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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1章 封余

    任天然说完那句话后, 沈枞白手臂下的身体骤然绷紧,紧接着便听到江厌哑声道:“他们是谁?”

    江厌眼底的晦暗越发深沉,心脏冒出的酸意几乎要把他的神智腐蚀成一团烂泥, 连吐息之间都带着腐臭味。

    沈枞白真的要被气笑了, 看来这人还是疯的不够厉害, 居然还有闲工夫吃醋。

    始终没有得到回复, 江厌看向外面二人的目光越发冰冷。

    他们本来就在暗处,灯光迎面从门口打进去,沈枞白几乎完全被一身黑衣的男人包裹在里面, 从任天然这个角度看过去, 青年就好像被无数黑色的触手包裹,稍微试探的往深处一看, 就会被人连骨头带肉的撕下一块伤来。

    任天然站在前面,直接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啪!”

    江厌骤然收回目光,有些委屈的看向沈枞白, 唇瓣抿紧,没有说话,但面上的表情无一不在说着自己的疑惑。

    沈枞白也不惯着他, 他现在看见江厌这副要死要活的样子就生气。

    “说话!”

    江厌张了张嘴, 但长时间的封闭已经让他快要忘却声带的功能, 只能发出一声类似于野兽低吼的嗓音。

    接着头上又很荣幸的挨了一巴掌。

    江厌:……

    门外二人:……

    任天然和Moirai默契的往后退了一步,不敢加入战局。

    沈枞白微微闭眼,又说了一句:“起来。”

    江厌脸上有些抗拒,紧接着脚上又被毫不留情的踹了一脚。

    沈枞白扶着他的肩膀率先站起身来, 却在起身后踉跄两步,被男人结结实实的护在了怀里。

    江厌这才发现沈枞白的不对劲,怀里的青年脸色苍白的不正常, 藏在衣服下的身体一直在发着细颤。

    他心下慌乱,揽着沈枞白的后背满脸空白,长久未开口的咽喉被他强行撕扯开,泛起淡淡血腥味:“……哥哥,你……怎么了?”

    沈枞白冷冷的瞥他一眼,刺道:“怎么,现在会开口了?”

    江厌抿唇,看着沈枞白的表情不敢多说,只是苍白的开口:“去医院,哥哥,你在发抖。”

    “……”沈枞白呼吸停了一瞬,他涩声道:“我走不动了。”

    江厌听见他开口:“光是找到你,就已经花光我所有的力气了。”

    江厌定在原地,枯槁的心灵骤然跳动起来,他不可置信的反问:“……找我?”

    语气小心到近乎卑微,江厌的手在发抖,沈枞白没有扔掉他这件事让他兴奋的几乎发疯,但与此同时浮现在脑海中的,是沈枞白苍白的唇瓣和消瘦的下颚。

    沈枞白这么脆弱,要瞒着所有人找到他,一定受了很多委屈。

    他又给沈枞白带来了很多麻烦。

    一瞬间,江厌的大脑中闪过很多东西,兴奋的神志忽然冷静下来,他定在原地,静静地看着沈枞白。

    沈枞白拽着他的手往外走,没拽动。

    他回头讶异的看了江厌一眼,强压下心里的怒火:“我没时间和你闹,快和我走。”

    江厌站在那里不知道脑门子又抽了什么疯,摇头道:“哥哥,我不走。”

    他苦笑一声,他在这里的一举一动都有人监视着,沈枞白今天一把他带走,明天沈确和封余闻着味就会追过来。

    他知道沈枞白一直想要的就是摆脱他们,又怎么会再让沈枞白回到之前的境地。

    他阖下眼,执拗道:“哥哥,算了。”

    沈枞白气的心脏都在疼,一路上的辛酸委屈被他这一句算了轻飘飘略过。

    眼睛不争气的开始发热,连沈枞白自己都没反应过来,手腕就已经扇了过去。

    他这一掌扇的毫不留情,力道大到震的他手心都发麻。

    沈枞白恨恨看着江厌脸上的手印,眼前发黑,大吼道:“江厌,你自己想死在这里没关系,但我不想!”

    他浑身发着抖,憋着的情绪全部发泄出来:“我从C国坐了十六个小时的飞机来这里,撑着一身的病来找你,你就用一句算了轻飘飘带过吗?”

    视线逐渐模糊,他隐约看见江厌满脸担忧的伸手朝他袭来,沈枞白却没了力气,落地前结结实实的掉进了一个硬邦邦的怀抱里,他用指尖死死的掐住江厌脖颈上的皮肉。

    沈枞白强撑着最后一口气:“我告诉你,我没说和你两清,你就不能松开我。”

    “我没钱没本事,又娇气又爱哭,脾气还不好。出门带的钱全丢了,你不肯和我走,是想我死在这里吗?”

    江厌的脸越来越白,他摸着沈枞白越来越弱的心跳,仓皇的喊着他:“哥哥,我没有想松开你。你别生气……医生快来了……哥哥……”

    沈枞白眼皮越来越沉,晕过去的时候还在皱着眉头想,衣服都被江厌哭湿了,怎么一个大男人比他还能哭。

    *

    京都。

    封家老宅的灯亮了一整夜,男人坐在轮椅上,静静地透过窗户看着外面漆黑的夜景。

    “少爷,人带来了。”

    话音刚落,徐小白便被人压着手臂走了进来。

    徐小白被迎面而来的热气熏了满脸,他暗自皱眉,下意识被窗边的身影吸引。

    屋内的暖气开的很高,但窗边的男人却仿佛感受不到热度一样,双腿上盖着一层厚厚的毛毯。封余低垂着眉眼,眼底淡漠,凌厉的五官在顶部金黄的灯光下柔和了线条,像条落败的兽王,寂寥沉默。

    徐小白却没忍住打了个激灵,他帮沈枞白逃走,现在被抓回来,以封家人的手段,这次不死也得脱层皮。

    他暗自苦恼,当初怎么就头脑发热听了沈枞白的话,真以为封余和他说的一样那么好对付。

    听到声响,封余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出去,而后操纵着轮椅滑到一旁的沙发旁拿起桌上的东西,这才缓缓把视线放在了眼前这个人身上。

    徐小白被他这一眼吓得脊骨发寒,双腿不停地打着颤,好在在他快要跪在地上时,封余忽然收回了目光。

    不过是短短几个月没见,封余就好像彻底学会了如何掌控自己的情绪,整个人的气息内敛,将几十年间从权势场上长出来的气势全然压缩在那张俊朗的皮面之下。

    但就是这样,才让他看起来更加危险,让人根本猜不透平静海面下的波涛汹涌。

    封余忽然开口,嗓音在空旷的房间内显得磁性低沉:“他还好吗?”

    徐小白已经做好被拷打质问的准备了,为此后背的衣服都已经被冷汗打透,却没想到迎来的居然只是这轻飘飘的一句问话。

    他不敢撒谎,犹疑道:“看着……不是很好。”

    青年比他在封家公司看见时更瘦了,单薄的腰背和张纸片一样,把手放在上面稍微用力就能折断。

    封余眼底滑过一丝晦暗,垂在轮椅旁的指尖屈着,血色慢慢褪尽。

    他阖眼沉默着,脸部线条瞬间挂上一层寒意,徐小白猜不透他的心思,接着开口。

    “沈枞白找上我的时候,神色很慌张,我以为他是怕我会对他做些什么,但后来才发现是有人在追他。”

    哪怕是他,都没忍住在心底感慨,好可怜。

    一只被锁在囚笼里的鸟儿突然挣脱链子跑出来,根本没有养活自己的本事,还要担心被人接着抓回去关起来。

    在看见他后,眼底的仓皇藏都藏不住,还要竖起一身软绵绵的羽毛来恐吓敌人。

    简直是……可怜到更想让人把他关起来了。

    徐小白低笑一声,应下沈枞白的那一刻,他不得不承认,贪图荣华富贵是一回事,但不忍心看见他接着担惊受怕下去又是一回事。

    这也许就是他害的沈枞白被沈家赶出来的报复。

    一道剧烈的咳嗽忽然打断了他的回忆,封余捂着唇瓣强行压抑着喉间泛起的痒意,膝盖上刺骨的疼痛仿佛是在嘲笑他之前的所作所为,如同附骨之疽一般腐蚀着他的骨肉。

    他蜷缩起来,腰身下压,几乎要喘不过气。

    两世了,因为自己的一厢情愿,沈枞白宛如困兽一般,哪怕是脱离了囚笼也要仓皇的四处躲藏,根本得不到安息。

    难怪前世失去沈枞白的几十年里,青年一次都没有入过他的梦境。

    徐小白有些自得的看着他,这位已经完全成长起来的继承人,腰背宽厚,站起来隐隐快要超过他的父亲,无数权势于他而言简直是唾手可得。

    可那又怎样。

    素日里翻云覆雨般的人物,现在还不是像条狗一样蜷缩在一个小小的轮椅上,双腿残废,成了个瘸子。

    说出去都让人贻笑大方,封家未来的继承人,为了一个随时可能病死的男人,活生生在雪地里跪坏了双腿。

    想起沈枞白告诫他的话,徐小白恶意丛生,缓缓补上最后一刀:“他走前给你留了一句话。”

    “他说,如果你想逼死他的话,尽管去查他的位置,别让他恨你。”

    说完这些话后,他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却瞬间对视上一双冷冽的眸子,让他瞬间如坠深渊。

    封余双眼眯起,脸上神情平静到近乎漠然,像是能透过他那张笑脸看清底下全部的阴暗。

    “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

    明明刚刚还蜷缩在轮椅上的残废,却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徐小白脸上的笑意凝固下来,死死的瞪着眼前的男人。

    肺部的空气逐渐稀薄,徐小白脸色涨成了猪肝色,艰难的捶打着脖子上的手臂,想要借此挣脱。

    “咳……你不能杀了我。”徐小白艰难道。

    封余手肘力气逐渐加大:“本来看在你给我做了事的份上决定不赶尽杀绝,谁想你居然敢动些不该动的心思。”

    刚才那抹笑意刺眼的可怕,一想到沈枞白的视线居然会为这种人停留,他内心的狂躁就压不下来。

    “咳咳……”徐小白的脖子都仿佛快要被这道大力折断,生死存亡之间,他忽然想起沈枞白给他的保证,头脑瞬间清明,他瞬间大喊:“沈枞白!”

    听到他的名字,封余的手腕果然僵硬片刻,徐小白借着这片刻喘息的时间,紧接着开口:“是他让我做这些的,那些话也是他让我传给你的,和我没有关系!”

    封余脸上的冰冷和杀意一瞬间褪去,转而用一种探究的神情扫视着他脸上的表情。

    徐小白收敛住心里的情绪,唇瓣发白:“他说只要听他的,我就能继续待在京都做我想做的事情,你不能杀我,他欠我的承诺还没有给呢!”

    “……承诺?”封余手腕一松,徐小白狼狈的跌落在地,后怕的墙角退。

    封余唇齿间仔细捻挲着这两个字,忽然嘲弄的笑了一声。

    徐小白看着他阴晴不定的脸色,心中暗骂疯子,同时又忍不住感慨。

    难怪沈枞白当时脸上神情那么信誓旦旦,居然被沈枞白猜中了他在封余心底的重量。

    封余操纵着轮椅又回到了窗户旁边,周身疯狂阴暗的气息在几息间瞬间收敛完全,除去角落里狼狈喘息的徐小白,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滚。”

    徐小白僵硬的身体瞬间软倒在地,他赌赢了。

    生怕封余后悔,他连忙逃出了这里。

    屋内随着房门的关闭再次安静下来,外面开始下起了小雪,雪花飘飘荡荡,像是舞女在黑夜中漫步轻摇。

    封余被这景象迷了眼,甚至都忘记了自己和外界还隔着一层透明的玻璃,探出指尖想要接住,却被一层冷冰冰的触感阻挡了动作。

    挺直的腰背再次弯了下去,膝盖仿佛又开始痛了起来,他哽咽着,像是头无处可去的困兽,嘴里不停地喃喃着沈枞白的名字。

    爱意骤起,随之上来的是已经脱离掌控的无助和枯寂。

    注定要伴随他一辈子的后悔与自责。

    第62章 江厌

    “病人的身体本来就禁不起折腾, 需要好好养着,现在劳累过度,原来的病也没彻底养好, 又气又惊的情况下能支撑到现在才昏倒全是靠一口气撑着了。”

    江厌脸上的颜色已经快和死人差不多了, 青白的像一张假面, 被自责和后悔围满。

    见他这样, 医生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补充道:“后续的医疗费用很昂贵,哪怕这次手术救回来了也不敢保证会不会有后遗症, 家属考虑好了就签字, 然后尽快筹钱吧。”

    这里和C国不同,医院的制度定死了得交完钱才能进行治疗, 江厌身无分文,还是靠任天然他们帮忙垫付手术费才让沈枞白的病情及时得到控制,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任天然和Moirai站在他身边, 闻言脸上闪过一丝窘迫,他们为人热情,和沈枞白接触后是把人当自己的朋友帮助的, 所以刚刚才能二话不说的凑出手术费。

    但两人都是学生, 虽然家里有钱, 但到底不算什么大富大贵的人家,听到医生的话脸上闪过一丝难堪,为无法帮忙感到有些难过。

    江厌从没觉得这么无力过,他从小过惯了苦日子, 但沈枞白不一样,他身体不好,一点苦都吃不得, 得供在锦绣丛里好好养着,气生不得,泪掉不得。

    他现在一无所有,就算现在沈枞白心里还有他,还没扔掉他,但他又凭什么抓住沈枞白。

    他甚至……现在连给沈枞白定个床位的钱都没有。

    之前的他孑然一身,无欲无求,只要能让沈枞白眼里有他就好,所以才会在港口时全然不培养自己的势力,而是专注于做一些扰乱沈家掌权的事。

    但现在不一样了,沈枞白扔下所有,不远万里拖着一身病体来找他,他得有自己的权势和钱财,才能对得起沈枞白做的一切。

    医院内的白炽灯灼的人眼球泛疼,鼻腔间是浓郁到令人作呕的消毒水味,江厌的瞳孔一动不动,若非任天然看到他胸腔起伏的弧度,几乎要怀疑眼前的这个人是一尊雕像。

    他拎着从外面买回来的面包走到江厌身前,有些不敢和这个满身冷冽的男人说话,憋了好久才敢上去打招呼。

    “江,吃点东西吧。缪斯先生的手术结束可能还需要一些时间,需要你吃饱肚子来面对后续的事情呢。”

    江厌如同一个零件生锈的机器人,听到他说话并没有立即产生反应。

    过了片刻,才仿佛终于接收到他的信息,瞳孔干涩的转动两下,薄唇微颤,哑声说:“谢谢。”

    他接过任天然递过来的面包,机械的大口往嘴里塞着。

    连本地土生土长的Moirai都没忍住犹疑的看了眼自己手上干巴巴的面包,虽说他们这里确实是以面包为主食,但一般都会抹一些果酱和黄油做辅食,好让食物更好入口一些。

    任天然担心着沈枞白的病情,只是随手在外面买了几个面包,甚至都没有加热过,硬的连他都觉得有些难咽。

    江厌怎么做到面不改色的往下吞咽的,Moirai有些羡慕他。

    “谢谢。”江厌咽下嘴里的最后一块面包,站直身体缓缓的对视上他们二人好奇看过来的双眼。

    他微微颔首:“要不是你们,哥哥可能会错过最佳抢救时间。”

    任天然连忙摇头:“缪斯先生是我们的朋友,他生病了,我们当然会尽力帮忙。”

    他没忍住垂下头,有些自责:“只是我和Moirai都是学生,后面的治疗费用……”

    “我会解决。”江厌打断他的话,顿了顿,补充道:“以及之前的费用,我会立一个欠条,一个月内还给你。”

    “不用不用……”任天然连忙摆手。

    “不用着急还,我和Moirai不急着用钱。”

    “要的。我很感激你们的帮忙,但哥哥到底和你们也……认识不久,不能让你们这么破费。”

    这话说的疏远至极,三两句之间便割开沈枞白和他们之间的联系。

    果不其然,在他说完这段话后,任天然脸上闪过一丝尴尬,随即无措的挠了挠头:“额……”

    “滴——”

    就在这时,手术室的提示灯终于暗下,江厌的心脏瞬间提了起来,旁人根本没有看清他的身影,人便已经凑到了手术室门前看着还在昏迷的人。

    青年呼吸微弱,瘦瘦薄薄的一个人悄无声息的躺在雪白的床单上。细细长长的管道透过皮肉插入身体,江厌看着,只觉得那些管子像是鬼差来索命的铁链,随时都有可能让沈枞白离开。

    眼前的事物开始不受控制的往外散发着黑色小点,他眼底逐渐升腾起一抹猩红,死死的看着那些黑点逐渐汇聚成一团龇牙咧嘴的怪物,缓缓的朝着沈枞白飘去。

    他冲上前去一把推开那团黑雾,满眼猩红,警惕的怒吼道:“滚开,别靠近他!”

    四周的人看着死死护在沈枞白身边的男人,目光阴鸷沉沉的打量着四周,稍微有人有所动作便像条疯狗一般龇牙咧嘴,喉间发出警告的低吼。

    不知道是谁说出的第一句:“这个人疯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开始有人应和他。

    “要锁起来,他会伤人吧?”

    “给他打麻醉剂,麻醉剂!”

    一个男人跟着群众开始起哄:“看他身后还有一个病人,分开他们,报警分开他们!”

    人人都兴奋的亮起双眼,在江厌的世界中,黑雾越长越大,开始发出如同厉鬼尖叫般的嘶吼声。

    是鬼差来索沈枞白的魂魄了吗?

    他后退一步,牢牢的把沈枞白的身体护着身后,喉间的喘息越来越重,大脑也随着着些尖叫声开始如同被千万根针扎一般刺痛。

    “……江厌。”

    沈枞白的声音忽然在他身后响起,一瞬间,所有的黑雾通通消散不见,那些厉鬼像是骤然被圣光照射一般,尖叫嘶吼声如同潮水一般褪去,他双眼骤然恢复清明,猛地朝身后看去。

    沈枞白还是在昏睡的状态,也许是在梦中梦见了他,梦呓了一声。

    沈枞白在梦里喊他的名字这个事实,让江厌始终紧绷着的心情骤然放松下来。

    心脏软的厉害,他蹲下身,缓缓在沈枞白苍白的额头上落下一个吻。

    眼底疯狂的神色随着他起身的动作逐步收敛,等面向周围的人群时,脸上已经挂上了一层完美的假面。

    他静静的看着众人,披上了一层人类的皮,慢声开口:“抱歉,因为太担心哥哥的身体了,刚刚有些失控。”

    他的气质太过淡然优雅,上位者的气质无形之间影响着他人,任天然压下发麻的头皮上前应和:“没事没事,你也是太担心你哥哥了,第一次遇见这种事情,情绪失控一些也很正常。”

    “大家都散了吧,别打扰病人休息。”Moirai也凑上来缓和气氛。

    人群逐渐散开,一切恢复正常。任天然松了口气,但心脏却始终没有落到实处。

    他和Moirai比谁都清楚眼前的男人是从哪里出来的,刚刚那个状态显然是发病了,满身杀意敌视所有人的状态饶是他们看了都胆寒。

    还好幸运的是,沈枞白能够把他的神志拉回来,不至于当场被警察抓捕回去。

    沈枞白的身体还需要人耗费极大的精力进行后续照顾,他和Moirai实在有心无力。

    江厌跟着医生一起把沈枞白送进了icu病房,自从两人重遇,他和青年的每次见面几乎都是以隔着一层玻璃为结尾。

    江厌垂下视线,心底的阴暗刚一发出尖叫便被他硬生生掐断在了萌芽时期。

    他知道,沈枞白需要他,并不是需要他阴暗自私的爱情。

    江厌的爱太拿不出手了,沈枞白有很多爱,并不差他这一个。之所以会来这里找他,为的是他心里的惭愧,和沈枞白确确实实缺了个东西。

    一条完美听话的乖狗。

    他暂时臣服的每一个男人,沈确、封余,都不过是沈枞白需要一个栖身之地。

    沈枞白觉得他是那条能够听话的狗,那江厌便如他所愿,从此以后,只乖乖的做那条狗。

    他瞳孔亮的吓人,黢黑的瞳孔里满是兴奋,忽然转头和任天然说:“能不能麻烦你一件事?”

    任天然被他的神情吓了一跳,结巴道:“什……什么?”

    江厌通身的血脉都热了起来,眼底隐约染上一丝嗜血的狂热,他压着喘息开口:“麻烦你暂时帮我照顾一下哥哥,我有些事,需要点时间,得晚上才能回来。”

    后者挠了挠头:“啊……没事,我今天刚好没课。”

    “多谢。”

    话音落地,江厌有不舍的隔着窗户抬手比划这沈枞白憔悴的侧脸,随即大步往外离开。

    江厌一路逆着人流行走,视线如同鹰鹫般凌厉的扫视过路边每一个人的神情。

    直到他的视线落在角落处的蹲着的少年身上。

    少年嘴里叼了根烟头,像是在享受什么美味一般,在嘴里嚼了十多分钟才依依不舍的吐出渣子。

    随即扫了眼四周,顺着小巷沉入暗处。

    江厌冷着脸拉紧帽子,俊俏的脸旁被阴影遮挡住大半,紧跟着男孩的脚步往小巷里走。

    巷道错综复杂,时不时能听到老鼠的叫声和不明动物窸窣的声音,算的上安静。

    江厌的脚步很奇怪,他身形健壮,落在地上却没有发出声响,迅猛的如同一头黑豹,瞳孔竖起,警惕着四周发生的一切动静。

    随着一条条拐来拐去的巷道,眼前的视线越来越昏暗。意识到自己正在往地下走,江厌眼底丝毫没有恐惧的神色,反而隐隐有些兴奋。

    被锁在鱼龙混杂的港口三年,这位在暗黑帝国沉寂许久的野兽,终于再次迎来了属于他的世界。

    嗜血、狂暴是这里的代名词,江厌初来乍到,压他的筹码只有零星的几个对手对家和刚刚找任天然借的三千块钱。

    他慢慢摘下帽檐,阴影褪去,五颜六色的灯光打在他优越的眉骨上,却显得整个人更加沉默。

    他冷声道:“最高赔率。”

    负责安排赛制的工作人员皱眉看着他,忽然挑眉:“东方人?”

    意料之内没有得到回应,这里的工作人员见多了不起眼的小角色一战成名,只是因为这个男人的脸罕见的起了些惋惜。

    他开口:“你确定吗?最高赔率的对手可不好对付哦。”

    这种场定的都是生死契,他都有点舍不得这张脸枯槁的模样了。

    江厌眼底闪过一丝不耐烦,冷淡的回道:“嗯。”

    “好吧。”工作人员耸了耸肩:“愿上帝祝福你。”

    江厌握着手里的卡片,仰头看着头顶刺眼的白炽灯,丝毫不在意对面棘手的对手,反而微微阖眼。

    他没有任何权势依托,因为再之前的战局中被赶出了国门,只要一出现就会惹起那两个人的注意。

    他要赚钱,要快速的赚到很多钱,没有任何助力,只能和之前一样用自己的拳头和性命在暗处拼出一条血路。

    只是这次不同了,他立起攻击的姿势,这一次,他背后还有人再等着他回去。

    他和沈枞白真真切切的绑在了一起,无法逃脱,不曾挣扎。

    第63章 江厌

    “沈枞白……”

    好烦。

    “为什么不来见我?”

    “二十年了, 还没消气吗?”

    病床上的青年皱起眉头,一直有个人凑在他耳边说话,吵得他始终无法彻底昏睡。

    他烦躁的想要抬手驱赶, 四肢却仿佛灌了铅一般沉重, 用尽力气也只是勉强动了根指头。

    脸颊递上来一道温热的触感, 一路从他的眉心开始下滑, 一笔一划的描过柔美的脸部线条,直到他的唇瓣上停滞不动。

    那道声音又开始响起,好像是有人在哭一样:“……求你。”

    沈枞白费劲睁开双眼, 长时间的昏睡让他的视线有些模糊, 眼前只能看见朦胧一片。

    红色,遍地可及的红。

    沈枞白晃了晃头, 想要看清眼前的场景,却发现无论自己怎么睁大眼,都始终只能看见眼前场景的模糊轮廓。

    他眯了眯眼, 对这种奇奇怪怪的梦境已经非常熟练了,只是不知道这次又是被拉进了哪个时空。

    四肢还是无力,沈枞白朝着红色轮廓中唯一的黑色走去, 脚步有些踉跄, 好歹不至于站在原地呆呆的等着梦境结束。

    离那团黑色越近, 鼻腔间的香火味便越重,沈枞白皱起眉头,因为喘疾的原因,他自小便闻不得浓重的气味。

    现在的味道已经浓到快要化为实体了, 沈枞白小脸冷冷的,他毫不怀疑自己误入了谁家祭奠的地方。

    “沈枞白……”

    那道声音又开始了,嗓音经过岁月的沉淀, 听起来就像是大提琴发出的乐声一样,磁性低哑,但其中包含的哀怨浓厚到令人发指。

    沈枞白听到自己的名字,皱眉嫌弃的厉害。

    这宛如寡夫叫魂的喊法把他鸡皮疙瘩都叫起来了。

    联系起之前的梦境,沈枞白隐隐有了些猜测,弯腰凑近地上跪着的那一大团黑影,瞪大眼睛想要看清楚一点男人的脸部轮廓。

    离的太近,沈枞白都能感受到喷洒到脸上的呼吸,他面上闪过一丝不自在,后退了一步,随即跟着男人的朝向看向前方。

    这里的红色更显眼了,香火味浓到已经快要让沈枞白作呕的地步。

    已经超过了平素里祭奠的程度,简直像是……像是想要借助它掩盖什么味道一样。

    沈枞白强行压下心里的怪异,他懒得很,刚刚站累了,跟没骨头一样依靠在男人的肩膀上,指尖揽着自己身上的布料打着转。

    等醒了一定要去寺庙求求平安符,哪怕自己梦见的都是前世和自己有关的事,但几次三番的梦境也让沈枞白觉得有些疲倦。

    不知道是不是沈枞白的错觉,他总觉得每次梦境之后,自己的身体就会虚弱一分。

    就仿佛这种梦境会吸走他的力气一样,沈枞白阖眼假寐,这次在梦里都感到困倦了。

    他拍了拍头下枕着的身体,嘟囔道:“江厌,你烦不烦啊。能不能快点结束,我好困啊。”

    三个人他都梦到过,但只有江厌的脸是模糊的,他自然而然就把这个人当成了江厌。

    沈枞白有些理解这里怪异的布置了,如果对象是江厌的话,那确实很正常了。

    他低骂一声:“小疯子。”

    可别是在做什么招魂仪式,给他又招回前世了。

    想到这里,沈枞白睫毛微颤,他回来已经改变了很多,至少没一个跟梦境里的那样,活脱脱给自己活成了个鳏夫样。

    想起唯一一个被他假死骗到的封余,沈枞白有些心虚的摸了摸鼻子。

    就在这时,头下枕着的身体忽然站了起来,黑影手上好像拿了个东西,沈枞白站起来端详了一下,靠着模糊的轮廓猜出应该是类似于什么手串的东西。

    下一瞬,黑影忽然抬头,喉间溢出一抹笑意,拿起桌面上的刀子朝着自己手腕处狠狠的割了下去。

    沈枞白瞪大双眼,想要伸出手去阻止,却因为是魂体的状态无法触碰到实物,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把手腕放到一个长条状的物体上面,鲜血滴答滴答的拍在桌面。

    鼻腔间的香火味更旺了,像是联想到了什么,沈枞白脸色唰的一下变得雪白。

    沈枞白猛地睁开双眼,胸腔内的憋闷让他急促的喘着气,身上密密麻麻的管子让他非常难受,稍微一动异物感便非常强烈,但他又实在难受,挣扎着想要起身。

    “哥哥,别乱动!”

    江厌连忙压住他插着留置针的手掌,垂眸露出一个苍白的笑容:“五天了,你终于醒了。”

    沈枞白却没有理会他的话,艰难的抬起指尖碰了碰他脸上的青紫,声音低到微不可闻。

    “怎么回事?”

    他眼皮很重,是在强撑着力气和江厌说话。

    江厌熟练的把他的手包裹在十指之间,低头像只大狗一样蹭了蹭,贪婪地嗅着沈枞白的味道。

    他柔声道:“没事,工作的时候出了点意外。”

    在沈枞白看不见的角落,江厌的眼睛微微眯起,泛起危险的幽光。

    他断了根肋骨,换得了那场比赛的胜率。但场子里的人怎么可能能允许他一个新人带着最高赔率的钱离开。

    前脚刚跨出场子,后脚他就被人围在了巷子里。

    他嘴角勾起一抹弧度,抬头无辜的看着沈枞白,低声道:“哥哥,我今天挣了很多钱。”

    银行卡掉在了地上,但因为地面上的血太多了,他捂着伤口摸索了很久才从地上抠出来。

    沈枞白没有多想,眉眼弯弯:“那很好啊。”

    他声音慢慢落了下去:“……下次,要小心一点……”

    听着沈枞白平稳的呼吸声,江厌低声应道:“嗯。”

    他又看了沈枞白的眉眼一会,随即收起脸上的神情,线条瞬间凌厉,漫步往外走去。

    任天然看见他出来,愣了愣:“沈醒了?”

    “醒了一会,又睡过去了。”江厌不欲多说,从兜里掏出那张被血水浸透的卡:“里面有二十万,是还你和Moirai的手术费,多的是这些天你们照顾哥哥的报酬。”

    任天然连忙摆手拒绝:“不用那么多,你可以留着以后用。”

    “要的。”江厌唇线抿直,动作强硬:“收了吧。”

    有他在,不会让沈枞白有机会欠别人什么东西。

    任天然不好推脱,只好收下它。

    江厌:“现在哥哥的情况已经好转了,就不接着打扰你了。”

    他话说的礼貌又疏离,神色淡漠,和沈枞白简直是两个世界的人。

    若非是沈枞白主动找上的江厌,任天然都要怀疑两人之间是否真的能有交集。

    见状,他回道:“有好转就好。”

    气氛一下沉默,任天然扣了扣手指,试探道:“那我先走了?”

    话刚说出口,江厌脸上的表情瞬间愉悦起来,他眨了眨眼,甚至以为是错觉。

    “慢走,不送。”

    任天然:……

    他张了张嘴,总觉得有点奇怪,但实在不知道哪里奇怪,只能憋着一肚子的闷气离开。

    江厌抬脚往外走去,他得抓紧时间,在沈枞白睡醒前还能再接一把比赛。

    沈枞白对他的所做所为毫无察觉,也许是在小黑屋里待久了,江厌现在把他养的很好,有的时候沈枞白心情不好故意挑刺,但话在嘴里翻来覆去炒了一遍,最终无奈扶额。

    江厌伺候的实在舒坦,一点苦都没让沈枞白吃到,一个人甚至比之前沈确给他请的高级陪护团队还要好,以至于沈枞白甚至怀疑他现在的工作是不是就是和护工有关。

    沈枞白的状态在逐渐变好,但江厌的情况却越来越糟。

    直到有一天晚上,沈枞白看着江厌领口处露出的绷带,抬手轻轻一扯便让江厌把自己拥进了怀里。

    他鼻尖刚好顶在江厌心脏的部位,沈枞白仔细嗅了嗅,闻到了一丝被藏得很隐秘的血腥味。

    他脸色瞬间就冷下来了:“把衣服脱了。”

    江厌脸色僵硬一瞬,随即不自在的摇头,耳边泛起一抹可疑的红色,扭捏道:“这里是医院,不好吧。”

    沈枞白言简意赅:“脱。”

    他倒是想知道,让江厌一直忙的不见人影的工作到底是什么。

    见江厌始终没有动作,沈枞白率先出手,三两下就扒开了他的衣服,看见眼前的场景,沈枞白震惊的说不出话。

    褪去衣服的遮挡,底下是密密麻麻渗着鲜红的绷带,一圈又一圈,缠的沈枞白话都说不出来。

    他眼眶不受控制的瞬间湿润,搭在上面的指尖颤抖着不敢用力,哽咽道:“怎么回事?”

    “你……怎么伤成这样也不告诉我。”

    他真是个傻子,居然这么久都没有发现异样,过惯了被人用锦衣玉食供养的生活,忘记了江厌是被驱逐出来的人,无权无势,怎么能凑齐给他养病的钱。

    江厌怕他喘不过气,连忙拍着他的背顺气:“哥哥,你别哭。我前几天不小心被东西砸了一下,怕你担心才没说。”

    “只是看着严重,但……”

    沈枞白咳了两声,忽然开口:“我不是傻子。”

    “江厌,你本来不用承受这些苦难的。”沈枞白眼泪啪嗒啪嗒的往下掉:“我是拖油瓶,我连累了你。”

    “哥哥。”江厌皱起眉头,压着他的指尖放在自己的心脏上方,哑声道:“哥哥从来都不是拖油瓶。”

    “为哥哥做这些,我很开心。”

    他蹭着沈枞白的肩颈撒娇:“我生来就是为了给哥哥当狗的,要是你不让我做这些,我会难过到死掉的。”

    第64章 江厌

    沈枞白本来还内疚着呢, 听见他的话,没忍住带着哭腔笑了一声,手心在他脸上扇了一下, 力道轻的更像是抚摸。

    “小疯子。”

    江厌垂下眼睛, 狭长的睫毛在眼睑处落下一道很深的阴影, 他像个变态一样把自己的鼻尖和唇瓣往沈枞白的手心里挤, 贪婪的嗅着他的味道。

    他也不否认,上赶着应和:“是哥哥的小疯子。”

    有了这么一遭,江厌最近做的事情沈枞白也明白了大半。

    他拍了拍身边的位置, 示意江厌坐过来。后者欣然应允, 并且非常自觉的拖着沈枞白的脑袋塞进自己怀里,一只手熟稔的揽过青年的腰腹, 很有技巧的揉捏着对方因为久躺麻木的肌肉。

    沈枞白被伺候的舒坦了,眼睛像只猫一样舒服的眯起,他压下喉间差点溢出的低哼:“唔……以后不要去做那么危险的事了。”

    他反着手摸索着江厌身上的绷带, 心脏有些泛疼:“实在不行就不治病了,我感觉我的身体已经好很多了,可以出院了。”

    腰间的大手僵硬了一瞬, 紧接着便听见江厌开口:“是我没本事, 让哥哥担心了。”

    他语气有些自责, 沈枞白抬眸看去,从他的角度只能看见江厌尖细的下巴和一抹下垂的嘴角。

    江厌对上他的视线,自嘲道:“我没他们会赚钱,只能靠出卖身体去赚点苦力钱。哥哥, 别嫌弃我。”

    他想成为沈枞白最喜欢的那条狗。

    沈枞白有些无奈:“你没有钱我也不会不要你。”

    “不可以。”江厌下巴绷紧,他侧开视线,瞳孔微沉。

    他怎么可能允许沈枞白跟着自己吃苦, 这比杀了他还难以接受。

    见沈枞白还想说些什么,他开口打断:“哥哥不用担心,只是开始会受一点伤罢了,等过段时间,我就会开始减少比赛的次数。”

    他不能死,他死了,沈枞白怎么办。

    江厌现在比谁都惜命,他搂紧沈枞白,叹息一声:“哥哥……”

    沈枞白有些无措的眨了眨眼:“嗯?”

    身下人的胸腔微鸣,头上传来一声酥麻的低笑,沈枞白耳廓微红,很凶的看着他:“总叫我做什么!?”

    “哥哥刚刚是在担心我吗?”

    “谁……谁担心你了。”

    小少爷的脸皮比谁都薄,心地却软的出奇,他这一句话出来成功的惹毛了沈枞白。

    “啪”的一声,江厌围在他腰上的手臂上瞬间泛起一个微不可查的红印,沈枞白一把推开他,嘴硬道:“你烦死了。”

    说完却没忍住瞥着他胸腹上的绷带,唇瓣纠结的抿起:“你……你还不快点去看看你身上的伤,别到时候疼晕过去,就……就……”

    沈枞白脸颊红了红,结结巴巴的补完了剩下的话:“小心我就不让你当我的狗了!”

    “哈?”江厌实在没忍住,他的哥哥脸红嘴硬的样子太可爱了。

    但青年的脸皮实在是薄,在沈枞白看过来之前,他艰难的压住了喉间的笑意,捂着唇瓣轻咳两声,压下自己心头的喜悦。

    同时一脸正经的应他:“等看你吃下这些药我就去找医生看看。”

    这下轮到沈枞白心虚了,他脸皱成了一个小包子,揪着床单吐槽:“太多药了,吃完那些我都不用吃饭了。”

    沈枞白的身子太虚了,一日三餐吃的药比饭还多,而且他怕苦,勉强吃完药后,舌根连着肠胃都泛着一股苦味,有点食欲都被成功的压下去。

    江厌看着也心疼,但也没有法子,现下哄着他:“我找医生尽量把冲剂换成了药丸,哥哥待会一次性多吞几颗,就不会那么难受了。”

    沈枞白抿着嘴不想说话,阳光从窗外照在他身上,能透过空空荡荡的病服看见下面苍白消瘦的身体,整个人白到宛如一尊绝美的琉璃雕。

    江厌声音放轻,生怕自己语气重了点就会惊扰到这只短暂停留人间的仙鹤:“或许……可以在吃完药后,偷偷给哥哥吃一颗糖。”

    “真的吗!?”沈枞白垂着的耳朵瞬间开心的立起来,他整个人扑进江厌怀里,亲昵的用侧脸蹭着他:“那我今天可以不喝鲜肉粥了吗?我好想吃C国的饭菜啊。”

    江厌挑眉,也没说不行,含糊道:“哥哥的身体已经比之前好很多了,再过几天就能吃饭了。”

    这些已经足够应付沈枞白了,他看了眼时间,差不多到了吃药的时间,便在桌面上找到今天的分量,端了杯温水递到沈枞白面前。

    “商量好了的话就可以开始吃药了。”

    沈枞白脸瞬间鼓了起来,光是看着他手上那把花花绿绿的药就已经半饱了。

    他如同壮士断腕般抓起了小半把药,仰头一口气扔进了嘴里,江厌及时的把水杯放到他手上。

    就在江厌松了口气时,沈枞白脸色瞬间白了下来,“哇”的一下,那些药丸连水一起被他吐了出来。

    江厌脸色也沉了下来,连忙拍着沈枞白的肩膀帮他顺气,过了一会,才发现沈枞白安静的有些不对劲了。

    他连忙捧起沈枞白的头,在看见上面遍布的泪痕时,心脏瞬间就弥漫起心疼。

    江厌揽着人的腰把他抱在怀里,耐心的安慰着怀里不断啜泣的人:“对不起哥哥,是我太心急了。”

    他脸上满是懊恼,他太着急了,居然忘记了沈枞白的嗓子眼细,一口气根本吞不下那么多药丸,害的人更难受了。

    沈枞白只觉得丢脸,他现在根本不敢看床上被自己弄成了什么样子,把眼睛埋在江厌脖颈间止不住的流泪。

    他控诉道:“都怪你,都说不想吃药了。呜……等下护士过来肯定要骂我弄脏被子了。”

    他止不住哭腔,身体瘦的连肋骨都格外凸显,搁在江厌心头上,让他越发自责。

    “哥哥……”

    “我不想吃药了,你不如就让我死掉算了!”沈枞白现在什么话都听不进去,他本来也不是什么脾气很好的人,一时间头脑发热什么伤人的话都往外蹦。

    直到江厌沉默的时间久到终于让他发现不对劲时,沈枞白才小心抬头瞥了他一眼,随即被男人眼中晦暗的神色吓得肩膀一颤。

    意识到自己吓到他了,江厌隐忍的闭上眼睛,再次睁开时,眼底的神色已经恢复了正常,他轻声叹息:“哥哥这话,简直比杀了我还难受。”

    知道自己说错了话,沈枞白眨巴着眼睛,指尖扣着江厌衣服上的图案,软声道:“我……我乱说的。”

    “以后不要再说那些话了。”江厌捂住他的眼睛,很重的吐出一口浊气,心脏依旧憋闷的厉害,认输似抵上沈枞白的额头:“我很害怕。”

    好怕养不好沈枞白,好怕沈枞白闭着眼睛昏睡在病床上的样子,好怕……

    沈枞白委屈道:“也不能怪我呀,之前在C国的时候我都没有吃过这么多药……而且我还得天天都要打针。”

    他眼皮子浅,多说两句都快把自己委屈的流猫泪了,沈枞白吸了吸鼻子:“江厌,你可以花钱把之前在C国的医生找过来给我治病吗?我怀疑是这里的医生不懂我们的体质,才会开一堆乱七八糟的药给我吃。”

    沈枞白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在说些什么话,他不知道自己在C国的医疗团队是沈家耗费巨资培养出来的,对于现在的江厌来说,这个要求甚至算的上一句苛刻。

    但江厌没有多嘴,只是默默把沈枞白揽紧了些,郑重应和:“好。”

    会的,他会让沈枞白过上从前的日子,他会赚更多的钱,为沈枞白打造一个丝毫不逊色于C国的医疗团队。

    沈枞白的精力耗的很快,刚刚吐得那一遭就已经让他身心俱疲,江厌哄着他喝了小半碗粥垫垫肚子,沈枞白便已经窝在他怀里沉沉的睡了过去。

    江厌看着他睡着的眉眼发着呆,一旁的粥水逐渐失去热度起了一层米皮,直到屋外簌簌的起了风,他才恍然回神,抱着沈枞白去了另一铺干净的病床上睡,随后收拾着脏污的床单拿到走廊的洗衣间去洗。

    他走后,一道不起眼的身影摩挲着走近了病房,他站在沈枞白旁边端详了一番青年的脸,忽然举起手机拍了张照片,随即悄无声息的离开了这里。

    第65章 沈枞白

    这张照片很快就出现在里这里一万多公里的C国, 手机屏幕的蓝光成为暗处唯一的光亮,衬得男人的五官轮廓更为幽深冷漠。

    沈确也不知道自己看了多久,直到手机自动黑屏, 眼眶才后知后觉的感到干涩。

    青年好像更瘦了, 眼眶泛着微微的红肿, 不知道是不是又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偷偷的哭。

    屋内忽然传来一声很低的叹息, 很快便被窗户中吹进的微风带走,仿佛根本从未存在过一样。

    “不是都放你走了吗?怎么还会哭呢?”

    沈确仰躺在厚实的地毯上,单臂捂眼:“该拿你怎么办才好。”

    他其实猜到了沈枞白会去找江厌, 但没想到这么胆大包天, 刚从封余底下逃走就敢去找别的男人。

    他本该狠下心把人绑回来的,但想起那条带血的脚链, 瞬间又止住了心思,怕把沈枞白逼的太紧,跑的更远, 身体更差。

    一对上沈枞白,他满腔的算计都仿佛用到了虚处,毫无作用。稍微用点手段就被对方三两滴眼泪砸的细碎。

    片刻后, 沈确踉跄的站直身体, 拿起手机给传来照片的人发了两条信息。

    沈总:别让封家的人查到他们。

    几分钟后, 他指尖轻敲,最终颤抖着摁下发送键。

    沈总:以后不用汇报了。

    对面的人好像在消化他的信息,过了足足十分钟,才回复他:好的。

    沈确看着那两个字, 眼睛更疼了,他捂着眼睛重重的呼吸了几下,才终于压下心脏处的异样。

    几息之后, 他收回手机,整理好西装领口再次打开了房门。

    屋外光鲜亮丽,每个人脸上都挂着层一模一样的假笑,看见他出现,那层皮就更瘆人了,在水晶灯光的照耀下,就像是一个个笑容诡异的假皮。

    他垂下眼皮,恢复了往日那派沉稳温雅的做派,同不知道又是哪家的老总推杯至盏起来,像是能够借着这里的人气暂时忘却自己主动放手的悔意。

    与此同时,封家在同一时间收到了来自同一个地址的邮件。

    封余的双腿上还是盖着一层厚厚的毛毯,粗壮的腕骨上挂着一串黑红的檀木佛珠,那张脸褪去往日不羁的野性,转而是让人猜不透深浅的冰冷。

    封父在他后面帮忙推着轮椅,他的位置更高,很容易就看见里面的内容。

    见封余不为所动,指尖悬在上方始终不肯点开,他缓声开口:“知道他没死,为什么不去A国抓他?你明明还念着他。”

    “不用。”封余轻声道。

    能知道沈枞白现在过得好,就已经够了。他是罪人,这辈子都不会奢沈枞白能够再回到自己身边,他太清楚失去沈枞白的滋味了。

    封父转了个话题:“他找的新男朋友好像不怎么有用,听说沈枞白现在还在医院养病,那个……沈家的小儿子?还在地下场里打黑赛赚钱。”

    说到这里,封父没忍住讥笑一声,他虽然看不惯自己的儿子和沈枞白混到一起,但看着封余现在的样子,心底还是暗暗的想看沈枞白和封余分手之后,到底能找到个什么神仙来做配。

    只是没想到,最后找到的是这么一个废物。

    封余忽然开口:“父亲,以后那边的消息不必通知我了。”

    他阖下眼,盖住里面的自嘲:“另外,封家之前好像有投资一个医疗团队,我记得……里面有一个姓祝的医生,把他调到沈枞白身边,别太明显。”

    他记得那位祝医生虽然年纪轻,但在沈枞白死后不过五年,便成为了先天性喘疾中数一数二的医生,他还有一名在医学界称得上是泰斗级别的老师,出生在老牌医学世家,希望有他牵线,能把沈枞白的身体调养好。

    封父没忍住看了一眼封余,好奇问道:“你就这么轻易放手了?这不像你的风格。”

    封余的心性大变,连处事风格都彻底换了个模样,虽然他现在这副模样要比之前更适合做一名家主,但作为父亲,难免有些担忧。

    “舍不得的话,我帮你把人绑回来……”他试探道。

    封余有一遭没一遭的拨弄着手上的珠串,闻言眼底瞬间凌厉,冷眼觑向他,话带警告:“父亲,之前你擅自动手害他跑走的事情我没有过问,并不代表我就彻底放任你插手我的事情。”

    “你要是再敢自作主张,别怪我不顾父子情分。”

    封家是一个传承了快千年的古老世家,也正因为这个,对于感情这种无关紧要的东西,他们往往会因为锻炼继承人的能力而下意识忽略。

    封余从小的喜好只要稍微不符合封家继承人该有的标准,便会被强势的剥夺。

    比如封家觉得上不得台面的画画,比如他养了三个月结果被人剁成肉泥喂花的狸猫。

    至今那一丛郁金香还在后院开的鲜艳欲滴。

    他深呼吸两口浊气:“别的我都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他不行,您以后也大可放心,沈枞白不会成为我当上封家家主的阻碍。”

    封父自讨没趣,耸了耸肩,心中却有其他的打算。

    原本看着封余那副封魔的模样,他还担心他们父子之间会不会生出嫌隙反目成仇。但现在封余自己都开口承认要放弃沈枞白了,他便也放下心来,不用再去担心封余会不会为了一个男人放弃现在的一切。

    封余的瞳孔微妙的转动两下,神色较之前又冷了两分,但他像是什么都未曾发觉一般,操控着轮椅开到后院的花园中。

    郁金香在温室里开的很旺盛,远远的都能闻到它的花香,浓郁奢靡到让人轻易就能深陷梦境。

    他垂头低嗅,眼角处缓缓垂下一滴泪水,混入芳香浓郁的郁金香丛中消失不见。

    ——

    A国。

    沈枞白这一脚睡得尤其不安稳,各种光怪游离的梦境一个接一个的往上赶,一觉醒来头都是疼的。

    他捂住头发出一声痛哼,下一瞬整个人就被人抱着半靠在床头,太阳穴搭上两道温热的触感,力道刚好的打着圈按摩。

    他没忍住:“呜……哼……”

    “哥哥睡了好久。”江厌的声音从身侧传来。

    沈枞白屈尊降贵侧眼瞥了他一眼,不以为意,只觉得江厌太大惊小怪了,他中午喝的粥都还没消化完在肚子里存着呢。”

    江厌沉默一瞬:“可是哥哥,现在已经是晚上十点了。”

    “你从下午两点多开始一直睡到现在。”

    听到他的话,沈枞白愣了愣:“怎么会……”

    江厌没有说话,沈枞白昏睡的时间越长,精力就消散的越快,每一次睁眼身体就消瘦一些,就像是……

    像是梦里有什么东西在蚕食着他的力量一般。

    “听说这个医院新招了个姓祝的医生,年纪轻轻就在医学领域闯出了不菲的成就。”江厌忽然开口。

    沈枞白敷衍的“唔”了一声,眼睛看着他无声询问:“然后呢?”

    沈枞白的病折磨了他两辈子,哪里有名的医学泰斗都求过了,根本不会指望一名初出茅庐的年轻医生能够给他治好。

    江厌自然不可能会把沈枞白的身体交给一个刚从学校中出来的医生医治,他补充道:“他本人除了发表过几篇SCI外确实没什么特别的地方,但……他有个老师,姓游。”

    沈枞白皱眉看着他,江厌解释道:“在粤省,游家算是占据了那里医学界的半壁江山。这个游老师脾气古怪,但在中医上的造诣在整个C国都称得上是数一数二的存在。我想……”

    “你想借着和这个小祝医生搭线,请哪位游老师来帮我看病?”沈枞白看穿了他的想法,但很快便否决:“若他真的那么厉害,沈确早就请来帮我治病了。”

    一听他提起沈确,江厌脸上的表情骤然露出一抹嫌恶,但很快被他收敛住。

    他摸着沈枞白的脸颊,缓声道:“沈家的势力主要是蜗居在京都和港口,游家在粤省也算是个数一数二的权贵,想必不是沈确不想请……”

    而是根本没那个本事请来。

    沈枞白都用不上脑子去猜也知道江厌剩下的话是什么,他翻了个白眼:“要真有用,就算他是A国总统都能被请来给我看两眼。”

    不是沈枞白自夸,实在是沈确为了他的病真的费了很多精力财力,曾经甚至愿意为了求医放出去自己手上跟了大半年的案子,几十个亿就轻飘飘的从手上扔了出去,结果就是一个专门靠营销才有成就的无良庸医。

    还不如沈家从小为他定制的医疗团队呢,里面的人都是从各地请的医学精锐,沈确手上的钱大半都投进这个团队里了。

    他前世到了后面吃不进药和食物的时候,这个医疗团队硬是生生的给他拖了两年的命。

    更是不知道多少次把他从死亡线上拉了回来。

    沈枞白叹了口气:“你别瞎忙活了,让我好好的过段安生日子不行吗?”

    江厌下颚线骤然绷紧,死死咬着牙关憋出一句:“不行。”

    沈枞白:……

    行吧,他爱忙活就让他忙活吧,反正沈枞白怎么样也是躺着被人伺候的那个。

    现在沈枞白看他的眼神就像是看村里被人用拙劣话术诈骗的老人,满眼怜爱。以为江厌是信了哪个医托的话术,病急乱投医。

    但总归出发点是好的,反正江厌自己都不嫌麻烦,他一个小病号更是不能多说什么了。

    他乖巧点头:“好的吧,那到时候记得和老先生说一嘴,不要给我开那么多药了,又苦又撑。”

    江厌哪里看不出来他的敷衍,只是沈枞白自己不在意可以,他不能。

    哪怕有一丝希望,他都要去争取。

    第66章 沈枞白

    江厌站在原地不动, 垂着头不知道站在那里想些什么。

    沈枞白盯着他看了几分钟,叹了口气,朝他摆了摆手, 后者接收到信息, 像只大狗一样蹲到他手边, 脑袋熟稔的填进他手心里蹭着。

    沈枞白眼睛弯了弯, 无奈道:“不是都答应会听你的话试试吗,怎么还不开心?”

    江厌摇了摇头,黝黑的瞳孔定定的看着他:“我只是害怕。”

    沈枞白弯着的眼睛又平了回去, 江厌喉结不着痕迹的滚了滚, 嗓音嘶哑。

    “我知道哥哥心里在想什么,可是万一呢, 万一就有用呢。”

    “……”

    “哥哥的身体变成现在这个样子,都是因为我。自从我们的身份被发现后,哥哥见我一次, 身体就差一次。”

    沈枞白无措的看着他,江厌的睫毛又长又密,垂下的阴影完全遮掩住眼睛里的神色。

    他纠结开口:“你别钻牛角尖……”

    “不。”江厌打断他的话, 涩声开口:“是哥哥心软, 才一次又一次原谅我。我不行, 我要一辈子带着这点愧疚,然后对你更好一点,再好一点。”

    他身上天生就流着沈家的血,情感淡薄, 五岁时被抛弃,十五岁时被霸凌,到现在二十五岁亲手杀了自己的爷爷……

    都没有搅动过他的情绪。

    直到那一天沈枞白迎着光打开了那扇门, 他像条死狗一样倒在地上,身上的伤痕瞬间就疼了起来,让他难堪的喘不过气。

    他那么脏,那么弱,谁也挣不过,怎么会有月亮愿意分出一抹光来照亮自己的路。

    可是他等到了,比凌辱打骂先来的,是沈枞白那只白皙修长的指节,和一阵阵带着中药的淡香。

    他看着那只手,盯得眼睛都红了,通身血液仿佛一瞬间就沸腾。

    江厌的嗓音更哑了,眼底隐隐闪过一丝猩红,他说:“如果你不接我给你的东西,我会死掉的。”

    如果沈枞白是天上掉落的神仙,那么江厌就是他万千信徒里最愚蠢的那个。终极一生都是为了得到神明的一个目光,当发现神明不需要他的贡品时,信徒也就自然而然失去了存在的意义。

    沈枞白无措的蜷了蜷指尖,很快被人用五指撑开,强势挤入每一个间隙。

    江厌的体温很高,沈枞白被他的手包裹着,手心慢慢的溢出点汗水,接着哪里就被男人用舌尖轻轻舔舐干净。

    沈枞白听见江厌低笑了一声,手心传来一阵酥麻的微颤。

    江厌:“哥哥害羞了。”

    沈枞白被他这话说的又羞又恼,抬手就想往他脸上拍,看见江厌有些苍白的脸色后力道瞬间缓了下来,更像是摸了摸他的脸。

    他忽然开口:“你现在还在和人打架吗?”

    最近这段时间江厌脸上的伤虽然少了些,但脸色却越来越白。

    他迟疑道:“我不想看见你为了我付出这么多。”

    他抬手堵住江厌微张的嘴,眼神逐渐放空,怔怔的看着江厌:“你相信前世今生吗?”

    江厌眸色墨一般的深沉,沈枞白被他的眼睛看着喉头干涩一瞬,随即用另一只手捂住他的眼睛,才慢慢的积攒了些坦白的勇气。

    “按时间,前世的我三年后会死在疗养院,那六年是我过过最可怕的日子,我好恨,恨你们为什么要把我关在那种地方,六年那么长的时间里从来没有来看过我一次。”

    “可能是我的怨气太重,所以让我重生回了现在。我不甘心自己那么憋屈的再死一次,所以才会找机会让沈确放我回国,但是回国和你们接触之后,我就一直断断续续的做着一些很碎的梦。”

    他声线开始有些颤抖:“我梦见……梦见了你死了,还有沈确,还有封余……”

    沈枞白闭上眼,脑海里全是这些零散的噩梦,他崩溃道:“我开始怀疑我回国到底是为了拯救自己还是你们。就好像陷入了一个困境,拯救了自己被放弃的就是你们,拯救了你们深陷景区的就是我……”

    下一瞬,他被拥入一个炽热的怀抱,江厌身上的气息把他完全包裹,沈枞白眼睛有些热,他听见江厌开口。

    “还记得我和你说过什么吗?”

    沈枞白眼底的水光还没褪下,他疑惑的看着江厌,无声询问。

    江厌缓声开口:“哥哥只管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别的事情都不用管,我们存在的意义不是为了让你心烦,是因为有你才有了现在的一切。”

    “前世让哥哥那么不开心,所以我们后面才会死的死疯的疯。但这辈子哥哥开心了,我们的日子也好过了,我没死,沈确和封余也好好地,都是因为哥哥开心了。”

    江厌的嗓音仿佛隔着很远传进他的耳朵里:“这个世界就是因为哥哥而存在的。”

    沈枞白死了,他的世界也就跟着崩塌了。

    沈枞白气笑了,抬手往他腰上捶了一拳:“你这是什么歪理!”

    江厌沉默着,没有还手。

    “过两天我会和医院交涉安排祝医生来照顾你的身体,然后……挖出他身后的人。”

    沈枞白歪头:“那我需要和他打好关系吗?”

    江厌挑眉:“需要你把和我说过的话都和他说一遍,比如……开点不苦的药什么的。”

    沈枞白一身少爷病就是被他这样养出来的,照江厌的脾性,沈枞白就该什么都不用操心,钱他会挣,饭他会喂,觉他会哄,沈枞白只用站在原地收了就好。

    沈枞白“哼”了一声,没说行也没说不行。

    几天后,那个年轻的祝医生站在他的主治医生后面,堪堪露了个脑袋尖。以至于沈枞白一时间还没注意到房间里还有第四个人存在。

    沈枞白笑着和他打招呼:“你好,小祝医生。”

    “……你……你好。”

    沈枞白看着他逐渐红透的脸,倒是有些意外。

    他以为这种年少成名的医生,要么都是戴个金框眼镜的高冷青年,要么是长着一对狐狸眼满脸笑意运筹帷幄的男人。

    没想到是这个,长着一张娃娃脸,还有些怕生的小男孩。

    他看了眼小祝医生,转头又看了眼一脸假笑的江厌,心底总觉得有点负罪感。

    他谨慎开口:“小祝医生,你今年成年了吗?”

    小祝医生脸颊更红了,憋了很久终于憋出一句:“我我我……”

    沈枞白觉得他有点好玩,弯了弯眼睛,打趣到:“你你你什么?”

    下一瞬眼睛就被人捂住,江厌有些别扭的嗓音在头顶响起:“哥哥不许朝着他笑的这么甜。”

    沈枞白还没这样对他笑过呢!

    沈枞白没好气的拍开他的手,并警告的瞪了他一眼,后者撇了撇嘴,沉着的脸上莫名能看出些委屈。

    沈枞白懒得搭理他,他清了清嗓子:“那以后就麻烦小祝老师多多关照了。”

    小祝老师先是蹦出一句:“我今年24岁了。”

    沈枞白过了会才反应过来他是在回答自己上一个问题,呆呆的应了句:“啊……好的。”

    这幅样子落到别人眼中是便是想说什么但不好多说,他的主治医生连忙解释:“别看小祝年纪轻,但已经获得了C国医药大学的医学博士学位,年纪轻轻造诣就已经超过很多人了。”

    沈枞白这下是真的意外了,他惊叹道:“24岁的医学博士吗?”

    从小学渣的他瞬间起了崇拜之心:“这得多会读书啊。”

    江厌在他身边幽幽开口:“哥哥喜欢博士吗?那我也……”

    沈枞白忍无可忍:“你闭嘴!”

    江厌砸吧了下嘴,委屈垂眸不语。

    “多多关照,沈先生!!!”

    一直在旁边安静的小祝医生忽然大声说了一句,随即夸张地九十度弯腰举了个见面礼。

    沈枞白吓得瞬间就要从床上蹦起来了,连江厌都被他这一遭吓了一跳:“小祝医生……反射弧还挺长。”

    小祝医生这下反射弧倒是不长了:“我……只是平时这样,但是工作……上不会这样。”

    沈枞白安慰道:“没事没事。”

    他有些怜惜的看了孩子一眼,看起来都快被吓哭了。

    “我先带着小祝先去了解一下沈先生的病历,江先生,您记得别让沈先生吃东西等下需要抽血检查。”

    江厌点了点头,随即默默的朝沈枞白伸出手,示意道:“把糖拿出来。”

    沈枞白脸上表情扭曲一瞬,气势汹汹的从枕头底下掏出颗巧克力扔他身上,骂了一句:“狗鼻子!”

    这可是隔壁病友奶奶特地给他带的!

    他抱怨道:“我不想抽血,这都是这个礼拜第三次抽血了!”

    江厌也有些无奈:“哥哥再忍忍,判断好哥哥的病情情况就不用做这些检查了。”

    沈枞白瞥他一眼,忽然开口:“我觉得小祝医生人挺好的,你不要……不要做的太过分。”

    他鼓起脸,认真道:“人要少做坏事,不然容易受报应的。小祝医生这里我来解决,你先处理好拳场那边的事情。”

    “要是我发现你还去打拳,说什么我都不继续治了!”

    他要是生气了,后果会很严重的!

    第67章 江厌

    江厌在他身边蹲下, 那双漆黑的长眸带着笑意自下而上柔柔的看着沈枞白,莫名让沈枞白想起在路边看到的某种金色大狗。

    但江厌是头有病的疯狗,他勾起嘴角, 在他手心蹭了蹭:“打完这最后一场赛就不打了。”

    现在主办方那边给他安排的赛制越来越多, 难度也越来越大, 就算是他也难免会觉得疲倦。

    沈枞白眯了眯眼, 不相信他会那么听话,犹疑道:“真的假的,你可别骗我。”

    “我在哥哥心里的信誉度就那么低吗?”江厌有些委屈, 脑袋完全压在沈枞白手心上, 毛茸茸的头发刮得沈枞白止不住的泛痒。

    沈枞白斜觑他一眼:“知道就好。”

    江厌有些惋惜,和他解释着:“我现在是哥哥的人, 可不敢轻易让自己受伤。而且医生和我说你要进入新疗程了,后续身体的恢复情况都得看这个疗程的效果,我不放心, 要亲自在旁边伺候哥哥。”

    说完他从怀里掏出张银行卡放在沈枞白面前,沈枞白拿在手上看了两眼,疑惑的看向他。

    江厌嘴角噙着一抹笑, 满脸得意, 像是名打了胜仗的将军, 眼睛里亮堂堂的:“这里面是这些天挣的钱,都给哥哥。”

    沈枞白突然感觉手里的东西烫了起来,这就是江厌用一身伤痛给他换来的治病钱。

    沈枞白从来没有觉得手上的东西这么沉重过。

    前半生的沈枞白收到过很多张比这笔钱还要多的银行卡,有沈家给的, 沈确给的,封余给的,还有各种各样抱着目的接近他的人给的……

    他们随手给出的一笔钱也许都要比这张卡里的金额多出几个倍数。

    但……但……但沈枞白从未如此触动过, 。江厌在三个人里一直都是站于弱势的一方,他没有背景,没有权势,也没有沈枞白的偏爱。

    他只有一身热血,朝着沈枞白靠近的每一步都需要拼尽全力,哪怕只是让沈枞白看他一眼,江厌就已经要耗尽无数的精力往上爬。

    江厌一直是自卑的,但现在,他看着沈枞白微红的眼眶,忽然笑了一声。

    沈枞白的心底像是坠了颗巨石,听见江厌的笑声,抬头有些慌乱的看了他一眼,眼睛里还有没散去的泪水,像山林间那层薄薄的雾气,清晰倒映着江厌的身影。

    “看来这个钱赚的很值,哥哥现在的眼睛里终于有我了。”

    沈枞白嗔怒的看了他一眼,扭过身偷偷擦着眼泪,但手却牢牢的握着那张银行卡,嫩白的掌心起了些红印。

    “……不要脸!”

    他嗓音还有些颤抖,下一瞬整个人腾空而起,稳稳的坐在一条粗壮有力的大腿上。

    唇瓣上落下一道很轻的触感,江厌那张脸逐渐放大,近到能清晰数清他的每一根睫毛。

    沈枞白缓缓闭上眼睛,眼泪从眼角缓缓留下,挂到微张的嘴角处,发出很轻的水声。

    “好乖。”江厌往后退了退,指腹擦拭过那颗水珠,放在舌尖色气的舔了舔,眼中的欲望毫不掩饰的裸露在沈枞白眼前。

    他说:“哥哥,可以亲的再过分一点吗?”

    沈枞白耳垂红的几欲滴血,舌尖还被吮的有些收不回去,闻言也没有说话,只是闭上眼睛,缓缓张开嘴巴,露出里面裸露的软肉。

    搅动的水声在静谧的空间里异常明显,沈枞白被亲的过分了,也不往后退,只是喉间溢出两道猫崽似得哭腔,搭在男人肩背上的腕子细白的要命,整个人都被大了自己一倍的躯体完全包裹。

    他们还是被门口的敲门声喊停的,江厌率先回神,眼底暗藏着一抹不耐,冷冷的瞥向大门,揽着沈枞白腰背的手又往里收了收,像头护食的狗,轻轻拍着沈枞白颤抖的脊背。

    低声哄道:“有人来了,哥哥要不要缓一缓。”

    声线极尽温柔,像是面对易碎的珍宝,一点重音都不敢放。

    沈枞白现在连舌根都是麻的,唇瓣微微一抿异物感就很强,不用想也知道自己现在是个什么样子。

    他点了点头,可怜巴巴的:“要去洗手间。”

    江厌毫不费力的托着他的屁股往洗手间走,沈枞白抱着他的脑袋晃了晃小腿,后知后觉的啜泣两声。

    抱怨道:“你亲的好过分,我嘴巴肿了,等下怎么见人啊。”

    江厌被他那双雪白的小腿晃的魂都差点飘了,乍一听沈枞白的话,浑身气血都往一个地方涌去。

    沈枞白还在他手臂上不知死活的晃着腿胡乱抱怨着,直到脚心不小心踩到一个不同寻常的器物时,人已经被放在洗漱台上了。

    男人炽热的身躯朝着他压下来时沈枞白已经来不及挣脱了,江厌喘着粗气,哑声道:“哥哥帮我踩踩。”

    脚腕被一双颜色稍深的大手一掌握住,柔嫩的脚心被强制贴上了有些粗糙的布料上。

    沈枞白羞的直往他身上乱踹,又怕真把人踢出个好歹,力道跟调q似得,江厌被他踢的更爽了。

    也许是担心沈枞白一个人在里面出事,门外的敲门声更大了,沈枞白忍无可忍,一巴掌扇到他脸上,抿嘴骂道:“别闹了,快点去开门!”

    小祝医生在外面急的脑门都要冒汗了,终于忍不住提了个意见:“沈先生不会是低血糖晕倒了吧,我们要不要试试把门撬开?”

    就在这时,门后传来“啪嗒”一声,房门自里朝外打开,光线打在男人的身上,落下一道长长的阴影。

    小祝医生敲门的手“咻”的一下收了回去,被男人身上散发出来不悦的气息吓得脸色有些发白。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江厌那张死人脸上盖着个浅浅的巴掌印。

    江厌撑在门前,隐约有些抗拒,像是不想让他们进去,脸冷的像块冰。

    不耐烦道:“有事?”

    主治医生扫了他一眼,脸色有些僵,反应过来自己打搅了人家的好事,把小祝医生往回拉了拉:“是这样,沈先生要做身体检查,我带着小祝过来抽点血。”

    “啧。”

    意识到被彻底打停了兴致,江厌抬手捞了把头发,往旁边侧了点,给他们让出进来的位置。

    “进来吧。”

    小祝医生跟着主治医生刚进门,就看见沈枞白满脸湿意从洗手间出来。

    小祝医生眯起眼睛,忽然开口:“沈先生,你嘴唇怎么破了。”

    沈枞白心脏瞬间提了起来,眼神飘忽,打着哈哈:“可能……也许……”

    江厌漫不经心的开口:“房间里保湿器坏了,哥哥皮肤娇气,干燥起皮。”

    一行人默默看着角落勤恳工作的保湿器,齐齐沉默不语。

    小祝医生脸上的狐疑更重了,“啪!”

    “我知道了!”小祝医生斩钉截铁:“沈先生,你是不是偷吃了什么辛辣油腻的食物!”

    沈枞白满脸空白:“嗯……啊?”

    小祝医生脸上的表情更沉重了,一把扯住沈枞白的衣袖把人往床上放。

    痛心疾首:“我看过你之前的病历单了,你的身体太脆弱,最忌辛辣油腻!虽然我知道口腹之欲是人类无法抛舍的东西,但不加以控制,你的身体怎么能以最好的状态配合医护人员工作呢!”

    他拍了拍手,像个小老头一样,絮絮叨叨的接着说道:“你的病本来就得好好将养,家属也不拦着一点。药也偷懒不全部喝完,饭也不听医嘱胡吃海塞,这样下去,华佗在世也难医啊!”

    江厌满脸认真:“麻烦祝医生帮我开个忌口的明细,我会管好他不乱吃东西的!”

    “……”沈枞白目瞪口呆:“我其实……”

    “对了!”江厌打断他的话。“祝医生,甜食会给他的身体带来负担吗?”!

    沈枞白急的连忙捂住江厌的嘴,但动作还是晚了,江厌嘴边的话已经说了出来。

    果不其然,小祝医生推了推镜框,冰冷的吐出一字:“会。”

    “不过……”他语气峰回路转:“只要不过度,还是可以偶尔吃一点的。”

    沈枞白朝江厌挑衅的看了一眼,压低嗓音:“某人的算计终于落空了?”

    青年的睫毛很长,从江厌的角度往下看,刚好能看见他眼尾没有被遮挡完的笑意,双腮微鼓,像只偷腥的狐狸。

    江厌磨了磨牙,太可爱了,想亲。

    小狐狸还没得意多久,看见那根细长的抽血针后又苦着张脸了。

    他有些抗拒:“前天才刚抽两管,为什么今天又要抽!”

    江厌也沉沉的看着主治医生,眼中略带谴责。

    沈枞白裸露出来的手臂上还带上前两次抽血留下的痕迹,青青紫紫的一片在雪白的皮肤上上看着格外骇人,连找个下针点都找不到。

    一旁的小祝医生忽然开口:“那就不抽了!”

    小祝医生看向主治医生,有些不满:“你们A国的医生再治下去,只怕沈先生的病还没好,血线抽干了!”

    主治医生苍白解释:“祝,这是我们医院治病的日常流程……”

    “呸!”小祝医生怒目圆瞪,双手叉腰,小小一个看起来格外凶悍:“什么流程,治病救人什么时候还出流程了。我们C国人有C国人自己的治疗方法,以后沈先生的检查项目就由我来负责安排吧。”

    他一个人站在那里说了很久,转而才意识到点不对劲,连忙转头看向沈枞白,对视上那双带着光的眉眼时,脸颊瞬间红了。

    他磕磕绊绊的说:“沈……沈先生,可以吗?”

    江厌拧紧眉头,“啧”了一声,冷声道:“你说话就说话,脸红干什么!”

    第68章 沈枞白

    可惜小祝医生眼里只有对美貌的渴望, 丝毫没有被强权镇压的恐惧。

    沈枞白不好意思的扯了扯嘴角,暗地里把手绕到江厌腰后,狠狠的在他腰上拧了一把。

    江厌脸色微变, 委屈的看着沈枞白, 发现他脸上挂着的那层“咻咻咻”往外刺的杀气后, 瞬间老实闭嘴不言。

    沈枞白这才满意接话:“当然可以, 我很信任小祝医生的医术,以后就要多多麻烦小祝医生啦!”

    小祝医生顶着江厌那冰冰凉凉的视线,脸肉眼可见的更红了。

    沈枞白觉得这小孩莫名有意思, 眼中滑过一丝促狭, 打趣道:“小祝医生怎么看见我就脸红?”

    “我……我……我……”小祝医生一脸说了三个我字,眼眶都被憋红了, 愣是说不出下文。

    沈枞白“噗嗤”一声笑的更开心了,同时有些感慨,小祝医生真是个实诚的人, 想到自己是带着什么目的接近他的,心里更不得劲了,眼中笑意渐褪, 缓缓浮上一层沉重。

    江厌还在他身后哼哼唧唧的表达着不满, “哥哥都已经是第二次笑的这么开心了, 哥哥都没这样对我笑过。”

    “哥哥翻脸不认人,刚糟蹋完我,就跑去对着别的小男生笑。”

    “哥哥……”

    “啪”的一声,男人嘴上传来一阵酥麻的痒意, 沈枞白忽视一旁两人震惊的视线,揪着江厌嘴唇警告道。

    “闭嘴,在吵今天……明天就不给你亲了。”

    谁知江厌双眼瞬间亮了起来, 喉间发出模糊的气音:“哥哥……尼的意思素……窝明天还能亲吗?”

    这下换做他脑袋上挨巴掌了,沈枞白冷漠无情:“不能,这个礼拜都别想了。”

    小祝医生像个幽灵一样缓缓开口:“沈先生,今天已经是周末了。”

    有的人脸色亮了起来,有的人脸色红了起来。

    沈枞白羞恼道:“江厌!你不是还有比赛吗?你怎么还不去!”

    赶走身边那个格外碍眼的男人后,沈枞白觉得世界都安静了。

    他看了眼一边的主治医生,轻声咳嗽:“医生,我这边暂时没事了,如果你先忙的话就去吧,我还想和小祝医生聊会天。”

    待支开主治医生后,沈枞白侧脸瞬间冷了下来,五官轮廓在背光下让人看不清其间神色。

    小祝医生咽了咽口水,一眼又一眼小心翼翼的撇着他。

    沈枞白思索着坦白的话术,最终叹了口气,决定如实开口:“小祝医生……”

    小祝医生双眼亮晶晶的看着他,对上这双圆润的眼睛,嘴角的话又说不出来了。

    他咬牙开口:“其实……其实我接近你是有目的的!”

    “我是想借你的手……请你老师出山帮我……”他难堪的眼尾通红一片,艰难的说完剩下的话:“帮我治病。”

    说完这些,他几乎不敢抬头看小祝医生的反应,唯一裸露出来的耳垂红的几欲滴血。

    早知道就让江厌来当这个坏人了,太丢人了!

    ‘噗嗤!’

    忽然,小祝医生发出一声笑:“其实我也是带着目的接近沈学长的。”

    沈枞白抬头有些惊讶的看着他:“你……你不生气吗?”

    不对,他疑惑道:“学长是什么意思?”

    “我也是承德一中得学生,只是比学长低了两个年级。”小祝医生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脸颊:“学长还记得在操场上,帮一个小孩儿赶走了那些欺负他的坏学生吗?”

    沈枞白试着回想了一下,但高中时代已经离现在太远了,加上整个高中都被江厌那张脸牢牢占住,根本没有大脑余量分给别人。

    小祝医生看出他脸上的为难,也没在意:“学长不用在意,那个时候我还小,学长认不出来也很正常。”

    沈枞白欲言又止,小祝医生又开口:“学长是个好人。”

    沈枞白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他警惕的看着小祝医生有些狂热的双眼,熟练拒绝:“我觉得我们不……”

    “所以,学长能答应收我当小弟吗!”

    沈枞白嘴里的话瞬间转了个弯:“……当然可以了!”

    还好他反应够快,差点就丢死人了!

    然后就看见小祝医生的表情瞬间正气凛然起来,字正腔圆的大喊一声:“老大!”

    沈枞白:“……”

    沈枞白脚趾快要在被单上抠出三室一厅了,他嘴角抽搐,虚心质问:“你为啥要认我当老大?”

    小祝医生有点不好意思:“因为我从小就喜欢一身正气乐于助人的英雄,老大帮我赶走那些坏学生的身影已经深深的刻在了我的身上,从那一刻起,什么奥特曼铠甲勇士蜘蛛侠都在我心底化成了泡影,眼里心里都是对老大的崇拜!”

    那一刻,沈枞白就是他的神!

    “所以,我才会来学医的。”

    沈枞白呆呆的看着他:“因为……我?”

    “嗯嗯!”小祝医生哐哐点头:“我听说学长的身体不好,从那时起给自己定了个目标,要成为世界上最最厉害的医生!”

    沈枞白抿唇,眸色不明:“为什么你们都这样看我?”

    他明明是个很坏的人,大抵那个时候帮小祝,也是因为年少的自己太过中二,总是做一些电视剧里自以为是世界老大的行为。

    然后……他忽然看着小祝医生的眼睛发起了呆。

    然后就遇到了江厌,那个一直活在黑暗中的少年,被自己拉出了那个潮湿腥臭的厕所,紧接着就被迫和自己纠缠了两辈子。

    小祝医生忽然很认真的看着他,语气很重:“因为学长自己都没发现,你就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

    不然就不会随手救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人。

    沈枞白听着他的话,忽然笑了笑,释然道:“嗯,你说得对!”

    “所以小祝同学,以后要把你的梦想发扬光大,和我一样做个好人!”

    和他记忆里的那个沈枞白学习。

    他猛然意识到每个人的命运都好像有着自己的规律,谁该遇见谁,谁该与谁有所纠缠,所有的结局都有它自己必然会发生的开始。

    沈枞白随手一救,救出来未来医学界的翘楚,小祝医生会拯救很多被病痛折磨的家庭。

    而他也是,会拯救出深陷在过去的人。江厌、封余、沈确,被他强行拉进争斗的人,都会得到属于他们的一个好的结局。

    二人相视而笑,小祝医生忽然猛地拍了下自己的头:“对了!老大你不是要找我老师吗?待会我给他打个通讯,问问他愿不愿意来A国。”

    “会不会太麻烦他老人家了?我们可以赶回粤省自己去找他的。”

    小祝摆了摆手:“他年龄大了闲不住,本来就喜欢到处跑,我不找他的话根本不知道他在什么地方旅游呢。”

    “而且不是我说,老大你也太高看自己的身体了,再来一次长途飞行,还没下飞机就得给你上呼吸机了。”

    “……”

    沈枞白张了张嘴,想反驳他,却悲哀的发现自己在这件事情上,确实没有反驳的余地。

    他只得干巴巴的询问:“你……你就这么随便的答应了吗?”

    “就不怕我对你不利吗?”

    小祝圆眸微弯:“我才不怕呢,我看人可准了,你是好人。”

    沈枞白心想,那你可看错了,他可坏了。

    “我是好人,那谁是坏人呢?”

    小祝不假思索:“当然是江学长了,从高中就不让我当你小弟,现在我都博士了,他还不让我当你小弟!”

    沈枞白没忍住笑出了声,深觉认同:“就是就是!”

    两人一见如故,就着江厌点的病号餐边吃边聊,聊了整整一个下午。

    还是被刚回来的江厌打断了聊天。

    沈枞白只是粗浅的撇了他一眼,就知道这厮心里憋着什么气。

    他叹了口气,认命顺毛:“过来。”

    江厌脸是黑的,动作却诚实的很,扭捏但迅速的一屁股占据小祝的位置,酸溜溜的说道:“我不在的时候,哥哥好像和别人聊的好开心。”

    他刚想捂着脸上的伤口撒娇讨好,陡然看见桌面上被吃完的食物,脸上表情亮堂起来:“哥哥今天好棒,居然自己把东西都吃完了。”

    一旁的小祝莫名觉得自己被忽视,张了张嘴,在两人身上看了一通,发现根本没有自己插嘴的地方。

    沈枞白不习惯在外人面前露出自己孩子性的一面,有些害羞的挠了挠脸,解释道:“和小祝聊着聊着,才发现自己吃完了。”

    江厌也顾不得吃味了,沈枞白能完整的吃完他给配的吃食这件事情要比沈枞白和别的男人聊的开心更重要。

    他朝小祝点了点头:“多谢。”

    说完探手摸进沈枞白病服的下摆,察看那处皮肉,发现没有发硬,温热柔软的一团,才放心收回手。

    他很清楚沈枞白的食量,准备的量刚好不会让他吃撑,又刚好能吃完。

    只是之前沈枞白总是食欲不好,每次他回来都会留下很多,才让江厌这么惊讶。

    小祝有些惊讶江厌这种人还会跟自己道谢,连忙挥了挥手:“没事没事,我也很喜欢和学长聊天。”

    江厌看了他一眼,目光暗了暗,不找痕迹的试探:“学长?”

    “看来我不在的这段时间,哥哥和小祝医生相处的很开心呢。”

    第69章 江厌

    他这一说, 沈枞白才记起来还没跟江厌解释。

    他连忙开口:“小祝是我们高中的学弟,刚刚聊天的时候才发现的。”

    江厌瞳孔黑漆漆的,那双蛇一样的眼睛探究般的在小祝脸上转了一圈, 饶有趣味的说:“高中学弟?”

    他眯了眯眼, 像是想到了什么:“之前那个带着糖来找我的傻子就是你?”

    “江厌!”沈枞白瞪了他一眼:“你怎么和人说话的呢!”

    说完带着歉意的看了眼小祝:“抱歉啊, 江厌他不是故意的。”

    小祝倒是没太放心上, 他早就深知江厌的脾性,从前就是那样,站在沈枞白身边见谁靠近就咬谁, 跟大街上的流浪狗护食一样。

    但现在不一样了, 他也是沈枞白的小弟了,憋了好几年的闷气陡然散了出来。

    小祝满脸挑衅, 微微仰脸:“江学长,就在刚刚老大已经收我当小弟了,以后我们就是平级了!”

    沈枞白尴尬的脸都要垂到地上了, 江厌撑着脸平静开口:“喔,你好。”

    “以后不用那么生分喊学长。”他看了眼一边装鹌鹑的青年,眼底闪过一丝笑意:“小祝医生叫学长生分了, 你可以跟着哥哥叫我……大嫂。”

    “砰!”

    沈枞白的脸瞬间就红了, 他结巴道:“你……你在说什么啊!”

    小祝人也傻了, 他看了看一脸害羞的沈枞白,又艰难的转动眼珠子看了眼一旁满脸平静的江厌,瞬间联想起上午的场景。

    他张了张嘴,艰难开口:“所以……老大的嘴巴……”

    江厌抱胸, 挑眉对视上他的眼睛,活脱脱一副正宫做派:“嗯,我咬的。”

    他把沈枞白蜷缩着的手指握进自己手心, 语出惊人:“哥哥太霸道了,我承受不住,只能借这种手段让他清醒。”

    小祝头脑再次掀起一阵风暴,他颤抖着手指指了指江厌的大体格子,哆嗦道:“你你你……”

    他深觉敬佩:“好男人啊!”

    为爱翻身把零唱,那得多爱才能狠下心来啊!

    想到这里,小祝对着江厌的脸色也好了点,满脸认真的看着一边低头不语的沈枞白。

    越看越觉得是他家老大睡了人不想负责,才害的江厌变成现在这种丝毫没有安全感的样子,是个人都要上来宣誓一下主权。

    想到这里,小祝沉声开口:“老大,不是我说,嫂子也跟了你那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他这体格子愿意为爱做……做那啥,你就该好好对人家呀!”

    江厌叹了口气,深情款款的看着沈枞白的侧脸,轻声道:“只要哥哥开心,我怎么样都无所谓的。”

    沈枞白:“嗯?”

    直到看见江厌眼中的促狭,他才反应过来这两个人在说些什么。

    沈枞白下意识就想反对,却被江厌率先抢占先机:“哥哥是想吃了人就不负责吗?”

    小祝同学瞬间满脸正气的看向沈枞白。

    沈枞白:……

    不能带坏小孩,他想。

    沈枞白深吸一口气,深知今天江厌是非得要到这个名分不可,反正传出去被压在下面的不是他。沈枞白这样想着,脸上挤出一抹勉强的笑意。

    “啊……对,江厌……你以后就喊他……”沈枞白闭上双眼,英勇赴死:“你以后就喊他嫂子吧。”

    天杀的,他到底为什么要陪着这两人玩这么幼稚的过家家游戏啊!!!

    江厌终于有了名分,这下腰也直起来了,脸也亮起来了。毫不忌讳的把手搭在沈枞白腰上,跟个祸国妖姬似得,没骨头一样把头靠在沈枞白肩膀上,陡大一坨看着就让人牙疼。

    小祝虽然知道这人是受欺负那方,但看着这场景还是忍不住想揍人,连忙挪开视线:“我去给我老师打个电话。”

    说完便毫不留情的走出了房间。

    “噗嗤……”

    他前脚刚走,后脚房间里就传出一句笑声。

    沈枞白有些纳闷的看着江厌,“这下好了,小祝都被你吓走了。”

    江厌侧躺在他身边,露出一小片胸部皮肤,眼底流波,单手撑着下颚抓着沈枞白一缕黑发把玩着。

    闻言微微抿嘴:“哥哥不想被别人知道我们的关系吗?”

    他神情低落下来,沈枞白最受不了他这样,瞬间否认:“当然不是了!!!”

    但话一说出口,对着江厌那双发亮的眼睛他又莫名心虚起来。

    为什么这种时候会想起沈确和封余啊!

    沈枞白捂脸哀嚎:“你别问了,我也不知道。”

    沈枞白两辈子来第一次自我怀疑起来,他不会真的是渣男吧。怎么能有人会把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这句话履行的这么彻底啊!

    江厌抱着他往自己怀里塞,“我不管哥哥现在心里还有谁,反正大家都知道我是你的男朋友了,别的男人都是小三,只有我才是有正经名声的那个。”

    “你……你别说了。”沈枞白有些绝望的盯着头顶雪白的天花板。

    江厌怎么做到能一脸正经地说出这么羞耻的话的。

    就在这时,房门被人一把推开,小祝一进来看见的就是两人现在这种尴尬的姿势。

    眼睛像是被针扎了一下,他猛地捂助双眼:“我我我……我不是故意打扰你们的!”

    说完便摸索着关门。

    江厌倒是无所谓,或者说他巴不得别人误会自己和沈枞白有什么。

    只是沈枞白反应太大,一把推开江厌,呼吸之间迅速整理好自己身上的衣服,双眼含着水汽瞪了江厌一眼。

    他喊住小祝:“小祝,怎么了吗?”

    小祝背对着他们,身形有些僵硬,小心试探:“是关于我老师的事情……你们现在方便吗?”

    沈枞白瞥了眼身边满脸无辜的狗男人,又气又笑:“方便,你可以过来说。”

    话是这样说,但小祝还是很谨慎的站到里他们三步远的位置,不小心瞥到江厌的模样时,眼眶被震惊的微微瞪大。

    难怪江厌这小子能上位,一没人就把自己巴拉成这样,也不能怪沈枞白禁不住诱惑。

    见沈枞白还等着自己开口,他整理了一番话术,娓娓道来:“老师说早就有人拜托他来帮你治疗了,只是那个时候因为一些原因耽搁了。现在他人不在粤省,得先去个地方拿点东西才能过来。”

    沈枞白听得一头雾水:“有人拜托过他来帮我治疗?老先生有和你说过那个人是谁吗?”

    小祝挠了挠头:“这个我不清楚,不过听老师的语气,好像还和那个人很熟。”

    “很熟……?”

    沈枞白在大脑中回想了一番,发现身边并没有粤省的朋友。

    一旁的江厌冷不丁的开口:“既然不认识,那就算了。”

    “干嘛非得知道是谁,看样子他也不想哥哥知道是自己,那就随他的意去吧。”

    沈枞白手指蜷了蜷:“可是……”

    他心里总觉得这件事情对自己很重要。

    小祝打断他们:“哎呀,等我老师来了问清楚不就好了。这点小事都能纠结这么久!”

    他摆了摆手,觉得自己在这里实在是个巨大的电灯泡,交代完事情就迫不及待的离开:“我还要去整理老大的病历单,先走了。”

    脚迈到一半,又想起江厌这副祸国妖妃的大半,他咬了咬牙,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在:“老大,你……你也得节制一下。你现在这身体还是得控制着次数的。”

    江厌这模样看着就一副欲求不满的样子,沈枞白这小身板够满足江厌几次的,他都怕自家老大被榨干。

    沈枞白被他这话训得认也不是不认也不是,指甲快把被单抠出了洞了快。

    江厌不怕死的还在旁边开口:“我会看好哥哥的,谢谢小祝医生的提醒。”

    小祝医生也不知道信还是没信,深深的叹了口气,临了还不往帮他们锁死房门。

    过了片刻,房内才传出一声冷笑:“嫂子?”

    江厌挑眉,沈枞白又幽幽道:“节制?”

    还未等江厌反应,沈枞白一个翻身直接一屁股坐到他大腿上,视线轻飘飘的扫过江厌那双殷红的唇瓣,悠悠沿着喉结、胸口、小腹……

    他的视线逐渐下滑……

    “唔!”江厌仰头低哼一声,身体不受控制的往后躲了躲,紧接着又被沈枞白用力揪了回来,江厌汗都被沈枞白弄出来了。

    他哑声求饶:“哥哥我错了……”

    沈枞白继续冷笑,如他所愿松开了力道,反倒轮到江厌楞了,带着点哀求的看了他一眼。

    “哥哥……”

    沈枞白挑眉,手上力气比上次更重了一点,江厌声线颤抖着,一只手虚虚握在沈枞白手腕上,垂头认错。

    “哥哥,我以后不乱说话了。”

    他说完话,沈枞白一言不发,忽然又松开了力道,不紧不慢的瞥了他一眼,江厌只觉得难受的更厉害了。

    几番交战之下,身体居然对方才的痛感产生了点回味。

    沈枞白看他这样就知道这厮上钩了,他眯着眼,狡黠道:“年轻人,要学会控制自己。”

    说完丝毫不管江厌死活,手在他大腿上微微用力一撑,站直身体伸个懒腰:“我找小祝有点事,你自己解决吧。”

    江厌欲哭无泪,头一次知道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是什么感觉,

    第70章 封余

    冬末的雪一下, 整个京都就都铺上了一层浅浅的雪,唯有中心屹立不倒的大厦顶端成为了漫天白色中的唯一黑点。

    封余的腿上还是盖着那层厚厚的毛毯,坐在轮椅上, 沉默的看着窗外密密麻麻的雪。

    沈枞白死在一个雪天, 他赶到的时候, 只见到一块小小的、黑色的墓碑, 孤零零的在寒风中,连上面的字都被风雪打的模糊不清。

    想起往事,他手上力道加重, 那串透着猩红色的黑檀珠子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就在这时, 办公室的座机发出叮铃铃的响声。

    封余猛然回神,才发觉自己的眼睛因为长时间看着外面的雪, 隐隐有些刺痛。

    他手上力道骤松,操纵着轮椅摁下了接听键。

    “封总,有一个姓游的老人家说有您今天上午的预约, 您现在方便吗?”

    游?

    封余皱眉,刚想回绝。大脑却猛然回想起某个片段,到嘴边的话忽然转了个方向。

    “带他过来。”

    “好的。”

    秘书速度很快, 把人带进来后也识趣的不多停留, 从进来到出去短短一会时间, 动静几近于无。

    封余指尖微微用力,那串檀木珠发出细碎的摩擦声。

    过了片刻,他哑声道:“游老。”

    对面笑眯眯的走到他身边,丝毫没有在意自己面前的是谁, 毫不客气伸手在他膝盖上很有技巧的捏了两下。

    封余垂眼默默的看着他,澄黄色的瞳孔平淡无波,通身气质沉寂冷淡, 比雪山山顶冰冻了万年的冰还要坚硬。

    游老叹了口气:“你果然也回来了。”

    他指了指封余的腿:“怎么弄得?我记得前世你的腿可是好好的。”

    “不小心的。”封余拖着轮子将轮椅转了个方向:“小祝医生已经安排到他身边了。游老,你答应我的事情也该做了。”

    游老揶揄道:“当初可是说过只帮你救一个人,要是治了他,你的腿可就得废了。”

    谁知旁边的男人连眼皮都没抖一下,只是漠然回他:“嗯。”

    “真是个犟种。”他恨铁不成钢的说:“你就告诉他一声能咋的?啊!?什么年代了还整这哑巴爱情,我这代都不玩的老把戏了。”

    封余依旧眼皮都不动,像个机器人:“他不需要知道这些。”

    “你你……你就憋吧你!”

    游老被他这死人样气的吹胡子瞪眼的,他没好气的伸出手:“把你手上的珠子给我。”

    封余面上闪过一丝不悦,还没等他转头,游老又开口:“你要想沈枞白好起来,就赶紧把珠子给我。”

    见封余面上神色,游老叹了口气:“沈枞白这辈子本来可以如愿离开你们的,谁知道被这串珠子搞得时常被拉回往事。”

    这串黑檀是封余花了大价钱去寺里求得,不知道听了哪个冤家的邪方子,供在沈枞白墓前用鲜血泡了二十年,倒真的被他养出来点邪性。

    封余脸色白了白:“会对他身体有影响吗?”

    “到底是两个不同的时空,体虚之人就该安定下来,否则越游越虚,到最后真的散成几团不成行的气,就拢不起来了。”

    封余手心猛地缩紧,掌心的檀木珠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游老瞪了他一眼,“你这是干什么!”

    “你不是说它会对沈枞白有害吗?既然这样,毁了不就行了。”

    封余幽幽的看向他,那眼神空的跟诡一样,游老被他这眼看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他连忙把珠子从男人手上抢了过来:“这玩意我可得带去A国,你也是舍得,说毁就毁。”

    “沈枞白现在的情况太不稳定了,你这珠子被你养了那么多年,刚好拿来稳一稳他的身体。”

    封余沉默一瞬,忽然开口:“别让他知道是我的东西。”

    他不想再看见沈枞白哭了。

    “你……你这是何必呢。”游老无奈的叹了口气:“费了那么多精力还不让他知道,你到底图什么?”

    “图他开心。”

    游老走了,外面的风雪也暂时停了下来。万簌寂静,一道带着点颤抖的抽泣声,被昂贵的隔音材料死死的阻断在了一个小空间内。

    有人在喃喃着:“沈枞白……沈枞白……”

    沈枞白又梦见了那个溢满怪香的梦,一道带着痛苦思念的的嗓音不断的喊着他的名字,萦绕在耳边经久不散。

    他挣开双眼,脑海里是那只腕间满是伤痕的手,骨节粗壮,消瘦苍白,让他越发笃定是梦中的主人公是江厌。

    就在这时,背部忽然被人轻轻拍了拍,沈枞白循着那双手看去,江厌眉眼沉沉,睡梦中察觉到了动静,熟稔的在他背上打着节拍。

    沈枞白皱着的眉松懈下来,精神比没睡之前还更疲倦,他像只小猫一般在江厌怀里蹭了蹭,嘟囔了一句:“坏东西。”

    便沉沉睡去。

    还没等他安稳睡着没多久,又熟练的被拉入了那个奇怪的梦。

    长时间的梦境让他即使在梦里都觉得有些胸闷作呕,大脑像是有双手一样,朝左右两边不停地撕扯着,让他想要滚地痛呼。

    眼前的场景随着身体的难受却逐渐变得清晰,他睫毛被汗水染湿,眼皮像是坠了千斤一样,沈枞白艰难的眨了眨眼,从一道道伤痕逐渐上滑,到急促震动的胸腔,再到喉结,到微微泛白的唇瓣……

    快要到那双眼睛时,身体上的疼痛骤然消失,他猛地睁眼,浑身冷汗,急促的喘着粗气。

    手腕上传来一道陌生的触感,沈枞白这才发现手上多了个东西。

    细白的腕子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戴了一串黑红色的檀木佛珠手串,就连尺寸都仿佛提前量过,完全贴合住他的手腕。

    沈枞白心下一动,轻轻嗅了嗅,熟悉的香火味瞬间溢满整个鼻腔,让他因为久睡还有些昏沉的大脑瞬间清明起来。

    “哥哥,你终于醒了!”

    沈枞白侧头看去,江厌满眼通红,他不过是睡了一觉的时间,男人脸上就已经长了青色的胡茬,看着格外憔悴。

    他轻笑一句,抬手摸了摸他的眼睛:“你哭什么,打架打输了?”

    下一瞬,沈枞白被他猛地抱进怀里,强健有力的心跳声扑通扑通的透过皮肉传递进沈枞白的身体了。

    他终于感觉自己彻底从数不清的梦境中醒来,连带着手脚都恢复了些力气。

    沈枞白不适的推了他一把:“你做什么?快起来,我要被你抱的喘不过气了!”

    江厌闻言立马松开手,紧张的在他身上摩挲着:“怎么了?哪里难受吗?”

    “没有不难受。”沈枞白无奈的拨开他:“总是大惊小怪。”

    他吐槽道。

    “哥哥……你已经睡了三天了。”

    沈枞白讶异的看向他猩红的双眼,喉头滞涩,说不出话。

    三天……短短的一个梦,居然过去了三天。

    沈枞白脊背忽然升起一股寒意,他陷入梦境的时间越来越长,精神也越来越差,会不会有一天,直接停梦里一睡不醒。

    就在这时,病房的门被人打开。

    小祝走在稍后一步的位置,在他前面,一位满头白发,但容貌却只有四十岁左右的男人慢步走在他前面,背手朝沈枞白的方向走来。

    “小少爷,你终于醒了。”男人双眼带着笑意,毫不客气的扒拉开江厌,抬手搭在他腕子上屏息沉思了片刻。

    沈枞白那双乌黑的大眼睛好奇的看着他,忽然试探道:“您是……小祝的老师?”

    游老惊讶的看了他一眼,随即满意道:“看来小祝在你面前提起过我,不错,这都能知道是我。”

    沈枞白笑了笑:“小祝经常和我提起您。”

    只是他没想到,游老已经快七十岁了,除了一头白发外,光看外表外,完全就才四十左右。

    游老收回手,看见他眼中的好奇,打趣道:“我最近新调配了个面膜,美容养颜,祛斑除皱,要不要试试?保你到四十岁也和现在长得差不多。”

    沈枞白婉拒道:“不用了,我这人懒,不爱收拾自己。”

    “还是年轻,等老了你求这方子都求不到。”

    “对了。”他话题一转,朝着一旁眼巴巴看着的江厌嘱咐道:“他最近情况稳定下来了,但药不能停,我配的方子记得每餐饭后半小时再给他喝。”

    “好的,游老。”

    江厌鲜少这么乖巧,惹得沈枞白都没忍住看了他一眼,结果被人抓住手腕。

    游老捏着他手串上的珠子,看着上面越发明显的红色,忽然叹了口气:“这珠子对你的病有好处,别摘了,不然又得做梦。”

    他的眼睛满含深意的对视上沈枞白的视线,沈枞白心下一跳,只觉得在那双眼睛下,自己掩藏的所有东西都被看的一清二楚。

    这串珠子越发眼熟,沈枞白忽然开口:“游老,这珠子……是你的吗?”

    “不是。”游老知道他想要问什么,“好好珍惜它,时间到了,你就自然知道了。”

    短短的几句话沈枞白好像明白了很多,但又好像什么都没明白。

    “为什么?我不能知道是谁送的吗?”

    大费周章请来游老给他治病,又送了串奇奇怪怪的佛珠,沈枞白鼻间又嗅到了上面的香火味,联想起那个梦境,奇怪的看了眼江厌。

    让他奇怪的是,如果梦里的那个人真的是江厌,为什么江厌却丝毫没有反应,他总觉得这串佛珠和梦境的主人公息息相关。

    “别想了。”游老打断他的思绪,忽然开口:“等缘分到了,自然而然就都清楚了。”

    沈枞白虚心求教:“那缘分什么时候会到呢?”

    他额头被人敲了一下,沈枞白带着疑惑看着游老,只听对方开口:“老实治病,老实喝药。”

    “估摸着最多三年,就不用担心这个喘疾会对你的性命有威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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