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演还有几分钟结束。
即将退场的观众们又一声惊呼, 是大荧屏上开始滚动播放圈内众明星好友对本片的宣传和对主创团队的祝福。
黎意静静退到一边去。
纪颂现在心思根本不在有哪些明星录了祝福VCR上,他集中了所有精力在关注赵逐川是否仍旧不适,他侧过身, 用没有交握的那只手替换了被赵逐川抓在手心的那一只, 已经汗湿的那只则就近绕到赵逐川脑后, 揉了揉, 询问:“还疼吗?”
赵逐川看着纪颂。
纪颂眼睑圆润,瞳仁饱满,总带着一股真挚, 不需言语已表达了所有。
还好。
这双眼是注视着他的。
赵逐川闭了闭眼, 放轻声音, “还疼。”
“啊。”
几根手指穿进赵逐川后脑勺的发丝间。
纪颂指法生涩地揉按几下, 没忍住滚了滚喉结。
这双手矜贵,他除了小时候给家门口的流浪小土狗洗过澡, 从没给谁做过按摩,他不喜欢陌生人的触碰,连按摩仪器都不用。
他知道自己技术肯定特别烂, 用一副主治大夫的口吻说:“现在呢, 现在感觉怎么样?”
按下纪颂在头上乱摸的手, 赵逐川已经享受够了,按住他的肩, “坐好吧,很多人都在看你。”
纪颂没带口罩, 又特意凹了造型来的,个儿也不低,皮肤还白,一张男生中少见的脸一览无余, 往人群中一坐分外扎眼,一场点映下来,赵逐川已经看到好几个女孩子回头偷看纪颂了。
纪颂“哦”一声,把自己书包抓到身前来盖住两个人放在膝盖上的双手,眼睛不自然地朝人群和荧幕乱瞟。
他怀疑是不是自己头上的包还没好。
是不是出现了幻觉……
小赵同学表面看起来游刃有余,怎么手心那么多汗,怎么那么紧张?
集星来的学生们都是分开坐的,况野和孟檀他们更靠前一排,正一个个都在拿手机录像拍照往群里刷屏,看得金姐忍不住回了句:
【班班金:你们真的很像没见过世面哈!】
【班班金:下次我跟彭校说类似的活动多安排你们一点儿,咱班上小孩儿都换着去。以后上钟离遥老师的课大家都积极一点儿啊,我听说她下半年还有部剧要上呢,说不定也有什么活动。】
【班班金:好吧其实我也很想去。】
【美少女小檀:嗯嗯好的啊啊啊啊男主太帅了啊啊啊啊啊!】
【死水微澜:宝宝你这么喜欢看帅哥以后怎么当女明星啊啊啊啊!】
【美少女小檀:就是趁现在还是素人要多看啊啊啊!】
纪颂:“……”
他熄屏,正准备和赵逐川说点什么,只听耳旁一阵尖叫:“赵添青!”
几乎是同一时间,赵逐川牵着自己的那只手用力握了一下,像是无意识紧张状态下的伸缩。
当红女演员赵添青那张近乎完美的面孔出现在了大屏幕上。
“大家好,我是赵添青!也是遥遥同门亲师姐,这次她在本片中饰演……”
黎意原本背对着荧幕,对其他演员的祝福都没有什么太大反应。
赵添青一出现,他将垂落在身侧的双手变作了朝后背过去,负手而立,扭头朝荧幕看过去。
“好啦,希望大家多多支持这部电影!”
赵添青声线独特,音域不高,带有一种女演员少见的烟嗓和低沉。
媒体报道她穿吊带站在马路牙子边叼一根烟是快二十年前的事情了。
纪颂记得那张照片,很出名,曾经被誉为“狗仔十大街拍之一”。
照片上的赵添青那时候才不过二十岁,长发披散成波浪,只穿一件豹纹短露脐吊带,肚脐上有一枚分外亮眼的钻石脐钉,她背了个又长又大的帆布包,墨镜当发箍戴在头顶,红唇间咬一根白色细烟,手里转着银白火机,不知道是年代久远像素不好还是什么原因,年纪轻轻就问鼎最高奖项的她眼神还有些迷茫。
街景寥落,电线杆与老房子将深蓝色天空划成碎片。
万家灯火零散成星。
那是京北的初夏。
还有个男人站得很远,正朝相反的方向走去,照片上的他刚好回头。
正是今天在场的黎意。
这张新闻图需要配合什么标题食用,纪颂不记得了,那不是现当下年代发生的故事,如今圈里圈外每个明星的所有往事都随着快节奏的滚滚红尘而去。
黎意知道赵添青的出现会让很多人将目光投向他,他笑着转过脸,朝观众们得体示意,丝毫不尴尬。
表一班有同学还录下了每个明星的祝福VCR发到群里。
赵逐川没抬头继续看屏幕播放的其他人,而是点开群里的视频,耐心等待信号的加载,等主创团队全部离场,组织活动的工作人员开始带人来清场,那个录制得并不清晰的视频才开始在赵逐川手机上播放。
他皱着眉把屏幕调试成横屏,大拇指摁着拉了拉进度条,把赵添青的那一part看完了。
纪颂像发现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你喜欢她吗?”
“不算喜欢。”
“我知道了,路人粉!”
“也不算吧,”赵逐川看他来了兴致,很想逗他,“那你是我什么粉?”
“我?”纪颂被反将一军,“我最喜欢你的脸出现在屏幕里,应该是……影迷吧?”
好。
赵逐川,还没出道,影迷都有了。
影帝抿唇憋笑,站起身来背好包,顺手压了压帽檐,说实话:“我偶尔会看她的电影。”
“啊,那就怪不得你不喜欢黎意啦,”纪颂声音很小,几乎是贴在他耳边说的,“以前都传黎意和她谈过一阵子。”
“这你都知道?”
“我妈比较八卦,我家《星周刊》好厚一摞呢。”
赵逐川垂眸,揽了下纪颂的腰避免他被匆忙离场去追主创的粉丝撞到,少年充满心事的嗓音沉沉,“这些我不太了解。”
“是啊,都是很多年前的绯闻了。”纪颂想起第一次见到赵逐川时,金姐在晚自习放的那部获奖无数的武侠片,“还记得《不是风动》吗?你到底为什么说看了800遍?”
“因为真的看了800遍。”
“……”
纪颂歪头想掀开赵逐川衣服找地儿掐他,又反应过来在外面。
他下最后通牒:“再给你一次机会回答我!”
“真的看了很多遍。”赵逐川一本正经,“这片子很老了,以前家里频道经常都在CCTV6,总是放。”
不止CCTV6,还有他妈家,他姥姥家,甚至他妈亲戚家,在此片得奖后就开始循环播出,赵添青每次都能欣赏自己好久,小时候他还模仿他妈飞身上马的动作,可惜腿短手短,摇摇晃晃地摔过好几个屁股墩儿。
“对,我记得女主角就是赵添青,”纪颂想起刚才出现在荧幕中的女人,“赵添青在里面特别漂亮!”
赵逐川勾起唇角:“我也觉得。”
一直到走出放映厅,纪颂都在想刚才的电影剧情。
不要抬头看月亮。
这片名其实取得很巧妙,意思就是说人生在世不要去追求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月亮是艺术创作中一种意象化的表达,可能是一件事,可能是一种状态,也可能是一个人。
纪颂在想。
抬头看月亮,他就看见他了。
所有人在离开放映厅后一起到马路上排队登车。
车内冷气开得很足,足到纪颂觉得冷,翻出了书包里的牛仔衬衫搭在肩背上,像身披斗篷那样在锁骨前系了一个活结。
孟檀今天没扎马尾了,而是往肩侧梳了一条蝎子辫。
据她说是最近压力大,头发一把把地掉,昨晚发烧都还在宿舍给钟离遥录表演课回课视频,顺带还往朋友圈里发了她满地头发的照片,说谁要做一顶假发?速来,手慢无。
纪颂宽慰,“都这样了,你应该跟老师请假说你不舒服。”
孟檀摇头。
“我听隔壁播音班的说,陈老师发低烧都带病给他们上课呢,我就发个烧,人都在宿舍,还找借口不想录作业呀?不舒服的人多了去了,陈亭那天来例假都去上形体课,我只是发烧就不录作业,会被骂死的。”
“你拿着吧。”纪颂从包里翻出一张退烧贴,没说这是给赵逐川准备的,“你再贴会儿,这车上空调太冷了,路上再睡一觉回去准得又发烧。”
他说完抬高音量朝驾驶员道:“叔,空调制冷能开高点儿吗?”
驾驶员立刻回:“没问题!”
“谢谢你,颂颂,你真的特别好,”孟檀立马贴上了退烧贴,溜圆的眼睛往赵逐川那边瞧,笑得很欢,“你快去川哥那边坐下吧,车快发动了。”
况野在后座冲纪颂也说:“对啊,别一个急刹车给你拍前挡风玻璃上。拍扁!”
“那我就更瘦了,挺好的。”
“直接给你特招进去。”
纪颂路过时给了他一下。
等越往后走,他笑容渐渐消失,不免微怔。
是的。
所有人都很自然地觉得他和赵逐川就是该坐在一起的,不管是路演放映厅也好,中巴车也好,还是甚至一起在形体课上的站位,都是默认他们就该挨着的。
才看完电影和明星的学生们难免激动,静不下心,都头一次觉得自己离梦想很近很近,像是摸到了门槛,一路议论纷纷,根本没人能睡得着。
赵逐川把靠内可以看窗外风景的空座留给了纪颂。
他一条腿卡在前座座椅边,腿太长怎么放都不舒展,过道的确是最好的选择。
“你们听说了吗,”宋微澜小声,“陈亭不读了耶。”
况野:“不读了?她不是才去播音班吗?”
陈亭和林含声在播音班一直是厮杀状态,第一名第二名追着互相咬,算得上是集星在播音这一专业资质最好的女学生。
另外一个同学说:“是因为上次她闹分手的事情吗?”
“确实不读了,”孟檀和陈亭关系要好过一段时间,直接认下这一段传闻,转头过来说,“不过不是因为姓李的那个混蛋!是因为她准备要去京北学了。”
陈亭读书读得晚,本来就比他们大一岁,复读的概率很小,她今年状态尚佳,必须抓住机会。
脑袋跟随车辆颠簸,摇摇晃晃。
纪颂听清了陈亭要退学去京北上课的消息,却并不意外,陈亭也是个目的性和执行力非常强的女孩,如果感觉师资不理想,她果断趁早去京北学是要紧事。
鬼使神差地,他随手打开相册想看刚才拍的黎意。
微信拍照画质差,台上的黎意糊成一团,只隐约可见面部轮廓与他的身型。
表一班群里已经有同学在说:
【这是黎意啊?我以为川哥呢,我还在想怎么上台去了?】
【川哥高多了好吧,我看不像!】
【@赵逐川,川哥哥哥哥哥下周Vega送西装过来能合个影吗求求!】
纪颂关了手机,想象不出来等会儿赵逐川看到这些消息时会是什么反应,做贼心虚,把手机压在屁股底下,抱起胳膊朝赵逐川坐的那边靠了靠,手臂贴着手臂。
两个人挨得很近。
他还是没忍住先负荆请罪换个说辞:“群里有人说你是明星脸。”
赵逐川下巴搭在颈枕上,脸和金姐准备的卡通颈枕巧妙融合。
他闭着眼,“嗯。这回是靳霄还是黎意?”
纪颂很小声说了几位老牌港星的名字,帅得天上有地下无二三十年出一个的那类,他今天还听了电影同名主题曲,灵光一闪,说那位叫辛岩的音乐总监也五官端正,长得很有味道,大才子,只是每次出镜都像被创作吸干了精神,给人感觉很憔悴。
听出他的满嘴跑火车,赵逐川若有所思:“你真觉得我像你说的那些港星?”
“还好,可能好看的人都长得差不多,我就是想夸夸你嘛。”纪颂很严肃地表达,“你比他们都更好看!你是看起来特别干净……”
没有染上过任何烟草味、酒色气。
明哥说这代小孩儿早熟,许多未.成.年烟酒都来,但赵逐川与之沾染不上半分,他只有在跟你说话、动起来时才会有活人感。
“哦——”
赵逐川抬起搭在大腿上的手,又拎起纪颂两根手指要玩儿,从关节捏到指尖,望过来的眼神意外地锋利,“那你可不可以打字在微信上再夸一遍发给我?”
“为什么?”中巴车上人太多,纪颂想抽回的手被死死按住动弹不得。
玩他手的动作停了。
赵逐川目光垂落,张开五指,指缝穿过纪颂的,就那么自然而然地牵着纪颂,把手放了下来,抓过用包压在上面。
书包和腕骨的夹角像小房子的屋顶。
他们的手藏在中间的空隙,突然就透了气。
车辆一摇一晃,两个人的手却渐渐收紧,交握。
赵逐川这时才回答:“我留着慢慢看啊。”
作者有话说:
作者有话说:【早恋怎么你了观察团】
小赵[奶茶]:“我知道我帅。
但是你还是要夸我哦,一天最少一次,最好书面夸,写信也可以,要么就拍我。
对了,我最近自己认真修了眉毛,你有发现吗?”
超大倍数凑近颂的镜头,眨眼。
[害怕]颂颂被狠狠电晕过去10秒,醒来。
“……?
你最开始是这样的?”
火速扒出屏幕翻到本文第3章,跑到集星广播站大声朗读——
“什么什么落日,什么我以你为天地人间,你再来一遍?”
小赵伸手将其抓回抱住。
“你跟我去京北,我让我妈给你演一遍。”
正在某晚宴活动后台补妆的赵姐猛打喷嚏:“……”
第62章 九月 蝉声已止,夏草繁密。
62
“所有人, 叉腰!”
钟离遥宣布了游戏规则。
下一个游戏叫“镜面模仿”,能培养非语言交流能力和肢体协调能力,要求两个人面对面做动作, 一个人做, 另一个人模仿互动, 像照镜子一样, 必须做到同声同步,太慢跟不上就上一边儿压腿去。
以往碰上类似互动环节,纪颂都会下意识根据学号去找赵逐川打配合, 但今天众目睽睽, 他莫名有些心虚, 于是对赵逐川打了个响指, 示意他要和况野一组。
赵逐川并没有什么意见。
纪颂身上那股招人喜欢的劲儿很足,光一回合双人互动就把班上同学逗得哈哈笑。
钟离遥点评说:“纪颂, 咱班男生中长得最讨喜的就是你,考试要把握住机会,多用眼神和考官沟通啊。眼缘很重要, 要多笑。”
阿符叫起来:“老师!咱班最爱笑的就是纪颂了!”
况野:“我要长他那样我也爱笑!”
纪颂哼道:“因为你好笑。”
游戏结束, 纪颂一屁股坐在地板上, 双腿盘着,再一次以观众的角度看赵逐川和其他同学互动。
被选上和赵逐川组队的女同学强装镇定, 动作假装很忙,却垂着眼不敢看赵逐川的眼睛。
赵逐川偶尔的手忙脚乱很可爱。
他的表情管理就像练过一样, 无论肢体语言怎么跟不上,怎么流汗、喘气,唇角都是绷直的,眼神很平静, 没人找得出他半分崩坏。
纪颂看得认真,完全没防住赵逐川下来后抬手一个脑崩儿。
“疼!”他捂着额头。
“又演上了?”赵逐川说。
“请川哥也给我来一下!”况野虔诚地埋下头,等着灵根点化。
赵逐川二话不说满足了他的愿望,况野立刻双手捂住额头,龇牙咧嘴:“嘶——真挺疼!!!”
纪颂当然知道怎么回事,快笑晕了。
表演课结束,教室门外来了个表二班的同学,说是李欲老师找你们班纪颂。
李欲找他肯定是有要紧事。
纪颂掀起T恤衣摆擦了把汗。
这件被集星当校服使用的短袖质量不错,越洗越绵软透气,这几天阴雨连绵不断,很多学生在平时也把这件衣服当做便装穿。
师大的学生陆续开学了,他们一眼就能靠服装和脸上的青涩感、肉感辨认出谁是集星的学生,Vega还经常安慰他们说没事儿再过几岁又抽条啦,有女同学委屈地说前几年我妈也这么骗我!
明哥除了练形体,还和播音班的班主任一块儿守在门口抓点外卖的学生,点减脂餐可以,什么麻辣烫、拌面绝对不行,这会儿就正有人在课间找吃的被逮了个正着。
明哥:“你点奶茶你就点吧,点个黑糖珍珠的干什么?还点大杯!你这烧饼不少油吧?”
被抓包的同学靠在墙角,求饶,笑不出来,小声:“明哥饶了我,我明天一定液断……”
“液断伤身体,”明哥中气十足,“你别乱搞啊。”
什么液断、蛋断、水果断,这些都是被老师们不允许实操的邪修减肥法,纪颂不敢尝试。
真饿一整天还不如让他上断头台。
纪颂双手叉腰,跨步走出表演教室。
他课前才吃了一根碱水面包,等会儿再剥两颗水煮蛋充饥。
宫雪正往这边走来。
她的课有快一个周没有上了,纪颂和她的沟通多是在微信上,聊天记录都是一个个翻来覆去改动的文档,师生二人会时不时互相发一些思路,一起琢磨哪些故事能在考场上发挥作用。
宫雪率先叫住他:“纪颂!你去哪儿?找李欲?”
“对,他叫我过去一趟。”
纪颂喘口气,刚才被钟离遥练得还没缓过来,说:“雪姐,你上次借我的那本《二十岁的夏天》我还没看完,还差几个章节就能结束。下回上课我再还你,你看行吗?”
“不用还了。”
“啊?”
“我这次是来道别的。彭校应该给你们请了专业性更强的编剧老师来接我的班,课会变少,但是会更精炼。纪颂,你一定要好好听课哦,”宫雪微笑着凑近他一些,“我要去京影念博士了,等明年九月份再见面,你再还给我吧?”
纪颂反应快,由惊变喜,“真的?”
“真的啊。怎么,只准学生有梦想,不准老师往上走?”
“恭喜啊雪姐!你的书单、片单,回头有空记得发我一份?”
宫雪打个响指:“没问题。”
纪颂转身想叫住往前走的宫雪,宫雪却回头又冲他摆手,催促:“你快去吧,别让你们李老师久等了。”
办公室的冷气开得很足。
门内钻出来一丝寒气缠绕上手臂,纪颂打了个寒颤。
其他老师都不在,偌大的空间仅有李欲独坐在角落。
“九月份了,我看你挺有冲劲儿的,今天叫你来是想问问你,有目标没呢?你看隔壁班林含声,随时都说自己要考央传,要怎么怎么的,还有表二那个萧杉,很努力啊,人家领着班上人摆明了要跟表一的人抢三大院校的小圈排名,”李欲喝了口茶,“你怎么想的?说说看?”
纪颂抿紧唇线,腰杆挺得溜直。
要在专业课老师面前说出自己内心所想其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纪颂不知道李欲是怎么看待自己的,但这一刻,既然问了,他就要勇敢说出来。
“李欲老师,”纪颂说,“我想去你们京影。”
九月份开始,集星的月考内容逐渐变得丰富,专开了戏导专业排名,听说下周要开戏导班了,又会进来十多个同学,他们无一例外是彭思芮筛选过的苗子,都是纪颂有力的竞争对手。
“是非去不可吗,考不上就复读,二战三战那种?”李欲扶了扶眼镜,纪颂第一次在他脸上看见复杂神情。
自己好像站在命运的分岔路口了。
往左还是往右?
他不喜欢未知,他习惯性知晓地图的全貌。
纪颂垂眸,诚心说出所思所想。
“老师,以现在的心态,我是会想要自己一定能上的。但是现在的我,无法笃定地替一年之后的我去做决定。”
高三的不确定性太强,再努力也并非能搏杀出一条坦途。
那是需要天时地利人和的。
李欲靠在椅背上,双手交叉抱在胸前,眉头紧皱,“纪颂啊。我现在作为老师,就只是你的老师,而不是说集星的某个老师在给你建议。”
纪颂站定:“好的,您说。”
“你要是真的想冲一冲京影导演系,以你的文化成绩,只要过了校考拿了合格证,那你肯定能进这个学校。但是现在问题是你的小圈证能不能拿到?你要是觉得自己特别稳呢,你就放心在集星待着,咱们一起努力,争取一起把这个证给拿下。”
他停顿了几秒,手指敲敲桌面,抬眼迎上纪颂的目光,“或者,你觉得不那么稳,心里没底?”
垂在身侧的手指轻轻蜷曲,纪颂没接话。
“我呢,还是建议你……九月初,最迟月底,找时间去京北上上小课,算是给自己开小灶。”
李欲说三个字就顿一顿,字字艰难。
“就找专门带导演生的机构系统性地培训一下。集星这个环境还是太杂了,很多人和事都可能影响你。你千万不要想成为别人而放弃自己。”
纪颂直截了当:“老师,是不是接替宫雪老师的那个新老师教学能力不行?”
“说你聪明呢,还真就是,”李欲扶着额角,“新来的老师是洪鸣从省话剧院拉来救火的。他自己导过几部话剧,有能力,但他特别容易目中无人,你明白吗?现在我俩也算是师傅和徒弟的关系吧,这儿也只有我俩在说这话。他教不好学生,我怕耽误你。”
纪颂对其概念还很笼统。
李欲还说,你知道的,艺考现场并不是需要你表达太多,而是看谁能给老师留下某些印象,你身上有没有故事感和宿命感。
很抽象是吧?
你身上的安静和执着很好,老师希望你能够一直保持它。
还有,你的阅片量是足够了的,你把一部电影翻来覆去的看个十遍百遍,还不如把你关注点放在你身边的这些同学,或者说你在日常生活中看到的事上,要学会多观察、多感动。
你要知道世界万物皆为你所用。
走出办公室,纪颂大脑一片空白。
他想过李欲说开小课加钱带他,想过李欲会给他推荐京北的某个机构想办法塞钱见见考官……前几年考场不太透明,这些状况时常都有,时势造“英雄”,现在大数据时代不同了。
但他没想过,李欲是纯粹想知道他有没有想去其他高门槛机构冲一把的意向。
艺考选择机构就像你要整容去选个好医院,是买卖关系,不存在学籍之说,全看学生个人意愿。
李欲是纪颂的伯乐,也是他希望的未来学长。
这些话冲击不小。
毕竟上个周陈亭才走,彭校那边倒没有什么反应,也没有责罚金姐和明哥,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彭校心情很不好,因为相当于直接飞了好几张校考合格证。
如果真要考虑转机构,他很难给纪仪龄开口。
扪心自问,纪仪龄更希望儿子能留在本省通过艺术走某所985大学,前几天纪仪龄还在微信上给他发今年这所大学的招生视频。
纪颂没料到办公室门口还站着一个人。
赵逐川背靠在门口的墙上,见纪颂出来了,才侧过脸来看他。
“纪颂。”赵逐川低低的声音响起来。
纪颂莫名心头一跳,有种出轨被抓包的紧张感。
他闷闷道:“你来啦。”
“嗯,来带你去校医院。”
赵逐川是准备带纪颂去校医院复查头上的伤,因为医生说头部受创要隔1-2周才看得出来。
明明都撞得肿起来一小块,纪颂还当自己24K铠甲勇士,忙起来会忘了抹药,一点没放心上。
从赵逐川的欲言又止,以及他稍显落寞的眼神来看,纪颂很快分析出他到底是什么时候来的。
“那个。你都听见了?”
“听见了,”赵逐川避开他的直视,伸出臂膀用手腕顶了下纪颂的后腰示意他快走,“我们先去看你的头吧。”
纪颂:“……”
好吧,他知道现在他们需要交谈,那就看吧。
两人穿着款式相同的黑色校服走在师大校园里,谁都没有说话。
纪颂无所谓周围人的目光,赵逐川更是抛弃了他又闷又热的口罩,和他的距离拉得更近了些。
当下的他们已经不需要再在乎别的事情了。
雨把漫漫前路下得模糊不清。
最近天天下雨,赵逐川的抽屉里随时都会放一把黑色的雨伞,伞撑起来还不小,能刚好遮得住两个人。
这次率先挑起话题的是赵逐川。
“你怎么想的?”
“我?”纪颂愣了一下,给自己留出思考的时间,“你是说李欲提的事情么,说实话,我没想过。”
赵逐川举着伞:“那现在可以考虑了。”
伞朝纪颂倾斜,他露在伞沿外的那边肩膀已经湿透了。
纪颂眼皮一垂,抓了把自己的头发,雨水的气息让他生出烦闷躁意:“考虑什么啊?”
“去京北,”赵逐川说,“我能够帮你联系最好的老师。”
纪颂脸色很难看。
他要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还能镇定自若地给赵逐川解释自己为什么想去,又为什么不去,太冷静太会解释,他就不是纪颂了。
他本能地想要拒绝和赵逐川的交谈,额头上撞的那一块隐隐作痛,朝反方向偏了偏脑袋,生硬道:“你希望我去?那你为什么不回去?”
伞又斜过来一点。
有雨水从赵逐川耳边滑至衣领。
“我觉得集星很好,现在的生活很好,”赵逐川思考后的回答相当避重就轻,但他的下一句话让纪颂猛地收了火气,“你也很好。”
“我也一样,”纪颂赌气似的,“要么一起走,要么一起留。”
赵逐川转了转伞柄,淡声道:“我是怕你后悔。”
纪颂怎么听不出这一句的一语双关?
他用舌尖舔了舔嘴唇,甚至像能品味出赵逐川说这句话时的苦涩。
他不再往旁边躲了,反倒是离赵逐川近了点,伸手和他一起扶正伞柄,微微低下头,口吻是他骨子里一贯的倔强和坦诚。
“不会的。就像我前阵子撞了树,现在那个肿包再疼,也不影响我看你。”
纪颂皱起眉,内心委屈又无辜。
下一秒,身边的人靠过来了,还伸手带了下他的后腰,示意他注意避让路上的水坑。
赵逐川的嗓音压得低低的,落在纪颂耳里却比雨声还清脆,“你还是再想想。如果你去京北的话……”
纪颂等着他下一句话。
赵逐川说:“我每个月飞回来看你两次。”
纪颂没接话,心情忽然敞亮了点,又往赵逐川那边靠了靠,手抬起来和他一起撑伞,十指交叠,“在集星天天都能看见,还用不着坐飞机。”
被自己握住的手指动了动。
想什么想,有什么好想的?
人就活这一次,任何决定都是自己做的。
谁说不去京北学习,就一定考不上?
他们继续沉默不语地走,踩水坑、看雨帘,肩头磨蹭着胳膊,手肘不可避免地会触碰到一起,又因为需要往前走而悄悄分开。
纪颂混乱地想——
这是他成年前的最后一个夏季。
《无尽夏》拍完,这样一个漫长、潮湿的夏天正式宣告结束。
风吹得进来了,开始真正推着他们拼命往前跑,太阳烧光了他们的胆怯、自卑,时间不再会等着谁了。
蝉,到底能活几个夏天?
宫雪夸赞过他,说他容易从生活中汲取“感动”。
一个人能够被某一个细节打动,在某个瞬间产生最真实的感受,才能找到内心创作的起点。
可他越来越感觉这样的敏感和遐思是枷锁。
越敏锐,就越容易难过。
即兴编造另一个人的人生并不容易,前几天他抽词语讲故事,一个不小心,大脑一片空白。
镇定,纪颂。
镇定啊。
他告诉自己。
荒诞到底是什么,有趣的故事到底是什么?
人物是虚假的,故事情节是来源于生活又高于生活的。
李欲和宫雪都教他,说抒发情感要收放自如,该讲的讲,不该讲的不要讲,在考场上精简能用最快的时间,抓住老师的耳朵最重要。
还有啊,纪颂,你不能太自我。
不然,你的世界就只有你了。
你要多观察,多思考,你本身就是个情感充沛的人,不能浪费你的天赋。
集星到校医院去的路并不算宽敞,道路两旁的绿植被雨水轻轻按捺过,尽数垂下叶片,一抹抹鲜艳的绿坠得沉甸甸。
纪颂突然想起宫雪推的一本叫《雪国》的书,扉页中有一句手写的——
蝉声已止,夏草繁密。
意思是夏日将尽,物是人非。
纪颂胸口钝痛。
我不要。
作者有话说:
作者有话说:【早恋怎么你了观察团】
小赵:……还没到手的男朋友怎么要跑了。
颂正在很认真地偷吃花卷中,趁明哥、Vega、金姐都被彭思芮叫去问话时。
颂:你吃不吃?
小赵内心OS:我吃你个头。
某帅哥患得患失中。
颂:我没说我要走啊!!!!!![爆哭]
第63章 寒露 靳霄?我舅。
63
自然界开始从炎热向凉爽过渡。
为了庆祝学习进度来到第三阶段, 彭思芮在某个周一给所有人都点了咖啡喝,说是请个水。
搬出来放咖啡的小桌子塞满形体教室的半壁江山,明哥抱着纸箱子喊:“让一让, 都让一让啊!”
其他三位班主任正在领自己班上的饮料。
还好他们手底下带的小孩儿不多, 一人十来个, 省心又省事儿。
明哥放下纸箱, 从里依次拿出表一班的份额,用手肘碰碰金丹凝,站起身将她拉到身边, 悄声道:“你知道彭校找我去谈话么?”
“你等一下再说。”
金姐正在细数要给表一班拿多少杯合适, 又感觉上声乐课人手一杯咖啡不像话, 干脆发消息让学生们自己来领走去走廊上喝。
想了一会儿, 她才反应过来要回明跃的话,抱起胳膊, “什么时候的事?”
顺便低头开始在手机群里发消息:形体教室自取!来晚了就没啦!
明跃说:“刚才呀,拿咖啡之前。彭校专门给我打电话说事儿。”
金丹凝:“她回来了?”
明跃给出关键信息:“在路上。”
金丹凝摆手:“你别卖关子。”
“彭校让我兼任戏导班班主任!”明跃把金丹凝拉到一旁去,“你看啊, 戏导班相当于是四班了, 人少, 这九月份确定能来的小孩儿才招了8个。再加你们班纪颂、云朵,也就10个人。彭校说学导演的孩子都安静, 好管,想让我带带。”
明跃现在专门教表一和表二的形体, 平时还在朋友开的舞蹈学校带带小孩儿,歌舞团没什么活,不扯上这群要艺考的学生天天找他抠细节就还算清闲。
金丹凝问:“你怎么想的?”
“工资待遇倒是不错,彭校一向大方, 我也觉得这一届肯定能带得出来人,所以想找你讨教经验呗。”明跃说,“但我发现带教十七八岁的小孩儿太累了!特别是男生。你是不知道,你们班那什么况野、纪颂、赵逐川、宋微澜那几个学生,哎呦,我之前开学那会儿不就往死里练他们吗?现在他们往死里练我了。”
金丹凝没忍住笑出了声。
她突然又想到什么,挑起眉梢,嗤笑:“那也总比给你告白强吧?”
“你说表二那小男生啊?”明跃狂拍胸口,“我活了27年第一次知道心脏骤停的感觉。”
那位古风少男曾七月份吟诗作画,半夜三更给明跃发一条“明月何时照我还”。
吓得明跃请假一个周没有来上课。
这事闹得不大,范围小,只有表二班少部分人知道实情,但何雁、彭思芮都知道,所以准备再请一个形体老师来带表二,明跃就负责主抓表一和戏导班。
金丹凝叹口气,眼神落到一个个进教室拿咖啡的学生身上。
“现在学生胆子都大,你要理解。其实都没有什么坏心。”她说,“但表二班那萧杉我不喜欢。对老师很殷勤,但搞不好同学关系。”
明跃:“人家是童星,可能就觉得君子之交淡如水最好吧。”
金丹凝点头:“这倒也是。”
都说人与人之间,没有无缘无故的恨,可来得最快的、最直白的恨意就是嫉妒,尽管不是直属班主任,金姐也知道萧杉被赵逐川压成“千年老二”该有多难受。
明跃继续吐苦水。
“先别说这个了。你们班那几个,每天找我三四次,逼着我看他们跳舞,还要示范、抠细节、跟练,然后晚上还得去陪他们跑步。我这条命都快折腾没了……”
教室门被推开。
纪颂走了进来:“哎!明哥,你在这儿啊。”
“走了,不说了,”明跃痛定思痛,拍了拍金丹凝的肩膀,“希望你回头告诉你们班小孩儿他们已经很强壮了,能不天天跑了吗?”
“明哥,我和况野到处找你!”
纪颂捉到人了,恨不得拿个网捕住明哥这只乱飞的蝴蝶,欢快地追着明哥往外跑出去。
他怀疑之前自己迈不过低谷,是碳水没吃够。
在Vega都说“你脸型差不多可以了”的情况下,纪颂昨晚跟着赵逐川跑去校门口吃了一份清淡的米线,夜里没再失眠,沾枕头秒睡。
他再吃不好睡不香,赵逐川恐吓说要抓他去校医院打吊瓶。
教室里,赵逐川单手插兜,往纪颂走远的方向望了一眼,转过头来的时候还没收敛笑意。
他问:“金姐,这些咖啡一人一杯?”
“嗯,你喝0糖的还是有糖的?”金姐也不那么严肃了,被他感染得忍不住笑起来,“什么事啊?这么开心。”
“要两杯0糖的。”赵逐川没回答后面的问题。
“帮纪颂拿是吧,来来来。0糖的都被你们抢完了,那这一堆有糖的谁喝呀?”金姐叉腰吆喝完,叹了口气,端起一杯焦糖美式尝了口,“真好啊,免费的就是甜。”
“彭校就不该点有糖的。”赵逐川坐下准备在这里把咖啡喝了再走。
金姐说:“我爱喝甜的啊,我……噢,原来如此。那剩下的三杯我全喝了。”
赵逐川:“小心晚上睡不着。”
“没想到你还挺关心老师呢?”金姐抿了口咖啡,说,“我听说你们管李欲要的文化T恤发下来啦?”
赵逐川站起身来,一下就从仰视金姐变成了俯视。
他面无表情地稍稍掀开外面短袖衬衫的衣襟,才露出里面那件打底的白T,上面写着:忙着吃花卷。
金姐一愣:“花卷?那谁……”
她想说看到过谁的微信签名就是什么爱吃花卷的,可惜她一时半会儿没想起来。
纪颂的那件是:忙着按快门。
林含声在宿舍里还笑他,说你该写个“忙着拍帅哥”!
纪颂脸红一大片,回呛,我那是搞艺术,你该是“忙着看帅哥”——当时林含声立刻上手去掐纪颂脖子,纪颂不躲也不恼,伸长脖子,脑袋歪倒一旁,假装被掐死。
赵逐川没解释,垂眸抿一口咖啡,放在裤兜里的手机震动出很响的声音。
现在是上课的时间点,他原以为是纪颂发来的消息。
划开屏幕,微信对话框弹出来一个罕见联系人。
【靳叔:川哥!你在学校没?】
作为圈内极少数知道赵添青育有一子的知情人士,靳霄和赵逐川的关系还算可以,虽然说平时为了减少风险不太见面,但逢年过节和每年生日他都会收到靳霄的礼物,不算贵重却也用心。
这一次赵逐川去外省集训学习,靳霄也发过几次消息问候。
内容无非就是川哥你最近学得如何?
还行。
川哥你准备考哪儿啊?欢迎报考京北影视学院!
收到。
川哥朋友圈屏蔽我了?
我压根没发过。
川哥牛x啊你妈说你打架……云云。
总之没打输。
顾虑到靳霄和赵添青的同门师姐弟关系,赵逐川还是会有礼貌地叫一声“靳叔”,靳霄却常对他一口一个“哥”,久而久之他也懒得纠正,两个人的相处模式更像是朋友。
金姐也好奇这个时间点谁会骚扰高三学生。
“有人找?”她问。
“嗯。”赵逐川应声。
“谁?”金姐心想还真是问一句答一句,别的一个字不多说。
“我舅。”赵逐川答。
他稍稍侧过身,用身体遮挡住大半个手机屏幕,眉心轻蹙,很慢地回了个:我在学校。
那边秒回:我要去乐山拍戏,这会儿在你学校附近。中午我叫蔓姐派车去接你出来吃个饭?有时间吗?
除去热情邀约,靳霄还发了时下网络流行的动态卡通表情包,一连发好几个,刷得赵逐川头晕。
赵逐川知道蔓姐是他的经纪人。
【1101:我得跟圆姐说一声】
【靳叔:我已经说过咯】
【1101:那好,我十二点下课】
他发个定位过去,收起手机,说:“金姐,我舅来看我,我下课后要出去一趟。我需要开个请假条。”
离下节声乐课开课还有五分钟。
除开放月假,集星的学生只要是需要离开师大校园,都得找金姐开条子。
“你舅舅从京北来啊?这么远,出差吗?”
金姐赶紧放下手中咖啡,匆匆领着赵逐川要往办公室的方向走,边走边回头,害怕耽误了下节名师声乐课,“你舅舅他不来学校吧?哎呀,这么远,家长过来怎么不提前说一声呢?”
“不着急,”赵逐川说,“我也才知道。”
两个人穿过长长的走廊,来到尽头办公室。
彭思芮才到学校来准备视察工作,正在隔壁校长办公室门口靠门站着接电话。
一见赵逐川来了,她马上将手机按到胸前,脸上带笑:“逐川?丹凝?你们怎么了,这么着急?”
赵逐川面不改色:“我舅来这边了,我要办个出校,下午回来。”
彭思芮动作一滞,立刻把手机通话挂断,惊奇道:“谁?你舅?”
赵添青是独生女,什么舅舅?闻所未闻。
“嗯。”赵逐川嗓音很淡,脸不红心不跳,“我妈就那一个弟弟。”
彭思芮脑子还是转不过弯儿:“弟弟?”
赵逐川再三确认:“对,弟弟。”
弟弟就可以有很多种了,在外认的弟弟、表弟、堂弟……
师弟。
“靳……”
彭思芮瞬间瞪大眼睛,抬起食指对准空气点了又点,转头对金姐说,“金丹凝!你赶紧给他写假条去!”
……
半小时后,一辆MPV在高档火锅店门口停下。
这家火锅店是吃河鲜的,独栋选址,足够隐蔽,大门挑高但入口狭窄,门面不大,但装潢繁杂,私密性极强。
赵逐川全副武装。
他戴着口罩和墨镜,从入店到上二楼进包间都没有看到有什么客人。
他从走出集星开始就没摘下过这口罩。
一路上负责开车的司机愣是没转头看他一眼,甚至连话都没说,接上他就走。
关好门,赵逐川才偏过头取下伪装。
“靳叔。”他先打招呼。
一盏翠青色中式吊灯悬挂在眼前,光线漫过他的眼眸,将原本的深褐色映射得浅淡。
这样隐秘安静的氛围让他卸下了不少防备。
也许这就是靳霄叫他来见面的理由。
靳霄站起来迎接他,“哎哟,川哥。我们川哥又长高了啊?”
“不知道多高了,没细量。”
拉开椅子,赵逐川扫了眼全桌清淡而不油腻的菜,“靳叔找了这样一个好地方,真是有心了。”
靳霄仰起头,笑着看他,取过毛巾擦手,声调比平时说话略高些:“我不知道你爱吃什么,但还记得你小时候老夹桌上的炸小黄鱼。我猜海边长大的小孩儿肯定能吃鱼,就点了几斤岩鲤,几份素菜,再拌了些凉菜,应该合你胃口。”
靳霄不太能吃辣。
他点的番茄鸳鸯锅,又非要挑战一下,第一口辣汤下去就开始喝水,等一壶雪梨水喝了一大半,他也不说辣。
直到嘴唇肉眼可见地变红,他还问赵逐川:“怎么样,你能吃得惯吗?”
“靳叔,”赵逐川放下筷子,有些好笑,“这句话该我问你。”
靳霄动作一滞:“怎么说?”
赵逐川:“我在这儿待了三四个月,还学了几句方言,都算半个本地人了。”
靳霄笑骂:“得了吧你!辽东话都说不明白,还西南方言呢。”
赵逐川这才配合地刻意冒了点口音,笑说:“还成吧?”
作者有话说:
作者有话说:【反早恋观察团】
金姐:……………………不是,为什么又来个舅舅?赵添青已经是你妈了还不够?
檀妹:我去这个比黎意更是我的菜啊啊啊!!!
野子:你家还有谁,一次性给我个痛快?
小赵无辜脸。
颂颂无辜脸。
颂[奶茶]:嘿嘿,这下靳霄也是我舅了。
小赵将其捏着后衣领拖走,很不爽:见了才算。现在不算。
颂[爆哭]:现在也是!
小赵再次贴近,恃帅行凶:那我是你的什么?
第64章 寒露 我马上成年了,还算早恋?……
64
“对!这才对了, ”靳霄冲他乐,“有那味儿了。”
“主要是我妈不爱说。”赵逐川给他盛汤。
“那的确。大一刚开学那阵子,她一米七几大高个儿, 普通话又流利, 一看就是北方姑娘, 我简直记忆犹新, ”靳霄若有所思,眼里有神得仿佛赵添青正坐在对面,“她偶尔都能飚几句法语, 辽东话却说不地道。”
赵逐川说:“她那法语也就您认为是法语了。”
靳霄:“……”
还是亲儿子嘴巴毒。
趁靳霄找话聊的技能冷却, 赵逐川起身按住衣摆, 给靳霄添上一勺汤。
之前听齐圆聊天, 说以前赵添青在巴黎玩儿嗨了飚几句法语,随行翻译都一脸茫然听不懂, 但赵添青毕竟有多次出国行程,英语口语还算过关,没在媒体面前露过怯。
桌上就他们两个人, 连靳霄的王牌经纪人徐小蔓都不在。
靳霄四十来岁了, 眼角有浅纹却不显老, 保养得极好,衣着也讲究。
今天为赴宴隐蔽, 他才穿得休闲,这身板一看就是仍在健身保持的, 老了也是一把引人视线的好手。
他和赵逐川长相的共同点也在上半张脸。
高眉弓,眼间距近,才能在年轻时落拓不羁,现在上了年纪, 整个人气质逐渐温和疏朗。
他这么低着头一抬眼看人,倒有几分长辈的厉色。
“你才来多久就能吃辣了?这地方还真是养人,我看你气色都好多了,没以前那么阴沉沉的,”靳霄抿一口鲜汤,“嗳,我听说你前段时间去参加钟离的新片儿点映了?”
赵逐川不确定钟离遥是否和靳霄私底下有来往。
“什么?”赵逐川先装傻。
“别否认啊,你妈告诉我的。”靳霄想了想,改口,“青姐说的。”
她们没有气势汹汹地打电话来质问。
也许是接受了自己的冲动。
赵添青挂靠在一家规模较为庞大的艺人公司,其公司还给她配有其他两位助理,这么多年下来,赵逐川和齐圆接触得最多。
齐圆有时候把他当小老板,有时候又当侄儿看,一般有什么需要“兴师问罪”的事都会经过赵添青的授意,极少单独找他麻烦。
那么不打电话来质问也是他妈的意思。
那就是,让步了?
“这样。”赵逐川夹了一块鱼。
“青姐说一开始没想让你一直留在这边上课,但拗不过你倔。今天我找你来就是想跟你说……我私下能给你安排老师。”
靳霄没放筷子,当真像什么家宴闲谈。
他对赵逐川也改了口。
“小川,你要是想回京北学的话,所有课程我全部都能给你保证是一对一,你的声台形表那些,我都能给你找老师。绝对嘴巴严实。”
赵逐川知道靳霄好心。
闷头吃了一会儿才答:“我知道。”
“你何必呢?这高三还要学文化、学艺术,你每个月往返两边儿跑,起码你坐飞机都得花个两三天的时间吧。”
“不算累。”赵逐川说。
比起赵添青,他这点苦的确算不了什么,现在曝光还不是时候。
“我是看着你长大的,其实我也能懂你现在坚持的都是你妈想让你去做的。我作为她师弟,或者说我作为一个关心她的人,我也想看能不能有哪儿帮得上忙。她是个特别好强的人,我了解她,知道她可能要求你到什么地步,会希望你做这做那去拿第一名什么的……但是我也希望咱俩能成为朋友。”
靳霄一顿苦口婆心。
他将雪梨水都喝光了,又不好叫服务员进来。
赵逐川起身去旁边拿了壶红茶过来给他倒茶,没什么表情地听他继续讲。
“小川。你有什么自己搞定不了的,可以跟我说。你不信任彭思芮我知道,你要去信任谁太难了。我也是从你这条路上走出来的人,知道你的难处。你要是不想学也没事儿,交给我,我去给你妈聊聊。”
靳霄的目光从赵逐川倒茶一直追到他重新入座。
赵逐川拧着眉不说话。
靳霄半个字都不敢再说。
有些气质还真是遗传。
“靳叔。我今天来见你,我是把你当前辈,更当朋友,”赵逐川说,“说实话,学表演之前,我确实觉得没什么意思。但人总得为自己的选择负责任,现在我乐在其中。这边挺好的,你们尽管放心。”
靳霄知道张弛有度。
沉默了几秒,他松开衣领上一枚纽扣,像是松了口气。
“有你这话我就放心了。我看你个儿头倒是窜得快,都比我高了,但是瘦了不少啊?为了上镜不要健康也不行。哎,你形体老师是谁啊?是不是天天可劲儿练你们呢?”
一想起纪颂追着明哥满走廊跑的撒欢样子,赵逐川眼底浮上笑意,“说反了。”
靳霄没听懂,“你把他信息给我,我找他说说去。练小孩儿哪能这么练啊!”
赵逐川对这些长辈莫名的自信很是捉摸不透。
他撩起眼皮看过去:“靳叔。您一出面,这事儿就没法解释了。”
靳霄眉峰轻挑,连眼角的笑纹都从容不迫,说:“青姐不是说你们校长是彭思芮吗?”
“认识?”
“对啊。挺久以前在京北打过照面,一起吃过饭。她说话不好听,但人挺实在。她有特殊照顾你吗?”
彭思芮在学校里对他态度还挺正常的,平时不会一惊一乍,只是学校里对他的讨论传成了“校长很看好”。
赵逐川拿起汤匙动作轻缓地在碗里搅拌,另一只手托起腮,下意识用指腹摸了摸耳垂上的小银钉。
靳霄眼尖。
他咳嗽一声,连忙摆手道:“哎我真是……不说学习了,你看我问的这都是什么话,我看你这精神面貌就好了不少,这学校一定不错。小川,艺校女同学多,你没偷偷谈女朋友吧?”
赵逐川顿了顿,抬眼看向他。
脸上的笑意收回去了。
靳霄看出来他完全没有要往下面谈自己事儿的意思,立刻用汤勺搅了搅锅中物,吃了几口凉菜,自己找话聊下去:“我这不乱找话题么,病急乱投医了……我高中就没谈恋爱。”
赵逐川收回目光。
他神色不再紧绷,笑了下:“我才不信。”
“真的,我是在大二,”靳霄竖起两根手指,“大二,我认识了你妈才开窍的。”
“开窍?”用词很特别。
“来,尝尝这家的招牌,”靳霄推过去一碟酱鸭舌,“就是这辈子第一次发现自己有很喜欢的人。”
赵逐川婉拒:“靳叔,鸭舌热量高,我吃不了。”
“哟呵,那我也吃不了了。昨天导演才说我胖了!”
靳霄一擦手,话题像飞盘往外扔了出去,在空中转了一圈又回到他手里。
“那时候媒体不是报道我们俩绯闻么,各种传言满天飞,哗啦啦的,说我们俩姐弟恋啊,同门还处出感情了呀等等……每次我在你妈面前装得特别无所谓,认为这些闲言碎语不需要回应,表现得特别自然。其实回家我高兴疯了,每天没事儿就拿着报纸看,还把我们俩新闻报道给剪下来,夹在我做剧本批注的本子里。”
赵逐川抿了口自己杯里没喝完的雪梨水,点头:“是挺甜。”
摸不准他在说水还是说自己,靳霄搓搓手,从赵逐川很有一副傲气的神情中陡然窥见了赵添青的影子,语调柔和起来:“算了,我说多了也没什么意思……你真没早恋?”
“还有两个月我就成年了,还算早恋?”赵逐川没直接否认。
“怎么不算呢?你在我们眼里那永远是小孩啊。”
赵逐川还是强调:“我快十八了。”
靳霄投降:“好吧,我看你这样子我也问不出什么来。”
赵逐川看着他,冷着脸挑了挑眉。
“行了,川哥。你别这么看着我!我真不是你妈派来的,要真是的话,我拍的剧播不出来好吧?”靳霄叹气,“我今天见你,你妈估计都不知道呢,我可没说。”
赵逐川淡声:“蔓姐和圆姐都会告诉她的。”
“可能吧……哎!你这小子是不是套我话?你怎么知道你妈跟我经纪人有联系?”靳霄轻轻一拍桌。
这时候,赵逐川的眼底才漫上几分符合年龄的狡黠,笑着一言不发地吃完碗中的鱼肉。
靳霄知道问不出什么,只讲:“好吧,我们认真吃饭吧。我这三个月都在乐山拍戏,你要有什么事儿一定得给我打电话。我还看过高速呢,乐山过来也就两个多小时。你有事儿真找我,随叫随到,一定给你当马仔!”
赵逐川越听越觉得靳霄是因为他在这儿,所以才接了这么部戏。
因为那剧的班底和题材他都搜过,是靳霄以前都不会看上眼的那种类型。
也有可能是现在开机的剧组少了,保持曝光度最重要。
赵逐川往后靠了靠,说:“今天还真有件事要拜托您。”
“别您,客气什么?”靳霄立即正襟危坐,双手虎口扣在一处,“你说,什么事这么郑重?”
“你说能找最好的老师,那能帮我找个一对一的老师么?一个月上两次课的就行,讲沟通技巧的。”赵逐川想了想,“能视频上课也好,主要就是能教点面试的东西。”
“面试?那不就是和考官你问我答,看能不能聊起来吗,”靳霄托腮,“秦俐还不够好?”
“要专教导演的。”
“导演?”一时靳霄脸色精彩纷呈,“你要考导演?”
“不是,”赵逐川说,“我想给我同学寻个能点他的老师。”
这个“点”,相当于点化,洒洒水,聊聊天。
“同学?”靳霄很爽快,报了个在国内享有盛誉的导演姓名,“那我安排他们见一面。”
“不用,真不用,”赵逐川阻止,“找个学院内带教的老师就行。”
“哦对,不然你同学得怀疑你的人脉,”靳霄接下这茬,和赵逐川碰杯,在两处杯壁即将触碰之前收回了手,笑得很有风度,“那你怎么谢我?”
“还讨谢?”
赵逐川手腕朝前一寸,杯盏碰撞出清脆响声,“等下我们拍张合影,我发给我妈。”
上午最后一节课是声乐,要唱歌,赵逐川练得嗓子发哑了,现在吃辣椒有些咽喉不适。
但他就是觉得今天这顿火锅特别香,吃着舒服。
眼前这个“前辈”跟他是真的能说到一块儿去,这种感觉已经许久没有了。
他没敢吃太多,只吃了个半饱,毕竟下午还要上表演课。
匆忙和靳霄告过别,赵逐川坐车回了学校。
他回寝室换了一套衣服撇去身上的味道,往教学楼的方向走去。
现在中午一点左右,咖啡厅里长满了躺着午休的同学。
纪颂正窝在某只豆袋上面,手脚并拢呈蜷缩状,睡得不太踏实,只戴了副眼罩就遮住半张脸。
赵逐川蹲下来,也懒得管周围有没有人还醒着,伸手往纪颂腰腹上摸了摸。
平坦、紧实,估计中午又没吃饱。
返校之前,赵逐川都想过要不要给纪颂带点什么吃的回来,但他又想到纪颂吃了肯定懊悔。
现在每个人都靠自律自觉,不是光靠心软就能放纵。
与其给纪颂递水撑伞,还不如拉着他,两个人一起往前跑。
Vega严厉声明过不要压力太大,容易长痘,自打那起,集星的学生每天在形体教室或者咖啡厅随地大小睡,有的也回宿舍睡。
每个人戴上眼罩、调个闹钟,闭眼半个小时,下午上课的精神状态都会好很多。
赵逐川腿蹲麻了,没有叫醒纪颂,弯腰把旁边空着的豆袋拖过来,半躺下来。
身体陷入柔软的流沙里。
环境中空气清凉,他闭上眼,像是在沙漠中前行的人躺进沙丘里,却不再惧怕炎热。
听见响动,纪颂睁眼醒来。
看见赵逐川的脸离自己很近。
近到脸上的绒毛都看得清楚,皮肤好到几乎没有毛孔,鼻梁的弧度也很……
等下,睫毛也在动,醒着的?
“你回来了。”纪颂猛地转过脸,又很不争气地再转回去询问,“去见谁了?发消息也不回。”
赵逐川亮了下电量,解释:“我舅。”
好好好,解锁新人物。
纪颂眼睛发光。
他其实很想说,我问我妈了,她不同意我再跑去京北学,说一开始去集星是我的意思,现在为什么要改变计划,就那么没信心吗?
我还问了宫雪。
雪姐说,随心。换新机构需要适应,重新去融入一个集体和习惯那里老师的教学节奏与模式又是新的挑战。
如果目标定得很明确,她说靠我自己完全可以,一定要有信心,未战先怯就不是好战士。
可纪颂看赵逐川这么高兴,一肚子话又收了回去。
去留的话题太敏感,他不知道赵逐川更想要怎么样的答案。
赵逐川闭着眼催促:“有话就说。”
纪颂“哦”一声,思路转得很快,“你舅?这么远从京北过来看你吗?”
赵逐川:“他出差有事儿,有个项目要在这开工,大概三个月。”
纪颂点点头往后仰:“我可以……”
“你要请他吃东北菜?”赵逐川好笑道,“大饭包还是锅包肉?”
纪颂捂住胃,感觉那处明显抽动了一下,赶紧转移注意力,“不是不是。你舅长什么样啊?肯定也很帅吧?”
赵逐川瞬间面瘫,“一般吧,老帅哥。”
靳霄帅得有目共睹,但也就年轻时是少女杀手,现在帅得再有韵味,也拿不下他妈。
二人如今到底什么关系,赵逐川没那个八卦的精力,他只从今天这顿饭尝出来不同寻常。
认识那么久,纪颂连赵逐川身边任何一个人的照片都没见过,只见过齐圆,好奇心更甚,“上了年纪的帅哥那么多,你这说了等于没说。哪种风格?黑.道大哥还是西装商务大叔?”
赵逐川转过头看他:“靳霄那种类型。”
“哦,那是很帅了,”纪颂有点难为情,小声说,“怪不得都说你长得像靳霄呢。一般来说,外甥和舅舅是会长得像。”
赵逐川挑眉,“是吧。”
纪颂知道见好就收,问:“那他正好跟你差不多时间回京北?”
赵逐川依旧面瘫,“是的。”
“好,那你在这边算是有亲戚了!虽然我现在也算你的左膀右臂,对吧?”
纪颂趁机捏了下赵逐川露出来的肱二头肌。
和他想象的触感不太一样。
不软不硬,按下去还有浅浅的凹陷,像小时候玩的干了两三天的橡皮泥。
午休时间差不多结束,周围的同学们陆续醒来。
咖啡厅内动静很大,所有人醒来都有第一句话要说,顿时吵嚷。
赵逐川却一把抓住他在自己胳膊上乱捏乱摸的手,在这样嘈杂的环境下静静地看了他几秒钟,才说:“是啊,纪颂。”
作者有话说:
作者有话说:【反早恋观察团】
金姐:今天大家一起鼓掌欢迎新成员的加入吧!
檀妹散花,野子飞快跑来跑去铺红地毯,小林拿手机狂拍,其他同学鼓掌——
靳叔:谢谢大家,谢谢大家。
不过这个团名不对啊,为什么要反对呢?
早恋多美好啊,早恋是一种珍贵的悸动,早恋……
我们川哥早恋对象是你吗?
坐在台下的纪颂:是我啊。不行吗?
靳叔:………………
靳叔:不是很行。
颂:叔你好帅啊[星星眼]。
靳叔:好吧,这么乖。也行。
第65章 寒露 流泪是爱的一种传染病。……
65
“纪颂!”钟离遥一声呵斥。
纪颂猛然回过神。
或者说回魂。
他刚才还满脑子都在想赵逐川午休后叫他名字的那声。
和平时叫他的语气……就是不一样, 像是考虑了很久之后才叫出来的两个字。
不再是“可以”、“好啊”、“无聊”,而是“纪颂”。
钟离遥和赵逐川正在表演教室进门处摆放的桌前讨论题目。
纪颂坐在最后边盘腿背对他们,只能从镜子里面悄悄瞟赵逐川, 没想到还是被钟离遥逮着个正着, 以前纪颂偷瞄赵逐川被逮还会觉得不好意思, 现在破罐子破摔, 头上都已经撞了个包了,还有什么更丢人的?
这表演老师的眼神就是不一样,太擅于观察, 一抓一个准。
全班教室里那么多学生, 没有一个人开小差能逃得过她的法眼。
钟离遥手里拿着戒尺, 手臂抬高, 朝着纪颂的方向一指,用力拍打了两下空气, 厉色道:“来,纪颂你上来。”
“喔。”纪颂乖乖起身。
很久没被钟离遥骂过了,还不太习惯。
“我让你们抽时间在旁边排戏, 你老盯着我们这边看什么?正好这个题不好演, 来, 你来给赵逐川示范一下。”
钟离遥的话像无线电波接收器,所有人的目光分秒不差, 全看了过来。
示范就算了,被示范的人还是赵逐川?
这战况百年难遇啊!
纪颂抿了抿嘴唇, 飞快扫一眼钟离遥狗腿子一号况野递过来的纸条,用手指夹着纸条,展开。
上面四个字:父亲的手。
他条件反射地想起在剧组那晚,赵逐川聊过自己单亲家庭的背景, 跟着妈妈。
那父亲的手对他来说也许就是陌生的。
是小时候的记忆陌生了,还是从来没有见过?
他们本就并非成熟演员,赵逐川也不是神,遇到瓶颈期再正常不过。
钟离遥教学生有一套系统性的主题训练,他们练过爱情、练过友情,暂时还未练到亲情上面。
因为亲情这个命题广阔、深刻,考试很容易考到,所以钟离遥要将其展开作为第三阶段的重点学习内容。
离考试越近,学生的潜意识记忆会越深。
钟离遥:“我只给你五分钟时间准备,五分钟之后你到教室中间来表演。”
纪颂装乖讨饶:“我知道了老师。”
钟离遥抱起双臂,也没有故意刁难纪颂的意思,盘腿继续坐下来,看了眼赵逐川,欲言又止,小声道:“你呢,要不要换题?”
赵逐川抬眼,目光焦距汇集到落地镜中落单的人身上。
“不用。”他说。
纪颂对即兴表演的设定会有习惯性的导演思维,对场景的设定和故事延展就会更加宏观一些。
他把“父亲”设置为一名摩的司机,自己是一名刚放暑假回家的大学生,看见了“父亲”刚回家要吃晚餐休息,却在接到老顾客的电话要去接人,他帮“父亲”包扎好今日不慎擦伤的手,从手里接过车钥匙,想要代替“父亲”出门接单却被阻止——
最后,他追出楼道,擦掉掌心里干涸的碘伏痕迹。
他想起父亲的手,黑的、满是厚茧的,甚至和自己都不像同一种族的人。
纪颂表演结束,面对着钟离遥站直身体。
他打总结:“有些父爱是欲言又止。”
一直到这一整节表演课下课,一直到太阳显现出要落山的征兆……
赵逐川冷着脸站在教室的角落如一尊雕塑,还是没能想出来这个父亲的背影该怎么演。
艺术来源于生活而高于生活,他连打底的生活都没有。
临走时,钟离遥拍了拍他的肩膀。
“没关系的,小川。”她很懊悔,“亲情是个大主题,本来我都还没开始讲。你今天在场上出现的卡顿,我能理解。不是因为你的身世、家庭,而是我觉得你的确在认真思考。你离考试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我们都还有机会。”
赵逐川很深地吸了口气。
他头一次有些沮丧,“遥姐。”
“但这个作业不能说是你想不出来,你就不回课了。你自己加练吧。”钟离遥听出他话语中的求助,准备和他有商有量,“如果你觉得不好意思当着其他同学的面去回这个课,没关系,等我下次来上课的时候,你提前半个小时来办公室找我,可以吧?”
“可以的。”
赵逐川没定晚上的餐。
他只找金姐要了一根香蕉、一颗水煮蛋,再拎出一罐牛奶,喝完就上了楼。
“今天减脂餐有鸡腿哦,你真的不来一份?”金姐问。
“中午我吃太多了。”赵逐川说。
况野在楼梯口叫住他:“川哥,你去哪儿?你不吃饭吗?”
“不吃了,我晚上控制一下。”赵逐川扫一眼他身后,没见到那活蹦乱跳的身影,“纪颂呢?”
“也没吃,去操场拉单杠了。”
况野抬了下手里的乳白色物体,“他说没带绷带,拉单杠要缠手,我这儿正准备给他送去。”
“拉单杠?”
“增肌啊,他这段时间肌肉掉得太厉害了。”
要是换作平时,赵逐川会接下那卷绷带。
但今天他实在抹不开力气,“那行,你去吧。”
和赵逐川道别,况野正要走,又听见赵逐川喊了一声自己的名字,“况野,饭钱我转你,你帮我给纪颂带一份饭?他最近好不容易长回来一点肉,别又瘦下去了。”
况野抬高手臂,在额前做了个“OK”的手势,笑容灿烂:“我保证完成使命!”
文化课程已经结束了,赵逐川晚上不用再去隔壁教室刷题。
天气转凉,秋季正悄然而至,冬天不再遥远。
每年九月,南方的温度会持续升高到十月份,等国庆长假过了,才会慢慢有一小段穿薄长袖的季节,随后极速入冬,几乎没有春秋。
齐圆寄了一大包卫衣过来,赵逐川没机会穿。
考试进程加快,没有人会留意今年的秋季有没有落叶、风什么时候变凉,所有人全身心扑进冲刺当中。
今天是最后一晚。
从明天开始,戏导班就开班了,纪颂将不再是表一班的一员。
可现在,不仅是留不留在表一,赵逐川连纪颂还是否留在集星都很未知。
赵逐川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他摊开手心,里面是那张写了表演题目的小纸条,已经被自己揉得稀碎,完全是块柔软的布。
再硬的纸张通过不断的揉搓,都会变得这样脆弱。
这四个字被他盯得快不认识了。
父亲。
父亲到底是什么?
用赵添青的话说,需要母爱的时候,她是妈妈,需要父爱的时候,她也能当爹,不需要男人。
她是一个有力量的女性。
其实随着年龄成长,赵逐川能懂他妈对他那种想要沟通又不知道说什么的犹豫,两个人已经默契到了明白对方想要什么,需要做什么,那就去做,不会有过多的抱怨和不愿意给对方压力。
赵逐川埋着头,背脊很平静地舒展开,手肘架在课桌上,很深很长地舒了一口气。
他心里就是堵得发慌……
逐渐往题目那四个字代入情感。
曾经压抑在所有表演里的情感突然就像小火山一样的爆发了,那些岩浆随着眼泪溢出了,淹没掉原本该有的平衡点。
小时候他也对类似的作文题目迷茫过,结果是背了一遍作文素材库,才勉强能应付,可现在不一样。
他作为表演专业初学者,第一件事就是要把自己“放”进情景中去,体会不一样的人生。
他看的那本表演教材里有个大板块叫“情感记忆”,说表演者要将情感记忆当作基本功去训练,在得到题目后精准进行情绪再现,可这个题目像一根针刺在他心里,很难去置身事外,找不到“第四堵墙”。
好比情绪是一片湖水,他需要把自己沉到底——
等快要窒息时,再冒出头来换气。
这些天来的各种事情陡然在心头塌陷下一块缺口。
赵逐川趴在桌上,闷着头安静一阵,很要强地用手腕撑着一小块皮肤。
那一块发红胀痛,他选择忽略知觉。
可眼眶像是湿了。
情绪不受控的挫败感有如针扎。
近日以来太多情绪压在心上,他的身体也麻木着,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些情绪,只能用最原始的方式去发泄。
见了靳霄后,赵逐川更笃定,那不是他的亲生父亲,因为血缘是很奇妙的一根隐形丝线——
在靳霄身上他拽不出另一头的存在。
靳霄呵护他、捧着他,是出于“你是赵添青的儿子”,而不是“你是我的儿子”。
他开始想象,能看见父亲那双“手”的人,会是怎样一个状态,有什么样的心情,他像跑进了一片虚空中,在保鲜膜里,外界一片透明,他却发不出声音。
他不难过,不困扰。
只是很挫败,有点憋不住眼泪。
教室门突然被推开。
“你在这儿啊?我找你半天呢,我还以为你这个点儿会在形体教室,况野说你又不吃饭!”
纪颂推开门走了进来。
他满头大汗,手上还缠着一截绷带,绷带上手掌摊开,全是铁锈,脏得黑漆漆一团乱。
用手背擦汗,仍不免留灰。
他从书包里面拿出一包湿纸巾,擦干净他的大花脸和汗水,眼睛明闪闪的,等整个人清爽舒适了,才坐到赵逐川前桌的板凳上。
这里的前桌和后桌,都不再是自己的位置。
我们明明不顺路……
可我太想和你一起走了。
纪颂伸手拨弄了下赵逐川搭在桌沿的手指,没什么动静,可他通过触碰发现赵逐川的体温偏高,应该是情绪正有起伏。
赵逐川直接反手将他的手按住。
那双手的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带着不容挣脱的力道。
每一寸脉络,每一处皮肤的纹理,都重叠了起来,像一幅没有干涸透彻的画,印上另一张画纸。
“赵逐川?”
纪颂在心跳中也捏紧了那只温热的、再熟悉不过的手,没有收回去。
“喂,赵逐川。”他像语音通话那样喊。
他不再觉得两个男生在教室里握着手很奇怪,这是此时此刻必须发生的。
哪怕他有预感无法阻止这一场大雨的来临。
直到他耳畔撞进一声低沉的呜咽。
几乎是同一时间,纪颂像是听见了雷声就要下雨,鼻尖泛酸,眼睛突然就红了,迅速聚集起小小池塘。
他的眼泪来的比赵逐川快多了。
心跳在一刹那间产生化学反应——
那声呜咽化作整理枯草的犁耙,骤然攥住了他的心脏往外撕扯,顺便还放了一把燃烧不尽的火。
哦。
这种感觉叫感同身受。
他甚至不需要了解赵逐川具体是因为什么而流泪。
原来心脏可以分裂出疼和痛两种感觉。
它们交错在一起,像即将到来的灰雾冬雨流到了眼睛里面去,泪水变成距离心脏最近的河。
原来喜欢一个人就是舍不得对方难受。
原来每次表演课他演哭戏时的眼泪来得那样慢啊——明明钟离遥还夸过他哭得快的。
一听见动静,赵逐川抬起头来,眼白已泛出难以掩饰的血色:“你为什么哭?”
赵逐川身上难得显现出一种叫脆弱的情绪。
他喉结剧烈地滚动,指节掐进了掌心,眼泪一直躲在眶里,很冷淡的,没有往下流。
纪颂无法控制自己的反应,过了好一会儿才用一副倔强口吻说:“我不知道。就是看着你哭,我也难受。”
赵逐川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纪颂改用手撑着头,偷偷用掌心擦眼泪,那双眼睛迷迷瞪瞪的,又很有目标地盯着赵逐川看。
“你哭起来很不一样嘛。”他评价。
赵逐川有些懊恼,低声道:“哭得很丑?”
“是太好看了,”纪颂打趣,“好看得我都哭了。”
有些感情就是这样的,那个人笑你也会开心,那个人哭你也会难过。
调整了情绪,赵逐川曲起手指刮了刮纪颂的脸,压下眉眼,“你共情能力太强了,纪导。”
纪颂被这声“纪导”哄笑了。
他的脸颊将赵逐川的手也舔得湿漉漉的。
他被迫转过来正面对着赵逐川,一滴泪悬挂在下巴那块骨头上。
赵逐川没有去拿就在手边的纸,仍旧很执拗地用手指去擦纪颂脸上的泪,一向沉稳的人变得手足无措。
纪颂嗓子发哑:“最近压力太大了吗?我压力也大,你应该约我一起哭的。”
“下次我提前叫你,”赵逐川被他逗笑了,“你呢?你怎么想。”
“想什么?”
“那天李欲跟你说的事情……你是怎么考虑的?”
“你……”纪颂哑然,“靠。你不会是因为这个事哭吧?”
再坚强的人也有哭泣的权利,眼眶就像是装水的小缸,等滴满了总要抽时间往外溢一溢的。
赵逐川摆手,低头揉自己酸涩的眼睛,“你就当是吧。”
纪颂了解了。
绝对不止因为这一件事情。
他想起贴在赵逐川身上的标签,舞蹈家妈妈、单亲……而赵逐川的反常出现在表演课后,会不会是因为那个题目?
再者,就算不转学,明天自己也得离开表一班了,分班的名单已经出来了,戏导班一共是10个学生。
总之怎么选,两个人都得暂时分开。
但是金姐说了,既然林含声都在你们寝室,那纪颂确实没必要搬寝室,懒得折腾,你们寝室就大融合吧,互相学习也挺好的。
学不到一块儿去,但至少同吃同住不会改变。
纪颂也趴下来。
两个人面对面,手肘互相抵着,近得像泪水流进的是对方眼眶里,连呼吸都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对方的。
头顶风扇的叶片卷起一些无谓的微风,纪颂稍微清醒了片刻,又难以从赵逐川的眼神中逃脱。
他壮着胆子,用指腹按住赵逐川的指甲盖,从头到关节一寸寸地按,像要按摩紧绷的神经,低声哄道:“我觉得集星真的挺好。去京北也不是像想象中的那样,并不会每天晚上前途亮得睡不着觉。”
所有的机会都是在牺牲无数个高中的昼夜、写下无数张写作废稿换来的。
在一定的阶段性目标之前,电影或者梦想的本身是什么样的已经不再重要了。
纪颂还说:“这段时间我对专业课的热恋期过去了……现在属于一个瓶颈期,就学得都有点儿不知道我自己到底想要什么。”
赵逐川摇头道:“为什么要去搞懂想要什么?你只需要想你在哪里会让你不后悔。”
“那我还是想留在这里。你呢?”
赵逐川沉默半晌,“我没办法回去。我只能在这里。”
纪颂立刻道:“其实我留在集星也说不定考得上。不管在哪里集训,老师是谁,我比别人多学一点点,就有机会。”
赵逐川不得不提醒他:“戏导考试很看运气和老师眼缘,没有那么简单。每年都会有考生找考官培训,指不定就能碰上,没有那么透明。”
纪颂低下眼眸时,睫毛在颤抖。
他的脸眉宇着墨深,有一双最会迷惑人的眼睛,抬眼看向别人的时候,纯真又认真,总有股藏在丛林里的神秘与纯粹,就像是一头刚刚成年的小鹿。
他会把很多事情都当成自己的事去对待。
看向赵逐川时,那份认真感就更重了。
“还想哭吗?”赵逐川问。
“我没哭,谁说我哭了?”纪颂擦干眼泪,说话气息很稳,朝赵逐川弯着眼强笑,“我可以把我所有的关于亲情故事的题材还有架构都给你看……但是作为交换条件,你要回答我一个问题。”
“好。”
“要求是不许撒谎,不许逃避,也不许想。你必须在我提出问题之后的3秒钟之内马上给我答案!”
赵逐川还是说:“好。”
纪颂很快地朝教室门的方向看了一眼,确认没有同学朝这个方向走来,深吸一口气,拿出了即将面见考官的勇气。
他其实想以一种轻松的语气问出来这个问题。
但现在刚哭过,实在笑不出来。
那就再认真一点吧。
“去西大附小拍《无尽夏》的那天……如果摄像机没有在录制,”纪颂眼仁黑亮,“赵逐川,你会亲我吗。”
作者有话说:
作者有话说:【早恋怎么你了观察团】
小赵:……祖宗这里是教室。
颂[爆哭]:教室怎么了?你说,你说啊!!!
作者[奶茶]:情感战胜理智环节,终于写到这里了嘻嘻嘻嘻。
第66章 寒露 我,我和你睡。
66
风扇扇叶静音。
教室外开始从远变近的脚步声静音。
赵逐川只微怔一秒, 几乎是认命地放弃了某种抵抗,伸出自己一根一直蜷缩在掌心的手指,指腹放在纪颂嘴唇上, 按了按。
纪颂想起才认识不久的时候, 赵逐川按在他耳垂边的那枚“许可证”, 现在都不需要言语, 他明白他的意思。
那就是,会。
纪颂并不是一定要逼他亲口说出想要的答案。
只要他们仗着青春年少在某一瞬间拥有过冲动的共鸣,只要还有机会在同一条路上走下去, 那就什么都不怕。
出乎意料的, 赵逐川还是确切地给了他答案, “我会。”
在四目相对的几秒钟里, 他们双双陷入沉默,纪颂从心底升起一种他想现在就想亲赵逐川一口叫他不要哭的冲动。
他现在的思维就像幼儿园小朋友那样简单, 就想,我亲亲你,你别哭了好吗。
他实在是太束手无策。
不管是关于父亲这个命题还是到底要留在哪里继续集训的问题, 这都是分水岭, 许多东西是有不确定性的。
这种难以掌控让习惯去掌控局面的他感到抓狂。
管他的。
世界漂浮不定, 只有眼前的人是能够抓得住的,那就一定要抓住。
“那你什么时候给我……”他还没说完“补上”二字。
离晚自习上课还有20分钟, 教室门从外面被推开,有同学走了进来。
纪颂眼疾手快, 马上将贴在手臂上的降温贴贴到了赵逐川的额头上,赵逐川默契会意,单手撑着额头往下再趴了一点,好看的眉宇皱起, 一副呼吸不畅的神情演得手到擒来。
同学走过来关切道:“川哥怎么了?发烧了?”
纪颂连忙拿书给赵逐川扇风,解释,“还好,37度多。他休息休息就好了。”
同学点点头,说:“那就好。哎,颂颂,我听说你明天要转班了啊,表一没你可怎么行,你能不走吗?你能别学你那导演吗?你学表演很合适啊!上次回课还哭那么好看。”
都怪纪颂平时太爱笑了。
他一哭起来,所有人都心疼,着重关注了他的哭戏,意外地发现纪颂流眼泪很有委屈的破碎感。
“……”
纪颂有些无言以对,“没事,我听学校安排。而且我们又不是见不着了,比如这走廊、宿舍,还有咖啡厅,平时都还能见面的啊。”
同学遗憾摆手:“但不是同学了呀,那不一样。”
“一样的。”纪颂垂眸看向赵逐川。
“好了,我去复习了,你赶紧给川哥去办公室拿个体温计吧。”同学说。
“哎,行。”
纪颂垂眸,看见赵逐川搭在桌上的手臂依旧有力而舒展,搭在桌沿的手指微微动了两下。
那指端的指甲剪得匀净,却在刚才双手交握时刮得他掌心很痒。
他猛地就想起宋微澜和林含声当初转去播音班的那天——
赵逐川的手也是这样搭在桌边,像等着有谁去牵一下。
纪颂想都没想。
他就那样做了。
也不管现在有同学陆陆续续正在进教室,他直接握住了赵逐川的手。
这只手……他刚才就牵过了。
现在再牵,却需要更大的勇气。
要不是他们身处教室内,他恨不得一口亲上去。
赵逐川却捏着他的手放到了自己的额头上,纪颂下意识将手往回缩了一下。
赵逐川力气加大,按得他很紧,嗓音仍处在表演体弱生病的低沉:“体温计,我多少度了?”
掌心下的温度偏高,纪颂知道他没发烧,心跳快得要从喉咙飞出来横冲直撞,表面故作镇静,“40了。”
“嗯。”赵逐川把纪颂的手往下半张脸按去。
掌心处最细腻的皮肤,就这样掠过高挺的鼻梁、饱满的唇峰、尖尖的下颌。
最后停下来,覆盖住了半张脸。
纪颂合拢五指,手背被鼻尖顶得都无法放平。
这手在男生中算大小适中的,形状骨节分明,再加之肤色偏白,稍稍一用力时,手背会有浅淡的青筋。
他被迫捂着赵逐川的嘴,像是怕他发出声音,又期待他有点什么动静……
动了动喉结,纪颂被这一画面刺激得不敢再看第二眼。
“好了,谢谢纪医生。”赵逐川亲了亲他的手心。
纪颂手指猛地一收紧,差点把赵逐川的脸捏变形。
赵逐川在那一瞬间抬起头,恰好看见纪颂因为羞敛而别过头去,也恰好看见他侧脸被窗外最后一束夕阳勾勒出红晕。
眼见着回教室的同学越来越多,纪颂不得不松了手,小声道:“你的答案我记住了……今天先放过你。”
赵逐川点头,没应声,却在纪颂转身时用手指勾住他的,声音很轻,“千万别放过我。”
新设置的戏导班就10个人,表一班只有纪颂和云朵转去,另外8个都是新同学,大家在第一天就做了自我介绍。
纪颂粗略地看了一下。
戏导班整体氛围相较表演班更安静,只有一两个男同学会习惯性滔滔不绝,大家相处起来都还算融洽。
转班的第一天,上午是李欲的课。
他简单拉了一下片,夸完云朵又夸纪颂,总而言之,说了一下这两个已经经过系统学习的同学概况,让班上其他同学可以向他们学习,但少讨教,不要去浪费别人时间。
第一天中午并不太平。
纪颂有点水土不服。
新来的同学因为要去咖啡厅订餐而太着急,下课后饿着肚子想快点吃上饭,不小心将纪颂放在桌上的相机撞下了桌子。
他慌慌张张地将相机捡起来时,衣领也被纪颂拎起来了。
……
“然后呢?”
况野追问。
“等一会儿,你先别说,以我对你的了解,你肯定是马上站起来捏住他的衣服衣领,就说……”
他对着空气捏紧拳头,演出来的气势令人不寒而栗:“你必须马上给我买一台新的!”
“台子都还没给你搭好呢,你就戏瘾大发。”林含声对着旁边摊开手,“给我点瓜子。”
赵逐川瞥他一眼:“瓜子没有,花生行么?”
林含声不满,小声抱怨:“这位少爷,你演一下瓜子好不好?这俩对你来说有区别?你就非得刁难我?”
“瓜子是这么拿。”赵逐川比了个手势,拇指和食指间留出的缝隙变窄变宽,“花生是这么拿。不一样的。”
“靠。活该你月考第一。”林含声做了个假装给他戴皇冠的动作。
赵逐川面无表情地扶正自己的皇冠。
“哈喽,你们可以尊重一下舞台剧演员吗?我这儿还没演完呢,你俩先演上了,有这样的观众吗?”况野撸起袖子,“哎,颂颂,那你后面怎么解决的?你还没说呢。”
“你们仨给我机会说了吗?”纪颂无奈。
他发觉这三个人是被这系统学习弄得越来越外向了。
特别是赵逐川,一贯冷幽默,另外俩人拉着他做什么都行,一般不会惹火,因为林含声和况野开玩笑也很适当,很能把控住赵逐川的度。
纪颂靠在床梯边抱起胳膊,叹气道:“我说不行,你必须得赔我。其实机身没什么问题,就是镜头摔磕坏了一点儿,可以把旧镜头拿回去,给我买个新的就行。”
林含声问:“那你找金姐了吗?”
纪颂摇头,还不太习惯现在换了班的变化:“我现在班主任都换成明哥了,找金姐干什么?明哥直接给对面家长打了电话,说该怎么赔就怎么赔。”
况野啧啧称奇:“他真还怪好的,没说是你把贵重物品带去教室。我记得我上初中的时候,我们班有一同学他把他妈的什么首饰戴在学校里来了,结果搞丢了,他妈还来学校闹呢。”
“那相机……是对我来说一个特别重要的人送的。”纪颂突然不明不白地添上这么一句。
“谁?你前女友啊?”况野问。
“还是你暗恋对象?”这句是林含声说的。
“明恋对象吧。”这句是纪颂。
况野一听八卦就像鞭炮找着了火苗,“噌”地站起来,开始噼里啪啦地响:“什么?你有喜欢的人了?你们高中的?是不是那种扎的马尾,特别清纯漂亮那种大美女校花?”
“清纯倒没有……”纪颂说,“就是特别好看,人群中一眼就能看到。”
他没撒谎。
赵逐川个儿高,长相无需赘述,扔春运时期的火车站都能一眼找着。
况野:“你不会喜欢孟檀吧?”
纪颂:“你有点敏感了。”
况野从他的表情中反应过来不可能,放了心,“有照片吗?”
“没有。”纪颂撒了谎。
况野酸溜溜:“连张照片都没有,你混得真差。”
“给你一脚!还说我呢,你也就存存朋友圈里檀姐的自拍了。”纪颂不甘示弱回嘴。
“谁说只有自拍?我有合照的。上次上妆发课,Vega说长头发的人一起试试做那种侧边的蝎子辫,我不也扎了吗,于是我俩拍照留念。”况野在回忆,“还是和你俩学的。”
纪颂知道他说的“你俩”是谁。
第一次上妆发课,他和赵逐川傻里傻气的合影还存在他手机相册里,那照片几乎每晚都他被放出来透一回气。
偶尔盯着看太久,他都快记不住屏幕上两张脸在那时候是长什么样的。
集训这好几个月,每个人的变化都很大。
纪颂被Vega强制性精雕细琢过,又被明哥押着防晒,五官逐渐精致,而赵逐川完完全全在走由男生变成男人的过程。
赵逐川安静地听他们讲,去接了一杯水递到纪颂嘴边,说:“喝点儿水,看你说挺多话的,嘴巴都说干了。”
况野跳脚:“我靠,川哥你真偏心啊,你怎么不给我接呢?”
纪颂猛地喝了一大口,说:“就不给你!”
“搞了半天你们戏导班今天就摔相机这一件事儿啊,”林含声拿盆准备去洗漱,“我们班今天还有女生的隐形眼镜护理液被换成卸妆水了,说是同寝闹矛盾,等着请家长呢。”
况野揉额角:“天啊。”
纪颂多问了句:“没去医院?”
“挺惊险的,”林含声往前走了几步又退回来,“戴上去之前发现的。”
“哦,我还有,”纪颂说,“我还没说完呢。上课画分镜的时候,我橡皮擦滚到地上,还被我们班同学踩了一脚,用不了了。”
纪颂特别爱惜学习用品,大家都知道。
他那文具盒干净得就跟新的一样,透明的,一点划痕都没有,每支笔都是跟有强迫症一样的笔头笔尖统一排放。
连一向话少的陈忆朝老师路过课桌都调侃过他,说纪颂你玩儿抢车位呢?
纪颂说,有强迫症的人才容易有成就,因为对自己要求高!
况野笑骂,你少在那儿说你那些歪理。
“哎,你们看金姐发的消息了吗?说今天晚上男生寝室要停电。”况野晃了晃手机。
纪颂强调他们现在一个寝室四个人三个班,说:“在哪儿发的?”
赵逐川:“学校的群。没在班里发。”
纪颂:“啊?那应该是我们这栋都得停。”
“找茬吧?我看表二班有男的说那就去女生寝室,滚,我要骂他!”
况野直接@那人了,敲下“脑子有病?”发送。
纪颂拍了拍他肩膀:“你猜他敢不敢回你?”
况野很有信心:“肯定不敢。我们班有我、有川哥,还有阿符,我们仨往门口一站,他们班能挑得出来和我们一样高的不超过两个。”
林含声提醒:“我听说他们班有练武术的。”
“真干起来还看什么技巧啊?”况野想了想,似乎集星还暂时未出现过什么内斗,大多是小打小闹,“表二班到底资质怎么样?我看他们班人都参差不齐的。”
“还可以吧。前段时间月考,表演前十名他们班不是占了仨么。”林含声说。
纪颂托腮,“就那样吧。他们班萧杉还是童星呢,我们戏导班的新同学也没几个人提名说他们班有谁长得特别好看啊。”
林含声:“戏导今天不是才开班吗?就开始讨论啦?”
纪颂:“对啊,我们班人都说表一班那个赵什么……我故意等了很久才说,叫赵逐川,还把他名字写黑板上了。”
林含声“哎呀”一声,抬手脱了T恤下来,嘴里咬了根牙刷,说话口齿不清:“你生怕别人不认识川哥?”
纪颂也挤牙膏:“长得好看,也不能总我一个人看。”
“你分享欲还挺强哈。”林含声说。
况野像宕机了许久才活过来,插话:“不对呀,今晚这么热,现在秋老虎,可以算是一年中最热的时候,没空调我们怎么过啊?不得死在这儿啊?”
纪颂木木地点头,被钟离遥支配的恐惧又悬挂在了头顶。
他含着满嘴泡泡,音调调高,口吻平缓:“死了好啊,死了有死的感觉,就不用每次在回课的时候想着死了要怎么演了。”
他最近很像一名悲观主义者,在每个题材的结尾都会把自己演死。
林含声无语地看着快疯掉的舍友。
“行了,我们打地铺吧。”林含声叉腰,“我真怕哪天你们仨精神分裂了,我还一个人正常着呢。”
纪颂突然盯着他,幽幽道:“有没有可能精神分裂的是你?我们三个其实都是正常的。”
林含声本来胆子就小,叫了一声往后退一步,下意识抬手捂住纪颂的嘴:“纪颂!你大爷的闭嘴吧!!!!!!”
“我——”
纪颂也跟着他的动作往后退过去,胳膊打在床梯上,一时没站稳往后仰,忙不迭地,整个后背落进赵逐川怀里。
身后的怀抱坚硬温热,才牵过的手也正安静地扶在他腰上。
“那就打地铺吧,”赵逐川的气息稍有些不稳,确认接住了纪颂,才很长地松了口气,说:“我和纪颂就睡靠阳台的这边。”
“我和你?”纪颂回头看去。
趁另外两位室友正在齐心协力从衣柜里搬出凉席,赵逐川抬手按住纪颂的小腹,将人往怀里带了带,低声耳语:“那你还想和谁睡?”
纪颂稍稍偏头,赵逐川侧脸过于完美的眉骨、鼻梁以及嘴唇的弧度冷不丁扎进眼底,扎疼了,他目光立刻弹开,眼睛投向地面,直到那噼里啪啦乱跳的小珠子在远处停止滚动。
啊。
眼睛都要看掉了。
他深吸了口气,耳朵又红了薄薄一片,“我,我和你睡。”
作者有话说:
作者有话说:【早恋怎么你了观察团】
颂深呼吸N次。
颂认真举手问老师:这真的能睡着吗老师,我还要好好复习考大学。
小赵将其按在床上:睡一晚耽误不了你考大学。
颂挣脱,再举手:老师,那可以让我背对着他睡吗?
小赵:那我呢?
颂:你抱着我呀。
小赵抱抱:背对着就不耽误你睡觉了吗?
颂[害怕]:………………
第67章 寒露 谁允许你亲我的!
于是四个人很快开始分工。
赵逐川拿着拖把拖了一遍整个寝室的地, 纪颂则负责第二道工序,拿湿纸巾跟在赵逐川身后,把目光所及全部再擦第二遍。
不是洁癖, 也不是这么搞真的能有多干净。
就是想在赵逐川身后跟着看他怎么做“家务”, 很有意思。
垫在地板上的牛皮凉席是况野爸妈在暑假时送过来的, 两张单人款, 刚好能挤着睡下四个人。
23点过,宿舍准时停电。
纪颂看了眼手机,叹气:“哎, 原来不是师大的问题啊, 好像说我们这儿整个片区全都高温, 还有居民上广场打地铺了……”
“那只能忍了。”赵逐川放在他身侧的手轻轻勾住他的手指。
温热的, 潮湿的。
那一块相接触的肌肤像被火舌舔过一遭,烫得再无知觉。
纪颂用变了调的嗓音喃喃完后半句话:“嗯, 都高温,都……限电了。”
四周一片漆黑。
睡在宿舍另一头的林含声翻了个身,尽力远离况野这个火炉, 抱怨:“我今晚根本睡不着觉, 太热了。天杀的, 明天一早我还要出早功,而且还是我带练!估计还没到考试, 我这嗓子就得被洪鸣给练废,他还让我们吃什么润喉糖……”
林含声说着说着学了一声鸭叫。
况野:“你有病啊!”
纪颂:“小林你去演戏剧好了, 我给你搞个开心花卷!”
况野和纪颂一齐笑起来,瞎闹腾的音量还不小,门板明显被巡逻查寝的阿姨警告性地猛敲了两下。
“嘿。还不让笑了,”况野打了个哈欠, “行吧,都早点睡吧,睡不着闭眼休息也行啊。”
他说着,又闲不住了,拿起自己能不插电使用的小风扇,扯开林含声背对着自己的后衣领,往里面呼呼灌风:“来哥给你吹吹——”
“况野!”林含声又叫起来。
纪颂很轻地笑了一声。
很自然而然的,以况野和林含声平时的互动,他就根本不会多想,也不会在这样的情况下想起来林含声那天对自己“出柜”,忽然有种“背叛”好兄弟的错觉。
夜色过于静谧,呼吸声此起彼伏,刚才还在叫嚣说睡不着觉的人似乎已经秒睡。
纪颂被牵着的那根手指已全是汗水。
他忍无可忍,拿起手机:
【蝉:牵着手睡觉好热啊啊啊啊!】
【1101:那你背对着我?】
纪颂想都没想,直接张口小声道:“为什么?”
1101没吭声,1101只拿起手机单手回了条:不然就想牵你。
“……”纪颂更热了。
胳膊碰胳膊,全是汗没不分开。
【蝉:都背对着肯定不舒服,要不要试试面对面?】
反正,嗯,寝室里这么黑。
只有月光照得亮赵逐川的脸。
大不了他自己偷偷看一晚上不睡觉!
赵逐川很快地翻过身转了过来,纪颂也嫌后背贴在床垫上很热,侧过身面对着赵逐川,把手臂压在身下,直到手臂都压麻了,才敢抬眼直视赵逐川的脸。
因为近在咫尺,所以惊为天人。
不管过多久,这张脸带给自己的冲击力依旧这样强。
赵逐川却没有再在微信上回复他,反而压低嗓音:“为什么现在不问我那天的问题?”
纪颂心跳加快,完全摸不准赵逐川哪句会在手机上回,哪句会堂而皇之地这样讲出来。
那天……
什么问题?
你会不会想亲我?
纪颂动了动喉结,调整快要暂停的呼吸,手机稍侧了侧,屏幕光线刚好帮助他看清赵逐川微挑的眼角,以及……因为太热而几乎全部裸露在外的肩颈、胸肌。
才洗过的短发还未干透,沾着几粒水珠,正挂在侧颈的皮肤上往后颈滑落。
赵逐川不等他回答,抬起手臂,假意在调试枕头的摆放,弄出声响,实则再靠近一些,用嘴唇轻轻碰了碰纪颂的耳垂,再刮过脸颊。
纪颂毫无防备,猛地喘了口气。
果然,赵逐川就长了一副话少做得多的脸,从来不废话,直接给你上猛药。
睡在寝室另一边靠门空地上的两位室友好像已经睡了,纪颂不敢完全确定,不然他真的会狠狠地往赵逐川的嘴唇上咬回去。
他放在身下的手突然更麻了,连带着指尖如遭电流席卷,一下子收缩着抓紧搭在两人身上的短袖。
本来都是穿着衣服睡觉的,但太热了,除了林含声,他们三个人都大方脱掉了衣服。
两人的耳畔都听见清楚的吞咽。
“纪颂。”赵逐川摸着他的耳垂,叫了他一声。
赵逐川拿起手机。
【1101:的确很热。你脸是咸的,全是汗。】
【蝉:谁允许你亲我的!】
【1101:只亲你脸是因为亲嘴的声音太大了。】
【蝉:……】
【蝉:我们能先灵魂共振一下吗?】
赵逐川出声:“那我给你讲鬼故事。”
“……”纪颂哼笑,“你以为我会怕?”
赵逐川:“从前有个小男孩在寝室里睡不着觉,但是他的室友全部都睡着了,这时候有个陌生人从门外走进来,他拼命地叫室友起床,却叫不醒……”
“好吧,”纪颂绷直背脊,“我怕。”
【1101:哈哈哈哈哈】
印象中,赵逐川的“哈哈”第一次达到五个字,属实罕见。
老人家常说的,心静自然凉!
纪颂调整了下呼吸,木然地转过身,蜷缩成虾米状,按捺住所有原始的冲动,在即将失去思考能力的前一秒拿手机给赵逐川回消息:
【蝉:晚安!遇到困难睡大觉.jpg】
是夜,风从纱窗缝隙中钻入室内,树冠摇晃,温度降下来一点。
赵逐川闭了闭眼,也朝着纪颂背对着自己的方向侧身,关掉手机压在枕头下,抬起胳膊搂住纪颂的腰,下巴抵在身前人的肩膀上。
纪颂不得不睁开眼睛。
这根本……
睡不着啊。
“晚安。”赵逐川在他耳边说,“你默许的。”
你默许我亲你的。
纪颂大半张脸都埋在枕头里,声音压到最低,几乎是要用唇语交流了:“我还没说喜欢你……”
你就亲我?
他都没回头,听见赵逐川闷声道:“现在说了。”
……
纪颂不记得那晚自己怎么睡着的。
他的软件搜索记录不再只有怎么减脂,哪些故事书必读,面试技巧等等,多了一排每次鬼迷心窍搜完都要清空的记录。
比如:
不确定关系可以亲嘴吗
喜欢一个人的表现
追人的正确方式
喜欢的人牵我手
很喜欢的人亲了我
……
他快不认识“亲”这个字了。
一周后,纪颂总算看完了宫雪借阅的那本书。
他仍然倔强地穿着短袖,不顾天气转凉,在教室里喝着一杯赵逐川才去办公室接好水送过来的热胖大海,仔细地摘抄下宫雪手写在书籍最后一页的一段话——
“一个如同恩赐般从天而降的夏天,充满力量与光芒、诱惑与魅力,像浓烈的葡萄酒一样裹携我、穿透我。①”
气温降低,有关秋日的讯息纷至沓来。
十月份,文化课已全部结束,每天晚上各班都在晚自习冲刺专业课,放学时间往后延长至23点,集星向师大承包的学生宿舍楼层单独调整为每晚凌晨1点熄灯。
所有人的休息时间都更少了。
每周课表出来以后,纪颂把戏导班课程表贴在床位上,每天睡前瞄一眼,醒了再瞄一眼,确保不会错过课程。
因为戏导班新来的同学都在走廊的尽头,每天上学都从另一边楼梯下去,他在新班级也没有上下学搭子,不会有人来叫他。
久而久之,赵逐川也会跟着记戏导班的课表。
因为赵逐川记得纪颂抱怨过橡皮被踩脏了,他还送了纪颂一盒精美的食玩橡皮擦,说是为了保持食欲用的,纪颂说做得太精致了,舍不得用,赵逐川又把他待收货状态仅为1的网购软件点出来,说没关系,还可以再买一箱。
纪颂:“……”
现在两个人都不在一个班,纪颂背文常背得连出教室的时间都没有。
十月的某个上午。
戏导班刚上完第一节课,课间休息。
纪颂走出教室,准备去教室后门正对着的自动贩卖机买瓶薄荷水喝。
他正巧碰见了也走出来买水的赵逐川。
当时纪颂看了一下时间,电子腕表显示为上午10点30分。
从那一天起,每天上午10:30左右的那个大课间,他们就会不约而同地一起到那台自动贩卖机前买一瓶水。
纪颂今天率先扫码,从取货口拿起第一瓶递给赵逐川,好奇道:“你们上午上什么课?”
“表演开始抓原创稿件了。每个人都得想一个自己的主题……要谨慎选择,所以我还没决定好。”赵逐川说。
自从被分到戏导班去之后,纪颂就被金姐挪出了表一班群。
班上每天在干什么、上什么课,他都不太清楚,只能从每天回寝室后的闲聊中知道一些表一班的近况。
他是一个适应性很强的人,很快就找准了戏导班学习进度偏慢的节奏。
“你的主题还不好想?”纪颂脑海里顿时出现万千画面,“嗯……我觉得你特别适合那种大气一点儿的,不要去走情感。你可以加一点元素进去啊,什么大海、高山啊,跟你的名字也很搭。”
对,赵逐川的名字。
“追逐”和“川流不息”,渐渐具象化显影于脑海。
江水追逐大海。
流水不争先,争的是滔滔不绝。
长江就是从来自青藏高原的各拉丹冬雪山汇入东海的。
纪颂想起妈妈解释过自己名字来源,说是旦逢良辰,顺颂时宜②。
据说自己的名字是出生之前就想好了的,妈妈还说如果他是女孩子就叫纪时宜,也好听,这个姓氏就赢在了起跑线。
是希望他在合适的时间做对的事。
他自己的确也是想到什么就去做的人。
“钟离遥老师也是这个思路。”赵逐川对他表示肯定。
所谓原创稿件就是抛弃掉传统表演考试中会采纳的诗歌、戏剧台词,自己编撰或者找写手来完成原创考试稿件。
现在很多考生都会为自己量身定制一份稿件,用以在规定时间内展现出自身特色的最大化。
“你打算自己写?”纪颂问。
赵逐川点头:“试试吧,没什么把握。老师说先自己打个框架选个主题,然后再根据情绪的演绎去把它细化。”
纪颂抿一口薄荷水,弯起眼眸冲他笑:“写完我给你改改?”
还不等赵逐川答话,纪颂又问:“你中午准备在哪儿吃饭?”
咖啡厅的盒饭大家已经吃腻了,现在很多学生都会选择去食堂用餐,顺便在回来的路上消消食、散散步,呼吸新鲜空气。
最近过于强烈的学习氛围把大家都压得喘不过气。
赵逐川一向不挑食。
给什么都能吃,吃什么都没味儿。
他一般都是在咖啡厅草率地吃一下应付了事儿,现在的口味已经完全能适应这里饭菜的辣度。
前几天金姐给大家安排了一份小炒辣子鸡,赵逐川居然面色不改地吃了下去。
纪颂观察了很久,赵逐川连水都没喝几口。
当时纪颂还偷偷捏了下赵逐川放在大腿上的手,趁着所有人都在认真干饭并没有注意到他们的小动作,压低嗓音逗赵逐川说,你进步挺大啊?
“你想吃食堂?”赵逐川问。
“想!听说师大的伙食还可以。因为换季了,前几天食堂还上了小火锅呢,要不然今天我们就去尝一个?最近食堂挺流行……”
贵州酸汤这四个字卡在喉咙里。
纪颂想了想,还是要以清淡饮食为主。
于是换了口风说:“潮汕牛肉汤锅!绝对减肥。”
赵逐川应得很快:“那中午一起去。”
“你下午上什么课?”纪颂还在问。
“上声乐。”
“有教什么新歌吗?”
虽然纪颂唱歌算不上特别好听,但是声乐课还挺有意思的,小学那会儿他就爱上音乐课,爱听老师弹琴带着全班一起合唱,他从来都不是会摸鱼的那一只。
赵逐川报了个国内著名男高音歌唱家的代表作,纪颂点点头,又找话:“那你下午放学后……”
“我会来找你的。”赵逐川没忍住笑了,“你已经站在这里跟我聊了5分钟了。我记得你那一套文常还有挺多没背的,别耽误了。”
纪颂脸红着,嘴还很硬:“我水还没喝完!”
“行,你慢慢喝。”赵逐川偏过头,还在笑,抬起胳膊一把搂住纪颂的脖子,将人拉到身边。
薄荷水瓶被他右手拿着。
搂着纪颂的左手手背青筋冒起,拧开了瓶口。
他微微后仰脑袋,往嘴里灌了一口薄荷水,喉结攒动,压低声音说:“你才出来5分钟,播音班就有男生为了出来看你跑厕所两趟了,一边走一边回头。”
两个人远看像在打打闹闹。
现在如果有人隔近了,就能察觉出他们之间的氛围有多不寻常。
纪颂呼吸轻颤,不满道:“我俩站的是一个方向吧,怎么你就确定他是在看我?”
赵逐川声线很凉:“那男生不是刚开学就找你要过微信?”
纪颂一愣:“你连这都知道?”
赵逐川继续陈述:“我知道这事儿的那天晚上,你找我要了我的微信。”
“……”
纪颂语塞,“我不跟你说了。”
他从赵逐川的臂弯里埋下头溜出来,像说给自己听:“我要去学习了。”
作者有话说:
作者有话说:①出自赫尔曼·黑塞《克林索尔的最后夏天》
②顺颂时宜:表达对某人或者某事的美好祝愿,一切都能在恰当的时间顺利完成;“颂”指祝愿、祝福。
·
【反早恋观察团】
金姐:不是,怎么把你俩分开都还能恋[问号]?
颂:哼,看谁先忍不住说“我喜欢你”吧。
野子:?这还需要告白吗?
檀妹:你懂不懂什么叫仪式感!!!!!
第68章 霜降 做你的暖宝宝。
68
纪颂做了一个梦。
他梦到时间还是在夏天, 场景是钟离遥的表演课。
回课前茫然无措不知道该演什么的恐惧感再次降临。
他梦到他们抽到了一个设定特别的战争题材。
他和赵逐川分别各自饰演两军交战中的狙击手,他们已互相交手多次,这次终于有一方军队溃败。
纪颂作为战败方, 被赵逐川毫不留情地俘虏了。
军队长官一口烟喷上赵逐川的脸, 要求他亲自爆头了结纪颂的性命, 当做对他勇猛的奖赏。
在那个年代, 残酷的战场根本没有两军交战不杀俘虏的说法。
纪颂宁死不屈,被打得满脸是血也不认输,赵逐川神色冷硬, 手握着一杆枪。
脸还是那张脸, 冷漠, 沉寂。
手还是那双手, 青筋暴起,却在发抖。
纪颂闭上眼, 耳边爆裂开枪支被扣下扳机的响动,可他没顺理成章地死成——
狙击手往下偏了点准头。
纪颂倏地抬眼,泪水成串往下掉。
他在赵逐川眼里看见自己清澈如初的面容, 台词到嘴边莫名变成了:我就知道你心里还有我!
钟离遥看不下去了, 为此大发雷霆, 说你们俩在演什么?战争片被你俩拍成偶像剧了,是吧?情深深雨蒙蒙啊?拿着剧本滚一边儿去!回去把这一段重新排一万遍。
纪颂猛然惊醒。
一万遍, 太夸张了,他手机全部内存都不够拍的。
寒风起, 夜深露重。
整间202寝室静得只剩下呼吸声。
纪颂懊恼地揉揉额角,坐在床上看外面,惨白的月光照亮了小阳台。
自己最近的休息实在是太不好了。
这个夏天过得太慢了,慢到每一帧、每一件事他都记得清清楚楚, 可是又过得太快了,一眨眼就已经过去,再没有回头的机会。
甚至是不敢回头——
不断重复的压腿、侧空翻。
一点就炸的全员打群架。
每天中午的盒饭都能让人狼吞虎咽到噎住好几秒。
操场上挥洒过的汗水是一斤斤往下掉的体重。
每天对着镜子戴耳钉成了日常。
永远都背不完的文艺常识。
朗诵到最后总想唱一首什么流行歌。
校园后门小坡上的蓝花楹盛开得浓艳。
演情侣时总是躲闪的心脏。
自己镜头下的赵逐川没有上千张也有几百张了,那张脸上的每一寸线条,他如今再熟悉不过,闭着眼都能描摹得清楚。
忙碌的炎热夏季过去,冬天他们也不能休眠,压力更像冷风夹杂雪花,噼里啪啦地砸到每个人脊梁骨上。
看了眼睡得很熟的赵逐川,纪颂小心掖住被角,试图留住那些像在夏天搜集而来的温度,又钻进被窝。
如果是睡在身边就好了。
他一定会低头摸摸赵逐川的脸,再向赵逐川讨来一次带有安慰性质的拥抱,这是现阶段,唯一能让他安心又够得着的。
第二天妆发课,纪颂果然被Vega点名批评。
因为大部分系戏导生也会去考表演试试水,所以戏导班会和表一班一起上妆发课。
现在学习已进入巩固阶段,妆发课安排得也少了。
在挺长一段时间里,Vega没见着纪颂,现在一看,只觉得纪颂一张巴掌大的小脸都要瘦脱相了,眼下还有一圈青黑,一看就是心里压着事儿的。
“上镜秘诀啊,仔细听,舌尖抵住上颚,会显脸小,”Vega说,“凹肩膀,要怎么凹?你看那些女明星男明星走红毯上半身都一直保持着一个状态,来,一边肩膀水平往前伸,另一边肩膀水平往后压,能显瘦凹出肩膀的形状……”
孟檀站直身体,双手扶在腰上。
她早就抛却了从前那种胆怯感与羞敛,已然亭亭。
Vega借来明跃当“牧羊犬”时用的长戒尺,敲了几下讲台,示意所有人注意力集中,“任何地方,任何地点,不要跷二郎腿了,现在一艺考到处都是媒体在拍,特别是校考,你们同届考试的还有几个明星,你们不要丢了素人的气质!”
“是!”
“表二就有明星!”
“从今天开始,明天早上起床找个点,定点,”Vega伸出一根手指放在眼前,“盯紧,盯三分钟,练眼神,特别是你们报自我介绍的时候,眼神不能乱晃……”
台下一阵齐刷刷记笔记的声音。
“班上哪些女生适合披发,哪些适合编发,哪些适合半扎高马尾,自己试试,可以听一半我的意见,但是自己最喜欢什么状态还是按照自己风格来匹配,不要全部去搞高颅顶!选适合自己的!”
Vega语重心长,把本节课的最后重点落到他才接手的戏导班学生身上。
“考导演呢,脸不是第一,但绝对不能被忽视。其实每个考官他都有可能外貌协会,因为人的第一印象它不是通过长得多好看来决定的,而是说你要精神状态良好,整体形象是向上的,特别是穿衣要得体干净,不用去讨好谁,你展现出你自己就行了。”
回到宿舍后,况野整理自己的秋装,嘴上嘀嘀咕咕的,说这里根本没有秋天。
一不小心,天气就冷得人哆嗦,这些长袖和卫衣完全穿不上了。
十月底,气温急转而下,湿冷被崇山峻岭堵塞在盆地中弥散不开,今年初冬像是把夏天没下过雨全部重新来了一遍。
按照惯例,彭思芮今年又准备给学生们订制羽绒服。
集星做的羽绒服价格还算公道,充绒量够,一件七百块钱不到,说是等统考结束翻了年,学生们穿去京北参加考试都没什么问题。
纪颂是导演生,就算去参加考试,媒体也不会追着他们拍,长枪短炮的集中火力几乎只会对准表演生。
他冬天衣服少,每年也就买个几件外套裹在身上,他是要风度不要温度的,还好纪颂身体健壮,着凉了也就咳嗽感冒,早就习惯了。
可当赵逐川作为模特穿着羽绒服被彭校拽上台展示时,他真有点想买。
羽绒服裹在赵逐川身上,像找了个天生的衣架子,少年人宽阔美好的肩背将原本厚重的面料撑得极为好看。
在他这个年龄,肩宽和比例不会再有什么大的变化,符合年龄的青涩与成年男性的挺拔奇妙地融入在他的身躯里,谁都忍不住多看两眼。
就这样,赵逐川成了集星的销冠模特,今年学生质量高,师资好,大家莫名都有种集体荣誉感,几乎每个人都订了一件羽绒服作为战袍。
少男少女们蜕变得飞快,好多人干脆就天天穿这衣服上下学,简单又利落,懒得再去买新的了。
况野的爸妈给他寄了一大堆衣服过来,衣柜根本塞不下,他还得把夏天的衣服打包找快递往回寄。
他还说,刚来的时候谁能想到呢?我一个土包子居然能被改造成这个样子!
现在一照镜子,我觉得我简直是那个古希腊的那个什么?宙斯那个美神。
纪颂皱眉:“大哥。宙斯那叫众王之王,美神是阿佛洛狄忒。”
“最帅的男神呢?”
“太阳神阿波罗。”
况野听明白了,很顺畅地改口:“好吧,我现在一照镜子,我觉得我简直就是那个太阳神阿波罗,就是那种特别充满力量,又很有野性的那种。我前几天给我妈发照片儿,我妈都不相信这是我,他还觉得我把学费拿去整容了呢。我还给他拍了一个视频,又捏鼻子又扯脸的,我妈才相信这么帅的人居然是她儿子。”
“你变化是挺大的。我倒没怎么变。”林含声说,“颂颂刚来那时候,就一帅小伙儿,特别精神,现在变精致了很多,皮肤也变白了。哎,宋微澜那个什么睫毛增长液是不是特别有用?我看你睫毛也长长了。”
纪颂也在收衣服,半跪在地上拉行李包。
他摇头:“我真没用过。你问他去。”
况野还在自我欣赏:“Vega做素人改造真的特别厉害,像我这种差生现在都能靠颜值在年级上排名前10吧。”
“乱讲,艺考哪儿有什么差生?”纪颂说。
“差生这词儿就挺差的。”赵逐川突然开口。
几日后,集星订的羽绒服基本发放完毕。
离考试的时间越来越近,表演班任务加重,天亮得也晚了,一缕缕寒风不断钻入窗户倾诉着冬季的来临。
戏导班的学生几乎都有熬夜的坏习惯。
他们早功出得少了,明跃差不多隔两天才会组织他们练一次,让他们花更多时间在笔头书本里,在当下的冲刺阶段,最重要的是积累。
每天七点左右,纪颂才睡醒,迷糊着坐起身来,会看到窗外天色刚蒙蒙亮,寝室里另外三张床铺早已空荡荡,那三个人早就起床训练去了。
纪颂下床,每天桌上都会有赵逐川给他热好的牛奶。
从草莓到巧克力,什么口味的都有,总之赵逐川就是想方设法要让他吞点什么甜的东西下去,免得纪颂上课上到低血糖,他发现只要一动脑子就会消耗,想得多了,就不容易堆积脂肪。
为此,纪颂礼尚往来,还真把自己总结的亲情课题毫无保留地打包发给赵逐川,还专门把“父亲”这一议题的备考内容单拎出来给赵逐川划重点,两个人谁都没过多解释。
因为不需要解释。
洗漱完毕,纪颂取下集星那件羽绒服套在身上,里面只穿了件单薄的卫衣,这样进出教室一脱就完事儿,很方便。
羽绒服里面还有小荷包,刚好够放下赵逐川第一次去家里时两个人合拍的拍立得。
咬了一口花卷,纪颂搓搓手心,一口气喝光了赵逐川热好的牛奶,歪头塞上耳机,准备边走路边听收音机。
最近每晚他都亮着台灯躲在被窝里看一些影史上比较出名的同志片。
悲剧的、喜剧的,国内国外,算是当网课看,全方位长见识,什么题材都看,看完还给赵逐川发消息和资源过去,说,这部不错,可以看看?
赵逐川照单全收。
这里的冬天不会下雪,除了天气变得湿冷以外,氛围似乎更急躁,更压抑了。
【蝉:好冷啊啊啊啊啊啊我要被冻住了比你来集星第一天装x的时候还冷!】
【1101:你穿太少了。】
赵逐川甩过来暖宝宝链接,再附上截图,纪颂定睛一看,这人随手买了200片,关键还是在不知名旗舰店高价买的,花了将近600块钱。
好啊,大少爷,不食人间烟火是吧。
赵逐川倒是看得很开,他回复说,没关系,能保暖就好,纪颂说你买这么多我贴到明年都贴不完!
【1101:那就后年继续给你用。】
后面还跟了几个emoji小人和雪花的表情。
后年。
大二?
刚好20岁。
他们应该在京北。
更往好处想,还有可能在同一所院校,每周末甚至每天都会见面,京北冬天的雪很美,他们可以吃一顿热气腾腾的汤锅,再找个人少的景点,坐在湖边看冰雪冻结的镜面,他会悄悄把手伸进赵逐川的衣兜里摸他高三这年用不完的暖宝宝。
暖宝宝的保质期应该能到那个时候。
纪颂忍不住勾起唇角,把手机按在心口,很想把赵逐川和自己发微信的聊天界面截图打印下来贴在集星走廊上,每隔一米就贴一份,让那些还在背后嘴赵逐川太冷淡的同学好好看看。
真的,很可爱啊。
十月最后一天的月假缩短到了半天。
这段时间忙得晕头转向,故事本都有好几摞还没有看完,纪颂几乎把所有的课余时间都用来吸收“养分”,毕竟基本功已经练得差不多了,现阶段所有人的比拼各凭本事。
如果不是薄炀大清早发过来一条语音问他今年生日准备怎么过,纪颂差点就把赵逐川的生日忘记了。
“一笑而过。”纪颂回语音。
“真不过啦?往年你都教室、蛋糕、KTV三件套的,今年悄无声息了?”薄炀质疑。
“厚积薄发嘛。”
“多久发?”
“考上大学再发吧。”
薄炀失去一次疯闹放松的机会,叹气,还想劝劝:“那得等到什么时候了,你就抽半天的空档来看看我们也不行啊……”
“我人不在学校,回来过也不方便,”纪颂怕薄炀脑子一抽偷偷给他准备惊喜,临时编造了个自己都不太信的借口,“我回家和我爸妈过。”
梁牧很忙,纪仪龄又出差,月假纪颂都没有回家的必要,在宿舍待着啃花卷得了。
前些天孟檀才带回来很厚一沓她爸爸亲自给她整理的错题本,同学们羡慕死一大片。
薄炀一愣,“啊”了一声,说:“那也行!”
纪颂原以为赵逐川不回京北了,可月假那天早晨,宿舍楼下还是出现了那辆黑色轿车。
挂断电话,赵逐川面目淡漠地朝楼下望了一眼,转身单手拎起包,裹紧了身上集星羽绒服,手按在门把上,仍是背对着门的姿势对纪颂告别。
纪颂转头看过来:“你……”
“晚上就回来。”赵逐川行色匆匆,仍然为此停留了几秒,显然是分了心,不等纪颂问就知道要答什么,指了指手腕上不存在的表带,“九点前。”
关上门的前一秒,赵逐川仍是照常做了个打电话的手势。
意思是,有事就找我。
纪颂点点头。
他一走,纪颂一颗活蹦乱跳的心也跟随小龟一起冬眠。
他真的当天打了个来回。
20点50分,赵逐川准时出现在教室门口,还带回一份礼物。
作者有话说:
作者有话说:【反早恋观察团】
野子:哦噢你们要生日了!有没有人记得万圣节还没过……我装扮成什么呢?
金姐:[问号]这里是学校请你出去,这里不是欢乐谷!
檀妹:我会想当鬼新娘耶。
小林:我当魔法男巫~
颂:我要当……黑白无常!
小赵:那是两个人哦。
颂:啊对对对。那我白无常![彩虹屁]
小赵不说话,小赵默默学黑无常吐舌头的鬼样。
第69章 立冬 你到底会不会亲?
69
表一班和戏导班在一起加练排戏。
赵逐川回来得晚, 等他匆忙踩点回教室时,大家都已经纷纷立起手机支架开始找感觉了。
金姐还笑说,他们特别像直播带货的小主播, 很多人一起挤在同一个密闭空间里, 全神贯注, 摒弃周遭所有声音。
晚自习推迟到了23点才放, 有不少同学都会多练半个小时再走,教学楼灯火通明。
并非刻意要卷,而是留给他们的时间确实不多了。
纪颂转去了戏导班, 可命题小品和即兴表演这两项还是要考, 并且在校考中的占比并不低, 所以钟离遥的作业还是得录。
两个班挨得近, 人数凑一块儿能申请共用两间形体教室,明哥也为了给自己班上学生练胆, 干脆就让老带新,有戏一起排了。
况野今天改变了策略,抱了个正方体盒子进来, 说是钟离遥才做的, 给大家抽题用。
纪颂和赵逐川抽到的题一样, 都是:过生日。
他反应快,马上味儿过来什么意思。
形体教室的灯已经被人“啪”一声关上了, 视线顿时坠入黑暗,耳畔阵阵欢呼雀跃, 一张张稚嫩的面孔满是兴奋,是金姐和明哥推着咖啡厅用来发盒饭的小推车走进来了。
窗外冬夜的月光似乎在刹那间变成了白昼的暖光。
“刚好你俩生日卡在月假返校这天,挺巧的。”
金姐笑着,她头发比之前短些了, 眼中的干劲足以说服所有人,“我跟你们明哥觉得最近大家压力都大,你们俩又难得同年同月同日生,又是我们两个友谊班级的学生,所以就想着过个生日,大家热闹热闹!”
都这个点儿了,四个班班主任都没回去休息,还在教学楼坐着一直陪他们练。
学生练得累,老师们守得也累,都像头顶上顶了根高压电线,指不定哪天就漏电了。
不知道谁起了个调,学生们围了过来,有的站直,有的趴在地上犯懒,都在用声乐课上根本不敢哼出来的破音腔调嚎一首生日快乐歌。
自从金姐和明哥搞了个什么“友谊班”,说戏导班的沉稳和表演班的活跃能够互补,两个班经常被拉到一起练习,混在一块儿也就20个人出头,很快混熟了。
“这蛋糕还是我俩自掏腰包买的呢。”金姐拍拍明哥的肩膀,拉着人邀功。
这生日蛋糕足足有10寸,切小块儿点足够分着吃。
“这么大的蛋糕?”况野随手束起小辫,“不会真允许我们吃吧?”
“拿都拿来啦……”孟檀两眼放光,她根本拒绝不了甜食。
青春期吃甜食容易冒痘,老师们主动买蛋糕的这一行为无异于暗示他们放纵。
“你们金姐对甜品深有研究,她专门找市里一家做烘焙特别好吃的店给你俩订的。”明哥拍拍手掌,朗声,“行了,抓紧时间,分秒必争嘛。虽然说是我们找了个由头想让大家放松一下,但许愿还是得许吧?”
纪颂举手:“要许!”
明哥抱起胳膊随口问道:“谁有打火机?”
导演班一男生立刻举手:“我有!”
说出这句话后他就后悔了,明哥不厚道啊,这不摆明着诈他吗?
明哥接过打火机,在手心里很潇洒地打了一转,说:“今天就不收你烟了,自己老实点儿,成年了吗你就抽烟。亏你还是表演生,嗓子还要不要?”
那男生不服:“明哥,我比纪颂大好几个月!”
明哥假意举起手刀要劈过去,“嘿我……”
男生缩着脖子,不敢嬉皮笑脸,躲开了。
赵逐川很平静地站在他身侧,唇角却是往上微微勾起的,光线太暗了,纪颂看不清他的情绪,直到一束火光跳跃上蜡烛,赵逐川眼底的笑意也明朗起来。
他也像那火光,总能在一瞬间聚齐整个空间内的所有注意力。
站在蛋糕前,纪颂在想,到底要许一个什么样的愿望?
这是18岁的愿望。
白平衡正常,机身绝不进水,数据卡完整,不漏闪,不跑焦,卡口不变形?
要真说想要什么,在他这个年纪想要的那个太多了。
赵逐川是今年集星冲刺校考的门面儿,是集星在本省打出名号的希望。
既然这么多老师都看好他,那他一定不会上个太差的学校,至少在纪颂看来,赵逐川考进京影会是实至名归。
那就……
他闭上眼,偷瞄已经闭着眼睛在许愿的赵逐川,双手虔诚合十:“我希望……”
能大一开学和赵逐川一起去报道吧。
纪颂默念了一遍自己的身份证号码,正想再念赵逐川的,突然只记得住后面一串数字,悄声:“喂你身份证号……”
旁边有人提醒:“颂颂。说出来就不灵了!”
紧闭的眼皮微颤,纪颂想,对啊,愿望要埋在心里会成真。
那喜欢呢?
喜欢是不是也得静悄悄的,不说出来最好。
又或者说,至少在现阶段不可以。
要亲脸,要牵手,要抱着睡觉怎么样都可以,但是只要“喜欢”没说出口,他们就还能继续做好搭档,好兄弟……好战友。
现当下没有什么事情比考试更重要,任何心动都不能乱了分寸。
他一遍又一遍告诫自己,企图把愈发愈存在感强烈的心跳压下去。
许愿结束,两个人一起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吹灭了燃起的蜡烛。
“哎?”阿符随口道, “你俩戴的耳钉好像啊。”
纪颂知道阿符这是无心之言,毕竟他们两个人佩戴的款式的确普遍,特别简约,只是年级上打耳洞的男生少,现在蜡烛的火光又将其映出耀眼银光,才会有人特别注意到。
“他俩戴了好久啦,”况野很不满,曲起手肘搭在纪颂肩上,“统一口径说是最后一副了,不知道真的还是假的,不然我也得掺一脚。”
纪颂帮忙收起蜡烛,和赵逐川一起负责将蛋糕切块分发。
刚才构思好的回课思路现在连影儿都找不着了。
金姐笑盈盈的:“就许完啦,你俩许愿这么简单的?”
赵逐川回答:“只许了一个。”
纪颂望天:“好巧啊。”
明哥打了个响指,金姐才说:“看在我们赵逐川是年级第一在份儿上,可以朝我提一个要求。除了多给你放一天假,别的你随便提。”
“金姐,”赵逐川说,“今天我想早点回宿舍休息。”
况野叫起来:“就这?”
金姐愣神:“这么简单?”
“今天赶飞机太累了。”赵逐川皱起眉心,歪头揉揉太阳穴,忽然一副疲惫不堪的神情,“我坐在舱位上腿都伸不直。”
况野转头:“小林不是说你都是坐的……”
“头等舱”三个字被赵逐川的眼神吞进喉咙。
况野“嘿”了一声,不说话了,他想不明白,坐头等舱怎么了?川哥,又没人会觉得你刻意炫富,我要是能坐头等舱,我还要发朋友圈呢!
“不能多吃啊!每个人刮一撮奶油舔一口差不多得了。”金姐连忙点头答应他的要求,单手叉腰,朝逐渐散开的同学们看去。
况野率先端起切好的一小块往嘴里塞,吆喝:“赶紧吃啊家人们,金姐开玩笑呢!要是不想让我们吃,她有必要买这么大的吗?”
金姐恨不得多问阿符学点儿武术把况野一脚踹飞。
等都分完了蛋糕,赵逐川才把没吃完的蛋糕重新装好到盒子里,拉高口罩挡住大半张脸,再单手取下挂在教室衣架上的羽绒外套。
他转头对纪颂说:“你要不要也回去?”
明哥正在给学生压腿,闻言赶紧抬头道:“对,我都差点忘了,纪颂,要不然你也回去吧?我看你这段时间压力挺大的,好好休息吧。你多录半个小时也没多大意义。”
这时候形体教室人太多,况野也劝:“对啊,要不然你俩先回去吧,早点儿洗澡,我今天就不回去跟你们抢水了。”
纪颂接过赵逐川递过来的口罩戴上,“你还在这儿练?”
南方的冬季空气常年湿冷,一遇到晚间不下雨的时候,从天边吹来的风会像刀片一样在脸上刮,要是不好好养护,时间久了,皮肤都得裂开口子,还干燥起皮,一洗脸疼得不得了,赵逐川就会随身给他多戴一副口罩。
“对啊,”况野打个响指,含一口奶油在嘴里反复尝甜味,“我要是不在班上,那等会儿表二班那些不要脸的又来抢教室了。”
最近纪颂下课来表一窜班,扳手腕输给了班上一位男同学,痛定思痛,现在回寝室经常没事儿就一边看书一边举他的哑铃,斗志昂扬,像随时准备开擂台赛。
薄薄的肌肉练回来一些,脸上也长肉了,状态健康而鲜艳,正等着施展拳脚。
“金姐在这儿呢,怕什么,”纪颂还是温馨提示,“注意点,别干架啊。”
他穿上赵逐川递来的外套。
下半张脸藏进领口里,纪颂眨了眨眼睛,瞳孔黑得明光铮亮,猫着嗓强调:“如果干架了,一定要给我打电话啊!”
“等你赶到,架都打完了。快走吧。”
赵逐川把纪颂的外套帽子扣到他头上,手指翻飞,在纪颂下巴处打了个不会漏风进去的结,眉心轻蹙,看向况野,“小林呢?他回了吗?”
况野说:“他才发了微信,说今天得留下来练即兴评述呢。陈老师可严格了,特别变态,天天抓着他练,洪鸣升级版啊!”
纪颂弯腰捡起地上散落的新蜡烛,走到教室门口往回看了一眼,按开顶灯,抬眸对上赵逐川的眼睛,说:“我们走吧。”
冥冥之中,他总感觉赵逐川绝对不是只想回去休息。
所以他根本不敢与赵逐川对视超过一秒,他心虚。
他们走回宿舍的速度比平时更快。
路才走了一半,寒风已卷着刺骨的凉意呼啸而来,两人心照不宣,像都要把冬天抛在身后,步伐越来越快——
直到赵逐川的手伸过来,像平时那样握住纪颂的手心。
不知道为什么,他们突然就跑起来了。
夜风争先恐后地灌进他们的袖口,空气钻入腋下变成新生的羽翼,生长的疼痛发痒震颤,马上就要飞起来了。
风不止吹乱了他们后颈新生的短发,还有一颗乱了秩序的心。
一进宿舍,赵逐川拉开抽屉找出了一把没用过的外卖一次性筷子,将筷子别在了门锁上,相当于多加了一道锁。
他扯了扯门把手,“从外面应该推不开了。”
纪颂把蛋糕放到桌上。
他们的生日蛋糕没分完,因为有些同学实在是一口都吃不敢吃,蛋糕还剩了4块,薄荷巧克力味的。
纪颂先吃了口,突然有种想暴饮暴食的冲动,心底的慌乱和隐约的期待让他早已尝不出蛋糕的甜味,赵逐川仰头拉开羽绒服的拉链,连外套都不脱,也没有打开空调,直接靠上纪颂桌边的床梯,手垂在腰的两侧。
他看了纪颂一阵,淡声道:“我还有愿望没有许完。”
他这话像要虎口夺食。
纪颂赶紧用叉子又吃了一口蛋糕,舔了舔唇角淡绿色的奶油,摸出他收好的蜡烛,将蜡烛插在自己仅剩的一小块蛋糕上,推过去:“那你还不赶紧……”
等我几口吃完你都没得许了!
赵逐川却说:“可现在没必要许愿了。”
纪颂没反应过来。
他胸前羽绒服印花的“集星艺考”四个字——连带着衣襟,忽然被人用手攥住了,攥成漩涡,再稍稍以强硬的力道迫使他不得不抬头。
赵逐川俯下身靠近了一些。
一只手突然就绕到纪颂的脖颈后面,强有力的虎口对准他脊骨微微凸起的弧度,往上抚摸,按住他后脑最脆弱的骨头。
这次他感觉到了。
赵逐川的唇形的确很饱满,尽管已被今天的寒风吹得有些干涩了,但凑过来一点点亲走奶油的时候,存在感实在太强。
纪颂本可以一动不动,等赵逐川亲他,或者是游刃有余地离开,权当是好朋友之间开了个暧昧的玩笑。
可他稍稍侧过了脸。
朝赵逐川那边侧的,就导致他的嘴唇碰到了赵逐川的。
或许他们早就该这么做了。
呼吸就这样突然被堵住,赵逐川隐忍已久的吻来势汹汹。
纪颂像被骤然按进了水里,连吐息都变得不那么畅快,他们都是第一次接吻,可以说完全毫无章法,都分不清是咬了嘴唇,还是咬了舌头……
纪颂有些过于兴奋地反手抱住赵逐川的脑袋。
肌肤相触的那一瞬间,体温漫过了彼此。
他用手指扣住赵逐川的耳朵,那里的每一寸蜿蜒他都只在取景器中仔细描摹过。
他的指腹不断摩擦着那枚和自己同样的耳钉,最后手指往下滑过赵逐川的下颌,确认是自己最喜欢的轮廓。
再往下抚过喉结时,他听见赵逐川很短促地闷哼了一声。
纪颂猛地松开他,莫名在冬天的夜里热得一脑门汗,额头抵着额头,两只手很用力地扶着赵逐川的头,低喘道:“你哼什么,有什么好哼的……不就是接吻吗?”
赵逐川呼吸声很重,“你到底会不会亲?”
“怎么不会,”纪颂又堵上他的嘴唇,较劲一样,“不舒服吗?”
赵逐川一言不发地迎上纪颂的目光,没多说话,抬起手按住纪颂的后脖颈。
就像第一次解放天性动物表演课那样,按住纪颂最为脆弱的地方,然后进攻。
第70章 立冬 他知道我喜欢你。
70
纪颂还摸到了赵逐川捂在羽绒服里的汗。
内里的衣领薄薄一层, 湿得很透彻。
实在是呼吸不上来,纪颂在短时间内学不会换气,往后微仰脑袋。
赵逐川伸手捋开他同样汗涔涔的额头, 闭上眼, 一副想要强压下所有冲动的神情, 嘴唇抿成很薄一片, 再把自己的额头贴过去。
夜凉如水,纪颂神经一活跃时眼底那股野性又冒了出来,他鬓边的碎发汗湿成了一缕一缕的, 脸颊干燥而炽热, 嘴唇却被亲得水光潋滟。
纪颂喘着气, 问:“你刚才说什么……为什么没必要许愿了?”
“你都让我亲了。”赵逐川说。
“你就许的这个?”纪颂双手捧住赵逐川的脸, 多看一秒,就需要缓好一会儿, 才说,“那你完全是在浪费机会。你要是愿意的话,我每天都可以亲你……”
赵逐川没说话, “嗯”了一声, 伸手揽住纪颂的腰, 伸出一条腿抵过去,把纪颂拽起身, 将他往大敞开的衣柜里面推去。
纪颂一屁股坐在衣柜里,胸口起伏如浪潮, 视野所及变得更加黑暗。
狭小的空间和堵住出口的人让他更有安全感了。
他身体往后仰,下意识双手抓住赵逐川的羽绒服衣领,“衣柜会……”
“不会。”
“羽绒服不是这么用的……”
赵逐川的手揽住他后腰,“可以这么用。”
纪颂手脚发麻, 嘴唇又被叼住磨了好几下,低声道:“我们现在演的是什么?”
赵逐川想了两秒,把纪颂汗湿的头发捋到耳后去,眼神落在那枚银色耳钉上,经过思考得出答案:“小别胜新婚的少年夫妻?
纪颂喘了口气,“不演阔别多年又重逢的旧情人了?”
“我不喜欢破镜重圆。”赵逐川轻轻摇头,“太久不见面,不好。”
纪颂被他眼眸中过于认真的情绪淹没了,下意识做了个吞咽的动作。
他感觉赵逐川的视线从自己上半张脸往下移动,滑过嘴唇,最后落到脖子上。
赵逐川低头,用鼻尖碰了碰他的耳垂:“这么久不见,是不是应该送一份见面礼表示歉意?”
才几个小时,很久吗?
“见面礼?”纪颂一只手臂挂在他脖子上。
腕部用力一带,迫使这张脸——
距离自己更近些。
这已经就算是生日礼物了。
“也可以说是生日礼物。”
赵逐川闭上眼,亲了亲他耳垂戴耳钉的位置,放开了他,伸手从羽绒服衣兜里摸出一只小方盒,“夜之眼,中非产的。早就做好了,今天我就是回京北拿这个。我没办……没时间出去逛街,只能托人定制了一对。”
这一对耳钉非常精致。
尽管宿舍根本没开灯,钻石的光芒仍亮得晃眼。
一枚黑钻,一枚白钻,直径大约2mm。
纪颂哑然,问出他最迫切想要知道的问题:“你多久订的?这种定制款,肯定需要工期……”
赵逐川说:“在医院打完架之后的那次月假。”
那是几月份的事情了?
时间线拉得很长,当下是深夜,纪颂的记忆模糊了,他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去思考这件事。
赵逐川拎了一只起来,“要不要试试?”
“试!”纪颂没等他说完话,匆忙扫了眼耳钉,呼吸变快,“一人一个,就戴一对。”
“那戴一对……”赵逐川顿了顿。
随后两人几乎异口同声:“就是一对了。”
心跳得太快,一向什么都不怕的纪颂居然在此时紧张到指尖微微发麻,盯着赵逐川的目光骤然紧缩,小声道:“那,那我戴白的,你戴……”
“都可以。”赵逐川答。
一秒都没有再多等,铺天盖地的吻又落在纪颂的耳廓、脸颊,甚至是下巴,就是没有再继续亲到嘴唇上,直到纪颂听见赵逐川很深地吸了一口气。
这回换他忍不住了。
他伸手勾住赵逐川的脖子,对准那张他最喜欢的脸,脸上最喜欢的嘴巴,恶狠狠地亲了回去。
那时候纪颂在想。
其实他们都一样,从一开始就放弃了抵抗。
明明已历经过十八次初冬,今天却第一回知道怕冷还可以用心上人的体温取暖。
纪颂还想,他和赵逐川在宿舍里抱在一起的场景,如果能被拍下来就好了,最好是个特定镜头,再加点特效——
比如他们双腋下的翅膀终于长了出来,两对纯白新羽如玫瑰盛放,在冷清的月光下裹住了赤.身裸.体的对方。
……
到现在为止,纪颂还是信奉自己的观点。
喜欢如果能克制,那就不叫喜欢了。
没了强压在理智上的那一块钢板,他像打开了天窗,该吃吃该喝喝,完全放飞自我。
最后一次月考结束,全校氛围反而放松下来了。
似乎生死已盖棺定论。
五分努力,三分天赋,剩下两分看命。
临近大考,该学的都学得差不多了,班上不少同学都说干脆请假出去找个市内灵验的寺庙拜拜好了。
每天下课,纪颂第一个就出教室去表一班等赵逐川出来吃饭。
他们俩平时就经常一起吃饭,没人觉得有什么不对。
上午最后一节是钟离遥的课,又拖了堂,表一班放学晚,纪颂站在门口等了十分钟,走廊外那片夏天时青绿的树景已经凋零,再入目只有乌青色的天。
赵逐川第一个从教室走出来。
他用湿巾擦了把脸,正低着头将废纸叠起来,厚夹克披在肩膀上,肩背是纪颂亲自用手臂量过的宽。
纪颂背靠在墙上,赵逐川又没往那边看,纪颂看到他微低着头,下巴压在黑色打底衫的高领领口上,眉骨连着鼻梁的高度怎么看都是万里挑一的出众。
纪颂咳嗽了一声,强压下内心的躁动。
现在赵逐川在他眼里和第一次见面时不一样了,他知道那鼻梁再高也会顶到自己颈窝处来回磨蹭,嘴唇平时抿得再冷静,亲起来也是迫切的。
“等很久了?”赵逐川望过来。
“还好!”纪颂这才回神,拿走赵逐川怀里的空水杯转身要去办公室接水,“先借我喝点水。”
等到吃饭的时间,两个人时不时聊一些没营养的内容,笑起来的原因也很莫名。
赵逐川耐心听他讲,面上没什么表情,等纪颂讲完,他才会“嗯”一声,纪颂笑,他也笑,似乎两个人的嘴角被同一根线牵动了,他的微笑是一种认可。
不是因为饭好吃,更不是因为今天上课受了表扬……
就只是,心情好。
“再笑,再多笑一会儿菜都凉了。”赵逐川用手指敲了敲纪颂的餐盒盖,帮他揭开,“抓紧时间赶紧吃。”
现在天气冷,咖啡厅加了保温箱设备,集星的老师们为了让学生吃上热气腾腾的饭菜忙前忙后,非常负责。
其实纪颂是想坐到赵逐川身边去的,但是并排坐太过于明显。
他早就观察过了,在学校偷偷恋爱的小情侣都会并排坐,而正儿八经的同学关系就会面对面坐,不然谁乐意去挤?
“你吃到糖醋排骨了啊?这段时间心情这么好,吃个饭笑了四五次了,你俩聊什么呢我也听听?”况野和纪颂那桌隔了一条小走廊。
“我吃佛跳墙了,你没有吧。”纪颂低头扒一口米饭。
“哪儿呢?”况野猛地从饭菜中抬头。
“好好吃饭吧你。”宋微澜把他脑袋按下去。
赵逐川低头抿一口汤,手肘撑在桌上竖起一根手指:“一个小时。”
“什么?”纪颂回过头看向对面。
“吃午饭的时间就一个小时。”言下之意是你认真吃饭等会儿还要休息,别到处聊天了。
“噢……”纪颂抓筷子的那只手没停,认认真真往嘴里送白米饭,吃得单边腮帮子鼓起来,又用另一只手去握住赵逐川还没来得及收回去的手指。
天气凉了,需要午休的同学越来越多,大家的大部分精力似乎都留在夏天消耗掉了。
最近教室暖气充沛,下午的课特别容易犯困,纪颂已经撞见过好几个同学去走廊上吹风保持头脑清醒的,默认一身铜墙铁壁不会生病感冒,什么都打不倒。
那些日子只有幻想等我上了大学,我如何如何,情绪浓烈到仿佛只剩下一腔热血在叫嚣。
当一天结束时,闭上眼睛躺在床上复盘今日所为,胸腔依旧聚集着可以再来一遍的力气。
这一年什么都是好的。
一切失败,挫折和眼泪都可以被第二天的朝阳抹去。
他回头不是想从头再来,而是想有再看看来时路的勇气。
“等下我们去哪个教室午休?”纪颂问。
赵逐川也没收回手指,任他大胆捏着,“回表一吧。”
表一?表一好啊,戏导班大多数同学都和纪颂混熟了,但阶段不一样,现在没人会有认真交朋友的状态,所以彼此关系浅尝辄止。
两只手明目张胆地触碰着,像按下静止键,谁也没往后退,纪颂稳了稳心神,心跳仿佛转移到指尖。
“哎,你别动。”
纪颂火速掏出手机拍照,想记录下这一秒,赵逐川也很配合,把中指也竖起来比了个耶,live图意外记录下他的笑,看得出他的无可奈何中有几分享受。
纪颂依依不舍地收回手。
他朝全是熟人的另一桌扫一眼过去,眼神乱瞟,再埋头假装吃饭,桌下的腿却作乱,用脚尖勾了下赵逐川的脚踝,小声说:“刚刚那张你真好看。”
“我哪张不好看?”赵逐川也没抬头看他,双脚却合拢,把纪颂伸过来作乱的小腿夹在中间。
“……”纪颂挣了下,没挣脱,“你够了!”
很不经逗的,耳朵腾地就红了。
“把你的王子相册给我看看?”赵逐川挑了块瘦肉夹给他,声线舒缓,“是不是我亲你的照片也在里面?”
纪颂正巧在假装很忙地喝汤。
差点喷出来。
好不容易把汤咽下去,又看见赵逐川的眼神很是无辜,像刚才只是说了句无关痛痒的话。
跳出来展示的照片是昨天拍摄的。
连日的阴雨结束,初冬迎来了难得一见的灿烂晚霞。
当时纪颂举着手机掀开窗帘一角正要自拍,倚在墙边看台词稿件的赵逐川举起纸张,挡住脸,侧过头往他额角亲了一下。
没有喷发胶抓过的碎发垂下来,扫过赵逐川格外温柔的眉宇。
live记录下纪颂被亲后陡然睁大的眼睛。
比他之前和宋微澜合影被开了外星人美颜特效后还大。
赵逐川握着纪颂发烫的手机,调出前置摄像头,皱着眉怼脸自拍了一张,准备把手机还回去:“送你的。”
纪颂紧张到没有抬眼,“你很大方嘛。”
桌下的两条长腿仍然交错着,膝盖不再是试探性触碰,而是不碰着就浑身难受。
他说是这么说,手上动作却出卖了他,很迫切地想看赵逐川的自拍。
赵逐川还没笑完,手机又微震起来,就那么巧,赵逐川在林含声手机上看到过的软件图标弹出来了。
【小蓝推送:附近的人发来一条打招呼信息】
赵逐川的笑容僵在唇角,“你玩这个?”
“不是,是我……”纪颂解释,“之前好奇,就……”
他反应快,马上竖起三根手指朝天,“我绝对谁的消息都没回过。”
咖啡厅内放着低缓柔和的英文歌曲,陆续有同学吃完饭收起垃圾准备回教室休息,都不约而同朝两人所坐的位置看了一眼。
毕竟这两人凑一块儿就是一加一大于二的视觉效果。
感觉到有视线朝这边来,赵逐川才不动声色地松开纪颂的腿,“那你注册来干什么?”
“好奇啊,想看看周围有没有人也在这上面,不过我发现大家的警惕性都很高,几乎没有什么露脸的照片,只有师大的那些大学生会发照片,什么半裸的、露脸的……”
“好奇?”赵逐川握着纪颂的手机,指腹随意在首页一划,指了指某个头像十分古风小生的账号,“这是明跃。”
纪颂:“……”
啊?
不过早该察觉到了。
明哥舞蹈专业出生,快30岁了还没交女朋友,平时和金姐同进同出,有不少传言问他们两个人是不是搞地下恋情,金姐一听总是白眼翻上天,他们的相处比起情侣更像是闺蜜。
赵逐川抬下巴,又示意另个昵称叫“Silent”的号:“这是林含声。”
“你怎么知道?”
“他初中的英文名就是这个。”
纪颂喉头一哽,想起来那天跑步时林含声的意有所指和试探,“那他是不是也知道……”
“都不用明说,他看得出来,”赵逐川的视线落到纪颂嘴唇上,看了几秒才挪开,说,“他知道我喜欢你。”
作者有话说:
作者有话说:【早恋怎么你了观察团】
颂:其实我也……
小赵:考完试找个没人的地方你说给我听听。
颂:不就是想亲?[哦哦哦]
小赵:我想亲随时可以亲。
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