辞看到自己凶恶的姿态,才把自己关进了训练室。

    卧室里,川半辞几乎将肺都咳出去了,眼睛里虫却像是扎根,不论怎么驱逐都纹丝不动。

    川半辞眼中不可置信:“居然没有用了。”

    也就是说,他只有半小时的时间。

    想要救封炔,就得在他重生后半小时内让封炔吸入烟雾,否则封炔就彻底救不回来了。

    可先不说封炔回家都要五点了,光是封炔回来的路程就远不止半个小时。

    这时间短到令人绝望。

    卧室的门被人从外面撞开,川半辞转过头,看到封炔跌跌撞撞地走了进来,对方的两只双眼均布满了血丝。

    封炔气势汹汹地冲过来,将川半辞压倒在床,而后狠狠地亲了上去。

    封炔的时间快到了。

    高热的舌舔过拥有黑十字凹痕的舌面,彼此交缠在一起。

    封炔身上有微微的汗意,为了维持理智,封炔一直在练拳,做各种剧烈运动,这种蒸发般的热意也传输到了川半辞身上,川半辞捕捉到了那丝决绝。

    他们像是末日将近时拥吻在一起绝地情侣,任由身边山呼海啸,大地崩塌,只管享受这最后一刻的抵死缠绵。

    客厅的新闻还在无数次的重播。

    川半辞忽然想起来一件事,新闻说极端的情绪可以抑制脑虫生长。

    那是不是说明,只要找到最能影响封炔情绪的事情,就可以把半小时的时间往后延长了?

    像是找到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川半辞抓着封炔的衣衫,在那无孔不入的间隙中,抓紧时间问封炔:“在你心里最重要的是什么?”

    “是你。”封炔短促地说了一声。

    川半辞将发软的身体往后扯去,对眼前完全魔怔了的封炔急道:“你认真点回答!”

    封炔将身体抬起一些,又重重压了回去,已然开始模糊的视线注视着眼前的爱人,用最后冷静的声音回答:“那我再认真地告诉你一遍,是你,不辞。如果你想救我,就利用好你自己。”

    川半辞神情微怔,被封炔高热的唇封住了口。

    身体再次被点燃,每一寸肌肤都在颤抖着发烫。

    渐渐的,川半辞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他脑海里已经扎根在深处,无可撼动的脑虫竟然隐隐有松动的趋势。

    它们像是受到了什么可怕的威胁,宁愿挣断自己好不容易生长出来的触须,也要逃离他的大脑。

    紧接着,一个个断触逃生的脑虫从他的眼睛,耳廓中,嘴巴中逃出,掉在枕头上,又忽然爆裂开来。

    刹那间,浓厚的异香溢满了卧室。

    川半辞意识到了什么,转头去看忽然没了动静的封炔:“封炔,是你做的对不对,你在干什么?”

    “宝贝儿,它们吃掉了我的脑子,属于我的意识很快就会消失,但是相对的,我知道了一些它们的秘密,我能短暂地控制它们。”封炔笑的异常温柔,专注地盯着眼前的川半辞,唯恐漏看一眼,“我是没救了,但是宝贝儿,我还可以救你。”

    川半辞摇着头,双手用力推拒着封炔的胸膛,但是没有用,封炔将他的手钳在上方,盖住了他的眼睛,俯下身继续动作。

    封炔的动作轻柔极了,轻拢慢捻,和风细雨,仿佛很快就能让人沉醉进无忧的温柔乡中,只是被他手掌盖在下面的,是川半辞血色尽失的苍白面庞。

    川半辞感受到残存在他大脑的虫子被一片片驱除出去,尸骨无存。

    不知道过了多久,身上的压力骤然消失,川半辞的眼睛重新恢复清明,他猛然坐起来,卧室却已没了封炔的身影。

    川半辞掀被下床,连衣服都来不及套,急急跑了出去:“封炔,你回来!”

    就在他迈步想追出去的时候,身下忽然发软,就这样不受控制地跌倒在了地上。

    川半辞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身体的酥麻酸软,他恢复能力很强,但这种能力只会在他受伤后生效,对此刻的他没有任何作用。

    封炔是故意的,故意把他弄成这个样子,让他无法追上去。

    川半辞咬着牙,从地上艰难地站了起来,一步一步,极缓慢地走到走廊门口。

    屋外一片漆黑,空无一物。

    川半辞迷茫地站在空荡荡的铁门内,他不知道封炔去了哪,又要如何找到他。

    他只知道,或许自己又被封炔救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如同钉在门前的川半辞收到了一则系统通知。

    【系统提示:检测到副本最大威胁<脑虫王>、<封炔>均已死亡,主播存活概率为99.999%,提前开启奖励结算通道,请问主播“不辞”是否提前离开副本。】

    眼前一片马赛克的弹幕听到系统提示音,一个个上蹿下跳,急的像是吃不到瓜的猹:

    【发生什么事了,发生什么事了,怎么就提前开启结算通道了?】

    【我靠,屏幕全是马赛克,你们这对狗男男到底趁我们不注意干了什么好事?!】

    【谁说和副本boss谈恋爱不好的,这简直就是开挂!】

    【让npc为你生为你死是吧,主播我承认,你真的有点东西。】

    热闹是弹幕的,和川半辞一点关系都没有。

    川半辞此刻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这是封炔第三次为他付出生命。

    川半辞:“自私鬼,谁要你拯救了。”

    川半辞看着眼前显示“是否提前离开副本”的系统界面,在直播间弹幕的刷屏下,按下了拒绝。

    沸腾的弹幕停滞下来:

    【?】

    【主播按错了?】

    【总不会是在装逼吧。】

    【这样好浪费时间,反正凌晨两点一到,主播还是会自动通关的。】

    在一连串疑惑下,弹幕看到屏幕上,川半辞从怀中拿出了那把这周目还没来得及使用的手枪,而后对准自己的脑袋。

    都说了他不喜欢这种结局了啊。

    一个两个的都那么自大。

    凑巧,他也很自大。

    他要去创造自己喜欢结局。

    “碰!”

    一声枪响。

    直播间瞬间黑屏。

    〖七周目存活时间:10h〗

    川半辞从沙发上醒来,四肢软绵绵的没有一点力气。

    弹幕:

    【……】

    【主播你?】

    没理会弹幕,在等待身体恢复的时间里,川半辞冷静地掏出手机,找到封炔官方号,发了一条语音。

    “我找到属于我的真爱了,以后我们不要联系了。”

    不出一秒,对方发来语音。

    川半辞点开一听,拳场嘈杂哄闹的背景音都盖不住封炔愤怒的质问:“你他妈说什么?!”

    川半辞按着自己不断弹跳的太阳穴,静静地等待着。

    很快,第二条语音接踵而至,对方显然已经离开了拳场,背景音的人声少了很多,取而代之的是高速移动的风声。

    封炔:“你给老子待在原地,一动都不许动,听到没,一步都不准走!你敢走一步,老子立马打断你的腿再拖回去!”

    川半辞回:“我只给你半小时。”

    川半辞将封炔删除拉黑,随后开始娴熟地按照计划行动,拿钥匙,取消防斧,杀寄生人。

    期间他的电话一直在响,是封炔打的,可能是发现川半辞把自己拉黑了,电话就没停过。

    川半辞抹掉脸上砍人时溅上去的血,看着客厅里的时钟,时间在一分一秒过去。

    终于,他透过窗户看到了飞奔而来的封炔。

    对方是一路跑过来的,此时手上还拿着电话,脸上阴沉的不像话。

    封炔连院子的门都等不及开,长腿直接跨过篱笆,正准备开铁门,就听到了隔壁的开门声。

    川半辞从隔壁小别墅走了出来,和封炔相隔一排篱笆,身上是浓郁的血腥味。

    川半辞看向封炔:“你来晚了。”

    封炔瞪直了眼睛。

    此时两人一个濒临爆发一个平静如水,形成了两个极端。

    封炔怒目圆睁,手指直直指着川半辞的鼻子,气得手臂都在抖:“不辞你他妈别太过分,拳场到这里我最快也要跑一小时,半小时,我飞也用不了这么快!”

    ……

    “这样么,真遗憾。”川半辞面上带着淡淡的怜悯,朝瞳孔骤缩的封炔举起了枪,“那下周目再努力吧。”

    “碰——!”

    封炔额头中弹,直挺挺朝后倒了下去。

    “啊啊啊,杀人了!!”刚好路过的人看到了眼前的一幕,直接跌倒在地,惊恐地看向川半辞。

    川半辞垂下手,枪从他手指间跌落,转过头,笑着朝路人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路人愣住了,直勾勾地看向川半辞。

    他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眉眼温润,笑容和煦,像是从清泉中诞生的美丽精灵。

    让人不自觉忽略了他刚刚枪杀了一个人,此刻脸上还残留着不知谁人的血。

    随后,路人就看着这个像精灵一样的人抬起手臂,从袖子里拿出一把干净的水果刀,偶尔极为果决地,一刀插进了他自己的脖子里。

    血迹飞溅,路人就这样眼睁睁看着川半辞倒在了血泊里。

    ……

    再次回到上午两点的沙发上,川半辞甩了甩自己鼓胀的脑袋,拿出手机给封炔打了电话。

    就像上周目秒回他的信息一样,这次对方也是一秒接通,对面拳场喧闹的声音吵得川半辞头晕眼花。

    不过很快,那股恼人的喧闹声又减弱了,封炔似乎为了接电话,转移到了更他安静的地方。

    封炔靠在拳场外的过道上,一手拢在手机后面:“喂,宝贝儿,你打的真及时,再晚一会儿老公就要上场打比赛了,差点接不到你的电话。”

    川半辞直奔主题:“把你拳场的地址发给我。”

    “你要过来?宝贝儿,这地方可不是你该来……”

    川半辞强硬道:“快点!”

    “好好。”封炔将自己的地址共享给了川半辞,“宝贝儿,你的声音听上去很虚弱,生病了?”

    川半辞点开封炔发过来的定位:“我出轨了。”

    封炔一滞,语气顿时变了:“你说什么?”

    “给你半小时赶过来找我,不然永远别见到我了。”川半辞已经来到了防空洞的架子边,取完枪后干脆利落地挂了电话。

    川半辞出了别墅,一边跑一边辨识着手机定位,他下意识想到打车,但一直走出别墅群,一个接单的司机都没有。

    别墅群外,到处都是拥挤且矮小的楼房,川半辞站在泥泞窄小的路上,忽然意识到了一件事。

    这里是幽荧域。

    进副本后一直以来的优渥环境让川半辞差点忽略了一个事实,这里是幽荧域,被人类救世主灵境集团完全抛弃的贫民区。

    路上没有车,也没有任何公共车站。

    所有人只能靠行走活动在地表。

    川半辞果断关了手机,迈步朝定位的方向奔去。

    沿途的景色一变再变,每次变化都是从繁荣转向更荒芜,就像从封炔为他制造的乌托邦,来到了残酷的真实世界。

    川半辞踩在布满湿泥土的枯叶上,身上衣物早在外部环境中沾染了污浊,他弯腰撑着膝盖剧烈喘息着,汗水从面颊滴落,落入脚下的泥泞。

    就在这时,川半辞感应到了什么,直起身,看到了道路尽头散发着浓稠怨气的熟悉身影。

    封炔简直火冒三丈,视线紧紧锁定川半辞,大步走过来,一把锢住川半辞的手。

    他像是一头被侵犯领地的雄狮,怒气冲冲地查看四周:“好好好,还敢过来是吧,你相好呢,让他给我出来,老子今天非弄死他不可!”

    给他戴绿帽的人没找到,封炔眼前一晃,是川半辞捧着了他的脸,深深吻了过来。

    一系列的变故让封炔几乎没有思考时间,只感觉满腔的怒火被一桶水浇了满头,再也生不起一点火苗。

    他宝贝儿的嘴巴怪软的,想咬。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个疑问出现封炔脑海中,紧接着,一道无端让封炔危险神经刹那竖起的烟雾,从川半辞口中渡了过来。

    封炔像是被铁拳重重砸了一下,只感觉头晕脑胀,好像有什么东西要从他的脑子里呼之欲出。

    封炔猛然推开了川半辞,后退了两步,手臂撑在旁边的枯树上,才没有直接摔倒。

    额头的青筋如有生命般虬结鼓动,封炔咬着牙,脚下晃动了一下。

    而川半辞忽然变得黏人起来,一时不察就又纠缠了过来,再次吻住他的唇。

    更多的烟草注入封炔肺部,封炔紧闭的眼皮忽然从内部掀起,一只只虫子逃难般跳了出来,被地下泥泞的土壤包裹窒息。

    封炔狠下心来,用力咬了一口川半辞的舌尖,在对方吃痛退出后,恶狠狠瞪着他:“现在后悔了?!怕我伤害那个小子又回来给他求情了?!我告诉你,今天有我没他,有他没我,我封炔活着一天,他就别想好过!”

    封炔的狠话说到一半,看到川半辞睁得有些圆的眼眶,瞬间就说不下去了。

    他张了张口,手无措地垂在两边,小心翼翼询问:“刚刚……咬疼你了?”

    “没有。”川半辞紧盯着封炔不再有血丝的干净眼睛,只觉一直以来绷紧的神经有些松懈,声音都带上了一丝鼻音。

    听到川半辞这个声音,封炔顿时慌了神,什么出轨不出轨的他根本没空计较,他只知道,他的宝贝儿快哭了,尽管在弹幕看来川半辞离真的要哭还差远了。

    川半辞是什么人,不管发生多大的事,脸上都稳如泰山,跟没有心似的。封炔居然把这样的人给惹哭了,那他绝对干了什么十恶不赦是大事。

    封炔甚至在想,他是不是真的让川半辞受苦了,川半辞才会想着离开他,跟别人在一起。

    也是,就算他再怎么努力,把所有好东西都给川半辞,他终究也只是一个生活在幽荧域的底层人。

    他能给川半辞的太少了,不懂浪漫,学不会温柔,打扫做饭也是川半辞来了之后才自学的,糙爷们一个,除了钱和脸什么都拿不出手。

    川半辞想离开他跟另一个人走,一定是那个人更能让川半辞过好日子。

    川半辞这人虽然平时看上去什么都不懂,但对生存有着近乎于野兽的直觉,他知道什么人对自己好,什么人对他有威胁,总能将自己处在有利的环境里。

    想到这里,封炔心脏一抽一抽的疼。

    他觉得自己该放手了,让他的宝贝儿去追寻更好的生活。

    就在封炔这么想的时候,一道清冽的体温忽然向他靠近。

    此时微风徐来,一片枯褐色的枯叶从枝头落下,却在阳光的照射下,拥有了璀璨的金边。

    封炔被川半辞抱住了。

    川半辞双手环在封炔的脖子上,感受到对方沉稳而健康的心跳声,只感觉从未有过的开心:“电话里的那些话都是骗你的。”

    川半辞将封炔又环紧了一些:“我只是想快点见到你。”

    “……”封炔不自觉收紧了自己的手臂。

    “……你疯了是不是,这种话是能随便骗人的?”封炔只觉得心中涌上一股无名火,但更多的是失而复得的庆幸,真是又恨又恼。

    川半辞松开封炔的脖子,歪头看向封炔:“你会原谅我的吧。”

    川半辞瞳孔放的很大,带着有恃无恐的天真。

    封炔暗骂了一声,眼中闪着阴沉的雾气,手危险地掐在川半辞腰肢上:“对对对,我他妈当然会该死的原谅你,不过宝贝儿,你晚上最好别睡太死。”

    【系统提示:封炔当前欲值90】

    弹幕:

    【主播,你有没有觉得身后凉凉的。】

    【没事的主播,有一点痛是正常的。】

    川半辞将这次出轨宣言说成了闲来无事,为了引起封炔关注而偶发的乌龙。

    封炔靠在枯死的老树上,将川半辞抱在怀里,下巴垫在川半辞肩头,叹了口气:“不过宝贝儿,下次少开这种玩笑,我真的会疯的。”

    “是么?”川半辞像个享受着爱意的坏孩子,丝毫不顾别人对自己的爱,是否会变成刺向他人的利器,“会有多疯?”

    封炔哼笑一声,盯着眼前那截瘦削修长的后颈,只觉得牙齿发痒:“你最好别知道,不过我在疯之前,一定会先把你奸夫杀了,再用链条把你锁起来……”

    “先奸后杀?”川半辞好奇。

    封炔掐着川半辞腰肢的力道加重:“你好像很想试试?”

    第53章 封炔

    “你想见我, 直接让我早点回来好了,用得着又是要定位,又是说自己跟人跑了么?”封炔双臂放在脑后, 慢悠悠跟着川半辞回家。

    川半辞一副“你以为我没尝试过”的表情:“你动作太慢了,半小时根本回不来。”

    封炔觉得好笑:“非要半小时?”

    川半辞认真:“必须半小时。”

    两人就这样聊着这些有的没的,十分和谐地往家走去。

    弹幕吐槽:【可是主播这样的行为真的很奇怪啊, 封炔居然一点疑问都没有?】

    川半辞不明所以:【哪里奇怪?】

    弹幕:【哪里都很奇怪啊!】

    他们这群弹幕是站在川半辞的角度看,跟着川半辞一路到了现在, 才能看懂川半辞的行为逻辑。

    按照正常人的想法, 自己金屋里藏的娇人突然问自己要地址,又说半小时内要见到人,不然就跟人跑了, 怒气冲冲赶回去,对方居然说只是太想见他了,半小时内不见到面就不行。

    太荒谬了吧, 这是正常人能接受的?只会觉得川半辞莫名其妙, 甚至认为川半辞有病。

    川半辞视线往封炔那边偏移了一下:【可是他都没有说什么。】

    弹幕一噎, 心里升起了疑惑。

    对啊, 为什么封炔这么理所当然地接受了,他就不觉得奇怪?

    川半辞一副了然的模样:【其实是你们有问题吧。】

    弹幕:【?】

    川半辞还举例:【在场的就我们三波人, 我, 封炔,你们, 我和封炔都觉得没问题, 少数服从多数,有问题的显然是你们。】

    【你,他, 我们……啊?!】所有弹幕都有种被欺负了但是又不知道怎么说的憋屈感。

    怎么就他们有问题了,有问题是川半辞和封炔好吗!

    弹幕憋屈得弹幕都少了很多条,公屏难得清静下来。

    虽说堵住了弹幕的嘴,但它们说的这些话启发到了川半辞。

    川半辞倒是觉得自己一点问题都没有,但他也清楚,自己和常人有着不可磨灭的不同,尽管他已经费尽心思去隐藏了,但只要和他相处久一点,就一定会发现这些区别。

    他之前交往过的所有前任,也都是因为忍受不了他的异类而和他分开。

    奇怪,不可理喻,怪物。

    是评价他最多的三个词。

    因为经常被人这样说,他都快习惯了,也习惯了被当成异类的感觉,将他人看待他的异样目光当成了日常生活的一部分。

    但那种看怪人的眼神,川半辞好像从来没从封炔身上看到过,对方似乎比他还了解自己,包容他所有的怪异,甚至跟他一起怪异,让川半辞觉得他们才是同类,将所有人排除在外。

    这让他想起了……单阙。

    那个名字在川半辞脑海里停留了一秒,忽然注意到身边的封炔停顿了一下。

    川半辞顺着封炔的视线看过去,他们已经回到了别墅群,他们隔壁那栋小洋房的大门大敞,只剩一半的门还摇摇欲坠挂在上面。

    连封炔都被这样的暴力行经惊住了,犹疑道:“这对夫妻对彼此的怨气……居然这么重吗?”

    川半辞问:“现在几点了?”

    “四点。”封炔说完,看到川半辞紧皱的眉,“怎么了?”

    川半辞拳头抵在唇上,喃喃道:“这个时间点他们应该还没有暴动才对。”

    一个不妙的猜想浮现川半辞心头,多次的重生不仅会加重他身体的负担,脑虫暴动的时间也会随着快速。

    这个副本从来都不是只要轮回的次数够多,就可以完美通关的慢悠悠小游戏,是争分夺秒的生死战。

    川半辞对封炔道:“得赶紧找到他们。”

    封炔虽然不理解,但看到川半辞严肃的模样还是点头答应下来。

    川半辞一边找,一边大脑思考。

    要是那对寄生人把遇到的人都吃了,尚且有回旋余地,他和封炔把尸体处理好就行了,怕就怕有活人目睹了两个寄生人,他们报了警一定会惊动创世科技,这周目就又完了。

    事情忽然变得紧迫起来,川半辞咬了咬抵在唇角的食指,忽然感到视角一暗。

    一道巨大的阴影遮蔽了阳光,停在两人的头顶,川半辞猛然抬起头,待看清停在上空的是什么后,原本急切的心忽然放回了肚子里:“啊——不用找了。”

    “为什么又突然不找了?”封炔也跟着抬起了头。

    从头顶冲下来的狂风将四周的树枝吹得吱嘎乱晃,地面上的树叶打着圈,一路飞到高空,一架飞机停在了他们的头顶上,底下的机舱开启,一颗铁皮导弹缓缓展露出来。

    “因为我们要死了。”川半辞淡淡道。

    “轰——!”

    炙热的火光踏平了所有别墅群,人体也冲离的支离破碎。

    烈焰滔天,百物成灰。

    ……

    不知道多少次从沙发上醒来,川半辞将手挡在眼前,长长地叹了口气。

    弹幕幸灾乐祸地笑道:【后悔了吧主播,上上周目你能快速通关,被你拒绝了,现在别说完美通关了,能不能正常通关都难喽。】

    川半辞扫了一眼弹幕:【你们似乎……很想和我互动?】

    莫名感觉自己被威胁到了的弹幕闭了麦。

    川半辞站起身,开始新一轮的尝试。

    由于多次读档轮回对身体的副作用,川半辞几乎很难回忆起的全部细节,他只记得在此之后,他又尝试了很多种方法。

    他觉得在驱赶掉封炔脑中的脑虫后,不该回到那个别墅群,便和封炔一起远走高飞,四点在别墅群降落的导弹是避免掉了,但晚上十点,他们被根据生物定位追踪来的创世科技堵在一家面馆里。

    封炔为了掩护他逃走,率先被武装人员击毙,他在半个小时后也失去了意识。

    下一次,他率先解决掉了隔壁的寄生人,但他也因此慢了一步,错过治疗封炔的最后时间。川半辞再次用那颗子弹亲手结束了封炔的生命,自己投河自尽。

    大意了,他的身体状况很难被河水淹死,在水中清醒地窒息了五个小时,最后还是被追赶而来的创世科技一击毙命。

    再也不学人类的传统自杀方式了,真的很折磨。

    第三次,他总结了所有失败,顺利骗取尚且还有神志的两夫妻信任,让他们开车带他去找封炔,封炔治疗成功,两夫妻也在变成寄生人之后被封炔杀死,毁尸灭迹。

    但他们没能逃过夜晚暴动的虫王,没有道具,没有神兵,光凭两个血肉之躯,根本抵抗不了吞噬掉所有同类后,变得坚不可摧的虫王,居然连火都很难烧死它,最后两人双双葬与虫王之口。

    川半辞陷入了一环扣一环的困境里,只有他待在别墅群里时,才能保证脑虫和寄生人不被创世科技发现。

    但是封炔的治疗一刻都拖延不得,就算他能把寄生人和封炔脑中的虫子都处理好,无人制衡虫王在会在此迅速发育,最终变成谁也无法解决的最大劲敌。

    他存活,封炔存活,让脑虫悄无声息死亡。

    这三个选项川半辞拼尽全力,也只能至多实现两个。

    这是一个无解的死局。

    弹幕从一开始的嘲讽到看热闹,最后归于沉默,他们都有些不忍心看川半辞花式找死了。

    弹幕苦口婆心地劝:【要不算了吧,别管封炔了,主播自己通关得了。】

    【你已经证明自己的实力了,从没有哪一个主播能用这么多种方式通关脑虫副本,无伤、速通、满成就,你的实况都可以作成通关攻略,售卖给其他主播了,保证赚的盆满钵满。】

    【只要把封炔的欲值控制在健康范围内,你什么都不用做,他自己会和所有虫子同归于尽,多简单。】

    他们的劝说,只得到川半辞一句执拗的回应:【我要封炔和我一起活下来。】

    【怎么就在封炔这里过不去了呢?】

    弹幕百思不得其解。

    川半辞在被脑虫完全寄生的封炔挖出心脏时,看到了这条弹幕。

    川半辞望向那颗属于自己的心脏,血淋淋躺在封炔手心,底下几根青色和殷红的血管还连接在川半辞剖开胸腔。

    在被剖出来之后,那颗心脏还在扑通扑通地鼓动着,仿佛永不停息的恶魔之心。

    就是过不去啊,这群弹幕怎么会明白,这是川半辞进入异骇直播间的全部意义。

    川半辞双手环住了已完全失控的封炔,将脸凑上去,咬住了对方的唇,而后将舌头底下压着的从创世科技抢来的微型炸弹,送入封炔嘴中。

    “滴滴——轰!”

    血沫和爆破成为了绚烂的烟花,将两具紧贴在一起的身体埋葬在了这片静谧的黑夜里。

    “滴滴,滴滴。”

    记不清第多少次轮回,川半辞睁开眼,他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睁眼了。

    全身像被几吨重的重物踩踏碾压,一根手指都动不了,汗珠布满了整个光洁的额头,一路往下滑,落入干燥又苍白的唇上,光是呼吸就已经拼尽了全力。

    “滴滴,滴滴。”

    川半辞感觉面上一片冰凉,有什么东西从脸颊滑下来,他伸手碰了碰,触手是一片猩红。

    川半辞睁着落满血泪的眼睛,发现不仅是眼睛,嘴巴鼻子耳朵均溢满了鲜血,几乎窒息般的感受。

    这是有史以来最严重的一次轮回反噬,几乎让川半辞完全丧失了行动能力。

    川半辞心里只有一个念头,糟了,这次可能真的要栽在副本里了。

    “滴滴,滴滴。”

    不知道过了多久,川半辞听到了一声急速的手机铃声,他挣扎地抬起手臂,拿出手机,在看到屏幕上的时间后,如坠冰窖。

    2点20。

    川半辞只觉得大脑被咚一声猛然砸了一下。

    一切都完了,他还什么都没有做,光是缓解轮回的副作用就花了二十分钟。

    新一轮计划还没开始,就已经要告终了。

    川半辞失力的手指划过屏幕,不小心碰到了接听按键,封炔急切中夹杂着恐慌的声音传入耳中。

    封炔: “宝贝儿你坚持住,老公很快就回来了!”

    川半辞躺在沙发上,半天没理解封炔为什么这么着急。

    耳边是封炔克制住喘息的安慰声,问他感觉怎么样,保持呼吸通畅,老公很快就到了,千万不要睡着。

    川半辞听着听着,觉出味来,将另一只手臂抬了抬,挂在他手腕上的定位器正在持续闪着红光。

    他之前一直隐隐约约听到的滴滴声,就来自于这个定位器。

    川半辞明白过来了,这个定位器不止有定位功能,还能非常详细地检测他的身体状态。

    多次轮回带来的身体反噬被定位器检测到,直接给封炔那边发出了警报。

    川半辞恢复力气后,擦掉脸上的血痕,大概是经历太多次失败和惨死了,在意识到这周目也即将失败时,川半辞的心情十分平静,还安慰封炔:“我没事的。”

    一声仿佛远在天边,隔着模糊塑料袋的轰隆声在耳边闷响。

    川半辞看向窗外,一辆黑绿的吉普车出现在了他们别墅的门外,一路横冲直撞,直接撞倒了他们家篱笆,斜斜停在门口。此刻车门打开着,驾驶座的人已不知去向。

    就在这时,一声如同误听的开锁声传入川半辞耳中。

    川半辞怔怔地转过头,看到客厅防盗门被人从外面急急打开,一道意外的身影逆着光出现那边,连门都来不及关,匆匆跑到了川半辞面前。

    封炔的脸色看上去比他还要白,在看到川半辞的那刻,眼中闪过了劫后余生的庆幸,但随即而来的是更深的担忧。

    封炔摸着川半辞的额头:“宝贝儿你怎么了,为什么定位器突然发给我病危通知,生病了,还是受伤了,给老公看看好不好?。”

    封炔一连串的询问让川半辞一点插嘴空间都没有,川半辞看着眼前着急的封炔,差点以为自己又误食了脑虫,出现幻觉了:“你怎么在这里?”

    现在是下午两点半。

    川半辞道:“从拳场到家里,你全程不停歇地跑也要一个多小时,你怎么做到半小时就赶回来?”

    “老子老婆都快没了,哪有心思用腿赶路,我绑架了一个拳场看比赛的富豪,用他车开回来的。”封炔说完,继续马不停蹄地检查川半辞的身体,一边检查一边问川半辞感受。

    川半辞嘴唇微张,陷入封炔刚才的回答中。

    这是之前周目从未有过的情形。

    靠绑架一辆车快速赶回家,确实比跑更快。而在此期间,川半辞什么都没做,造成这一切的变故,只是他受到的轮回反噬越来越重了。

    最后一块难解的拼图居然已这样意想不到的方式被他找到了。

    他知道了。

    他怎么该怎么救他们两个人了。

    川半辞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有些好笑又有些心酸。

    为了达成那个完美结局,他费尽心思,努力了这么久,都开始觉得根本不可能实现了。

    却完全忘了能达成完美结局的重要契机,一直都在他左右。

    川半辞目光定定向前,望着还在不断查看他身体状况的封炔。

    窗外的日光按照既定的轨迹,第无数次直射进客厅里,却将此刻的封炔照得如此陌生。这是这周目意外的变量,将整个按部就班的世界,变得如此鲜活。

    川半辞短促地笑了一声。

    听到笑声,封炔瞬间慌了神:“宝贝儿你到底怎么了,别吓老公。”

    川半辞摇了摇头,被封炔擦去血迹,脸上只剩下如清泉般的平和与温暖,他眨了眨眼睛,无声笑起来:“差点忘了,对你来说最重要的,是我啊。”

    川半辞之前陷入了一个误区,总以为他出轨才会真正刺激到封炔,让封炔放下一切奔向他的事。

    但他忘了,他出轨对封炔来说只是出轨而已。

    在封炔看来,他的离开,要么是封炔能给他的太少了,要么就是那个小白脸比封炔更有魅力,总归是封炔和那个小白脸的事。

    只有川半辞面临危险,才是真正属于川半辞的事。

    这就是他发笑的原因。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他的身体健康,居然比背叛要重要那么多吗?

    此时的时间来到2点35分。

    封炔在踏入别墅群的那一刻,这周目就已经来不及了。

    但川半辞却反而放松下来,在体会到封炔对他毫无保留最极致的爱之后,他找到了那个能让他和封炔都活下去,完美通关的方法。

    川半辞坐起身,碰上封炔的脸颊,眼睛对着眼睛,就这样直白地直视着对方:“封炔,我很奇怪吗?”

    封炔皱起眉:“为什么这么问?”

    川半辞不知道从何说起,他没办法按照逻辑将这件事和每个事件一一对应,有理有据地说出来,只道:“他们都觉得我很奇怪。”

    封炔眉梢挑起,那双浓眉如剑,不笑时,总透着一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与凌厉之气。然而此刻,眉宇间的锋芒褪去,只剩下清朗:“哦,那又如何?”

    大概是川半辞愣神的样子太可爱了,封炔没忍住捏了捏对方的脸:“你生病了,是那些人的错让你心理生了病,你才看起来和其他人不同,但就是这样的你比其他任何人都更加可爱。”

    “如果你对自己的奇怪感到困扰,我就帮你伪装成正常人,如果你觉得无所谓,保持现状也行,老公也护你一辈子。”

    封炔蹲在川半辞面前,将川半辞的手拿过来,贴在自己火热的脸上:“不论你是什么,在想什么做了什么,老公照单全收,好吗宝贝儿?”

    川半辞看着眼前的人。

    封炔什么都知道,知道他的怪异,知道他与常人不同,封炔跟他说,他就是很奇怪,但那又如何?

    川半辞凑近了一些,似乎就想这样望进封炔的眼睛里:“我要和你说一件事。”

    感受到川半辞的认真,封炔也正襟危坐,川半辞向封炔讲述了之前发生的一切。

    封炔斜坐在沙发上,如果有烟,他此刻烟都吸半包了:“你说我脑子里有寄生虫,你轮回了很多次,就是想救我?宝贝儿,你在开玩笑么?”

    川半辞:“你不信我?”

    封炔咬住没点燃的烟:“我很想相信你宝贝儿,但这听起来很儿戏。”

    川半辞面无表情地对弹幕道:【有点生气。】

    亏他刚才被封炔说的话感动,才决定把事情和盘托出的。

    弹幕:【他能听你说完已经很了不起了,正常人在你说第一句话的时候,就开始联系精神病医生了。】

    有些弹幕还学着封炔说话:【尝试和正常人相处,宝贝儿,不是所有人都能站在你的角度思考问题。】

    面对封炔的质疑,川半辞道:“我可以什么都不和你说,直接杀了你,就像我之前做过的很多次那样。我现在和你说这些,是我突然改变注意了。”

    “之前那些周目杀掉你前,都没跟你说过你该死的原因,我看过你很多次死亡表情,不解的,愤怒的,悲伤的。”

    川半辞微微偏着头,并没有看向封炔,而像是在回忆着什么。这让川半辞看起来认真极了,好像那些事情真的发生过一样。

    “我当时觉得杀了你,是为了我们的未来,所以一直没去管你的感受,你今天为了我提前回来,让我很意外,我想让这周目的你死得更明白些。”川半辞转向神情变得有些意味不明的封炔,站起身,“你跟我来。”

    封炔也想知道川半辞在搞什么名堂,跟着站起身。

    封炔跟着川半辞一路上了二楼,来到训练室。封炔意外发现,川半辞居然能打开防空洞,防空洞的密码他可没有告诉任何人。

    川半辞对这里的一切似乎都了如指掌,来到防空洞,挪开架子,将下面的红符阵显露在封炔面前:“知道红符阵是什么情况吗?”

    黑历史被翻出来,封炔有些窘迫地蹭了下鼻子:“当初你还在红灯区工作,我不是天天缠着你么,有个老太就把红符阵的画法卖给我,跟我说按比例搅拌朱砂和黄酒,每天拜拜,就能心想事成,所求皆得。”

    “我寻思反正拜拜也没坏处,就在这里画了一个,没想到,嘿,老子真给你娶回来了。不过我觉得我能把你娶到家,完全是老子自己努力的结果,跟这破阵一点关系都没有,就没再拜了。”

    “这符阵是有用的。”川半辞将红符阵上面的钥匙拿起来,在封炔眼前晃了晃,“这是走廊铁门的钥匙,红符阵给我的,只要我想,我可以随时出去,铁门关不住我。”

    看到那把钥匙,封炔皱了皱眉,又低头看向系在自己腰间,那把一模一样的铁门钥匙:“怎么可能,我当初只配了一把。”

    “还有更不可思议的事情。”川半辞将那把红符阵钥匙递给封炔,让他看钥匙上面的编号,“这两把钥匙的编号也是一样的,甚至磨损痕迹也一样,它们就是同一把钥匙,只是来自不同时空。”

    川半辞道:“知道这把钥匙是怎么来的吗,当时你为了保护我,把我关在防空洞里,虫王闯了进来,把你半边身体撞进红符阵,这把钥匙就一直留了下来。”

    “如果你连钥匙都不信,但是这个呢,这个你怎么解释?”川半辞将一面镜子放到了封炔面前,“你说虫子是假的,那你的眼睛里蠕动的是什么?”

    镜子前,封炔看到了自己蠕动的红血丝,摸上了自己的眼睑下处。

    “眼睛?哦,今天打比赛不小心弄伤的。”

    封炔愣住了。

    川半辞似笑非笑:“怎么了?难道我把你想说的话提前说出来了?”

    那句话确实是封炔的台词,封炔沉默了一下:“好吧,那我也只能相信你了。”

    川半辞定定地看着封炔。

    不,封炔并没有完全相信他,将信将疑,但是为了配合他,故意装作完全相信的模样。

    川半辞肩膀往下松懈了一些。

    算了,这样也行。

    至少这周目封炔临死之前,脸上那种不可置信的神情会少一些吧。

    封炔忽然站直,将川半辞也拉了过来:“既然红符阵真的有用,那我们现在开始拜也不算晚。”

    两人并肩站一排,朝红符阵拜了拜。

    封炔嘴里还念念有词:“不管哪路神仙,之前没信你是我封炔不对,今天我带我老婆一起拜你,你得给我把脑子里的寄生虫给解决了。”

    封炔说完,听到旁边传来一声闷笑,转过头,撞进了川半辞那双带笑的眼睛。

    这周目的川半辞似乎格外爱笑。

    川半辞忍俊不禁:“你是在求神还是在威胁神?”

    封炔挑眉:“哪那么多讲究,拜都拜了,它总不能不救我们吧。”

    “它能不能救我们都无所谓。”川半辞望向地下的红符阵,“反正我一定会救你。”

    弹幕:

    【你也没虔诚到哪里去。】

    【就你俩这态度,就算真有神,能帮你们实现愿望就怪了。】

    封炔用鞋面撵了撵地上的红符阵,忽然想起来:“说起来,杂物间还有画符用的剩余材料,我当初买多了,还剩下很多,你说多拜几个会不会更灵?”

    川半辞:“试试?”

    封炔想了想:“还是算了,弄得家里到处都是,画那么多我还拜不过来呢。”

    “等等。”川半辞猝然抬起眸:“你说,我们仓库里还有剩余的红符阵材料?”

    封炔看着情绪莫名开始波动的川半辞:“嗯,你要画?不过材料只有一点了,你可能不能画很多。”

    川半辞想到了一个完美的计划,光线照在他眼底,仿佛在闪闪发亮:“不用太多,两个就够了。”

    于是封炔跟在川半辞身后,看着川半辞耐心寻找红符阵材料,又认真请教他画符的方法。

    心中那点将信将疑,逐渐有了偏移,如果川半辞真的只是在开玩笑,有必要这么认真么?

    两个红符阵画成,川半辞又问封炔讨要了烟盒和打火机,一起放进红符阵里。

    封炔看着川半辞的动作:“你这是做什么?”

    “嗯……”介于封炔此刻并不很相信他,川半辞想了想,换了个相对委婉的说法,“如果我们活不了了,就让这个阵法把我们的物资交给下一次轮回的我们,有了这些物资,他们说不定就能成功对抗虫子。”

    封炔不置可否,但见川半辞兴致勃勃的模样,也跟着加入这场闹剧:“好吧,希望下次轮回的我们不要辜负我们的牺牲,好好活到最后吧。”

    川半辞极其熟练地去隔壁杀人越货。

    封炔看着门内被川半辞砍死的两夫妻,没说话,帮川半辞一起运走了汽油。

    “好了,准备工作都做完,可以安心等了。”将最后一桶汽油放进传送阵,川半辞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

    多次轮回让川半辞的身体不复往日,稍微剧烈一点的运动就让他疲惫,不过这点牺牲是值得的,一切都在往好的地方发展,川半辞心情高兴起来。

    而在川半辞没有看到的地方,封炔一直沉默地注视他。

    川半辞全程做事一丝不苟,直到现在才如释重负,一副完成了遗愿,安心等待死亡的样子。

    仿佛去死,变成了川半辞习以为常的事情。

    封炔想取根烟狠狠咬住,仿佛这样就可以削减胸口莫名的钝痛,但他的烟被川半辞借走了,此刻还躺在红符阵里。

    封炔看向被装得满满当当的红符阵。

    是不是在他不存在的记忆里,川半辞真的为他付出了很多,轮回了很多次,才一路走到这里。

    封炔依旧不是很相信,但他想试着去接触,那个不知真假的他们之前的过往。

    封炔:“宝贝儿,可以跟我说说,那些失败的轮回里,我们都发生了什么么?”

    “好啊。”川半辞道。

    两个人来到了客厅沙发,川半辞说了自己发现脑虫后想要拯救封炔,却一直在被封炔拯救的一系列故事。

    在川半辞眼里,封炔总会牺牲在他前面,他想将之前周目封炔对他的爱,传递给此刻的封炔。

    但在封炔耳朵里,这些故事提取关键,只剩下川半辞为了他做了无数残酷的选择。

    封炔沉默地听着,川半辞一次次的死亡经历,仿佛真的在他眼前无数次上演。

    耳边的声音忽然消失了。

    封炔转过头,看到川半辞正低着头:“宝贝儿,怎么了?”

    川半辞抬起头:“下次轮回,我要开一个比出轨还要过分许多的玩笑,那个时候的你会原谅我吗?”

    看到川半辞此时的模样,封炔心底最软的地方被触动了。

    他紧了紧牙关,想把这股柔软到发疼的感觉踢出身体。

    封炔哼笑了一声,调情似的朝川半辞耳边吹了一口气:“老子连被你杀死都原谅了,还怕一个小小的玩笑?”

    吃完晚餐,尽管川半辞说了很多遍自己的身体和任何病因都没关系,封炔还是跑了好几家黑药店,三令五申半逼迫着让川半辞喝下了不知名的药 。

    夜幕降临,隔壁骚动了起来。

    封炔往窗外看去:“隔壁什么动静?”

    川半辞眼睛都没外斜:“别管他们,我们还有半小时的相处时间。”

    封炔犹疑地坐了回去,看到川半辞点进了一部爱情电影,然后直接快进到离电影结束还剩下半小时的位置。

    川半辞也很惊喜:“这周目居然刚好能看完,太幸运了。”

    封炔记得,川半辞以前从来没看过这部电影,但封炔没出声,让川半辞靠在他的手臂上。

    半小时一晃而过,电影进入尾声,出现了黑屏的致谢字幕。

    封炔没看过前面,没头没尾的,只知道最后反派惨死,重获新生的两个主角在朝阳下激动拥吻。

    川半辞道:“我喜欢这部电影的反派,为了复活自己的爱人,无所不用其极。”

    封炔双臂抱胸:“这不就是恋爱脑么,就为了死人要死要活的,无法理解。”

    “为了一个死人?我不这么理解哦。”川半辞歪头看他,“所有人都利用反派,把他当工具,不顾他生死,只有那个人把他当人,给他所有的善意和温暖。

    “或者在别人看来,他只为救一个死人抛弃了全世界,但在他眼里,他救的就是他的全世界。”

    封炔敲了敲川半辞的脑袋:“什么狗屁理论,不准当恋爱脑,把爱情当成人生的全部是很可悲的,我觉得你必须把自己的三观好好纠正一下。”

    川半辞不服:“那里可悲了,把爱情当人生的意义还不够么?什么都要也太贪心了。”

    “……那是生活无忧的人才会考虑的东西,你在幽荧域应该清楚,在这个污染和天灾肆虐,人性和兽性相差无几的世界里,有多少人连这种程度的人生意义都没有了。”

    ……

    ……

    长久的静默之下,封炔深深地看向川半辞:“我知道宝贝儿,能有活下去的意义很不容易,为了钱也好,爱情也好,单纯为了自己也好。”

    “……但是宝贝儿,我希望你不要成为这样的人。”

    “你应该有更多的人生意义,家人,朋友,事业,财富和权利,对未来的希望,我希望你贪心地拥有一切。”

    川半辞看着封炔。

    他有人生意义的,他想找到那个爱他爱到愿意为他去死的人,然后和那个人永远在一起。

    只要这个就好。

    但是封炔说,他可以贪心地拥有更多。

    怎么可能呢,他光是找那个人就拼尽了全力,哪里还有什么精力去拥有更多。

    川半辞觉得很好笑。

    看呐,这里有个比他还贪心的人。

    但封炔也是最无私的,因为封炔所求的都和他有关。

    川半辞小声反驳:“一点都不考虑自己,我看你才是最恋爱脑的人。”

    被两个人堪称逆天的观点荼毒许久,弹幕吐槽:【你们两个卧龙凤雏谁也别说谁。】

    “哗啦——”

    客厅的玻璃忽然碎了一地,灯光也被刺激地闪了一下,在忽闪忽闪的电流声中,封炔看到了从窗外闯进来的虫王。

    大量黏液从虫王口中喷出,弄得客厅到处都是,封炔被恶心得不行:“什么鬼东西?”

    川半辞面色平静:“我们的时间要到了。”

    “什么到不到的,躲远点,到二楼去。”封炔摆出戒备的样子,将川半辞护在身后。

    川半辞却反过来抓住了封炔的手,将他拉到自己身后,从沙发边上抽出那柄用得颇为顺手的消防斧,一斧头砍在了虫王扑过来的身体上。

    “咿——!”

    几块肉鳞被砍掉,虫王愤怒地将尾巴朝川半辞甩去。

    封炔一把扑倒川半辞,那条肥厚的尾巴从两人头顶擦过,将身后的电视机砸粉碎。

    封炔膝盖一弯,全身力量瞬间爆发,将沉重的沙发狠狠踹向虫王。沙发如炮弹般疾射而出,直逼虫王那庞大的身躯,一声闷响过后,沙发被毫发无伤的虫王一尾巴甩出玻璃外。

    封炔瞬间明了虫王的不可对抗,拉住川半辞往二楼一推:“走!”

    两人边打边退,二楼走廊狭窄,短暂延缓了虫王前进的速度,两人有惊无险地进了训练室防空洞。

    头顶是虫王用身体砰砰砸着顶盖的巨响,封炔面色复杂:“你之前说的居然都是真的。”

    “当然了。”川半辞看了一眼手机,“还有十分钟。”

    封炔:“十分钟?”

    川半辞道:“轮回次数太多,脑虫暴动的时间越来越早,力量也越来越强,十分钟后,它会冲破防空洞,吃掉我们。”

    封炔沉默下来,即刻站起身:“不能坐以待毙,我去……”

    话未说完,封炔只听见“噗嗤”一声,一把刀从背后刺穿了他的胸膛。

    封炔转过头,不可置信地看向川半辞。

    川半辞面色平缓而冷静,仿佛刺穿封炔胸膛的不是他一样:“每次你都死在我前面,我很受挫的。”

    血从封炔的嘴角渗出,川半辞声音顿了一下,继续道:“其实在虫王冲进家里的时候,我打算直接挡在你面前的。我好几个周目前就在想,要是我能赶在你之前,为保护你而死一次就好了。”

    匕首被川半辞拔出,封炔身形骤然委顿下来,被川半辞扶着慢慢靠坐在了墙上。

    封炔始终紧紧盯着川半辞,胸膛起伏着,眼中有种很深的什么东西,晦暗不清,像是某种深刻的、浓黑的……占有欲。

    川半辞朝封炔歪了歪头:“但是就在刚才,我突然发现,比起我们一前一后被别的什么东西杀死,我更愿意让你先死在我手里。”

    封炔张了张口,却有鲜血代替语言率先从口中流出来。

    川半辞细心替封炔擦去流出的鲜血,耳朵凑到他唇边:“你想说什么,我都会听的。”

    川半辞杀过封炔太多次了,只是之前动手太快,没听到封炔临死前说了什么。

    应该是骂他的话吧,觉得被背叛了,真心错付了之类的。

    难得这次情况没有那么危急,他可以慢下来听听,被骂什么的都无所谓。

    只要是封炔对他说的话,他都愿意听。

    川半辞仔细凑到封炔嘴边,听到对方用虚弱但温和的嗓音对他说:

    “把我的尸体丢出去,它吃了我,你说不定能多活一会儿。”

    “……”

    只有这个吗?

    这么多周目没能说出的话,想说的只是这个?

    川半辞盯着封炔旁边的空气,不敢直面封炔此时的模样,嘴唇动了动,声音无端有些颤抖。

    “什么啊……你这样说是想故意弄哭我?”

    怎么会有这种人,不管川半辞多爱他,最后总会发现,对方比自己爱得更多一点。

    川半辞轻声道:“封炔,下一次我一定会救下你,我保证。”

    但身边没有回应,川半辞转头看去,封炔已失去了声息。

    川半辞凝视了一会儿封炔的脸,随后站起身,开始整理防空洞的东西。

    这个周目,一些必要的东西他都整理的差不多了,烟,打火机,汽油,再加上这周目的一共十颗子弹。

    寄生人和封炔都不是威胁,最棘手的是地下室的虫王。

    虫王不是不怕火,只是身上长满了光滑的肉鳞,火窜上去一点,就会被它迅速扑灭,想杀掉它,不让它发育完全是一个关键,让它扑不灭火是另外一个关键。

    川半辞将封炔的尸体拖了过来,忽然犯了难。

    东西太多了,封炔体型又太大,再加上他,一个红符阵放不下这么多东西。

    权衡再三,川半辞只好放弃把封炔整个人都搬到红符阵的念头。

    “在欲值达到100的情况下,一个脑袋应该也可以起到作用吧?”

    听到川半辞的喃喃,弹幕知道这人又要干大事了。

    果然,川半辞将封炔的尸体摊平,拿起了墙角的消防斧,高举斧头,朝封炔脖子重重砍了下去……

    “轰!”

    暴动的虫王冲破了防空洞,在血腥味的指引下来到了下面。

    虫王眯着几十颗细密的豆豆眼,看到地上躺着一具无头尸体,无头尸体旁边同样躺着一个失去声息的俊美青年。

    那人脸上恬静,身下是复杂诡秘的赤红符阵,仿佛沉睡在冰棺中艳尸。

    而他的怀里还紧紧抱着一颗被他视若珍宝的头颅。

    第54章 封炔

    再次回到下午两点的沙发, 川半辞感受到了脑袋要爆裂的痛感,七窍流出鲜血,但他来不及等身体去适应去疼痛, 一下子从沙发上翻了下来。

    “噗通”一声。

    川半辞跌倒在了地板上,被血模糊的眼睛看不清周围的环境,大脑也几乎失去了对空间的感知。

    此刻的副作用已经超越了普通人的身体承受极限了, 所幸,他是川半辞, 他从没这么庆幸自己是个怪物。

    手腕上的定位器在疯狂冒着红光, 远在天边的爱人应该也已接收到了报警信号,一边给他打着电话,一边劫持车子往这边赶。

    但还不够, 上周目的封炔还是慢了一点,川半辞需要给他更多的刺激。

    靠着为数不多的光线感知,和对别墅构造的熟悉, 川半辞一点点爬到了二楼。

    一只苍白的搭上扶手, 川半辞从楼梯上摇摇晃晃地支撑了起来, 扶住墙壁继续前进。

    他的身体其实已经修复了大部分反噬惩罚, 只是他被扣掉了太多次生命值上限,再如何修复, 也回不到最初。

    来到防空洞一共花了五分钟, 川半辞往下看去,由于上周目的红符阵上放了太多东西, 原本压在上面的架子被顶到了一边。

    红符阵上躺着另外一个面色青灰的川半辞, 是上周目死去的自己。

    川半辞蹲下身,慢慢伸出手,试探了一下自己的脸, 冰凉的,属于死人的脸。

    川半辞面色平静,拆掉手上的定位器,按在红符阵自己的尸体上。

    此刻定位器不再闪烁红光,“滴滴”声也换成更加尖锐的高频警鸣。

    川半辞随后拍了一张自己的死状,发给封炔工作号,附上打字:“这是你老婆?”

    不知道那边经历了什么样的心理活动,手机在下一刻疯狂弹动起来。

    【你是谁?】

    【怎么闯到我家里的?】

    【你把他怎么了?】

    川半辞没有回复,于是那边自动弹跳出来:【你杀了他。】

    下一秒,如同炸弹投入湖面,激起万丈狂澜。

    无数语音和文字弹窗汹涌而至,直接淹没了整个屏幕。

    无措,震怒,暴怒再到绝望,所有的情绪经过短暂的时间瞬间发酵,如同喷泉般灌进直播间,化为可视化数据,落入川半辞的眼中。

    几秒钟的时间,足足两百万。

    这是个什么概念,川半辞不知道,心脏如同泡进变质的酒精里,分不清是醇香还是腐烂的味道。

    川半辞查看了封炔的好感度界面,在他发送完图片之后,对面的欲值一下子飙升到了顶。

    川半辞猜这时的欲值不再是爱欲,而是杀欲了。

    那些语音川半辞没有点开,只剩文字毫无预警地投射到川半辞眼底,最开始还在问他是谁,目的是什么,但随着他的沉默,这种故作镇定的话语很快就消失了,变成了满屏幕的“宰了你宰了你宰了你”。

    闪着光亮的手机屏幕忽然化为了张着狰狞血口的怪物,吞没了对方,也吞没了川半辞。

    川半辞几乎可以想象,对面的人是怎么歇斯底里的状态。

    他靠在墙上,将封炔发给他的消息从头到尾都看了一遍,然后怀着某种扭曲的甜蜜心态,痴痴地笑了起来。

    就是这样,快点吧,快点吧。

    怀抱着对他的杀意,快点回来吧。

    川半辞将储存了好几个周目的子弹通通塞入塞入弹夹,又把红符阵上的所有东西一点点抬出防空洞。

    太多次的轮回,让脑虫暴动提前到了下午三点,他有一个小时的时间,将所有危机都解决完。

    待川半辞把所有东西都搬上来后,时间来到了2点20。

    川半辞若有所感一般,忽然往训练室外面看去,窗户之外,一辆吉普车撞进院子,一双赤红色的眼睛顶在前面,全身裹挟着浓黑的风暴。

    川半辞从未见过封炔这副模样,仿佛要毁尽一切的绝望暴徒。

    这让川半辞无端联想到了上周目那部电影的反派,封炔很看不上那个反派,但现在的封炔已经快变成差不多的疯子了。

    川半辞拉开窗户,又留了一层轻薄的白纱窗帘,朝窗外丢下一块石头。

    “咚!”

    石头砸在车盖上,引起了封炔的注意。

    明目血红的封炔抬起头,在看清纱窗下的剪影后,瞳孔骤缩。

    模糊的黑影让内部发生的一切变得浮现连篇,纱窗之下,那位俊美的青年缓缓低下头,而后当着封炔的面,吻上了手中的头颅。

    更多的赤红充斥了封炔的眼球,额头青筋跳出,衣服下的肌肉虬结隆起,与视线中扭曲的血色交织成暴怒的狂潮。

    欲值超出满值的大脑,将眼前的景象自动编排,那颗头颅成了一个真实的人,正在和他满心满眼的宝贝儿拥吻。

    是那个穷小子!

    封炔双目赤红,像是失去了所有宝物的野兽,朝训练室怒吼:“我杀了你!”

    封炔此刻眼中只有那边的剪影,迫切想要手刃敌人,直接放弃走门,扒着前院那颗苹果树,几步窜到树顶。

    川半辞已经离开了,那个穷小子的剪影却还立在窗前,仿佛在对他耀武扬威。

    苹果树离训练室足有六七米,正常人跳不过一半就会直接半空掉下去,但刚才看到的画面,让封脑中始终紧绷的弦骤然断裂,所有行事只剩下疯狂。

    急促的呼吸下,封炔盯紧着窗户之下的剪影,压低重心,肌肉绷紧,随后猝然跃起。苹果树的枝条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阳光之下,一道骇人阴影从半空划过,直达二楼训练室。

    封炔一举跃过了那不可能的距离,撞进窗内,来到了训练室。

    封炔第一反应就是一拳打死那个穷小子,猛然回过头去找,却发现一个人头背对着他,静静地摆在窗前。

    封炔表情凝滞住了,走上前,将头颅转过来。在看清头颅的面目后,封炔只觉后背陡然窜上刺骨凉意。

    哪有什么穷小子,这分明是他自己的头。

    怎么回事?

    他的大脑像是被人重重打了一拳,有种悚然的怪异。

    一根手指在封炔背后戳了戳,封炔回过头,一个倒立着的黑影猝然从上面倒吊下来。

    熟悉的脸骤然出现在眼前,捧住封炔的脸,将唇贴了过来。

    一股烟草气味弥漫在双方口腔中。

    封炔太阳穴应激般跳了跳,太多奇怪的事情充斥心头,让他想避开那股让人发疯的烟草味。

    倒吊在天花板上的人却提前预判到了他的动作,手盖在封炔脑后,加深了这个烟草味的吻。

    川半辞脚背支撑不住长时间倒立,力道一松,带着封炔一起摔了下去。

    在身体即将触碰到地板的那刻,封炔紧急翻身,充当了川半辞的肉垫,一声闷哼在两人唇间响起。

    川半辞半点不肯离开封炔的嘴,死死贴住,将口中烟草全部吐出。

    当了很多年烟民的封炔也被这股蛮不讲理的烟给呛到了,在地上咳了很久。

    封炔忽然感觉自己的眼睛一疼,脑内的神经像是活过了一样,不断在他皮肤之内扭曲蠕动,最后从眼眶夺出,“啪嗒”一声掉了出来。

    封炔迷茫地睁开眼睛,往下望去,发现掉出来的不是神经,是虫。

    不断有虫子从他眼眶里挣脱掉出,在地上扭动,而后爆裂。

    看到这一幕,封炔差点以为自己疯了,抬起头,又看到完好无损,只是脸色有些苍白的川半辞。

    为什么有虫子从他眼睛里掉出来,川半辞不是死了么,穷小子躲哪去了,他的脑袋为什么出现在窗户上,杀人犯又在哪里?太多问题压在喉咙里,封炔竟然一时间找不到话头。

    千言万语,最终只汇聚成一句话:“……这到底什么回事?”

    川半辞坐在地板上,将手背在身后,看上去心情特别好,像是久雨后终于得见天晴,满眼都是明媚:“万圣节的恶作剧,提前给你过了,感觉怎么样?”

    封炔怔了一下,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但他问完的时候,被冲击地有些迟钝的大脑也反应过来了对方的话。

    哦,他家没进杀人犯,也没有什么穷小子,川半辞也好好在呢,这些只是他老婆对他的一个恶作剧而已。

    一个恶作剧而已。

    这是一个非常过分的玩笑,或许都不够资格称作恶作剧了,这就是在恶意伤害。

    哪怕封炔此刻当场暴走,把家掀了,川半辞都不该有任何怨言,玩笑不是这么开的。

    封炔直直地望着对面的人,嘴唇动了动,开口却是:“怎么哭了?”

    川半辞歪了一下头,一滴透明到几乎看不清的水滴,无声无息掠过脸颊:“你不骂我吗?”

    封炔的表情明显有千言万语想说,但最终还是上前抱住川半辞,在他身后拍了拍,深深叹了口气:“你人没事就好。”

    仿佛做了一个超级过分的恶作剧后,反而得到了一颗糖的孩子,川半辞满脸都是无措,僵硬着身体被封炔环抱。

    咦,这个人不会生气么?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人,奇怪的人,为了同样奇怪的他,跨越多个轮回,依旧义无反顾地奔向了他。

    暖流回归,冰凉体温被对方炙热的身躯烘软,川半辞闭上眼睛,脸颊贴在封炔的肩膀上:“我救下你了。”

    温意没存多久。

    “轰隆!”

    地面忽然开始剧烈震颤。

    封炔顿时警惕起来:“怎么回事?”

    “虫王暴动了。”川半辞拿出藏在垫子下的消防斧,递给封炔,又抽出腰间的枪,熟练上膛,来不及解释更多,只挑重要的讲:“我们不能让它出去,得把它引到屋子里来。”

    封炔接过那把变魔术一样出现在他手上的消防斧,看向川半辞:“这是新一轮恶作剧?”

    川半辞纯净的灰眸朝他眨了眨:“你会照单全收吗?”

    封炔头疼地站起来:“收收收。”

    川半辞就是个烫手炸弹,不管是身世还是他本人,都不好相与,不是常人能承受的。

    在选择川半辞的时候,封炔就有预感以后的日子一定不安宁,但……谁叫人是他老婆呢,大不了就是把房子烧了,他再建一栋就是。

    怀着这样的想法,封炔见到了那只快到他头那么高的丑陋虫王,在地下室咆哮着朝他冲来。

    在封炔跟着川半辞来到地下室的时候,一直对对方口中的虫王没有改变,然后待掀开门帘,看到仓库里这条虫子时,封炔差点没稳住表情。

    虫王像是蚕和螳螂的结合体,肥大的环节身体一扭一扭,如同饱胀的长皮管,末端却进化出金属质感的尾刀,三角形的头颅镶嵌着两颗豆豆眼,实在是不太好看的形象。

    它盘踞在仓库中心,周围还有一堆大大小小不同体型的虫子,见到阳光,整个虫群都暴动了起来。

    虫王啸叫一声,三角头颅裂开一个极为夸张的弧度,一口朝封炔啃了过去。

    封炔用消防斧抵住虫王的口器,仰头对站在楼梯口问:“宝贝儿,你这个恶作剧的成本是多少?”

    川半辞数了数,数不明白,索性放弃只模糊道:“大概几十条人命吧。”

    封炔默了默,一脚踢开虫王:“……那成本还挺大的。”

    血条上限被削减太多,现在的川半辞已经不适合战斗了,只能在地下室外面看着,听到里面的动静,掀了掀眼皮:“你注意别把虫王弄死,它还有很多小虫子没吃。”

    封炔只好临时将斧尖调转方向,用斧背去砸虫王,虫王被砸的痛叫一声,从封炔斧下逃走,抓紧时间将一路妄图逃出去的小成虫全吃了。

    “咯,咯,咯。”

    虫王身体忽然发出脆响,直接向外涨大了一寸,抬起身体,已经比封炔高出一个头了。

    “窣窣。”听到虫群的响动,川半辞眼睛一撇,指向一块封炔的视野盲区:“那边,别让其他脑虫逃出地下室。”

    封炔闻声而动,往川半辞所指的方向奔去,身后涨大了一寸的虫王又觉得自己行了,朝封炔追去,嘶鸣着跟过去,碾碎一地脑虫,又将那些虫尸全部卷进舌头里。

    在两人有意识的配合下,所有脑虫都被虫王吃进肚子,虫王也在这时长到了两米高。

    原本游刃有余的封炔,此时也变得棘手起来,虫王的成长速度太快了,他现在必须得集中精神,才能不被虫王弄伤。

    封炔跳出虫王的围剿圈,抬头望向楼梯口,川半辞那只黑洞洞的手枪,此刻正对着他的脑袋。

    封炔吓了一跳:“宝贝儿,你看准点打。”

    川半辞:“。”

    如果虫子没逃出去,川半辞的子弹会打在虫王身上,但如果有一只脑虫逃出去,他的子弹就只能打在封炔的头上了。

    但这句话川半辞没说,影响夫夫感情。

    封炔身后相当好,是个非常可靠的打手,川半辞指哪他打哪,还真一个脑虫都没逃出去。

    在有惊无险的溜虫之下,仓库内大部分成虫都被虫王啃食殆尽,而虫王也一路长到了三米高,支撑起来就是一个庞然大物,地下室几乎容不下它了。

    此刻封炔也要暂避锋芒,那柄消防斧早在之前就被虫王咬断吞进了肚子里。

    又是一记斩碎岩石的甩尾,封炔双手护在身前,被甩退了几米,降低重心,刹住后退的身体。

    他用手指抹掉脸上的血痕,声音低沉:“宝贝儿,现在再不杀了它,等它再成长一段时间,我很难让我们两个人都全身而退。”

    “不要紧,让它吃。”川半辞朝虫王眼睛开了一枪,虫王跌倒在地,鲜血伴随着异香从虫王身上大股洒出。

    川半辞没有立刻开下一枪,子弹有限,非必要时刻,他不会用。

    眼睛受伤让虫王行动有了一定阻碍,封炔对付起来得心应手多了。

    川半辞观察着仓库的状况,耳朵动了动,忽然从远处听到几声异响,川半辞转头看去,是隔壁那对寄生人。

    “碰!”

    玻璃被寄生人撞碎,他们踩着一地碎片跌跌撞撞地朝院子外面走去。

    两颗子弹接踵而至,先后击中两人脑袋,洒出一地血花,但子弹并没有减缓他们逃跑的速度,反而越来越快。

    川半辞果断不再浪费子弹,朝地下室的封炔喊:“把虫王引出来。”

    回应川半辞的,是一道呼啸而过的风声,川半辞回过神时已经被封炔抱在怀里狂奔了。

    前面是闻到人肉味,朝他们跑来的寄生人,身后是冲出地下室,追着两人而来的虫王。

    在虫王快要咬上封炔的时候,一颗子弹从封炔侧面射出,射入虫王腹部,虫王趔趄了一下,朝川半辞怒吼。

    川半辞在封炔耳边淡淡道:“杀死那对夫妻,不能让他们逃出院子。”

    封炔目光瞬间锁定在了面前两个寄生人上,川半辞忽然感觉身下封炔的手臂肌肉突然绷紧了,下一刻,川半辞身体腾空,整个被抛了起来,封炔带着虫王朝寄生人奔去,而川半辞则被挂在了苹果树枝上。

    川半辞:“……”

    暂时插不上手,川半辞顺势坐在苹果树上,褪了弹夹数了数,还剩三颗子弹。

    手上没有武器,一个人面对两个寄生人一只虫王,封炔脸上也是一副冷静的表情,主动扑向了其中一个寄生人。

    “吼——!”寄生人双目双耳全是虫子,嘶吼时疏疏往下掉落,封炔眉头紧锁,用力将寄生人踹上了天,寄生人在半空停留不到一瞬,就被后面追赶而来的虫王一口吞进肚子里。

    迅速解决掉一个寄生人,封炔躲避着虫王的攻击,一边目光搜索剩下寄生人的位置。

    “咔嚓”

    一声篱笆被踩断的声响吸引了封炔的注意,封炔猛得转过头,看到另一个寄生人挂在篱笆上,眼看就要逃出院子。

    “咻——”的一声破风之声,一颗子弹划过封炔眼前,精准无误地射中了寄生人的小腿,寄生人膝盖一弯,从篱笆上摔了下去。

    虫王闻见血腥味,连封炔都顾不上了,冲过去又一口将寄生人吞进肚子里。

    虫王再次膨大一寸,耳翼扇动着,身体还长出了一片片坚实的肉鳞。

    封炔转向川半辞:“宝贝儿,我们真的要把它养到那么大吗?”

    “时间紧急,一个一个处理掉太费时间了,只能这样子,别让它暴露在外面太久。”

    又是一声子弹,虫王循着声音,注意到了苹果树上的川半辞,扭动身体轧过围栏,往川半辞的方向走去。

    川半辞在树上道:“把它引到走廊里。”

    封炔这才发现,他们家的铁门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个红符阵。

    他立刻站起身,随手拿起一块尖头篱笆充当武器,往虫王身后刺去。虫王有肉鳞,但封炔力量足够大,篱笆被拦腰折断,但仍有一部分木屑刺入了虫王体内。

    川半辞喊:“封炔!”

    封炔心领神会,迅速滚到一边,因为受伤而暴怒的虫王迅速转移目标,朝封炔不依不饶冲过来。

    封炔扭头就跑,一人一虫在别墅外围上演了一场激烈的追逐战,封炔像条灵活的蛇,不论虫王怎么追赶,总能被对方躲过去。

    虫王逐渐被滑不溜手的封炔激出了怒意,啸叫一声,不管不顾地用头撞了过去。

    一直在躲的封炔却忽然停了下来,他的面前就是门户大开的走廊。虫王的攻击接踵而至,封炔矮身一躲,封炔矮身一蹲,扑过来的巨虫躲闪不及,直接跃过封炔的头顶,整条撞进了走廊里。

    其实封炔一直有个疑问,为什么非要把虫王引到走廊里去,走廊虽然长,但也不像能困住虫子的样子。

    但在打开铁门,看到走廊内的情况时,封炔明白了。

    这条走廊不再是封炔认知里的那条,前方黑洞洞的,道路无穷无尽地延展开来,长到看不清尽头。

    如果封炔有透视眼,就会发现这间走廊尽头本应该存在的客厅防盗门上,也画着一个红符阵。

    红符阵,一个可以将上周目放在上面的东西传输进这周目的副本专属道具,将两个红符阵一前一后画在狭长的走廊两段,这条走廊就变成了一个没有边际的无尽走廊。

    封炔看到走廊边缘不知何时摆放着几桶汽油,一颗子弹从他身后射出,摩擦空气生热,精准命中一桶汽油。

    汽油直接爆裂,迅速将整条走廊染红,火苗快速染上虫王的身体,尖锐的嘶鸣声从走廊内一路传到两个人耳畔里。

    川半辞:“关门。”

    “砰”的一声,铁门被关上反锁。

    危机解除,川半辞和封炔陷入了短暂的安静。

    封炔指了指铁门内堪称魔幻的一幕:“里面那是什么?”

    川半辞从树上跳下来:“无尽走廊,有意思吧。”

    “咚!咚!咚!”

    铁门内传来剧烈的撞击声,两人的精神再度高度集中,盯着那扇不断发出闷响的铁门,很快火焰的黑烟从门缝钻出来,整条走廊都蔓延在了无限的火海中。

    那道撞击声从最开始的震耳欲聋慢慢变得虚弱,最终微乎其微,彻底没了声响。

    火势从走廊蔓延到了客厅,眨眼间覆盖了整栋小别墅,里面不断传来不知道木头熔断还是虫子的凄厉碎响。

    两人不知在院子外面站了多久,封炔碰了碰川半辞的肩膀。

    川半辞一脸莫名地转过头:“怎么了?”

    封炔展示了一下自己口袋里那只被摔得稀巴烂的手机,一脸无奈:“叫辆消防车吧,自己房子就算了,总不能把邻居也给祸害了。”

    在火势蔓延到街边之前,消防车及时赶来。地上一片潮湿与灰烬,他们的房子只剩下一片漆黑的骨架,看上去惨不忍睹。

    封炔在和消防人员扯皮:“着火源?是那几桶汽油吧,我有抽烟的习惯,可能扔烟头的时候擦枪走火了。”

    封炔眼睛一斜,注意到了篱笆外面的川半辞,对方正扒着篱笆架子往这边看……以及身后藏得并不好的消防斧。

    一副一不对劲就要杀人灭口的模样。

    封炔叹了口气,调整站位,将那头的川半辞彻底挡在身后,一边应付着消防人员的问话,一边将手背在身后,朝川半辞向外挥了挥,让他别凑热闹。

    消防车“滴嘟滴嘟”地开走了,直到消防车彻底从视线离开,川半辞才丢下武器,转向一片废墟的小别墅。

    一个肩膀靠了过来,川半辞转过身,封炔双手背在身后,从身后拿出来一束雏菊,递到川半辞面前:“生日快乐宝贝儿,给你订的花。”

    川半辞默默地接过眼前的雏菊,他差点忘了,还有跑腿小哥送花的事。

    封炔对着废墟点了根烟,有些懊恼:“抱歉,今天应该是你过得最差的一个生日吧,我明明准备了很多的。”

    川半辞捧着雏菊喜欢到不行:“不会啊,我很开心。”

    川半辞想到什么,看封炔:“说起来,你不是给我准备了惊喜?”

    封炔:“你还有心思看惊喜?”

    川半辞点头:“想看。”

    两人的对话稀松平常,完全不像刚刚经历了一场恶战的样子。

    封炔也来了兴致:“走,我们去屋顶,隔壁的。”

    反正隔壁也没有人住了,稍微借用一下吧。

    “啾——砰!”

    天色还没有黑透,天边的烟花依旧美丽。

    两人并肩靠在一起,川半辞专注地仰头看去,却没发现他自己也被五彩的光照得透亮。

    川半辞再次看到了那场为他而盛开的花。

    盛大美好,没有危机和死亡,只有最纯粹的美。

    就在这时,一个巨大的弹窗挡在川半辞面前。

    【系统提示:检测到副本已失去最大威胁,正在为主播“不辞”开启快速结算通道,是否同意。】

    川半辞:“……”

    川半辞:【你们异骇直播间一直都这么扫兴的么?】

    好好看着直播,突然被主播语言攻击的弹幕:【……】

    川半辞按了拒绝,静静地欣赏烟花。

    忽然,他察觉到自己手背一热,低头看去,是封炔的手盖住了自己的。

    封炔也在看烟花,川半辞的视线从天上,慢慢转移到了封炔脸上。

    大概是川半辞的视线太有存在感了,封炔也转了过来:“看我做什么,烟花不好看?”

    川半辞摇了摇头:“好看。”

    只是他已经看过很多次了。

    在不同的周目里,这场烟花封炔为他点燃无数次,他每次都看得很专注,但也渐渐发现,这些烟花是有规律的,他知道下一簇烟花的形状和颜色,会发射到什么高度,迸发的角度和范围都是多少。

    他不会对重复的烟花感到无聊,但是就在刚才,他忽然发现,烟花会重复,但是人好像不会。

    危机解除,再过一段时间,他就要从副本里脱离出去了。

    川半辞:“你会孤单么?”

    封炔挑起眉:“说什么呢宝贝儿,有你在怎么会孤单。”

    川半辞定定地看了封炔几秒,没有说话。

    封炔重新转向天边的烟花,不知道多久,突然反问道:“你会孤单么?”

    两句话的间隔太长,川半辞几乎以为封炔是察觉到了他会离开,在问他现实里的问题。

    川半辞眸光微垂,看向两人相握的手,以和封炔刚才相似,但又截然不同的语义回答:“有你在的话,就不会孤单。”

    封炔的侧脸像是在笑:“是么,那就好。”

    这场烟花似乎有些过于漫长了,漫长到川半辞坚持不住结束,就有了浓浓的困倦感。

    封炔忽觉肩膀一沉,转过头,川半辞在他肩膀上睡着了。

    绚烂的烟花之下,川半辞脸上显露出了浓重的疲惫。

    两个人依偎的很近,连夜风都吹不散彼此之间的温暖,在这样近的距离下,封炔能感受到川半辞平稳跳动的心脏。

    封炔想起了最开始追川半辞的日子,他使出浑身解数,都打动不了对方,他都怀疑川半辞根本没有心。

    封炔将手贴近了川半辞胸膛的方向,感受到对方心脏缓慢而有力的跳动,而且随着他靠近的手,川半辞心脏的频率逐渐失去了原有的频率,一点点跳快。

    封炔勾起唇角:“你的心,这不是跳得好好的么。”

    就在这时,仿佛心跳共鸣一般,封炔忽然浑身一震,整个人都在随川半辞的心跳声震颤起来。

    封炔倏忽闭上双眼,等再睁开眼,所有神情都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仿佛身体里忽然换了一个人。

    说是换了一个人也不准确,两者的灵魂底色是一样的,只是因为记忆的不同,导致原本相同的躯壳产生了微妙的偏差。

    “差点忘了,这颗心,有一半是我给你的。”<封炔>低下头,看着川半辞毫无防备心的睡颜,眼底漾起的波澜温柔到不像话。

    也是这颗心,唤醒了真实的他。

    听到这句话的弹幕顿时疑惑起来。

    【什么意思?脑虫副本有这一段吗?】

    【主播醒醒,有隐藏剧情!】

    就在弹幕琢磨着怎么叫醒川半辞时,<封炔>忽然抬起头,看向虚空的一角,弹幕顿觉一道寒意涌上心头,仿佛封炔并不是在单纯抬头,而是在看屏幕后的他们。

    下一刻,直播间忽然熄屏,所有弹幕都在同一时刻被踢出川半辞直播间,黑色的屏幕上只有冷冰冰几个字。

    【主播已关闭直播间】

    将无关人员全部赶出去后,<封炔>,或者现在该说是单阙了,望向了隔壁焚烧过后又被大水浇灭的的废墟。

    “这就是我们在这个副本里的家么,看起来很不错。”

    单阙噙着笑意,伸出手,将中指和拇指并在一起。

    “啪”

    一声清脆的响指。

    整个副本空间忽然被按下了暂停键。

    天边的烟花维持在将灭未灭的阶段,直愣愣地停在空中。

    吹拂的清风戛然而止,屋檐的窗帘刚好掀开一角,就这样停在空气中。

    所有东西都静止了,只有旁边早已被大火烧成一片废墟的小别墅,像是开了倍速一样疯狂在重建。

    断裂的支柱褪去灰烬般的黑,重新竖立起来,打碎的玻璃重新粘合,所有裂痕无声消失,化为一张崭新的玻璃,嵌合进同样正在恢复中的窗户里。

    碎瓦,地板,最后是整扇墙体,如同碎成一堆,又重新拼接起来的魔方,不多时,一栋崭新的小别墅,屹立在了废墟之上。

    单阙横抱起熟睡的川半辞,仿佛开了创作模式一般,就这样从隔壁屋顶飞往小别墅,轻飘飘地挪移到了卧室里。

    下一刻,门窗无风自合,空调主动调到了最适宜的温度默默工作。

    将川半辞放在柔软的床铺上,单阙便这样一动不动了。

    他专注地盯着川半辞熟睡的脸,眼中无声酝酿着看不清的含义。

    如果直播间还开启,那些还搞不清楚状况的弹幕就会发现,直播间里充斥着吃不尽的“爱”,“欲望”和“渴求”,浓烈到几乎让人窒息。

    单阙用眼神描摹着川半辞的轮廓,以及血肉之下更本真的骨骼,一笔一划,仿佛饱尝了果实的毒蛇,低低笑了一声:“小辞,你真的来找我了。”

    “之前骗了你,我很抱歉。”他将额头抵住川半辞的,带着几乎要将对方融进血肉里的力度,“但是再等等我吧,很快就好,我会重新以最完整的姿态回到你身边。”

    “然后,就再也不分开了。”

    第55章 现实

    川半辞睁开眼睛, 窗外是一片冰天雪地,枕头前的人偶还黏黏糊糊地挨着他睡。

    他回到了卡兰王城沙盘。

    哦对,他拒绝提前通关后, 和封炔度过了最后的时光,一直到凌晨两点,系统将他强制送出副本。

    那可真是一段难得轻松温馨的恋爱、或者说是婚后?的时光, 光回想起来就……

    咦?

    川半辞脸上露出了几分迷茫。

    怎么记不起来了?

    像做了一个梦,醒来之后只记得是难得一遇的美梦, 胸膛热乎乎的, 令人迷醉,但梦里发生了什么,具体都有什么人却一点都想不起来。

    “奇怪……”川半辞摸了摸自己温热尚存的胸膛, “为什么记不起来了。”

    【系统提示:恭喜主播“不辞”在《脑虫》副本中达成隐藏结局,在没有惊动创世科技的情况下解决所有脑虫,并拯救npc封炔。达成通关条件——完美无伤。发放完美通关奖励:1.积分奖励10w;2.个人专属绑定道具<幽荧域别墅群沙盘>×1。】

    【系统通知:主播“不辞”, 因为您的副本表现极佳, 您已通关的副本《脑虫》, 已收入异骇直播间付费实况库, 获得入库积分奖励10w,后续您的通关视频在实况库产生的所有收益将以五五分成的形式与每月发放入您的账号。】

    【全体通知:副本《脑虫》已被主播@不辞完美通关, 该副本永久封存, 不再进入抽池。】

    连串的系统通知在川半辞后台堆满了,同时被挤爆的还有异骇直播间的主播论坛。

    论坛:

    【不辞?这个主播名字怎么有点熟悉。】

    【是不是前两天完美通关《卡兰》副本的那个新人主播, 好像就叫这个人?】

    【好像真是他, 前脚完美通关《卡兰》,后脚又无伤《脑虫》?这两个副本boss都是有名的难缠吧,boss杀手吗, 每玩一个就完美通关,是人?】

    【今年黑马好多,感觉主播赛又有热闹看了。】

    【新人期的大佬最好骗,你们就在这里瞎聊天吧,我先去刷个脸熟了。】

    至于那个想去刷脸熟的玩家有没有聊上,他们不知道,反正川半辞在后台私信爆炸之后,就关闭了陌生人私聊。

    人太多了,他看不过来。

    川半辞现在最关心的,还是系统通知内容 。

    一次通关他的积分又多了20w,总资产来到了54w,下个副本可以放开一些手脚买道具了。

    至于为什么川半辞现实那么有钱,却不把现实货币充进游戏里,答案很简单。

    副本积分和现实货币的汇率相差太大,积分稍微一点变动就能引起现实货币的很大变化,肯定会引起灵境集团的注意。

    川半辞之前就有猜测,灵境集团挖掘野生主播的方式,很有可能就是通过大家短时间的资金变动。

    川半辞现在最不希望的,就是引起灵境集团的注意。

    因此,他既不能把积分挪到现实中来,也不能把现实货币充值到直播间去。

    川半辞更关心的,其实是完美通关送的专属道具。

    <幽荧域别墅群沙盘>,又是沙盘,和他现在所在的卡兰王城沙盘有什么不一样?

    川半辞从卡兰王城脱出,重新来到了四四方方的主播空间。

    有了积分后,他买了一个天空顶,这种华而不实的东西商城卖得特别贵,要5w积分。

    哦对了,因为多加了一个别墅群沙盘,他的每周租金变成了2w,正好刚刚被收了一波租金,54w积分还没捂热乎,现在就变成了47w。

    积分如流水,川半辞没有多少心疼,满脑子都是自己新买的天空顶。

    喜滋滋安装上去,天花板立刻变成了蔚蓝的天空。

    这下就不用担心沙盘沉浸感问题了。

    处理完天空顶,川半辞开始找自己新得的沙盘。

    很快,川半辞在一处角落里找到了。从外表上看,完全就是他和封炔所在的那片小别墅。

    眼睛一闭一睁,川半辞来到了《脑虫》副本的别墅群,他轻车熟路地找到他和封炔的家,打开铁门,一路雀跃地穿过长走廊。

    他想他救下了封炔,沙盘里应该有个鲜活的封炔,他想快点找到他,问问他们副本后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然而客厅里面空无一物。

    川半辞站在客厅中心,面色平静地扬起了头,片刻后对着天花板微微一偏。

    或许在卧室?

    川半辞就这样耐心地搜遍了每一处房间,没有,没有,还是没有。

    最终,川半辞来到了训练室底下的防空洞。

    这里空间更窄,站在出口随便往里一望,便一览无遗。

    这是川半辞找的最后一个地方,依旧没有。

    川半辞有些失望,正打算离开,一道光泽闪了一下他的眼睛。

    川半辞回过头,循着视线看到架子,继续往下移动,定在了下面的红符阵上。

    那里似乎躺着什么陌生的东西。

    循环了那么多周目,川半辞对小别墅不可谓不熟悉,那东西之前是没有的。

    川半辞走了过去,入手是一片光滑,他拿起来一看,是一枚玉雕。

    这玉雕和卡兰那枚极其相似,只是通体是琥珀色的,色泽如蜜糖,在光线下流转出柔和的光晕,玉雕的脸上是封炔那一贯痞气的笑。

    他的背包里多了一件东西,和卡兰并排在一起。

    【道具名称:封炔】

    【等级:??】

    【道具说明:爱意凝结的玉雕。“宝贝儿,生日快乐,喜欢这个礼物么,收下它,老子就会一辈子缠着你”】

    “我想要的可不止这个。”川半辞晃了晃手中的玉雕。

    但狭窄的防空洞里,没有人再回应他。

    这个说了要一辈子缠着他的人,连傀儡都没有,只剩下这枚不知道什么作用的玉雕。

    川半辞独自坐在客厅沙发,抱着枕头漫无目的地换着电视频道。

    他现实家里的电视要比这个高级很多倍,但川半辞就是在这里待了很久。

    川半辞不是个游戏结束后,还沉浸在里面不愿意出来的人。

    可是那个梦太有真实性了,他们好像做了很多有意义的事情,就算醒来什么都不记得了,他的心脏也是满满胀胀的。

    自从那个人离开后,他很久没有那么满足过了,但他偏偏什么都不记得。

    川半辞有些执拗,总想把之后发生的一切都想起来。

    “到底发生了什么呢……”川半辞有些偏执地啃咬自己手指,一瞬不瞬地盯着电视屏幕。

    肯定是发生过什么的。

    封炔到底做了什么,还是说,那其实是单阙。

    这个念头一经冒出,川半辞背后顿时出了一层冷汗。

    他反应很大地站起来,绕着沙发走了两圈,嘴里碎碎念着,眼神藏着某种可怖的波澜。

    他忽然仰起头,不知道对什么地方说了一句:“是你对不对。”

    ……

    没有人回应。

    “我知道是你,你瞒不过我。”

    ……

    “为什么不出来,为什么要清除我的记忆,为什么不能好端端地见面,不是说过了,只要我能找到愿意为我付出生命的人,你就会出现的么。”

    ……

    “为什么不说话。”

    ……

    最后的话语带上了一点稀碎呜咽:

    “……我很想你啊……”

    川半辞重新回到了沙发上,抱着膝盖,将自己的脸埋进里面。

    他瑟缩一般缩了缩圆润的脚趾,肩膀跟着一起紧缩起来。

    这里忽然变得好冷,好安静,好孤独。

    这里只有他一个人,不是他的家。

    【叮——】

    一条私信提示音打破了空寂的画面。

    如同被蚕茧严密包裹的躯体,川半辞僵硬地动弹了一下。

    随后又是一连串提示音,密集的声响在川半辞耳朵炸开,让他清醒了过来。

    他的陌生人私信已经关了,能发信息的都是熟人,目前他的通讯录里只有一个。

    虎啸。

    虎啸:“我看到全服通知了,你通关转正考核了吧,报名主播赛了没有,还有3小时就截止报名了。”

    “人呢?”

    “睡着了吗?”

    “白天睡太长时间对身体不好,晚上容易失眠。”

    川半辞慢吞吞地对着通讯界面,从前往后一条一条回复过去。

    “知道了。”

    “没有。”

    “在这里。”

    最后来到虎啸发给他的第一条消息。

    哦对,差点忘了还有主播赛。

    仿佛一个可以控制的开关,原本还沉浸在无边情绪中的川半辞迅速将自己抽离了出来。

    他后知后觉地感觉脸颊有些痒痒的,伸出手点了一下,触到一片晶莹的湿润。

    他疑惑地看了看,随手将眼泪揉开,开始专注和虎啸的通讯。

    经过虎啸的提醒,川半辞开始报名主播赛。

    报名流程很简单,他的各项数值也都达标,填了主播信息后就显示报名成功。

    虎啸又跟他说了很多注意事项,对方依旧说的磕磕绊绊,但川半辞听明白了。

    总得来说,参加主播赛的人很多,竞争激烈,其中小主播和大主播的区别就凸显了出来。

    小主播必须通过更多险象环生的生存副本,从底层一路往上爬,才能获得最终决胜的资格,而粉丝量达标的大主播,只要参加最后的角逐就行了。

    川半辞本意是来谈恋爱的,参加主播赛也是想实现愿望,对那种杀来杀去的副本不感兴趣。

    因此如何快速成为大主播,获得直通总决赛的入场券,成了川半辞现在迫在眉睫的事情。

    川半辞虚心求教:“我要怎么做?”

    虎啸:“找高难度副本,你那么厉害,能在里面、拿到很多粉丝。”

    高难度副本,这确实是一个思路。

    川半辞行动力很强,没一会儿就找到了高难度副本的分区。

    和普通需要抽本的游戏池不同,高难度副本因为死亡率激增,有一个专门供有需求的主播自由选择的分区。

    而分区专栏的副本介绍里面,也多了很多随机副本池没有的信息,可以供玩家更好了解副本情况,决定到底要不要选这个高难本。

    又来了,这种奇怪的人性化设计。

    好似制定规则的人并不希望出现无谓的伤亡一般。

    厄里斯首领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在川半辞脑子里飞速转了一圈后,再次被抛却脑后。

    既然要用高难度副本快速掠夺粉丝,那索性……

    川半辞直接按难度、通关人数等条件降序选择,很快一个副本出现在了顶端,这是高难分区综合难度最高的副本。

    【副本名称:祭神】

    【通关难度:sss级】

    【系统通关比例:1.0】

    【副本开启次数:9】

    【历史通关比例:0.0】

    【副本设计:苍梧】

    有些概念川半辞不是很明白,但所幸后面都有额外说明可以点开看,川半辞一一点了过去。

    “系统通关比例”,是异骇直播间根据副本综合难度,演算推测出的数据,这里的“1”,指的是通关人数只有1个人。

    而“历史通关比例”,是历界进副本的玩家们,真实的通关比例,这里的“0.0”,意思是大家都全军覆没了,没有人活着通关过《祭神》。

    这是一个新副本,创建到现在只有三个月不到,也不一定是真的难度过高,也有可能是新副本的缘故,还需要很多人去开荒,次数多了,历史通关率应该会逐步向系统通关率靠近。

    当然,这是川半辞通过个人经验的猜测,具体情况,还是要真正玩过才知道。

    这个副本开启有9次,而且都是近段时间开启的,和川半辞有种同样想法的人不少,都想通过这个副本一步登天。

    这也进一步说明了,川半辞的选择没有错,这个副本一定有很高的话题度,是快速掠夺粉丝必不可少的副本,但前提是,能活着通关副本。

    除此之外,还有另一个副本信息引起了川半辞的注意。

    苍梧,《祭神》副本的关卡设计师。

    高难副本综合排名上,从上到下有一半的副本,在关卡设计师上都写有苍梧的名字,几乎是高难副本统治级别的存在。

    但奇怪的是,明明苍梧才是高难本专家,他负责的高难本开启次数,却远比其他本少。

    比他发布时间还新的高难本,开启次数都有千位数了,只有苍梧副本,保持着零零碎碎的小几百。

    热度倒是独树一帜的高。

    因为太难了,所以大家都不想进苍梧设计的副本?

    这人似乎很厉害,该称他为人么?感觉能参与副本设计应该都是厄里斯。

    秉着对副本认真的态度,川半辞去论坛搜了“苍梧”这个名字,还真被他搜出来不少。

    帖子:【苍梧又出新副本了,有人去开荒吗?】

    回帖:【让人找死天打雷劈啊,想死你自己去,别拖别人下水。】

    帖子:【又到每年主播赛了,这次有人通关苍梧的副本吗?】

    回帖:【还是不要找捷径了,那是大佬证道的地方,每年都有不知好歹的人为了粉丝量去苍梧副本,现在坟头草都有直播间热度那么高了。】

    回帖:【不过你也不能否认,能从苍梧副本里活着出来的,大部分都是主播赛冠军的有力竞争者。】

    回帖:【纠正,不是大部分,是全部,那些通关了苍梧副本,却没拿到第一名的,不是他们实力不够,而是在比赛之前就被孵化区的人杀掉了。如果他们能躲过追杀,还有孵化区什么事。】

    回帖:【难怪叫苍梧副本是野生主播的坟墓,要么死在副本里,要么通关加入孵化区,成为新一届冠军得主,要么被孵化区的人追杀致死,根本没有第四个选择。】

    帖子:【《祭神》之后,苍梧怎么没动静了,他不是一个月就会出一个新副本的劳模吗,怎么三个月都没有动静,江郎才尽了?】

    回帖:【不知道,可能是累了吧,毕竟做了什么多副本,都没几个人去玩,是个人都会心灰意冷。】

    回帖:【那是我们不愿意去玩么,是太难了啊!十死无生的副本,不是超级大佬谁敢进去。】

    回帖:【我有个大粉在厄里斯地位还算高,我听他说,苍梧好像是闭关修炼去了。】

    回帖:【他还嫌副本难度不够高,还闭关啊。】

    回帖:【真闭关假闭关,总觉得是借口。】

    回帖:【是做的副本难度太大,被什么人揍了吧。】

    回帖:【楼上在搞笑么,他们是厄里斯,碾死你跟碾死蚂蚁一样简单,谁敢揍。】

    这些帖子里不知真假的信息都被川半辞整合,暂时记在脑子里。

    苍梧确实是个很厉害的副本设计师,只是通关难度高而已,有他的名气加持,川半辞进副本就不愁没有关注量了。

    川半辞迅速打定主意。

    刚好虎啸也发来通话:“想好去、什么副本了吗?”

    川半辞点头:“我要进《祭神》。”

    虎啸对这个副本也有所耳闻,作者是高难本的统治者苍梧,新本更是创下了三个月零通关率的纪录。

    按理来说,作为川半辞的朋友,是个正常人都会劝川半辞再考虑一下,毕竟生命很可贵。

    但可惜,虎啸不是正常人,他是个脑子有基因病的笨蛋。

    虎啸:“可以,这个副本很难,到现在都没人通关,你进去一定、一定会吸引很多弹幕。”

    川半辞洋洋得意:“是吧。”

    两人非正常人一拍即合,虎啸都差点想进去了。

    打定主意就去做,川半辞整理一下主播后台和背包内的道具就准备进副本了,忽然“咦”了一声。

    虎啸:“怎么了?”

    川半辞盯着刚刚发送到他后台的系统通知:“我的《脑虫》通关实况,又被管理员下架了。”

    这个虎啸知道,上次川半辞的《卡兰》也被下架了。

    虎啸语气严肃:“你是不是惹了人,被管理员针对?”

    “没有吧……”川半辞语气莫名,“辱骂弹幕算不算?”

    听到川半辞的话,虎啸的表情从严肃变成了空白。

    辱骂弹幕?是他想的那个弹幕吗?

    ……

    不愧是川半辞,轻易做到了寻常人不敢做的事情。

    直播间可是弹幕的地盘,太岁头上动土,就连虎啸这样的莽夫,在得罪弹幕之前都要考量一下。

    虎啸眼底多了一层对川半辞的敬佩。

    不过,能进实况库的游戏实况,不止是通关厉害,也是因为里面有着难得的高级情绪,这些都是厄里斯珍贵的食粮,不会因为惹了一部分弹幕就被下架的,那些弹幕也没有这个大权。

    那为什么川半辞连续两个视频都被下架,就显得耐人寻味起来。

    虎啸也想不明白:“你问过、管理员吗?”

    川半辞刚刚就在问管理员,这时候刚好收到回复:“管理员说,检测到我的通关视频可能存在病毒数据流,需要下架深度检查。”

    这就到虎啸知识盲区了,虽然他知识盲区一直很多,虎啸问:“病毒数据流?那是什么,《卡兰》下架也是、这个原因?”

    川半辞:“嗯。”

    川半辞想到了什么:“上次我通关卡兰不久,异骇直播间不是开启查杀维护了么,会不会就和这个病毒有关?”

    “有可能。”虎啸道,“如果是病毒,副本里、也有异常,你在副本有没有见过奇怪的事?”

    川半辞回忆了一下,但说实在的,他的注意力大部分都在攻略对象身上,不怎么关注其他。

    对现在的川半辞来说也一样,什么病毒不病毒的,都没有他眼下的副本重要。

    他要努力谈恋爱,争取早日见到单阙。

    打定注意,川半辞预约了副本《祭神》。

    像这种高难度副本,尤其是《祭神》这种难度高的,一般人很少去找死,都需要先预约,等玩家人数达标才一次性开启。

    川半辞按了预约,按钮上多了一个数字【2/5】,说明还要再进3个人,副本才能开启。

    川半辞也不着急,出了主播空间找饭吃。

    主播空间就是这点不好,没有机器人管家给他烧饭。商城倒是有各种食物,但他的积分还不够他那么挥霍。

    在川半辞享受机器人管家的大餐时,他不知道的另一边,他的名字被一个人念叨了许久。

    第56章 白宁&黑肖

    云鳄最近心情特别差, 他是孵化区的资源部总负责人,因为去年主播赛第一被一个来自幽荧域的野生主播夺走了,他今年的压力倍增。

    不辞是他最近看上的猎物, 秉持着必须把他捞到手,实在捞不到就人道毁灭的念头,跟着一帮主播在新人分区狙了很久的人。

    但就是没狙中一次, 别说派人劝说了,连不辞的人影都看不到。

    人不可能凭空消失, 也不可能一直不进副本, 云鳄在新人主播区熬了几个大夜,今天突然看到全体公告,不辞又完美通关副本了, 还是无伤通关,最最重要的是,还是转正考核的副本!

    他就说怎么一直在新人区逮不到人, 感情人家现在已经拿到转正资格, 不在新人区了。

    《脑虫》还是单人副本, 这让他怎么狙。

    几个通宵都成了笑话, 云鳄心情糟糕透了。

    孵化区的工作人员也知道这几天云鳄都在关注谁,看到那个通告, 再见云鳄雷雨交加的脸, 全区上下大气都不敢出,生怕惹了云鳄不痛快。

    云鳄靠在办公椅背上, 咬着牙, 狠狠闭了一下眼睛。

    好好好,不辞,他记住他了。

    其实单一个黑马新人主播不至于让云鳄那么惦记, 他执掌资源部以来,哪种类型的黑马没见过,他们再厉害也是人,是人就会软肋。

    再硬的骨头也会被他逼进孵化区,让人为他卖命,骨头更硬一点的,死不愿意加入,他就会亲自派人去处理,变成死尸一具。

    可川半辞,这种接连的意外让他感觉到了熟悉的棘手,这种感觉他只在上一任冠军得主上体会过,那个人太滑溜,他没捉到,但这只是他的一次失误,他不会再失误第二次。

    一个穿着高等职业装的精英人士走到了云鳄面前:“主管,那边有人看到说,不辞预约了《祭神》。”

    云鳄迅速睁开眼睛,从靠背上坐起来:“通知下去,五分钟后开会。”

    吃完晚饭,川半辞将画册摊在自己膝盖上,在上面涂涂画画。

    一朵朵雏菊在纸间开放,又被下一朵雏菊死死压在下面,继续形成层层叠叠的黑色。

    除了谈恋爱,这是川半辞最喜欢的消遣方式,每当他感觉心脏空空的时候,就会画雏菊,画着画着,心情就会平复下来。

    川半辞有自己一套理解,只要当他恋爱,并且能够让对方为他付出生命的那一刻,单阙就活过来了。

    这一套逻辑在别人看来是匪夷所思的事情,但在川半辞在这里,就是他一直坚持到现在的真理。

    但是现在不一样,明明他才经历一场完美的恋爱,他可能还见到了单阙,按理来说没那么容易感到寂寞才对。

    “啪嗒。”

    不知何时,手里的画笔被川半辞不小心折断了。

    “奇怪……”川半辞扭着胸口的衣服,皱眉盯着纸上的黑色雏菊。

    一种莫名其妙的焦躁充斥着川半辞心头,让他几乎忍受不了这短暂的寂静。

    想要见到什么人,想要让这颗心重新被填满,想要热烈的情感,想要爱。

    川半辞心里只剩下一件事,想进副本,不管是谁都好,快来爱他吧。

    川半辞揉捏心脏的手渐渐停下来了,他收到了系统通知。

    【检测到《祭神》主播人数达标,正在载入游戏——】

    眼前一花,身体轻盈起来,再次落入实地,耳边密集的说话声,和身体一阵阵颠簸感,形成了川半辞的全部感触。

    川半辞睁开眼,发现自己正坐在一辆破旧的大巴车上。

    为了在各个方面都增加情绪,许多生成的副本背景都来自几百年前的蓝星,方便玩家在开头就产生类似于“新奇”、“不安”的情绪,这次也一样。

    川半辞无聊的时候看过书,他身处的大巴车比书上插图的更破旧,车子背垫使用过久被压实变硬,车顶和车上都有大大小小的绿色霉菌,车内弥漫着一种潮湿的霉斑味。

    车玻璃像是脱胶一样,车子驶过并不平坦的路,车玻璃摇摇晃晃,发出夸张的吱呀声。

    开播后,弹幕纷纷涌入直播间:

    【让我们欢迎半个月连开三个副本的劳模主播!】

    【这不是《祭神》吗?!主播现在这么飘了?才通关两个副本,苍梧做的高难本都敢进来。】

    【因为主播赛吧,想大量吸引新观众关注,苍梧副本是最快的捷径。】

    【我开始兴奋了,这可是苍梧副本!】

    川半辞没有回应他们,这些弹幕也都习惯川半辞对他们不待见,彼此唠家常似的热热闹闹聊了一会儿,说起另外的话题。

    【上个《脑虫》副本,我们是不是集体被踢出直播间了?】

    【不是主播提前登出游戏了么?】

    【可是主播拒绝提前登出了啊,我们所有人都看见了的。】

    【而且主播上个通关视频又被实况库下架了,我问过管理员,他说从里面检测到了病毒,感觉有危险才下架的。】

    【又是那个未知病毒?怎么感觉主播这里总能发生莫名其妙的事。】

    【你们没觉得上次直播突然中断之前,封炔像是看到我们了么,会不会是他关的?】

    【封炔就是个副本npc,给他天大的本事,都不可能窥探到副本外面的好不好。】

    【说不好,之前首领让我们搬进来,也说直播间安全得很,结果现在又是病毒又是直播中断又是下架实况视频,什么奇怪的事都来了。】

    【你们别说了,最近流传了好多阴谋论,说这些都是首领的阴谋,看得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他们行驶在一片狭窄的乡路上,周边是干枯的桔梗,远方是大片田地。

    车上从一开始就有人说个不停,川半辞坐在中间位置,身边没有人,放眼望去,大巴几乎都坐满了,只有少部分座位没有人。

    “最近怎么突然来了这么多外乡人?”

    “是盲桥村的祭神会又要开了吧。”

    “哦哦是,差点忘了这件事,他们村只有在这个时候才会对外开放,弄得我也想去看看热闹。”

    “还是算了吧,那村子拜的神邪门得很,小心有命看热闹没命出去。”

    川半辞调出来了自己的系统简介。

    【姓名:不辞】

    【通关条件:消灭盲神】

    除此之外,没有任何信息。

    川半辞点开了好几个页面,所有栏都是空的。

    弹幕也有些意外:

    【这信息给的也太少了。】

    【其他高难本信息也没给这么少啊,有没有之前看过《祭神》副本的朋友现身说法一下,这是正常的么?】

    【不知道,没看过。】

    【没看过+1】

    【不应该吧?祭神是新副本,按理来说讨论度应该很高才对,怎么一个人都没看过?】

    弹幕的疑问引起了川半辞的注意,忽然间,一个年轻活泼的声音传来:“叔叔伯伯,能把刚刚你们说的盲桥村再跟我说说嘛,他们真有那么邪门?”

    川半辞顺着声音看过去,说话的人是一个坐在第三排的青年,他在跟前面的村民搭话。

    青年周围都是村民,被他们围在中间,很容易就能融入进去。

    从背影看上,这个青年很年轻,和川半辞相差不了多少,值得注意的是对方的穿着和周遭明显的劳作衣服不同,是有些搭配的休闲衣装,更像是城市里的穿着。

    是玩家?

    那些村民对擅自插入话题的活泼青年并不在意,主动跟他搭话道:“是啊,盲桥村只进不出,只看见有人进去,从没人看见有人出来,你说邪门不邪门。”

    青年没有架子,很自来熟,很快和那些村民聊成一片,但除了最开始的那几个信息,后面都没有什么有效交流了。

    综合来看,盲桥村好像除了只进不出的传言和祭神会,和普通村庄也没什么不同。

    川半辞视线移到了窗外,天上阴云黑压压的,落在地上的光线近乎没有,阴沉又不至于下雨,是一种很憋闷的天气。

    川半辞耳朵动了动,听到另一个更成熟的中年人加入了聊天行列

    中年人:“劳驾问一下,你们说的那个祭神会,应该不经常开放吧。”

    中年人就坐在川半辞对面的后一排,川半辞很轻易就能看到他。

    中年人腰板很直,目光沉稳,声音不急不缓,这个年龄的中年人身材一般都会或多或少的走形,这人却保持的恰到好处,既不显臃肿也不过分瘦削。

    最开始搭话的那个活泼青年和川半辞坐的一列,为了方便聊天,直接跪在自己的座位上,几乎整个上半身都暴露在外面,听到后面中年人的声音,转过头来。

    川半辞看清了活泼青年的长相,是一头带点自然卷的浓密黑发,眼睛很大,眼尾微微上挑,笑起来能眯起两道月牙,穿着明亮的蓝色卫衣,腰间寄了一条皮质外套,是个很讨喜的开朗长相。

    第一排的村民愣了一下,紧接着回答中年人的问题:“也不算不经常,每年这个时候都会开放一次,算下来,今年应该是第65次了吧。”

    中年人得到了自己的答案,继续貌似闲聊地道:“我听你们说话好像都有一些特殊的口音,这种口音还挺不常见的。”

    “害,对我们来说,你们这样说话才不常见呢。”村里人道,“你也是因为好奇来参加他们的祭神会吧,每年都有你们这群不怕死的。”

    中年人:“很少有外地的人来这里?”

    村里人:“那当然,谁没事来我们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也只有你们这群城里人了。”

    和青年与村民聊成一团的方式不同,中年人的问话更具有目的性,而且每句话都能问到很精确的地方。

    比如刚才那句问话,川半辞知道,这是中年人在确认npc和玩家的方法。

    果然,中年人问完话,迅速在车内环顾了一圈,视线转到川半辞的时候,多停留了一会儿,估计也确认了他的玩家身份。

    中年人看了一圈,对旁边人低声说了一句:“那一排只有两个。”

    他们的声音很小,在嘈杂的车厢里几乎听不清,但川半辞耳朵灵敏,加上位置近,多少也能听清楚,

    “嗯,看到了,处理起来不麻烦。”中年人旁边的抱臂大汉道。

    他的声音要粗犷很多,嗓音雄厚,听上去不太好惹。

    中年人在劝:“这次副本很奇怪,任务栏除了那条通关条件之外,其余一点信息都没有,我们不一定是竞争关系。”

    大汉“嘁”了一声,不以为意,将外套盖在脸上:“有情况叫我,我睡一会儿,这破车颠成这样,我都快吐了。”

    中年人“嗯”了一声,这副娴熟的模样,应该是相互认识。

    另外,他们的系统任务似乎也只有消灭盲神。

    中年人视角受限,只能看到川半辞这一排的情况,川半辞却不同。

    川半辞很快在中年人那一排,找到另外一个穿着和车内不太一样的男人。

    那人在川半辞对面前排,能看到一部分肩膀,身着白色休闲衬衫,并不是十分张扬的穿着,但仔细看,能看出衬衫的面料很考究,还有他搭在扶手上的机械表,看似简约,价值却不低。

    此时那人正戴着有线耳机,不知道睡着还是醒着。

    中年人又问了一些问题,那个活泼青年大概也认出来了中年人的身份,两人一唱一和,将副本信息挖了个底朝天。

    “笃笃笃。”

    川半辞听到了一声异响,偏头往窗外看去。

    一只麻雀在离窗户很近的地方飞着,几乎大巴车车速保持持平,用嘴喙在玻璃上轻轻敲出声响。

    在还不清楚情况的副本里,突然冒出来一只奇怪的麻雀,是个正常人都会警惕。

    川半辞盯着看了会儿,在麻雀敲第三下后,主动打开了窗户。

    麻雀似乎被吓了一跳,飞远了一些,川半辞就这样一动不动地盯着它看。

    没过一会儿,麻雀尝试性地落在窗沿上,往里面探出一点。

    现实的蓝星基本只有人类这一支生命了,川半辞对这种活物还挺好奇的,尝试向它一点点靠近。

    麻雀脑袋歪了一百八十度,忽然张开翅膀,直接停在了川半辞伸出来的手指上。

    川半辞怕惊扰了麻雀,没敢动,没想到这只麻雀还是个不怕生的,直接停在川半辞手指上梳理起羽毛来了。

    “可爱。”

    川半辞摸了摸麻雀的背部,没发现没反抗后,直接双手一张,一把捏住鸟身,合上了窗户,满意道:“我的了。”

    亲眼目睹川半辞抢劫式拘禁麻雀的弹幕:【……】

    麻雀也是个心大的,失去了自由也不惊慌,直接停在了川半辞肩膀上。

    川半辞摆弄了一会儿自己的新宠物,察觉到一道视线停留在了他身上。

    他此刻注意力还在麻雀身上,想着对方看不了多久就会移开视线。

    没想到那道视线就这样持续地盯着他,一点没有移开的迹象。

    川半辞终于抬起了头,循着目光看回去。

    是那位之前带着有线耳机的玩家,他醒了,此时正转着身体看他。

    这也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见偷看被发现,也不惊慌,很从容地对上了川半辞的目光。

    川半辞发现这位年轻人竟然有一双异瞳,一灰一棕,因为两者颜色相近,只有仔细看才会发现区别,可一旦意识到差别,就再也无法忽略了。

    现实蓝星,但凡是个人,身上都有一些基因病,分严重不严重而已,有双异瞳也不算特别奇怪。

    两个人都是没什么边界感的人,竟然就这样一动不动地对视了好几秒。

    最先动的是那个异瞳青年,他伸出自己的手,指了指自己的眼睛,用口型无声道:“你、的、眼、睛、很、漂、亮。”

    说完,异瞳青年朝川半辞笑了起来。

    对方有一双狭长的狐狸眼,眯起眼睛笑起来时,带着些许清纯的蛊惑。

    川半辞下意识就调出自己的好感度查询系统。

    他意外发现,自己这个伴生天赋升级了,不仅能看到对方对自己的好恶值,还能看到对方对其他人的好恶值,不过后者得单独操作一下才行。

    这对川半辞可是个巨大好事,他对其他人的情绪不敏感,有了这个升级版好感系统,他就能凭借这个好感度系统,像正常人一样和别人相处了。

    川半辞调出了异瞳青年的好感度系统。

    【姓名:(暂未知)】

    【好感度:69】

    【杀意值:0】

    是个明显偏高的好感度,川半辞又调了年轻人对其他人的好感。

    【好感度:0】

    【杀意值:0】

    再调一个:

    【好感度:0】

    【杀意值:5】

    嗯,这个人不对劲。

    很快,大巴车靠站停了下来,车内热烈的聊天声一轻,司机朝后面喊:“盲桥村到了,有没有下车的。”

    那些村民也不知道怎么的,原本热闹的聊天也不聊了,就这样安分守己地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有一种戛然而止的怪异感。

    一时间,竟然没有人动。

    就在这时,有人第一个动了。

    站起来的是异瞳青年,他摘下耳机,目不斜视地往车门走去,耳机线就这样垂落在身边一边,随着他的移动轻轻摇晃。

    第一个人下车,紧接着就是中年人和暴躁大汉,两人一前一后站在过道上,在路过川半辞的时候又往这边看了一眼。

    川半辞也准备下车了,前排的活泼青年眨了眨眼睛,也跟着站起来。

    川半辞肩上还站着那只不怕生的麻雀,车外风大,吹起漫天黄沙,模糊了所有视线,连之前先下车的几个人都看不见了。

    车子的发动机嗡嗡作响,盖过了绝大部分声音,但川半辞还是隐隐约约听到了什么。

    什么东西在扑腾鸣叫,混杂着人的骂声。

    川半辞认出来,那个在骂的,是车上坐在中年人旁边的暴躁大汉。

    随着前面一声大吼的:“蹲下!”

    一只雪白翅膀迎面朝川半辞撞了过来,紧接着就是黄沙之下彻底暴露出来的尖爪,一来就是冲着川半辞脸去的。

    飞来的白鸡气势汹汹,扑腾着翅膀:“咯咯哒!”

    川半辞一手按住肩膀上的麻雀,迅速矮身一躲,那只扑过来的白鸡直接跃过了川半辞的头顶,啪一下扑到了他身后慢一步下来的热情青年脸上。

    “啊,什么东西!”热情青年大叫了一声,手忙脚乱地往脸上挥去,但白鸡战斗力极强,不仅没有被拍下来,还在他脸上划出了几道抓伤。

    “咯!咯!”

    白鸡追着抱头的热情青年一顿乱啄。

    事情还没有结束,黄沙之下,越来越多的飞禽扑腾过来,将下车的几人团团围住,在脚边啄的,扇着翅膀飞到半空用脚踩的,好似非常不欢迎他们,要把他们往车里赶一样。

    川半辞一开始还有余力护住肩膀上的麻雀,后来能保全自身都难。

    在一群鸡飞狗跳中,老旧的大巴车重新启动,车轮滚出一片沙土。

    “滚开!”

    暴躁大汉一把抓住在他脸边作乱的鸡翅膀,用力往地下一甩,鸡扑倒在地上,一边鸣叫着一边从大汉身边跳开。

    尘沙过后,视野重新恢复了清明,大家也终于从混乱的飞禽里挣脱出来,彼此面面相觑。

    异瞳最早下车,有幸在最开始的时候就躲过了灾祸,此刻正抱臂站在一旁树边,似笑非笑地看着众人。

    中年人和暴躁大汉因为是一起下来,可以相互帮忙,身上只是有些狼狈,没有真有事。

    最惨的还要数最后下来的热情青年,脸上都被挠出血了,衣服上全是尘土,还有一根鸡毛夹在他的头发上,将他原本时尚的发型弄得乱七八糟。

    至于川半辞,他第一次见到这么多活着的生物,十分新奇,想像那只麻雀一样,把目见的小动物全都占为己有。

    大概是他目光里的渴求太大了,在抓了一只后,所有飞禽仿佛见了瘟疫一般,恨不得离他远远的,没有一直主动往他这边过来。

    他一开始抓的那只鸡在混乱中不小心放跑了,现在鸡群散去,发现原本肩膀上停着的麻雀也不见了。

    好么,什么东西都没有了,白忙活一场。

    最后一只白鸡飞离了五人,落在了村口的大门上。

    白鸡啄了啄身下的木牌,“盲桥村”三个字在牌子上依次排列。

    第57章 白宁&黑肖

    “你们就是来参加这次祭神会的外乡人?”

    一道苍老的声音从村牌后面响了起来, 上面的白鸡吓了一跳,鸣叫一声连滚带爬地飞远了。

    大家这才发现那边还有一个人,全都看过去。

    黄沙漫天的村口, 一个穿着灰布衫的老人立在那里,浑浊的小眼睛依次扫过面前的五人,语气十分不客气。

    “我是盲桥村的村长, 既然来这里参加祭神会,就要守这里的规矩。”

    村长似乎非常不耐烦招待他们这群外乡人, 语速快到听不清:“村里有三禁:禁色欲、禁食欲, 禁十二点之后起夜,不要坏了规矩。”

    暴躁大汉一副很无所谓的样子:“违反了会怎么样?”

    村长阴冷的视线投向暴躁大汉,很阴森地笑起来:“村里所有的一切, 都在盲神的监控里,你可以试试看。”

    听到这里,川半辞的弹幕早就议论成一团了:

    【坏了, 这里禁色欲。】

    【这是直接把主播Ban了啊。】

    【主播这回谈不了恋爱了吧。】

    川半辞面上一片淡定:【你们懂什么, 越禁止的地方, 谈起恋爱来才越有意思, 这叫禁忌感。】

    说到这里,川半辞都开始跃跃欲试了, 兴奋道:【我准备好了!】

    以为能泼到主播冷水, 反而让主播更兴奋了的弹幕:【……】

    他们常因为不够变态而和主播格格不入。

    村长带着五人去了村庄,村长在前面走, 5个人在后面跟。

    也不知道这个村庄是怎么找到, 外面已经够阴暗了,没想到村庄里面更加昏沉。

    浓厚的雾气不知何时悄然弥漫、沉沉地压了下来,将整个村道严严实实地包裹其中。

    川半辞眼前一片混沌, 除了前后的玩家,什么都看不清。

    隐隐约约的,好像总有什么东西脆声撞击着。

    川半辞的视线在周围转了一圈,最后停留在了村长腰间,上面挂着一只灰色的福袋,因为颜色和衣服很相似,之前都没注意到。

    声音似乎是从里面发出来的。

    “村长,你腰上系着的福袋里,装的是铜钱吗?”异瞳青年的声音忽然从后面响起。

    村长:“是,有什么问题?”

    异瞳青年笑眯眯道:“没事,就随便问问,福袋里装铜钱是有什么说法吗?”

    村长十分不客气:“没别的事就少说话,别问东问西。”

    第一句话就遭受了村长严厉的批评,其他人闻言,便没有再说话,安静地跟着。

    有村前鸡飞狗跳的闹腾作对比,村里寂静地让人心慌。

    四周静悄悄的,只有铜钱的撞击声隐隐作响,仿佛他们并不是往热人多的村里走,而是前往什么无人之地,越走心里越慌。

    热情青年扫向周围玩家。

    中年人和暴躁大汉一看就是一伙的,这边路窄,他不好主动过去。

    热情青年看了半天,目光锁定在川半辞和另一边的异瞳青年身上。

    异瞳青年脸上笑眯眯的,走起路来还十分闲适,似乎完全不把周围的异样放在心上。

    但就热情青年的副本经历看,越是这种脸上带笑的人,心越脏。

    看来看去,热情青年感觉还是安静走路的川半辞更好相处一点。

    热情青年挪到了川半辞身边,睁着开朗的笑眼朝川半辞笑:“你好,我叫夏小乐,你叫什么?”

    川半辞转向忽然凑上来热情青年,沉默了一会儿,意识到自己似乎应该做自我介绍,慢吞吞道:“不辞。”

    “不辞……”夏小乐嘀咕了一声,忽然睁大眼睛,“你就是不辞!?”

    夏小乐的声音不算大,只是周围太寂静了,他的声音一下子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前面正相互交谈的中年人和暴躁大汉也停了下来,隐晦地朝川半辞看过来。

    大概也意识到自己的反应太大了,夏小乐憨憨地咧了咧嘴,离川半辞又近了一些,凑到川半辞面前用很小的音量道:“我认识你,你就是那个完美通关了《卡兰》和《脑虫》副本的新人主播吧,我看过你的全服公告,好厉害!”

    见川半辞没说话,夏小乐也不在意,自顾自地热情道:“说起来,我算你半个迷弟呢,我找过你后台,不过你私信关了,没办法和你聊天,有点可惜。”

    说到这里,夏小乐重新振作起来:“不过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了你,你说我们是不是还挺有缘分的?”

    夏小乐面部表情实在丰富,这才几句话,脸上就变了不下于三种表情。

    川半辞注意到,在夏小乐认出他的主播身份后,好感度一下子从0涨到了25,好像还真是他的迷弟。

    夏小乐调出自己的主播后台,眼睛亮晶晶的:“我们要不要加个好友?”

    川半辞倒是没什么意见,和夏小乐加了好友。

    待添加完好友,川半辞莫名觉得身边拥挤了好多。

    川半辞转过头,看向自己的另一侧。

    这是一条村庄小路,一般只能两个人并排走,因为夏小乐主动上来和他讲话,所以刚才一直是他和小夏乐并排走。

    但是现在,他旁边又多了一个人。

    是那个总是笑眯眯的异瞳青年,对方从刚才起就一直在看两边的环境,好似是不小心挤进来的。

    川半辞对人类的社交距离不是很有数,一开始并不在意,但这两个人较劲似的越来越挤,几乎要把他夹在中间了,川半辞不得不在意起来。

    川半辞终于将注意力分给了这位异瞳青年。

    似乎是注意到了川半辞的视线,异瞳青年收回看两遍的目光,转头朝川半辞弯起唇角:“怎么了?”

    好像完全不知道自己挤到川半辞了。

    夏小乐差点被异瞳青年挤到路边沟里,对人不满道:“你走路好歹看看旁边的人吧,我都要被你挤下去了。”

    “抱歉抱歉,刚刚想事情太专注了,没有注意。”异瞳青年好脾气地夏小乐致歉,拉着川半辞往后退了几步,给夏小乐空出单独的位置。

    川半辞:“?”

    拉他干嘛,他又没有被挤下去。

    夏小乐也不是不讲理的人,见异瞳青年这么干脆地道了歉,愣了愣,摆手说了句“没事”。

    他想继续和川半辞说话,却发现川半辞和异瞳青年一起站后面一排去了,迷茫地挠了挠头。

    异瞳青年自然而然地和川半辞并肩走着,不经意道:“刚刚听到了你们的谈话,我也算你的粉丝哦,可以也加加我的好友吗?”

    川半辞疑惑,他粉丝有这么多吗?

    异瞳青年的话语从容不迫,听起来让人如沐春风,没有任何压力,仿佛只是一个随口一提的请求。

    但异瞳青年直接伸出来的好友码,又将川半辞可能会拒绝的可能性稍稍降低了一些。

    如果没有好感度系统,川半辞或许对异瞳青年的话深信不疑,但很可惜,好感度系统显示,异瞳青年对他的好感度还是69没变。

    异瞳青年对他的印象并没有额外加成,这只能说明一件事。

    要么,异瞳青年不是他的粉丝,要么,异瞳青年确实因为他是不辞很关注他,但从一开始就知道他的身份,所以在夏小乐道出他的名字后,好感度没有发生变化。

    但不管哪一种可能,都说明了异瞳青年刚刚在说谎。

    异瞳青年为什么要对他说谎?

    “啊。”夏小乐一声短促的惊叫打断了川半辞的思绪。

    川半辞往那边声源看去,夏小乐面色有些发白,指着前面一个地方,声音都有些发抖:“那,那人怎么没有上半身?”

    夏小乐的话语宛如一声惊雷,迅速将所有人的目光引了过去。

    川半辞跟着看去,平静道:“你再看仔细点。”

    随着走近,大家这才发现,原来并不是走来的人没有上半身,而是周围的雾气太浓,剩下的身体完全被雾气遮住了。

    随着距离缩短,那个村民的上半身从薄雾里显现出来。

    原本紧张的队伍放松下来,

    走在前面的暴躁大汉松了口气,没好气地瞪了夏小乐一眼:“大惊小怪,没事少吓唬人。”

    夏小乐也知道自己闹了笑话,悻悻地“哦”了一声,小声道:“可是真的很吓人啊。”

    就这么一个小插曲,川半辞并没有加上异瞳青年的好友。

    随着深入村庄,脚下的小路逐渐宽敞起来,

    偶尔会看见几栋破败不堪的房屋,好似风烛残年的老人,在雾气中摇摇欲坠,有几扇门半掩着,在风中发出 “嘎吱嘎吱” 仿若鬼哭狼嚎般的声响。

    路上的行人越来越多,能见度依旧很低。

    放眼望去只能看到下半身的人身,靠到很近,全身才会全部出现在视野里,而每次出现他们脸的时候,都在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们。

    川半辞往他们腰侧看去,所有人都和村长一样,腰间挂着一个和自己衣服很像的福袋,走起路来叮叮咚咚,仿佛什么催命铃。

    不仅人多了,路边的牲畜也多了许多,鸡鸭牛羊猫狗,各式各样的动物都有,不知道是不是被那些npc看出惯性思维了,他们居然觉得那些动物也在盯着他们。

    川半辞眼睛闪了闪,克制地抿了抿唇。

    他身边的异瞳看过来,自动将川半辞的反应默认成了害怕,主动道:“大概是我们的穿着和这里太格格不入了,很吸引他们的目光,之后换上衣服应该就没事了。”

    川半辞点了点头,没说话。

    但对川半辞的人性有了一定了解的弹幕知道,川半辞并不是在害怕:【?你在高兴什么?】

    川半辞语气缓慢:【这个地方灰蒙蒙的,可见度很差。】

    弹幕:【所以呢。】

    川半辞:【很适合偷情。】

    弹幕:【……】

    居然对川半辞的话毫不意外呢。

    川半辞越看这个副本越喜欢,浓雾、阴暗、小村庄,还禁色欲。

    这些关键词组合起来,不要太适合干坏事。

    他真的很想在这个禁色欲的地方狠狠犯色欲。

    场地和play都有了,他的男人到底什么出现。

    旁边的异瞳青年就看见川半辞的眼睛越来越亮,笑着问:“在想什么呢?”

    川半辞脱口而出:“男人。”

    异瞳青年唇角的笑意凝固了:“?”

    “难忍?是吧,我也觉得这个地方很难忍,都快透不过气来了,到底什么时候能到地方。”另一边的夏小□□了透胸前的卫衣,对在前面领路的npc道,“村长,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到?”

    最前面的村长皱起眉,语气恶劣:“快到了,你们这批外乡人怎么这么没耐心,再废话就把你们扔在这里,被雾气吃掉算了。”

    被怼了的夏小乐缩了缩脑袋,不敢再说话了。

    异瞳青年看川半辞的目光逐渐幽深,他总觉得川半辞说的那个词,不是“难忍”。

    一个信息,被夏小乐无意识透露了出来,长时间待在雾气里,似乎会被吃掉了。

    弹幕一致地看向川半辞,果然,川半辞在心里欢呼了一声:【偷情居然还有时间限制,好刺激。】

    有一种所有副本设定,都沦为了川半辞情趣道具的无力感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走了多久,村长带五个人来到了一间院落,走过牛棚,里面是一栋两层的红瓦建筑。

    一进来就看见一张桌子,上面盖着一个油腻的红色编织罩子,隐约能透过罩子缝隙看到里面似乎盖的是饭菜,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放在这里,几人一进门就闻到了食物发酵的臭味。

    第一层没有门,站在中间可以直接望进两边同样没有门的房间,左边似乎是做饭的地方,墙壁全是深色的污渍,光看就感觉油腻腻的,一个大铁锅灶台背后,是堆满墙壁的湿气柴火。

    右边应该是杂物间,里面放的东西太多,都把门给堵死了。

    除此之外就只有通往二楼的楼梯,楼梯上面全是随手扔的垃圾和鸡鸭白色的粪便,有张纸巾都黏在上面变黑了。

    其他人心里嫌弃,但都没有挂在脸上,暴躁大汉直接就是一个骂:“这什么鬼地方,猪笼改造的宿舍吗,居然脏成这样。”

    村长没什么表情地看了暴躁大汉一眼:“二楼有五个房间,你们以后就住在这里,记住村里的三禁:禁色欲、禁食欲,禁十二点之后起夜,另外,我们家家户户都摆有盲神的雕像,你们住在这里后,一日三餐,每次都要恭敬地拜上三拜,别偷懒,你们进了村庄,一举一动都会在神明的视线里,要是犯神明的忌讳,我可保不住你们。”

    川半辞认真地点了点头。

    大汉小声道:“破规矩真多。”

    第58章 白宁&黑肖

    待村长离开, 没了多余的npc,5个玩家放松了一些。

    大家都没有第一时间去找房间,而是不约而同地聚集在列为公共空间一楼。

    看起来很有年长者风范的中年人提议道:“看来我们之后要一直住在一起了, 先相互自我介绍一下吧,了解了解彼此。”

    因为任务一栏除了终极任务消灭盲神之外,都是一片空白。

    但既然没有直接利益冲突, 暂定为合作关系也无可厚非。

    中年人的提议一致得到了大家的认可。

    早就耐不住想说话的夏小乐举手:“我先来吧!我叫夏小乐,今年刚20岁, 当主播有半年了, 一共通关过6个副本,通关过难度最高的副本是s级。最近不是快要主播赛了么,我的弹幕关注量还不是很多, 想来副本多吸吸关注度。”

    高难本的关注量还真不是一般的多,尤其热度最高的《祭神》,再加上那个三个月了, 历史通过率还是惊人的“0”, 夏小乐进副本到现在, 新增关注已经超过100了。

    想到这里, 夏小乐更加要好好表现,对各位友好一笑:“虽然我是个人野生主播, 但我最擅长的是团队协作, 性格很好的。”

    中年人老大哥点点头:“你们叫我陈岸礁就行,我旁边嗓门比较大的是大龙, 我们是同伴, 他进来有4年,我是5年,通关的具体副本数量数不清了, 应该有几百多个吧。”

    “5年,几百副本?”夏小乐倒吸了一口凉气,异骸直播间出现也就7年,陈岸礁居然就在这里待了5年之久,“那你岂不是老前辈了,应该不缺热度和关注量吧,为什么在主播赛前夕还冒险来《祭神》?”

    这完全是不划算的买卖。

    陈岸礁微微一笑:“我来这里有别的目的。”

    那就是不方便说的事情了,夏小乐点了点头,没有再问。

    陈岸礁继续道:“我和大龙都比较保守,在异骸也只是为了维持生计,虽然有两三年副本经历,通关过最高难度也只有s。”

    s难度是副本池能够抽取的最高难度,再往上就都是高难本了,靠自主选择而不是抽池。

    陈岸礁:“另外,我和大龙都是来自孵化区的职业主播。”

    此话一出,刚才还说自己性格很好的夏小乐立刻放下脸来:“你是灵境集团的人?”

    陈岸礁看着夏小乐:“有什么问题?”

    夏小乐此刻全然没了之前活力亲和的样子,眼珠瞪得圆圆的,像是一头被激怒的兽:“那没什么好说的,我和你们合不来,灵境集团的人没一个好东西,你们应该下地狱。”

    陈岸礁旁边的暴躁大汉直接忍不住了:“你小子说谁要下地狱呢!”

    面对比他高一个头的大龙,夏小乐也全然不惧,布满阴云的眼眸直勾勾地盯着他们:“说的就是你们这种人,怎么,平时恶事做太多了,睡觉敢合眼么?”

    “你小子给我等着!”大龙撸起袖子就要冲过去,立刻被眼疾手快的陈岸礁拦住了。

    陈岸礁:“哎哎,大龙你别激动,人小孩可能对我们有误会。”

    大龙:“少废话,我今天非要把这个口无遮拦的小子揍趴不可!”

    大龙是陈岸礁的同伴,异瞳青年从一开始就抱着只倾听不说话的态度,夏小乐注意力在后面那句陈岸礁是孵化区的人,没有察觉到哪里不对。

    所以没有一个人提出质疑。

    这是一个很危险的说法。

    为什么一向稳健,而且已经达到主播赛资格的职业老主播,会突然出现在超高难度本《祭神》里。

    作为经验丰富的老主播,他们应该再清楚不过,在完全陌生的玩家面前,自己说出来的前后信息越矛盾,越容易引起质疑。

    在这个危机四伏的高难本里,这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

    但陈岸礁还是这么大喇喇地说出来了,好像完全不在意别人怎么看他。

    是老道的经验和同伴带给他的底气,还是说别的什么原因?

    都不得而知。

    一直在旁边看戏的异瞳青年终于出声了,当起了和事佬:“现在副本什么情况都没搞清楚,我们就开始搞内斗不太好吧。”

    异瞳青年的嗓音不大,但情绪稳定,在吵嚷的环境里莫名显得十分突出。

    原本还在死盯着对方的两个人忽然安静了一瞬。

    异瞳青年紧接着道:“小乐,你应该是一个人进副本的吧,他们两个人可是一伙儿的,而且副本经验都比你足,现在就得罪他们可不利于你通关副本。”

    “大龙,你没发现小乐说的从来都不是一个具体的人么,他没有针对你,别对号入座啊。”

    原本还处于剑拔弩张的人俱是一愣,尽管看彼此的眼神依旧不甚友好,但终究没有要打起来了。

    三两句话,就把陷入情绪的两个给安抚好了,这不是一个简单的事情。

    得知道两个人最在意的点是什么,然后还得要一击毙命。

    这只能说明异瞳青年在刚才的对话里,已经把这两个人给看透了。

    陈岸礁松开了大龙的手臂,多看了异瞳青年一眼。

    异瞳青年拍了一下自己的手,将所有人的目光都转移到他这边,笑着道:“现在,该我来自我介绍啦,那我就按照大家回答的模板说说我的信息吧,我叫鹿临。”

    陈岸礁听到这个名字,莫名感到有些耳熟,总觉得好像在哪里听过,但是又没有具体的印象。

    鹿临的介绍还在继续:“今天刚好是我进入异骸直播间的一周年纪念日,我就比较懒了,不算新手副本的话,只通关了4个副本,最高难度是sss。”

    鹿临这个配置是典型的高玩主播,和陈岸礁和大龙这种堆量的职业主播不同,鹿临是一年不开张,开张吃一年的类型。

    鹿临说完,就察觉到了各方几道惊讶的视线,他笑意不变,在说到后面的时候微妙地停顿了一下:“另外,我和小乐一样,都是个人野生主播。”

    说到这里,陈岸礁差不多明白他为什么会觉得鹿临的名字耳熟了。

    孵化区为了确保把主播赛每年的许愿名额抓在手里,一直致力于网罗各地潜力主播。

    但孵化区再厉害,资源部终究也只是里面的其中一个部门,精力不可能无穷无尽。

    这些野生主播就分化出了各种类型的人,最终加入了孵化区的主播暂且不论。

    那些不想加入孵化区的潜力主播,有像上一届主播赛的冠军那样实力实在过硬,孵化区暂时杀不掉的,有干脆直接和孵化区鱼死网破,现在已经死了的烈性子,还有就是像鹿临这样聪明的。

    知道孵化区招揽潜力主播的真实目的是为了那个许愿名额,那就暂避锋芒别那么突出,不和他们的利益起冲突就行了。

    孵化区也不是很闲的地方,没空对什么人都有这么大占有欲。

    鹿临估计就是一开始展露过锋芒,被孵化区注意到,被列入招揽对象,但因为各种各样的愿意,鹿临不愿意加入,于是为了双方都好,达成心照不宣的协议:

    孵化区不再盯着鹿临,但鹿临也不要侵犯孵化区的利益。

    陈岸礁对鹿临的名字觉得耳熟,估计也是之前看到过哪个招揽名单。

    “另外……其实我还有一件事想说。”鹿临道,“你们没有发现从刚才开始,我们就少了一个人吗?”

    其他人纷纷停下来,观察彼此。

    夏小乐一拳砸在自己的手掌心,恍然:“对啊,不辞呢?”

    也不怪大家才意识到,川半辞独来独往惯了,从进副本开始,就安静到几乎没有存在感,要不是那张实在好看的脸,和之前夏小乐找他聊过天,大家都快忘了这个人。

    大龙不满地皱起眉,起身去找人:“烦死了,他到底怎么回事,擅自离开团队跟我们打过招呼没有。”

    陈岸礁无奈道:“先找人要紧。”

    川半辞其实在村长离开的时候,就跟着一起走到院子门外了。

    他是来谈恋爱的,对玩家的集体行动不感兴趣。

    村里的浓雾一阵一阵的,这个时候雾气散尽,外面的景色看得很清楚。

    其他四个人在房子里找了好一会儿,才终于看到站在院子外面的川半辞。

    川半辞不知道在干什么,一直盯着一个方向看,还有一头牛站在旁边,嚼着川半辞的衣服陪着一起看戏。

    大龙看到这幅画面就气不打一处来,高声朝那边喊:“喂,不辞!我们喊你的时候,吱个声行不行,知道我们找你多久了吗!”

    听到自己的名字,川半辞没什么情绪地往院子里面的大龙看了一眼,最终又淡淡地转回了头。

    大龙更恼火了:“焯了,这人还敢无视我!”

    夏小乐知道大龙和陈岸礁是孵化区的人后,就不愿意在这里多待了,看到川半辞在院子外面,也一声不吭地跟着跑了出去。

    没一会儿,屋子里只剩下三个人。

    大龙张了张口,暴躁地揉了两下自己的短刺脑袋,用力到差点把自己的头顶薅秃:“总共就5个玩家,怎么还有这么多不听指挥的刺头!”

    鹿临还是那副笑眯眯的样子,跟着往院子外面走了过去。

    陈岸礁从后面走过来,拍了拍大龙的肩膀:“算了,我们也过去吧。”

    “你在看什么?”

    听到旁边的声音,川半辞看了好奇凑过来的夏小乐一眼,指了指自己刚刚在看的方向:“那里有人被吊起来了。”

    夏小乐一惊,也跟着看了过去。

    还真有个被吊在木架子上的人,赤红衣服,垂着头,看不清面貌,只能从背影判断出,似乎是个年轻男人。

    被吊起来的年轻人周围,围了一群村民,他们穿着统一的黑色制服,应该是村里专门的什么护卫,各个人高马大,一看就知道是会打架的。

    最前面的护卫手里拿着一条很粗的长鞭,此时正毫不留情地鞭打在红衣服男人身上。

    “啪!啪!”

    长鞭打在身上,男人身上又添了几道血迹,地上的血都滴成了一滩。

    光是听着这个破风的鞭声,就让人感到幻痛。

    夏小乐龇牙咧嘴地搓了搓手臂,代入感很强地哆嗦着嘴唇道:“他犯了什么错?看起来好疼。”

    听了很久的川半辞淡淡道:“好像是得罪了村里的神子,具体不知道。”

    令人牙酸的鞭打声夹杂着人声随着风传了过来。

    “触犯神子就是触犯神明,你知错没有?”

    吊在木架上的赤衣男人没有说话,于是又是一鞭:“你知错没有!”

    男人一直没有出声,于是鞭刑一直在继续。

    夏小乐不理解了:“那个人怎么这么倔,干脆点承认错误不就好了。”

    川半辞目不转睛地盯着那边:“他不是不承认,他被打了太久,失血太多,没有力气说话。”

    夏小乐睁大眼睛。

    其实川半辞并不觉得认错就能免受惩罚,这些行刑人离得比他近,连他都能看出来赤衣男人是因为失血过多没有力气说话,那群人不可能看不出来。

    回答并不重要,刑罚是不会随着认错轻易停止的。

    不知不觉,川半辞身边又多了好几个人影。

    陈岸礁也在往那边看:“那个红衣服npc是在警示我们。”

    夏小乐:“什么意思?”

    问完夏小乐就后悔了,他刚才还说要和孵化区的人老死不相往来,这么快对上话了。

    夏小乐在这里暗自懊恼,陈岸礁却不在意,继续替夏小乐解答:“所有副本里出现的剧情,都不是无缘无故发生的,尤其这个人还在离我们这么近的地方,他相当于副本的新手指引。”

    “还记得村长之前跟我们说过的么,村里有三禁:禁色欲、禁食欲,禁十二点之后起夜,这些东西会触犯神明。”

    “这个红衣服受罚,是冒犯了神子,冒犯神子等于冒犯神明,所以他也触犯规则了。”

    “如果我们以后触犯了规则,下场会和他一样。”

    此话一出,所有人看红衣男人的眼神都变了。

    他们一下子从旁观者的视角,被代入到了受害者的视角,红衣服男人所遭遇的一切,可能是他们未来的下场。

    第59章 白宁&黑肖

    漫长的鞭刑差不多结束了。

    川半辞看见为首的那人收了长鞭, 对旁边的人说话:“让他在这里吊着警示村民,过几天再过来给他收尸。”

    “走。”

    领队带着一批人离开了。

    几个玩家在院子外面看了可怜的赤衣服男人一会儿,陈岸礁率先道:“我们也差不多先回去吧, 这个副本很奇怪,一起讨论一下接下来的安排。”

    大龙和鹿临都没什么意见,转身往回走, 夏小乐虽然不情愿,但情报还是要听的, 也跟了上去。

    此时麦田上正拂过清风, 绑在院子门口充当路标的旧衣服被吹得猎猎作响。

    川半辞将鬓间有些长的头发拢到脑后,视线不经意地往那边又瞥了一眼。

    忽然间,川半辞停下来了脚步。

    大龙要看着这群总不听指挥的刺头, 一直在最后面善后,眼看大家都进去了,就川半辞一个人突然停下来, 皱眉道:“别愣着, 赶紧跟上。”

    川半辞没有回应大龙, 他仿佛看见了什么让他移不开视线的东西, 着了魔般紧紧盯着那个被吊在木架子上的男人看。

    男人是中长发,尾部被一截带子捆着, 搭在胸前。

    风将男人的额前发丝吹向了另外一边, 半张脸的轮廓就这样暴露在川半辞面前。

    头顶昏浅的光线划过鼻梁,其上似乎泛着冷玉的光泽。

    川半辞忽然发现那人穿的其实不是红衣服, 那是被血液浸透了白衣。

    他的气质很清透, 像潺潺清澈的流水,即使只是一个侧影,却能在不经意间给人心里留下痕迹。

    这是一个很怪异的画面, 他受了重伤,被绑在木架上等死,唇角却仿佛在笑。

    好像。

    起码有四五分相似。

    这个人,长得很像单阙。

    川半辞不自觉朝那边走了过去。

    “喂!”大龙扒着院子的篱笆门朝川半辞喊了两声,“你要去哪?”

    大龙这一嗓子,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

    鹿临问:“怎么了?”

    大龙一阵火大:“那小子又自己走出去了。”

    最前面的陈岸礁面露无奈:“随他吧,有些玩家就是喜欢独来独往,算了。”

    大龙一想也是,他又不是保姆,川半辞自己玩去好了:“拉倒,他几把怎么样怎么样。”

    川半辞不知道那些人的对话,就算知道了也不在意。

    此刻他的注意力,始终被不远处的那个男人吸引着。

    川半辞一步步朝木架子走去,随着走近,远处自带模糊的滤镜似乎正在慢慢消失。

    原本吸引川半辞的那四五分的相似,忽然消退成一两分,一股浓郁的血腥味充斥鼻腔。

    川半辞抬起头看去,有殷红的血从男人垂落的发丝间滴落,如经久不停的小雨,一滴又一滴不停歇地溅落在脚边。

    随着更加走近,最后那一两分相似也消散殆尽,除了气质,并没有多少其他方面相似。

    川半辞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是他最近念叨那个人太多次了么,怎么看谁都觉得像。

    不过认错人,他也没放在心上。

    就在这种近距离下,开始以另一种视角观察着白衣服男人。

    虽说没有那几分相似,这人本身的面部轮廓也长得相当好,天生微笑唇,是非常赏心悦目的类型。

    察觉到了有人朝他靠近,男人被固定在架子上的手指轻微地动了动,微微抬起头,一双失焦的眼睛短暂地掠过川半辞,又很快继续无力地垂下头,并不期待川半辞会来做什么的样子。

    男人的身体被高高吊起,双腿并拢悬空,粗粝的麻绳深深勒进皮肉。单薄的衣衫早已被冷汗和血液浸透,紧贴着肌肤,勾勒出腰腹间青紫交错的淤痕,在皮肤上显得格外触目惊心。

    川半辞的目光缓缓上移,男人被吊起的手臂肌肉因长时间紧绷而微微痉挛,突起的喉结随着艰难的呼吸上下滚动,干裂的唇间泄出几不可闻的呼吸。

    非常的……性感呢。

    川半辞仰着头,近距离欣赏着这个看起来十分痛苦的男人。

    慢慢的,川半辞开始不满足于只是这样仰着头看,他走上前,一脚踏上了木架的底座上。

    木架骤然多了一个人重量,发出“咯吱咯吱”的异响,小幅度左右摇晃着。

    被绑在上面的男人也跟摇晃起来,突如其来的失衡让他喉间溢出一声低喘。

    他终于不再无动于衷,诧异地往旁边看去。

    这一动,两人的距离骤然拉近,连呼吸都差点纠缠在一起。

    血腥味混着苦涩的草药味,在狭小的空间里弥漫,浓烈到让人有些晕眩。

    一滴暗红的血迹从男人额角滑落,沾在了川半辞的发间上,男人的呼吸蓦得放轻了,连喘息都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川半辞一直没什么边界感,这种程度距离对川半辞来说,连亲密谈不上。

    但不知道为什么,那股带着铁锈味的草药气息更加浓烈地入侵鼻腔,仿佛要将他身上的气味,也全部替换成草药味。

    大概是嫌对方脸上的血迹太碍视线了,川半辞忽然抬手,干净的指腹蹭过对方染血的皮肤,随意地擦了擦。

    对方动作凝滞了一瞬,原本平复的呼吸忽然乱了套,小幅度地挣扎起来。

    木架的底座很小,川半辞几乎要踮脚才能勉强站在上面,随着对方的挣动,他身形一晃,差点掉下去。

    好不容易稳住身形,川半辞眉心蹙起一道细褶,突然伸手扣住对方的下颌,强硬地摆正了:“不要动。”

    川半辞的声音很轻,并没有多少强制意味,男人的动作却听话地停了。

    川半辞继续用手指慢慢拭去男人脸上的血迹,动作愉悦而随性,如同擦拭一件偶然得到,暂时产生了一些兴趣的宝器。

    随着污渍褪去,一张轮廓深邃的面孔就这样毫无保留地显露出来。

    大概是失血过多的缘故,对方的唇色极淡,唯有眼睫投下的阴影浓重如墨,脸搭在川半辞的手掌心,有些柔和,又有些含笑的阴翳。

    川半辞眼睛刷一下亮了:【我要他!!】

    弹幕:就知道。

    川半辞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对方下颌的线条,放轻了声音:“你叫什么名字?”

    男人的瞳孔微微颤动。

    川半辞这才注意到,男人这双眼睛像是蒙着雾,浑浊的白色中透不进一丝光亮。

    看不见么?

    男人涣散的目光在虚空中游移了片刻,才用气音吐出两个字:“……白宁。”

    男人看不见,听觉却异常得好,他清晰地听到,距离他极近的川半辞将他的名字含在唇齿间反复品味。

    声音轻巧而温柔,带着分不清好坏的天真,仿佛要认真记住一样,重复了一遍又一遍。

    对方……很喜欢他的名字?

    这样的念头在白宁混沌的意识中轻轻掠过,川半辞的声音带着奇异的韵律,在白宁心中激起一圈圈细微的涟漪。

    温热的吐息忽然贴近耳廓,他察觉到川半辞离他又近了一些,用一种听不出是引诱还是恶意的语调问他:“白宁,你想活下去吗?”

    眼前这个素未谋面的青年,带着无知觉的亲昵,十分轻快这样问他。

    这个人应该不知道吧,冒犯神明的人是要被赐死的,他的命其实已经被提前收走了。

    白宁:“我活不下去的。”

    川半辞歪了歪头,发丝扫过白宁的脸颊:“为什么这么说,那些行刑的人已经走了吧,我把你放下来就行了。”

    白宁:“那样的话,我的罪孽会转移到你身上。”

    听到这里,弹幕道:【还是算了吧,他就是个新手引导npc,没必要为了救他把神罚引到自己的身上,太不值了。】

    白宁说完,侧耳听了听,身边只有轻缓的呼吸声,没有人再说话了。

    白宁意料之中地垂下了眸。

    在这个村里,冒犯神明是比天还大的事情,不管之前说了多少大话,落到这一点上,所有人都会害怕的。

    “沙沙——”

    不知道过了多久,布料摩擦的声音重新响起。

    白宁以为这是川半辞终于要走了,却在下一刻被猝不及防拽住了领口。

    “你总谈论其他的事情,不正面回答我的问题。”川半辞的声音依旧轻轻柔柔的,话语却多了一些锐利,“就算你再好看,我的耐心也是会消耗没的。”

    黏稠的血液顺着指缝渗出,川半辞盯着自己那只因为扯住了白宁领口,而被大量鲜血淹没的手,又松开了手,抬眼看他:“我最后再问你一遍哦,白宁,你想活下去么?”

    川半辞没在用刚才那种温柔的语气,很平淡,甚至有些冰冷。

    但反而是这样的话语,让白宁有了真实感,对方似乎是认真的。

    ……

    ……

    一个陌生的旅人,居然愿意为了他去违反这个村里的规则么。

    不知道川半辞的目的是什么,但白宁仿佛蛊惑了一般,竟然对着那片黑暗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很好。”

    川半辞跃下木架,双手背在身后转了个圈,微弱的阳光为他镀了一层昏沉的白边,他舒展眉骨,极其愉悦地对白宁开口,“那么现在,你来取悦我吧。”

    白宁脸上闪过一丝迷茫,取悦……是什么意思?

    弹幕:

    【谁取悦谁?】

    【老大,你们的顺序是不是搞反了,不是你要加他好感度吗?】

    弹幕的话川半辞一概没看到,他弯下腰,以仰头的视角看到白宁微微低垂的头:“让我高兴就好了,很简单的,只要你能做到,我就会放你下来,怎么样,这个交易很划算吧?”

    白宁涣散的目光虚浮在川半辞脸上,没有焦点。

    此刻的川半辞像极了趁人之危的恶人,见白宁不回应,漫不经心地道:“不知道那群黑衣服护卫会不会返回来看你,为了不被他们发现,我会马上走的。”

    川半辞又踮脚凑近,仿佛吐露蛇芯的毒蛇,轻慢的声音在白宁耳边轻响:“到时候,你就连讨好我的机会都没有了。”

    天色阴沉,潮湿的风裹挟着对方温热的气息拂过耳际,有一种川半辞正在舔舐他的耳廓的错觉。

    这就是他的目的么。

    白宁眸光闪了闪:“……怎么样才能取悦你?”

    “嗯——”川半辞直起身,食指轻点下巴,“可是,我告诉你不就没意思了么,你得自己思考,想想看,你觉得我会被你怎么样取悦?”

    白宁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川半辞也不催促,饶有兴致地看着白宁。

    对方好似在发呆,但川半辞知道,对方正在绞尽脑汁,想着要怎么讨好他。

    此刻的白宁,满脑子都是他。

    短暂的静默后,川半辞终于听到了白宁的声音。

    白宁:“手,可以给我吗?”

    川半辞好整以暇地将手伸了过去。

    木架随着白宁的动作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白宁看不见,摸索的动作迟缓而犹疑,凑上来的方向不是很对,没有第一时间找到川半辞手的位置。

    川半辞故意不动,享受对方努力寻找自己的样子。

    终于,白宁还是找到了那只手,将自己的脸蹭了进去。

    他的视线一片荒芜,脑海里却勾勒出了川半辞手指的样子。

    匀称纤长,细腻的皮肤将他的侧脸包裹,指节划过面颊,带来细细的痒。

    他想这位外乡人一定是个养尊处优的人,掌心的细腻,是与他这个粗粝农夫截然不同的触感,仔细嗅闻似乎还有清浅的香气。

    川半辞注视着白宁的唇擦过自己掌心,轻轻碰了一下,但在下一刻一触即分。

    白宁温声道:“不是这一只。”

    川半辞偏了偏头,将另外一只沾满血的左手递去,黏稠的血浆已经半干,在光线下泛着暗红光泽。

    那是川半辞拽白宁领口的时候沾上的。

    白宁轻轻嗅闻了一下,确认川半辞的确换了手,便将脸凑到沾满鲜血的手上,唇角微微张开,将其中一根染血的手指卷进舌头。

    川半辞瞳孔微微舒张,看着白宁从指尖开始,一寸寸舔舐那些干涸的血迹。

    他沾了很多血,几乎满手都是,白宁又看不清,一部分血迹沾回了对方的脸上。

    白宁却不在意,只专心致志地清理川半辞的手。

    五根手指全部清理干净,白宁又持续向下,来到了川半辞的掌间。

    白宁被木架绑着,活动区域实在有限,川半辞又不是什么很善解人意的人,并没有意识到,此刻的白宁其实舔舐得十分艰难。

    白宁也不开口,尝试着继续往下探,木架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即使如此,白宁也只有舌尖那一点能堪堪碰到川半辞的掌心,于是他就用舌尖的最前端,将手掌剩余的部分清理干净。

    比起手指,川半辞的手掌更为敏感,再加上接触面积只有那小小一段,感受到湿润的热度划过掌心,川半辞不自觉地往回缩了缩。

    于是白宁只得继续追上去。

    经过漫长的时间,川半辞手上的血迹终于全部被清理干净了。

    白宁将酸涩的舌根缩回,却没有就此停止,而是顺着手掌根继续往前,一路吻到了川半辞的手腕处。

    随着伸长,白宁的脖颈取代了之前放在川半辞手掌心的脸。

    川半辞一下子就收拢了手指,将这段咽喉捏在了自己的手掌心。

    感受到白宁堪称心机的示好,川半辞笑了笑:“你很聪明啊,我好像有点喜欢你了。”

    【白宁好感度:0】

    第60章 白宁&黑肖

    不知道又过了多长时间, 川半辞忽然抽出了手。

    白宁茫然地抬起头,失焦的瞳孔微微移动,似乎还没理解发生了什么。

    川半辞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手臂道, 走上前:“好了,按照约定,我要放你下来。”

    绑白宁的只是最常见的麻绳, 川半辞研究了一会儿,指尖灵活地穿梭其间, 很快把绳子解开了。

    大概没料到川半辞居然真的会遵守承诺给他松绑, 白宁愣了好一会儿,才缓缓从木架上走下来,动作僵硬得像具木偶。

    白宁转向川半辞所在的方向:“那些人如果知道是你放的我, 会记恨你。”

    “哦。”川半辞眨了眨眼,仿佛根本没有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会怎么样?”

    白宁沉默了一下, 村里所有人都将神明的规则奉为至高无上的命令, 从来没有一个人敢像川半辞这样堂而皇之破坏规则, 白宁不知道该怎么向他描述之后可怕的命运。

    见白宁不动, 川半辞问道:“你接下来要去哪?”

    他已经在心里盘算着要怎么“偶遇”白宁。

    如果那地方好走,川半辞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都会去打扰他, 他可不打算就这样放过他。

    白宁没有立即回答。

    他空洞的目光缓缓聚焦, 温声道:“你是一个人吗?”

    川半辞想了想:“嗯。”

    似乎是听到了满意的答案,白宁没有落点的眸光如浑水被搅动了一般:“那, 我能跟着你么?”

    这句话轻得像羽毛落地, 带着一点小心的试探。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

    白宁也不着急,垂在两边的手指轻轻蜷缩,眼帘低垂, 在失血过多的脸上投下一片阴影:“我本该在之后死去的,现在被你救下,村里已经没有地方能让我去了。”

    “我身体不好,干不了太重的体力活,但我可以给你洗衣做饭,为你打扫房间,只要你不嫌弃我。”

    白宁语气沉沉,他的嗓音很好听,每个音节都是精心计算过,最能唤起怜悯的程度。

    白宁的伪装太过浑然天成,以至于川半辞并没有察觉到,他低着头并不是感到难过,而是在掩盖眼底的幽深暗潮。

    这是一个一旦主动沾染上,就再也摆脱不了的怪物。

    白宁看不见川半辞的表情,但能感受到那道淡淡的视线——不是预想中的同情,反而是种令他脊椎发麻的兴奋?

    川半辞开了口:“所以现在,你是我的所有物了?”

    白宁忽然抬头,空洞的瞳孔准确锁定了声源:“嗯。”

    世界上居然还有这种好事,这和白给有什么区别,川半辞开始得寸进尺:“那每天晚上你都要给我暖床。”

    白宁呼吸一滞,联想到了另外的事情,还有那些被绑在忏悔架上炙烤,不断惨叫的罪人。

    他斟酌地开口:“村里禁色欲,被发现了要受罚的。”

    白宁一边谨慎地劝告着,一边想着要怎么样才能让川半辞满意,忽然听到衣料摩擦声响起,川半辞竟然转身就要走。

    “哦,那算了。”川半辞道。

    禁色欲这么好的主题,当然要找一个能和他一起犯规的恋人,白宁不愿意的话就算了,反正他现在还没有定下要攻略谁,再多看看也是一样的。

    白宁没想到只是委婉提醒了一句,川半辞就直接丢下他走了。

    接连的变故打得白宁措手不及,他发现川半辞并不是能按常理推断的人。

    逐渐远去的脚步声如同踩在神经上的尖刀,一道强烈的不安侵袭白宁。

    他有一种尖锐的直觉,仿佛这个时候不抓住对方,就再也没办法靠近他了。

    心中的不安愈演愈烈,白宁踉跄着追了上去。

    川半辞即将拐进院子的时候,被一股力道拽住。

    他动了动,惊讶地发现,白宁嘴上说着自己身体不好,力气居然异常大,他挣不开。

    川半辞转头看向白宁。

    白宁此刻胸膛起伏很大,涣散的眼睛无落定的停在川半辞周围:“我会的,我会给你暖床,怎么样都行,只要是你说的,我都可以做。”

    白宁失焦的瞳孔泛着浑浊的光,看上去在哀求川半辞,却有种毛骨悚然的黏腻感。

    他扯着川半辞的袖子,带着几乎能把布料搅碎的力道,脆弱道:“……别丢下我。”

    川半辞注视着近在咫尺的脸,脸上全是无知觉的淡然:“你改变主意了?那太好了。”

    轻风掠过两人之间的缝隙,卷起几片枯叶。

    白宁的指甲已不知不觉陷入自己的皮肉,渗出几道细小的血痕。

    院子里没人,川半辞带着白宁上了二楼,在楼梯拐角处遇到了下来的鹿临。

    “你回来了。”鹿临笑着向川半辞打了个招呼,看到川半辞身后居然还跟着一个人。

    在看清楚对方的样貌后,鹿临眉梢一挑,再次转向川半辞:“你居然把他救下来了。”

    川半辞:“不行吗?”

    大概是觉得川半辞无知觉仰头发问的样子太可爱了,鹿临低笑出声:“倒也不是不行,但是你没忘记吧,他是得罪了神子的人,我可不希望你因为无关的人被规则杀死。”

    这样说着,鹿临若有若无的目光扫向了川半辞身后的白宁,原本含笑的目光多了一层玩家特有的漠然和审视。

    怎么川半辞总对这样的人感兴趣。

    空气骤然凝固。

    印象中,白宁这样刚被人从木架上救下来,身体虚弱又目不能视的人,被鹿临这种略带偏见的眼神注视,多少会害怕或者退却。

    但白宁脸上十分平淡,甚至微微偏过头,转向鹿临的方向,要不是他本身是个瞎子,似乎能直接和鹿临这样针锋相对地对上。

    鹿临眉梢挑更高了,啊,果然,他和这类人天生反冲。

    鹿临让了身位,好让两个人往上走:“我们提前分好房间了,那时你没来,就随便给你留了一间,最靠里面的就是,别走错了。”

    川半辞点了点头,和鹿临擦肩而过。

    二楼只有一条不长的走廊,五个房间交错地在走廊两排。

    除了鹿临,其他人都还在收拾房间,房门都大开着,时不时就会从里面丢出一些东西。

    “我服了,这房间到底多久没有清理过了,这床板都生蛆了!”夏小乐捏着鼻子抱怨的声音从其中一个房间里传来。

    “你那房间也就床板差一点,知足吧你!”大龙粗犷的嗓音在走廊另一头炸开,“我这里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夏小乐对孵化区的意见可还没消除,并没有回应大龙的话。

    据鹿临所说,川半辞被安排在了最里面的房间,刚好可以依次观察其他人的房间。

    虽说这些房间都很脏乱差,但对比起来,夏小乐的房间似乎还真是最干净的。

    鹿临那间房间门被关上了,川半辞看不见,陈岸礁的房子空间比夏小乐的小一些,收拾到现在也能勉强住人。

    大龙的房间最小,但是是唯一一个有窗的房子,只是里面不知道都堆了什么,光是站在门口就闻到了一股难以言喻的腥臊味。

    每个房间都有一个很大的贡品台,干净地异常突兀。

    一座盲眼神像静静地坐在中间,眼窝空洞地像是会吸人精气。三柱青烟在神像前笔直上升,不管哪个房间,面前的香长度都一样,仿佛永远烧不完。

    以及,不知道是不是川半辞的错觉,自从走到二楼之后,总觉得有一道若有若无的视线在注视他,但又找不到出处。

    川半辞每个房间都随便看了两眼,便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有了比较,他心里多少有点预期。

    选房间这个事情,肯定有好有坏,大家都是素不相识的陌生人,他又没有参与团队讨论,被分配到最差的一间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抱着这样的心理预期,川半辞来到了自己的房间,推开半掩的房门,在看到里面的环境后,川半辞意外地愣了愣。

    倒不是有多干净,他的房间和其他人一样,都是需要好好收拾过才能住人。

    空间不大,但环境也没有特别差,甚至也有一扇窗户,细细比较下来,竟然在几人中处于中等偏上的样子。

    这些弹幕也是见惯了人情冷暖,刚才还在说川半辞不合群,估计要被其他玩家穿小鞋,看到房间也愣了:

    【这都是些什么人啊,这都不给主播小鞋穿。】

    【算你主播运气好吧,遇上了还算讲理的人。】

    【感觉不是讲不讲理的事情,不会有诈吧?】

    弹幕中不乏恶意揣测的人,川半辞却不会想这么多,给他他就住了。

    白宁跟着川半辞来到了房间,他也知道这栋房子是个什么情况,提议道:“我来收拾屋子吧。”

    “好。”川半辞欣然同意。

    川半辞完全没有客套的意识,白宁说了要帮他收拾屋子,他就敢光看着,只让白宁一个刚刚从邢架上放下来的瞎子忙活。

    偏偏白宁也不在意,还专门给川半辞先整理一条干净的椅子,让他坐着等。

    川半辞托着下巴,目光追随着白宁忙碌的身影。

    渐渐的川半辞觉出不对来,他以前也当过盲人,有过类似经验,作为一个瞎子,白宁的行动似乎有些过于利索了,他想了想,慢吞吞地问:“你不是天生就看不见的吧?”

    白宁停下清扫衣柜的动作,闻言道:“……嗯。”

    他顿了顿道:“以前都能看见,是前几年刚瞎的。”

    川半辞:“哦?”

    见川半辞有兴趣,白宁忽然直起身,攥着手中的抹布,往川半辞的身后走了过去。

    川半辞的视线跟着白宁移动,看着白宁将抹布盖到了身后供台的盲神像上。

    忽然间,川半辞发觉那道若有若无的窥视感消失了。

    川半辞:“?”

    白宁转过身:“盲神本体看不见,但可以通过供奉的神像感受到外面,只要盖住它,祂就看不见也听不到了。”

    白宁解释道:“我眼睛的问题,可能会触怒盲神,如果你想让我告诉你的话,得暂时屏蔽他。”

    只是一个npc的眼睛问题,居然这么严重么。

    川半辞看向被抹布盖住的盲神:“会被祂发现吗?”

    “只是短时间的话,发现不了。”白宁朝川半辞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这个动作让他整个人突然生动起来,“这是盲神的秘密,其他村民都不一定知道。”

    其他的村民不知道的事情,白宁是怎么知道的。

    关于白宁身上的疑问,似乎越来越多了。

    白宁清理着柜角,声音轻缓:“你来盲桥村,是为了祭神会吧,我们的神明是个盲眼神,每年村子里都会选出一个刚成年的男性作为这一届的神子,把他的视力和贡品一起献祭到地下祭坛,祭神会后,神子本人也会永远待在地下祭坛,侍奉神明。”

    白宁:“而我,是上一届被选中的神子。”

    川半辞:“那你怎么现在还好好地待着这里?”

    不是应该在上一届就被献祭给盲神了吗?

    柜门“吱呀”一声轻响,白宁转过身来,突然朝川半辞扬起嘴角上,笑容那莫名让人脊背发凉:“因为我逃出来了。”

    空气突然变得粘稠,仿佛有无形的雨水在房间里蔓延,本就逼仄的房间忽然又多了一层阴湿的水汽,能将鼻腔都死死堵住。

    川半辞若有所觉地看向白宁。

    白宁一步步朝川半辞走来:“他们都说,侍奉神明是我们盲桥村村民天大的荣耀,被选中为神子的人,会在那一天成为村里人至高无上的存在,就像这一届的神子一样,所有人都不能违抗他的任何命令,直到他也被献祭给盲神。”

    白宁不知不觉来到了川半辞面前,川半辞坐着,白宁站着,天然的高度差将白宁的脸照得晦暗不清。

    白宁俯下身,投下的阴影几乎盖住了川半辞的整个身体:“你们外乡人……也有神明么,祂们对你们来说,是不是也是至高无上的存在,也是不可违抗吗?”

    系统始终没有给他们的具体身份信息,川半辞也不知道自己的情况。

    不过这也阻挡不了他自由发挥,系统没有给他信息,川半辞便自然而然地想到了自己身为主播的身份:“有的,不过我们不叫他们神明。”

    副本外的特殊名词,很多都会在副本里自动屏蔽,比如“主播”“副本”“弹幕”这些在玩家之间说会正常显示,但如果在副本npc耳朵里,就会转换成另一种符合世界观的无效信息掠过去。

    川半辞仔细想了想,思考要怎么让这些话准确率更高地传到白宁耳朵里,缓慢开口:“至高无上的规则到底能不能违抗,要看被压迫的人想不想反抗吧,平常倒是无所谓,如果他们让我不高兴了,就不好说。”

    川半辞语调平静,仿佛只是在说一个稀松平常的话题,但没人会觉得他只是在单纯说笑。

    弹幕:

    【背后怎么凉凉的。】

    【别怀疑,他就是在说我们。】

    【有种想惹主播不高兴,让他狠狠教训我的冲动怎么办。】

    【鸟生一日游警告。】

    【谢谢,更冲动了。】

    川半辞的话语别说放在蒙昧的村庄,在整个异骸直播间都是骇人听闻的。

    白宁反抗是为了自己的生命,但川半辞反抗,仅仅是因为他不高兴。

    厄里斯的规则在川半辞的心情面前,一文不值。

    白宁眸光闪了闪,忽然就很想看清眼前的人,他将擦干净的手轻巧得放在川半辞的脸上,指尖轻轻描摹着川半辞的轮廓,通过触觉,将川半辞的面孔在脑海中成形。

    白宁声音低沉而温柔:“想听我完整的故事么?”

    川半辞点了点头。

    “我有过一段被所有人敬重,在整个村庄说一不二的时光。我的意志决定了所有人的死活,在那里,我几乎就是他们的神明。”

    “有人谄媚讨好,跪伏在我脚下,希望我能将他贪婪的愿望带到神明面前,也有人嫉妒到发疯,说如果被选上神子的人是他就好了……”

    白宁的嗓音渺远,仿佛在诉说一段封存许久的往事,这本该是一段很满足很快乐的日子,但白宁的表情没有丝毫怀念,反而比之前更为冷漠。

    “其实从一开始,我就非常不理解,这样的尊敬和权利究竟有什么意思,为什么他们都在追求这样的东西,每一届祭神会之后,神子都是要死的。”

    “这种虚无缥缈的权利我不想要,我不想当神子,我想到外面去。但盲桥村一向只进不出,没有人能从这里出去,我离不开这里,甚至没办法活到下一个祭神会,于是我想到了一个办法。”

    “你把自己弄瞎了。”川半辞肯定地道。

    白宁的唇角扬起,那张天生带笑的脸却只剩下阴郁:“嗯,我看不见了,自然就没办法把那双眼睛献祭给盲神,我被他们放弃了。”

    白宁的手还盖在他的脸上,川半辞透过指间的缝隙,盯着白宁上扬的嘴角看,白宁有一张非常好看的微笑唇,不知道亲起来是什么感觉。

    川半辞:“你看起来很高兴。”

    “嗯。”白宁的声音戛然而止,低头转向一直盯着他看的川半辞,“不过,这些话我一直没有和别人说过,这是对盲神的不尊重,也没有人能理解我,但是不辞……”

    白宁靠得更近了,几乎将川半辞圈在了怀里,他用指腹划过川半辞的眼廓,想就此判断出川半辞的表情:“你能理解我的吧?”

    川半辞从白宁身上感受到一种令人不适的压迫力。

    倒不是不喜欢,只是白宁的手盖得太紧了,他有些呼吸不畅,便往后退了几步,没想到白宁直接不依不饶地追了上来。

    两人一退一进,忽然听到“咔嚓”一声,川半辞回过神,往身后看去。

    他坐的地方离供台很近,刚刚后退的距离太大了,没注意,手臂不小心压塌了身后被抹布盖住的盲神像。

    两人骤然分开,川半辞将抹布掀起来,没有桌布的支撑,神像的上半身沿着供台咕噜噜地滚到一边,只剩下下半身在供台端坐着,露出里面金灿灿的内芯。

    川半辞抬起头,看向同样愣住的白宁:“这下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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