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
这一句“我喜欢你”把纪颂听得头晕到下午上课。
“吊桥效应, 是创作中一个很好的情感出发点,可以根据剧情来用此强化人类对情感联结的需求,比如共同完成高压力任务, 比如在危险情景中产生好感等等……”
新来的戏文老师讲得一板一眼。
“另外, 还有一种现象叫做创伤联结, 意思是说共同经历创伤的人, 会因彼此理解对方的痛苦,从而产生更深的、超越友谊的亲密感,甚至说是爱情。”
纪颂转了转笔。
他的小蓝软件账号被迫注销了。
赵逐川说实在好奇, 就拿林含声的账号看, 不用担心林含声知道什么, 那种人精火眼金睛, 估计连他们两个人有没有接吻都看得出来。
明跃、林含声、宋微澜——
况野看起来倒是笔直得大路朝天。
最近这一两个月,宋微澜不再晚上熄灯后给纪颂发音乐软件歌曲分享, 只是安静地给纪颂的朋友圈点赞,时不时跟着队形评论几句。
“在逆境中产生的感情往往会更珍贵,更刻骨铭心。”
纪颂垂着眼, 在本子上记笔记。
新老师的观念, 他只认可一半。
只要是喜欢, 都是一样的。
只要这个人足够珍贵,那和对方一起度过的每一段记忆都将刻骨铭心, 每分每秒的相处都不会有轻重之分。
他和赵逐川之间,算不算另一种“吊桥效应”?
最近表一表二两个班为了赶进度, 排戏和练形体的学生多了,形体教室不够用,两个班又一起盯上了黑匣子,集星默认教室的空档期是先到先得, 为此表一表二的男生互呛了好几次,金姐和何雁担心一个个压力大需要发泄的学生耍狠斗勇,专门列了黑匣子戏剧实验室的排班表。
这一边,纪颂和赵逐川几乎是亲上瘾了。
才开了头,两个人什么都不说,总是很默契地心照不宣。
就算晚上根本无戏可排,也要说去排戏,赵逐川总会在黑匣子的人走空后才叫醒犯困躺在地上又演尸体的纪颂,关掉灯,拿开盖在对方脸上的剧本,在黑暗的包裹中亲吻纪颂的眼睛。
纪颂被亲得很痒。
他搂住对方脖子的手忍不住去捏那片薄薄的耳朵,触感极为火热。
可惜教室的灯全部关着,不然他也能在落地镜中看见赵逐川红得滴血的耳廓。
老人家常言耳朵大又厚的人有福气,赵逐川这人看起来根本没什么短板,为什么耳朵这么薄,这么小呢。
那时候起,接吻变成了很解压的行为。
发泄、取暖,一遍一遍用肢体的触碰来确认那种悸动绵延至今。
纪颂记得那段时间很冷。
集星发的羽绒服长到了小腿,赵逐川个儿太高,185的尺码被他穿得衣摆只到膝盖。
明哥偶尔会发神经追求完美,要求戏导班每周出三次早功,赵逐川就会等表一训练完毕,再来戏导班的空地,戴上耳机站在一旁看自己的内容,耐心等纪颂练完。
纪颂原本叉着腰“啊啊”开嗓,已经无所谓形象还在与否,见赵逐川来了,又忍不住冲他眨眼睛。
赵逐川就会抬起手机拍他。
再存进一个叫“纪卷卷”的相册。
理由是说,你爱吃花卷,又卷,睫毛也卷卷的,睡觉还喜欢卷我被子,这个名字正合适。
纪颂找不到理由反驳。
冬天晨间温度低,湖边湿气又重,纪颂每天早上在出门前用凉水洗完头,小跑到集合地点,站定不过三十秒,头发冻得像快要结冰。
早功时间越出越早,有时候天都还没亮,墨蓝色的。
他们站在湖边,往师大的湖心望去是一片分不清界限的黑。
班主任们手电筒的灯划破寂静,晕开一圈圈淡金色,将个个早起的影子拉得很长。
这个时候不管穿什么都冷,学生们互相报团取暖是很正常的事。
赵逐川会拉开羽绒服,仗着自己块头更大,把浑身冒寒气的纪颂裹进来,下巴抵在纪颂耳边,说:“捂一捂,就没那么冷了。”
他总是语气淡淡的,细听又很缱绻。
同样的语气不会说给第二个人听。
纪颂赖在他怀里乱动,故意很大声地嚎:“好冷好冷!川哥救我!”
赵逐川笑着看他闹,再很配合地用大力将他裹紧。
这样就没有人会觉得奇怪。
赵逐川就那样站在冬天里,身侧裹挟过凌冽的寒风,他总一个人穿一身黑站在离人群有距离的地方,像从未涉足过那个郁郁葱葱的蓬勃盛夏。
集星的教学楼在冬夜总是亮着灯。
十二月就要考试,金姐最近要养身体,不然担心吃不消过段时间的高强度工作,所以她一周只有三四天会跟着班上的学生们熬大夜,不少专业老师都临时加了课,经常晚辅课还来班上带教。
但晚辅会轻松很多,老师通常是把学生叫到讲台边去,一对一地讲细节。
到了这个阶段,每个人都是在巩固实力、对灵气查漏补缺,尽量要以一名自信赢家的姿态进入考场角逐。
湿冷空气犹如魔法攻击,甚至冷到每周都有传闻说周末会下雪,每晚到了气温极低的时候,戏导班会有学生扛着相机去走廊等雪。
却从没等到过。
越临近考试,氛围越浮躁,其他班有人来窜班,纪颂逮着机会就“回老家”,跑到表一班后面的空地伸手烤火,每天都有同学困得随地大小睡。
偶尔纪颂也睡。
他把脑袋埋在赵逐川腿上,身体被空调吹得暖融融的,手脚发麻,卸下防备后总是睡得很快。
“颂——”况野戴着父母刚送来的围巾,很兴奋地小跑过来。
赵逐川示意他嘘声。
“睡着了?”况野说,“我就说他昨晚睡太晚了吧?昨晚我起床上了趟厕所,一看时间都三点了,他还在那儿趴着背书。”
“是有点晚。”赵逐川很轻地皱眉。
他指腹蹭过纪颂的睫毛,眼皮动了动。
“你得管管他。”况野说。
他原本还想再说点什么的。
比如说声乐老师马上过来检查了,说金姐去贴了月考排名,川哥你又是第一,还想说表二班有男生未经允许用表一班的录制架,颂颂我们去堵他们,不然以后想收拾他们都没机会了。
哦,他还偷瞄到声乐教室里,播音班有一男一女坐在钢琴边谈恋爱。
男生把女生抱着,像依偎取暖,还用空的那只手弹很小儿科的曲子。
况野眨眨眼。
眼前这两位好兄弟氛围和刚才莫名很相似,但他根本没往不对劲的那方面想。
“川哥,”况野斟酌用词,“你抱着颂颂不累吗?要不然我帮你把他放沙发上去……”
纪颂立刻就醒了。
他用尽毕生所学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心虚,睡眼惺忪,很自然地瞥了况野一眼,上半身翻了个面,再打哈欠,撑着坐起来,“你现在抱不动我!”
纪颂增肌,况野减重,撇开两人身高不谈,现在身材确实不相上下。
“我就不信了,”况野假装捋衣袖,“我来试试!”
纪颂见状马上卧倒,很做作地揉太阳穴:“不行……好不容易放这么久的大课间,我又困了……你别跟我说话了,让我歇会儿!”
他闷哼一声,感觉赵逐川隔着衣服掐了下他的腰。
脱下外套,赵逐川只穿了件高领打底衫,把外套搭在纪颂背上挡住纪颂大半张脸,拍了拍。
纪颂打了个哈欠,闭着眼,突然希望这段难熬的日子再快一点,就这样被他慢慢地睡过去。
离统考仅剩半个月。
表一班组织了一场聚餐,集资了两三千元,金姐主持,说想吃什么吃什么,吃完了师大门口的KTV随便选,但是12点之前必须全部回宿舍睡觉。
一晚上的活动太过于紧凑,十来个同学吃完汤锅又去KTV扯嗓子干嚎,有技巧没技巧的全上了,一个个嚷嚷着要唱考试的曲目,结果一开麦全是伤感情歌,都不用细细观察,肯定有人失恋了。
金姐这时已经没那么多精力抓谁早恋了,只能吐槽,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情场老手了呢。
她只跟了上半场,等下半场开始,她果断选择退场,说在门口小吃摊找个地方等他们,有事儿就报警,别找她。
况野靠在门边哈哈大笑,说金姐你放心啊,要考试了,我们肯定不惹事。
纪颂单手搭在况野身上搭腔,也不怕事!
一脸天不怕地不怕,最后被赵逐川拎着后衣领拽回。
班上有同学是不参加校考的,所以为了庆祝即将解放,班上女同学们还计划着订了个漂亮的切块蛋糕,一共13块,每块上面都有名字。
孟檀心情好,今天画了全妆让纪颂拍照,还笑着起哄:“也没有说每个人只能拿自己的名字啊,拿别人的也可以!”
况野一乐:“那我拿你的!”
“喂你拿我的干什么!”
“喜欢你啊!”
在一阵口哨和起哄声中,有女生红着脸大胆叫:“我要阿符的!”
顿时,不知道谁把bgm换成了一首冒粉色泡泡的小甜歌,场面一片混乱,全班开始绕着方桌起哄,挨个插蜡烛的同学笑得手都在抖,直到她看见写了“纪颂”两个字的切块蛋糕被一只属于男性的手拿走了。
女生抬头一愣,“川哥?”
“是我。”
赵逐川垂眸,看了眼正站在麦架前和同学合唱《爱要怎么说出口》的纪颂,挽起袖口,露出弧度利落的腕骨,两根手指一下下地敲在蛋糕盘的边缘,“我帮他收着,免得被大家抢。”
女生闻言笑起来,“颂颂的蛋糕确实都不够分的。”
赵逐川刚想说点什么,眼尖,看见写有自己名字的那块被况野拿走了。
况野还笑得特别贼,“川哥!等会儿你拿我的吧,不然没人拿我的多丢人……咦你已经拿了?”
赵逐川点头,好心提醒:“你的也被拿了。”
况野四处张望:“谁拿的?”
“孟檀。”赵逐川抬下巴。
况野瞪大眼睛,伸手抹了一撮奶油揩在自己脸上,冲上小舞台,一把抱住纪颂的脖子,想用屁股将其撞走,“让开!这首歌应该我来唱!”
孟檀坐在离大荧屏很近的位置,她正在和云朵一起分那块蛋糕,眼睛亮澄澄的,看得出来没有别的意思,还半点不忸怩地冲他大笑。
她笑得很开心,包房内大多数人也开心。
他们刚步入成人世界不久,都在甜蜜配乐中下意识将目光投向自己喜欢的人,背景MV色彩缤纷如走马观花,那些光打在纪颂脸上忽明忽暗的,思绪随之晃晃荡荡,他宛如置身于随时可以更迭场景的任意门中,需要反复确认这是现实还是梦——
是梦吧。
刚来时李欲就讲了,以身外身,做梦中梦啊。
月盈则食,水满则溢,中国人讲究中庸,点到即止就是最好的。
可点到即止在纪颂这里不适用。
写了赵逐川名字的那块蛋糕,最终还是落到了纪颂口里。
纪颂犯坏,还明目张胆地当着很多人的面,用小叉子喂了赵逐川一口蛋糕,动作自然,其他人毫无察觉。
当时场面已经很乱了,没有人再去追究谁拿了谁的蛋糕,要不是因为一口下肚吃得太快,纪颂差点脸上还被抹一道。
谁唱了什么热血歌,谁唱了情歌?
他没什么印象了。
只记得有人鼓起勇气开玩笑让川哥也来一首。
赵逐川借口说嗓子不舒服,坐在沙发中间,安静地守着他手边的那块小蛋糕。
写了“纪颂”二字的小蛋糕。
作者有话说:
作者有话说:【反早恋观察团】
金姐:大家先好好考试……考完了再酿酿酱酱[求求你了]
檀妹:原来他们俩这时候就已经在一起了啊啊啊啊[垂耳兔头]!
野子:我[小丑]?
在算还能在颂身边待几天的小赵认真品尝小蛋糕中,默默放在手边看了很久然后一口吃掉!
第72章 立冬 自己的人要自己疼。
72
吃多了, 玩儿嗨了,唱哭了。
下场很严重。
纪颂半夜胃胀,艰难爬起来去卫生间干呕, 动静惊了赵逐川, 赵逐川也跟着起来, 点了个外卖去楼下围墙边给他拿了药。
胃不舒服要人揉。
纪颂就是这样的性子, 该喊疼的时候绝不逞强,他实在闷得难受,又没吐干净, 干脆壮着胆子往赵逐川床上躺。
一整晚, 赵逐川的嘴唇落在他右边肩头的位置, 是细碎的吻, 不止一下,大概两三下, 动作幅度极为隐秘。
赵逐川到底亲了他肩膀多少下?他不记得。
以至于他做梦都梦到自己真的变成了一棵千年老树,有999年都被一只长得像老鹰的啄木鸟在“哚哚哚”啄他的树皮。
统考倒计时13天,林含声又比平时早了半个小时起床。
凌晨五点, 窗外还是一片需要打手电筒才能往前走的黑, 白茫茫的雾如沼泽地升起的瘴气钻进窗沿, 冻得林含声洗漱完连喝了好几口温水。
他朝赵逐川的床上瞟去一眼,压嗓问道:“你俩昨晚一起睡的?”
“纪颂吃太多了, 吐了半宿,”赵逐川皱眉, “怕他晚上睡着睡着脱水了。”
林含声喝完温水,“啧”了一声:“你也是够上心的。”
“不上心不行。”
“自己的人自己疼?”
听得出来是试探,赵逐川没多说什么,顺着林含声的话往下接:“嗯。”
还以为他要嘴硬或者敷衍过去, 林含声也没想到赵逐川直接这么认了,把空水杯放回桌上,动静还不小,“川哥。”他扫了眼门口,确认没人,猫着腰,“真的假的啊?”
赵逐川只说:“不会当你们面怎么样的。”
林含声:“……”
有些关系不需要说得太明白。
他和纪颂的关系已经到了这一步,两个人都很默契地没有提过“男朋友”三个字,可桩桩件件都是按照恋爱关系去发展的,他们都默许了这种共同节奏,想要认下关系很简单,眼前还有最需要先迈过的难关。
其实从第一个月份结束,他早该认清自己的内心。
最后一次象征性月假放了2天。
彭思芮说是“考前放松”,金姐说是“想想自己以后要干什么”,明哥说是“留时间给你们清一清脑子”,总之老师们的说法五花八门,实际都是在变相希望他们就算是休息也要保持状态,有压力,可以宣泄,该吃吃该喝喝,别硬撑,缓解焦虑和全力以赴一样重要。
Vega还抽空来送了一趟西装,又把所有学生集中在一间教室里搞了最后一次妆发课总结,说最近尽量20点后不要喝水,早上空腹喝黑咖啡,近段时间都用卸妆膏、卸妆油卸妆,免得闷痘,睡前厚敷唇膜,嘴唇要保持湿润。
你想你去面试,嘴唇干到快裂开了,考官能让你表演吗?他只会让你去喝点儿水。
没办法,赵逐川再天赋异禀,唇膜也得抹。
这就导致了202寝室在熄灯后集体噤声,谁都觉得嘴巴上黏糊了一层东西不舒服,况野在床上哼哼了好几声想说话又说不出,只有林含声本就常年会保养面部,唇膏对他丝毫没影响。
只是纪颂对涂唇膏很抗拒。
因为涂了唇膏不能亲!
唇膏亲在嘴上会更黏糊,要是一不小心粘上舌头,纪颂会难受地张开嘴“啊啊”地叫,再拿张纸巾狼狈地擦自己的舌头。
月假第一天,赵逐川要回京北上统考前最后一节表演课。
京北统考的时间比集星所在省份早一个周,所以赵逐川在京北连着上了两天的课程算是查漏补缺,声台形表挨个来了个遍。
纪颂正趴在形体教室看阿符和况野演一出狗血出轨抓包大戏,笑得都快不行了,一听赵逐川还在上课,马上按下语音键:“你开录像?也给我讲讲!我就是感觉我的表演还差点什么!”
赵逐川回:“你是我的对手,不能泄密。”
“喂你为什么不开门,”况野叉着腰,扎了个小辫搭在肩膀上,假装敲不存在的门,“老公你理理我啊!”
他此时经过精心雕琢的五官已无可挑剔,染个发背个鸡翅膀绝对能去演西方神话故事里的大天使,一搞起怪来很是讨喜。
纪颂懒懒地翻了个身。
他再长摁语音键,深吸一口气,很低的嗓音带笑:“老公?”
很快,赵逐川把表演老师给他一对一上课的视频发过来了。
视频里的秦俐笑容温和,一副非常满意教出了得意门生的表情,语调轻声细语,说一些要纪颂把耳朵贴近听筒才能听清楚的话,显然是赵逐川录下来反复温习用的独家教材。
可纪颂有点懵。
尽管已经有一把年纪了,但秦俐风韵犹存,这张脸,他早在小时候陪姥爷在CCTV1看《十里洋场》时就见过,那可是老牌的大拿演员。
纪颂遮掩住话筒说悄悄话:“你老师是秦俐?”
“是的,”赵逐川没打算隐瞒太多,不重要的事情问什么就说,“我妈给我找的老师。”
这么大的腕儿也带学生赚外快?
纪颂惊呼:“很贵吧?”
赵逐川说实话:“我不太清楚。”
纪颂半点没多想,开心得快在地上打滚儿,完全无视了另外一团即将演干架戏的好哥们儿们,抱着手机小声嘀咕:“我赚到了!秦老师耶,这是秦俐的课!”
4岁那年,赵逐川第一次去秦俐家。
老师家里的斗柜摆满数不清的奖项与荣誉,彼时秦俐的脸上刚显现出岁月的痕迹,正斜倚在门边好奇地打望安静坐着玩积木的赵逐川,又回头对在厨房帮忙端菜的赵添青无奈道:“你别帮倒忙了,快来坐着等开饭!”
她又继续观察这小男孩,半晌,再感叹,“长这么漂亮,长大了不得了。添青,还真别说,眉眼跟你一模一样,基因真是神奇。”
秦俐也是赵添青的老师,博士学位,曾担任过不少影视作品的表演指导,这几年身体抱恙,精力跟不上了,才接了赵添青递过来的担子,愿意抽出时间偶尔带带赵逐川,算是师傅领进门。
用她的话来说,赵逐川是往那儿一坐你就知道有什么戏能给他的人,可塑性强,悟性高,美中不足是身上总漂浮一层摸不透的雾,放以前叫忧郁,放现在就叫厌世,上了考场全凭老师吃不吃你这款,实力再强也要赌运气,毕竟现在文艺作品爱丧事喜办,都喜欢挑观众缘强的脸。
秦俐还警告过赵逐川,你这基本功不打牢实,保不齐还有考官因为瞅你脸熟给你打低分。
统考倒计时10天,为了节约时间,为了捕捉下现在所有人的巅峰状态,彭校专程从市里花高价请了摄影团队过来,在集星小礼堂搭棚子拍校考需要用的艺考证件照。
这张照片,将是他们阶段性学习成果之一,其精神面貌与最开始入学的公式照将形成鲜明对比。
这张照片,会出现在报名表上、合格证上,甚至各种网络平台铺天盖地的宣传喜报上——
彼时,孟檀一开始不长的头发已经过胸,她做了个大波浪造型,落落大方,已然成了Vega最开始设定的浓颜大美女形象。
况野的头发也长了。
他将所有碎发往后梳,搞了个半扎马尾,相机中的他神采奕奕,肤色健康,棱角敦厚的五官在瘦削中锐利渐显,早不是当初那个傻乎乎觉得自己完全靠运气才有机会上台的小子了。
纪颂变化也大,初来乍到时那股光凭五官硬帅的稚气少了大半,如今细腻的眉眼轮廓将他雕琢得更加精致,Vega曾辣评其现在是“眼花缭乱的漂亮”。
明哥拿着本子抄花名册,走过来还用笔帽敲了下他肩头:“怎么样?我就说让你防晒完全是英明的决定吧?”
况野曲起手肘搭他肩膀:“你别说,明哥的物理防晒还挺有用的,你现在往那儿一站,一大群男生就你最白。”
变化不算大的有赵逐川,用金姐的话来说是,来的时候什么样,走就什么样,唯一不同的就是妆造有出入。
Vega对他身上那份成熟感把持得当,赵逐川暂时从少年过渡成了男人,个儿高了些,眉眼长开了。
他来时已是完全体,风格独一份,挑不出毛病。
摄影团队专业而迅速,在每个学生拍完照后一个小时就极速出图,并且将照片打印裁剪好发下去。
纪颂接过小纸袋,把自己的照片拿出来放在手心里,沉思:“我会是哪所院校喜欢的脸?京影?央戏?沪戏?”
赵逐川问:“你想考京影对吗?”
纪颂幅度很小地点头。
赵逐川随手摸了下纪颂的耳朵,认真道:“那这就是京影喜欢的脸。”
等到上传照片模拟报名的那天,赵逐川已经收拾完行李准备回京北等着考试了。
他行李很少,怎么来的就怎么走,箱子还是那个箱子,军牌还是那个军牌,名字仍是一串洋洋洒洒的花体英文,只是军牌的纯银表面被纪颂贴了个不知道从哪里薅来的小猫贴纸。
他的床位收拾得不留痕迹,像没有来过。
赵逐川走的那天下了一场湿冷的雨。
戏导班上午模拟报名,下午紧急抽查文常和故事库,纪颂心里再有不舍也来不及伤春悲秋,现在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节奏,最重要的事情是把考试考好,别的以后再说。
这里到京北1300多公里,飞机两个小时,不过是他戴上耳机看一部电影的距离,人只要想见面,就肯定有机会能见到。
统考结束还有校考,他们会再见面的。
收拾好行李,赵逐川在办公室等齐圆跟车来接,当下所有同学的模拟报名已结束,金姐又火急火燎地招呼他们过去填校考意向表,纪颂想是集星要预测今年的合格证能拿多少张。
一看赵逐川居然还没走,金姐大喜过望,递表过去,“你也来填一下?”
赵逐川接下,笑了,“金姐。如实填?”
“哎呀,也不一定,”金姐凑过来小声说,“这是你们彭校安排的任务,她就是想看看你们这一届主要目标在哪儿。反正你想报什么就都填上,免得她找你们做思想工作,到时候大家都消耗时间和精力。”
纪颂看赵逐川在空白纸上只划了一条横线,抱起手臂问:“就一所?你不‘三校’都报吗?”
赵逐川说:“报一个能考上就行了。”
这条横线还没有填字,纪颂完全猜不出赵逐川更偏向哪所院校。
纪颂问:“那你准备报哪所?”
赵逐川笔尖顿了顿,眼神投向他,“纪颂。你想报哪所?”
作者有话说:
作者有话说:【现在已经不是早恋了观察团】
颂拍拍话筒,很紧张地发问:距离产生美好一点,还是同一所大学天天见好一点呢!
没恋过,第一次恋,很迷茫,在线等。
小赵人狠话不多,掏出一把剪刀掐断话筒的线。
颂:[闭嘴]
第73章 冬至 染唇液是亲不掉的!
73
赵逐川呼吸很轻, 问询时的语气没有起伏。
纪颂忍不住再向他靠近一点,也往自己白纸上画了条横线,指尖点了点, 看不出笔画的走势。
两个人谁都没动作, 等着对方先写。
纪颂问:“我报哪所……你就报哪所吗?”
赵逐川反问:“你更倾向于电影方向还是电视剧方向?”
“说实话, ”纪颂认真望进赵逐川的眼睛, 小声说,“我都想试试。”
赵逐川皱眉,“都试?这两个专业具体招生的内容是有区别的, 你要想清楚。”
纪颂说:“所以才说都试试。我不可能做到十成准备, 就干脆都去拼一拼。”
他不再犹豫, 落笔利索地填完最想报考的校名。
随即, 赵逐川下了笔,把纪颂写上的校名在他自己纸张上补全。
心动仅需一瞬间。
纪颂看他握笔的手、挺直的笔杆, 以及因写字而轻轻颤动的眼睫、宽阔的肩,似乎他们填的不是学校,而是什么冲动坚定的诺言。
那时候, 他心中汹涌上一种直觉, 直觉“赵逐川”这个人会在他生命中停留很长, 很长,很长一段时间——到底有多长?那好像在问永远有多远。
纪颂稍稍猫下腰, 严肃道:“你真的只写一所吗?”
“为什么不能只写一所?”
“我听说金姐都在做校考动员呢,希望我们能多拿几张证回来……”纪颂话外有话, “校考时间长,说白了就是拉锯战,心态和运气要双管齐下,明哥说了, 会一直考到2月底呢。”
他说的这些,赵逐川当然清楚。
校考现在大改革,初试都在手机上进行,竞争的人也多了,不像往年有不少学生会在初试就必须飞去院校而选择放弃。
现在院校会在二三试以及终试才要求考生到本校参加考试,如果纪颂顺利进入复试,那就完全有理由来京北待一段时间。
而且,不止来一次。
纪颂爸妈都忙,他甚至可能一个人只身前往,想住在哪里,想怎么复习,全看他个人安排。
意思是,他即将在高考前拥有长时间自由活动的机会。
赵逐川明白他的想法,又划了几根线,“但我学校不能报太多,会撞期的。复试、终试都有很大可能性需要取舍。”
“我们就报三大院校吧,”纪颂深吸一口气,“如果一路绿灯,我就来京北找你。”
赵逐川点点头,没做无谓的承诺,一笔一划地把纪颂说的“三所”大院写了下来。
为了求稳,为了曝光更集中,赵添青给他规划的路是只考京影一所,凭实力发挥,算是名正言顺地接赵添青的衣钵。
以赵逐川的实力,过个初试不难,等他杀进复试、终试,自会有媒体放开手脚将他曝光,那时候的曝光不是被迫的,而是主动的,考与不考,能考多少名,争一口气的压力全在赵逐川身上。
但多报两所,他和纪颂参加考试的时间更多,他也许能为集星多争取荣誉——给自己一个完美收官。
也是陪纪颂多走一程路。
“那到时候就报这三所,”赵逐川开始算时间,“我只报表演一个专业,木偶戏、音乐剧那些我就不去考了。你呢?”
“统考里的传媒三项我都报了,校考就专心冲一门吧,毕竟我专业的文化要求现在很高,不能落下了,”纪颂说,“我就报导演。”
赵逐川想了下此专业极其苛刻的淘汰率,“你决定了?”
敢这么说,纪颂就是慎重考虑过的。
这是他的终点,也是起点。
只报这一门可能会失去很多机会,甚至可能一路披荆斩棘到最终试被刷下来,但他全力以赴了,就不会后悔。
“雪姐说九月在京影等我。”纪颂解释,“而且现在除了戏文,还有一些专业走纯文化了,如果到时候我真的一张证都拿不下来,可以考虑走纯文化进学校。”
他也跟着赵逐川写字的顺序填好纸张,还在想事情,赵逐川的手摸上他耳垂,摁了摁已经长出小孔的部位,那里空空如也。
赵逐川问:“为什么取下来了?”
纪颂一怔,情绪明显低落下来,“我不想有人说你。小林昨天跟我讲,播音班和表二班都有人在议论了。”
赵逐川丝毫不受影响,“议论什么?”
“哎,就是有人注意到了,觉得奇怪,”纪颂盖上笔帽,等待字迹晾干,“说我们两个是同学又是室友,同进同出的,还戴情侣款的耳钉……现在人都见怪不怪了,只是难免多嘴几句。”
偏过头收拾纪颂的文具袋,赵逐川耳垂上那一枚小黑钻比什么都亮。
赵逐川“嗯”了一声,“说我什么都行,我不在乎。”
很罕见的,纪颂闷着不吭声。
他的眼球跟随那颗小钻转来转去,零星的碎光坠进眼底,他从兜里掏出捂热乎的手,抓了下赵逐川露出来的腕子,再松开手,留下一圈薄薄的汗。
纪颂盯着赵逐川那块被自己弄得湿润的皮肤,说:“那如果说你是同性恋呢,你也不在乎吗。”
原来这三个字也不烫嘴啊。
赵逐川挑起眉,似乎很吃他这一套挑衅。
拿过纪颂写完递来的统计表,赵逐川将两张纸的四个边角全部对齐,没有任何缝隙,再叠放在一处。
“我不在乎。”赵逐川说。
一瞬间,纪颂也想明白了。
没什么好在乎的,很多同学都是一起挺过这个隆冬就再也不见的人,要怎么说就随别人去,要为了这点小事遮掩感情,他就不是纪颂了。
以至于以后要怎么样,先考上再说吧。
要是考不上,他就老老实实念一所普通大学,争取和赵逐川能考在同一座城市,每周末见见面也挺好……如果,如果他们有机会的话。
赵逐川走后的第一天,寝室里还剩三个人。
越是深冬,纪颂的起床困难症就越严重,情况和开学时倒过来了,现在都是况野和林含声叫他起床更多。
昨晚,纪颂失眠了。
除了自己以外,所有室友的呼吸声平缓均匀,那种心里不踏实的感觉沉闷如鼓点,咚咚咚敲打他的心。
他睡醒先打哈欠,打完脑子还迷糊,外面的天暗得像塌了一样,没亮。
闭眼天黑,睁眼还是天黑,有时候纪颂连自己到底睡没睡都不知道了。
于是纪颂坐在床上,对着空荡荡的对床发呆。
昨天临走前,赵逐川找借口回寝室说有东西忘了拿,纪颂陪赵逐川回了趟寝室。
两个人又争取到了独处的时间。
寝室里没有别人,也没开灯,四周一片昏暗。
纪颂抱着手臂,在床边看了一会儿赵逐川收东西,心里知道这不是结束,这只是开始,但还是难受得提不起劲儿。
不等赵逐川拉好行李箱拉链,他就搂着对方的后脖颈亲了上去——
那种亲吻像在车站离别时进行的,没有章法,没有浪费半秒,一定要额头、鼻尖、嘴唇都贴在一起,接完吻后四目相对,谁都说不出“再见”二字的重量。
亲完嘴唇,再亲喉结,亲到赵逐川面色潮红,用一条腿抵住他的进攻,纪颂才忿忿地放开他,抬头就往赵逐川没打耳洞的那只耳朵上狠咬一口。
“统考完我会回来的。”赵逐川给他保证。
“你不回来也行……校考初试视频在哪儿都能录,保持住状态最重要。”纪颂知道爱不能把现阶段的彼此困住。
赵逐川亲了亲他的脸,“文化课也在哪儿都能学。”
“真不用,”纪颂一字一句,“校考结束的时间离高考也就三四个月,忙起来时间过得很快的……我们要有信心。”
他用的是“我们”。
赵逐川知道他在紧张什么,两个人以后能读同一所大学完全就是百分之一的概率。
人和人之间,缘分这样浅薄,太多时候都没有办法。
曾经他们在一起为了某个目标而努力,彻夜长谈,但在未来的某一天可能就会再也没有给彼此传过消息。
对于这些缘分他不得不贪心。
但只要终点是一致的,路程再远也没关系。
赵逐川考试那几天,纪颂索性不再上交手机,戴着耳机复习,也不放歌,随时等着听特别关心消息弹出的声音。
“考完了,稳定发挥。”赵逐川传来语音简讯,气息很稳,“看你了。”
“这么自信?”纪颂松一口气,笑了。“该不会以后你还没上大学就火了吧?什么京北市表演统考第一名原来长这样……”
“有可能吧。”赵逐川这句是实话。
但纪颂没听出来。
他的核心问题在另一边,“你抽了个什么题?”
“帮爸爸戒烟,”赵逐川的口吻淡而愉悦,尾音上扬,“多亏了纪导的亲情素材库,帮了我大忙。”
纪颂顺杆子往上爬,“你怎么谢我?”
赵逐川很低地笑了声,无奈道:“下个月见。”
虽说陈亭已转了机构,但她毕竟在集星上了那么久的课,念着舍不得一帮同学,在本省统考前,她又回来了一趟。
陈亭还表示愿意和集星共享成绩,她的合格证可以给集星做宣传用。
那天彭校心情很好,满面春风,见到学生主动打招呼,还说,哎哟,今年运气是真好啊,什么都顺……
临考前一天,金姐拉上部分任课老师,在全校开了个座谈会做考前心理辅导。
在自尊心最强的青春期面对挫败是很严肃的议题。
“都到这份上了,大家坚持走自己的风格就行了,不用去临时改动什么,每一年临时改稿件、换曲子换舞的,基本上都没好下场,你自己打磨过的东西连自己都说服不了,考官为什么相信?那肯定比你突发奇想的要更稳妥点。”
金姐一句话按捺下近日全年级的浮躁氛围。
况野深吸一口气,和纪颂交换了眼神。
最近况野特别容易心慌,完全把纪颂当定海神针,要看到纪颂才踏实。
“到了候考区之后,检验指纹、扫准考证,这些事情都别紧张,会有考场的老师去引导你们,什么都别想,只想着等会儿你的考试怎么录!领了号码牌就去量身高、做人脸识别、签字,等着监考老师给你们拆题,然后自己准备……”
赵逐川一走,日历本翻得飞快,统考很快来临。
统考必须拿下。
那是他们的军令状,是有资格角逐校考的入场券。
全省统考的考点设置在本省一所211大学内,连着考三天,每天七点开考。
集星要求考生们住宿在考点附近。
纪颂没了住宿搭子,干脆为了图方便,图大家能一块儿起床,和况野、宋微澜写了同一间房,订的亲子房。
林含声是播音生,没在一个班不方便不说,他父母还专程从京北飞回来陪考,看得纪颂悄悄羡慕,到了酒店后给纪仪龄打过去电话,纪仪龄说等三天考试结束,就和梁牧一起来接他。
纪颂算不清多久没见过他爸。
梁牧在微信上倒是对他很关心,这临近考试,三天两头问学得怎么样,文化课有没有落下等等,纪颂不知道怎么回,没落下是不可能的,只是说看能捡回来多少。
“紧张吗?我听说你们明天开考是吧?”贺临天在群里发语音。
“颂哥你穿西装什么样啊?”凌云才高二,玩手机的时间多。
薄炀觉得播音主持的西装和纪颂肯定不搭边,语调带笑:“发照片来让我开心开心?我记得你之前发过一张,像第一次接婚宴的司仪。”
那时候Vega才刚开课不久,纪颂整个人风格很是草率,正是不听劝的年纪。
现在照片发了过来。
薄炀对着屏幕愣是呆了好几秒,才摁下语音键:“我去!纪颂,这是你?你男明星啊?”
纪颂回复:“是啊,你现在趁早加我超话粉丝团还能混个小主持。”
凌云很乖地捧场:“颂哥,换哪个电视台能看到你?”
“CCTV12法制频道就行,”薄炀还在嘴欠,“好兄弟,我将为与你争夺级帅而大打出手!”
纪颂被“级帅”二字无语到了,抽了抽嘴角,“你好土。”
照片上的少年身穿一套熨烫妥帖的合身西装,戴着半边入耳式耳机,侧对全身镜,皮鞋擦得锃光发亮,头发抓成三七分,下巴微扬,自信满满,看镜头的神情很是挑衅,完全一副告别稚气的精英模样。
几个月前那股穿大人衣服的别扭感荡然无存。
人靠衣装马靠鞍。
脱下校服,告别球衣,纪颂硬朗精致的五官已然成型。
他今天还试着“作弊”,按照Vega的意思,提前练习手法,上了点明天在考场门口不会被擦掉的妆,比如涂15分钟再擦掉还能变白的隔离霜,比如不沾杯的染唇液——是真的弄不掉!
他早就试过了,涂完染唇液再拿纸巾擦,嘴唇依旧红艳艳的,被赵逐川亲到嘴唇疼都不会掉。
赵逐川长得那么好看,接吻却要闭眼睛,有点浪费。
等考完试,应该让赵逐川一动不动地被自己捧着脸,从眉毛一直亲到下巴才算尽其所能。
纪颂动动手指,切出微信界面,点开“王子”相册,选了张赵逐川回头看镜头的live,长按屏幕足足观赏五次,算是为自己加油打气。
想起赵逐川被染唇液不小心弄红一小块的皮肤,还有对方冷脸抬手用拇指擦拭痕迹的动作……
纪颂喉结滚动,轻轻吞咽了下。
不见面的日子痛苦又难熬,还好两个人都忙。
他摁下语音键回答:“被我折服是人之常情!”
薄炀发了个小猫在群里呕吐的表情包。
纪颂反手回复一张小猪放屁。
一开口,嗓子发哑,纪颂拆了颗润喉糖藏进腮帮,调出赵逐川参加京北统考那天的西装照,反复放大几次,又欣赏了一会儿,按下语音键,像拿个喇叭对着群里宣扬:“我们班帅哥还多呢,我再发一个公认的级帅给你们开开眼。”
作者有话说:
作者有话说:【反早恋观察团】
今天金姐没说话,金姐因为没机会拍到纪颂和赵逐川两个人一起穿西装的照片而黯然神伤。
檀妹:好紧张好紧张!明天我要去拜拜小林!
野子:拜我也可以的。
颂:我就只拜我老公就好了[奶茶]。
小赵:宝贝,穿西装打视频跪着有点那个了。
颂:?[害怕]
第74章 冬至 专业陪考赵逐川。
74
宋微澜睡小床, 况野和纪颂睡大床,三个人睡前互相监督,谁也不许偷偷吃东西。
集星的专职老师们几乎全部出动, 晚上21点, 还在酒店一楼等着截外卖, 16楼一整层都是集星的学生, 外卖单一看便知,一抓一个准。
沐浴祈祷完毕,况野穿着保暖睡衣蹿上床, 自己还带了一床小被盖在最里面。
为了预防明天感冒坏嗓子, 他恨不得往额头再贴一块暖宝宝。
纪颂抱了一床问酒店要的被子过来, 一张床上放了三床被褥, 其中一床成条状叠起来堆在最中间,是为“分界线”, 纪颂有半夜睡觉卷人被子的坏习惯,睡相也不雅观,在这等紧要关头影响同学可不好。
现阶段大家都很谨慎。
【班班金:@全体成员, 你们谁点的披萨?黑椒鸡柳的, 吃鸡肉就不脸肿了?明天还考不考了?】
【明哥:自己下来认领!披萨我带回酒店放冰箱, 明天考完试找我自取。】
【美少女小檀:?还真有人点啊?】
【野:明天吃不了了吧?】
【明哥:那你下来吃吧。】
【野:晚安明哥,谢谢明哥, 明哥真好。】
况野脸埋进枕头,哀嚎:“我也想吃披萨!金姐抓人就抓人吧, 发什么图啊?天知道我这几天费了多大劲才把首页吃播全部消灭……”他转过头锁定刚才肚子叫的罪魁祸首宋微澜,神神秘秘,“你点的吗?”
宋微澜饿得想哭,“我在梦里点的。”
“快睡吧, ”纪颂裹着被子傻乐,“明天干死他们!”
况野也喊:“干死他们!”
他们是谁?不知道,现在就一腔热血往脑门儿上冲,甚至隐隐有些期待。
“我干不动了,我快困昏迷了……”宋微澜翻了个身,“兄弟们,闹钟都调好了吗?”
况野盯着落地架一排西装,说:“调好了,金姐会挨着来敲门叫起床的。”
金姐甚至有每个房间的房卡,叫不醒会派明哥进来开门掀被。
西装像一件件铠甲立在那里,成了锋利的剑,明天开始他们将迎接真正的战斗。
宋微澜呢喃:“金姐万岁,金姐辛苦了。”
“宋微澜?”纪颂又坐起来。
宋微澜有气无力:“怎么了?”
“你好点没有,还难受么?我问明哥能不能去给你买点儿药?”
估计是太紧张导致肠胃应激,宋微澜从下午开始就有点拉肚子,还偏头痛,看起来状态不佳。
“我没事的,赶紧入睡最重要,”宋微澜微怔,“谢谢你啊,纪颂。”
22点,准时熄灯。
整个房间只剩纪颂那边的床头仍有微光,他正对准手机小声说话。
“好吧,晚安晚安。”纪颂的声音。
“再聊十分钟不行吗?”还是他的。
“十分钟都不行,你好小气。”依旧是他。
况野紧张得睡不着,睁眼看黑暗十多分钟了,总觉得这声音黏糊,莫名腻歪,他翻过身看了纪颂一眼,“你还不睡?小心明天挂着黑眼圈去。”
“没跟你说话,”纪颂摁灭最后一盏夜灯,嗓音懒倦,“本少要睡觉了!”
“……”
本少是谁?
手机那边是谁?
况野一肚子疑问,却止住了话头。
不对啊,川哥才发消息过来说,况野,你去把他手机收了。
难道是川哥?他们有什么好聊的,要睡前都还在聊天?
不过收手机这种大家长行为,况野才不敢,纪颂最近状态好得起飞,今天一套西装都要熨烫好几遍,完全人逢喜事精神爽,金姐还说,你们一个二个能不能别这么没信心?学学纪颂未战先捷行不行?
况野心想,要是我文化能考那么高分,我也轻松。
听天由命吧。
考不过拉倒!
早晨5:30,天依旧黑茫茫一片。
赵逐川的叫醒服务打过来了。
“起床了!全部起来!”金姐和明哥轮流敲门的急促声响彻整个走廊。
手机通话仍在连线。
纪颂翻个身,打了个哈欠,耳边无奈的男音敞亮,像是已经起床很久了,“再多睡十分钟,等会儿你就比别人少开十分钟嗓。”
他这点拨很到位,刚好压在纪颂争强好胜的那根弦上。
纪颂翻了个身,趴在床上,“知道了……你就应该来陪我考,然后把我的裤子袜子全部给我穿好,我再起来。”
电话那头的赵逐川一声笑。
纪颂又伸懒腰翻滚了一圈,想要再眯一会儿,脸上突然被袭击,是况野拿着一块冰冷的湿巾贴过来了,手按住肩膀,迅速地把纪颂整张脸全擦了一遍!
纪颂一哆嗦,困意全无,“你……”
“我可是身负重任!川哥说今天必须把你按时拖起来,”况野单手拎起来纪颂一边胳膊,“今天是小林的生日,我们早点去播音班的车上找他!”
今天上午第一门考播音。
纪颂按照反复练习过的手法,微微颔首,用手指捻下几根碎发搭在额前,终于抓成一次最成功的大背头。
镜子里的人,招眼、漂亮,笑起来目光含水,自信又张扬。
反观况野和宋微澜,两个心理素质不太好的,光抓头发都手抖。
纪颂打好领结,叹一口气,扳着两人的肩膀示意他们转过身来,手指一勾,“别乱动了,我来弄。”
于是纪颂一边给况野弄头发,一边咬宋微澜喂过来的花卷。
宋微澜说:“Vega不是要带团队过来帮忙做造型吗?”
“播音班女生多,得费不少时间,我们能自己弄就自己弄吧,”纪颂拧开发胶盖,手搭在况野眼睛上,“闭眼。”
他仔细回忆赵逐川抓头发的手法,嘴里碎碎念,“况野是长头发,简单捆一下就好了……”
金姐背着相机,鬼鬼祟祟地路过,一看这房间门开着,里面三个自己班的学生如此友爱互助,很是满意。
忍不住拍了一张记录照发到年级群里——
【班班金:集星er们正在如火如荼的准备中!请半小时后下楼集合哦,迟到者,死。】
【赵逐川:简单易学!你们要的男士发型教程(链接)】
【赵逐川:男人发际线高又爱梳背头的来试试这个(链接)】
躺在纪颂西装衣兜里的手机连震好几下,宋微澜很贴心地帮他拿出来看了眼,纪颂笑得手一抖,还没来得及回复,况野倒是率先按住他手机语音键忿忿道:“川哥你怎么这样,谁发际线高了啊?!”
纪颂睁大眼睛:“你。”
宋微澜绷直唇线,憋得很痛苦,“你们能别逗我笑吗,我鼻翼打了遮瑕……”
纪颂仰头看天花板,拼命把笑出来的眼泪憋回去。
果然。
赵逐川这人隔岸观火时最好玩儿了。
深冬的清晨,窗外天色未明,黑暗压着一层茫茫大雾,酒店顶灯光线昏黄,却照得整条走廊清冷明亮。
纪颂伸出二指,拨开走廊尽头的窗帘,朝楼下看了一眼,这栋酒店大楼住了不少来考试的学生,许多学校的接驳车正打着双闪在下面等,开考第一天的火热氛围已然打响。
“走吧,”纪颂单手揣进裤兜,“下去找我们的车。”
考试第一日,天空浮着一层灰冷的光。
集星在考点外临时停了2辆房车、2辆大巴车,专供学生休息等候和用餐。
考点是一所211大学。
从下车之后,纪颂一直在观察这所大学,安静、宽敞,校园也够大,什么设施都有,非常标准的大学校园模样,如果考不上梁牧所任职的那所985,纪仪龄也会更希望纪颂能填报这所学校。
只要他专业分够高,文化分正常发挥,综合分排名靠前应该问题不大。
但纪颂就是不想。
也不是不想吧,说不想太轻蔑了,应该说那不是最想的。
表二班有三两个复读生,他知道,听说有考了两年的,有从综合类院校退学回来复读的。
如果自己以后……
纪颂脑子里一团乱,还没想出个所以然,突然感觉外套羽绒服包裹住的小腿被什么热乎乎的小东西抱得很紧。
他低头,看见一张黑里透红的小脸。
“哥哥,哥……馒头,放嘴里。”他手心攥成拳,拎着一袋小馒头摇摇晃晃。
小男孩三岁出头,梳了个小辫儿,眼瞳乌溜溜的。
很奇怪,纪颂一眼就觉得这是况野的——
纪颂弯腰,任由他拉拽自己的衣摆,用食指去够他柔软的小手,那小手瞬间将他的食指握紧。
这种感觉很神奇。
纪颂抬头问追来的况野:“你儿子?”
况野:“……”
“不是么,”纪颂目移,“很像啊。”
“这我弟!”况野想了想,添上,“我爸妈新练的小号。”
纪颂点点头,一直牵着这小男孩,“弟弟,你馒头是给我的?”
“你的!”小男孩仰头笑得很甜。
确实和况野的小魔王做派不一样。
“靠。”况野抬腿想踹他弟屁股上,“这是你哥我的!”
不管那么多了,纪颂知道早餐是金姐发的,因为今天不能吃面包、油条、蒸饺这一类含油或者说有任何风险的食物,只能啃馒头。
他笑着咬一口馒头,再喝矿泉水,问:“他叫什么名字?”
况野趁机掐了一把他弟的后脖颈,把人拎远一些,“况续。”
“续?”纪颂腿一热,这小孩又黏过来了。
“延续的续。哎呀,大号没练好嘛,重开小号。”
“你爸妈取名挺直接。”纪颂揉揉况续的圆脑袋,“那也说明你爸妈感情好啊。真幸福啊你,考个试全家出动。”
况野望天:“怎么这么酸呢。”
他亲弟长得实在太可爱,又像个挂件一直对纪颂又跟又抱,很快吸引来了集星不少人的目光,表一班有同学眼尖,一眼认出这肯定是况野的弟弟,也过来逗他玩儿,纪颂一时将即将考试的紧张抛却脑后。
况续才缠了纪颂没多久,况野的父母也匆匆赶来。
况野妈妈先是给纪颂打了招呼,满脸歉意,再抱起小儿子,哄着他,特别轻松地冲况野挥手,妈妈嘴上还念叨:“给哥哥加油打气呀?快祝哥哥姐姐们今天考试顺利!”
像是被人看得不好意思了,况续黏糊糊地趴在妈妈颈窝处,很小声嘀咕了两句,“加油,加油!”又飞快偷瞄纪颂一眼,动作生涩地做了个飞吻。
况野咬牙:“这小子……”
纪颂脱下羽绒服,将其叠好收进臂弯里,没忍住凑过去捏了捏况续的脸蛋,低声哄他:“况续,要乖哦。”
挺多同学的父母都到了现场。
大家脱掉羽绒服后,里面只穿一套考试需要用的西装,外套和包都交到了父母手里,自己只拿一个文件袋。
纪颂抱着自己的羽绒服,单肩还挎着双肩包,吸吸鼻子,突然觉得有点儿冷。
金姐忽然朝某一处多打望了几眼。
纪颂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看到陈忆朝老师夹了一摞文件袋,穿着一件毛呢大衣,正急切地朝播音班聚集处走去。
“陈老师也来啦?”纪颂没想到今天还真有专业课老师会来。
金姐视线飘远,咬着酸奶吸管,说:“他对学生一直都很上心。乐于助人,脾气好,他这人就这样。”
纪颂愣了半拍,想起陈忆朝总是叫她“丹凝”,叫得和其他人不一样,刚想说什么,金姐偏头看过来,笑盈盈的:“我知道你想问什么。”
“你们……”纪颂趁机又多吃了个馒头,“他老婆不会就是……”
“不是!”金姐否认,“我和你们陈老师是高中同学,或者说是艺校同学。我们是在集星这种机构认识的。”
“然后谈恋爱了吗?”
“不算吧,互相喜欢,但没在一起,”金姐停顿了很长一瞬,“后来他上了央传,我留在本地念书,又做回了朋友。再后来,他结婚了,我才有勇气去找他来集星任教,免得被误会有什么别的想法。”
纪颂点点头,觉得金姐似乎不需要安慰,放低嗓音,“分开了也可以做朋友?”
“可以啊,那时候才多小,懂什么,”金姐口吻稍显落寞,“并不是互相喜欢就一定要在一起的。如果两个人实在没办法走下去,选择分开也能各自过上更好的生活。人嘛,本来就是两条平行线,相交才是偶然。”
可我就是觉得,真的喜欢,没办法不和对方在一起。
纪颂想了一会儿,没把这句话说出口。
“你耳朵……”金姐忽然换了话题,眼神直直地看向他,“耳钉没取。想什么呢你,心不在焉的,这都能忘了取?打算这么上考场吗?”
思路打断,纪颂猛地想起来他每天早上才会取下来清洁的那枚钻石耳钉,心虚得一言不发,赶紧歪头将其拧下来。
今早太匆忙了,他完全忘记。
心跳得比之前快了,却不是因为考试。
“纪颂,”金姐穿了件轻薄的外套,浑身火热的干劲也让她不觉得冷,搓搓手掌扔下另一记炸弹,“那是不是你爸妈?站那儿看你好久啦。”
作者有话说:
作者有话说:【反早恋观察团】
金姐(搬出擂鼓开始敲敲敲):都好好考啊,考好了可以提奖励!
檀妹:我要赵添青老师的签名。
野子:我要孟檀的签名。
檀妹:……(脸憋得很红//////
小赵:我想给纪颂压腿,好久没压了,都不软了。
颂:[害怕]
颂:那我要赵逐川写一篇即兴命题故事,题目叫《我那可爱又聪明的天才男友》。
小赵:……
第75章 冬至 会撒娇的男高中生最好命!……
75
“我爸妈?”纪颂闻声望去。
他一时间形容不出来这是什么感觉, 好像一条黑漆漆的夜路摆在眼前,他一个人走了好久,终于在路边看着父母正在为他点灯。
梁牧和纪仪龄都来了。
但他们没有到候考区这边来, 只远远地站在家长集中等候的区域, 两人一高一矮, 气质如沐春风, 纪仪龄平时风风火火的,只有在梁牧身边才有几分恬静。
纪颂眨眨眼,想起小时候一家三口在广场喷泉池边喂海鸥, 他当时一回头, 梁牧和纪仪龄也那样站在那里, 像在欣赏自己最杰出的作品, 只是那时梁牧手里还拿着相机,现在却什么都不拿了。
纪仪龄藏了半张脸在围巾里, 踮起脚尖,冲纪颂挥了挥手。
“爸,妈, ”纪颂提高音量喊了声, “过来帮我拿下衣服!”
其实也不是衣服不能自己拿, 只是现在他特别需要父母来抱一下,就像刚才他牵了况续的手, 知道人与人之间肌肤相触的力量感。
他突然特别想赵逐川。
林含声今天恰好过生日,他父母也跟来了, 端了个特别小的蛋糕让他吹,蜡烛的火光微微晃动他的面孔,柔和、稳重,这样的考生在考场上完全能把握局面, 属于只看一眼就能知道是高分段的。
为了不太过于影响同学,林含声穿着西装,站在集星临时搭建的避风大棚里闭眼许愿,许多同学都跑去求他伸手指点一点脑袋。
“播音之神保佑我!”
“小林靠你了!”
“过线过线过线!”
都到这时候了,什么实力努力全都抛到一边去!
玄学才是第一。
孟檀穿着一身红色西装,拉着云朵小跑过来,几个女同学穿着高跟鞋健步如飞,站成一排,对着林含声又鞠躬又祈祷:“小林小林,小林显灵!”
“都保佑了,下次记得交许愿金啊,”林含声望着她们又蹑手蹑脚跑走的背影,“跑慢点,小心别崴脚!”
纪颂想和纪仪龄说话,又怕太放松影响状态,远远望着那边闹作一团的同学们,没过去,又觉得好玩,拿手机录像给赵逐川看。
另一边,金姐和明哥扯着嗓子在喊准备提前30分钟进候考区。
用来御寒的外套已脱下,纪颂冷得发抖,抖了一会儿等身上热起来才吸吸鼻子,握住纪仪龄拍在他脸上的手,又和梁牧碰了碰拳,如擂鼓的心跳终于慢下来。
他理好头发,朝父母点了头,转身往考场的方向走去。
手机在震动:
【1101:后天呢】
【1101:后天是不是就要挨个让你摸脑袋了?】
“那也行!我保佑别人总比别人保佑我好。但你要是在就好了,我肯定让你……”他极为小声地发送语音,剩下的“亲一下我额头”还没说出口,屏幕上紧跟着弹出来消息。
【1101:差不多到你进考场的时间了,快去吧。】
【1101:加油宝贝。】
纪颂:“……”
“喂,”Vega在旁边抱着胳膊检查手底下每个学生的妆造,肩头被急匆匆护考的家长撞了一下,“嘶”一声,又转过脸来瞪纪颂,嗔怒,“纪颂,你抹腮红啦?”
“没有!”纪颂赶紧挺直腰板,低头检查自己的领带,把手机锁了屏再交给金姐保管,耳朵红得滴血,“我,我就是有点热。”
“这一个个都冷得要抖成筛子了,你还热?火有点儿旺啊你。”
Vega的眼睛就是一把尺,他又转头抬高音调,“你们那些怕冷的,一大清早起来就把暖宝宝贴在身上的!现在差不多该把暖宝宝都取下来了啊,不然等会儿你进去考试,暖宝宝从衣服里掉出来,我看你怎么办!捡还是不捡啊?”
考生们拖拖拉拉地回答:“不捡——”
“好了,进去吧,”金姐赶鸭子上架,“都放轻松,好好发挥!别害怕。”
每个人即将到编号对应的候考区集合。
纪颂在进入室内之前,回头望了一眼,林含声正向相反方向候考区走去,他恰巧也在此刻回了头,两人目光遥遥对上。
林含声眼若灿星,冲他合拢五指,比了个胜券在握的手势。
纪颂蓦地想起初到集星第一天,那个燥热又风平浪静的傍晚,林含声也是这样望着他,带着笑,语调稳扎稳打地说,你好!我叫林含声。
每个人都变了,每个人又没变。
他还是纪颂,林含声也还是林含声,但今时今日起,他们的来时路开始不再重叠。
接下来流程如考前指导所说,考评分离。
一切流程以录像、展示以及最后确认为主,纪颂没见到考官,只见到冷冰冰的机器,从窗户缝隙钻进考场的穿堂风冷得刺骨,他看见有人笑,有人手在发抖,有人甚至才考完就在角落抹眼泪。
纪颂手气不佳,抽了个很蹩脚的即兴评述题目,他很快意识到这样的大脑空白曾经也有过,迅速清空思绪,镇定下来,组织语言框架,逼着自己在几十秒之内打好两分钟的腹稿。
新闻稿件和朗诵倒是抽了个简单的,这本就是纪颂的弱项,能达标就不算失败。
系统播报响起:“请到考场外工作人员处签字确认考试完成。”
身上的西装面料扎实,穿在身上像束缚手脚的枷锁,纪颂不得不放慢脚步,松了颗纽扣,转头又看了眼考场,下一批考生正等候入场。
同一时段考完的况野直接扑过来从后面搂住他。
林含声也快步跟了上来,用肩膀撞了撞纪颂的。
二人将纪颂夹在中间,纪颂被撞得东倒西歪,西装袖子全部揉皱了也不恼,反正这衣服对他来说没作用了,相比之下,林含声显得很安静,纪颂知道他一定是稳了。
“超常发挥?”纪颂问。
“保守估计前50吧。”林含声说。
“这还保守?”况野瞪大了眼,挤到两人中间来,“那大胆估计呢?”
“前十。”林含声刚说完,喉咙就被况野勒住了,“谋杀寿星啊你——”
“发生在你身上倒也正常,”况野打了个响指,转过头问纪颂,“你即评抽的什么题?”
“聊养老的,”纪颂加快脚步,“你呢?笑这么开心。”
况野:“碳中和。”
纪颂:“……”
林含声:“……”
纪颂拍了拍他的肩膀,“祝你好运。”
“嘿,我还没说完,”况野追上去,“但我心态好啊!考砸了就考砸了,这样我才能在明天的考试里破釜沉舟,背水一战!”
用完晚饭后,况野反射弧太长,这才开始后知后觉地心慌。
满脑子都是他那“碳中和”,念叨得纪颂受不了了。
直接关上房间敞开的门,纪颂将表演要练的稿件压在掌心里,说:“你能不能别想了?你的重点是明天的考试啊,你现在在这儿想那么多没用的。”
“就是,”宋微澜坐到自己床上,盘着腿,“我还抽了个‘网络直播乱象’呢,这么大的题目交给我,重点都抓不明白。”
况野惊讶转头:“你这么惨?你怎么没说?”
宋微澜无奈:“说了有什么用,考都考完了。哎你到底是播音生还是表演生啊?先收拾好心情准备明天的战斗行不行?”
考完了对自己来说最重要的专业,林含声松懈下来不少,主动请缨,帮学校负责后勤的老师挨个往每个房间送盒饭。
彭校这人有个优点,她认为考生心里都有数的,不会强迫大家去干什么事情,说爱吃盒饭的吃盒饭,想在酒店练明天考试内容的可以不出去,要是有想提前开香槟的出去吃饭也行,没人管。
这消息一出来之后,整个房间的人默契地对视一眼,谁都没说要出去吃饭,考试都还没考完,现在就出去嗨,明天准得考砸。
纪颂吃了几口青菜叶,夹了点牛肉和白米饭,怕自己低血糖,又含了一颗话梅糖在腮帮子里,趁着一群人聚在一起临时开胯压腿,借口说出去透透气。
他裹上羽绒服,推开楼道的木门,轻手轻脚地关上。
视频通话早就通了。
赵逐川戴着耳机,看样子是正在刷题,他手撑着头,扫了眼屏幕,喊了声:“回酒店了?”
纪颂一腔战无不胜的勇敢突然就泄了气,声音很小,有点委屈:“回了。好几个人都跑我房间里排练,有点吵,我就准备跑出来找个空地背题。”
赵逐川一开口,纪颂听出来他的疲惫,吸了吸鼻子,决定多看几眼就让赵逐川去看书休息了。
他刚开口:“我好想你……”
“啊”字还没说完。
本以为空荡荡的楼道里传来脚步声,纪颂一抬眼,看到拐角栏杆处探出一张乍一看很陌生的面孔,定睛一看,纪颂认出来那是表二班的萧杉。
对方手里的语音通话还来不及挂断,是一个颇为成熟的男人嗓音:“宝贝,谁啊?”
萧杉先是愣了一秒,随后急忙对电话说:“我有点事儿!”
他这才挂断电话,朝纪颂惊愕道,“纪颂?你怎么在这里?”
纪颂一怔,仰头扫视一圈整个空间,奇怪道:“这不是你房间吧。”
他脑筋转得快,一听就懂了,不知道如何掩盖一不小心听到墙角的事实,也不确定萧杉有没有听清楚自己打电话,尽力镇静:“你呢?明天要考试,不回房间压腿?”
萧杉倏地站起身,从楼梯最高处往下走来,走过纪颂身边,脸色瞬间变了,“跟你有什么关系?”
“是没关系。”纪颂想起来有关于这个人年少成名的传闻,不愿意多费口舌,转身想走。
“你刚才又是在给谁打电话呢,赵逐川吗?”萧杉把住他一只胳膊,“他的声音,就算混在一百个人中间我都听得出。”
“你要是喜欢他,你可以去追,”纪颂没有挣开,也不动,“追得到算你的。”
他格外镇定。
纪颂想象力强,爱做设想,原以为会有的恐惧、担心通通没有,反而一身轻松,谁怕谁呢,刚才那句“我好想你”悬而未决不能代表什么,可对方电话里那声不同寻常的“宝贝”,他却听得很清楚。
半只脚还没踏进娱乐圈呢,就已看见光鲜下的另一面。
纪颂扯了扯嘴角,转身想回房间。
“纪颂!”萧杉叫住他,语气有些急。
纪颂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萧杉喘了口气,说:“你们连耳钉都要戴一对,感情很好吧?生怕别人看不出来?”
“你真的好在意他,”纪颂取下今天因考试换上的透明耳棒,转身牵起萧杉的手,把一根塑料小棍塞进他掌心,“这个和他不是一对的,送你了,不用谢我。”
一直从楼道走回房间,纪颂都没给赵逐川回半个字。
也许在刚才没挂断的电话中,赵逐川耐心听完了全程。
直至推开门,纪颂满脑子都是“知道就知道”、“谁怕谁”,现在冷静下来想——
还没等到他开始忧虑,赵逐川突然拿近手机,抬起手,一根细长的笔夹在两指之间,他用食指和中指的指腹摸了摸摄像头。
像在安抚他,摸摸他。
“……”纪颂脸颊丝丝发痒。
“先不要想别的了,”赵逐川安慰,“好好准备明天的考试。”
房间内,几个来互帮互助的男生正在房间里压得东倒西歪,况野靠在落地穿衣镜前,腿被阿符和宋微澜一齐把着,喊得惊天动地:“疼,疼疼疼!腿要断了!你俩轻点儿……”
纪颂担心赵逐川在京北一个人待得无聊,立马切换了后置摄像头。
“你现在临阵磨枪要压腿就免了吧?”通话中的赵逐川轻咳一声,“你最重要的课目应该是故事创作。”
是的,上次纪颂被赵逐川压腿压得差点半身不遂,之后以怕疼为借口每次压腿都摸鱼,形体展示的战略都变了方向,现在再开胯肯定哭得惊天动地。
“知道了!”纪颂压低嗓门,以为自己声音很凶悍,“我现在就去找个空房间,好好看我的书去。”
一本书看得纪颂犯了困,躺在阿符床上睡了半个多小时,直到21点金姐催着洗漱睡觉了,他才惊醒,醒来一身冷汗,怕自己睡过了。
“大家都觉得你今天很紧绷,才没叫你,”阿符坐上床沿,温声,“不要太焦虑了,颂颂。表二班有男生紧张得上火,鼻子上冒了好大一个痘,雁姐带着人去找药店了。”
纪颂点点头,揉了揉额角。
今晚确实不该看书了,应该好好休息,明天提前半小时再巩固一下就好。
一夜好眠。
第二天上午他们不考试,窝在酒店放松了一上午,等到中午集合用餐,纪颂才爬起来。
早晨六点天还没亮,他跟着第一批考生起来开了一次嗓,现在嗓子还是堵的。
他扶着床沿咳嗽几声,接过宋微澜递来的矿泉水。
听说有同学今早紧张到差点失声,宋微澜也担心纪颂,“你好点儿没?”
“我没事,”纪颂摸了摸耳垂,“走吧。”
开考前40分钟,明哥把戏导班同学集合到一处,拍了拍手提醒所有人回魂,在下午14-15点这个考段,人很容易打不起精神。
“我再说一遍啊,”明哥说,“朗诵、声乐还有形体是一起考的,你们别管那么多,直接开始,就和平时模拟考月考一样,明白吗?”
他们答:“明白——”
纪颂又摸了摸耳垂,这似乎成了他紧张时的无意识动作。
“那边在擦妆,今天比昨天擦得还严,你们化了妆的注意点,监考老师给你擦你就忍着,别乱动。”
Vega也在旁拍手示意,“进门呢,会卸一次,候考还要卸一次,准备录像前还会擦一次,都别紧张,擦了就擦了,没什么大不了,过安检的时候不要拿东西补妆,后果很严重的!”
明哥双手背在身后,提了一口气:“都打起精神!”
表演课目考试流程依旧和昨天一样,考评分离,第一项就是命题即兴表演,四个人一组,在假定情境中组织表演,算是集体科目。
纪颂一进候考区就被监考老师盯上了,拿着湿巾过来擦了他脸三四次,愣是没擦下来什么东西。
“纯素颜,老师。”纪颂仰着脸笑得很乖。
监考老师叠好湿巾,又掐着他下巴令他仰头,“别说话。”
纪颂:“……”
眼睛被弄疼了,他没忍住闷哼一声,“老师我睫毛是真的。这是我自己的睫毛,我属于毛发比较旺盛……”
监考老师叹气,表示知道了,提醒他:“别说话,我再擦一下。”
都是我自己的了为什么还要擦啊!
纪颂闭着眼,干脆装死了。
声乐和朗诵都还好,纪颂在这点上算不上多出色,但拿下高分段问题不大,第四项形体展示比较吃力,但他同组还有考生做广播体操。
纪颂突然觉得也没什么了,已到这步,尽力而为吧。
“确认。”纪颂朗声回应机器的考试结束提问。
他松一口气,转身走出考场,总算结束了他最没有把握的两场考试,接下来就等明天的主场了。
他从明哥那里拿回手机,哆嗦着披上羽绒服,拉链拉到顶,冰凉的手脚终于找回温度。
【1101:什么题?】
【蝉:一片创可贴】
【1101:好演,选择面大】
【蝉:正常发挥,没出错也没出彩】
【1101:做到不出错就很棒了】
被专业top1这么夸,纪颂心里还有点爽。
现在考都考过了,赵逐川并不会问他怎么演的,只叫他准备好接下来最重头戏的戏导考试,这让纪颂更加轻松。
考试结束,所有人回房车取晚餐,早吃早消化。
今天天气好,难得出了太阳,冬日暖阳晒在身上很舒服,纪颂干脆蹲在房车前的一片空地上,和况野他们一起吃盒饭。
他抬头看天空刺眼的光,刚才被扯的睫毛根部还有点儿疼,皮肤就更不用说了,非说他打了遮瑕才这么白,红血丝都擦出来了。
纪颂属于反应来得晚的,考试前刚被擦完妆还没什么感觉,现在皮肤上红了一大片,看着都疼,金姐直接拆了一包湿纸巾和退烧贴让他冰敷脸蛋,纪颂嫌冷,还假装没事人:“不用了金姐,我不疼。”
“哟我们颂颂,”况野笑嘻嘻的,“还没考完就红啦?我听说最美艺考生采访你了?”
“还笑呢,”纪颂板着脸低头给赵逐川发消息,小声哼曲儿,“我说风雨中,这点疼算什么……”
金姐叹气,又没什么办法,走过来用手指点了点纪颂的肩膀,“真不疼?”
纪颂摇头,故作轻松道:“不疼!金姐,你再不吃,饭菜都凉了。”
【蝉:呜呜】
【蝉:我脸好痛啊,那监考老师就差拿钢丝球擦我了。你考试也被擦妆了吗?】
后面跟了个小猫泪流满面恨全世界的表情。
作者有话说:
作者有话说:下一章就和小赵见面噜!!!![星星眼]
很感谢大家的营养液和段评,很有面儿哈,><这周没榜,会尽量多更更,不会那么快完结嘟,[哈哈大笑]。
第76章 冬至 一整晚,一整天,一季,一百年。……
76
他想了想, 以赵逐川嫌麻烦的劲儿,可能连一丁点遮瑕都没上。
班上有同学纹半永久发际线、眉,有的才结了痂, 听说今天进考场差点被监考老师擦破皮。
还有要求自行前往考场睡过考试的, 只能复读了。
孟檀问:“你什么题?”
宋微澜回答:“手机没信号。”
“我还真没信号, ”况野搭话, “我们同考场有个抽到’守株待兔’,脸都绿了。”
“得,”纪颂嘀咕, “比我还倒霉。”
“这类题最难了。”孟檀托腮, “我抽了个‘真假成绩单’, 拿钟离遥老师训练过的一次题目套了, 不知道跑没跑偏。”
况野:“你猜我演的什么?”
孟檀:“什么?”
况野:“男寝里出现一个女生。”
宋微澜叫起来:“那不是我吗?”
况野没忍住笑得后仰,立刻又捂住嘴, 愁眉苦脸,“你们别逗我笑了,我出完题去道具区选道具的时候, 脑子都是空的!我都不知道我在演什么。”
纪颂喝了口矿泉水, “又砸了?”
在旁边默默整理头发的孟檀笑起来, 况野脸上一时挂不住,“什么叫又啊!也不算吧, 个人科目还行,”他停止吃盒饭的动作, 很想一脚把纪颂踹飞,“声乐超常发挥。我那会儿离帕瓦罗蒂就差这么一截了!”
况野用手指比了个距离。
林含声也蹲着。
反正现在考都考完了,他来表演专业就一浑水摸鱼的,语调很是轻松, “颂颂呢?你怎么样?”
“我啊……”
纪颂狠狠往嘴里喂进一大口白米饭,周围同学都投来关切的目光,等咽下去了,他才答:“不出意外能过线。那老师给我擦妆才擦得猛,我差点没说老师你端盆水给我洗脸得了。”
考完试最后需要确认视频录制为本人,当时纪颂看着屏幕上的自己,第一反应是,挨饿这么久,值了。
他面部状态极佳,口条也顺,和第一天来集星时的“不够自信”天差地别,现在总算能心安理得地吃一口饱饭。
纪颂已经知道况野发挥一般,要考虑好哥们儿的情绪,不可能说自己状态特别好。
况野搓了把脸,“明年复读我得做个半永久去。”
林含声推他一下,“说什么屁话。”
况野盯着白米饭看了一会儿,重重叹气:“哎。”
“你才考完,有点儿信心好不好?这么丧,都不像你了,”纪颂提醒,“别叹气,会影响运气。”
“突然好想吃点儿辣的。”况野说。
纪颂和林含声对视一眼,果断收了筷子站起来,顺带点了点旁边几位同学的肩膀,“择日不如撞日!”
在晚上集合查房以前,他们去搓了顿汤锅。
都嘴巴淡想吃点儿辣的,可到最后都没点辣锅,还是怕明天长痘。
剩下的专业只有戏导了,这并不是表一班的战场,部分同学为了节约文化课学习时间,对这一项的准备很少,大多都选择匆匆应付考试,宋微澜和阿符更是选择明天一大早就回集星准备校考,根本没报名。
考程来到第三日。
纪颂时运不济,戏导专业考程很赶,他在考场的房车上坐了好几个小时,才等到明哥匆匆跑来拉他去候考区。
这一时段,集星只有三名学生考,其他人都考得差不多了。
纪颂一眼在来陪考的老师中看到了李欲。
李欲脖子上挂着相机,先对准纪颂咔嚓一张,随后才笑着向他招手走来。
“春风得意啊,”李欲抱臂,“看来你前两门考得还不错,能保底么?”
纪颂说了个最实诚的答案:“播音踩线吧,表演能过。”
“踩线?你朗诵那么差?”李欲回身拍拍纪颂的肩膀,“你考导演,有些院校会让你朗诵的,还得多练练。不至于说多专业吧,但不能输人又输阵吧?”
“我是读稿件比较烂,注意力不容易集中。”纪颂知道自己过于发散的思维有利有弊。
李欲意有所指:“考完试你是回你高中学校,还是……”
“回集星。”纪颂对下一步的规划很是详明,“文化课不用担心,我能跟得上。”
“心里有谱就行,文化课不好你考什么都没用,别分不清主谓宾。”
李欲点点头,没再多说什么,招手将最后一批候考的自家学生聚集而来。
他背手驻足,呼一口气,难得紧张起来,一改往日那股阴沉沉的劲儿,提高音量:“我最后再提醒一遍,封建迷信、什么神鬼,你们爱看的玄幻不能讲,暴力色情我就不说了。还有涉及民族、宗.教的,会导致你被扣分,体.制.批.判也不能碰,不用我多说,这是踩线的。最后,在上一届有师兄犯的错误,猎奇、病态心理,什么抑郁症啊,这些精神上的问题不能写。还有魔幻主义也不能用。开学第一天我就讲了,什么一大堆乱七八糟的弄完了发现是场梦,这种土套路不要用。”
纪颂点头,“知道啦老师。”
戏导其实就是把昨天表演考试的部分内容重来一遍,纪颂一回生二回熟,最后一次踏上统考考场,反倒没有多紧张了。
最后一项故事创作考了150分钟,纪颂检查完逻辑和错字,终于交了卷。
人都走得差不多了。
等试卷上洋洋洒洒的字全部写完,纪颂松开笔,指腹一揩,才发现掌心和笔杆上全是汗。
他记得那天的心情很难形容。
是打了一场胜仗,又或是结束了某次盛大的庆典。
他一个人收拾好笔,裹紧身上黑色的羽绒服,快步走出考场……
走廊上来来去去的人,他一个也不认识。
没有林含声,没有况野,没有孟檀,甚至没有云朵——仿佛自己刚结束高二某次全区诊断考试,与集星度过的240多天完全不存在。
一阵冷风穿过衣领,纪颂抬眼望见二楼考场边的银杏树,枝柯僵硬,渐渐凋零,金黄、米黄的叶片交错而生。
由夏到冬,由绿变黄,也有叶片仍敢于面对风的吹拂。
纪颂仿佛看到一个青涩的男生,穿着短袖,单手高举起相机,站定脚步,正在走廊上拍另一个人。
抬起下巴,纪颂将拉链拉至顶端,默念了句“暂时解放”,瞬间为自己换了个心情,手扶着栏杆往楼下小跑而去,在等候区意外看见手捧鲜花的纪仪龄。
喉头瞬间堵塞,纪颂眨了眨眼,这时候才有了全省艺术统考已经落幕的真实感,是否圆满?他不清楚,他只知道初夏时做的那个决定没有错。
他加快脚步跑过去:“妈!”
纪仪龄送上拥抱,再从梁牧手里拎的保温袋内拿出热气腾腾的一袋花卷,还有才买的虾堡。
接下来还有校考考试。
虽然一个周的时间足以喘口气,但纪仪龄问过了明跃,明跃给的建议依旧是保持饮食,不要破戒,不然脸上长痘留印,指不定什么时候才能消。
“虾堡没那么油,你们班主任推荐的,”纪仪龄笑起来,“想吃哪个?”
“花卷吧。”纪颂一口咬住,腮帮子鼓起来一小包。
纪仪龄递过来纪颂考试前交的手机,说:“你们老师要去安排车子等下送你们回学校,就把你手机给我啦。”
忘了关机,屏幕还是锁定状态。
纪颂突然忘了嘴里的花卷什么味道,手上动作停滞一瞬。
“你这手机壁纸是……”纪仪龄毫无察觉地搓搓手,怕问题问到了青春期孩子的雷区上,斟酌用词,“小赵啊?”
纪颂心跳几乎没了半拍,但反应很快,“嗯,妈,这张照片我拿了奖呢!是我人生中拿的第一个摄影奖,很值得纪念的。”
纪仪龄和梁牧正在他身前走着,父母中间隔着不远不近的缝隙,刚好能装下他一个人,挡不住的风也刚好吹上他的脸。
“你要先回家?”纪仪龄诧异,“你不跟着你们学校的车回去啦?”
“对,我要收拾之后校考备考需要换洗的衣物和行李。”纪颂说得含糊,“家里还有几台相机的SD卡要取,笔记本电脑我也得带上,我要做作品集。”
“哦——”纪仪龄回头,笑意漫至眼底,“把你从小到大拍的那些,挑几张好看的,都给老师看看。”
纪颂乖巧点头,“好啊!”
小时候没什么本事,拍风景不懂构图,常常是噼里啪啦乱拍一气,废了不少胶卷不说,模特还都是小猫小狗,还有是自己的小肉手按住一只小鸭子拍的,根本不会拍人。
在他那时作为小孩子的世界里,人都长得差不多,只有男女老少、爸爸妈妈,不懂谁好看、谁丑。
“作品集?那得花费不少时间,”梁牧双手插兜往前走,“你文化课复习到什么进度了?过完年回学校还能跟得上?”
纪颂小跑几步跟上他爸,为自己争取机会:“能跟得上。”
等脸都笑僵了,花卷也吃完了,纪颂一口咬上虾堡,接过梁牧递来的冰可乐,低头喝了一口。
冰块融化的水没了力气,从杯壁倏地滑落——
水珠砸上纪颂紧握的手机,屏幕瞬间亮起来。
纪颂平定心神,这才在上车的仓促间垂眸看了一眼。
壁纸上的少年身姿笔挺,轮廓卓绝,身后盛开满满几垄蓝花楹,正半侧着身往镜头远远望来,像是有很久很久没再见过。
手机震动两次,解锁密码连续输入错误。
赵逐川闭眼,手肘撑在膝盖上,揉揉额角,视线内的一切几乎困出重影。
他退出密码键盘,看着屏幕上举着相机的笑脸出神了几秒。
照片上的纪颂站在阳光下,穿着蓝色短袖校服,光相机就遮住了他大半张脸,可还是看得清眉梢是往上扬的,嘴唇是笑开的,耳朵是红的。
纪颂的手指很好看,修长、白净,指尖修剪得圆润,为防止摔坏相机,相机带总有一端会一圈圈地缠绕在他手腕上。
没被相机遮挡住的那只眼睛紧闭,和每次要亲他时一模一样。
“咔哒。”
赵逐川解了锁,从沙发上站起身,拨通赵添青的号码。
他还是决定回集星去录制校考初试视频。
这个阶段,不做任何针对性补习再返校已经很难跟上。
又出于行程考虑,赵添青给赵逐川找了一对一的文化课补习老师,每周除了外出运动锻炼,赵逐川基本24小时都待在家里,偶尔会返校一次参加考试。
时间如隔桌而坐,很快就翻了年。
跨年那天,赵逐川久违地吃了顿饱饭,离校考初试线上录制还有一段时间,他必须严格管理体重,每天按照营养师的搭配进食。
餐食日日简单,无非是些虾仁炒芦笋、牛肉藜麦饭等等没味儿的菜式。
“我现在看到牛肉都想吐,”纪颂发来语音,“你今天中午吃什么呀。”
“……”赵逐川镜头一晃,避开桌上的雪花牛肉粒,给纪颂看另份荤菜,“吃鱼。”
临近0点,赵添青堵了几乎整点的车,专门来到赵逐川这边的住所,捎上刚陪着一起下夜戏的齐圆,说算是一家人一起过个元旦。
赵添青的妆是早上5点化的,她在晚宴却被狂拍不舍直到晚上11点。
回到家时,一向精力充沛的她难得面色憔悴,叹一口气,坐上沙发捶捶小腿,接过赵逐川递来的水,只说,“习惯了,赚钱嘛……辛苦才是对的,轻松赚到的钱拿到手都不踏实。小川,记住了么?”
“记住了。”赵逐川答。
他以前一直觉得他妈是传说中的高精力人群,一天只需要睡五六个小时,现在看来也到了容易疲惫的年纪。
等到快0点时,不久前才见过面的靳霄也来了。
赵逐川对他的到来有些意外。
他独自前来,显然是好好打扮过,看样子也是才下了戏,手里拎了不少水果和食物,一进门,张口就喊:“川哥!”
【蝉:赵逐川!】
【蝉:集星放元旦了,我们寝室三个人都没回家。他们俩学渣拉着我补文化课,好变态啊啊啊啊,你救救我。野子那口语,一开口我都不知道他说的藏语还是英语。】
后跟一张小猫泪眼婆娑的凄惨表情包。
【蝉:统考一结束,学校走了三分之一的人,好不习惯。】
后跟一小段语音,赵逐川点开,是某李姓著名歌手的《戒烟》这首歌高潮部分。
【蝉:好吧,其实是你走了我不习惯……】
【蝉:金姐说今天盒饭吃蔬菜沙拉,只准放油醋汁,她真是个好人。宋微澜偷偷藏了辣椒面,分了我一包。我把辣椒面都吃干净了还饿得前胸贴后背,戏导生能不能不减肥了,大导演都是不修边幅的!好痛苦呜呜……】
【蝉:广东、福建人不吃辣,是不是很容易减肥?】
【蝉:你在干什么?】
不止这些,还有一些文字消息和图片,话很密,赵逐川能想象出他抱怨这些小事的语气。
【1101:我舅来家里了。】
【蝉:哦,你那个老帅哥舅舅!能给我拍拍吗?】
纪颂其实没别的意思,他只是好奇,因为赵逐川肯定长得像他妈妈,那他舅舅也会特别帅!
毋庸置疑,靳霄帅得很客观,但赵逐川知道现阶段真拍不了。
【1101:他不上相,以后有机会我带你见他。】
【蝉:可怜巴巴.jpg】
赵逐川和别的男人不一样。
他说有以后,那就肯定有。
怕纪颂失望,赵逐川揣摩着多问了一句:新的一年了,有没有什么愿望?
【蝉:有!我想!】
纪颂发过来一张图。
一台看起来9.0新的手持视频拍摄神器。
【蝉:我想和你拍vlog。可以吗?】
【1101:哪儿来的?】
【蝉:李欲老师借我的!内存卡是我自己买的。】
【1101:多大的?】
【蝉:2TB的!】
赵逐川失笑,压低嗓音发了条语音:“买这么大的?”
一般人像生活类vlog选个1080P就足够,要想填满2TB,那得拍好几千条。
“是啊!”纪颂回,“因为想拍很多很多,和你。”
齐圆从阳台抽完烟回屋,靳霄和赵添青还在厨房整理外卖盒。
今晚的临时夜宵都是靳霄打包来的,全装在外卖盒了,赵添青很固执地要拿出来摆盘,说今天是好日子,得拍个合影留念。
“圆姐,先别关门。我出去透透气。”赵逐川心中隐约有了答案,却不愿意多问,转身朝阳台外走去。
“熏着你了?”齐圆赶紧在风口又站了会儿散去味道,盖上披肩,等赵逐川侧身而过,嘀咕,“小川,你是不是不喜欢靳霄?”
“没有的事。”赵逐川扶住门框,“他很好。”
京北深夜的寒风吹得他清醒一些了,远处半边城市的天空被跨年夜的热闹灯光照亮,他仰起头,喉结滚了滚,挑中天际某个闪烁的星星,盯着它放空,对准手机,沉下嗓问,“想和我拍是为什么?”
纪颂性子直,从来不拐弯抹角,对不良诱惑一向勇于接受,不会做无谓的抵抗,赵逐川原以为他会讲“因为喜欢你”,可纪颂没按常理出牌。
“你知道吗,这世界上最早的视频记录来自于1888年,仅仅2秒钟而已,”纪颂嗓音清澈,在这个容易犯困的点,透着很淡的倦意,“距今已经137年了,都还有人看呢……”
真正背了800遍的文艺常识终于派上用场,纪颂听起来很开心,“照片不能动,文字没有声音,只有视频能够还原每个瞬间。你看那些电影,才120分钟,就讲完一个人的一生,那样太短了。我们就拍无数个120分钟装进卡里,等着以后,看一整晚,一整天,一季,一……”
纪颂音量变小,没说出最后的“一百年”。
冷风拍在拿手机的手背上,赵逐川也不冷,仍还认得出他原先望着的那颗星。
他揉了揉脖颈,放眼向城内古老的街景望去,又看见某处路灯微闪,忽然感觉是那颗星落了地。
赵逐川完全能懂纪颂所想表达的意思。
他捂紧手机,那是现在肌肤所及之处唯一的热源。
“一百年。”赵逐川低声道。
他张嘴呼出一口气,在冬夜零下的温度里,像吐出一团云雾飘远,他看云雾向上而去散在空中,突然有些期待今年纪颂来京北后的第一场雪。
前几天昌平和怀柔已经出现了小雪天气,过不了多久,市区又会是一副白雪景象,赵逐川不想说什么在京北等你这样的话,他只想要回到纪颂身边去,和他一起走过来时路。
作者有话说:
作者有话说:【反早恋观察团[让我康康]】
金姐:你俩快去京北考试吧快去快去!!!!!!!
颂:要先过初试才行[爆哭]……
小赵:你还怕过不了吗?
颂:我只是在你面前装装而已[奶茶]
第77章 小寒 你很狂啊。
77
一月初, 元旦收假后几天,赵逐川由司机接送回了趟高中领资料,顺便给赵添青又打去电话, 提了要回集星准备校考的事。
“校考考点在京北啊, 离家里就半个多小时路程, 你还要往返一千多公里外跑?”赵添青不觉扬高音量。
她担心儿子来回折返太累, 齐圆也上阵劝说,但赵逐川表示自己所有的科目筹备都是在集星进行的,初试使用足够熟悉又专业的场景会让他更放松一点。
如果在京北录制, 还得专门联系艺考学校准备场地, 弊大于利。
坐飞机没那么麻烦, 也就几个小时的事。
“沪戏我也报了, ”赵逐川选择先斩后奏,“上海我也会去。”
赵添青一惊:“三校你都报了?”
“对, ”赵逐川很镇静,“多留点希望,总好过孤注一掷。”
“但是如果……”赵添青欲言又止。
赵逐川知道她想说什么。
想说如果有学校没让他过, 没拿到合格证, 或者排名很靠后, 光顶着“星二代”的光环擦边过线,媒体会怎么报道?网上会掀起什么舆论风波?
毕竟菜是原罪, 不能用实力说话就只能躺平任嘲。
会有讥讽他的,把爆儿子算爆大雷的, 踩他的,甚至连带着踩赵添青的,说她当时年纪轻轻未婚生子——路会变得不平坦。
这些,赵逐川都有想过, 可他更想换一次确定的未来。
他想要去对得起这几个月的汗水、泪水,他也想要站在山巅能够被所有人看见。
他为妈妈隐身了这么多年。
有没有可能,妈妈也可以对他放手一次?
赵添青坐在沙发上,长叹口气,沉思了许久。
她想起赵逐川每次身在异地回复的“我很好”;
想起打电话时儿子经常练声到沙哑的嗓;
想起齐圆说“小川腿上全是伤”,心头肉如遭刀绞。
她突然就不想在目前的紧要关头去纠结那些前途、风评,什么谁给谁铺好的路……
她赵添青的儿子很强,她应该信任他。
现当下她应该当一个通情达理的母亲,全力支持孩子的选择,哪怕这是一场豪赌。
“那,七天时间够吗?”她问。
“够了,”赵逐川还未等通话结束就开始订票,“录完我立马回。”
赵添青说:“我叫你圆姐跟着你?这几天至关重要,你的衣食住行、什么时候看文化课的书,都得安排好。要不然你就不住宿舍,出去住酒店,行吗?”
“妈,我自己去,”赵逐川买好自己的票,“说好了,就七天。”
……
“就七天啊?”
况野往嘴里塞润喉糖,“你别说,这玩意儿真解馋。”
“差不多,京影和沪戏初试占一天,央戏初试占一天,”赵逐川再确认了遍招考时间表,“考完我就要回去。”
纪颂知道现在线上考试特别麻烦,表演生要录制单机位,录三个科目,每科目要录3-4次。
况野瞪大了眼:“复试再回来?”
赵逐川点头:“能过复试就回来。”
“你怎么可能过不了嘛……你这人就是爱说话给自己留余地,”况野打了个哈欠,望向赵逐川的眼里满是崇拜,“川哥,我真觉得你和其他人不一样,一开始我还以外你就只是长得好看呢。前几天我看你练形体,我靠,你阅片量直逼颂颂了吧?”
赵逐川没说话,薅了把纪颂轻微汗湿的额发,“赶他还是差一截。”
纪颂几乎快翘起小尾巴:“那是。”
院校招生里的“即兴舞蹈”相当变态,会随机抽一段电影配乐进行集体即兴展示,考生还要准确回答片名和剧情概要。
况野为此这段时间奋发图强,管纪颂要了不少资源,连走路和洗澡都在找历年获奖的经典OST。
统考是有大学能读的关键。
现在第一道命脉已解锁,大家都能喘上一口气,集星的氛围反而活跃起来。
为了巩固记忆,况野买了个蓝牙小音响偷偷带到教学楼去,没事儿就把音响揣在衣兜里,会靠在走廊边放一些很疼痛的青春歌曲。
纪颂说他应该去师大校园揽活儿,专门给那些表白分手的情侣放bgm,2元一首,三大音乐平台会员都有。
“颂,你真是经商奇才,”况野说,“以后你来给我工作室做财务吧!”
纪颂往嘴里放薄荷糖解馋,“什么工作室?”
况野:“况野工作室,微博粉丝上千万那种。”
纪颂:“……”
况野放的有首歌最近翻红了,讲的是民国时期无疾而终的爱情。
这首歌曾在2008年夏天红极一时,很多人会哼唱它的旋律。
况野说干三百六十行,行行都要学会蹭蹭热度,于是开始放它,赵逐川在旁边没说话,跟着哼了几声。
他很在调上,音色又特别,纪颂听得耳朵痒痒。
“你也会唱?”纪颂回头往他嘴里塞一块苹果干。
意思是堵住嘴吧你!少勾引我。
校考将至,减重上镜迎来突击阶段,集星走廊上的学生一个个饿得宛如丧尸,纪颂一个没注意,苹果干被同学伸过来的手拿走好几块。
拿吧拿吧,你们拿走了我能少吃点……
“算不上会,”赵逐川细嚼慢咽,“没有刻意听过,但是很耳熟,应该是在哪里听过。你哪儿来的这么多小零食?”
纪颂赶紧再给他塞一块堵嘴。
“……”赵逐川想了想,又跟着哼了几句旋律,全都对了。
拿过况野的手机看了眼,纪颂发现这是某部经典老片的主题曲。
他阅片量足,只扫一眼片名,眼前霎时浮现出身赵添青身穿旗袍的绝代风华,“对的,我拉过这部片儿。”
赵逐川自然也扫到片名了。
他挑眉,略有讶异,“你看过?”
“嗯,李欲拷给我的,清晰度不高,剧情一般,我拉得快,所以印象很模糊了,没多大记忆点。但这部片当时凭借配乐和主题曲得过一次金鸡奖的最佳配乐,就香港那个制作人,特别牛的那个大才子,辛岩!简直一战成名……上次考前我们班去KTV,阿符他们唱的几首粤语歌都是他写的。”
“他啊,”赵逐川说,“他的歌,我也听过几首。”
除了认真准备校考,纪颂还接了个活儿。
多给集星拍点同学们备战校考的照片做纪念,纪颂乐在其中。
纪颂和云朵报的专业一样,云朵比他多报了个保底的,两个人前几天已经参加完了线上综合常识笔试。
一共150道题,题目涵盖学科知识、社会文化艺术常识,虽然有许多刁钻偏门的题,但纪颂足以应付,有七成把握能进复试。
确定录制的服装、内容和场景是一段极其复杂的过程,每个人都需要在镜头面前不断调试才能知道什么颜色最和自己相称。
彭校对这届学生相当重视,还专门请了舞台美术和灯光的老师过来帮助学生调试。
“3——2——1——嘀。”
“老师好。”
模拟录制现场异常精彩,简直就是百姓大舞台。
什么舞枪弄剑的、玩儿水袖的、跳扇子舞的,反正乱七八糟什么都有……还有一套双截棍差点飞到明哥脸上。
声乐方面,有人唱京剧,有人唱rap,水平参差不齐,纪颂隔岸观火,坐在木地板上抱着胳膊看,手掌心拿一片赵逐川递来的暖宝宝,想笑又不该笑,憋得脸和喉结全红了。
看同窗们,或者说是战友们,越卖力,纪颂心里就越软,那株第一天来集星蓬勃生长的小树苗如今已生长为足以庇荫的大树。
看吧,青春就是这样。
纪颂想着,放下相机休息手腕,抬眼看向旁边认真过稿的赵逐川。
这几天,赵逐川迎来进入集星以来最好的状态,皮肤、面部轮廓、饱满度已达巅峰,没有辜负他良好的生活习惯。
感受到纪颂打量的目光,赵逐川伸手帮他整理几乎缠在脖子上的相机带,“怎么了,想什么?”
“没什么!”纪颂将焦距重新投入到场上,快门按个不停。
哦,还没说完。
青春就是你不知道结果是好是坏——
但是你仍要去做。
等拍照拍得累了,纪颂又把相机取下来,赵逐川配合他,埋下头,他再把相机带挂到赵逐川脖子上,“让我们恭喜今年的第一名……”
赵逐川顺势揉揉脖颈,假装缓解酸痛,实则按住了纪颂的手,让那温度留在皮肤上更久一些,“什么第一名?”
“全省第一名,三校第一名,”纪颂动了动大拇指,故意刮过赵逐川的耳廓,轻蹭几下,像揉弄什么毛绒物件,“我的第一名。”
赵逐川觉得纪颂吹得很荒谬,但还是没忍住笑了,“成绩还没公布,你给我冠的名头太夸张了。”
纪颂不服:“我就是有滤镜,怎么了,还不让粉丝控评了……”
借着赵逐川穿的羽绒服够蓬松,够大,纪颂一只手捋开赵逐川的衣领滑至胸前,狠狠摸了一把,小声:“我就说你瘦了吧?”
赵逐川猛地制住纪颂作乱的手,说:“后天你就要录制了,保持好状态。”
“我的初试成绩还没出,”纪颂盘起腿,掏手机又刷新网页,“要等明早十点才知道。”
赵逐川说:“李欲之前给过你真题,不是回回都快拿满分么?”
“那不一样,每年的社会热点都在变动,万一有我漏的……”纪颂笑得眉眼弯弯,盯着赵逐川看了好几秒,话锋一转,“不可能有我漏的。”
赵逐川一点不意外,他最吃纪颂年少轻狂这一套,往反方向偏了下头,挑眉道:“你很狂啊。”
纪颂眨眼:“明早见分晓。”
模拟场上录制已经进入休息阶段,在旁边观摩了许久的各科老师朝场上的考生围了过去。
有人推开了黑匣子的门,金姐走了进来。
她手里捏着一沓贴纸,A4纸大小,全是自带黏胶的定制姓名贴。
她单手叉腰,说:“这是彭校要求做的定制姓名贴,参加校考的同学们每人一份,一共50贴,这个很有用的。可以随手贴准考证、资料袋、作品集、照片背面,免得错拿错放。每年院校校考的组织情况不一样,有的学校会很混乱,大家一定要保管好自己的东西。”
纪颂领了姓名贴,撕下一张,听着金姐继续交代考试的注意事项,随手将其贴在手背上。
手背一凉,赵逐川也贴了一张自己的过来。
纪颂抬手看去,两个名字赤裸裸地斜着交叠在一处,像漫画里给卡通人物镇痛的创口贴。
“哎,别动,”纪颂扳正赵逐川的脸,也无所谓黑匣子剧场里还有其他人在,“我来贴一个……”
两个、三个、四个……
赵逐川抬起下巴,从手机前置摄像头里看见自己的脸。
脸颊和鼻梁上,甚至唇角边都被贴了写有“纪颂”两个字的贴纸,纪颂眼疾手快,迅速闪了两张live照片存进相册。
赵逐川也不甘示弱,往纪颂脸上贴了个“赵逐川”。
人还是这个人,脸还是这张脸,可当这样一张鲜活灵动的面庞打上自己的名字,就像留了什么烙印,忽然就变得不一样了。
纪颂这张脸妙就妙在眉眼生得开阔清亮。
但他一旦遇到没有十成把握的事,眼角会往下撇些,会带些期许的目光看人,会因为忐忑而抿起嘴唇,越抿越红润,全靠一腔勇敢筑成高墙。
就像现在这样。
“你贴得太少了,应该还要贴这里,”纪颂眼眸水润,用食指指向眉心,又往下滑到锁骨的位置,“这里,”再握着赵逐川的手,往身前心口的位置放,“还有这里。”
保暖内衣、卫衣顿时变成一层薄膜,赵逐川能感受到衣料下汹涌的心跳。
赵逐川往下压了压喉结,“回去用嘴贴。”
说是这么说,纪颂可知道现在两个人想多亲一口都没机会,参加校考的学生在集星只占了七成,每个班上人少了,各班班主任盯得更紧,根本没有能独享空间的时候。
“不许亲我,”纪颂忽然收了音量,气息轻得像贴地而过的风,逼近赵逐川,“等我来京北了再说。”
那时候人就少了,又没人认识他们俩,想干什么干什么!
但那段时间,两所院校附近会到处都是星探、考生、机构老师等等,赵逐川这种戴着口罩都盖不住帅的,肯定会有人注意到。
想到这里,纪颂又突然难受了。
赵逐川看他看得想笑。
这人,面上凶巴巴的,嘴上却在说恳求的话。
接下来黑匣子有同学要录别的考试内容,金姐挽起袖子准备清场,她背后贴的暖宝宝掉了两块下来,同学们一阵哈哈大笑,金姐像扔沙包似地砸过去,被一男同学抬手接住,起身便往走廊跑去。
金姐跟在后面追:“我今天只带了两个!”
纪颂起身,拍掉身上的灰,转头看赵逐川还坐在地上看手机,伸出手指点了点他发顶,“在看什么?”
赵逐川仰头,把手机递给纪颂。
【短信:2025年京北市艺术统考成绩于2025年1月7日开始公布。考生可登录京北教育考试院网站查询本人的艺术类统考成绩。】
纪颂小声:“那不就是明天?”
“到时候得去办公室借一下电脑,”赵逐川淡定得像这件事与自己无关,他接回手机,还没站起来,屏幕亮光向上穿过他眉宇,两道眉峰往中间拢了拢,“你们的成绩多久出?”
纪颂忍不住伸手用大拇指轻蹭了下他的眉,“后天。”
金姐又回来清场了。
两人一同站直身体往外走。
“等下我推个微信给你,是我找人帮忙联系的老师,也是你未来师兄,”赵逐川说,“他看过你写的故事梗概和拍摄作品,说可以给你打视频做一些模拟面试。”
纪颂完全没料到还有这一项,愣道:“老师?”
赵逐川报了家京北非常有名的小班机构,“听说是负责人。”
那可以算是业界的中流砥柱了。
“这样啊,”纪颂关注点一向清奇,关于赵逐川的事儿什么都想问,“那你为什么不在那里学?你不可能面试不上。”
赵逐川实在没办法不接纪颂的话,只得说:“我来集星之前去那里面试过。”
他走得快,纪颂不得不赶紧跟上,“然后呢?”
“然后觉得离家太近,我妈管太多,就想找个清净的地方,干脆离家越远越好了。”赵逐川站定脚步,回身,纪颂险些一头撞到他身上。
半句真,半句假。
赵逐川脸上没什么表情,却用手臂牢牢接住纪颂,对上他的眼睛,失笑,“你还不信?”
“信一半吧?毕竟你正在叛逆期,”纪颂喜欢编故事的坏毛病又冒了头,“光是不想被妈妈管得太紧,就从北到南一两千公里跑过来,这理由根本不充分!你还不如老实说是京北的星探太多,天天追着你跑,太烦了,影响你学习。”
赵逐川听得无语,心情被他这么一逗,还真敞亮不少,对成绩的担忧烟消云散,叹了口气,“哪有那么帅。”
对成绩再有把握,艺术类考试毕竟有部分运气分,他难免去想到底能获得个怎样的名次才算对得起自己。
“还真有。”
纪颂绕到赵逐川身后,手臂一抬,勒住赵逐川的脖子就往人背上跳。
赵逐川下意识往后伸手,托住纪颂的大腿。
“帅得我腿软了。”纪颂把话往他耳边送,嗓音沾着点软,气势却如沙场点兵,“你背我。”
作者有话说:
作者有话说:【有男朋友就是爽啊观察团[红心]】
颂:为什么你出个成绩我比你还紧张……明天中午十二点后我将抱着你的手机等待报喜短信[爆哭]。
小赵:明天中午十点后我将抱着你等待报喜短信。
(每场考试的时间点都为剧情推进服务,请勿考究[星星眼]
第78章 小寒 你成功,我会比你更开心。……
78
在三校成绩初试同时公布前, 纪颂正在形体教室里坐着。
他肩上披了条金姐送来的薄毯,说是航司同款,彭校怕学生们感冒, 特意找渠道买了几十条发下去, 说这段时间千万保护好嗓子, 别感冒影响了状态。
难得放晴, 冬日暖阳晒在身上却是冷的。
纪颂背对窗户,盘起腿,身侧专业资料铺了一地, 跟前摆了张临时搬来用餐的小木桌。
早上赵逐川买了包子和小米粥, 他草率吃了点, 味如嚼蜡。
从早起等待成绩开始, 内心再强大如纪颂,也仍对不可控产生无法回避的焦虑, 胃一直在收缩,疼倒也不疼,但容易影响注意力。
一整个上午, 他都蜷缩在这张桌子前盘腿坐着, 笔记本电脑开了两个窗口, 一个是查成绩的页面,一个是文件夹作品集, 李欲建议临时再剪一小段拍摄过的镜头,为了应付复试之后面试官突然发难。
有的考官会看, 有的考官则不会,完全碰眼缘。
况野这小子家里又去求了一些学业顺利的小金符,三角形的,他还是像上次一样给寝室另外三人各送了一个。
纪颂本是无神论者, 但在这种求谁都不行,只能求神拜佛的情况下,他还是把那张小金符放进羽绒服内兜,每天贴身保管,总想着,万一有点用?万一真的就差那么一口气运。
在等待生死的间隙,他还接了个电话。
纪仪龄的语气很是着急:“你就非要三所学校都去考?你考三所学校得飞很多次,在外地住的时间也长,会耽误你文化课的。颂颂,我和你爸也商量过了,你只考一所不行吗?那是金子总会发光的呀,你……”
纪颂叹气:“金子发光那也得有人看啊。”
“这马上过年了,妈妈也忙,你看这样行不行?你去考上海那所学校,京北那两所你就不考了,都是学导演,都一样的。”
“妈,我名都报了。”
突然想起入学那天,他和纪仪龄解释了许久专业课的问题,好像他的父母其实从来都不在乎他到底在学什么,只在乎他有没有在学。
电流声在彼此间沉默。
纪仪龄问:“你真的那么不想留在本省读书?”
纪颂反问:“那当时你为什么要同意我去学?”
纪仪龄想都没想,实话实说:“因为你走纯文化你上不了省内排名靠前的大学,但是你走艺术可以呀。”
深吸一口气,纪颂尽力放软声调,“那你有没有想过我读艺术专业出来也只能从事相关工作?如果要吃这碗饭,肯定是专业性强的院校更适合我的。”
纪仪龄没想到这茬,哑然片刻,讪讪道:“可好大学的文凭才是敲门砖嘛。”
“现在我们专业想要进综合类大学很难,每年招的学生都特别少,有的好大学甚至只收个位数,”纪颂解释,“做了半年的事没有临阵退缩的道理,开弓没有回头箭的。”
“我和你爸爸再商量一下吧,”纪仪龄让步,“我也找你们班主任谈谈。”
纪颂实在做不到对妈妈语气强硬,干脆选择逃避,“先不说了吧妈。我得准备考试去了。”
挂断电话,纪颂对着黑屏发了会儿呆,在纠结要不要再给梁牧打个电话。
可现在纪颂鼻子酸酸的,身上哪哪都没劲儿。
形体教室里暂时还没有其他人。
前段时间备战统考,大家都紧绷一根弦,连续好几个月没睡过懒觉,这几天才敢偷偷放放假,大多数同学都差不多睡到中午才会来教学楼这边。
况野他们也起得晚,刚发了消息说才起床,洗漱完吃个早餐再来。
赵逐川正坐在道具凳上读剧本。
他的初试在昨天下午就录完了,内容看似简单,院校却在第一关上镜就能刷掉不少人。
他耐心听完纪颂打的电话,伸手拽过纪颂的手腕,敞开腿,让纪颂站在自己双膝间来,捏住纪颂的手晃了晃,仰起头:“是不是阿姨不太支持你到处去考试?”
“嗯。”再多说一句都难受。
赵逐川说:“你在我那儿还放了2万块钱,还记得么?”
纪颂睁大眼睛:“2万块够吗?”
“买机票肯定够了啊。”赵逐川扯过一张纸简单算了下往返机票,“手上有钱,你想飞就能飞,你已经18岁了,父母管不了你。”
纪颂伸手把赵逐川紧皱的眉心揉散,“但导演跟其他专业不一样,考的内容多,光是一所学校就要最多考4次。我们还得去一趟上海,2万块用着很紧张。我妈肯定会给我一些钱,但不会太多。”
“妈妈……”赵逐川点点头,垂眸思索,“你爸呢?很少听你提起。”
“我爸?我都有一段时间没看到他了。元旦后给我打过一次电话,来接我出去吃了顿饭,又把我送回来了。没有提我之后考试的事儿。”
高三这一年的和平相处太过于有距离,父子二人像隔了一层油膜,朦胧不清,有话憋在心里说不出口。
现阶段打工不现实,纪颂一向有多少花多少,艺考这半年零零碎碎还攒了两三千块钱,纪仪龄估计会再给一万,省吃俭用点儿,在京北待个多月应该够用。
“这样,”赵逐川转头看他,“要不然你在两所学校之间选一个中心点,和房东谈一下先租一周?”
“短期租房至少都是一个月起,只有民宿才能一口气住半个月再谈谈价格,”纪颂想凑上前顶他鼻尖,又想起来每间教室都有监控,硬生生止住了动作,低低喊了声:“少爷。”
“……”
赵逐川对这方面了解的确欠缺。
纪颂那声“少爷”喊得像撒娇,他很是受用。
“钱够的话,先包半个月也行。但租不到环境特别好的房子。直接住酒店太奢侈,我知道京北的酒店很贵。现在放寒假,机票也不便宜,我们这儿和京北加起来就有四个机场,来回飞不现实……”
赵逐川捏住他的手,在思考。
纪颂松了松外套袖口,手臂往里缩,用袖口挡住两个人的手,习惯性反手回握他的。
“租房的钱,我出一半。我家离两所学校挺远,考试前我也得提前在附近找住的地方。我和你一起租,怎么样?”赵逐川抬眼,征求纪颂的同意。
撇开两个人能互相监督、互相……不说。
有赵逐川“入股”,两个人资金上的压力显然会轻松很多。
“好啊!”纪颂振臂高呼,随即又歇菜了,“算了,我就是太爱做规划,现在想半天也没用,考上再说吧。”
半小时后,赵逐川刚拿完外卖进来。
他扫一眼教室,没见到其他人,大步朝纪颂这边走来:“他们人呢,还没来?”
“他们去黑匣子占位了,说去晚了又得和其他班抢,”纪颂原本没什么饥饿感,一闻到赵逐川手里的饭香,胃顿时狠狠收缩了一下,赶紧伸手捂着,“好猖狂啊,以前哪儿敢想在形体教室吃这种高热量外卖……”
“为什么要背对着坐?不防晒了?”赵逐川把食物放在木桌上。
“这叫晒背!促进维生素D,助力钙吸收,还能调节情绪。”纪颂说,“冬天还是不要防晒了,人太久不晒太阳会抑郁的。”
“你怎么跟小孩儿一样。”
赵逐川走到他身边,弯腰按了一下纪颂头顶,嘴上这么说着,却也跟着纪颂背对着窗户坐下来。
他买的是纪颂爱吃的清汤牛肉米粉。
还不让多放辣椒,说要保护嗓子,不然你面试声音不好听,考官怕你以后在片场吼人都没气势。
纪颂用胳膊撞他:“哪儿来的歪理啊,很多导演嗓子都是哑的!我可以买个大喇叭。”
赵逐川任他撞到一边去,又像不倒翁一样坐直,面不改色接过纪颂的那碗,简单拌了拌,给他吹气散热,再放回纪颂手边,说:“人家那是抽烟抽的。”
一低头,香味扑鼻。
纪颂“哦”了一声拖长尾音,仗着教室没人,音量不高不低,“我平时还要亲你,我才不抽烟。”
赵逐川早上吃得饱,这会儿只买了一碗给纪颂吃,看剧本上密密麻麻的字也累了,干脆认认真真看纪颂吃饭,纪颂见他目不转睛,不自觉控制了吃相,还推了推碗过去问:“你也饿了?要不要也来一口?”
“是饿了。”赵逐川说,“你猜教室的监控有没有人随时在看?”
纪颂和他待久了,秒懂赵逐川什么意思,稍稍偏头要躲赵逐川的袭击,说:“我觉得肯定有……”
赵逐川“嗯”了声,没去亲他,反而伸长手臂绕到纪颂后腰轻搂了一把,竖起剧本挡住半边脸,凑到纪颂耳边,“是你说平时要亲我的。”
人一紧张,手就想干点儿什么,纪颂无意识抻着手指在键盘上点了点,网页刷新了。
时间刚好到10点整。
红色页面中,纪颂报考的专业名下现出三个青绿色的字:已通过。
下一个按钮是缴纳复试的费用。
纪颂很冷静,下意识朝身侧找了找赵逐川的手,直到那熟悉的温度再交握上来,他才长长舒出一口气,又点开另外两所院校的页面,几乎同步刷出一样的结果。
“全部都过了……”纪颂眨眨眼睫,心跳在一瞬间后知后觉地砸向耳膜,退出平台登录,把电脑往赵逐川那边推了推,“你查查你的?表演应该出得很快。”
“我在手机上查。”赵逐川输入密码的速度很快,不到一分钟就在app上查到成绩结果,他没说话,纪颂瞄了一眼,其中一所也是通过,另外两所还没出。
没过五分钟,金姐和明哥果然去了每间教室挨个找人。
明哥手里还抱着电脑,推开门时,只见他俩单独坐在一间空旷教室里,动作一顿,难得笑眯眯道:“纪颂,赵逐川,你们的初试成绩出了吧,怎么样?”
金姐抱着胳膊,正靠在门边喝豆浆,“你俩怎么不笑啊,别吓我。这第一关你俩不可能折了。”
“全绿,”纪颂还真笑不出来,“我三天后就要复试了。”
过了是过了,只能说明最简单的第一关已攻克,更大的压力接踵而至。
明哥竖起大拇指,往电脑上登记,“赵逐川呢?复试是哪天?”
“五天后。”恰好是赵逐川返程京北的前一天。
自己过了,至少能短暂吊一口气,纪颂没忍住问:“其他人呢?他们怎么样?”
“还算达到预期,表一班报了名的过了五成。”金姐说。
不到最后一刻,前面过再多也没用,金姐是项目不落地不敢夸海口的性格,朝黑匣子的方向努努嘴,“喏,他们都在那儿呢,你们都去商量一下怎么一起去京北吧。”
“行,待会儿就去!”纪颂心情好起来,拿出手机晃了晃,“小林说他报的三个专业全过了,快去统计他!”
“你们这届都挺争气啊?彭校就指着林含声能拿个央传录取了。”明哥单手抱着电脑敲敲打打,看了眼时间,突然想起来,对赵逐川说:“你们京北统考成绩应该快出了,记得说一声。”
金姐和明哥前脚刚走没半个小时。
安静躺在木地板上的手机震动一声。
赵逐川合拢剧本,抿了口水,看到弹出消息的发件人,说不紧张是假的。
回集星这几天,赵添青和齐圆说到做到,很少联系他,在这个时间点,有他招考信息的齐圆忽然发消息过来,赵逐川猜测多半是出了成绩。
纪颂飞快瞟去一眼。
动作轻柔地捧上手机如同献宝,用双指抵住,推了推,“小姨找你。”
赵逐川还没消化“小姨”这个称呼,看纪颂那跃跃欲试的表情,又仰头喝了口水,刻意让自己放轻松,淡声道:“你帮我看吧。”
“我?”
“嗯,应该是统考成绩出来了。”
纪颂握手机的手一抖,立刻输入生日解锁,比赵逐川好奇多了。
点进微信界面,是一张成绩查询的网页截图,除此之外没有别的任何话。
赵逐川给齐圆的备注不是小姨,是“圆姐”。
但紧要关头,纪颂没心思去深究这个备注,只是看着那专业下的总分,愣了两秒。
每个省份给分的高低和分数线都有所不同,纪颂盯着这个分数,额前头发微微汗湿,揉了揉干涩的眼睛,“小姨发的截图显示281分,是什么水平?”
“……”赵逐川没接话,又喝了一口矿泉水。
他闭了闭眼,转头望过来,抬起手掌,把纪颂些微湿润的额发一把抹到头顶去,露出额头,拇指往眉心按了按。
赵逐川虽然没说话,但纪颂能感觉到他一瞬间的泻力。
纪颂紧绷着一根弦,察觉不出赵逐川是失望,还是松了一口气。
赵逐川的手往下滑,直到手托住纪颂半边脸,落在耳后的手指捏了捏纪颂发热的耳朵。
“状元吧。”他语调终于上扬。
顾不上有没有监控了。
纪颂身体猛地往前一扑,牢牢抱住了赵逐川。
作者有话说:
作者有话说:【有男朋友就是爽啊观察团[红心]】
颂:点开微信)准备群发)哈喽我男朋友状元你知道吗?
单独潜入表二班群聊准备发送赵逐川成绩单)哈喽表一班有状元你们知道吗?
点开亲妈微信)上次来我们家的那个小赵是状元哦!
点开好兄弟们的群聊)歪?上次吃烧烤来接我的那个大帅比是状元还有人不知道吗?
小赵拎住其羽绒服帽子将其拖走。
集星羽绒服质量不过关帽子破了鸭绒满天飞——
颂:你赔我!!!![爆哭]-
加了点剧情晚了一丢丢跪求原谅[求你了]
第79章 小寒 往前或是向后都有我在。
79
集星还不止出了赵逐川一个高分段的。
林含声虽然没问鼎状元, 但以他279分的分值,彭校掐指一算,怎么着也是个榜眼, 她打听来说今年播音统考总分前两名都是女生, 那林含声算得上是男生第一名。
陈亭播音成绩也不错, 保底能上本省最好的艺术院校, 其他大部分学生都是中等偏上,能有个学校读的成绩。
也有兼报没过的,主攻专业大多都过了线, 戏导专业过的人最少, 明哥说是很大一部分学生静不下心想故事, 写得草率, 背大纲都不会。
纪颂的戏导算正常发挥。
成绩比预期好,总分段累计人数有20位, 明哥说还是朗诵弱了点儿,表演属于正常分段,写作课目单拎出来187分, 省排大概前五名, 所以校考的备考方向不要变, 尽可能去展现擅长的。
“你要这么想,哪儿能每个专业前几名都出在咱集星?这统考没达到预期, 那你校考要争取个意外之喜呀。你这专业在全国能报校考的学校就六所,”李欲比了个手势, 手肘搭上纪颂的肩,“自己加把劲儿吧?背水一战啊。”
“别气馁了,颂颂,”林含声也凑过来, “我就五所呢,我还只报一所,我这破釜沉舟,不留退路!”
“知道啦。”纪颂伸出手指在桌上点了点。
林含声赶紧塞去一杯热奶茶,也顺着他动作趴下来,眼睛溜圆:“川哥给你买的,快趁热喝了吧,等下要是明哥来了,奶茶连带吸管全给你收了!”
考砸了不要紧,人不能和甜食过不去啊。
纪颂吓得赶紧插上吸管低头喝了几口。
“统考而已,”李欲失笑,站起身,用打印出来的成绩单卷起来敲敲纪颂的头,“我找云朵去了,你俩从今天开始正式是对手了啊。自己准备的内容不要互相过多交流,别被考官看出培训痕迹。明白吗?”
“知道啦。”纪颂重复。
他趴在课桌上,脑袋顶一本书,蒙着头,一个人出神了十来分钟,赵逐川从隔壁教室练完过来哄都不顶用。
一到这种时候,他对未来不掌控的无力感又涌上心头,像挥起一把锄头,没有收割的方向。
统考成绩难免影响了状态,纪颂的某次复试录制得吃力,等考完试出来都不知道自由陈述讲了些什么。
赵逐川也没急着问他,一直都没和纪颂多说无用的废话。
等回了宿舍,纪颂才反锁上门,拉开赵逐川羽绒服的拉链,往人怀里钻,直到赵逐川察觉出不对劲,才低头捧起纪颂的脸,又发现这人根本没哭,在装。
“哭不出来,”纪颂五官全挤在一块儿了,“我本来挺想哭的,挤眼睛了半天,一点儿眼泪都没有。我现在好像比我想象中要坚强多了。”
“怎么还有人哭不出来还假哭?”赵逐川被他逗笑,眼也不抬,直勾勾盯着他,往纪颂唇边亲了亲,“你该不会现在逞强,等我走了之后一个人偷偷难受吧。”
纪颂气鼓鼓的:“考不上就会!”
赵逐川又低头往下了一寸,在纪颂下巴上很轻地啄一口,嗓音憋不住乐:“考不上就复读啊,你来京北学,我陪你。”
考得上,考不上,复读或者是怎么样,只要这些事情发生在纪颂这个人身上,那都是好的。
“以后我给你当学弟?我才不要。”纪颂默默盘算。
“我记得我是凌晨生的,也许本来就比你大。”赵逐川说。
在怀里的纪颂像扑腾的鱼,一只手掌根本按不住,赵逐川知道他心慌、没底,不得不从他脖颈后那块肉开始轻轻揉捏,一直顺着脊椎骨往下按,算是安抚他,“你看你那天说我是第一名,成真了。那现在我也说你肯定能考上。安心一点吧。”
奇迹般的,纪颂真像吃了定心丸。
他突然想起来某种说法,就是说性格阳光开朗的人,其实性格会自带悲剧的底色,容易多想或陷入哀思,但是像赵逐川这种人,他人前表现出什么样,那其实就是什么样的。
他不会过多伪装,所以他每次真诚待人时从心底提上来的那股劲儿很吸引人。
莫名像一把修剪刀,能拔掉纪颂所有倒刺。
成绩出来那刻,李欲讲过一句话,问纪颂说,其实你有没有想过你不算失利?只是你想要的那个顶儿,你是看不见的。
走到这一步,你拼的不仅是灵气、实力,更多的是要拼心态。
三校之中,京影的复试需要前往线下考点现场录制。
早上五点半,纪颂起了床。
外面天没亮,师大校园里朦朦胧胧一片黑,雾重得伸手根本看不清,黎明前总会极冷。
赵逐川哄他起床、穿衣,纪颂还以为赵逐川送完他就要上床继续睡觉,结果赵逐川说要陪他一起去。
当时纪颂拿着集星开的出门条出校,赵逐川还是去操场围墙走的“老路”。
出校门后,纪颂一路飞奔,跑得喉咙嗓子刀片似地刮着疼,快要被冷空气硌出一口血,也没停,他那时觉得自己像一辆绿皮火车,嘴里喷着白雾,披星戴月,往某个车站而去,脚下铁轨也只铺了那一条,没有分岔路口,终点是他的赵逐川。
等他气势汹汹地跑到墙下,赵逐川刚双脚落地,正擦了擦手上的灰,取下夹在领口的手电筒,一把将射光朝纪颂这边照来——纪颂都不记得赵逐川这是第几次为了他翻墙。
第一次是找女同学,买夜宵;第二次也是买夜宵……
看起来很有原则的人,总为了他去打破那堵墙。
同考场的云朵昨晚就回家了,听说今早由她爸妈开车送去考场。
纪颂不行,他脾气硬,根本连这场考试都没告诉纪仪龄,他要一口气咬到拿到入场券那天,才有底气提自己要去京北。
8点准时开考,7点半入场,纪颂7点整还和赵逐川一起蹲在考点门口吃花卷和包子。
赵逐川蹲得腿麻,时不时站起来一会儿,手里拎一袋热气腾腾的豆浆,纪颂一转头,他就把豆浆吸管递过去,两个人一句话都没说,却很默契地吃完了早餐。
纪颂蹲得起不来,干脆开始观察考场外来来往往的考生,今年央美的考点也在这里。
晨光淡淡,天空呈现出黎明的灰色,这时候才开始天亮,很多考生背上斜一块厚重的画板,行色匆匆往同一个方向而去,考点门口的路很狭窄,像不管通往哪里也只有这一条路。
纪颂终于站起身来,手扣在单肩背包上,站在街景之中,回头朝赵逐川问:“你呢,你回集星吗?”
“我大清早跟着你来,是为了接你的,”赵逐川单手插兜站在原地,抬了抬下巴,脸上终于有了笑,“和那些家长一起。”
纪颂一步三回头,什么也没多说,就是想看着赵逐川一个人站在那里的样子……原来孤单和勇敢真的能够同时出现在一个人身上。
一进入考场,纪颂明显察觉到校考氛围和统考有所不同。
统考上万人参考,同考场之间的人构不成威胁,但是校考不一样,整个候考省份能筛选去京北的大概就两三个人,每个人都在审视彼此,甚至已经乱了阵脚。
候考室没关门,走廊上寒风贯穿平地,吹得他打了个寒颤。
纪颂放空大脑,重新掖好外套的角,吸吸鼻子,坐在凳子上继续等叫号。
他半阗着眼开始冥想,面颊是比什么都干净清爽的白,眼前嘈杂的候考室如摄像头开始走马观花,越过一扇扇紧闭的房门,他跟随监考人员来到一处空房间,再看见闪烁的摄像头、准考证,准考证上自己的脸——
“33号!”
“33号确认考试结束。”
纪颂结束答题,接过笔签了字,戴上集星羽绒服的帽子,跟随一大群考生往外走。
不少人是从考点另一栋楼出来的,身上仍背着画板,纪颂粗略扫了一眼,画什么的都有,还有搞动漫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序章。
纪颂打了个哈欠,干涩的眼眶瞬间湿润,他把准考证叠了又叠,小到不能再小的一块,塞进衣兜里,一路朝考点门口奔跑而去。
赵逐川果然站在一群家长之中等他。
本来就招眼的人,戴个口罩,更是在人群中一眼就看得见。
这几天已经有多家传媒机构在发喜报了,集星的官方账号却迟迟未发有关于赵逐川的任何消息,最新一条是林含声的喜报。
【@集星艺考:本届统考播音男生第一!拿下!】
视频点进去先是成绩截图,随后是一条查分的视频,成绩是林含声自己查的,他看到分值就算了个大概,相较预期还更高一些。
他先是尖叫一声,转头就迎上金姐大大的拥抱,随后眼睛憋得通红,一看明哥在拿手机拍自己,立刻起范儿了,马上换上播音腔,说,谢谢大家,谢谢集星的栽培——
旁边一群同学笑得前仰后合,背景音还有人念叨,我呢我呢,我就说考试前拜拜小林准没错的!
相对林含声查分时,所有人等好消息的期待,赵逐川的市状元来得悄无声息,似乎他本该就在那个位置上。
但赵逐川私底下付出的努力,身边人都看在眼里。
人一旦被放到一个高位上,如果结果低于预期,反而显得更不如别人。
纪颂还问过赵逐川,为什么集星不放你的喜报?赵逐川说户籍问题吧。
他不理解,但也没多问,只说,以后够他们发好多好多条。
纪颂率先把林含声这条分享到朋友圈,随后整个主页几乎被刷屏。
【蝉:恭迎我寝大神小林同学!沾沾喜气!】
【野:omg谁懂一个寝室两个第一名的压力……老天保佑别忘了我啊!】
这个视频在这段时间里给纪颂很多勇气。
林含声的游刃有余,赵逐川的沉着冷静,况野的置之死地而后生,孟檀的尽人事听天命……都是他要学习的。
赵逐川正在接电话,回头一看纪颂跑过来,伸出手臂揽住纪颂的肩膀,把人往怀里一带,电话还没挂,先把手机拿远一些,低声问纪颂:“饿不饿?”
纪颂一怔,没想到他先问这个,“不饿!”
赵逐川点头,这才问:“怎么样?”
顾不得旁边有人没人了,反正没认识的人。
纪颂被他搂着,大大方方地笑:“没发呆,没答不上来!”
点了点头,赵逐川回电话的声音愉悦许多,“我们马上就回来。”
电话一挂,纪颂问:“金姐?”
赵逐川答:“嗯,她说上午排戏见我不在,以为我睡懒觉了,我说我陪你来考试了。”
“金姐会不会怀疑啊?”
他说是这么说,手上动作半点没含糊,顺着赵逐川的衣领往内摸,凉得赵逐川一激灵,却也没躲,任他暖手。
“我是她学生,又不是她儿子。”赵逐川面无表情地说完,怕纪颂考砸了还故意强撑,转过脸去,眼神柔和许多,开始认真揣摩他的情绪,“考官真没为难你?”
纪颂当真是一副胜券在握的表情,说:“一点儿吧?那些题本来就刁钻。”
赵逐川继续问:“给你找的老师押题没有?”
“没有,”纪颂说,“但大方向是猜准了的,比如我说我的爱好,老师就会根据我给出的信息问问题。”
赵逐川:“……”
那就等于没什么太大作用,不过是给纪颂提前模拟了几遍而已,想要猜中考官的角度无异于中彩票。
现在才考完试,往外走的人多,根本打不着车。
赵逐川把纪颂的手牵下来,拽着他的手腕往自己身侧一拉,直接连带着纪颂的手揣进衣兜里,像是怪他总把手放在外面着凉。
他听见赵逐川冷着脸抱怨一声:“捂都捂不热。”
纪颂四处张望一阵,像做贼,抬眼又看见赵逐川耳垂上那枚纯黑小钻钉闪闪发亮,心情顿时更好了,拽了他一下,“那你多牵会儿。”
赵逐川勾了勾唇角,“牵着的。”
两人肩并着肩,踏着完全高升的一抹朝阳,一起往这条街通向大路的方向走去。
回集星后正是吃午饭的时间,一群人见纪颂回来了,全部迎上来把他围在中间。
孟檀好奇道:“考官问你什么啦?”
纪颂埋头吃盒饭抢时间,说:“问我想删掉《龙须沟》里面哪个角色,还问我家乡刺绣养殖的桑蚕最早是从哪个王朝开始养的。”
“是的,”云朵举手,“我说我爸是蓝天救援队的,考官让我马上拎一段最适合改编成故事的救援经历出来讲讲。哦,还有一部电影开头是一个角儿唱戏,考官让我唱一遍一模一样的。”
“……”况野恨不能马上从身边抓出一面白旗开始摇晃,“幸好我没什么文采,不然学个戏导能去我半条命。”
赵逐川适时敲响警钟:“你表演最后一试可能也得问你这些,要准备好。”
况野马上掐人中倒在桌子上不动弹了。
林含声笑着推了他一把,“这几天排戏还没演够?有本事你别起来了。”
“你现在都去半条命了吧?”纪颂捋起他一片青紫的手臂,“到底谁教你这么练的啊?明哥昨天才说了让你往地上摔的时候记得垫一下。”
况野疼得往后缩了缩手,“哎,我看别人复试都是准备的什么戏曲身段,什么武术,我临时抱抱佛脚呗,不然哪儿卷得过。”
林含声已经拿到复试结果,双语播音和播音都过了。
他在旁边听了许久,还管明哥要了药膏回来,靠在课桌边问:“你们复试要真能过,准备自己去还是父母陪着去?”
况野:“我父母陪考。”
孟檀:“我也爸妈陪!”
纪颂也举起手。
宋微澜捂住脸道:“你不会也爸妈陪吧……”
纪颂说话的声音都心虚了,“不是,我和赵逐川一起。”
作者有话说:
作者有话说:【有男朋友真爽啊观察团[红心][红心]】
颂:咦应该不会有同学找我们拼房吧……
小赵:如果是宋微澜的话,他不会的。
颂:为什么!
小赵:我和他都喜欢你,他肯定看得出来。
颂:[害怕]
颂:那如果他们在京北找我们一起玩呢?
小赵忍不住伸手往他屁股上捏一下:我们是去考试,不是去度蜜月。
颂浏览着自己选好的一居室大床房。
颂点开收藏的京北必吃榜top20。
颂浑然不觉自己被捏了:[奶茶]好像也不冲突耶。
第80章 小寒 颂颂,京北见。
80
赵逐川复试那天, 市里下了一场大雨。
南方深冬的湿冷无孔不入,寒意刺骨,风不断往骨头缝里钻。
纪颂从教室拖了一台小太阳取暖器放在走廊靠墙的位置, 找了根凳子, 坐在黑匣子门口看书。
同样不参加考试的云朵和他一起在等。
论考号, 孟檀和赵逐川录制复试的时间相近, 所以金姐在此时间段做了清场,只留了表一班要参加京影复试的两位同学在黑匣子候场。
另一边,况野和表二班同样进入复试的两位同学也在战斗, 其中一位是那个和孟檀相反风格的复读生。
况野被京影初试刷了, 但成功进入了央戏和沪戏的复试, 相当于他只有这最后两次机会, 大家不得不为他捏一把汗。
见纪颂时不时抬头瞄一眼那教室门,云朵托腮道:“担心况野?”
“是啊。”纪颂叹气。
“你不担心自己?”她瞪大圆溜的杏眼。
纪颂摇摇头。
云朵冲他竖大拇指, 感叹:“以前我就觉得你心态特牛,实力和信心能成正比。”
纪颂笑了笑。
他没好意思说,他也曾半夜在被窝里偷偷抹眼泪, 也因为一个故事写不出来把头发抓掉好几根, 也会想着要不然抽根烟找找灵感?最后怕被赵逐川闻出来作罢。
偶尔勇敢也是一种不敢面对, 不留任何想象坏结局的空间,才会表现得像不怕困难。
“赵逐川我倒不担心, 他心态稳,进终试轻轻松松……倒是况野, 今天状态不太好,早晨五点就醒了,还趴我床面前说紧张,我一握他手, 又凉又抖。”纪颂没谈及自己。
云朵也说:“他吧,确实看运气。吃他这一挂的老师会很喜欢,要遇到不吃的,那就完了。”
“三校,”纪颂比手势,盯着自己每根手指头的尖,轻声叹气,“总能过一个吧?”
况野有愿意花钱供他走出大山的父母,有爱他的可爱弟弟,甚至还有山,有牛,这样一个甜苦都能咽下去的人,一定会有几分气运的。
复试录制结束,另一间教室的门开了。
大冬天的,况野只穿了一身纯黑短袖,他一身汗,袖口捋到最高,抬胳膊顺手挽了个半扎马尾,长吁一口气。
纪颂没多说什么,扔过去一瓶薄荷水。
况野轻巧接过,仰头喝了大半瓶,猫着腰朝黑匣子好奇打望,“还没录完啊?”
“快了,”纪颂看了眼时间,“你怎么没去黑匣子录?”
“明哥说我皮肤黑,去黑匣子都没影儿了,就在形体教室给我搭了临时场布,”况野也乐,考完了听天由命反而轻松不少,“颂颂小福星,我听说你复试也过啦?”
旁边的云朵在听他们讲话,没忍住笑出了声。
纪颂在烤火,手掌心互相搓搓,搓热了又往脸上捂,“过啦。哥等着和你在京北团聚吃涮羊肉了。”
况野看他脸白生生的,眼睛又灵,坐着从下面往上看人时特别欠收拾,没忍住往纪颂额头上敲了敲,“借你吉言。”
纪颂一副“我废了你”的表情,哼声:“为了202京北胜利会师,今天让你敲。”
悄悄站起身,纪颂竖起书页挡住半边脸,露出一双眼往黑匣子门口偷瞄。
况野问:“哎。川哥明天就走?”
见纪颂全神贯注地望着里面,还抽空点头应自己,况野心里酸溜溜的,搞不懂为什么纪颂先认识自己,还和赵逐川关系更好,又问:“走了就再也不回来了?”
“不出意外是。”纪颂说。
“啊。”况野真失落了。
“他要是复试过了,后面考试都在京北考,考完得回去学文化课,然后就高考、读大学……可能再也不会回来了吧。”
况野突然悲从中来:“今天会不会是我最后一次见川哥啊?”
接住纪颂甩过来斜斜两道眼刀,况野马上改口:“现实中,面对面,好兄弟,一辈子,我是这个意思!这次校考,川哥教了我不少窍门儿,连声乐都帮我拉了三遍,我要是真能争口气考上,得有他20%的功劳。”
纪颂故意打趣,“才20%,这么小气。”
“那40%!我的稿件也是他改的。”况野脸红了。
况野校考用的是原创稿件,那稿件名很长一串,颇有气势,声乐用的藏文歌,赵逐川不懂唱腔,就只帮他纠咬字,纠得纪颂和林含声都会哼那首歌的调了。
纪颂眯起眼,幽幽道:“我记得他刚来的时候,你还觉得他长得太帅了。”
况野心虚:“那我这不是夸他呢嘛。”
“男人也有嫉妒心,”纪颂小声,“你这就处理得比较好。表二那个萧杉……”本想就这人平时的行事作风点评一二,陡然想到统考时在楼道的所见所闻,纪颂懒得花费时间八卦他人私事,顿时哑火。
况野没看出异样:“我听说他校考还不错?”
“只过了京影,其他俩学校都刷了,”纪颂说悄悄话,“嫉妒心比实力强,和这种人以后当同学才难受。你要是以后和他一个班……”
“我才不和他一个班!”况野瞪眼,“我性子直,憋不住事的。我要和川哥一个班。”
纪颂:“那你班草无了。”
况野:“……”
纪颂:“你什么眼神!”
况野:“你也太偏心眼了吧。”
这回轮到纪颂沉默:“……”
我就偏心,怎么样!
可惜有些话只能藏在心底,纪颂憋着笑没回嘴,况野也不知道这人突然莫名其妙在笑什么,瘆得慌,赶紧把剩下的薄荷水一口气喝完,准备叫上林含声去楼下咖啡厅补补觉,神经紧绷了一天,是时候给自己偷个懒。
在食堂用完晚餐后,纪颂和赵逐川一起返回集星教学楼。
这几天各个教室使用量都大,金姐分配了任务给各班,说最后用教室的同学得打扫卫生,以防随时有同学根据排期录制考试内容。
“你高中班主任找你主持毕业典礼?”赵逐川掰断一根冰棒递过去。
纪颂接了冰棒,“嗯,我高二上拿过最佳辩手啊,现在又来学传媒,班主任说我口条好,就抓我当壮丁……还得管Vega租套西装,到时候拍照给你看。”
赵逐川问:“你没有西装么?”
纪颂一脸“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的表情,“我统考穿的西装是租的,你忘了?”
赵逐川有好几套西装,幼年时期到青少年时期各种类型都有,但它们一直没有露面的机会,都被防尘袋包裹着锁在衣柜里。
“我是觉得你穿西装好看。”他去牵纪颂的衣角,脸上带着很淡的笑。
纪颂其实没怪他,心在赵逐川手伸过来的那瞬间就软了,皱起鼻子,回头一副自以为凶狠的神情,嘀咕道:“你在找补!”
“上次如果不是你不会打领带,我都看不出来你是第一次穿。”赵逐川朝他靠近些,用手指擦掉冰棒顺着纪颂手掌滑下来的水珠。
两人一前一后从一楼走廊内走出。
纪颂回头打闹,跑在前,嘴里还叼一根冰棒,羽绒服全被他敞开了拉链,灌进去一脖子凉风,这时候也不怕冷了。
他转头看见况野正靠在咖啡厅门口啃孟檀外出给他带回的法棍。
刚想臭屁一波打个招呼,纪颂只听头顶一阵清晰的水流声响,楼上不知道谁泼下来小半盆温水,水珠猝不及防地砸上肩头,喷溅开来——
好消息,水倒是干净的,还没用过,水温适中。
坏消息,现在是冬天。
温水顺着羽绒服防水面料往下淌,有一小部分钻进领口。
纪颂顿时止住了所有动作。
当时他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头发没有遭殃,衣物湿透了,水珠不断滴落,内里打底的衣服沉重地裹紧身体,挡不住的寒意如针尖顺着毛孔往身体里钻。
他是在校队混大的,并非什么好惹的主,第一反应就抬头往上看,捕捉到二楼栏杆边迅速收回一双手。
意外观看了全程,况野不吃了,举着法棍冲出来,扯嗓子往上一声吼:“谁!”
赵逐川二话没说,转身把没吃完的冰棒扔了,大步走进咖啡厅挑了一把扫帚,手捏着杆,脚踩在下面,一使力,把头给卸了。
纪颂脸色突变,叼着冰棒也往楼上走。
况野看赵逐川沉着脸不说话的表情,直冒冷汗,感觉上次在医院赵逐川动手也差不多这样,马上有了并肩作战的自觉,跟着赵逐川跑上了二楼堵人。
楼梯里一阵脚步声凌乱。
宋微澜刚吃完饭,正巧路过,伸手拽了下纪颂,“颂颂你怎么……我天,你身上湿了?”
况野气急:“被人泼的!”
这才停了停脚步,纪颂笑了下:“小宋,帮我回宿舍拿块浴巾呗。”
赵逐川拎着一根棍上了楼。
跟在后面追了几步,纪颂追得直哆嗦,只见赵逐川突然停了脚步转身看过来,纪颂还以为他不让跟着,结果赵逐川伸手过来,把他叼在嘴里的冰棒也拿出来扔了。
他说:“你再吃就真感冒了。”
这时候赵逐川的脸才算得上是真的冷,木棍在二楼走廊栏杆上敲得砰砰直响。
他问:“谁泼的?”
“哎,我们不小心的,”萧杉从人后钻出来,脸上堆着笑,拍了拍身前一位男生的肩膀,摆出标准老好人模样,“川哥。”
他第一次这么叫属实有些拗口,“我们寻思着这学校里人都不多了,晚上大家都应该还没吃完饭,没想到这么早就有人过来。”
其余四人都绷着脸,没道歉。
说实在的,集星校服都长一个样,还真不容易分辨是谁的手。
纪颂认不出,也就没说话,埋头在赵逐川身后,用况野找的纸巾捋头发上的冰水。
打底衫还行,湿了一半,水没继续往下面透。
真庆幸不是在京北,不然他得当冰雕了。
“表二的是吧,”赵逐川拧眉,目光在他们之间转一圈,“都是学表演的,你们跟我装什么?”
“我装?”男生脸红脖子粗,“我们都说了不小心,你……”
纪颂看这人眼熟,得亏自己记忆力超群。
他上前一步到赵逐川身边,“我是不是收拾过你啊?在厕所,你嘴我们班赵逐川,我还教你念他大名,”他扯扯嘴角,又冷又不得不迫使自己镇定,面儿上似笑非笑的,“你不记得了?”
纪颂伸手一指,指端几乎快戳到人脑门儿上,“你什么你,他叫赵——逐——川,还要我再教一次么?”
男生猛地一抬头:“你他.妈指谁呢?”
“就指你了怎么了?”纪颂一动不动,发梢仍在滴水。
况野“嘿”一声,拨开纪颂肩膀。
他从身后伸出手来,又曲起手指一点,在心中憋久的气爆发出来,朗声道:“嘴巴那么不干净,你们表二这群人早就欠.干了!”
表二班十来个人,大部分人安静上进从不惹事,总有那么几个爱挑事的,每次都和表一抢教室、拼排名,况野早就忍不了了。
今天这一盆水莫名其妙扣到纪颂头上,况野气结,顺手举起才啃了几口的法棍就往人头上砸去!
赵逐川那一棒子敲到哪儿了?
纪颂不记得,反正敲人身上了。
只记得他们人多,自己这边人少,五打三也没在怕的。
对面用泼水的盆子砸过来时,赵逐川仗着个头高,下意识护住了纪颂的头脸,胳膊上狠狠挨了一下。
这场架还没开打一两分钟,刚吃完饭的金姐回来了。
明哥冲上前先把对面拉开,再回头来看纪颂一脑袋冰水,愣了片刻,又见宋微澜正抱着一条浴巾匆匆跑上楼,气喘吁吁的。
所有人都没吭声,只有宋微澜站在楼梯口缓了缓气,平时说话轻声细语的他在此刻高声喊道:“纪颂身上的水,是不是就你们泼的?!”
刚进办公室没五分钟。
金姐正在教育人,来龙去脉才问清楚,办公室门从外被推开,耳边传来几声尖叫!
纪颂眼疾手快,伸手拽住金姐衣袖往旁边挪了半步,只让她发丝沾上了一点水。
是一杯常温水泼了过来。
林含声用自己保温杯接的。
表二班站在入口处那五个人无一幸免,每个人脸上都挂了水,有人气急败坏,伸脖子要往门口冲!
况野那根法棍早就打得吃不了了。
纪颂瞬间点燃,顺手抄起办公室门背后的扫帚,倒过来横在身前,挡住后面的林含声,踮起脚高声道:“怎么着,以牙还牙了,你还想打吗?”
明哥吼道:“够了!”
“这下好了。”金姐闭了闭眼,抹掉一滴飞溅到眼皮上的水珠,“这下是三个班的事情了。”
林含声单手扶着门,另一只手还拿着保温杯,面上笑得很乖,看都不看那群人一眼。
金姐满肚子话说不出来,抱着胳膊转身背对着所有人。
明哥一看气氛不对,赶紧摆手:“行了,你们该还手的还完手了,泼也泼够了,都成年人了,差不多得了吧?还不快回去备考!”
萧杉正在擦水,忿忿道:“这就完了?”
金姐怒气正盛,猛地回过头,不得不带情绪,“不然呢,你还想怎么样?三个班拉到一块儿淋水再打一架吗?你们泼水到底是有意还是无意,自己心里清楚,非要追究就没这么简单了。”
萧杉支支吾吾:“可我们班主任是……”
“那你去问何雁,问我能不能管她的学生?”金姐语气严厉,抢过纪颂手里的扫帚往办公室桌子上一撂,砸得桌面清脆一声响,“我看你们是和平了太久,忘了之前集星会怎么处理闹事学生了吧?是不是都觉得自己能考得上,所以还没高考就开始狂了?”
对,谁考不上谁就丢人。
这话踩踏上况野敏感的神经,他绷直嘴唇,唇峰的棱角看起来很是倔强,“金姐……”
“行了。”金姐手肘撑上办公桌,和明哥交换眼神。
明哥摆手:“还不快赶紧回自己教室?”
一见学生都面面相觑不肯走,动作拖拖拉拉的,明跃抄起桌上那根扫帚,抬起手臂,作势要打,那些日子被体能训练制裁的痛苦瞬间涌上心头,表一班几个人马上推开门跑远了。
表二班的学生还不服气,明跃看得出,这时候也不想给太多好脸色,叹气道:“实在要闹,你们就找何雁去。”
等学生都走完了,金丹凝才趴到桌上,抓了把头发:“都作的什么孽啊……”
“怎么?”明跃擦手,摸了根烟递给她,再一摸兜,“完了,没火。”
金丹凝指缝夹着烟,没抽,“彭校今天上午才找了我,问我想不想带队领他们去京北考试,说合成一个队,住一块儿、一起吃饭、一起考一起回,他们这闹得水火难容的,怎么一起考试啊?”
明跃弯腰泡茶,“你就如实说,说今天下午这帮孩子才干了架,去京北还得打。”
“都惯的什么毛病,”金丹凝头都大了一圈,“这么冷的天,他们打扫个卫生往楼下泼水,那不成心的吗?”
“何雁还没回来,你收拾他们班学生也不合适啊,”明跃叹气,吹散茶汤的热气,“别操心了。我们最好找彭校谈谈,让她死了这条心。他们这年纪小孩儿一天一个样,到时候考试互相影响才不好,自费考试自己负责最合适。”
晚上,纪颂没去复习。
他发了个消息给金姐请假,拉着赵逐川回了寝室。
换好一身衣物,纪颂拿了从校医室开来的碘伏,捋起赵逐川的衣袖。
还行,轻微擦伤,袖口垂下来也能遮住,不怕考试被看见。
其实不上药也能好,但他就想多和赵逐川单独待会儿。
这一走又是快一个月,再见面要等春节后了。
纪颂倾身向前,额前茸茸的碎发扫过赵逐川的眼睫,问:“你到时候去京影三试,准备穿什么?”
“紧身形体服,软底鞋,在小剧场考,”赵逐川顺着纪颂的问题说下去,“要考大半天,上午下午都要入场。”
纪颂点头,“今天他们……会不会是奔着你来的?”
“可能只是想着我们都要走了,找事儿吧。”赵逐川说。
明天凌晨他一走,还在集星培训的学生最多待到年前半个月,都得被赶回高中上课。
现在艺考和以前不同,文化课占比很高,很多学校实际分数线高到普通本科92%,还能校考的就那几所,想抓住二次机会的人太多。
纪颂突然有点沮丧。
他和萧杉对彼此的秘密略知一二,但都没有实质性的证据,相互构不成威胁,顶多打照面恶心对方几句……
“被泼水的是我,你拿根棍子往别人身上砸,那真要追究你怎么办?”
学着小时候纪仪龄给自己包扎伤口的样子,纪颂俯下身,吹吹赵逐川肩膀上的皮肤,这伤像出在自己身上,看着都疼。
赵逐川凑过去亲了亲纪颂的嘴唇。
很软,也凉,像今天他没买的糯米糍雪糕——还好现在也吃到了。
寝室里,只有阳台小灯亮着。
赵逐川随意地靠在床梯边,袖口向上挽起,撸到肩膀,露出的臂膀饱满紧实,擦伤的红痕只有半指宽,碘伏却被纪颂抹了半掌。
“可以了,”他按下纪颂涂药的手,看人在发呆,问,“刚吃完感冒药犯困了?”
“没呢,我在想事儿……转移注意力。”纪颂挪开目光。
“什么?”赵逐川抬眸。
纪颂睁大眼,眼底纯净青涩,舔了舔嘴唇,没敢直说。
他很恶劣地想,赵逐川捋开衣服,露出伤口的样子,实在太……要不是身处宿舍,两人没办法擦枪走火,他就该把赵逐川的手按在床梯上,让他把一身漂亮匀净的肌肉都露出来。
看一眼记一个月,差不多了。
纪颂咳嗽一声,无意识地把裤腰往下扯了点儿,说:“之前说我俩戴情侣耳钉的事,也是他们班传的?”
“我不确定关于耳钉的传言是从谁的嘴里传出来的。”赵逐川答。
以前没接触过同性恋,纪颂没有过参照模板,不禁问:“我们……真的很明显?”
“一般不会往这方面想。”赵逐川不确定,“小林是心细,又跟我熟,他自己也懂,一猜一个准。”
有些情侣就这样,不需多解释什么,两人往那儿一站,有那根筋的人就看得出问题。
赵逐川做事从没像现在这样不留余地,要是真今天打出个所以然,金姐又一顿熟悉操作给送派出所去,赵添青或者齐圆今天不想来也得来。
他航班是早上9点的。
不等天亮,凌晨5点会有车来接他从集星出发。
赵逐川皱眉,担心纪颂之后的安危,“他们是有计划的?”
“打架哪儿需要筹划啊?基本都是长期以往积累了矛盾,看人不爽,正好手边有东西,提起来就干了。估计他们也想着明天你要走了,想找点麻烦吧。”纪颂说着,歪头,“你这么没经验?刚才看你拿棍子砸人那么狠,我以为你街头小霸王呢。”
赵逐川讲:“小时候打架多,长大了就很少。”
“小时候?”
“嗯。我家没大人。”
纪颂想了想,小时候他才是小霸王呢,逢年过节回老家,那种青石板街巷一眼望不到尽头,每家每户都有半大的臭小子,他挑的架还不少,十里八乡闹得人尽皆知,可一旦有大孩子要欺负人,纪颂就撒丫子往家里跑,他爸虽然是个读书人,但一看到儿子被欺负这种事儿,还是抄家伙不带怕的。
纪仪龄那时候常说梁牧你看看你儿子!这骄纵性子就是你给护出来的。
“你舅呢?”纪颂打了个喷嚏,接过赵逐川接好的热水,闷了一大口,像在喝白酒,浑身发热。
这一热,他恨不得吼一嗓子,又觉得自己行了。
赵逐川只说:“他不是我姥姥生的。”
“哦,旁支?小姨呢?”
“小姨过年不回辽东。”
“结婚早吗?还是太忙?”
“太忙。”
“这样啊……那可惜了,你小时候如果当我小弟,保管你横着走。”
赵逐川一乐,伸手捏纪颂鼻子,“你现在也横着走。”
小霸王,小螃蟹,再问都快招架不住了。
纪颂“哎”一声往后仰,呼吸不畅,差点没背过气去。
他越想越点儿背,和表二班闹架就算了,手没还几下,赵逐川还挨了一盆子!
要不是林含声用水泼了他们一脸,他指不定要在被窝里生闷气到天亮,第二天天不亮又爬起来找事。
纪颂没真爬起来。
但凌晨五点,他迷迷糊糊醒了,困得没力气坐起身子,只感觉有人站在他床沿,一双熟悉的手从栏杆里伸进来,用手指蹭了蹭他的脸。
“我走了。”
那手滑至被窝里,扣住他的,“提醒祝你新年快乐。京北见,颂颂。”
纪颂动动眼皮,觉得这一声很熟悉。
也许当群演那晚,他梦见赵逐川这样叫他很多次,是真的,并非是梦。
他睁不开眼,没完全醒,反手下意识回握而去。
直到那双手抽出,离开,他才猛然睁开眼,捕捉到宿舍门边的人影。
少年人还是那样高,那样挺拔,仍是背对着门的站姿,对纪颂做了个打电话的手势。
纪颂半张脸埋在枕头里,眨了眨干涩的眼睛。
他知道这个动作的意思,是让他多找他,多联系他……多想他。
他点头,不知道赵逐川能否看得见。
门轻轻关了,脚步声远去——
他想起才开始上表演课时,钟离遥总是骂,说有的同学表演打电话,非要双手握拳然后竖起小拇指和大拇指!你们谁日常拿手机是这么拿的?啊?打电话到底该怎么演?还有拿.枪的,扣动扳机怎么扣?是比个“8”吗?
纪颂就犯过这样的毛病。
那会儿赵逐川还不怎么说话,只盘着腿坐在地板上,唇角稍稍勾着,周身一股冷淡倦意,可纪颂看得出他在笑。
翻了个身,纪颂闭上眼……
窗外呼啸而过的风声同汽车引擎声一齐远去。
往前种种,皆为记忆里酸涩而潮湿的梦。
就像蝉终其一生,都只会经历一次在夏天的“成虫阶段”。
而蝉的幼虫,会在土壤中蛰伏17年,等待这个夏天的到来——他们也是这样。
那蝉死亡之后,会去到一个什么样的地方?
是会忘却前尘成为别的生物,还是埋在泥土里,不停回望所经历过的那个特别的季节?
再次入睡前,纪颂头脑昏沉,想起与投影仪共度的无数个日夜。
前几天李欲来放片儿时,他又睡着了,手背把脸颊睡出了红印,都还在困倦中不肯醒来。
耳旁,电影音效传来铁轨轰隆隆的声响。
他听见有人说——
「夏天的风穿过隧道,
带我去往另一个世界①。」
作者有话说:
作者有话说:①出自2001年日本电影《千与千寻》-
【考上了想怎么恋都行观察团】
过初试:
哇我过了!
过复试:
咦我过了。
进终试:
我怎么还真过了……[求求你了]
颂还在美美幻想和男朋友一起喝豆汁、租房、考试、看升旗,让男朋友背自己爬八达岭长城转圈圈。哦还要去雍和宫拜拜。
野子拿出喇叭:那是求——事——业的[问号]——
颂从金姐那里拿了组织统考时的更大的喇叭:有赵逐川的脸拍——我还怕事业不好吗[加油]——
野子觉得有道理,和颂签订“拍他也拍我”盟约。
还没意识到自己会被折腾死的小赵:完了,好像真藏不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