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
在落地京北之前, 纪颂没想过北方的天空能这么蓝。
铺天盖地的蓝。
绿叶仍在沉睡,赤裸的树枝突兀地将其分裂成陶瓷上的冰纹,辽远而澄澈, 没有一丝云絮, 和赵逐川朋友圈里发过的图一模一样。
现在是二月中旬, 刚过完年。
这20来天, 整个集星都在等待通知下一试的好消息。
纪颂等来了进入三试的绿灯,却还得在京北多待一周等导演系特有的四试,也是终试。
要考那么久?纪仪龄在陪他收拾行李时问, 那上海你还去吗?
纪颂三校都过了, 但没把握哪个学校能拿小圈证, 不敢轻易放弃任何一所, 只得说,要去。
果然如他所算, 纪仪龄给了一万块钱考试资金,其中有两千是春节收的压岁钱,纪颂想省中间来回两趟机票钱, 就直接和纪仪龄摊牌了, 说要在京北待小20来天, 等最终试考完再回。
期间还要去一趟上海。
加上吃饭、缴费、交通出行,满打满算省着点花, 差不多够用。
为了让“集星艺考”这标识多在媒体面前露点面儿,能靠今年的成绩一举成名, 纪颂身上这件新羽绒服还是彭校赞助的。
彭校说你去京北,得天天穿,考试那天也得穿!
这样一来,他就有两件能换洗的羽绒服外套了, 刚好换着穿。
按照京北二月份的天气,一套保暖内衣再加高领薄羊毛衫打底,待到三月中旬结束供暖,足够了。
羽绒服长至膝盖,纪颂穿着不方便,拉开全部拉链,背着包往到达口的行李转盘走去,心跳得竟然有些快。
机场落地窗外另一架客机往前缓缓滑行,纪颂滑开手机解锁。
消息弹出:
【李欲:你放宽心啊,以最轻松的状态去面对就好了。很多时候并非你专业能力不够,而是老师的判断有误差,可能某个监考老师觉得和你聊得来,觉得你这个小孩儿有眼缘,那你的分数才会从基础往上加!】
【宫雪:三试的短片分析相对有难度,但你别留后手,这一关的命题故事就掏你的王牌,先进终试再说。】
【班班金:到了没有?】
纪颂心头一暖,挨个回复消息,顺手伸进羽绒服衣兜找身份证准备核对行李牌,掏出来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加油,放轻松~”。
落笔是彭思芮。
彭校么,纪颂想,虽然有时候看人下菜太不遮掩,但对学生有求必应,不管是给咖啡厅配置微波炉还是给化妆间安空调,甚至连每次汇报演出的舞美都是请市里专业团队来做的。
除了交学费之外,她也很少收学生的钱,前几天阿符央戏表演系复试被刷,走不了校考了,彭校还抽了时间专门找阿符聊了聊,说如果选复读,学费给他全免。
培训学校不比的高中单纯,又没有大学那样利益混杂,算是浓缩起来的小社会,纪颂在这里看到了各种各样的人,或成熟、或幼稚,不管如何,最后都得拿成绩说话。
手机震个不停。
他接通电话,是薄炀打来的。
“你终于开机啦?到京北了?我说怎么给你打电话打不通……”
“刚到,有事说事。”纪颂要待这么久,带了个31寸的银色行李箱,“我这马上取托运行李了。”
薄炀听起来活人微死,“我最近愁着呢。”
“我听说你模拟考得很好啊,”纪颂说,“事业爱情双丰收,愁什么?”
“哎,我女朋友她爸妈想送她去香港读大学,以她的成绩,问题不大,但我不可能啊。我爸警察,我妈护士,本科加硕士得读六七年,要供我很困难。”
纪颂看到自己箱子了,歪头夹住电话,“那你想好报哪里了没?”
薄炀:“想报中山大学,离香港近点儿。但是我爸妈希望我能上公大,在京北。”
纪颂叹气:“拉倒,你说这两所学校根本都不是一个类型。第一所你再努努力问题不大,第二所还得体检和政审,以后的路也不一样。你个人什么想法?偷偷告诉你,我妈还希望我上理工呢。”
“家门口那个?”
“对。”
“那你也拉倒,你一开始就想去京北,那就争取能去。”
电话交谈间,纪颂顺手帮身边好几位女士拿了箱子,这终于轮到自己的箱子转来跟前了,伸手轻松一拎,看了眼时间,估摸赵逐川在外面等了快半个多小时了,说:“我不跟你讲了,我室友来接我了,你发等会儿微信给我。”
“你室友?”薄炀只记得那一个。
“之前给你提的那个,我在北京跟他一块儿考试,跟他住一起。”
“那个很帅的?”
纪颂听得心花怒放,手里装得满当当的箱子都像轻了些,唇角上扬,“对啊!就是他!”
那人正在到达口站着,一接过箱子,口罩没取,扣上外套的帽子,隔着面料侧过头轻轻蹭了下纪颂的耳朵,沉声,“和谁打电话?”
“我同学,”纪颂这才挂电话,“你上次送他回家那个。”
赵逐川却说:“有印象。那次我真以为那是你男朋友。”
纪颂:“……”
“我那个时候看起来就不直?”纪颂思考措辞,“我觉得还好吧!”
在赵逐川来之前,不管是高中还是初到集星,没人怀疑过他的性取向啊。
就连纪颂本人也没往那方面想过。
“你自己是不觉得,”赵逐川好笑道,“我第一次在教室转过头看你,你知不知道你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有吗?
现在回想起来,纪颂都仍记得清那天大屏幕上的打斗画面,长河落日,衣袂翩翩,赵逐川自带的光芒扑面而来,那一刻世界都寂静,他不得不被迫望进他的眼睛。
那时是炽热的夏,现在不一样了。
赵逐川新换了件深灰色外套,他像这寒冷空气中唯一的热,吐息落到纪颂耳边,很快染上薄红一片。
有审美?这借口不顶用了。
能记得住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的脸,那不就是一见钟情?
跟随地标指引,纪颂往打网约车的方向走。
赵逐川却扯住他的袖口,抬下巴,示意T3眼前一条宽敞的连廊,“去停车场。”
纪颂一愣:“停车场?”
赵逐川“嗯”一声,“有车来接。”
纪颂扬起脸笑:“我好大牌哦。”
赵逐川看他可爱,往纪颂脸上怼了一副墨镜,“大导演,戴好。”
为什么戴墨镜,纪颂也没多问,只觉得心情好,一路飞奔着推箱子的力气都变大了!
到了停车场,纪颂跟在赵逐川身后,找到了一辆纯黑色LM商务车。
司机和赵逐川一句话都没多交流,开门下车。
赵逐川则轻车熟路地站在车尾等待,再搭把手,一起把行李箱装进车内。他绕到车边拉开门,偏了偏头,“别发呆了,上车吧。”
纪颂坐上车,稍显局促,扫了一圈车内没别人,问:“你家的车?”
“对。”
赵逐川伸手往他脸颊边碰了碰,确定车内温度不会太低,调节显示屏为纪颂放高腿靠,又侧过身从后排拿来一床薄毯铺到纪颂膝盖上,“机场离民宿有一段距离,现在晚高峰,可能得一个多小时,你休息一会儿,晚上还有事。”
薄毯上散落一股淡漠的木质香。
这味道,今天的赵逐川身上也有。
以前纪颂从没在他身上闻到过。
反观今天赵逐川的气场,陌生又熟悉。
相较在集星,他似乎又变回了初次见面时那样,冷静、克制,不愿与周围任何产生联系。
车辆启动,纪颂打开窗户,等风声灌入耳朵,压低嗓问:“什么事?”
“……”赵逐川有点接不上他跳跃的思维。
他偏过头看纪颂,想了想这句话的由头,又闭上眼,没说话。
他伸手把前后排之间的隔板升起来,敲了敲扶手,语气懒散:“一起睡觉,算事吗?”
“当然算。”
纪颂猛地拿薄毯盖住半边脸,耳朵泛红,深吸了一口气,那味道钻入鼻腔,像赵逐川正把他搂进怀里。
一小时后,商务车在小区门口停下。
赵逐川没让司机帮忙把行李送进去,直接下了车,二人无过多交谈。
纪颂很奇怪,这到底是熟还是不熟?
不容他细想。
赵逐川一手拖着箱子,一手拉着纪颂快步进了这栋老式居民楼。
小区附近环境嘈杂,和纪颂十多年前在报纸上看到过的西单菜市场差不多,楼房土棕色外观相对破旧,单元门入口狭窄,约摸是千禧年间的房子了。
民宿内部重新装修过,配置不齐全,但胜在干净,每天晚上回来住一住不算为难。
这里是西直门。
房子是纪颂订的,套一,45平方,不算大,但在京北这个寸土寸金的地界,两个人挤一挤住二十来天差不多也够了。
因为不确定最后一试到底多久开考,二十来天也不好喊价,纪颂没精力和老板算账谈价,直接在软件上定了连住,期间不需要保洁来打扫。
“一万块钱,”纪颂按照指引输密码开门,“你真的能住?”
赵逐川揉了揉纪颂的后脑勺,“能住。”
对于外出住宿,纪颂一副很有经验的样子,进门先检查了所有角落,再把可能有摄像头的地方都遮了个遍,检查床品,最后才把行李箱和赵逐川一同推进门,反锁,拿起手机晃了晃:“给你点了很多一次性用品,这段时间换着用吧?”
进了房间,赵逐川才取下口罩,把鸭舌帽往纪颂头上一扣。
左手放到纪颂脸颊边,轻轻按了按,低头去蹭纪颂脸。
赵逐川鬓角的头发刮得脸疼,纪颂瓮声瓮气地:“怎么不说话?”
“有点累。”赵逐川忽然不动了。
纪颂也没敢动,反手抱住他,还以为他是被三校备考折腾得没力气,从他肩背一直揉到臂膀,小声碎碎念:“练疼了?你那个老师,肯定很严格……”
那可是秦俐啊!
纪颂看过她在剧院带演员的录像,钟离遥和她的苛刻完全不是一个量级。
“不是。”赵逐川闭着眼,赖在纪颂颈窝里不想抬头,人又重,弄得纪颂往后退了几步,他才抓过纪颂的手往胸膛上按,察觉到纪颂要抽回手,他按得更狠了,“不要躲我。”
纪颂真的没动了,当赵逐川在撒娇。
赵逐川害怕要曝光的这个事情在外已经有了风吹草动。
不确定有没有记者在蹲他。
但赵添青不是吃素的,不至于让人蹲到这个地步,这段时间她和靳霄出双入对,再怎么避嫌也会留下痕迹,不知道被拍了多少照片,舆论仍没有半点风声。
也许留给他们的时间只有这十来天了。
这是最后的宁静。
等表演系三试时间一公布,倒计时就会来临。
赵逐川想珍惜这段时间的相处,又不愿意纪颂被打扰……
毕竟他接男同学的机,送男同学回住所,都无伤大雅,但和男同学同居过夜,性质不一样了。
道理他都懂。
可他实在舍不得纪颂一个人在这里住着。
卧室里有一张大床,飘窗空无一物,能放点东西,除此之外只有能下脚的地儿和一张书桌。
认真打扫了一下房间,两人几乎拿湿纸巾把目光所及之处都擦了个遍,简陋点儿不要紧,重要的是必须干净。
纪颂当时刚拆了一包纸巾,一转头,赵逐川正在扫地,干得火热,外套已经脱下,在凳子上叠得整整齐齐,手表也放好了。
赵逐川时不时抬起手背擦汗。
从纪颂的角度,能看到顶灯灯光洒在他眼睫上、鼻梁上,举手投足都和这样一个略显逼仄的背景格格不入,但赵逐川没有一句抱怨。
说实话两个人都没过过苦日子,可只要在一起,哪里都是好的。
白天两人在这里待不住,得去彭校提前帮忙联系好的形体教室。
彭校帮忙联系的那个形体练习室离这边有一段距离车程大概得半个多小时,每天两人都得抓紧时间打车去打车回,还不止他们,集星的其他学生也会一起过来。
但不能练太晚,等晚上八九点,就得往住处走,找一间自习室,看书看到十一点左右再回,最迟一点之前必须上床睡觉。
第一天,租借来的教室中暂时就他们两人。
先是各练各的,没多久,又对了会儿戏。
最后纪颂闹不过他,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蹬了几下腿,困了,眼睛盯着天花板发呆……
这里像集星,又不是集星。
他一翻身,看见已经黑沉沉下来的天,窗外标志性的建筑大厦灯火通明,夜风呼啸着掀起窗帘一角。
赵逐川走过来,随手拎了外套搭在他背上。
趁机在地上偷懒的人趴着没动。
赵逐川蹲下,弯着腰,眉宇间没什么神色,手却潜进外套里,用指腹按住纪颂的腰,再捋开衣摆……
纪颂呼吸一顿,腰腹骤然紧缩,蜷缩在地上像一只虾米,不敢动,裹着外套翻过身,很轻地倒吸一口凉气。
他又很娇气地哼哼:“别摸,有点痒……”
赵逐川抬眼:“只是痒?”
“这里是教室,”纪颂没忍住低喘一声,看赵逐川表面上依旧冷冰冰的神情,胆子大了,挑衅道,“难道我还敢说我很爽啊……”
“明天有老师要来。”赵逐川哑声说。
“我又不考形体了,”纪颂翻个身装死,“你又找借口!”
赵逐川“啧”了一声,往纪颂腰上颇为结实的肌肉捏了一把,咬牙:“你就仗着现在是在外面……”
纪颂抬腿往他膝盖上踢了一脚,“回去你也不敢让我……”
“嘘。”赵逐川捂住他嘴,“有监控。”
纪颂想翻白眼。
这时候你知道有监控了?
昨天晚上,两人睡觉的第一晚,他抱着赵逐川亲了那么久,手刚抬起来就被按下去,刚要往脖子上搂又被捋开。
理由是明天还要走戏,要练形体。
那哪天不练形体?
不就是屁股遭殃吗,躺一天就好了!
纪颂还捧住赵逐川的脸蹭了蹭,一股子邪火没地方发,又确实困得不想睁眼睛。
京北的暖气太足了,根本坐不起身子……
昨晚纪颂专心致志地亲赵逐川的耳朵,小声地哄,说,不疼的,很舒服,我轻点。
赵逐川沉默了几秒。
他任纪颂胡乱一通亲,喉结滚了滚,你怎么知道不疼?
我上网查过了啊。纪颂低声,神神秘秘。
赵逐川点头,你说的。
纪颂笃定,我说的!
“不过这里真的有监控?”他翻身艰难坐起,四处乱瞄。
赵逐川转移他注意力,“手机响了。”
两所院校的三试榜单还没公布,但沪戏表演专业的榜单出了,集星只进了赵逐川、宋微澜,还有表二班的两位女生。
纪颂很高兴。
当天晚餐的减脂餐都变香了,非要用筷子夹一根萝卜丝,立起来,假装是蜡烛,让赵逐川闭着眼许愿。
“希望过几天能在京北和大家见面。”赵逐川说,“希望纪颂能考好。”
纪颂微怔。
他知道赵逐川说的“大家”是谁,知道这句话什么意思,因为过几天三试就要放榜了。
赵逐川向来都是帮他完成愿望的那个人,从来信奉求人不如求己,现在却在为了他在向神明祈祷。
纪颂问:“你不保佑保佑自己?”
“不出意外,我能进,”赵逐川口吻很淡,“但我不想你难过。”
纪颂相对更感性,各方面情绪容易被影响。
赵逐川怕他想多,伸手捏了下纪颂的脸,认真道:“今晚就不去自习室了,行么?”
“啊?今天第一天,不需要有个好开头吗?金姐和明哥才说最好每晚都去打卡的,要巩固记忆。”纪颂收拾饭盒,揉了揉酸疼的脚踝。
赵逐川摇头,“我们早点回去休息。”
吃完饭,两人简单收拾了一下,赵逐川领着纪颂去附近的路口站了会儿,那天来接机的司机送来一床洗过的新被褥,又什么都没说,开车就走了。
赵逐川说是看纪颂身上有点过敏,小腹那一块挠得通红,就打电话让家里送了一床新的来。
“他还有事,”赵逐川解释,“我们打车回去。”
两人拎着一大袋床品上了网约车,床品瞬间将后排座位中央堵得水泄不通。
纪颂突然觉得这场面有点好笑,又完全抽不出手可以拿摄像机。
他按下窗户,闭着眼迎面感受京北夜里的寒风,压低音量喊:“回家了——”
赵逐川没忍住笑了下,“你好疯。”
“压力大了就得疯!”纪颂看窗外,吹得眼泪花乱飞,“进三试——”
赵逐川那边的车窗也放下了。
他模仿纪颂的口吻:“不要走——”
额发被风吹得凌乱,纪颂笑弯了一双眼,整个人都快贴到车门上,“走哪儿啊?”
“留下来,”赵逐川说,“不要走。”
下车后,两个人抱着极重的床品,走一会儿歇一会儿。
不是力气不够,是纪颂总想笑,就使不出力气,赵逐川走一路停一路,总在等他。
周围居民楼窗户如星星点点。
赵逐川抱着一团不知道哪儿薅来的被子站在原地,身形挺阔,笑意总是藏在眼底,目光焦距却是对着自己的。
他身上穿集星的衣服,和纪颂一起吃20块钱一份的减脂餐,打底衫能和纪颂换着穿,再贵的车、房,似乎都和他没关系。
这个人,很近,又很远。
纪颂眯起眼,刚才在车上被风吹出的潮气又涌上来一些,他想起某次宫雪上课说的,故事核心是人的延伸。
两个人一起攻克困难的题材有很多,比如升级打怪,比如利益共同体……比如行囊羞涩都无恨,难得夫妻是少年①。
最后,他们推开民宿的门。
不知道为什么,上一秒,两人明明都还在笑,下一秒,谁都没有去开灯,只在黑暗中对视一眼,双唇裹挟冬夜的冰冷,吻得一塌糊涂。
纪颂用手腕抵着赵逐川的肩,险些一屁股坐在扔在旁边的床品上,不断接吻,不断用手往后去触摸看不见的障碍物——
直到赵逐川吻至脖颈,拉开羽绒服拉链,把羽绒服脱下来垫在房间内唯一的凳子上。
纪颂身下一凉,胸前有重力袭来,被推得直直坐下,“你干什么……”
一回家就让坐下,有事要谈?
谈事情为什么脱我的夹棉防风裤!
赵逐川却蹲下来了。
纪颂一抖,没好意思直说冻屁股,只眼巴巴道:“有点……冷。”
赵逐川喉咙里闷闷地“嗯”了声,提议:“那你把脚放我衣服里。”
纪颂:“?”
窗帘没有完全拉上,漏了小区内路灯的光,纪颂借着夜色,还没等他看清赵逐川的脸,赵逐川伸手握在他右边脚踝上,往上一举!
纪颂一声惊喘,脚跟被迫踩上了凳子。
赵逐川另一只手绕到身前,扶住纪颂的后腰。
他脖颈修长,埋头的时候,脑袋低低伏着,纪颂看见他后脖颈凸出的一小块骨头,心底忽地有些痒痒,还没明白赵逐川要做什么。
另一只左脚顺着赵逐川大敞开的毛衣领口,钻了进去。
十八岁的年纪,所及之处火热滚烫,纪颂不知道是自己太冷还是赵逐川疑似发烧。
他刚想伸手去试对方额头的温度。
赵逐川却说:“别动。”
头一次居高临下地俯视赵逐川,纪颂脑子还有些混乱:“赵……”
赵逐川似乎没有了要解释的耐心。
他模仿纪颂刚才在教室的语气,抬起眼看人,“我帮你试试,是不是和你说的一样。”
作者有话说:
作者有话说:①①出自民国诗人吴芳吉的七言绝句《将自永宁归家先寄内》,形容夫妻之间年少相伴的情谊最为珍贵,这种纯真的情感和共同成长的经历,比物质财富更为重要-
虽迟但到,希望这章能完美存活QAQ-
【反早恋观察团】
野子:靠你俩提前去京北培训是去谈恋爱去了啊[问号]????
颂:怎么样还同居咯[加油]!
小赵又准备将其拖走但是发现形体教室的地板都要被纪颂拖干净了,干脆拎着男朋友两条腿开始拖地,反正都爱演尸体。
小赵拖完一圈:你还不起来?
颂还趴着:今天演洗地机[爆哭]。
小赵:我演人?
颂想起来民宿没有洗衣机:你回家演洗衣机。
小赵:……
第82章 雨水 京北的冬天好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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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纪颂才知道, 原来双腿交叉,能刚好圈住一个人的脑袋。
冬季,开放暖气的室内干燥无比, 他身上却一片潮湿, 湿意由内向外慢慢充盈, 很快将他最里面那件打底衫吃了个透彻。
纪颂哼道:“我还没……”
赵逐川神情专注, 时不时掀起眼皮看他,也不嫌脏。
入夜后的居民区安静无比。
枝桠的影子拓在近处的灰墙上,玻璃凝起白雾, 纪颂盯着那团雾气, 突然很想幼稚无比地画个爱心。
人一旦陷入该死的爱情, 吃个甜甜圈都恨不得是桃心的。
纪颂有些懊恼, 进门应该开灯的,这样才能看清楚赵逐川的脸。
那就是双重刺激了。
“等等, 等等……”
没人回应他。
回应他的是别的声音。
他不得不将脚踩在赵逐川肩膀上,后跟抵在锁骨上,硌得不疼, 反倒刚好有个窝, 大小适中, 天生就该给他放。
脚踝被赵逐川一只手的虎口扣拢得轻松,很快留下一圈红痕。
纪颂疼了, 又伸手按在赵逐川头上,也有点不分轻重。
赵逐川发顶有两个旋, 老人家常说“一旋善,二旋横,三旋恶”。
以前在纪颂心里,赵逐川和手段硬、强悍挂不上钩, 大多是神情淡漠,像融不化的冰那样伫立着,全靠气场压人,现在——
还靠嘴。
纪颂靠在椅背上,整个上半身没有着力点,几乎快缩进赵逐川给他铺开的羽绒服里,接触背心的那一块全被汗水浸湿了。
他捏住羽绒服空荡荡的袖管,在最后的失焦中差点控制不住力气,差点一脚把赵逐川蹬开。
“嘶。”
赵逐川吸一口气,还说不出话。
他保持着原来的姿势抬起头,看见纪颂已经泛起泪光的眼,明亮又勾人,下唇咬得很红,现下本是冬夜,愣是躁动出了一身的汗,汗水挂在下颌处摇摇欲坠,一缕一缕地往大敞开的衣领流淌……
这是纪颂。
不管是在集星教学区里,还是202寝室内,他从来都没舍得下过重手的纪颂。
纪颂望向他的眼神总是带笑的,天生就会使用少年人特有的天真。
就像现在,明明应该躺着喘气就行,还非要伸舌头舔一圈嘴唇,再侧身去扯一张卫生纸递来。
纪颂给他擦唇角的动作有些慌乱,“酸不酸?”
赵逐川还是说不了话。
“你快去卫生间……”纪颂用脚推了推他的肩膀,没什么力气。
赵逐川只能发单音节:“嗯。”
正当赵逐川以为他享受完进入了不应期,准备洗漱休息,结果纪颂把上衣一脱,露出精壮白净的整个身体,直接往床上坐,发号施令:“快去!”
卫生间内传来马桶冲水的声响。
赵逐川弯腰,在洗手池接了一抔水,扑到脸上迫使自己冷静、降温,再接了一抔水含进嘴里,漱口,吐掉。
他再抬头,镜子旧痕斑驳,倒映出他眉梢棱角挂着水珠的脸孔。
纪颂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后。
两只过分冷白的手臂从后绕至身前,按上腹部,他听见纪颂说:“你还要考试,我就用,嗯,帮你……”
知道他不好意思说,赵逐川故意重复:“用什么?”
“手!”纪颂耳朵通红,把下巴搁在他肩膀上,“刚刚,对不起啊,嗓子疼不疼?”
赵逐川失笑:“不至于。”
“不至于是什么意思?嗯?”纪颂自以为掌握住了别人的命脉,还说,“虽然说礼尚往来,我就不了吧,我明天还要练声乐……”
赵逐川知道他这是怂了,逗他,“你又不是表演生,练什么声乐?”
“我,我还要练朗诵。”
“那你又不考形体了,”赵逐川空出手掐他腰部往下,“可以用屁股。”
“……”
“怕了?”
赵逐川偏过头,眼睛紧盯着镜子里纪颂潮红又青涩的脸,张嘴咬住纪颂的下唇,松开,才说:“是谁昨天晚上大言不惭,说不疼,很舒服的,说反正我也不敢把你怎么样……”
“你又是谁?”纪颂吃痛,另一只手勒住赵逐川的脖子,张口就喊,“快从我高冷克制严以律己宽以待人的男朋友身上下来!!!”
闹来闹去还是闹回了床上。
赵逐川躺着,纪颂上手,纪颂是掌握节奏的那一方,却不停地从鼻腔哼哼出乱七八糟的音调,眼角刺激得全是泪,在月光下泛着光,看上去更是享受。
窗外,全世界扑进怀里的风都是凉的,只有他们两个人是热的。
一通闹腾结束,纪颂顶着被子从床上爬起来,又滚了一圈,裹成蚕蛹,只露出一个脑袋:“你家被子真舒服!”
“现在是我们家了。”赵逐川单膝跪上床沿,扯他,“快起来洗澡睡觉。”
“我们家的被子为什么是白色的?”纪颂改口飞快,滚开,躲人手,“好像酒店的。”
赵逐川答:“方便换洗。”
他捋起袖口,无奈,“再不起来我就把你扛去洗澡。”
纪颂想起那些被皇帝翻牌的明清妃子,掐嗓子,尖声尖气地学道:“赵逐川演古装剧啦。”
赵逐川:“……”
男朋友太兴奋,肾上腺素飙升了还没降下来,一晚上话都多。
一直到两个人洗完澡上床,纪颂关了灯,无意间扫到书桌上原封不动的文化课试卷。
玩物丧志啊。
七情六欲里面最容易让人失去理智的是什么?领教了。
他叹了一口气,心想明天绝对不能这样了!
今天是意外,偶尔偷偷懒没关系吧?
纪颂一向很会说服自己,心安理得地缩进被窝,“赵逐川。”
赵逐川平躺着,“怎么了?”
两人肩并着肩,腿贴着腿,从纪颂的角度看过去,能瞄到赵逐川的喉结攒了攒,眼睫紧闭着,冷静、自持,像刚才的一切没发生过。
破坏欲上升,纪颂想打破这种表面的沉静。
他转身把脸埋进赵逐川颈窝里,使坏往前拱两下,拱得赵逐川不得不拍拍他的背。
纪颂说:“京北的冬天好热,和夏天一样。”
赵逐川已经困了,闭着眼答了句:“是啊。”
纪颂还没睡意,自己接话:“也许夏天就没结束?蝉不只能活一个夏天吧。”
“也有可能。”
“等上了大学,我们是在外面租房子住好呢,还是每周见一次比较好?”
赵逐川还是应他:“住一起吧。”
黑暗中,纪颂跳跃的思维变得更发散,“都说导演系三试看实力,四试看命。我真能过?”
赵逐川拍拍他的手,嗓音柔下来:“问题不大。”
纪颂翻过身,“在你眼里我有缺点吗?”
“太颜控了。”几乎是秒回。
听着耳旁很沉的低笑,纪颂也不恼,老老实实认了,说:“那我也最多就看看……其他人都没你好看。我又不是对谁都这样!”
赵逐川一条腿搭上纪颂的,“你最好是。”
纪颂任他压着,又喊个没完了:“赵逐川。”
“嗯?”听声音像快睡着了。
“你的回答都是四个字的。”
“我改。”
“为什么我说什么就是什么,要什么你给什么?”
“因为喜欢你。”
赵逐川说罢,把纪颂捞过去,手臂搭在他放松后软软的小腹上,吐息擦过他侧脸,困得实在无可奈何,亲了亲纪颂的侧脸想哄他入睡,“这次是五个字了。”
五是个好数字。
纪颂睡意昏沉地想着,胃饿得猛然一收缩,蜷了身子,赵逐川自然知道怎么回事,手按上他胃部的位置,力道很轻地揉了揉。
他小声嘀咕:“明天想吃花卷和打卤面……”
“好。”
“明天还想约个博物馆逛逛,临时约能约上么……”
“找个冷门的。”
“京北有冷门的博物馆?”
“我们试试看。”
纪颂“嗯”一声,打了个长长的哈欠,“晚安,打卤面。”
赵逐川哑声回应:“晚安,花卷。”
前几分钟那句“因为喜欢你”千回百转,纪颂心里软得像塌陷下一块,张开手指比了个五,指缝被赵逐川的手指填满。
“我也喜欢你。”入睡前不管说什么,话语都震耳欲聋,“好像你早就知道了……”
很早就看出来了吧,赵逐川。
三日后,各大院校陆续放榜,考生即将进入终试角逐。
纪颂知进退,明白这个阶段的每个人都敏感,自尊心强,贴心地没有在班级大群里问大家都考得怎么样。
他抱着手机等了一会儿。
等待10:00变成10:05,微信陆续弹出了消息。
赵逐川靠在床头,正在摆弄电脑。
坐在他身边,纪颂的手机软件在外卖和微信之间来回切换,也不是饿,就是总觉得要庆祝点什么。
以前纪颂看见自己名字下翠绿色的“通过”时,总告诫自己不要有太大反应,别提前开香槟,他学着模仿赵逐川的强者心态,要认为逢考必过是必然的。
现在,赵逐川的考号赫然出现在榜单上。
纪颂盯着天花板发了会儿呆,实在无法劝自己冷静,没忍住亲了赵逐川一口。
赵逐川搂着他,空出一只手点击缴纳三试费用。
缴费成功。
赵逐川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垂着眼,用拇指和食指捏住眉心那一块,揉了揉,看纪颂难掩激动的模样,笑了下,“开心?我看你进三试那会儿都没这么激动。”
“我那是装的,”纪颂小声老实交代,“还不是怕最后考不上,丢人现眼的……”
手机消息弹出。
【班班金:太棒了!集星今年进终试的学生有好几个!】
【班班金:@赵逐川@孟檀@况野@宋微澜,怎么样?】
纪颂不在这个群,没办法回消息,急得团团转,赵逐川看他好笑,还是快速回复金姐一个“过了”。
【美少女小檀:我也1111,我都过啦!】
【死水微澜:我挂了,但我沪戏过了!】
【班班金:太牛了我们表一!!!!】
由此一来,孟檀和表二班两位学生将要在一周后参加京影表演系终试。
整个集星,在京北杀进决赛的不过7个学生,是全校最后的希望。
在纪颂来京北的前几天,云朵就知道她自己京影没过,只过了央戏和沪戏,她爸爸陪着她来京北找了小班老师辅导冲刺,说必须抓住最后的机会。
赵逐川还在看稿件,转了下笔,头也不抬,“况野过了没?”
“没出声。”纪颂心跳快了,“别是没过吧……”
放在床上的手机弹出视频通话请求。
【野:我不敢查,救救我。】
纪颂松一口气。
按下接听键,纪颂大气不敢出,先问况野,“还没查?”
“我手抖,”况野说,“不敢点进去。”
“三试而已,又不是发证了,”纪颂难得对况野放软语调,“你平时天不怕地不怕的,现在怎么还怕查个成绩?而且你考的是两所学校,有两次机会!”
“我手在鼠标上了,你帮我倒数?”
“三,二,一……”
纪颂念完,听那边“啪”一声鼠标响动,耳边呼吸变快,镜头在查询页面一晃而过,“你拿近点,我看不清……”
复试结果下,赫然显现鲜红的三个字:不通过。
情绪犹如坐过山车,况野懊恼道:“完了。”
“什么就完了,”赵逐川从纪颂身后探出头,毫不避讳,凑近了点,和纪颂几乎脸贴脸,“央戏查了吗?”
一听到赵逐川的声音,况野没来得及深究这两个人怎么住一起,像吃了定心丸,又重新打起精神:“还没有!”
赵逐川催促他:“查查看。”
央戏的查询页面色调仍然是大红一片,晃得纪颂眼仁生疼,直到况野往下拉鼠标,拉出复试结果后紧随的:通过,三试待缴费。
“有了,有了!”况野惊呼,“我能买票来京北了!”
有了第一次失败,况野很快冷静下来。
他脸颊憋得通红,半是懊悔,半是惊喜,反复深呼吸好几次,念叨:“对,我不能成为我们寝室的耻辱,我要学习你们三个的心态,一定要在考试时,将实力发挥到最大化……”
不管到底最后结果如何,只要能拿到这张入场券,他就有再来一年的勇气,能挺进三试,就算被刷了,他也能相信自己实力是够的,是适合走这条路的。
“这不就对了吗?”纪颂声调愉悦,“我记得你一开始,就是冲着央戏去的。”
今年集星能拿多证的希望很大,彭校挨个给大家打了电话询问意向,问准备情况,有没有信心?
接了电话之后,每个即将赴京赶考的学生都察觉到无形之间有股绳子把大家栓在了一起,肩膀上担子很重,也盼望自己能给这半年多的努力一个交代。
赵逐川送纪颂去考央戏导演三试那天,京北难得迎来阴天。
天色昏沉,纪颂穿了三件都觉得冷,上车就开了车窗,也不敢睡。
他需要打起精神。
纪颂选的电影导演方向,央戏考的分镜头脚本创作让他头疼了好些天,很多考点连蒙带猜,李欲和赵逐川帮忙联系的两位老师都点不出来。
一直到进考场,纪颂心跳了好一阵子,也不管旁边有没有别人,在考点门口没忍住,转身抱了抱赵逐川。
赵逐川戴着口罩,头发没有抓,额发微垂下来,他朝四周扫了几眼,揉揉纪颂的后脑勺,“我在外面找个咖啡厅等你。”
“好,”纪颂面对着他,往后倒退,抬起双手作别,“我要一杯冰拿铁!”
赵逐川点点头,不想在这个时候管他吃冰,任他去。
转过身,赵逐川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一大半。
他拿出兜里震动已久的手机,划开接听。
“我三试当天就有记者要来拍?”赵逐川皱眉,隐约压着火气,“你们不打算等最后出结果吗?”
作者有话说:
作者有话说:不知道能不能存活……祈祷-
【有男朋友就是爽啊观察团[红心]】
小赵忧心忡忡,小赵愧疚到买了三杯口味不一样的冰拿铁讨好男朋友的嘴。
小赵还觉得不够,决定凌晨通宵排队帮颂占升旗的好位置。
小赵:……我有个秘密瞒着你。
颂:其实我也有。
小赵:?
颂:你早上买的打卤面一点都不好吃[爆哭]!
第83章 雨水 那我给你开开胯。
83
考导演系的学生少, 现下考点门口安静,没什么人。
把口罩拨高一点,赵逐川找了棵叶片掉光的树。
他背对树干, 面朝着央戏门口凸起的浅灰石墙, 抬手勾断一缕枯藤, 心里发堵。
他没办法去怪赵添青。
因为这是他早在集训前就已答应下来的事情。
参加集训, 准备艺考,在校考曝光,从此星途璀璨。
期间少不了流汗流泪, 日复一日枯燥的练习, 更少不了他必须拿下一个好名次的决心, 他什么都算到了, 唯独没算到会出现一个纪颂,计划之外的意外。
电话那头以短暂的沉默回应他, 赵逐川又问了一遍:“原计划就是那天,对吗?”
齐圆话语落得急促:“小川,你听我解释。每年表演系考试, 最火、曝光度最高的时间段就是现在。特别是京影这个考点, 那关注度简直跟媒体发布会一样, 就有人指着看有没有新人冒尖儿、买股。连娱乐公司每年都有人专门来挑苗子呢。这个时候如果不拍,那等你放榜了, 除了第一名受关注,谁理你是谁?”
“是这个道理。”
“小川, 你够争气,三校都进了终试,我把话说难听点吧,就算你受了一点点影响, 你发挥失常,那瞎猫总能碰上死耗子,三校你肯定能上一所,上哪所都算是成功,还不如就把这个机会给抓住。”
赵逐川面色平静:“我明白。”
一听他又换上副毫无波澜的语调,齐圆太阳穴一跳突,摸不清这少爷到底在想什么,语气轻缓了:“而且你的统考第一名是你在曝光之前拿下的,就足以证明你的实力呀,不存在什么因为你是谁的儿子,所以评委给你打那么高的分,那会儿根本没人认识你。”
赵逐川没接话了,电话没挂断。
他扶正耳机,转身往校门口咖啡厅的方向走去,通话中的齐圆仍在滔滔不绝。
“校考不一样啊,每年参加校考的什么童星、星二代,甚至已经成名的小明星一抓一大把,但他们并不都是前几名。院校的考官见过太多明星了,谁管你是谁儿子?这些考试是有权威性在的,”齐圆苦口婆心,“你相信我们,肯定是讨论过的,你如果等到成绩出来之后再曝光,那大家只会去关注你是以多少名的身份,以什么实力出现在公众面前,但是如果你现在就去曝光的话,更多人会先注意到你的外形条件,这是你的优势!一定要把握住了。”
“知道了,圆姐。”
赵逐川扫码点单,备注一小时后再做,在店内寻了个安静的角落坐下,“但考试要求不能化妆,不能做造型,要纯素颜入场,这些你们都知道么?不要大早上带着造型师来找我。”
听他这是答应了,齐圆语气轻快起来,“行行行,那到时候我们派车来接你?还是你回来住……”
赵逐川思绪还乱着,“再说吧。”
“你最近在外谨慎些,”齐圆说,“什么帽子,口罩,墨镜全戴上,反正现在是冬天,你捂得严实也没人会怀疑什么。哦,还有你那个同学。”
“怎么了。”
“你最好让他也简单伪装一下。别真被拍到了,舆论影响别人学习,是吧?”
赵逐川说:“好。”
齐圆知道赵逐川暂住在西直门某个小区里,没多问为什么,和谁住,因为那是赵逐川自己的私事,赵逐川也猜她完全没往那方面想过,他妈才会半点不过问由他去。
那里像不曾有人涉足的桃花源。
纪颂最近亲他也亲得小心谨慎,绝对不在衣物遮不住的地方留下痕迹。
少年人有情饮水饱,刚开荤正是食髓知味的阶段。
两人不知道哪儿来的那么多精力,每天学完文化课回民宿,还要在床上闹至凌晨,什么要练形体、练声乐,都不再能成为理由,赵逐川的进攻很急躁,又不敢真的在考试前下狠心伤了纪颂,欲.望难以纾解,又怕把嘴唇咬破影响考试,他就咬纪颂的腰、大腿内侧……
纪颂肤色过于光洁白净,印子留得浅,也难免有痕迹,纪颂娇气,总噙着眼泪地踩着他肩膀要躲,脚上力气不小,两个人总像下一秒要打起来,赵逐川无所谓他怎么踢都好,会把他拉拽回来,将人按在床沿,微喘着喊他“颂颂”。
他一喊,纪颂就不闹了,脸侧着压在床单上,手指抓出漩涡,闭上眼,等赵逐川来理他汗湿的碎发。
赵逐川知道纪颂喜欢被这么喊。
虽然大家都这么喊。
但他冷着一张过分优越的脸叫出来,就是和别人不一样。
偶尔他也喊“宝贝”,喊一次,纪颂紧实的小腹就会收缩一次,呼吸也会变快,体温逐渐火热,几近融化他的骨骼。
赵逐川还学过纪颂亲自己时的模样——
从额头,到眉弓,再到眼睛、鼻梁、下巴,挨个亲,像欣赏什么完美的雕塑作品。
很高。这是纪颂的眉弓。
亮晶晶的。吻他纤长的睫毛。
这里也好看。细窄高挺的鼻梁骨。
肉感很足。红润饱满的唇。
纪颂被他夸得不好意思了,脸颊通红,十分在意自己形象,偶像包袱比31寸行李箱还重。
赵逐川继续毫不吝啬地夸,你也很好看,那么颜控为什么不爱照镜子?
于是纪颂更不好意思了,直接整个人躲进被窝里去。
再被捆着脚踝拖出来。
纪颂一身薄肌并不是白练的,他力气也大,有时候也能抱住赵逐川的肩胛,趁人不注意将扳倒一圈,压在身下,嚣张至极,说我也给你压压腿!
赵逐川会盯着他不断开合的嘴唇,看一会儿,再翻身压回来,叼住纪颂一只耳垂,说,那我给你开开胯。
“小川?”电流声静默,齐圆在喊他。
赵逐川骤然回神。
他皱起眉,修长有力的手指胡乱地扯了扯领口,强压下.体内一股燥意,忽然有些口渴。
他打开手机迅速刷了几遍实时真题,尽力摒弃掉脑内一切所想。
这些年出门在外,他注意力一向集中,擅于观察身边环境,很少这么开小差。
挂断电话后,赵逐川要了杯美式。
“同学,你是来考试的吧?”一个戴帽的年轻陌生男人推门挤入面积袖珍的咖啡厅,坐下来,笑容和蔼,说出的台词似乎已重复过千万遍,“今天是导演系的场次啊,你是学导演的?”
陌生男人往桌面上放了一张名片,不知真假。
赵逐川忽然觉得自己像面试官。
只在这里坐了半小时,跟前的空位上就没缺过人来,刚才来过一位要微信的女生,又来过一位搭讪的男生,现在连大叔都有了,不说个人,就连考场门口都有各个培训机构的人举着旗帜、宣传单,一些考生众星捧月,一些考生无人问津,俨然已形成微型名利场。
他想憋几句齐圆紧急教过他的韩语,又懒得开口,摇摇头。
他不确定这人真是星探还是来试他的媒体。
赵逐川倏地站起身,压低帽檐,干脆把墨镜拨下来挡住眼睛,刻意压低了嗓音道:“抱歉。”
他径直推开厚重玻璃门,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1101:咖啡厅坐着闷,我去街角那家甜品店了,你考完出来左拐200m就能到。拿铁给你点好了。】
发完取餐码,赵逐川闭了闭眼,有些疲惫。
这才哪儿到哪儿?
他开始有些不敢想象以后的日子该有多东躲西藏,纪颂这么跳脱爱自由的一个人,真的能忍受未来无止尽的备受关注吗。
只要纪颂和自己在一起一天,就不会再有安生日子。
不过是站在人前,赵逐川想。
有什么风雨,他会替他挡。
这几天,孟檀和况野都上来了京北,集星零零散散到了几个人,还都没老师管辖,疯得无法无天,想着反正临时抱佛脚也没太大用,是什么实力就怎么上场了,练困了就随地大小睡。
况野那小音响还随身携带,有时候还放他自己唱的歌,放前几次月考他偷偷录的音,纪颂听得拿枕头顶在头上,恨不得把况野一头闷死——
“你是变态吗?为什么我月考唱歌的录音你都有?”
况野乐呵着躲:“还不是为了留着以后笑话你啊!”
哦,枕头是况野从酒店薅的,外面套了层一次性枕套,说是他弟每天要在酒店里垒城堡,拿了太多枕头,他干脆就随身带一个到形体教室来了。
他这次考试是全家出动,每天训练,他爸妈就带着弟弟在京北各景点旅游。听说能去的基本上都去了。
至于他们即将面临的表演系考试内容,纪颂多看一眼都头疼。
休息的间隙,几个人点了饮料围成一圈坐着,林含声也从隔壁模拟演播室来了,探头探脑地:“表二那萧杉呢?没来?”
“人家是童星,听说回经纪公司了,”况野喝了口清茶,“他有单独的练习室。”
“啧。”林含声找位置蹲下,“那有什么用,还不是考不过我们。”
纪颂困了,脑袋搭在赵逐川肩头,眼眶下已熬出一圈浅浅的青黑,“你考试怎么样?”
林含声点头:“还行,进三试了,播音的流程更简单,没你们这么复杂。你们呢,卷么?”
况野一拍大腿:“我之前考复试的时候,抽了个稿件是独白,老师会给时间让你看一会儿,再自己去读,我们那组有人直接背下来,再编一段台词去表演。你说这些人……”
赵逐川说:“总会有人去表现考试之外的东西来吸引注意力吧。”
“这还不算难,”孟檀忧心忡忡,“我复试抽的题是把镜头当成自己喜欢的人,对着镜头唱歌,主题是要表现出那个人是你青春时期的初恋。我还没恋过……”
“你得想象啊!”况野恨不得指着自己,“钟离遥带着我们练了那么多题,总有能套上的!”
孟檀托腮:“大脑一片空白了。”
“京影我都不知道怎么挂的,”况野低头玩手里的即兴题目纸条,“可能是跟老师没眼缘吧。”
“央戏肯定要你。”孟檀认真道,“总有学校会喜欢你。”
况野停止了说自己的事情,问孟檀要来唇膏擦在手指上,拿出手机打开前置摄像头,往干涩的嘴唇上抹了抹,京北冬季过于干燥的天气让他一个高原来的孩子都不太适应,不过好在听说过几天可能会下雪了。
“你们呢,”况野关掉手机,“川哥,京影会怎么考?”
赵逐川知道况野是在帮孟檀打听消息,再怎么说他也是京北人,来的时间更长,多少了解消息的渠道比孟檀更多一些。
“声台形表分开考的。”他说,“孟檀应该了解过。”
“嗯,不用担心啦,我和川哥好像是同考段,运气好说不定能一组进去,”孟檀细数她打听来的消息,“我听说考试那几天,每天都有特别多的媒体会在学校门口等着呢。”
赵逐川应声:“每年都有的。”
“没事儿,怕什么,我考试的时候也有,人家拿个手机和收音麦就来了,叽里呱啦一通问,什么同学有信心吗吧啦吧啦,一大堆没营养的问题,”林含声安抚孟檀,怕她容易紧张的小毛病又犯,“你就把那些媒体采访你的人都当成集星的老师啊,问你什么,你答什么就好了!主要是要笑!对着镜头笑,多留曝光机会,万一有考官他就能刷到你?对你有印象,可能给你打分也高一点儿。”
孟檀捂住胸口:“我现在都心跳加速了。”
她整个人瘦了一大圈,好在皮肤白,面色憔悴也不明显。
“声乐还好。考官给你放歌,会让你说有什么乐器,歌名,谁唱的,这些纯看运气,没听过自认倒霉,”纪颂记得形体展示是孟檀的弱项,“我听说不会让你准备你自己的舞蹈,就让你学考官的,然后随机给你放歌,你根据歌的调子去表演。”
往后一仰,孟檀躺在地上,乌黑的长发铺散开,闭眼:“让我死吧。”
况野跟上:“我也想死了。”
纪颂一乐,都还没愁自己下一试的表演考试怎么办,轻松道:“都走到这步了,还怕这个?上去就是干!”
“干!”况野又不倒翁似地坐起来,看向在场唯二两个闯进沪戏最后一试的实力选手,“你们明天的飞机?”
“是的!”纪颂半蹲着,“拿下!”
前往上海的航班是早班机。
清晨六点,京北天色未明,居民区已经有早点摊升起袅袅白烟,赵逐川下楼买了一袋花卷,拉着纪颂钻进前来送机的自家MPV,一上车就拉上了隔板。
他接过纪颂递过来的书包,压住拉链看一眼,好笑道:“你带卷子做什么,等下你在飞机上会看?”
“哎,不是,”纪颂拿腰枕遮住半边脸,“我是提醒我自己时刻要记得学习!”
“你等会儿绝对上飞机就开始睡觉。”
“彼此彼此。”
赵逐川沉默两秒,想到什么,嘴唇绷直,故意靠近了点逗他,“昨晚非要闹到四点钟的是你,还脱光了演倒在高粱地里低血糖的大学生,让我演地主家欺男霸女的少爷,你还真是戏瘾上来了……今晚呢,今晚想演什么?上海滩?”
纪颂脸皮薄,想着车上还有别人,脸红了,连忙去捂赵逐川的嘴,“你闭嘴……”
赵逐川抿着唇,笑而不答,也不和纪颂计较,伸手往纪颂脖子上套了个舒适的颈枕,纪颂几乎是立刻就犯了困。
他长长地打了个哈欠,刚张嘴,嘴巴就被照葫芦画瓢,塞进半个花卷。
于是打完哈欠的他,含着眼泪,腮帮子鼓鼓的,瞪着赵逐川。
车辆驶入依旧黑沉沉一片的高架桥,路灯的光斑打在两人的脸上。
要打人的手刚伸出来,纪颂的手腕被赵逐川紧紧捉过去,低头吻了吻手背,“睡吧,到机场了叫你。”
作者有话说:
作者有话说:【反早恋观察团】
金姐:嗯……这集能过审吗?
檀妹:呃……要看审核怎么说了。
小林:妈呀赵逐川你玩儿得好花啊。
野子:就开始玩儿play了????
第一次出现的明哥:卧槽?怪不得你们那段时间每次打视频都一副精气神不好的样子!原来!!!!
颂:赵逐川的可塑性很强啊,什么都能演,我看到他就会想要搞点什么新花样!不如今晚我们来墙纸爱吧,你演旧上海的黑.帮老大,我演豪门世家的……
晚上。N小时后。
颂开始挣扎着拿自己的卷子假装忙着要复习要考试了。
小赵:我还没演完呢,再忍一下。
颂:……!
又过了半小时。
小赵:下次还玩儿么?
颂:玩!
小赵:你演什么?
颂:东方明珠塔[爆哭]
第84章 雨水 干湿分离。
84
第一次一起坐飞机, 纪颂很兴奋。
刚才在车上睡了会儿,他现在精神好,一点儿不困。
赵逐川全副武装捂得严严实实, 说是冷, 可进机场也不摘装备, 一路挎着临时装换洗衣物用的软包, 和纪颂一起径直抵达安检口。
纪颂东张西望,瞄到有女孩子在用手机拍他。
女孩子们看起来和他们差不多年龄,像是路人, 又都戴了口罩, 情绪很是雀跃, 有好几个聚在一起。
纪颂扯了下赵逐川的衣袖, “有人在拍你哎。”
“认错人了,”赵逐川猜她们是来送哪位明星的, 拎起口罩随意地揩了下鼻尖焐热的汗,木着脸,“而且我们两个人都带着墨镜走机场本来就很可疑啊。”
纪颂伸出中指, 把鼻托扒拉下来一点, 露出眼睛:“那我们为什么要戴墨镜?”
赵逐川说:“免得被人拍。”
“我可不是。”纪颂吹口哨, 又戴好墨镜,“我是因为酷!”
赵逐川:“……”
他说避免被拍这话倒是不假。
他俩最近极其自律, 连在床上滚一起亲的次数都克制着变少,身材和脸都在保持最佳状态, 走在一块儿,不管是戴墨镜还是素颜朝天,难免都有人拍。
赵逐川伸手揽了下纪颂的后腰,示意他快步向前, 过了会儿才突然问:“有人拍我……你没有不开心吧。”
掌心按了按,赵逐川摸到他腰胯骨肉匀停,愈发后悔早晨没把纪颂按在房间里亲个够本才出来,轻拍了拍:“又瘦了。”
“怎么会?”
纪颂在回答他前一句话。
他对赵逐川有占有欲,可在“欣赏”这种情绪下,他从不吝啬,更多时候是说服自己要心胸开阔,想了想,说,“相比起那种什么小说里的要把谁藏起来,只让自己一个人看……我承认我有,但是,”他将墨镜抹到额顶去,眼眸清亮,一字一句真挚道,“我还是更希望你能够被更多人看见。毕竟这是你的事业!”
赵逐川愣了片刻。
过了好几秒,他才低头笑了下,“哪儿来什么事业。”
“肯定有的啊,等你上了大学你就去接片儿,我帮你拍照,你把照片发到网上去,肯定能涨粉特别快!到时候就能签经纪公司了,再演点什么,不用太火,有钱赚就行!”
纪颂边走边说。
“我想你多接点正剧,什么悬疑的,警匪的,但又不想你受伤。上次我们拍《无尽夏》,你还记得么,我给你脸上贴了个创口贴!看着像真破相了一样,心疼死我了……偶像剧也行吧,帅,但得和别人亲嘴。”
接下来十秒,纪颂没吭声,眉心拧着,表情凝重,在努力想象赵逐川和别人亲嘴。
“算了,亲嘴是难免的……要不然我努努力,你来演我的本子吧,演剧情流,为你量身打造,保管你帅到爆炸!没有人比我更会拍你了!”
的确,昨晚纪颂录了一段两个人在床头靠着哼情歌的vlog,赵逐川的脸隐没在昏黄台灯下,棱角被软化了,他第一回发现自己脸上能出现迷人又投入的柔和。
当然,“迷人”这个词语是纪颂用在他身上的。
纪颂每次拍他,就总比别人的镜头多那么些情绪,多那么些爱。
单肩挎着包,身后是朝阳,纪颂眼底有一片飞扬的墨色,身体里仿佛蕴藏无穷无尽的力量,拥有向上的、致命的吸引力——
他每次描述的未来,都实实切切包含真心。
他小声念叨了一路,最后落了个“当男明星的男朋友真难”的结论,手腕没忍住搭上赵逐川的肩膀,一脸好哥们儿的神情,说:“大学四年,我给你当助理?”
赵逐川捏了捏“好哥们儿”的脸,拒绝:“不要。”
广播通报开始登机,两个人却离登机口还有一段距离。
背景落地玻璃窗外天际泛白,深冬日出昏沉,那抹亮光已缓缓上升,他们越走越快,纪颂微微喘着气,突然手上一热,是赵逐川牵着他跑了起来。
也不管周围有没有人转头在看。
两个身形过分出挑的少年在机场跑起来并不少见,但牵手的少。
纪颂满脑子都是登机广播,一时急得忘了甩开赵逐川的手,他看见赵逐川包裹得严实的侧脸、身体,什么都看不明晰,什么都好像隔了一层薄膜,都是假的,只有手掌心里溢出的热汗是真的。
等到了登机口,赵逐川才放慢了脚步,领着纪颂从头等舱通道进入廊桥。
“头等?”纪颂记得原价票就得一千块,“贵多少?我转给你。”
赵逐川脸不红心不跳,“不用,我帮你升舱不要钱。”
很小的时候,有一次,梁牧带纪颂出差,坐过一次头等舱,纪颂还算驾轻就熟,寻着票号找到座位,却遗憾地发现两个人座位之间间隔得有点远,没办法像经济舱那样紧紧挨在一起坐。
一直到全部乘客落座,舱门关闭,赵逐川才取下全部装备,只戴了墨镜准备好好休息。
纪颂也戴上耳塞,真没把试卷拿出来看。
准备一觉睡到上海。
赵逐川往他膝盖上铺了一层薄毯,很暖和,纪颂迷迷糊糊睁眼,听他喊了声自己的名字,“嗯?”
“以后不管你怎么样,我怎么样,”赵逐川摸了摸纪颂的脸,指腹仍残留着薄汗,“你一定要坚持做你自己喜欢的事情,放手去做,不要被我影响。”
他知道纪颂想做的事情太多了。
有自己的想法,有想拍的故事,但是要去完成这些都太难太难,而他应该努力成为纪颂向前走的一个重要助力。
对,他应该陪纪颂去攀登高峰,而不是让纪颂成为他的影子。
抵达上海后,赵逐川叫了网约车来接机,所订的酒店就在沪戏附近。
考试就在明天,留在上海的时间不需要太多。
考完试当天晚上,又得回京北了。
京影的三试就在两天后。
说不紧张是假的,赵逐川一路上都没太多话,好在纪颂睡醒了,元气满满,一路上和赵逐川没话找话,说一会儿,又睡过去,再睁眼又往赵逐川肩膀上靠,完全无所谓开车的是个中年大叔,说话像在撒娇:“怎么还没到……”
“马上就到了,到了好好补觉,”赵逐川偏头亲他一口,“乖。”
纪颂还惦记昨晚的高粱地没演完,一闭眼火浪翻涌红艳艳,很是期待,“那补完觉呢?”
“看文化课试卷。”赵逐川无情地答,“你的生物适应性检测还没看完。带都带了,别浪费。”
纪颂:“……”
演高粱地不算研究生物吗?
今天,赵添青正好在上海参加某高奢活动,活动地点和品牌方的酒店都在静安区,她提议让齐圆把赵逐川的住宿订到自己酒店这边来,但赵逐川拒绝了。
“我和我同学住,免得睡过了。”赵逐川说。
“只要有重要的事情,你哪次不是提前起来?”
哪怕再自以为了解儿子,赵添青也难免犯了这个年龄段家长的大忌,忍不住狐疑:“你和谁住?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男孩儿,纪颂。”
听儿子回答得爽利,赵添青也没起疑心,但还是说:“你何必和同学挤一间房?你们会互相影响的。万一他睡觉不安分怎么办,那什么打呼、磨牙……”
这些毛病,纪颂当然没有。
但赵逐川多留了个心,没说什么,只找借口说行李都归置好了,懒得搬动。
睡了很多次了,除了要踢人、抢被子、踢完又过来蹭着抱着,腿不老实爱缠人以外……没什么大缺点。
“你们肯定还没到酒店,还想蒙我?”
赵添青比他更利索,仅仅一个交代的时间,她就已经让旁边的齐圆在酒店重新订了一间顶楼的套房,还是不放心,“你们找的这酒店才四星,你能住?”
“能住。”赵逐川有点头疼。
他知道妈妈是关心自己,怕互相影响也有道理,他不可能直说就要和同学一起睡。
赵添青想事周全,担心明天早上交通不方便,说:“我还是让齐圆派辆车来接你们吧?”
赵逐川拒绝了。
酒店离学校就一公里,完全可以走过去。
挂断电话后,赵逐川主动联系了宋微澜,只说房间开多了一间,让宋微澜去住他们原本开的标间。
还好是开的标间。
因为基础大床房早就订满了,纪颂为此还用“干湿分离”作为借口来说服自己。
他听纪颂提过一嘴,说小宋的航班要晚一些到。
宋微澜对赵逐川闪来的微信电话颇为意外,他们都还是快要统考了才加上好友的,私底下平时很少单独交流。
他问:“那纪颂呢?”
“纪颂跟我住,”赵逐川没有过多解释的必要,“我妈手一抖,帮我们订了两间房,我和纪颂分别入住的,另一间退不了了,所以这一间给你住。”
两间都不是基础房型,他想了想,说:“房费不用转了,付过了。”
宋微澜更蒙了,“付过了?”
“你好好住着就行,”赵逐川说,“然后好好考试。”
赵逐川的考段是上午,纪颂是下午,两个人的专业不同,当然不会凑到一起考了。
但是都要陪考,所以当天晚上两人也没敢怎么闹,全力以赴打起精神应付第二天的考试。
出门前,纪颂满手洗完头没冲干净的泡泡,不知道往哪里安放,赵逐川抱他坐上浴室的洗手池,再按下他后脑勺,含住舌头,亲了好一会儿。
知道他压力大,纪颂正想洗了手蹲下来,头却被赵逐川按住。
赵逐川晨起的嗓音还哑着:“不用了。我就是想亲亲你。”
“昨晚就那么素,早上还……”纪颂抱怨。
他也一通邪火没地儿释放呢。
“先好好考试。”
抬手捧住纪颂的脸,赵逐川看他一脸天真纯粹,喉咙越发干燥,胸口竟莫名胀痛,低头抵住他的额头,低声嘱咐:“沪戏也是热门院校,今天表演系三试,门口也会有很多媒体……如果有人采访你,你一定要保护好个人隐私。知道吗?”
“嗯,”纪颂用食指飞快抹过赵逐川的鼻尖,留下一簇云朵般的泡泡,“我就假装路过,然后等你。”
纪颂发觉还真没那么好路过。
知道上午的表演考场会有一些本地的媒体来拍考生,赵逐川特意晚了点去。
今天他按照考试要求梳起了全部额发。
他露出的眉眼刚硬,内眼角折角深沟锋利而尖锐,往哪看都有股冷淡的戾气,风格独特少见,又穿了一身特别显身材的紧身形体服,个头够高,很快引起众人注意。
赵逐川踩点进考场,戴着口罩和帽子,步履匆匆,摆手绕过几个想要来采访的人,风一样地钻进了考点实验剧场。
纪颂站在远处看着他,突然再次认为赵逐川还真是天生有那么些星味儿。
有的人天生就吃这碗饭的。
走到哪儿,追光灯就到哪儿。
而且,这种场合,不管是路人也好,还是专业拍摄的媒体也好,每个学生基本上都会抓住这一次露脸的机会,很少有人会戴口罩,大多数还会对着镜头微笑、打招呼,基本没有像赵逐川这样躲的。
赵逐川太突出了,想不引人注意都难。
临考前,还没开始检录,就已经有很多学生在校门口拍照留念。
纪颂本想留个纪念,但考虑到赵逐川今天低调的做派,猜他也不想照相,更没提前联系上宋微澜,干脆算了,考完再说,
第一次见表演系终试现场的激烈氛围,纪颂心生好奇,驻足围观了一会儿,再去买了一盒生煎包,坐在校外一家杂货铺门口等。
考点门口牛鬼蛇神什么人都有。
有做自媒体的,有举着单反的,还有记者与正规媒体,还有纯粹来送考的机构老师,都裹着外套在门口等,纪颂几口生煎包还没吃完,已经有人举着手机过来拍他了。
一位女士朝他微笑:“同学,你不进去考试吗?”
“不考,”纪颂眯起眼笑,“我等我……朋友。”
“你朋友进三试啦,很棒啊,”她说,“你也是表演生吧,你没进吗?”
纪颂本来想说自己是考导演的,下午再考,但想起赵逐川的告诫,还是顿了顿,才用很委屈的语气说:“我没进。”
“啊,没关系的,”女士愣了愣,赶紧找补,“7点多钟开考,每年都得考到差不多中午12点,要考4个小时,你就在这里一直等他吗?”
“嗯,”纪颂语调轻松,“也没多久。”
看看书,拉拉片,再巩固一下下午要考试的内容,时间很快就过了。
女士又问:“你朋友是刚戴口罩进去那位吗?最高的那个。”
“……”
纪颂下意识皱眉,肉眼可见地顿了顿。
“不是,”他一撒谎,心脏不受控地轻微变快了跳动,深处涌上一丝异样的错觉,他张嘴,含进一口冰冷刺骨的风,低声回答:“我不认识他。”
作者有话说:
作者有话说:【有男朋友就是爽啊观察团[红心]】
颂:还没成名我就已经感觉到了压力,从此我要开始严格要求自己。我宣誓!从此以后,我一定认真遵守法律法规……
小赵将人拦腰抱走扔在床上,单膝跪上床沿。
小赵:别宣誓了,当男明星的男朋友,生物要考满分才行。
颂:[害怕]
第85章 雨水 我们回家吧。
85
兵来将挡, 水来土掩。
这句话是送他们出省考试前,金姐临别时说的。
不用去在乎别人怎么看你,只需要在乎你怎么做, 交什么样的答卷, 干就完了, 想太多没用。
备考期间, 纪颂已做过许多次应对突发状况的询问训练,能分辨很多话术,冷不丁被陌生人贴脸询问到赵逐川有关, 他立刻转换到防御模式, 连笑都笑不出, 不愿吐露太多。
纪颂牢记着入考场之前赵逐川的话, 开始对这位陌生人问东答西,匆忙转移话题, 倒没察觉出什么异样。
无奈他在一群家长和老师中间实在太扎眼,围上来与他搭话的人接二连三,他又不得不仰起脸假笑, 任由别人拿着手机对着自己拍。
如果避免不了被拍, 那管理一下表情被拍得好看点总是没错的!
以前掌镜的人多是他自己, 他没觉得怪,现在乍一眼盯着摄像头, 凑得极近,那黑漆漆的眼儿几乎把他吸进去。
还有家长模样的人开他玩笑, 问他是不是来陪对象考试的?感情这么好,女朋友一定很漂亮吧?现在的小孩儿真浪漫啊。
纪颂无所谓地礼貌微笑,懒得纠正男女,只觉得问这话的人家里肯定没女儿。
“同学, 你——”
“我真的是来陪考的,”纪颂握紧递来跟前的收音麦克风,不太习惯露于台前,笑道,“还请大家多多关注今年表演系考生,多多挖掘新面孔,质量都很高哦。”
最后,纪颂只跟说话好听的家长交流,问自己什么事儿都交代,问赵逐川缄口不言,一来二去,有家长和他还聊了许久。
“你爸妈不陪你考试的呀?”
“哎,我爸妈忙。”
“忙也得分时候啊,什么事能有小孩儿重要?”
“还行,”纪颂干笑一声,“反正我都成年了,提前独立点儿嘛,正好要上大学了,少让爸妈操心。其实吧,阿姨您是不知道,我们很多同学都自己赴考的,轻松,还省钱!”
这话倒是没假,自己一个人来考试和父母陪着考试……
压力肯定是不一样的。
不被家长围着转也好,像况野那样,幸福是幸福,但要是发挥失常没考上,明年想再来一遍可就难了。
纪颂分过去一瓶矿泉水,家长还给他支小马扎。
他也不客气,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时不时抬头朝校内望一眼,等着赵逐川出来。
午间12点,高质量男一最后一个走出考场,考试结束。
沪戏门口拥挤的人群早已散开,稀稀落落,纪颂和宋微澜一齐等得肚子咕咕叫,终于等来赵逐川扣着卫衣帽子走出校园。
赵逐川捂得严严实实。
他下半张脸被口罩遮挡,藏进拉到顶的羽绒服衣领中。
几小时前定型的额发塌了一半,他垂落的发丝将眉眼间部分凌厉软化为慵懒,纪颂不需要从人群中作任何分辨,一眼望见他,心头一跳。
两个人隔着人群遥遥相望。
寒风中的湿意混杂着泪水,赵逐川抬起臂膀,手掌张开,拢住一拳风,再对他握了握拳头。
意思是“拿下”。
这是表一的暗号,是每次月考出场后形成的默契。
时至今日,他终于考完第一所院校,等待一锤定音。
碰头后,三个人都穿着一模一样的外套,各有风格,难免引来其他艺考学校老师的注意,纪颂见有个男老师盯他们很久了,一不做二不休,干脆直接走过去打了个招呼,说老师能不能帮我们拍张照?
宋微澜稍显局促,摆手道:“你们两个如果想拍,我可以帮忙拍啊,不用叫上我的……”
“不行,你得一起,”纪颂扯了扯宋微澜的羽绒服帽子,把他抓来,“我们都穿的一样的衣服啊!”
“噢!”宋微澜这会儿才想起他们还有同学情,赶紧凑到两人旁边去,挑了个纪颂身边的位置站好,表情切换自如,笑容灿烂地对着镜头比耶,这样的机会可不多!
那老师似乎是对给学生拍合影这种事儿已非常熟练,对光影有要求,他往后退了几步,调试好构图,一眯眼,注意到他们胸前显眼的学校标识,笑说:“咦,集星?你们川渝来的啊?”
“对啊,”纪颂调整站位,“您听说过?”
男老师:“我刷到过你们学校发的喜报呀,你们学校有个男生叫林什么,播音第一,是吧?特别优秀。”
纪颂点头:“林含声。我们班同学!”
“啧啧,”男老师狂按好几张,“集星啊……以前我都没怎么听说过。但今年你们机构知名度上来了,我们学校开会讨论好几次呢。”
“我们今年统考考得好,”纪颂接过手机道谢,“校考还不知道,应该也不赖。”
“这么有信心啊?”男老师笑容爽朗,顿了顿,才说:“对了,我们京北的。”
纪颂愣了下:“哦。”
道别后,他们三个人在附近找了家日式料理店用餐。
宋微澜小声发牢骚:“京北的怎么啦,他说他自己学校说得跟彩蛋似的,其实无人在意。他在京北带表演生,居然还不认识川哥?川哥可是京北统考第一名。”
“我们川哥戴着墨镜,捂得比在南极科考还严实,”纪颂扭头和宋微澜对视一眼,“就算是彭校来了都不一定认得他。”
“统考第一而已。”
赵逐川挑了个偏僻的位置坐下。
纪颂知道他在偷偷显摆,轻轻用手肘捅了他一下。
刚才经历了一番车轮战问话,纪颂也觉得烦,以为赵逐川是怕被其他人打扰,也没多问,让宋微澜点完餐就过来一起坐。
担心吃坏肚子,下午考试会频繁跑厕所,纪颂不敢吃生食,只要了份肥牛盖饭,眼巴巴地看宋微澜往嘴里塞寿司。
纪颂瞄了眼赵逐川,摊开掌心:“你今天多少号?”
赵逐川已经将墨镜拨弄到头顶,眉梢虚浮着倦意,过度使用了一上午的嗓音沙哑得厉害:“11号。”
他把身上黄色的圆贴纸撕下来递过去。
纪颂将其一巴掌贴在自己纸质笔记本的扉页上,“留念!”
宋微澜刚点完餐,慢吞吞走过来落座。
他今天候考时被擦了5次妆,说是候考室里那卸妆油和洗面奶都摆了一排,什么牌子的都有,他明明没化妆,却紧张到形体动作都差点儿忘记,还好音乐牵动了肌肉记忆,没捅什么大篓子。
“考得怎么样?”老生常谈的问题。
宋微澜:“规则有点儿奇怪。一群人轮着跳舞,学老师的动作,还不能完全一致,要加入自己的构思……哦,还学老师发出声音,每个人都得有区别。嘿,我们那组还有人背台呢,真不知道怎么进三试的。”
纪颂凑过来:“那表演考的什么?”
宋微澜:“你下午考是吧?”
纪颂:“嗯,参考参考。”
“双人小品。”宋微澜一张清俊小脸皱成一团,音量低得像说商业机密,“给你指定道具,就两三样,然后两个人马上凑一块儿演故事。关键这不是最让人崩溃的!我们那场居然还考绕口令,我的手气啊……”
纪颂递过去一碟刺身,口水快流下来了。
他赶紧抿一口茶转移注意力,“念成饶舌歌手啦?”
“错!早在刚进集星的时候,金姐就已经给我们练过我抽到的题了!简直就是小菜一碟,秒杀!对了,我还见到了几个特别出名的考官老师,我小时候还看过她们的剧呢。”宋微澜开始传授经验,反正他都考完了,轻松不少,抬起一根筷子在唇边划拉,“你要记住,一定要阳光!自信!要笑!”
纪颂爱笑,但分场合,他没参加过最终试,暂时还没体会到无声处厮杀的血腥氛围,难免对其有不好的想象,拧眉道:“考官不对你笑,也要笑?”
“对啊,”宋微澜说,“就当他们是甲方好了!”
“合同”谈没谈成?不知道。
最后一场考试下来,纪颂笑得脸都要僵了,导演系时间紧任务重,要交代展现出来的东西太繁琐,运气和实力各占一半。
纪颂打电话给李欲汇报情况,李欲只说,问题不大,不要复盘,不要多想,赶紧准备明天的下一试!
两所院校的考试时间紧赶慢赶撞到一起,相隔千里,真要命。
宋微澜只有这一次机会,纪颂也为他紧张,有时候纪颂甚至觉得要是命运也像小说故事一样有大纲就好了,人按照剧本走,就不会做出与命运相悖的抉择。
上午结束,宋微澜下午就走了,他的艺考之旅已完全落下帷幕,只需要等待四月份的尘埃落定。
傍晚18点过,纪颂走出考场,松一口气,上海正开始天黑。
南方冬季湿气重,赵逐川抱着双臂倚在校门口的围墙外等,周身像结起一层薄霜。
赵逐川双肩一边挎着个行李软包,是他在等纪颂考试时回酒店收拾的,前往机场的车也叫好了,还有十多分钟就到。
夜里21点,他们在机场简单用完餐,乘上返回京北的航班。
他们只有两个登机软包,不需要托运。
正在排队时,赵逐川手机响了。
他们交换眼神,都不需要言语,快速分配好任务,纪颂拿着身份证去取票,赵逐川在原地处理来电。
纪颂偷瞄了一眼赵逐川的身份证。
证件上的少年理着没什么造型的寸头,拍照时才十五六岁的模样,眉压眼、直鼻骨、下唇比上唇厚,嘴紧抿着没笑,一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倔相,生人勿近的性格初见雏形,脸型比现在更为窄瘦,估计以前还没开始练肌肉。
户籍所在地是京北,但准考证上的籍贯是辽东省滨城市,一切和所讲过往并无出入,可纪颂总觉得对他的了解还不够透彻。
从取机票一直到登机落座,赵逐川都在处理手机上的来电和消息。
他平时很少有这样长时间专注于手机的情况,纪颂好奇,多问了句:“谁在找你?”
“家里。”赵逐川说。
今天依旧是头等舱,相邻的座位比之前隔得更近了,纪颂心情很好,先管空乘要了份无糖酸奶。
点单有他最想吃的慕斯,但为了明天面试脸上不冒痘,他一口都不能碰这种糖分超高的食物。
客机即将推出滑行,纪颂戴上耳机准备听听音乐睡一觉。
明哥常说临战磨枪,不快也光,但纪颂超长待机实在太久,急需睡眠补充精力,现在又正是心浮气躁的时候,已经没有了想看书的打算。
过分轻柔的音乐盖不住赵逐川回消息的键盘触碰声。
“你家到底什么事这么急?”纪颂没忍住摘了耳机。
赵逐川只说:“没事,你先睡。处理完我再告诉你。”
纪颂没有刨根问底,他接受这样有交代的回答。
等一觉睡醒,客机已上升至万米高空,机舱内光线明朗,纪颂醒来又点了餐,将肚子填了个半饱。
他用薄毯盖住腿,膝盖轻轻碰了碰赵逐川的,很想知道他今晚为什么不太讲话,情绪也不对劲,像心里有事。
抬手关掉头顶的主照明灯,纪颂凑过去一些,“还有半小时就降落了……你一直没睡吗?”
赵逐川睁开眼。
从纪颂的角度看过去,能看见他露在外面的耳朵,还是那样廓骨微反,一副很倔强的样子,只露出的小部分侧脸比前些日子更显瘦削,鼻骨太高,往反方向侧头也仍能看清鼻尖,那嘴唇紧闭着好一会儿了,安静到纪颂忍不住想和他讲话。
云层模糊不清,黑压压一团,几乎没有轮廓,机翼尖的红色信标灯不停地在黑暗中闪烁,落下刺目的影。
“颂颂。”赵逐川开口。
纪颂眨眼,强压下哈欠后的眼泪,“嗯?”
“今晚我……”赵逐川侧过脸看他,停顿两秒,“不回民宿住了。”
纪颂一愣:“那你住哪儿?”
这话问出口,纪颂才反应过来,赵逐川在京北是有家的,又说:“你是想回家了吗?”
该点头,还是摇头?赵逐川不知道。
但他知道,越是这种时刻,他越不能让纪颂一个人待着,一个人过夜,一个人考试,一个人走。
消息一出,什么都会变得不一样。
他不能变成纪颂只能用手机联系、沟通的人。
接下来要说出的话,他思考了很久,绝对不是冲动之下所有的想法,无关结果如何,要面临什么样的风险。
要担责也是他一个人担,他不能让纪颂什么都不知道。
那样太可怜,太自私了。
赵逐川喉咙发紧,手臂放进薄毯内握住纪颂的掌心,捏了捏,试探性问道:“嗯,我家里今晚没有其他人。明天早上我家里人要送考,会有车来接。你想不想和我回家住?”
作者有话说:
作者有话说: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增删了情节所以又晚了点!
看在日更的份上跪求宝们原谅[爆哭]。
破镜重圆不会,至于虐不虐,每个人的虐点不一样嘛,我觉得还好!
就像小赵说的,无论如何,两个人要在一起,要见面,要沟通,哪怕是吵架也行啊[求求你了]。
评论我都认真看啦。
每个角色有自己的立场。
这本的点就在于从无名变有名嘛,少年人的成长会由很多个瞬间组成铜墙铁壁,风雨也是礼物。
小赵要开始正式当“赵逐川”了,可以期待一下后续哦[加油]~
第86章 雨水 今晚亲个通宵好不好。
86
因天气原因, 航班延误了半小时,客机终于在0点之前落了地。
纪颂看一眼时间,生物钟开始运作, 打了个哈欠, 飞机恰好平安结束滑行, 还没停稳在廊桥, 机舱灯光亮起,赵逐川俯身来解开他的安全扣,纪颂顺势将手指插入赵逐川发丝中, 轻嗅着扑面而来的木质香。
这味道他已逐渐熟悉。
赵逐川说是回京北就换了衣帽间的香片, 没喷香水, 以前的清新皂香应该是洗衣液上的。
被突然揉了脑袋, 赵逐川动作一顿,偏过头, 在纪颂唇角印下轻巧一吻。
纪颂赶紧捂住嘴:“那么多人……”
赵逐川扫一眼已经开始准备开舱门的乘务组,完全没人注意到这边,无所谓道:“没人啊。”
“也是哦。”想起今天对着自己的长枪短炮, 纪颂暗暗心惊。
以前他觉得那些明星走机场戴个墨镜好像是为了让自己看起来更酷, 今天才发觉原来是为了挡闪光灯, 今天有两个家长偷拍他忘了关闪光,纪颂表面不为所动, 下一秒扭头找了一株绿植看了好一会儿才缓过劲。
对嘛,他自己做做幕后就够了。
要真站在台前, 让这么多人围观打量,纪颂可受不了。
想到这里,他又想起赵逐川明天的表演系三试。
现在都这个点儿了,回去再休息肯定很累……要不是为了等自己, 赵逐川上午考完就可以回京北了,根本用不着这么连轴转。
不过还好,赵逐川今晚不用在民宿逼仄的卫生间里淋浴,也不用两个人挤1.5m的床。
京北的冬天太过干燥,某天晨起,纪颂的鼻腔里全是干涩血块,从此以后每天晚上睡前,赵逐川都要给他打一盆凉水放到床边,当加湿器用。
既然有家长送考,那明天早上,赵逐川也不用顶着寒风去买早餐了。
之前他们在民宿点过一次外卖,赖床,没来得及起来开门拿,外卖挂在门把手上还被别人偷了,从那以后每天都是赵逐川下楼去买吃的。
还能见到赵逐川的妈妈。
202寝室另外两位室友的家长都来过,林含声的爸妈更贴心严谨,还检查过寝室的电器是否都能正常使用,让林含声烧水不能烧太烫,伤嗓子,还看了标配凳子的椅背够不够直,担心林含声驼背,上镜打不直腰板……纪颂在旁边悄悄叹为观止,觉得家长管太细致了很麻烦,又难免羡慕。
曾经他上初中时,纪仪龄和梁牧也是这样的。
“明早你妈妈也来吗?几点来?”纪颂忐忑了。
飞机舱门打开,准备就绪,客舱下客指令响起。
“七点吧。八点半才开始入场,考试前15分钟正式集合,我踩点就行,不用那么早去,”赵逐川再三确定纪颂是不知情的人,好笑道,“怎么了?你紧张?”
“是啊!那毕竟是你妈妈,而且你也很少提到她,我好奇嘛。”
“当成普通家长对待就好。不用那么紧张。”这句话倒是真的。
导演系晚一小时开考,考试内容也复杂,纪颂估摸着也要预留半天的时间,今晚如果不好好休息,明天根本吃不消。
来接机的MPV仍然是上次那辆。
司机依旧不苟言笑,一句话没多问,纪颂甚至觉得这叔叔都没怎么和赵逐川有任何眼神交流,话也不说,两人只相互.点了下头,赵逐川拽着纪颂上了车。
坐上车后,纪颂察觉到赵逐川状态放松不少。
赵逐川半阗着眼,靠上腰枕,高架桥路灯成为滑过他眼底不断退后的光斑,和刚才出机场时眉头紧皱的样子不一样。
明天就是大考,纪颂后知后觉地焦虑起来。
他像踩上一块浮木,踏不着底,晃悠悠的,望不见海岸边的桅杆。
纪颂习惯了提前规划,开始研究路线,问道:“你家离京影多远?”
“10公里,平时不堵车最多30分钟能到,但明天早高峰,北土城和三环都会堵车,我们需要预留60分钟,所以七点出门合适。”赵逐川说。
其实这些都是齐圆安排好了的。
但毕竟是人生大事,赵逐川很谨慎,在沪戏门口等纪颂出来时,他就重新确认了一遍考试流程和时间,和送考车约好明早七点准时在地库见面。
送考车有两辆,一辆送纪颂,一辆送他。
两辆车也得走不同的道,所以赵逐川给纪颂预留了更长的时间,尽量比他提前5分钟到达,至少别让一大群人追得纪颂走不了路吧。
这是他给齐圆提的要求。
明天现场一定人特别多,容易拥挤,他不可能让纪颂顶着这么多人的目光和他从同一辆车上下来,如果记者围追堵截,影响纪颂考试就是最差的情况。
半个多月没回家了。
房子常年恒温,不需要开空调,湿度也是调节好的,纪颂一进屋就脱掉了外套,舒爽地长呼出一口气。
赵逐川按开入户灯,没开客厅内的。
还不等纪颂仔细打量这个从未踏足的地方,就着周遭不见底的暗色,赵逐川低头亲了亲纪颂的眉心,再用嘴唇堵住他的,喘息和亲吻的声音在空旷的客厅里回响,交缠、起伏,纪颂被顶到入户一面空无一物的墙上,夹紧赵逐川递来的单膝,腿已快没了力气,不得不放弃逞凶斗狠,抬起臂膀,用手腕挂住赵逐川的脖子,小声抗议道:“快一点钟了,你明天早上还要……”
“要考试,我知道……”
赵逐川很少有这样不分时间的失控,他终于放开纪颂的嘴唇,汗湿的额头抵上纪颂的,一股难以压抑的痛苦直逼纪颂的眼睛,“我们今天晚上通宵好不好。”
“通……你发什么疯,”纪颂读不懂他的情绪,只得绞尽脑汁想办法引导他,“你今天到底怎么了?”
赵逐川没说话,闭着眼又亲过来。
亲吻和拥抱铺天盖地。
这里没有相框、没有太多生活的痕迹,连个点香的烛台都没有。
客厅茶几上铺开几套试卷,密密麻麻写着笔记,一捆用到没墨的笔安静躺在旁边,背后沙发上堆了绒毯和靠枕,看得出赵逐川在这里休息过,估计是学累了就睡,冬天容易犯困,根本不敢回主卧去。
赵逐川的房子空空荡荡,摆件很少,非常简约,护墙板多为黑胡桃木,木质纹理干净得用指腹抹上去都没有半点灰尘,却冷清得像没有人住。
纪颂房间不一样,能摆的东西全部摆出来了,但是看着不散乱。
哦,赵逐川的茶几上有一摞签名照,龙飞凤舞写着“靳霄”。
赵逐川没预料到纪颂会来,所以就没收。
那些签名照是跨年那天靳霄带来的,说是以后等你同学都知道你妈是谁了,你就可以把这些签名照送给他们,就当作……
赵添青当时很无语,那为什么不送我的?
靳霄说,怕你签得手疼嘛师姐。
天知道赵逐川因为“师姐”这个称呼,别扭了好一阵,这些签名照绝对送不出去。
从入户门厅一直亲到沙发上,纪颂都没力气了,干脆装死,毫不客气地躺在沙发上,掀开衣摆晾小腹,哼声:“你家连张挂画都没有啊?我小时候的房间里还有一张海报呢。你这都看不出来是你家……”
简直像样板间!
赵逐川抓错了重点:“谁的?”
他单膝跪在沙发扶手边,仍然没打算放过纪颂,尽管他知道两个人都困了。
就再闹最后一会儿吧。
纪颂说了个名字。
赵逐川点头:“哦,他啊。”
混血男港星,也四十多岁了,刚出道时还跟赵添青一起拍过广告,赵添青也夸过他帅。
客厅没开灯,人眼逐渐习惯了黑暗,可尽管如此,纪颂现在仰躺着,也看不清赵逐川的脸,思绪就飘远了。
他星星眼:“很帅吧。”
赵逐川不屑道:“你贴男的?我看那些电视剧男孩房间里的海报要么是球星,要么是奥运冠军或者女明星……你贴个男明星?”
“对哦?”纪颂毫无察觉,顺着他的话说,“可能我一直就喜欢男的吧。只是我没感觉,没发现。”
他突然这才发觉赵逐川上句话语气不对,赶紧找补,“那我也不是谁帅都喜欢啊!我们球队那一群个顶个地好看,每场球赛都好多学姐学妹来看的,我也没……”
赵逐川捏他脸,膝盖往上一顶,“你还说不喜欢帅的。”
不自觉合拢双腿,纪颂闷哼一声:“唔——”
他想了想,还是反击:“你还留那么多靳霄的签名照呢。”
赵逐川:“……”
“没想到你是靳霄的粉丝啊,怪不得你那么讨厌黎意,”纪颂回忆起来,很多细节都连成了线,“留那么多照片,我真的会吃醋的!”
纪颂叽里呱啦解释了一大堆,似乎没用,看赵逐川望过来的目光落在自己嘴唇让停了会儿,视线是顿住的,纪颂刚想问“你有在听吗”,赵逐川俯下身,又忽然凑近亲了他一口。
纪颂语塞:“怎么了?”
“没什么,”赵逐川松开手,“你继续。”
纪颂四仰八叉地躺在这偌大的客厅中,身下的薄毯汗湿了绒毛,缠在手臂上揪成一团,他逐渐在视线中找回焦距,这才想起一个重要的事情。
赵逐川这房子,这做派,这冷清劲儿,像极了没人管的少爷。
那些电视剧里,豪门夫人老爷不在家,都会弄一个摄像头在家监视自己儿子,这里会不会有?
纪颂捂住衣领不让赵逐川扯,“你家有监控吗?”
“没有。”赵逐川很不满现在纪颂的注意力有一半都在这套房子上,用手指拉拽开他的裤腰,像灌进一缕凉风,“现在才想起来问,会不会晚……”
门铃响了。
不管是谁,以前都没有这种突然来访的情况。
赵逐川皱着眉起身,看了眼手机,十分钟之前,靳霄发来过一条消息,说赵添青叫他送睡眠安神的药过来。
刚才和纪颂闹太久了,他完全没注意到。
赵添青的住所离这里7公里,夜间行车不算远,赵逐川猜估计是靳霄听说他落地了,才独自驱车前来。
纪颂还懒着,“谁?”
“我舅。”赵逐川有点头疼。
纪颂瞬间从沙发上惊坐起,顶着一脑门儿薄汗,“我要藏起来吗?”
“不用了,”赵逐川闭了闭眼,轻揉眉心,“我妈就是存心让人来看住我家的同学是不是女孩儿。”
纪颂病急乱投医,浑然忘了他暂时安全的性别,悄声道:“那我要装成女孩儿吗?”
“……”赵逐川捏了他腰一把,“老实待着吧。”
打开门,靳霄戴了个鸭舌帽,一身皮夹克,身高腿长,十米开外都看得出这男的不一般。
“小川,明天是你重要的大事儿,齐圆和蔓姐都休息了,其他助理嘛,哎,都小姑娘,这么晚了我也不想使唤他们,就自己来了。”靳霄笑着搓搓手,眼神不断朝屋内乱瞟,“上次跨年,你妈说你平时一个人在家睡眠不好,我就找人开了点儿安神的药,今天没什么戏,给你熬了汤,想着你回家了嘛,给你送来……”
赵逐川道谢,“这么辛苦。”
靳霄突然有点儿怯场。
真是见了鬼了,他这么大一个人了,还怕一个刚成年的小辈?
“不麻烦不麻烦,我该做的,”靳霄似笑非笑,明明没看到纪颂,只看到沙发上的后脑勺只露出头顶,还侧身想往屋里走,高声道:“哎,这位是同学吧?”
“舅舅好!”沙发上窜起一个人影。
靳霄原本看见他短发、肩膀宽,认出来是个男生,松了一口气,准备转身就走,下一秒又因为这个称呼摸不着头脑,慢了一拍,纪颂已经看清他的五官了。
遥遥相望的两人几乎同一时间倒吸一口凉气——
“咦。”纪颂随手抓起茶几上的签名照,歪了歪脑袋。
签名照。
门口。
签名照,靳霄。
门口,靳霄。
也不完全长得一样。
因为签名照上的男人二十多岁,门口的男人已经却有一定年纪,五官变化细微,大体看得出来是一个人,纪颂犹豫着,不敢确定……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如此咖位的大明星。
纪颂张张嘴,“这,这是不是靳……”
他从来不撒谎的男朋友此刻无比冷静淡然,站在两人视线的中间点,气定神闲,不知道先去看谁,只答:“是。”
作者有话说:
作者有话说:【有男朋友就是爽啊观察团[红心]】
颂:原来靳霄是你舅舅啊!怪不得你们这么像,我就说!你舅舅肯定是大帅哥!
小赵:……
小赵:(。我要怎么解释那不是我舅胜似我舅
颂还在兴奋转圈圈,找相机准备想要合影留念。
小赵:也许这是后爸啊宝贝。
颂:[害怕]
颂的CPU已经烧干滋滋冒烟,小赵将其送往主卧2.3m大床紧急维修。
第87章 雨水 小川没告诉过你吧?
87
这么一来, 部分疑惑迎刃而解。
既然赵逐川是靳霄的亲外甥,那去找秦俐来做老师顺理成章……
但纪颂平时为了多汲取社会热点,经常网上冲浪, 他怎么记得去年靳霄才因为不结婚又是独子, 才被当大学教授的爸妈通过网上“声讨”?
靳霄今年虚岁41了, 算个不上不下的年纪, 在35岁之前,他爱演些群像戏、正剧,电影演得少, 这几年才开始接主旋律的片儿, 现在一两年接一部戏, 常被媒体笑说是不是要回归家庭。
从出道起, 靳霄的花边新闻就不多,常是捕风追影, 都怪他长了一张多情的脸,和女演员在片场笑闹几句也能被传出花样,他也无所谓。
最令人津津乐道的, 还是他与同门师姐赵添青, 沸沸扬扬传了快20年, 一开始靳霄总是否认,特别能开玩笑的他会一反常态地正经否认, 后面他连装都不装了,被问到“你师姐也还是单身哦”, 他还直言说“你们是真敢想啊”、“我做梦都不敢想”。
哦,对,独子嘛。
可能有姐姐或者妹妹?
靳霄高知家庭出身,父母理大教授, 能再培养一位舞蹈家女儿完全合理。
自己好像意外撞见了一个不得了的大秘密!
那时纪颂大脑卡壳,小零件哼哧哼哧转冒烟了,想到靳霄和赵逐川的脸,又觉得这是他们靳家祖坟上冒的青烟,忘了再仔细观摩一遍赵逐川的眉眼,直接丧失思考能力,张口就问:“你妈妈是他……”
赵逐川静静听着,“是。”
也没问是什么吧,反正他就这么答“是”了。
男朋友说什么,那就是什么。
知道靳霄是突然造访,纪颂还没做好准备。
他俨然没把自己当客人,赶紧从沙发上起身,随手理了理乱糟糟的碎发,手往后一抹,在裤腰擦干掌心的汗,踩着拖鞋往门口冲来,脚步刹停在赵逐川身边,心跳莫名变快。
他像面见考官:“您好,我是赵逐川的同学!”
“哈喽啊,”靳霄眼尾的笑意不浓不淡,如释重负,“你叫什么?”
纪颂像军训被教官点到大名那样站得笔直:“纪颂!”
“纪念的纪,歌颂的颂。”
后面这句是赵逐川接的。
“好名字。”靳霄还站在门口没进屋,很清晰地观察这小孩白生生一张脸,“长这么俊,学表演的?”
猛地被这样优秀的前辈夸赞,纪颂有点臊得慌,连忙说:“不是,我是学导演的,明天也要参加终试!”
“喔!是你啊!”靳霄恍然大悟,“还进终试了?真厉害。”
纪颂乖巧笑着眨眼睛。
什么意思?靳霄知道他?
“好了,舅舅,”赵逐川可没管那么多,一看时间都凌晨一点半了,看纪颂精神抖擞,担心他等会儿兴奋得睡不着觉影响考试,催促道:“明天还要早起。”
一听那称呼,靳霄又哑火了:“……”
为了早点休息,又或是想赶客,赵逐川并没有打开整片客厅的灯,只有入户厅那一块的光源亮着,还是声控的,时不时会熄灭,靳霄一跺脚,它才慢悠悠地亮。
暖黄光线亮起时,纪颂第一回明白网上说的“一张帅脸之后是另一张更帅的脸”,当然,这个更帅的脸是赵逐川的。
不同于集星那几个顶帅的男同学站在一块儿的青春洋溢,赵逐川和靳霄面对面地站在一处,年纪不同、风格迥异的两个人养眼程度是不同的。
眼观鼻鼻观心,两个男人之间,黑夜与沉默更添几分张力。
纪颂一时不知道该看谁。
毕竟赵逐川他还能看一晚上,能趴在怀里数睫毛。
靳霄可呆不了太久。
本来想问能不能合影,但纪颂想,这么大的事儿,瞒到现在,一定有他们的理由,这是别人的家事。
既然是赵逐川的秘密,那他也有将其藏好的义务!
“那我走了?”靳霄拎高手里的保温桶,有些遗憾,“可惜了,我都不知道你家里有两个人!这就一人份儿。你俩省着点儿一起喝吧?喝了早点休息。”
赵逐川直言道:“你不知道才怪了。”
“哎哟,哈哈,”靳霄也乐,扬了扬眉,“原谅我嘛,川哥。”
纪颂一怔,看向赵逐川,他叫你什么?
临考的学生时间紧张,靳霄没多说废话,把保温桶递给赵逐川,转身又对纪颂笑着打了个招呼,拢起袖口,颠儿着手指尖的车钥匙走了。
临走前,靳霄还按住门,冲纪颂又笑了笑,压低嗓音:“你个臭小子,到底怎么给你同学介绍我的?”
“我说你是我舅。”
“……”靳霄瞪眼,“舅你个头。”
赵逐川忍住想翻白眼的冲动,“那会儿我哪知道。”
看那漂亮小孩儿探头探脑,靳霄连忙又冲纪颂一笑,用手指推了推赵逐川肩膀,故意道:“明天好好考啊,外甥?”
赵逐川:“……”
纪颂还没缓过劲儿来,盯着靳霄关上的那扇门,驻足站立了好久,直到赵逐川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纪颂才骤然回神。
赵逐川刮他鼻尖,状似不经意地问。
“在想什么?”
有靳霄这人的出现,如果思维足够发散,那纪颂必定能联想到影后赵添青这个人,再配合母子俩相似的眉眼,纪颂这么聪明,应该很容易就会想到其中缘由……
现下是凌晨,离明早媒体赶来京影还有几个小时,明天赴考京影终试的星二代、小明星,甚至已在网络颇有水花的网络红人,都不止他一家独大,公司那边造势、往外放出了什么,赵逐川不得而知,至少眼前的世界还是安静的。
他自己是谁不要紧,可今晚见过靳霄的事情只要被知情人以外的第四个人知道,那赵添青和靳霄的感情状况也会在公开之前妄受猜忌。
赵逐川的目光逐渐深沉。
纪颂凑过来,一双眼眸炯炯发亮,脑回路没和赵逐川在同一层面:“靳霄耶。”
赵逐川脑袋上冒出问号:“?”
纪颂自顾自地开始理顺思路——
第一,靳霄在线下私生活中真的是非常好看,不带任何妆造都能有种随性的范儿。
第二,赵逐川的,亲妈,是靳霄的,亲姐妹?
那能长成这样纯属于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
赵逐川像又长高一点了。
纪颂愣愣抬头,小臂上的肉被赵逐川掐着,赵逐川离他很近,胸膛几乎抵着他,呼吸颤动。
这人怎么长的?
为什么能腿长手长到这个地步,站得远还好,站近点,客厅不开灯,黑压压像一座山。
门关上,客厅又黑了。
纪颂问:“这是不能往外说的秘密,对吗?”
“今晚先别去分享吧,这个点了,明天再说,”赵逐川抱着保温桶走进饭厅坐下,拧开盖子给纪颂盛一口汤,“你喝一口就行,不知道是不是真有安神的功效。我就不喝了,怕明天早上脸肿。”
纪颂坐下来,“好。”
他现在一肚子问题想问,又觉得是赵逐川的家事,别人不主动说,他不好开口,只忍不住把小腿肚搭上赵逐川的大腿,认真问:“刚刚,他为什么叫你川哥啊?”
赵逐川好像很不爽,“你平时为什么跟着他们叫我川哥?”
“显得关系不一般呗,显得哥俩好。”
“他也一样。”
“哦。”纪颂又埋头虔诚地喝汤,这可是靳霄亲手熬的,虽然一股莲子甘草味儿直冲天灵盖,但这么大老远能给家里小辈送来,这肯定是好东西!
喝了没一会儿,纪颂又听赵逐川冷不丁冒一句:“靳霄和黎意谁好看?”
“靳霄!”纪颂秒答。
“嘁。”赵逐川别过头去,很轻地出了声气音,像在冷笑。
好久没从赵逐川身上捕捉到这样细微的不开心。
这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看靳霄看得太死,连忙抱住赵逐川的腰找补,“没有没有,你最好看……你相信我,我什么时候对你撒过谎?我多看他几眼是想要在他脸上找你们相似的痕迹!都说外甥会像舅舅!”
赵逐川不依不饶,“谁说的?”
“我说的。”
那汤太难喝,再有光环,纪颂也半口咽不下去了,抬手掀起赵逐川的衣摆,指尖熟练地解开纽扣——
那凉意刺激得赵逐川浑身一僵。
“颂颂。”
一声闷哼不受控地从喉咙溢出。
赵逐川喉间发紧,扣住凳子的手背冒起青筋,手扣上纪颂的后脑勺,指腹刮过那渐渐漫上热意的后颈,实在没忍住狠狠捏了一把,粗喘道:“不睡觉了么你……”
掌心中的人顿了顿动作,说:“你说要玩儿通宵的。”
那就看看谁玩儿谁吧。
过了许久,可能也没多久,赵逐川递给纪颂一张纸,再擦了擦自己的手,起身去拿了一只打火机,往钵体香插中立一根齐圆新送来的檀香木,点燃,再按键自动合拢所有布帘,转身掐住纪颂的脸:“走了,回房间睡觉。”
纪颂正在看手机回消息:“等等……”
“再不休息真没时间睡觉了。”赵逐川逗他,“不然明天考官一问你问题你就打哈欠,别考了。”
……京北恐怖故事。
“马上!哎你……”
身体猛地腾空,纪颂下意识伸胳膊搂住赵逐川的脖子,一股他最喜欢的气息席卷肺腑,按照电视剧里演的,他应该胡乱扑腾很不自在说“放我下来”,但这房子恒温温度开得太低,他刚才折腾出一身汗,这时候怕着凉,还是就让赵逐川这么抱着回了主卧。
“没开灯,怕你看不清路。”赵逐川侧过头亲他一下,漆黑的眼眸沉静而有种吸引人的魔力。
纪颂“哦”一声,以这个角度只能回吻到赵逐川的喉结。
他低低地应:“原来你还记得啊。”
赵逐川明早考得更早,率先去了浴室洗澡。
客卧还有两个卫生间可以用,但纪颂真是没力气了,侧身蜷缩在被单外面躺着,就像每次从集星放月假时回家那样,没人喊没人管,他能从回家一直躺到天黑。
主卧内浴室水流淙淙。
【蝉:你知道现在哪儿有那种能看……】
【蝉:G
蝉:V
蝉:的软件吗?】
【小林:???不是,大哥,你明早不是要考试吗?】
【小林:你现在应该看你的复习资料,而不是那些黄.色废料吧?】
【蝉:哎。】
怎么没人懂他呢?
纾解啊!压力大,身体躁动,就要靠这些东西来解压,看完就能睡了!
林含声的央传终试已经考完了,这会儿正在报复性熬夜,语音条那头游戏枪.击声噼里啪啦地响:“你他大爷的,快睡觉吧!还熬呢?川哥呢?”
“洗澡。”
“……”
电话挂断了。
整个洗澡期间,赵逐川都在想什么时候开口最合适,说早了怕纪颂睡不着觉,说晚了怕纪颂大脑空白影响考试,要不是刚才他帮纪颂弄出来,这人精力能好到一整晚都不会打哈欠。
等洗完澡上床,纪颂已经睡着了。
他不愿弄脏床品,拖鞋也没脱,脚悬空在床沿,大半个身子弓着,难得侧睡,脸蛋压得肉红一片,里衣领口散乱,松松敞着,锁骨线条利落匀净,臂膀微凸起薄薄一层肌肉,整个人比起刚来集星时张牙舞爪的样子已经瘦了很大一圈儿了。
考个试真是受罪。
三月,正是高三学生进入最后几轮复习的时间,纪颂领着文化课要稳上本科线不少的任务,还得在春寒料峭中考一整天的试。
导演系还有四试。
明天考完,纪颂也不能松懈。
赵逐川赤着上半身,刚穿好内裤,撑着胳膊在旁边看了他一会儿,捏了捏纪颂的下巴、耳朵,最后轻拍了拍纪颂,低声喊:“宝贝。去枕头上睡?”
一动不动,纪颂闭着眼,不像平时一被喊“宝贝”就精神抖擞。
他已经睡熟了。
换做平时,赵逐川肯定把纪颂叫起来洗完澡再睡,但现下已凌晨两点,要是再起来折腾,不知道得几点钟了。
算了。
赵逐川拿来枕头,托起纪颂的脑袋,把床头四个枕头挑了两个搬到床尾,自己也跟随纪颂一起躺了下来。
一夜无梦。
6点20分,京北天依旧暗着,赵逐川早已习惯这样睡前和睡醒都天黑的情况,翻身下床,顾不得心疼了,推了推纪颂的肩膀,第一次喊他起床。
6点40分,等赵逐川洗漱结束,去书房开完嗓,练完声,又回来第二次叫纪颂起床,召唤语是:你昨晚没洗澡,今天怎么考试?快起来,我有事跟你说。
6点45分,纪颂弹射起步,也忘了问什么事,冲进淋浴室快速洗澡,又对着镜子东摸摸,西搞搞,足足耗了5分钟在洗脸上,又尾随赵逐川进了比他房间还大的衣帽间,都来不及“哇”了,赶紧翻开箱子,找出考试要穿的衣服。
6点50分,两人在落地镜前合影留念。
赵逐川看他举着相机就差没全方位无死角都拍一遍,很想说,等下有的是人拍你。
赵逐川里面穿一件黑色紧身形体服、软底鞋,才理过的头发抓到额顶,眉毛和眼睛全露出来了,没有半点遮挡,也毫无什么特别造型可言,妆也没化,根本不需要遮瑕。
相对来说纪颂就松弛许多,额发软塌塌地梳到一边,眉形修过,每根睫毛还都拿眉梳刷过,昨晚闹太晚,他嘴唇泛白,不得不抹了点儿统考用的染唇液。
他对镜一笑,少了点攻击性,多了几分张扬。
6点55分,两人检查过准考证、资料袋,贴上各自的姓名条,如约打开大门,齐圆裹着厚外套站在门口。
纪颂搂着资料袋和单肩包穿鞋,赵逐川蹲下身给他系鞋带,齐圆给他们一人递上一杯泡好的热葡萄糖水、一只馒头,说:“快趁热吃点儿。”
咬一口馒头,纪颂福至心灵,转头问:“你要说什么事儿啊?”
赵逐川看了眼齐圆,又看了眼时间,道:“算了,先下楼。”
他们不能在车上吃东西,怕弄脏衣服、来不及消化。
三人进了电梯。
7点整,电梯门打开,齐圆深吸一口气。
早早来接应的MPV已在楼下等候多时,一黑一白,两辆车,前面那辆黑色的正敞开了车门,中间那排座椅上有位女士长发松松挽成发髻,正戴着眼罩闭目养神。
三人走出电梯,那位女士才取下眼罩,很轻地打了个哈欠。
纪颂怕时间来不及,一边回消息一边走,步子迈得快,赵逐川一把拽住他的胳膊,纪颂才抬头看路。
他眼神好,直接看见了从座位上起身想下车迎接他们的女人。
不想浪费时间或者被蹲点拍地库新闻图,赵逐川先他妈一步抬起手制止:“妈,你就在车上,别下车了,赶时间。”
赵添青可没管他。
她还是立刻换上明艳过人的笑容,再强势的人此刻也有母性动人的温柔:“两位参赛选手,早上好!”
“阿……阿姨早。”
纪颂头脑发蒙,再次坚信美貌是有冲击力的,冲击得他站在原地不动了好几秒才想起来他见过这张脸,好多次,很多年,在大荧幕上,在颁奖典礼上,在许多不经意间刷到的路透图和媒体拍摄上。
这一瞬间,纪颂几乎回到那个相遇的初夏。
教室人声躁动,白墙映出荧幕刀光剑影,窗外热意翻滚成浪,永久不死的蝉在树冠中疯叫,他的男主角走进了教室,说我以你为天地人间。
赵添青没有询问纪颂的名字,唇角弯成柔和的弧,说:“小川没告诉过你吧?”
垂在身侧的手一抖,纪颂抓紧了自己的透明资料袋,无措地望向赵逐川。
他眼神落到赵逐川的资料袋上,觉得奇怪,明明是两个人一起买的,怎么赵逐川那袋像不是透明的了?
赵逐川就只说了四个字:“这是我妈。”
“嗯,”纪颂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不敢去看赵逐川,而是尽力迎上赵添青过于锐利的眼神,努力笑道,“阿姨您本人比电视上还年轻漂亮!”
很公式化的回复。
因为他不知道说什么了。
齐圆注意到两个孩子之间的氛围有些僵硬,但也顾不得询问了,对后车打手势指挥,后面那辆白色的MPV跟了上来,齐圆小跑过去拉开车门,另一位助理下车朝纪颂招手。
那助理看起来刚毕业的年纪,染了一头火焰红毛,一笑就弯起一双狗狗眼:“纪颂同学是吧?我叫小欧,是青姐的助理,我今天负责你的送考。”
纪颂抬手扶上车门,动作忽地一滞,又扭头看赵逐川,极力让自己冷静,“考完试我还等你吗?你……你还……”
你还回西直门吗?
作者有话说:
作者有话说:今天早点发,明天要早起看月饼[求求你了]。
亲亲大家!
第88章 雨水 对不起。
88
对上赵添青过分温和的目光, 纪颂下意识点了点头,手不自觉轻抚过耳垂,说了声:“阿姨再见。”
他在确认那枚耳钉不在。
耳垂上清清爽爽, 没插塑料小针, 很白净。
自从上次金姐提醒过以后, 想起其他班流传出的言论, 纪颂总逼自己更谨慎点,不打无准备的仗。
小欧是个很懂得察言观色的新助理。
从各自上车到车门关闭,小欧调试好导航路线, 拉上前后座隔板, MPV内氛围灯亮起, 香氛释放出让人能安静下来的加州桂气息。
纪颂拢紧外套, 还有些恍惚。
刚才赵逐川的回答是:“等下联系。”
随后,赵逐川等着赵添青上车, 弯腰钻进车内,坐在外侧下车的座位上,直到车门关闭的最后一秒, 都很平静地望着纪颂。
纪颂紧张地扣好安全带, 正出神, 完全没注意到靳霄也在车上。
有一只手拍上他肩膀。
他回头。
靳霄坐在MPV最后一排的位置,空间于他来说稍显狭隘, 但后座没有三角窗,车外的人几乎没可能拍到他。
“嗨, 小纪同学?”
纪颂微怔。
见过赵添青后,他已经对靳霄的出现见怪不怪,当下内心反而有种奇异的平和,礼貌地点头坐好, 没忍住回头多看靳霄一眼,过了好久才回应:“您好。”
“哎?不叫舅舅了?”靳霄笑着,声音极有感染力,“心事重重的,吓蒙了吗?”
“不至于吓到,”纪颂冷静地揩干手心一层薄汗,“我只是没想到过……”
“今早本来是小欧陪你考试的。”靳霄朝前座一动不动的女助理抬了抬下巴,继续说:“但小川不放心。昨晚我走之后,他给我发微信,让我来给你送考。他说你肯定会有很多事想不通,嗯,想让我陪你说说话。”
纪颂望向窗外:“想不通么……”
的确。
为什么放着京北那么好的教育资源不用,非要去集星这个庙小的地方,还有初次见面时,他为什么对那部电影那样熟悉?彭校对他器重,是因为一开始就知道吗,那金姐知情吗,钟离遥知情吗……林含声呢?
到底有多少人知道?
他是最后知情的,还是第一个?
许多问题有了答案,又飘在风中无法落地。
靳霄的腿太长,挤在最后一排本来就不舒服,他不得不伸腿放在过道间,坐了最中央的位置,上半身没动,和纪颂保持一定距离,客客气气的:“很疑惑小川他为什么同意你跟他妈妈在车库见面吗?”
纪颂点头。
“他如果不提前说,”靳霄话语销歇,在思考最合适的措辞,“等会儿你和他一起下车,嚯,那有部分媒体挤不过去的,肯定就扑上来拍你了啊!”
“媒体?”纪颂以为赵添青只是来秘密送考。
“对啊,”靳霄往后一仰,长呼一口气,也像总算卸了什么包袱,“赵添青有个18岁亲儿子的事,今天要开始爆了。这是小川同意走表演生这条路后,早就决定下来的事情。”
比来集星更早,比认识纪颂更早。
纪颂原本还有点赌气,觉得像考前后脑勺硬生生挨了一棒槌。
但赵逐川是他这么喜欢的人。
他不得不设身处地思考赵逐川如今的处境。
那是更大的压力,更不可控的未来。
其实这是很小的一个事,小到只是一个母亲的身份,却又大到像一张捂在鼻子上闷湿的纸巾。
如果他处在赵逐川的位置上,不一定能做得更好。
车辆驶入东三环中路,早高峰车流量逐渐变大,他们顺着高架桥继续向前,天光乍亮。
纪颂按下车窗,下巴抵在边缘,仰起头来,寒风混杂冰碴儿越过透明玻璃,争先恐后地朝他拍打,无数细针扎在脸上,温热的皮肤很快被冻得发麻。
靳霄劝道:“你这样会感冒的。”
纪颂充耳不闻,笑眯眯的乖小孩难得起了叛逆心,尽量让自己的声调听起来足够稳定,“我就是想吹吹风。”
风是凉的,凉才能让人更清醒。
手机里的消息在往外弹出。
【1101:对不起。】
【1101:没有别的事在隐瞒你了。】
手指悬在屏幕上方,纪颂揉了揉干涩的眼,有点不知所措,不知该回复什么好。
“你是不是又在想那他为什么不早就告诉你呢?”靳霄像在唠家常,自顾自地说,“因为这不只是他一个人的事情。”
这世界无利不起早,赵逐川被藏了十多年,现在掐着点儿出现,肯定是因为现在曝光度最高,能将反响最大化。
纪颂不笨,能想明白这个道理。
他点了点头,又想起赵逐川和靳霄有几分相似的眉眼,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别紧张,他亲爸不是我,我也不是他舅舅。”靳霄擅于洞悉人心,一眼看出来这孩子在想什么,心想自己还在试用期,没做多余的解释,“小川对外叫我一声舅舅,是因为赵添青是我师姐。”
“师姐啊。”纪颂低头握住手指。
这三个人相处模式很像是一家人。
他很懂事,没有莽撞开口询问赵逐川的亲生父亲是谁……靳霄或许知道,或许不知道,但没有告诉他的必要。
说到底,这都是赵逐川自己的事情。
纪颂翻开作品集检查,几乎70%的照片都是人像作品,是赵逐川的脸、身体,连他准备的一小段实验性短片也是由赵逐川出的镜,拍摄手法生涩,台词单一,剧本功底弱一些,偶尔云里雾里不知道在演什么。
但纪颂发号施令,赵逐川就照做了。
“其实小川这小孩吧,属于闷声不响,偷偷玩儿叛逆的。他三年级的时候,有次齐圆送他去上学,你猜怎么着,他不想上学,不知道从学校哪个地方找了个洞爬出来,等齐圆处理完工作回家一看,咦?怎么还在家里坐着。”靳霄说起来也笑,“他上初中认识了不少朋友同学,约着在宿舍喝酒、周末出去喝酒,给他妈急得不行,推了两个月工作,带他回辽东待了一整个暑假。但还好,也就这两次……第二次整得他们班主任请家长,说必须要他妈妈到场。”
纪颂看着导航,深呼吸:“阿姨去了吗?”
还有半小时就快到了。
“去了啊。当时她正打算签合同进组,怕曝光后影响剧组,把那部戏都推了,抽空去了趟学校见老师,结果那老师特别有职业道德,愣是半点风声没漏,”靳霄说,“那部戏你应该听说过,《遗珠》。”
纪颂当然知道。
内地和香港共同制片的武侠电影,每年都要考的。
这部电影的女主角由另一位叫张净颜的演员担任,片子入围过第51届台湾电影金驹奖,片子一举封神,得了一堆奖,但张净颜没得什么奖,当时就有媒体热议说如果女主角换成风格趋同的赵添青挑大梁,说不定能有所收获。
赵逐川又发来了消息:在和靳叔聊天吗?不要不回消息。
后面跟了很可怜的表情包,一只趴在人双膝上的小柴犬眼泪汪汪。
纪颂轻叹了口气。
他其实很想听赵逐川的声音,但顾忌到靳霄和赵添青都在各自的车上,怕被起疑心,回复:在聊天。你先好好准备一下,考完试我们再聊吧。
那边秒回:聊什么?不要分手。
赵逐川在很多事情上有自己行事节奏,但在感情方面,他一向想到什么就怎么表达,纪颂很少有今天这样的不安全感,两个人都舍不得对方猜疑多想。
纪颂认命地敲了敲手心。
【蝉:怎么可能分手!】
现在根本就不是拉扯的时候。
事已至此,考完再说吧。
7点50分,白色MPV稳稳停在京影附近的一条道上。
检查好随身携带资料、书包,纪颂取了安全带扣子准备下车,靳霄坐着没动,只对纪颂抬手挥了挥,说:“我还是地下情人呢,就不送你下去了。”
他担心这年纪的小孩儿注重隐私,不愿意加微信,写了张纸条递过去:“小纪同学,这是我电话。等你考完,就联系我,我找人送你回去。”
纪颂有点不好意思。
他不确定这是回赵逐川家还是西直门的民宿,吸了吸鼻子,吹了一路的冷风,这会儿说话还瓮声瓮气的:“谢谢舅……靳叔。您不用找人来接我了,考完试自己回去就行。”
他想回民宿了。
他的换洗衣物、随身带的小物件、还有几本文化课复习用的资料书,都还在民宿里,去上海赴考时走得匆忙,两个人大早上爬起来都没有铺床,嗯,桌上可能还摆了一袋赵逐川拎回来的苹果,放在窗口的,这么冷的天,也不知道坏了没有……
应该没坏吧。
北方的冬天冷得就像时间不会流逝一样,都冻住了。
“那不成。你是小川交给我的任务,我得把你照顾好。这么多年了我还没见他往家里带过哪个同学,他肯定特别重视你,拿你当铁哥们儿了,”靳霄冲他摆手,恍惚间真有副当家长的样子,“行了,快去吧!好好考啊,别让你徐老师失望,争取9月份咱们能在京北见面。”
徐老师……靳霄找的?
纪颂点点头,调整心态,立刻换上微笑:“靳叔,不管我今年能不能考得上,都谢谢你。”
他本来还想再说点什么,小欧已经伸手过来准备合拢车门,红头发的姐姐扭过头冲他笑了一下,口型好像是在说:加油。
车窗贴了防窥膜,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见了。
8点整,纪颂和靳霄告别,顶着寒风闷头往前断断续续小跑一百米,喉咙刀片生刮似地疼。
他眼尖,的确看见路边陆续站着有人,手里举着相机,和他之前在考点外遇到的什么星探、艺培机构老师、路人家长,都不一样,他们显然是有目的性地在观察往来的考生。
京影建校七十年以来星光荟萃,每年表演系三试门口都站满了人。
今年显然是不正常的人多。
学校大门口“京北影视学院”的牌匾下站着一个正在东张西望的女孩儿。
还没等纪颂开口,孟檀猛地拢紧羽绒服帽子,喊道:“纪颂——”
纵观全场,虽然许多考生的衣服款式大差不差,黑色及膝羽绒服像同一流水线生产出来的,但唯独这两个人胸前的“集星艺考”四个大字一模一样。
“你怎么来这么早?现在才八点!”孟檀张嘴呼出一口白雾,眼底发亮。
抓紧时间,孟檀把手机调好拍照递给纪颂:“麻烦你啦颂颂。”
纪颂找好角度,给她留下一张纪念照。
“哇,”孟檀对照片很满意,“原来我腿这么长?”
她今天精神气儿极好,属于能不能考上都接受,努力过就行,她今天能站到这里来,就已经是意外之喜了。
纪颂注意到已经有来报道考试现场的记者正在拍他们。
今天降温了,室外格外寒冷。
纪颂冻得绷紧肩膀,小声道:“我来送赵逐川。”
孟檀不明白他突然这么低声做什么,也跟着放低音量:“喔!那他人呢?”
“我们没一起到,”纪颂转移话题,“你紧张吗?”
“我说我不紧张,你信吗?”孟檀将准考证抱紧在胸前,伸手指了下学校小剧场的方向,双眼眨了眨,用跺脚和搓手缓解忍不住想发抖的忐忑,“我怕压力大,所以都没让我妈来送。哎,等下还得换衣服、擦妆,我差不多该进去了哦。”
孟檀平时走的就是大气明艳的风格,她的五官修饰已逐渐成型,身材又足够高挑,在一众考生里意外地显眼。
这样长相的考生大多来自山东或东北三省,孟檀的五官精妙融合了这种大气和南方人的玲珑剔透。
她扎了个高马尾,为了不弄乱头发,这么冷的天,脖颈光裸地露在外面,冻红了一大片。
8点14分,表演系考生准备入场。
考生基本都已经进校到齐了,就等着喊号进二楼小剧场。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看似缓解压力,其实都在满脑子想自己的事情。
京影校园不大,入门后便是略显拥挤的小花坛和园林设计,还有一处面积不大的校史展览馆,纪颂看陆陆续续有考生走进来,怕孟檀被挤到,用手臂挡了挡她胳膊,找了个稍微空点的地儿,说:“来做做深呼吸?”
这时候的孟檀正需要耗时几分钟发泄。
她完全顾不上什么形象了,背对着人群,面朝着纪颂,大口大口地学明哥教他们释放压力的表情,反复好几次:“哈……呼……”
纪颂有点担心她。
突然,他们跟前挤过来纪颂在沪戏门口见过的那位京北的艺培老师,他故作爽朗地大笑着:“哎哟,同学?真是巧啊!你一来我就瞄着你了,怎么在这儿也能见着你?你俩都是集星的同学呀?”
“是的,”纪颂不着痕迹地挡了下孟檀,“我们考三试。”
孟檀现在很紧张,已经完全没工夫搭理无关紧要的人,调整好状态最重要。
“就你俩啊?”那男老师摇摇头,“嗳,我们机构专攻表演的,小班儿制,班上就二十个同学,今年京影三试就进了四个,你们集星就两个?”
纪颂拧眉:“我们也四个啊。”
男老师仗着身高优势,开始打望,“那还有俩……上次你等的那个男生没来吗?”
纪颂明白了,想来看竞争对手状态的。
赵逐川已经强到只需要一眼,就能被这些同行老师列为A级目标了。
校门口忽然传来一阵阵骚动。
纪颂脑袋“嗡”地一声,喉结紧张地滚了滚,脸冻得发僵。
“我靠。”那老师皱眉,跟随人群望过去,“那谁啊?”
那些原本或蹲或闲散等待的人都站起来了,他们不知道从哪里掏出长枪短炮,还有不知情的人直接拿着手机跟随蜂拥而上——
停在校门口已有几分钟的黑色MPV终于开了门。
赵添青坐在车内最靠里的位置,没下车,只浅浅地笑着在打招呼,纪颂隔得远,好在个头够高,能看见她一闪而过的手。
人群又一阵拥挤推搡,数不清的摄像头似乎像围成圈的猎场,闪光灯恍如钻石上的火彩,快门声接连响起,所有人的脚步被裹挟着挪动,纪颂怀疑他们连抬手调试参数的空隙都没有。
赵逐川单脚着地,迈出步子起身下车。
他没戴墨镜。
他霍然抬起头,鼻梁和眉眼在刺眼的闪光灯中异常清晰,他没什么多余的表情,五官中的冷感愈发重了。
他越不看任何镜头,就越让人挪不开眼睛。
遮住下半张脸的口罩被他用手指一勾,调试一二,耳挂还是没取,神秘感十足,光是眉眼就已经很像了。
有媒体呼喊他妈妈的名字试图引起注意:“赵添青——”
“看这边!”
“你是叫赵逐川是吗?”
“请问你——”
齐圆和另外两位男性保镖堵在他身后、身前,簇拥着他逆着人流的方向往校园内走。
赵逐川一句话都没说,也没为谁停留。
他是算着时间踩点进的考场,再不进去真来不及了。
“那是你们集星的?是不是上次那位?”那男老师匆忙回头与纪颂、孟檀搭话,嘟囔,“你们校长花了多少钱?搞这么大阵仗啊……”
他们都没功夫理他。
纪颂不由得踮起脚尖,目光一动不动地跟随那人群往前淌去——
他看见被挤在人群最中央的人终于抬起头,似乎在寻找什么。
他看见赵逐川一身黑色的羽绒服,没脱下来,左胸前仍是清晰醒目的“集星艺考”。
他看见赵逐川被人群“托”着涌至小剧场楼下,到不远处不过二十米的距离,明明很近,又像隔着迢迢万里,有什么不一样了。
他还看见赵逐川在进入考场前回了头,朝他这边望来。
作者有话说:
作者有话说:ORZ临时修稿子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
【反早恋观察团】
野子:很遗憾我今天没有当成前线记者。
檀妹:我靠我怎么突然就不紧张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什么情况啊啊啊啊!!!!!!
檀妹看一眼旁边快碎掉的颂马上把他拼起来,颂缓了缓,活蹦乱跳:我没事,我坚强,我可是纪颂啊。
第89章 雨水 成名在望是否风光。
89
就一眼, 很快就挪开了。
“花没花钱不知道,您今晚记得看微博热搜吧。”纪颂拍了下旁边女孩儿的羽绒服帽子,“孟檀, 走了。”
孟檀这才想起来拿手机拍照。
事发突然, 她本想切换录像, 没来得及, 只拍到赵逐川埋头往考点内走的后脑勺,像一缕黑色的影。
图都糊了,但熟悉的人会看得出这是赵逐川。
被围在中心的人往台阶上利落迈步, 身后的人群像船桨拖曳出的长尾, 跟随他的脚步踉踉跄跄, 往前凑得急切, 还有人已经抱着相机蹿至他侧面,“让一让!”“别挤别挤!” 的喊声混淆相机快门声充斥耳膜。
有晚到的考生在旁边也跟着看。
他们个个手长脚长, 还得一蹦一跳地,着急讨论:“这谁?”
“不知道!我听人在喊赵添青,我没看见啊?”
“什么?赵添青也在?”
“赵添青为什么会在啊?她是考官?”
“真的假的, 我也没看见!”
近日降温, 阴沉沉的云落下盖住面部所有光线, 那人与四周完全融合成同一平面,他不再在人群中显得突兀了, 这动静,这沸反盈天, 这高朋满座,这每秒数帧的闪灯,仿佛与他天生适配。
赵逐川总是静的,拥有同龄人鲜少的淡然, 眼睛往哪儿瞟都没有情绪,但纪颂见过他憋不住笑的样子,忍无可忍皱起鼻子假装生气的表情,在被窝里相拥时身上烫得像能烧沸一汪水,也会怕冷赖在人身上不走……
想到这里,纪颂也无法免俗地和其他人一起用目光去追赵逐川,直到赵逐川再次偏头看过来,纪颂对他笑了笑。
赵逐川又匆匆挪开眼。
现在所有人的关注点聚焦于那群突然一拥而上的媒体,孟檀也不例外,她抬起头拼命往那边看,原先的紧张感几乎一扫而空,一双眼瞪得溜圆,“川哥考个试都这么多人拍?之前没听你们说过啊!”
女孩子眼眸透亮,满是好奇的眼神把纪颂看得忽然有点头疼,实话点到即止:“之前没这样。”
恰好这时金姐发来关心她状态的消息弹出,孟檀匆匆回了个“马上进去”,又点进表一班群,把照片直接发到群里,按下语音键:“我的天啊,川哥还是太出众了,这么多媒体都围着他!现场路都走不动!不知道还以为他星二代呢。”
纪颂欲言又止,庆幸赵添青没下车。
应该是怕打扰其他考生,赵添青所乘车辆与校内隔有一定距离,她仅仅简单露了个面。停在校门口的MPV已经合上了车门,还没走远。
“好啦。”纪颂陪她往走,“进去还得准备15分钟,你现在心情怎么样?”
“被川哥这么一打岔,感觉好多了,我考砸了大不了就我爸妈还有你们知道,川哥要是砸了……”孟檀踮脚望了眼那乌泱泱的人群,吸一口凉气摇摇头,“算了,他不可能考砸。等下我俩得一起候考,我得问问他什么情况!”
“行,问了记得告诉我。”
纪颂眼疾手快,拉住她躲开一个抱着相机往前冲的年轻人,退到道路旁的空草坪边,往垃圾桶里扔了盒牛奶,对孟檀抬起手,掌心抓了下空气合成拳,“集星表一班就你我他三根独苗苗了,你好好表现啊。”
“明白!”
剧场门口有师兄师姐正在检收准考证。
赵逐川在阶梯下停了步子,他转身挥手,齐圆在旁微笑致歉:“小川确实得考试了,等考完再出来给大家打招呼。”
在原地静站着,赵逐川像已适应强光,沉默着任由拍摄,过了十几秒,他才点头朝室内走去。
这里毕竟是院校,大部分媒体都有职业素养,明白不能大声喧哗,也不吵,但职业素养不多,很快瞄到了从楼梯反方向拾级而下的纪颂,发现他正穿着和赵逐川一样的衣服。
纪颂想躲,又自嘲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他总得从这栋楼去另一栋导演系的楼,不得不加快了脚步。
有个哥举着收音麦:“同学,请——”
“你问我答,”纪颂简略道,“我赶着考试。”
“赵逐川是你同学吗?”
纪颂指衣襟的标,“这明摆着呢。”
那哥又像不识字:“你们是哪个学校的?”
纪颂都懒得解释了,边走边说:“集星艺考。老师牛,学生靓,师资力量杠杠好,欢迎大家就读。”
“……”那哥顿了顿,“那你见过他爸爸……”
我知情比你还晚!纪颂腹诽。
脸色微沉,纪颂停了脚步,冲他一笑:“哥,第一我真不知道,第二我真要考试了!我不耽误您时间!赵逐川是个特别优秀的人,我们学校年级第一呢,您记得把他拍帅点儿啊!”
“哎?”
纪颂一溜烟朝着考点跑远了。
其实么,离开考还有两个多钟头,但纪颂也不想在校园里瞎转悠了,更不想把精力耗在思考赵逐川的事儿上,他们一起来京北,不是为了让一个人仰望另一个人的,要没在同一战场,但并肩作战才对。
就像他给孟檀说的,独苗苗呢,任务艰巨啊。
小跑进导演系候考室,在门口玩儿号码牌的师兄一愣,看他冒冒失失地跑来,抬手一挡:“同学,来这么早啊?”
“早点儿来等着,”纪颂挎着书包,“师兄好!”
他一笑起来,挤出眼下浅浅的卧蚕,眼尾飞扬,很是神气。
“考上了才是!”师兄接过他的准考证,核对完身份信息,冲里面的阶梯教室一指,“喏,你去找个位置坐着等吧?十点开始分组叫号,还早呢。”
“行!”纪颂点头道谢,进教室找了个最中间的位置。
那师兄看他劲劲儿的,还一屁股坐了个C位,手肘撑在讲台上,好笑道:“你哪儿的人啊?长得不像北方孩子。”
“西南的,”纪颂笑笑,知道考场如战场,考试其实从进入校园的那刻起就开始了,打起精神应付,“师兄大几了?这么早就来等着,很辛苦啊。”
“对啊,这么冷的天还得守着你们,困呢。我大三了,第二次带校考生,”师兄在他身边找了个位置坐下,多打量了他几眼,趴着打了个哈欠,“我先眯会儿,来了人你叫我啊。”
“没问题!”
纪颂第一个来,整间教室空旷安静,他这才放松下来,把考试需要准备的东西一股脑全摆上桌开始细致检查,有眼镜、笔……
今天三试的内容几乎都是笔试。
低头一看,01号。
中午12点半,利剑归鞘,纪颂准时出了考场,背着书包去表演楼和剧场那边瞎逛了一圈,给赵逐川和孟檀发的消息都没人回,估摸着是考不完了,他朝食堂的方向走去,果然一路上看见还有很多媒体在等。
纪颂抬起手遮挡了胸前的集星标志,假装接电话,加速走开了。
要了一份石锅拌饭,纪颂找了张空桌坐下。
他看了眼手机,集星年级群里静悄悄。
都三月了,该复习的复习,该摆烂的摆烂,平时很少有人说话,大部分高三生在这个时候与世隔绝。
他又点开微博。
热搜话题前十占了五条。
#赵添青儿子#
#赵添青隐婚#
#赵添青儿子爸爸#
……
词条热度仍在上升,暂时还没出现赵逐川的大名,其他软件的主页也能刷到逐渐引爆的照片和热议,多是刚才记者在剧场楼下拍的赵逐川挥手照,话题正在发酵,集星的小树苗们奇迹般地暂无动静。
纪颂随手点了一个进去,看关于“未婚先孕”、“单亲育儿”的讨论很多,但词条被屏蔽,大多数人没把重点放在赵添青身上,而是关心赵逐川的生父和赵逐川到底长什么样子。
考试还未结束。
考完又是一阵追逐战和小型发布会。
纪颂坐在食堂窗边的位置,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米饭。
林含声发消息来问了句“考完没”,纪颂叼着筷子回了个“1”,又埋头扒几口饭,没什么太好的胃口。
其实挺好的。
正是风华正茂的年纪,青春宝贵,早点被人看见没什么不好。
考不考试,他妈都是赵添青,他这辈子总要走这么一遭,客观来讲,这些似乎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事与纪颂无关,明明前些天他们不过是在临时排练的形体室里满地打滚的艺考生。
视频来电显示响起,是纪仪龄。
“出来了?”电话那头在开车,手机固定着。
“对,”纪颂给他妈拍了拍米饭,“去哪儿啊?”
“我刚从公司出来,今天周六,顺道去接岚岚出来吃个饭,”纪仪龄说,“你呢?”
他表妹纪怀岚,刚升初三,成绩拔尖却是个活泼过头的性格,纪仪龄对其视如己出,时不时会抽空去寄宿学校看看她。
“京影三试刚考完。”
“我知道。早上刷到有送考家长发视频了,怎么没看到你呢?”
“我去得晚,差不多踩点到的,”纪颂眉梢一挑,没说自己天没亮就起了,“而且那么多人呢,光我们系三试一场就140个。”
纪仪龄专心看路,却还是忍不住扫一眼屏幕,“那么多啊……招多少个?”
“17个。”
“……”纪仪龄踩下刹车等红灯,“感觉如何?”
纪颂这时候又想得很开了,“考不上算了,这一关要过不去,不还有央戏呢么,只要人在京北,考哪儿都一样。”
“现在又考哪儿都一样了,谁那天因为要考试和我大吵一架呀,”纪仪龄叹气,“要能进四试是不是就稳了?”
“不一定,但每个老师都说我面试占优势,能进四试我必拿下。”纪颂听人说话时忽然弯起眼,侧脸上的小痣像都跟着亮了亮。
吃完饭,纪颂没考虑三试到底能不能过,在食堂多坐了会儿,把今天考试的内容和他的构思给李欲和宫雪各发一份,这才有时间空下来想赵逐川的事情。
当时纪颂想,要是考完试赵逐川没露脸,那些媒体只拍到了上半张脸,那他就回民宿去把作品集上赵逐川露脸的照片和视频全删了,重新做一份出来。
不知道是否还有机会再来这个校园。
结果明天就能见分晓。
纪颂扣着羽绒服帽子,领口拉高,尖尖的下巴藏进去,双肩挎了包,夹稳自己的资料袋,又漫无目的地在校园闲逛一圈,他肩膀宽,风阻大,冷空气打在脸上麻得不剩多少知觉。
风吹得他眼睛生疼,乍一看人还泛着红。
唐突上前的一位女士举着麦,以为他在哭,犹豫着要不要采访。
纪颂瞄一眼她收音话筒上的“最美艺考生”,站定脚步,抬眼直视镜头,半点没怯场。
应付完采访,纪颂又回候考室转了一圈,意外看到早上见过的那位助理小欧正在等他。
可能怕发色太显眼,小欧扣了顶针织帽,一见他来了,她招呼:“小纪!”又低声,“霄哥安排我来接你!你是去机场还是回哪儿?”
纪颂还以为靳霄说要接考是客套话。
现在赵逐川还没考完,纪颂也不确定小欧是否知道他们在西直门还有一套租房……今天考完,赵逐川就只剩央戏最后一场考试了。
“小欧姐,”纪颂站定,“我还约了同学,自己回去就行。这校门口出去往北走就是地铁站,我坐几站就到了。”
小欧听出来他要回自己的住处,“你不等小川啦?”
“不等了,”纪颂说,“看样子今天考完他也没法自由行动了,说不定三天后,我还得参加四试,先回去备考去。”
一听纪颂还有考试,小欧也不多做挽留了,只说让纪颂到家给靳霄发个消息,免得担心。
点开导航,纪颂跟着指引上了回民宿的地铁,顺道还给自己买了一份饭,中午没吃饱。
到家时已下午16点,近乎于车轮战的表演系最终试终于落下帷幕,纪颂仰面躺在床上,用一本书盖上脸,竖起耳朵听手机开着大音量,直播间里传来人群喧闹声:“出来了,出来了,哎!马上出来了!”
纪颂翻了个身,这才侧躺着看向屏幕。
什么侧睡要长法令纹,什么要注意别用眼过度都顾不上了。
男主播依旧聒噪:“哎呀,今天在场的媒体都很安静啊,可能因为这里正在组织考试吧。等等……”
镜头晃动,直播间人数已经猛烈上升,纪颂估计这是个来蹭热度的路人,掌镜的手都不稳,直播设备也够烂,画面都是糊的。
赵逐川的脸印在纪颂眼底,却很清晰。
风变大了,赵逐川不知什么时候换了顶冷帽,严严实实扣住额顶至鬓角,应该是一场考试下来头发汗湿了,怕感冒。
他眉峰稍露在外,五官很是凌厉,嘴唇轻抿,镜头感强,几乎是扫眼间就把怼到跟前的每个镜头都掠了一遍。
那下半张脸不再有任何遮挡。
“考得还好吧,四月份会出结果。”
“希望能拿个好名次。”
“大家都很优秀。”
“嗯,只报了表演。”
赵逐川光是声音就有种冷感。
他只回答和考试相关的话题,对不友善的提问当没听见。
手机直播的镜头拉得很近,赵逐川旁边有保镖,但被里三层外三层地围着,几乎走不动路,只能慢慢地往外挪步子,没什么表情地任拍。
他一直在看人群,看道路两旁驻足围观的同学,像在找什么。
整张脸连至喉结、形体服外露的肩胛一览无余。
似乎是觉得围过来拍照的媒体太吵,赵逐川很轻地蹙眉,稍有些无奈,抬手在唇边做了个嘘声的动作。
“……”
纪颂攒了攒喉结,又一轱辘在床上翻身。
直播评论已经刷爆了。
有人说,怎么不爱笑啊?看起来好冷。
赵逐川低头摸兜。
纪颂眼睁睁看着他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滑开那张纪颂拿着相机拍照的壁纸,再打开微信发消息。
直播间上方也弹出提示信息——
【1101:你在哪里?】
【1101:你走了吗?】
作者有话说:
作者有话说:【有男朋友就是爽啊观察团[红心]】
小赵考完试出来天塌了男朋友怎么跑了。
颂:你别管我[爆哭]!(你还是管管我)
小赵:我来找你。
颂:不要[爆哭]!(快来求你了)-
咦这周又有榜啦,[奶茶]感恩!
第90章 雨水 赵逐川很少有不冷静的时候。……
90
“你看热搜没有?”
“看了啊。”
“你之前知道这事儿吗?”
纪颂半靠在凳子上, 把没放坏的苹果洗净,直接用手掰开成两瓣,将手机垫在脸颊和肩膀中间, 哼声:“我也才知道。”
“啊啊啊啊!”况野在电话那头鬼叫一声, “那八九不离十了!是真的吗?”
纪颂“嗯”一声。
苹果在舌尖溢出甜腻的汁水, 他转了转笔, “是真的啊。”
况野学陕西话:“我的神啊。”
“你的神一直都是赵逐川,”纪颂想起考前况野对着赵逐川拜了又拜的样子,觉得搞笑, 唇角弯弯的, “没变过吧?”
“那肯定没啊!你还真别说, 以前我一直觉得川哥看着眼熟, 现在要说他妈是赵添青,我仔细研究了一下, 还真长得像!特别是上半张脸!”
“废话,”纪颂继续咬苹果,“亲生的, 如假包换。我今早还见着他妈了。”
“真的?”
“女明星不愧是女明星。”
“哇, ”况野很急切, “你下午来不来练习室?”
“来。”纪颂舔舔嘴唇,“你等着吧。”
纪颂没在民宿待太久。
赵逐川说等事情处理完了就来找他, 纪颂也没问什么事情,换好一身排戏要穿的衣服, 从衣柜里拿新羽绒服出来裹紧全身,在附近找了家药店,买了袋退烧贴,又寻着镜子, 干脆对药剂师弯腰,抬手把散落的碎发薅上去。
退烧贴贴稳了,纪颂接水吃完药,开口带着很浓的鼻音:“谢谢您!”
上午都还神采奕奕,一回民宿就有点头晕了,纪颂量了体温,37.8低烧,大概是忽然降温后吹风着了凉。
哎,早上要是不赌气开窗吹风就好了。
原则上他该回民宿休息,但他导演四试要考即兴表演,况野也马上迎来终试,两个人还有戏要练,最近况野勤能补拙,每天泡练习室里。
纪颂不禁在这时候感慨自己身体底子好,发着低烧再超长待机完全不是问题。排练室是室内,累了随时可以躺,拿羽绒服垫垫又是一张床。
在路边等了辆网约车,纪颂上车后开了瓶可乐,灌下去一大口,打打精神。
练习室的门敞着,纪颂推开门走进去。
见孟檀的大美女包袱都没了,满脸激动地跑来,纪颂一乐:“都在啊?”
“考完试我正准备在学校附近吃个饭呢,一看热搜就跑来找你了!好你个纪颂……”孟檀上手假装要掐纪颂的脖子,“你怎么这么淡定?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纪颂笑着躲开:“你今天考什么题了?”
“在台上走路,考官让我假想自己是水,流进河流变成瀑布。哦,还有你擅长的,装死,演没有生命的人躺在地上!还问我没考上怎么办。”
“你怎么说的?”
“嗯,我想了想你平时的劲儿,”孟檀认真道,“我说有信心能考上。”
纪颂比大拇指:“檀姐威武。”
孟檀眼色一横:“你别转移话题啊,我在问你你当时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今天早上才知道,就比你早一个小时不到。”
“好吧,不过这不重要,”孟檀考完试放飞自我了,趴上弹力球,摇晃,“太爽了吧?我要是川哥,我肯定爽飞了!自己学表演,我妈还是赵添青,想都不敢想!”
纪颂蹲下来看剧本。
京北三月初的暖气供应还未停止,他们备考平时蹦跶得欢,孟檀怕受伤还捆了护具,排练室里开着小风扇,风吹得纸张哗啦啦地翻页,他盯着那纸张看了一会儿,抬头问道:“你不怪我当时没告诉你?”
“我?”孟檀揉揉手腕,跟着蹲下活动筋骨,“这有什么,难道同学妈妈是赵添青,我就不考试了?或者考不好了?就这点儿心理素质,我还考什么京影啊,初试就被刷了。”
况野正在热身,想得有些出神了,“金姐刚还给我打电话呢,问颂颂你怎么样……”
“我还好啊!”
“金姐说你和川哥走得近,怕那些记者什么的影响你。”
“这是他的家事,他有自己的处理能力,”纪颂垂眸,“也许对他来说,能大大方方地现身,比藏着掖着舒服多了。”
自己说出口,也舒服多了。
纪颂看了会儿手机,信息如潮水般涌来,连他高中篮球队的群里都炸了锅,因为薄炀直接甩了微.博链.接到群里,点开就是明晃晃一张赵逐川今天上午的照片。
戴着冷帽的男高中生站在人群中,一身黑反而抢眼。
【薄炀:我靠我靠我靠纪颂这是你那个同学赵追山吗!!!!】
【蝉:人家叫赵逐川哦。】
【蝉:微笑.jpg】
不管是同学还是老师,身边的人都接受得挺快。
这事儿对他们来说,没多大影响,更多的是羡慕和惊喜,而纪颂和赵逐川处在情侣关系的位置上,难免患得患失,回过头来想,越是亲密的关系越容易挑刺。
赵逐川放着京北的大平层不住,跑来西直门和他挤小民宿,还一开始就让他拍脸,让他做对表演生其实没什么帮助的作品集,甚至让还没公布关系的靳霄冒着风险来送考,从头到尾都在去让这事的影响更小一点——
孟檀说得对啊,这多好的资源?
失去自由是成名绕不开的结,无法两全。
“炸裂!赵添青隐藏多年的私生子现身,背后故事太惊人……”况野用很夸张的口吻念完娱乐新闻标题,“什么故事?未婚生子是个人选择吧,又不影响对孩子的抚养责任,这些人还讨论上了。”
“讨论才好呢,不讨论没热度还不如不露面。”纪颂想得明白。
“嗳,”况野凑近,悄悄说话,“你知道他爸是谁吗?”
他举起手机,帖子是一张文字配图,非常醒目地标注:理性讨论!赵添青这孩子是和谁生的啊?
点赞已1.1w了,讨论度上6k,二编已快速总结出赵添青出道以来被正经拍到过的历任男友,多是查无实据,只留下了看得出是男女一对一上街的新闻图。
纪颂粗略扫了眼,有承认过的黎意,有同门师弟靳霄,有合作过的男影帝王京衍,追溯到最早期,还有香港知名音乐人辛岩。
倒推回去18年,这几位都各有说法。
孟檀问:“辛岩?谁?”
“大才子呀,《灯如昼》就是他写的。”况野一口气说了好几首常年问鼎热门排行榜前位的经典曲目,“上个月我拿个音响老放这歌,同名电影也是赵添青演的。想起来没?”
“赵添青可能真没隐婚,”孟檀细细回忆,“因为我记得川哥说过他是单亲。”
况野:“我猜是黎意。上次发布会我就觉得长得像。”
孟檀:“我赌靳霄!靳霄也四十岁了,还没结婚!黎意都结婚又离婚了。”
况野:“王京衍和川哥不像,但他最有名啊。”
孟檀:“他年轻的时候很普通啊,没有老了有范儿,赵添青才看不上。”
纪颂:“……”
他没说还见了靳霄。
说了那得炸锅,孟檀能在耳边嚎一下午。
谁的话他都没接。
听他们瞎猜,纪颂想得出了神,心脏酸软一团,望着小风扇的叶片发怔:“其实我觉得,从另一个角度来看……”
“什么?”
“他挺可怜的。”
况野完全没多想:“可怜?”
“那么多年躲躲藏藏,连爸爸的存在都是空白,身世成谜……”纪颂轻声,“不是吗。”
不管父母之间的氛围再百般变动,至少在纪颂前17年的人生里,梁牧也常抛开工作陪伴他,教他博闻强识,带他各地旅游,还算尽到一半责任——
连高三不受爸爸的强烈关注、没有每月见面都这么让人难受,那完全没有父爱的童年,赵逐川是如何度过的?
他会被其他小男孩欺负吗?
小时候老师会布置有关于父爱的作文吗?
家里有其他男性保护他吗?
京北的家里太干净,几乎没有留下太多主人的痕迹,纪颂没有见过赵逐川还是小豆丁时期的照片,但听说过他小时候每年夏天都会回辽东待着,纪颂想起在海边见过的小男孩儿,都是一个比一个捣蛋,在沙滩挖深坑、捡贝壳,追着浪花踩,也许赵逐川的童年时期和他们没太多不一样。
赵逐川一定比他想象中坚强得多。
“双刃剑吧,”孟檀说,“有得必有失。”
纪颂蹲得腿麻了,干脆坐到地上。
又刷到了个赵逐川初中同学认领的帖子,封面是某中学毕业照,点进去:他没来拍,但他真是我同学!
再一刷新,是集星播音班有人发的,封面还真是入学大合影,赵逐川被单独圈了出来,图二是模糊的公式照,用手机从电脑屏幕上拍的。
可能是当时哪个女生偷偷存下来的,现在居然起了作用。
“小林找你没?”纪颂随口问。
“没呢,”况野单手叉腰,扇风,“你说他会不会一直都知道啊?”
“我觉得不像。”
纪颂在翻评论,大多是不同ip地址的网友发言发贴。
要么说天降紫微星,要么说长相和气质太独一份,押一把,肯定会红。
【随母姓,让你猜无可猜~】
【赵添青不容易啊,居然自己把娃养到18岁了】
【史上最顶双A档!浓颜不能复制但可以遗传!】
【青的基因是一种天生的气质…】
【可以叫你哥哥吗赵逐川?想拥有同款妈咪…】
他顺手一搜“赵逐川”三字,相关词条已接上一长串,无非是长相、照片、生父、考试、生活照、身高等等。
整个首页都是今早的照片。
现在赵逐川和况野站在一块儿差不多齐肩,估计早过了Vega说的黄金身高186,差不多穿平底鞋得有188了。
纪颂想。
离话题爆发已过去三个小时,表一班的班级群仍然一片静默,有同学甩了报道链接,问了句“雾草这是我们川哥吗”,只有况野回了句:看着像。
越是真朋友,越会在这种时刻保持沉默。
“川哥还没发话,我急啊,别等我逮到他……”况野抱着手机团团转,又不得不多看了几眼台词本上密密麻麻的文字,迫使自己冷静,“该不会下一次见面就是央戏终试了吧?”
孟檀:“有可能。现在记者围追堵截的,你是没见着早上那样。”
心里疑问再多,留给备考的时间也不多了,三个人又在排练室等来了终于赶来的云朵,天已经慢慢黑下来。
云朵的表现比他们淡定,说网上正在炸锅,连她爸那种冲浪落后群体都知道了,还在车上问她“哎这是不是你同学”。
双人小品练完,纪颂拉开窗帘一看,窗外正下起瓢泼大雨。
“你们先回吧,我还得复习复习。”
纪颂又看了眼天气预报,这雨要下到凌晨,一时半会儿停不了了,他不打算吃晚饭,也懒得再去自习室,一个人待在排练室里看会儿书刚刚好。
送走三位战友,纪颂在排练室的角落坐下,深吸了口气。
不知道今晚会不会是最后一次待在这个练习室。
23点,夜雨未歇。
纪颂裹好外套,单肩挎上包,推开练习室的门,抬手试探额头的温度……应该已经退烧了,手脚还有点软。
外面根本打不着车,软件显示排队238人。
回了赵逐川发来的消息,纪颂随手扫了辆路边的单车,扣上帽子,准备淋一小段路,往地铁站的方向骑。
他想着赶快回去。
上个月末下过雪,路上融雪剂仍有残余,车轮有些打滑,碾过积水溅起水花。
纪颂骑得歪歪扭扭,庆幸集星羽绒服的帽子做得够大,还不至于被淋得看不清眼前的路。
突然他望见很熟悉的人影。
那人衣服换了一套,黑色皮夹克配卫衣,没戴冷帽了,手里的伞倾斜着,遮挡住大半视线,没有定型支撑的发型乱糟糟的,衣领和衣袖上全是雨水,完全像没打伞。
“赵……”纪颂噤声。
他下意识朝四周扫一眼,扶稳单车,突然心虚刚才差点儿摔跤有没有被看到,左手紧攥车把,“你怎么来了?我让你在家等我啊。”
雨珠顺着纪颂的下颌线滚落,砸上外套前襟。
他低头,看赵逐川的脚抵在前轮上,不让他继续往前走了。
赵逐川像是跑了一段路。
他还在喘气,眉骨压着,眼眸漆黑像淬了冰,“你发烧了?”
纪颂刚想说话,赵逐川默不吭声地把伞递了过来,没挡住的那边胳膊瞬间湿透。
赵逐川单手把单车拎到路边停放位锁好,拽过纪颂胳膊,朝路边的一辆棕色MPV上走。
又是一辆没见过的车。
赵逐川很少有这样不冷静的时候。
不知道是淋了雨,还是情绪上头,纪颂眨了眨眼,用袖口抹掉斜斜飞过来的雨水,被推进车内时还咳嗽了两声。
赵逐川沉默着关好车门,转身脱掉外套,只对前面司机说了声:“走。”
车辆驶入雨夜。
赵逐川“啪”一声,拉上车内的隔板。
再脱掉皮衣外套放在座位上,又拎着衣摆,直接脱下卫衣,露出精壮悍实的整个上半身!
赵逐川一言不发地抖了抖卫衣,忽然用衣物一把蒙住纪颂的脑袋,狠命地擦他头发连带着脸蛋、脖颈、肩膀上全部的雨水……
“等一下……”纪颂哼哼一声,耳朵几乎瞬间涨红。
他完全看不清眼前,视线所及是一片黑,卫衣上熟悉的味道侵入鼻腔,他正在被安全感包裹。
柔软的衣料变得不温柔,又像是海绵,把他身上的水全吸走了。
他挣脱不开,喘着粗气,胳膊上推人不得不使了蛮力,有点生气:“你把衣服弄湿了,你穿什么!”
赵逐川的唇紧抿成冷硬的直线。
他赤.裸着上半身,眉压着眼直直盯来:“发烧了还淋雨?我让你在排练室等我来接你,为什么不等?”
纪颂理亏,声音变小:“……我出来了才看见。”
赵逐川眼珠一动不动:“你不开心。”
这吵架完全不是朋友之间有的,纪颂担心车内有监控,多问了句:“阿姨的车?”
赵逐川答:“网约车。”
纪颂瞪眼:“啊?”
“雨太大,我早就叫好在路边等了。今天下午考完试,圆姐安排我去酒店拍照,我拍完没打招呼就出来了。然后我去民宿,看灯是关着的,猜你在排练室,才走路来找你。”
纪颂又瞪圆了眼:“走路?”
“怕有记者跟,我趁着晚高峰,混在人群里走去民宿的,现在又下雨,应该不会有人跟。”
赵逐川语调淡淡的,可纪颂知道他看起来有多狼狈。
他一扯衣兜,口袋里还躺着几个湿透的口罩。
“混……”
大哥,你现在有没有热搜第一的自觉啊?
纪颂突然鼻尖有点酸。
扒拉开卫衣,纪颂露出一张可怜兮兮的脸:“我真没跟你赌气。”
“嗯。”赵逐川不说话,拎起垂在纪颂脸旁的卫衣袖子,给纪颂擦脸上没擦拭干净的雨水。
“嗯什么嗯,”纪颂扯下卫衣,“你先把衣服穿上!”
赵逐川推了推,“等要下车了再穿,你再擦擦。”
“你……”
看着赵逐川不穿衣服,纪颂顿时脸色通红,心里升起一股无名火,忽然像打通了任督二脉,知道了赵逐川这股气从哪里来,伸手撕掉退烧贴,没地方放,直接把退烧贴按在赵逐川脸上。
赵逐川:“……”
又拉了拉链,照葫芦画瓢,纪颂要把里面那件脱给赵逐川穿上。
赵逐川像看出他的意图,死死按住他的手。
“车里有空调,衣服一会儿就干了。”赵逐川说,“我单穿皮衣也行。”
纪颂木着脸,还要脱衣服,较上劲儿了:“你那么大一只,等下昏倒了我可抬不动你。”
他已经顾不上两个男的在后座脱衣服这场面有多诡异,仗着前面司机不回头不吭声,就当是无人驾驶,羽绒服拉链“哗”一声拉下来,像拉坏了似的。
他又听赵逐川来火地叫了一声:“纪颂!”
“赵!”
话到嘴边,纪颂想起这人是热点事件男主角,怕前面司机能听见,临门改口,“赵某某!”
作者有话说:
作者有话说:【有男朋友就是爽啊观察团[红心]】
小赵:……(。差点没绷住笑场
颂:你还嬉皮笑脸的!
小赵:脱衣服都哄不动你了啊。
颂:……[问号]!没注意!回去再脱一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