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谢您!”艾莉丝如天空般湛蓝的眼睛噙满了泪水,与克里斯相拥后,满脸感激地看向淮泗,昂贵的衣裙角沾染了花园的泥巴,在黑夜里却依旧美丽。
淮泗点点头,只是说:“趁着还没人注意到,你们要走的话就趁现在吧。”
艾莉丝和克里斯如梦初醒,连忙收拾了脸上喜悦重逢的笑脸,慎重地点点头。这时候,在他们身侧的孩子,原本紧挨着他们,这时候却抬起脸,在帽檐的黑暗下怯生生地看了淮泗几眼,湛蓝的眼睛若隐若现,宛如漆夜中的宝石。
淮泗自然感觉到了对方的视线,自然地看了过去,笑了下,他自认为自己的笑容挺和善,更何况这是他本人的身体,不再是淮慈那张脸蛋,怎么都比较有亲和力,然而小身影却立即将半个身子缩在了克里斯身后,不再敢看向淮泗。
克里斯注意到儿子的动静,笑了下,拍了拍儿子的肩膀,说:“这是将你我救出来的恩人,不要害羞,斯诺出来吧。”
淮泗却阻止了他的举动,他对这些礼仪并不是很在意,既然孩子不愿意就算了,他也不是为了要感谢才救出对方,一反面也是为了阻止这场联姻而已。
“不用了,时间紧迫,你们快走吧。”
两人的面色立即严肃起来,克里斯带着儿子,艾莉丝紧跟在身后,在上车之前,艾莉丝回头又再次问淮泗:“请问阁下的称呼?以后要是有机会,我们也能报答你。”这时候那颗毛茸茸闪烁着微弱地金光的金发挤到了艾莉丝的怀里,孩子间或怯生生地观望着淮泗。艾莉丝留意到怀里儿子的举动,慈爱地摸了摸他的脑袋,又说:“也好让斯诺知道您的名字,日后也有机会认出您。”
淮泗再次拒绝,他救人并不是为了报答,所以并不打算透露任何信息。艾莉丝夫妇见他这么坚持,也就不再多问。
不过,淮泗问着他们离开后的打算,“真的要离开雷契儿家族吗?”
毕竟蕾契儿家族还是有权势的,虽然艾莉丝跟克里斯私奔后私自生下孩子,被家族所不容,甚至要挟她强迫她联姻,但是离开家族的庇佑去独自生活,对于他们来说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克里斯和艾莉丝相视一眼,笑了,异常坚定地再次表达了离开的决心。
“反正我还有本事能找到工作,还不至于让妻儿跟着我挨饿。”
淮泗看着眼前这对好不容易在一起的情侣,再看向他们怀里的孩子,正巧对上了那双天真的湛蓝眼睛,依旧如猫似的飞快缩了回去,却还是时不时地偷偷看他,完全是一副小孩子好奇的模样。
此时还不是末世,他们脸上的幸福是真实存在的现实,即使他能透过这份幸福看到日后可能出现的支离破碎。
淮泗沉默,要他亲手打破这对夫妻的幸福实在不忍心。尽管他知道不久之后就会开启丧尸末世,克里斯那些所谓的本领都会在末世变得无关紧要,而那些有所根基的家族却不会轻易倒下,之后他们可能为了让孩子在末世活下去的机会甚至要主动回到逃离的家族寻求庇佑,才能让孩子活下去,尽管对于孩子而言那日子极其不好过。
而这一切,都还没发生,他们是幸福的。但他能看到他们在末世颠沛流离的一生,甚至他这次回来的任务也是要让这次的末世如期而至。
没有末世的到来,一切都显得这么平常又幸福。
当他看到这对小夫妻脸上升腾的幸福时,如同自己也正在被阳光照耀似的,不自觉地露出笑容,甚至在艾莉丝他们要离去时,伸手摸了摸他们怀里一直伸头偷瞄他的那头金发,金发触手柔软,那湛蓝的眼睛顿时受惊般瞪大与淮泗对视,淮泗望着那双眼睛和金发,总觉得有些眼熟,却丝毫想不起来。小男孩火速将脑袋缩回去,惹得身侧艾莉丝和克里斯一阵笑声。
“好了,时间不早了,你们得抓紧时间了。”淮泗出声提醒,艾莉丝和克里斯收敛了脸上的笑容点点头。
车子发动前,艾莉丝突然想起一件事,赶紧对淮泗说:“那天画廊出现了个女孩找淮慈,我当时因为还想着淮家联姻的事情救出克里斯,所以就以未婚妻的身份把她骗走了。但是她走的时候很生气,还说要淮慈付出代价……你既然是淮慈的朋友,那么还请告诉他吧。”
淮泗一怔,第一反应是这件事是一件麻烦事,总觉得会引来很大的麻烦,他的眉头不禁微蹙,但眼下他不想艾莉丝担心,于是说:“没事,这件事我会告诉他的,相信他会处理好。”
艾莉丝点点头,欲言又止,她想说的是恐怕这是件麻烦的事情,因为他们的家族相似,要是随便玩玩的事情还好,一旦出了界怕是下场也不会好过,尤其是当她见过淮凌之后,她更觉得淮凌的手段怕是要比华德还要狠。但此刻车子已经开动,他们只好跟淮泗道别,艾莉丝想说的话也没能说出口。
直到车子消失在拐角,淮泗才松口气。
联姻这件事算是到此为止了,毕竟联姻的女主角都已经跟人私奔跑路了,甚至还早有了个六七岁的儿子,相信对方家族也不好意思再提联姻的事情,艾莉丝本就是被他们家族觉得丢脸,想拿来利用的一个家族弃子拿来联姻配淮慈这个风评不好的少爷,如今艾莉丝都跑了,估计他们也会主动觉得理亏。
这次为了救出艾莉丝的情郎克里斯和儿子,他将自己的身体换了回来,他自己的身体使用得更顺当,异能发挥得更好一些。
回到房间,淮泗再次将淮慈的身体换了过来,不过他越发觉得淮慈的身体僵硬了,怕是丧尸化越来越明显,他要找个机会让淮慈“死亡”才行。
他换上淮慈的身体正活动着有些僵硬的肢体,敲门声就响起,还颇为急促,淮泗的心中那股不好的预感越发强烈。
打开门,门口是管家,面色凝重,他从管家的肩膀望过去,正巧看到廖慕青,廖慕青站在后面,就在隔壁的房门前,衣着还是白天那套,淮泗觉得有点奇怪,这么晚了廖慕青怎么还在门口?是刚回来还是要出去?
管家开口后,他的视线很快转移回到管家身上,他是来请淮慈去前厅,然而淮泗追问是什么事情,管家却只说是重要的事情,尤其是还加上一句:
“……老爷和二少爷都在。”
特地提到这句,怕是有什么事情发生了。淮泗点头表明知道了,他等会就过去,要先换身衣服。
管家扫视了他全身一眼,发现淮泗穿着的是居家服,说:“那我在门口等您。”
“不用,我又不是不认识路,等会我会过去。”淮泗利用淮慈那阴暗的性格,半笑不笑地说:“还是你怕我跑了?”
管家立即改口:“那我先过去了。”
淮泗点点头,管家走后,他的视线落在一侧廖慕青身上,廖慕青一直站在门口没动过,显然刚才的话语他已经都听到了。廖慕青意识到他的目光,竟也转身看向他,看样子是想跟他说些什么,淮泗也只是看了一眼,冷漠地转身进屋,不理会廖慕青接下来的举动。毕竟对于他而言,他要找个合适的时机让淮慈“死亡”的话,那就少跟廖慕青接触,避免给对方带去麻烦。
淮泗换了衣服出门后,不见了廖慕青的身影,他猜想对方应该回房睡了才对。他觉得是时候让廖慕青回去了,之前是想着借着威胁廖慕青,留着廖慕青在身边好让自己不露馅。现在看来似乎没有什么必要了吧,看样子他能很快加入淮家的生意,到时候就能找出研究所的位置,就能顺理成章脱身了。
去到前厅,前厅灯火通明,淮泗看过去,发现居然人还挺齐的。淮老爷子、淮凌都在,甚至连廖慕青也坐在一侧。
他还没来得及思考廖慕青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就注意到了场上最突兀的存在。
是被围住在中间的年轻女人,白色的裙子,相貌出众,一眼就能抓人眼球,脸上却是忿忿不平的神情,甚至一见到淮泗的到来,那表情瞬间放大,愤慨中还隐藏着泫泫欲泣,美丽的脸蛋瞬间让人心生怜惜。
最重要的是那件宽大的白色裙子下是遮盖不住的隆起的腹部。
淮泗见此,心里咯噔了下,瞬间察觉到不妙的气息。
还没等淮泗说话,女人便首先控诉他的行为。
“淮慈,我一直都想找你商量我怀孕的事情,可是你一直都不回我,电话不接,短信也不回我………我这肚子眼看着越来越大了,我家里也待不住,只好过来找你了……”
淮泗这时候终于知道淮慈手机里那个陌生的号码发来的短信是什么意思了,看来就是面前这个女人发来的短信,看来一开始女人就想跟淮慈谈判怀孕的事情,想要从淮慈这里得到一些自己想要的好处,没想到淮慈压根不理会她还把她给拉黑了。
女人也没想到淮慈压根就不搭理她,虽然他们没啥感情,只是那晚淮慈心情不好去酒吧买醉,正巧她在酒吧喝酒,她留意到这个默默喝酒的男人便过去搭讪,接着他们糊涂地滚了一夜。她后面发现自己怀孕后,本想着要打掉,却居然惊喜地发现这个男人居然是个有权有势的家族少爷,便想着借此捞到一些好处,最好能够凭着肚子里的孩子进入高门。
但她给淮慈打电话和发短信通通像石沉大海似的,根本没有任何回应。眼看着肚子越来越大,彻底瞒不下去,她只好亲自上门找淮慈要个说法,谁知道在画廊碰到一位看起来同样高贵的女性说她是淮慈的未婚妻,他们两个就快要结婚了,让她不要打扰他们,她还被保镖给架了出来。
要是淮慈真结婚了,她肚子里的筹码价值就变得不值钱了。思来想去,她做了个大胆的决定,干脆上门大闹,要个说法,一个孕妇大闹淮家总会引起注意吧?
不料,她刚到淮家大门哭诉着就遇到了一辆车使进来,车窗拉下后是一张跟淮慈相似的脸蛋,询问她发生什么事情。
对方的气质矜贵又温和,她惴惴不安地诉说了怀孕的事情。眼前的男人沉思了一会,盯着她的肚子,最后竟然将她带了进来!甚至连淮家的老爷子也出来了,几个人围着她了解事情的经过,甚至还安抚她的情绪,说会给她个交代,借着便喊人找淮慈过来。
看到这些人对待她的态度温和有礼,不像她想象中的那样刁难她,这一下子让她看到了希望的曙光!
淮泗没想到淮慈给自己留下这么大的烂摊子,居然搞大了别人的肚子,还依旧不理不睬!
面对女人的控诉,他也只好沉默,直到女人抹眼泪,美丽的脸蛋衬得流泪的姿态更为楚楚可怜。
看到那隆起的肚子,他觉得既然是淮慈坐下的事情,也应该去承担,于是说:“我会负责的,你放心吧。”
即使他负责不了,不久后他让淮慈“死亡”,那么女人肚子里的遗腹子,只要淮家还在的话,也不会不管她。
大厅顿时安静下来,听到淮泗的话语,女人眼中闪过喜悦之色,但在手帕下暗中观察淮家其他两人的神情,就算她再不了解情况,也能察觉出来淮家应该是这两人主事才对,要的是这两人的态度。
淮老爷子眉间皆是疲惫,按照往常这个点他已经入睡了,毕竟身体不好,熬不得夜。今晚也是特殊情况,他才会强撑着精神出来收拾淮慈的烂摊子。
这时候,淮凌说话了,他脸上依旧是得体的笑容,关切地让淮老爷子先回去休息,接下来的事情他来处理就行了。
“这……”淮老爷子脸上露出犹豫,毕竟这件事可大可小,那女人的肚子怎么说都是淮家的骨肉,肯定要留下来。
“父亲,我知道怎么做,您还不放心交给我处理吗?”淮凌说:“这件事毕竟关系到淮家的后代,我当然会处理妥当,您放心吧。”
对于淮凌的能力,淮老爷子还是信得过,加上他现在的确是困乏和身体不适,这件事就交给淮凌去处理了。不过临走前,他转身看向自己的大儿子。
他不禁叹气,原以为是时候可以将家族的一部分生意交给他,现在又惹出这一桩麻烦事。
淮凌将淮老爷子哄去休息后,这边三言两语就安抚了女人,答应给女人一个满意的解决方法,让女人先安心住下来养胎,直到孩子生出来再说,接着便吩咐管家安排好女人的生活起居。
也不知道之前淮凌跟女人谈过什么条件,得到了淮凌的承诺,女人显然安心了许多,听从了淮凌的话语,脸上那幽怨的神情收敛起来,挺着大肚子顺从跟着管家下去休息,走的时候她甚至看都没看淮泗一眼,仿佛怀里快要出生的孩子父亲不在场似的。
现在只剩下三人了。
“慕青,这是我们淮家的家事,这么晚了还让你看笑话。”淮凌笑容不变,话里意有所指。
廖慕青的表情却比较冷淡,看上去似乎跟以往相同,却又有些不一样,总之给人的感觉像是有什么郁结于心。
廖慕青得体地回复:“我没想到是这样的事情,并不是有心要参与,只是看这么晚了前厅还亮着灯,淮老爷子还出来了,以为出了什么大事,所以才赶来。”
“有劳你担心了,但这毕竟是我们的家事,家丑不可外扬,还希望你能理解。”
廖慕青一点就通,沉默了下,说:“这是自然,我不会说出去,今晚我什么都没听到。”
听到廖慕青的保证,淮凌很干脆地送客。
“夜深了,慕青你也先回去休息吧。”
既然淮凌这么说了,廖慕青也不好再留下,只是他离开时,经过淮泗,望了淮泗一眼。淮泗触碰到他的眼神时,怔了下。
因为廖慕青眼神里的内容太过复杂,一时间让他怔愣在原地。那眼神里有着不解、担忧……甚至些许愤怒。他几乎没见过廖慕青这个样子,但他完全不明白廖慕青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情绪。
按理来说,这件事完全不关廖慕青的事情,到底为什么这么生气呢?
前厅瞬间就只剩下他和淮凌,淮凌这时候反倒喝了一杯茶,活像是捕捉被围困在角落的老鼠里的猫似的,优雅又惬意,但平静的湖面下是暗涛汹涌的火山即将迸发的窒息感。经过这么几天的相处,淮泗知道淮凌绝非面上这么平和的人,绅士的表面只是淮凌的伪装,让他自己看起来更毫不费力地融入人群而已。
就像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淮泗不知道淮凌想做什么,他猜猜估计是家族联姻的事情,现在不光是对方家族的女主角出了问题,就连自己这也出现了问题,这件事看来是要各打五十大板的责任。他正打算淮凌发问这件事,怎知淮凌开口的第一句话是:
“哥哥,没有什么想要对我说的吗?”
淮泗错愕,很快冷冷地说:“我有什么好说的?还是你想听什么?”
淮凌笑了起来,不同以往那恰到好处的完美笑容,笑容加深,却更像带刺的玫瑰。
“没有什么想要解释的吗?”
淮泗下意识以为是联姻的事情,脱口而出:“你是说联姻的事情?”
出乎意料,淮凌却不以为然:“联姻的事情不算什么,对方也不是诚心想联姻,不成就算了。我是说,哥哥没有什么想要解释的吗?”
居然不是联姻的事情,而是要他解释?
淮凌这是又发什么疯?
不过这是淮慈惹下的麻烦,淮泗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不过人家姑娘挺着大肚子找上门了,想必肚子里的孩子真的是淮慈才会敢这么直接找上门。不过淮慈跟对方的纠缠和关系如何,他就不得而知了。
再说,淮慈本人都死了,也不需要过多解释。
于是,淮泗遵循淮慈的人设,冷冷地看了淮凌一眼,只说了句:“有什么好解释,事情就是你看到的那样。”
淮凌点点头,继而又问:“那你爱她吗?”
淮泗觉得莫名其妙,用着奇怪的眼神看向淮凌,在他看来这句话莫名到了极点,甚至不想再回答,直接离开回房间了。
到他离开的时候,淮凌都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甚至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语:“父亲说给你的自由太过了,之前你胡闹也没什么,现在居然搞大了别人的肚子,这实在是太过分了。说是要我看管好你,别再让你胡来。”
此时,淮泗还没意识到淮凌这句话的“看管”的真正意思,顶多只是觉得淮凌在教训他而已,他也没多加理会,依旧转身离去,离开的时候始终感觉背后凝聚着注视的目光,直到他走出去很远那炽热的目光才消失。
回到房间,敲门声很快响起,竟然是廖慕青。
这么晚了,还来找他,莫非有什么要紧事吗?但淮泗想不到廖慕青找他到底是有什么要紧事,又怕耽误了什么事情,于是开门询问。
“有什么事吗?”
廖慕青欲言又止,望着他,好一会才出声,问:“这件事是真的吗?”
淮泗压根没意识到他问的什么事情,下意识反问:“什么事情?”
“今晚的事情……是怎么回事?”廖慕青看向他,桃花眼里那汪深潭越发深邃,仿佛要将他整个人吸入到旋涡之中,不见踪影。
从没见过廖慕青这样的神情,淮泗总觉得有些不一般的怪异,但他毕竟从小在廖慕青抚养下生活了那么长的时间,下意识就像往常那样要开口解释:“其实我并不清楚事情的原委经过,但是对方毕竟已经找上门了,想必是真的……”
“你的意思是你不知情?”
“我当然不知情,毕竟这又不是我做的……”淮泗想到淮慈这件事自己心里也烦闷,如今他换了淮慈的身体,想到女人的大肚子,总有种很不真实的虚幻感,好像自己做了父亲的荒谬感……可是当时当他见到女人时,见到女人却有种不知名的亲切感,这种亲切感从心里自然地升腾起来,简直来得莫名其妙。
“那你为什么没有解释?”
“这有什么好解释,对方赶上门肯定是真的吧……我只是……你怎么这么近?!”淮泗回过神来,才发现廖慕青不知不觉居然距离他极近,对方温热的呼吸似乎都落在他脸上了,唇瓣似乎只要一低头就能碰触到的柔软。
这个距离实在太过亲密,简直突破了正常的社交距离,这让淮泗极其不自在,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不料,廖慕青居然步步紧随,就这么跟随他进入了屋内。这种压迫感,淮泗还是第一次在廖慕青身上见到,让他怀疑眼前的人是不是廖慕青了。
淮泗不再后退,终于想起了此刻自己的身份是淮慈,但彼此距离太过靠近,微抬脸看去,他能看到那双桃花眼里的虹膜辐射状的颜色,还有那微粉的唇瓣简直清清楚楚。
他被这个距离吓了一跳,只好冷着脸,假装生气似的推了廖慕青一把,力道刚刚好将廖慕青推开的程度,避免这个距离延续的心慌。
“与你无关,这是我自己的事情。”淮泗毫不留情地送客。
廖慕青却没有动弹,一直盯着他,目光复杂,这让淮泗越发觉得心慌,总觉得有种不可控的东西在土地里正要破土而出生根发芽似的,那就像个不可挽回的炸/弹,一旦爆炸后,一切都不可挽回。
“我……”当廖慕青才说了第一个字,淮泗就上手推着廖慕青出了房门,打断了他的话语。
“给我出去!”
他将廖慕青推出了房间后,直接关上了门,将廖慕青关在了门外。
过了好一会,淮泗听到门外的动静,意识到廖慕青真的离开了,不自觉地松口气。
他也不知道怎么事情会发展成这样复杂,才解决了一件事接踵而来的是另一件麻烦的事情,他本觉得联姻的事情总算解决,眼下又来了淮慈的烂摊子。
淮老爷子那态度恐怕也不会轻易放权给他了,接下来他是不是要想想别的办法,干脆直接去找淮凌了解研究所的位置,这样也更快速。
不知怎地,淮泗划过刚刚淮凌对他所说的那番话,总觉得有点不对劲,可现在容不得他多想,他必须快点找到谢守善。
天一亮,他就去找淮凌,没想到淮凌并不在他的书房,秘书告诉他,淮凌还在房间,让他有急事就先去淮凌的房间去找淮凌。
一般他要找淮凌都直接来书房,在他印象里淮凌待在书房的时间比较多,这还是第一次去淮凌的房间。
来到淮凌门前,敲了敲门,等了一会没有动静。他试探地推门,却发现门居然没有锁。
淮凌睡觉难道不锁门的吗?
他犹豫地推门而进,昏暗的光线,四周的窗帘已经被拉上,房里的大床顶上垂下白色的纱帐笼罩着整张床。在昏暗的光线中,隔着朦胧的纱帐,淮泗看不清床里是不是躺着人。
“淮凌?”他试探性地喊了两声,却没有回应。
他想了想,既然都已经走进来,干脆就走近床边,打算撩起纱帐看看淮凌是不是在里面,正当他一手撩起纱帐时,他感觉到身后有异动,立即回头要攻击对方,不料脖子处刺痛,一阵电流似的酸麻蹿过全身,接着他便失去了意识。
第102章 疯子
这是哪?
淮泗恢复意识后,发现自己处于陌生的空间,眼前漆黑一片。要不是淮慈的身体已经成为丧尸,身体的敏锐度超出了人类,让他能感知到他自己身处到一个封闭的房间里面,还能勉强保持冷静。否则要是以普通人的视角看来,只能看到眼前一片漆黑,根本无法判断身处在什么地方,也只能徒增惊慌。
这并不是淮慈的房间,更不是淮凌的房间。
封闭的房间,漆黑的光线明显故意为之。淮泗一动弹,安静的空间里顿时响起金属碰撞拖拽的声响,他才发现自己的手腕上被套了一圈铁质的禁锢,一动作就会牵扯到那头固定在床头的铁链,铁链很短,只能够让他的双手放在头顶的距离。
这是……
淮泗眼前不禁划过很久之前那些画面,自己刚成为丧尸的时候,也有过这样被锁在房间里的时候,那是谢守善防止他跑出去,将粗大的锁链扣住他的脚腕,让他永远只能距离门口一臂的距离而无法靠近。
他不禁皱眉,这种被拘束的感觉让他打从心底就厌恶,仿佛失去自由,被-操纵的感觉,是他一直以来好不容易摆脱的噩梦。
可手腕上的铁链比当初谢守善禁锢他的那条铁链要短得多,他连坐起来都很困难,只能侧躺在床上,感受着漆黑封闭的空间里的寂静。
他开始在脑海里疯狂梳理着诡异的一切发展。
首先从他醒来之前的时间开始复盘,他记得去了淮凌的房间,接着靠近床边的时候突然失去了意识,大概是有人敲晕了他。
但是他丧尸的身体按理来说不应该这么容易晕过去,丧尸的身体比普通的人类身体还要耐受暴力,可是对方一下子就把他弄晕了,要么是对方一开始就打算下死手,所以歪打正着将他打晕了,要么就是对方早有所图谋,清楚地知道怎样的力道能让他怎么失去意识。
可要是对方想要下死手的话,按理说会在敲晕他之后见到他丧尸的身体没有呼吸之后应该会将他埋了或者抛尸都有可能,怎么都不太可能会把他锁到床边。
那么对方早有预谋想要将他敲晕的可能性就更高了,能够把握力道将他敲晕,这种预判力道的能力恐怕也只有一个人能做到了……
细微的声音响起,在寂静的空间里,显得尤其明显。淮泗的神经瞬间紧绷,因为随即便是脚步声响起,毕竟脚步声离他越来越近,正在朝着他走来,偏偏脚步声还透着漫不经心闲庭信步的意味,不急不缓,影影绰绰的光线传来,对方似乎捧着一支蜡烛,在烛光摇曳下,身影拉长倒映在墙壁上,只能看出对方穿戴整齐,也根本揣测不出来者的态度。
目前的情况对他而言很不利,淮泗只好躺下来,假装还没醒来的样子。
他听到对方的脚步声停在了床边,那烛光就在他眼皮不远处闪烁着,脸庞的皮肤还能感受到烛火的温度,随着那烛光还有那不可忽视的视线,仿佛一只漫不经心的野兽正在巡视着自己的所有物一样。
突然,淮泗感觉到锁骨处传来一阵灼烧般的疼痛!
那是蜡油滴在了他的锁骨皮肤上!
但他没有立即动弹,于是第二滴、第三滴……接踵而来,偏偏还沿着锁骨穿行而去,滚烫的蜡油滴在皮肤上,即使是丧尸的身体也难以忍受。偏偏对方滴落蜡油的动作和速度并不像是纯粹的折磨,更像是用手亲手捏造一个工艺品,慢条斯理的逐一滴落蜡油,欣赏着蜡油落在苍白肌肤上后烫红的皮肤上的蜡油凝结后宛如水晶。
淮泗忍了忍,还是没动,他的忍耐力随着成为丧尸后的一系列刺-激已经变得比以前耐受许多,甚至疼痛在他看来都不是特别重要。
他不想轻易暴露自己已经醒来的事实。他想要看看对方到底想干什么,对方的行动和想法实在难以捉摸,也是为了放松对方的警惕,找到机会出去。
随着蜡油的滴落在皮肤上,一直滴满锁骨上,眼皮上那跳跃的火光也开始移动,渐渐地,他明显感觉到火光中有阴影笼罩下来,并且有着男人的气息。
温热的呼吸落在他的脸上,气息扑到了他脖子,一直往上走去,唇瓣也感到了温热的气雾,仿佛真的被亲吻了的触感,吓得淮泗的眼皮忍不住掀动了一下,正是这细微的动静,迫使对方的动作停了下来。
淮泗心想,坏了,对方应该知道他醒来了。
“呵呵……”低沉而充满磁性的笑声响起,就在他耳边清晰可闻。
见对方已经识破了自己的装睡后,淮泗干脆睁开眼,趁着这瞬间,立即快速出手要制服对方,却不料对方竟然早有预料,一手抓着蜡烛几乎摁在他的皮肤上,另一只手扯住了他手腕上的铁链,巨大的力量一下子锢住了他的手腕,甚至狠狠一拽,瞬间淮泗感到手腕的深处,仿佛听到了“咔嚓”一声似的,骨头传来一阵深刻的疼痛。
“唔……”因疼痛的发生,淮泗唇齿间漏出一声低吟。
“很痛吗?”眼前再度被阴影笼罩,那是对方再次低下头,凑过去看向他,声音划过他的耳畔,那浅褐色的眼眸微抬,扫视着他的表情。
但淮泗并不回答,冷冷地看向他,他只是觉得没有什么好说的。
这个疯子。
“呵呵……是痛得说不出话,还是不想跟我说话呢?”对方唇边依旧带着一抹笑,从见到淮泗开始就一直很愉悦的样子,但只有淮泗知道他笑容下的含义,因为他的手腕又被拽动,再次被施加了力量,疼痛密密麻麻地袭来。
“……亦或者是两者都有呢……哥哥……”最后那句称呼如同羽毛般轻飘飘地落在淮泗的耳边,浅褐色的眼眸一直注视着他。
淮泗闭了闭眼,冷静地看向淮凌,试图让内心那些不稳定的情绪消散,同样褐色的眼眸里倒映着极近的淮凌,语气还是出现了些许波动:“淮凌,你要做什么?放开我!你没权这样锁着我。”
然而,淮凌表情不变,仍旧那副微笑的绅士样,然而那只拽着铁链的手并没有放,语气云淡风轻,如往常一般还带着对年长者的语气,说:“不能放呢……哥哥说错了哦,我是有权利这样做的。”
“什么?!”淮泗瞳孔一缩,心里涌现一些不好的预感……难道……
“哥哥难道忘了自己做的错事吗?看样子还真是毫无反悔的意思啊……”淮凌说这话时,偏偏还拿着蜡烛晃他的眼,光和暗的强烈对比,让他的不得不闭上眼睛。
可淮泗又觉得闭上眼睛后未免显得自己太过示弱了,却又强撑着睁开双眼,毫无畏惧地看向淮凌,坚决不想让自己退让半分。
“那又如何?关你什么事?”淮泗冷笑,“她要真有了我的孩子,那也是我的事情,轮不到你来插手。”
“当然关我的事情了,我们可是一家人,是亲兄弟,是一母同胞啊……”奈何淮凌丝毫没有触动的样子,目光如同狮子般巡视着自己的地盘,“父亲很生气呢,觉得还是给了哥哥太多的自由造成了现在这种局面,要重新好好管教哥哥,限制哥哥的自由才行,不然以后犯更大的错怎么办?”
“可是父亲的身体实在不太好,已经承担不了管教哥哥的责任了。正巧我也有空,父亲已经授权我好好管教一下哥哥,还说了不能太过惯纵哥哥,务必要让哥哥知道犯错的代价。”
淮泗的眼睛实在被这烛火晃得刺眼,那烛火一直不曾远离他,跳跃的烛火冒出来的温度烘烤着他的眼球,偏偏他也是个极倔的性子,睁大眼睛,不肯退缩。直到眼睛生理性地冒出温热的水雾,温热地流下液体来保护眼睛。
“……哥哥别想着出去,在这里好好反省……”突然,淮凌的话语停顿,在沉默中,那烛火移开了,瞬间眼前陷入黑暗,一只手摸上他的脸庞,拇指摩擦着他的脸蛋,顺着泪痕往上拭擦掉那些痕迹,最后手指抚摸到他的眼睑。
“……所以哥哥知道错了吗?”淮凌的语气轻了许多,眼睑上的手指随着他的问话轻轻地来回摩擦着。
淮泗能感觉到淮凌的态度突然软下来,或许是因为他这不由自主的眼泪的原因,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眼泪会触动到淮凌,但眼下是个能出去的好机会。可是,淮泗突然不想示弱,尤其是不想再淮凌面前示弱,这种禁锢的方式让他厌恶至极。
于是,淮泗冷笑了一声,并不回答。
又过了一会,淮凌又问:“……那……哥哥喜欢那个女人吗?”
淮泗一怔,不明白淮泗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可他直觉这个问题很重要,虽然淮凌没有透露出什么态度,淮泗就是觉得一旦回答错误,自己和那个女人的下场都不会好。
“……没有……”
淮凌轻笑了一声,放开了手,接着坐在床边一会,便走了。
淮泗只觉得莫名其妙,不过他等得就是淮凌离开的时刻,估计他短时间是不会再回来了。他便着手要逃离这里的计划。既然这具身体是丧尸,那么这种铁链锁着他的方式根本困不住他,之前他就从谢守善那里逃脱过,完全知道眼下该怎么做,不过这种逃脱方式会导致他疼痛而已。
他研究了一会手腕上的铁圈,想着把腕关节脱臼后磨掉手腕表面一圈的皮肉后就能将手钻过铁圈。
“咔嚓”一声,他把腕关节脱臼的同时,房间传来细微的声音。
有人进来了。
淮泗立即停下动作,面朝向声音发出的地方,警惕着来人。
每个人的走路习惯不一样,脚步声也会有细微的差别,仔细观察也能从脚步声分辨出来人是谁,但是这脚步声明显不是刚才的淮凌,反而像是……
淮泗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当来人站在他面前,打开手电筒照在他的脸上,看到了他此刻被锁住的狼狈模样怔了好一会,淮泗同样跟来人一样难以置信。
“廖慕青?”
廖慕青拿着手电筒照着他,被他这一声喊回神了,如梦初醒般应了一声,声音低沉,简单地表明了身份,却没有说明自己为什么出现在这里,一声不吭地将手电筒的灯光移开,灯光便移到他的手腕铁链处,廖慕青沉默地上前给他解开铁链。
*
“你……真的没事吗?”廖慕青的视线时不时扫在他的手腕处,可淮泗有意地将手腕掩藏,挡住廖慕青的视线,不让他廖慕青继续探查。
刚才廖慕青突然出现要帮他解开锁链,但似乎并没有很好的解决办法,廖慕青没有拿到解锁的钥匙也只能尽量想办法,毕竟他能进来这个房间都已经花了许多心力。
淮泗怕夜长梦多,就在廖慕青转身要回去找淮凌拿来钥匙时,淮泗将脱臼的手腕以一种诡异的姿势从铁环里钻了出来,尽管他很注意不被铁环摩掉皮肉,但还是脱了一圈皮。
淮泗摇头,他跟着廖慕青出了房间,才发现囚禁他的地方原来就在别墅的一角,只是极其隐蔽,要不是事先知道这个地方还真的很难找到。
为了岔开话题,淮泗问:“你怎么找到这里?或者说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我去了你房间找你,却一直没见到你的人,我就觉得奇怪……这个地方的话,是我之前来这里的时候无意中发现的。”廖慕青说了理由,多看了淮泗几眼,虽然他的表情很自然,但是淮泗知道他在说谎,最起码并没有说出全部事实。
不过淮泗并不想去纠结他隐瞒的原因,一方面出于对廖慕青的人品足够了解,另一方面是对现状没有必要纠结这个事情。
他目前还是需要淮家的支持,但目前他已经不打算从淮凌方面入手,他打算直接找淮老爷子,干脆跟廖慕青分开两路。
“可是你现在受伤了,应该先去处理。”
淮泗摇头拒绝,说:“这点伤不要紧,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先不跟你走了。”去往淮老爷子的宅子路上,淮泗回过头,见到廖慕青还在后面,正看向他的方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但他也无从顾及了,喊了廖慕青一声。
“谢谢你救我出来。”淮泗道了谢,露出了笑容,这是真心实意的笑容。见到廖慕青总让他有种放松的感觉,毕竟廖慕青带给他的亲切感是别人无法比拟的。
淮泗并不理会廖慕青怔愣在地的反应,转过身继续前往淮老爷子的宅子,廖慕青却出声叫住了他。
喊得是淮慈的名字,淮泗差点反应不过来。
“你……跟那个女人……那真的是你的孩子吗?”廖慕青看向他。
淮泗一怔,想不到这个时候廖慕青居然问这个,不过他没有多想,只是点点头,替淮慈认下了这个责任。
“是的,那是我的孩子。”
……
见过淮老爷子后,淮泗这幅没有处理过的血腥外表足够震撼,最起码也博得了这个老父亲的恻隐之心。纵使面上还说着让他回去紧闭反省这次犯下的错,但看得出已经对此松口了,至少不会再让淮凌管他的事情。
淮泗坐在房间里,这是老爷子给他的“紧闭”,现下他手腕的伤已经被处理了包扎起来,他无聊地躺在床上,眼前闪过刚才跟淮老爷子的对话,他尝试让老爷子说出“消失的试验所”的位置,但老爷子对此却再三缄口,他也不好逼问得太紧,免得引起怀疑。
不过,他明天还是要找老爷子再谈谈这件事才行……他的事情已经不多了,不能再在这里耗下去。淮慈这里根本找不到任何关于试验所的线索,即使身为淮家的大少爷依旧是一点权力都没有,整天都不知道干嘛,或许整天就是在画画和鬼混吧……
等等……
画画?
淮泗脑海里闪过前不久翻过的油画,那些油画的样子重叠在眼前,似乎指引着什么事情。他立即冲进房间的更深处,一个暗格房间,那里放置着淮慈的画作,平时他是不允许别人碰他的作品的。
他立即动手将那几幅油拜访在一起,盯着那几幅画,皱着眉,原本心里那点猜想和迷惑,随着盯着这幅画,慢慢浮现了一些头绪。在摆放画作的时候,他意外地发现了房间的暗格,里面竟然装着一本陈旧的笔记本,翻开一看,那竟然是淮慈的日记!
看得出来是小时候开始记录,近期的日期并没有,不过这样也已经足够了。不过日记写的很简短,大多是关于今天的心情,能够看出淮慈的性格是如何一步步走向今天的样子,更从中看出了关键的信息。
那就是关于淮凌的部分。
“1月20号,晴
我又犯错了,在外人面前我给父亲丢了脸。可是我就是无论如何都背不下这么多东西,也看不懂那些公式和生意上的东西。淮凌看了几眼就背下来,还能明白意思。
父亲夸赞了淮凌,却对我叹气,叫我先出去玩,留下了淮凌。我在花园角落的时候,不小心听到那些人背后讨论我和淮凌是不是真的双胞胎,为什么会两人相差这么多,淮凌这么聪明而淮慈却这么普通?
其实我也怀疑自己真的跟淮凌是双胞胎吗?为什么淮凌这么厉害,为什么就分不了一点给我呢?为什么淮凌就不能弱一点,每次都要……不行,淮凌是我的弟弟,我不应该嫉妒他。可是我真的好难过。我应该加倍努力才行!”
“4月15日,阴雨
这么多天努力画画的结果终于出来了!今天老师说我在绘画比赛上拿了一等奖,还说这是全市的比赛,我的作品被评委青睐,说是要把我的作品拿去参加全国展览,全国才十个人能进入而已。到时候我的作品就可以在最大展览馆被所有人看到了!等明天父亲出差回来,我一定要告诉他这个好消息!他一定会很开心的!要知道连淮凌都没有得过这个奖!好累啊,我今晚要早点休息,明天找到父亲马上说这件事!”
“4月16日,阴雨
我再也不想画画了……父亲说淮家不需要画家,淮凌就站在他旁边,他下周要参加各州的会议,要带淮凌去参加。还跟我说要跟淮凌多学习,说是功课如果不懂的话可以多问问淮凌,毕竟淮凌现在已经跳级了,不再跟我一个年级。他让我先回去学习,淮凌留在他的书房里,走过来要跟我说话,我不想听他说话。
我跑了出来,淮凌也跟了出来,他安慰我别哭,还给我递纸巾,说我那副画很好看能不能送给他。我打了他一巴掌,我让他别装了,看我笑话明明看得很开心,所有人都很喜欢他,我一直努力都比不上他!我觉得他真虚伪!就因为我们是双胞胎,所有人都拿他跟我比较,衬托得我像个废物!要是淮凌没出生就好了!
要是你不存在就好了!”
……
“父亲骂了我,说我整天无所事事,这样对淮家毫无作用。我笑了,没有辩驳。惹得父亲更加生气,,甚至直接赶了我出书房。淮凌回来了,看到我又想上来跟我说些什么虚伪的话语,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转身就走。
淮家只要淮凌就足够了,反正世人都不知道淮家的大少爷的存在,即便我再努力也没有任何用。既然都已经对我毫无期待了,那我-干脆就堕落到底就好了。”
“头好痛……昨晚喝大了……床上的女人还没有醒,我完全忘记了昨晚发生了什么事情。真是糟糕!希望后续不会有什么麻烦……
不过,昨晚的对话倒是被这女人提醒了……是人的话就不可能没有缺点,只要我找出淮凌的弱点,到时候看他还能不能维持现在这副虚伪的样子。”
“淮凌在廖慕青面前可真会装啊……廖慕青估计也挺吃他这一套,真是蠢货。等着吧,我会把你的东西摧毁掉,看不起我的人都会受到惩罚!”
“这几天的跟踪很顺利,我的身份没有什么人怀疑的我的意图。我发现了淮凌的行动有点诡异,他会前去……算了再看看……
不过还有烦心事,那个女人又发短信来了,真够缠人,肯定是想要钱和名分吧?先冷处理吧。”
“意外之喜,那竟然是那个研究所!一直以来那些失踪的人,还有那些奇怪的污血症都与其相关!岂不是整个淮家都牵扯到这里面,怪不得父亲只让淮凌参与,根本不让我插手家族的任何事情,是怕这件事被我知道吗?可惜啊,我已经知道这个地方了!”
“世人都不知道的地方,我会画进我的画里,公诸于世!即便粉身碎骨也不怕,反正这个家没有我的存在,毁了也无所谓,我要把那家伙从高高在上拉下来摔得粉身碎骨!让所有人看清他那伪善的背后那沾污了多少罪恶!他是国家机器的黑手,将人类推进研究所进行实验的刽子手!等着吧,我要毁掉你!”
……
淮泗越看越心惊,结合日记,再看那几幅明显跟以往不同的画作,瞬间脑海所有线索串到了一起!
研究所的位置其实早就藏在了画中,而他一开始不知道,再仔细看看那个研究所的位置……淮泗猛地意识到,其实在末世后他就进去过了。
那是海格斯后面所在地下封闭的研究所位置!
如果谢守善跟消失的研究所有关,那么这就解释了后面匪石将海格斯救出来后放置在这个地下封闭的研究所,就表明匪石是不是一开始就知道“消失的研究所”的存在以此跟海格斯做交换。
但这也仅仅是猜测,还要亲眼看到那里才能证实。
淮泗激动得手都在颤抖,恨不得马上找过去。可是他马上又想到了一个问题,就是目前他用的是淮慈的身份,为了不连累廖慕青,应该让淮慈的身份顺理成章地死亡才行,他终究不是这种留下麻烦的人。
很快,这个让淮慈被杀死的机会就来了。
要继续被关禁闭的话,肯定无法寻找机会被杀死,那么淮泗就只能出门,即使制造车祸也好,总要让淮慈这个身份以正当的死因退场,他才能回到自己的身体。
趁着房门外的保镖交班的时候,他偷偷溜了出去,正巧遇到了廖慕青带着孩子做户外活动。
淮泗也认识那孩子,是张贵家的儿子张小富。其实淮泗也很奇怪怎么廖慕青还留在淮家,一开始廖慕青就是被他强迫留在淮家,现在他都已经被关禁闭,而且他也没再要求廖慕青继续留在淮家。
如今见到廖慕青还在淮家晃悠,他只能理解为廖慕青责任心太大想要继续为张小富补习直到结束为止了。
张小富看到了淮泗,竟然一点也不害怕,还热情地邀请他出去玩。
淮泗本想拒绝,廖慕青竟然也来劝他一起去玩,凑到淮泗耳边,小声地说:“小富的狗不见了,他这两天都很伤心提不起精神,所以我就想带他出去玩,让他提起精神。”
他的狗?
淮泗想起了那晚蹿出来的狗,以及后来他将那狗生吃了的情形,再看向张小富等着他回答的样子,他心头那点愧疚涌现,本来拒绝的话语到了嘴边,最后还是点点头答应了张小富的邀请。
就当是吃了对方的小狗的赔礼吧,反正也费不了多长时间。
地点是廖慕青选的,选的是一个滨江公园。天气很不错,晴空万里,清风徐来,沿着江边的人行道能够看到远处宏伟的跨江大桥,周围有行人在散步,情侣挽着手在耳鬓厮磨牵手约会,草地上还有一家三口正在野餐,小孩在奔跑着捉迷藏……
纵使被不知名的污血症笼罩着社会,但在日常生活中,人们的生活还在继续着,幸福在安稳的日常中点点滴滴地显露出来,这让从未感受过这样的氛围的淮泗看到眼前这些景象,不由怔愣了很久。
之前跟淮凌迎接雷契儿家族的人是专门清场的皇家公园里面游玩,里面空荡荡的,就只有他们几个人,那时候也只有对淮凌的防备,毫无感受周围环境的心情。
现在却不一样,直到研究所的位置后,要找到研究所只是时间的问题,淮泗的神经比之前放松了些许,看到这些场面,稍微松懈的神经突然受到了冲击,内心那柔软的一块仿佛突然浸泡到了幸福的海水里面,这一切都美好得不像话,跟他曾经只能在书里所看到的内容完美地重合到一切。
原来末世前的人们生活是这样的啊……原来幸福是真实存在的啊……
他感觉到手指被拉住,低头一看,是张小富握住他的手,示意他一起去放风筝。而张小富拉着的另一侧是廖慕青,廖慕青脸上露出笑容,桃花眼灼灼,看向淮泗,眸中竟似桃花开遍山野般温柔到潋滟。
“一起去吧。”廖慕青对他笑着,跟淮泗目光相遇后,却微微侧头,侧脸似有红晕,声音低了些,喊着:“淮慈……”
于是两人一起被张小富拉去放风筝,在空旷的草地上奔跑,廖慕青去捡起风筝,淮泗带着张小富拉长风筝线奔跑努力飞起来,渐渐看着风筝升起来,飘到天空中,无拘无束地如同鸟儿一般。
“真好啊……”淮泗喃喃着……
“什么?”不知道什么时候,廖慕青站到他身旁,他一转头,两人的距离竟然这么近,毕竟的呼吸都在纠缠,能清楚地看到对方脸上的绒毛,廖慕青一直看着他,桃花眸中倒映着此刻的淮慈。
淮泗笑起来,大概是淮慈这皮相第一次露出如此温柔真实的笑容,廖慕青望着他怔住了。
“真好啊,如果这一些能延续下去就好了,人类能够幸福就好了。”
廖慕青若有所思,却郑重地点头:“一定会的。”
淮泗的笑容更深,他知道廖慕青的为人,直到廖慕青这是真心话,于是点点头。
总有一天人类的末世会结束,一定会回归到现在的生活。
见张小富玩出一身汗,廖慕青适时地提出去买水回来,让淮泗陪着张小富,淮泗和张小富坐到一侧的草丛,看着远处江边的风景。小孩的精力总是花不完,张小富又是蠢蠢欲动要起身去玩,淮泗摁住他,要他休息一下,正要掏出裤兜里的纸巾给张小富擦擦汗。
突然,口鼻被捂住,他立马要回击,捂住他口鼻的毛巾传来一股异常的香味,他浑身无力,随即失去了意识。在失去意识前,他似乎还听到张小富在喊叫他的名字,似乎还夹杂了个熟悉的声音。
“不要……动……他……”淮泗最后也只能说出这句话后就晕过去了。
*
淮泗醒来眼睛被蒙上,手脚被绑着,他坐在椅子上。
很显然,这次并不是淮凌的杰作。
因为后面进来了两个人,声音都是经过变声器处理过的,当着他的面通知淮家,但是他们的话语却不是为了钱财而来,话语里透露出了对这个淮家的愤慨。
淮泗逐渐明白了,这大概是个反动组织,他们意识到了社会上的人类莫名消失跟这个国家相关,以及得了污血症的人民治疗都是幌子,最后他们都会被送进那个神秘的研究所,再也不能出来。而淮家作为国家机器的黑手套,跟这些有着重要的关系,他们首当其冲选择地淮家进行报复。
总觉得有点奇怪,这些人的行为并不像是纯粹的泄愤,以他作为人质跟淮家交易中所说的话有理有据,更多的像是想要淮家交出权力。
不过这些人的身份到底是什么,并不影响淮泗。他正好可以借此机会脱身,无论淮家想不想把淮慈救出来,他都要以淮慈的死给淮凌添点堵。
最好能在对方的心里烙上深刻的印记,所以开始筹划怎么样的死亡能给对方留下最深刻的印象吧。
第103章 研究所
淮泗回到久违的身体里面,行动和敏锐度瞬间放大了不少,眼前还闪过刚才瞬间被杀死的感觉。
那是他在淮慈身体时所感受到的死亡,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脖子那里并没有破出一个大洞,他下意识松了一口气。虽然淮慈的身体已经变成了丧尸,但是那种伪装死亡的感觉太过逼真,他还有点回不过神。
在淮慈的身体彻底报废的时候,他抽离了意识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那瞬间他看到了直面淮慈死亡的那双褐色眸子,一直处变不惊,不紧不慢的男人也会露出那样的表情。
看来他要给对方最深刻的记忆,直击对方灵魂的死亡,就算引发不了对方的深深的愧疚,最起码也能让淮凌的精神受到冲击了。
想到这,淮泗唇边不自觉地露出了一抹浅笑,唇角微勾,泛着一股冷意。换做以前的他,他根本不可能筹划这样的事情,根本不会将淮凌的事情放在心上,可眼下他就是做了并且计较,心里涌现了一股莫名的快意。
眼下他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再也不能在这浪费时间了,淮泗没有让自己休息,马上驱动自己的身体行动,利用身体的敏捷,借着夜色的掩护,朝着之前自己在淮慈日记里以及画里所看到的研究所地址而去。
夜色无碍他的视线,但摸到隐秘的门口也废了他不少的时间,夜色随着时间越来越深,天边渐渐露白,露水压弯了杂草,一摸过去全是水。
毕竟是神秘的研究所,位置足够隐秘,他从松软的泥土中摸到了那不同寻常的机关,用了点巧劲,并没有任何动静。
淮泗不由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任由湿软的泥土沾染了西裤,但身上的白衬衫也早已经被打湿,混合了露水和汗水浸湿了整个后背,他双手撑着膝盖上,脑袋不由自主地开始放空。
研究所的位置其实就藏在淮慈画的那几幅油画里面,曾经淮泗还以为淮慈是嫉妒淮凌才会偷偷跟踪淮凌,并且把淮凌那些踪迹画下来,后来看到日记才想明白这些画都暗示着研究所的位置。
原来是淮慈想要找到研究所的位置,找到淮凌的弱点,所以才跟踪淮凌,并且画到淮凌和廖慕青交头接耳的那副画也在跟踪两人参加宴会的时候画的,不过其中的情感色彩很是浓烈,淮泗自己也看不透淮慈到底在想什么。
不过眼下他有些陷入了死胡同,他摸索了半天才发现自己太过冲动了。或许是即将找到研究所的喜悦让他没有想太多。
毕竟是研究所,怎么可能让他轻易进入呢?最起码应该也会戒备森严吧?
难道他真的只有跟着淮凌才能进入研究所吗?
想到淮凌,这个人可不是轻易能够让他进入研究所的人,起码得从他那里要交换什么才能得到。
他望着天边的鱼肚白,耳边隐约还有虫儿的鸣叫,间或还夹杂着鸟儿的叫声,一切都是那么地生气勃勃,随着黎明的到来,绿意莹然,万物生机复苏。
他可从来没有看到过这样充满生机的黎明。
在末世,即便是黎明也只会给人一种周而复始的循环而已,让人感觉到这不过又是新的痛苦。如今,他看到那一丝晨光,竟有种着迷的感觉。
这就是希望啊……
如果这一切能够停留就好了……如果……
突然,一声极其细微的响动,他脚下的土地凹进去一块,蓦然出现一个大洞!此时他处于松懈的状态,一时没来得及跳开,身体失去重心直直地坠落!
手边根本没有东西可抓,淮泗只能尽量将自己的要害部位保护好,避免落地的时候被摔个七零八落。好在他掉下去的位置并不算太高,只是他掉下去之后又遇到了一条斜坡似的通道,一路滚了下去,他直接滚到了墙壁上,撞得他眼前昏花。嘴里的痛呼正要发出,突然一只手拉住了他,同时一只手捂住了他的嘴,阻止了他要发出的声音。
淮泗反射性地要伸手给后面的人一个肘击,却没想到对方竟然化解了他的力气,让他的肘击变得毫无力量。这时,淮泗正要继续给身后的人攻击时,耳边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那是贴在他耳边说的话,他的耳朵尖甚至能感受到对方说话时的温热气息。
“嘘,会被发现的。”
淮泗手上的动作变得迟缓,甚至有些犹疑。
这个声音是……
男人的声音还能听得出尚且年轻,即便是特地压低了声音,还透着少年的明朗,从淮泗这个角度看过去,捂着他嘴巴的胳膊白皙并不健硕,也能看出来是个年轻男人。
似乎太久没有听过这个声音了,淮泗都变得有些不确定了。
意识到淮泗停下了动作,对方便放松了一点力道。这个角度淮泗看不到身后的人面容,他沉默地伸出手碰了碰对方的胳膊,示意他放开,自己并不会发出声音。
他感觉到对方似乎歪头观察了他几眼确认他是不是真的配合后,他感觉到捂着他的嘴的手慢慢松开,连着拉着他的那只手也一起松开了。
淮泗赶紧转过身看向对方,怔了怔。
一只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一边说着:“你怎……”
突然,淮泗上前拥抱了他,双手张开,紧紧抱住了他。
“……对不起。”
为了他之前的那些冲动的话语,也为了那些他所不知道的对方痛苦的心理所道歉。
为他之前的冲动所对不起。
淮泗用很轻很轻的气音说出了这句话。
“什么?”谢守善,此时是年轻的谢守善,也就是还没遇见淮泗时的谢慎己,疑惑地看向淮泗,他并没有听清淮泗所说的话语,甚至对于淮泗突然的拥抱有些疑惑,但即便如此也没有推开这个刚遇见的陌生人。
这句话唤回了淮泗的神智。
这终究不是他认识的谢守善,要道歉的对象也不是对方。
淮泗深吸了一口气,强自稳住自己外泄的情绪,松开手,往后退了两步。
他望着谢慎己,那年轻的面容,嘴角弯了弯,很勉强的笑容,不符合他一贯的温和,但这已经是他所能做到最温和的样子,沉默着没有回答谢慎己的话题。
谢慎己正要开口,目光触及淮泗那渐渐红透的眼眶,察觉到淮泗那压抑的汹涌情绪后,他没再问为什么,黝黑的眸子时不时看着淮泗,有种小心翼翼的感觉,尽管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顾及眼前这个陌生男人的感受。他下意识地不想让眼前的男人此刻脆弱如泡沫的情绪被自己一触即破,这样他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他总有种惶恐感。
淮泗努力平复心情,他也知道对方只是以前的谢守善,并不是他所认识的谢守善,因为他认识的谢守善的右眼还在他身上,他明确知道眼前的人只是以前的谢守善而已。只是见到一模一样的面容,让他一时压制不了心中的情绪,直到拥抱了对方才回过神自己做了什么举动。
淮泗还想再说什么时,突然谢慎己将他拉到一旁,两人缩到一个角落,谢慎己对他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紧接着淮泗听到了交谈的声音。
“这小门怎么开了啊?赶紧关上!不过平时这么隐蔽的门也没几个人会开呀?”
“应该是故障了?前不久不是还打开过一次嘛?连研究所的警报都莫名其妙地响了起来,所长他们都排查了好久,所长突然就说不用查了,还让我们全部人都回去休息。”
“还是小心一些,避免有什么人混进来了吧?你不觉得从最近开始咱们研究所就有点奇怪吗?”
“你这么说还真有点奇怪,那天警报响了之后所长他们总是神出鬼没的样子,研究所总发生一些怪事。不久前还有海格斯私自进行违禁克隆试验,所长夫妻本来就很忙了还要因为他这件事背上处罚,要不然这件事咱们调查吧,别麻烦所长他们了……”
“不过我听说所长可能也有参与……”
“怎么可能!海格斯不就是所长举报的吗?所长根本不可能包庇这种行为啊!”
“不是……”他突然压低声音,“我听说那不是一个试验……说是违规进行某种血液试验跟污血症相关……”
“污血症”这个字眼无疑牵动了现下最敏感的神经,其实他们研究所早就开始对此有所研究,包括人类寿命缩短的线粒体研究跟这次“污血症”的基因感染有几段片段式相似的,也就是这其中脱不开关系……而且此刻上面的人本就对研究所的存在有着模糊的态度,他们这些研究员进入这里工作很多都是信念支撑他们一直研究下去,毕竟这可能是改变人类的重要事情,但随着在研究所不见天日的实验生活,他们也逐渐明白上层对待研究所的态度。自从出了海格斯的这件事后,他们也逐渐发现所长的态度有问题,海格斯被抓的时候,还说了一句十分令人遐想的话语。
当时他们所有研究员都在现场,他们就站在研究所所长这对夫妇身后,看着海格斯就这样双手扣在背后被押出实验室,他的情绪有些激动,拼命地说自己的实验进入了新的进展,让那些人先不要把他抓走,根本没有人听他说的话,将他强硬地压出去。
只有经过所长谢华藏的面前时,海格斯开始疯狂祈求所长给他说情。
“所长!这个实验在未来真的派上用场!求求你给他说一下,让我先做完这个实验!人类问题就在基因上面,克隆基因对人类是一大进步……”
“海格斯,你私下做的克隆实验是明确的严厉禁止的实验,你明明知道这是明显的违规!我身为研究所的所长没有任何权利包庇你这种错误的行为!”
海格斯扭过脸,白净的脸上激动地浮现了红晕,脖子上的青筋冒出来,他十分激动地大吼着:“所长!你自己也干净不到哪去!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吗?!你别把我也当成研究所里的这些书呆子!这些人察觉不到,那是因为他们没本事!我一开始就察觉你们夫妻做的事情了!恐怕比我早得多了吧?!”
闻言,所有人露出吃惊的神情,下意识地看向谢华藏,然而谢华藏波澜不惊,冷静地说:“你要是有证据的话也可以举报我,没有的话,请你还是跟着这些人去接受处罚吧。”
海格斯毕竟是个弱不禁风的研究员,那些负责押送他的人嫌他实在呱噪,就把他的嘴巴封上带走了。
一开始大家并没有将海格斯的话语放在心上,以为不过是海格斯情急之下的胡说,但这却像一颗种子播种到心里,那些曾经不在意的发生过的怪事都被他们一一想起,甚至加上了一层揣测,更因为最近上面的频繁变化的态度让他们对尊敬的所长开始产生了怀疑后,这层猜测就更加重了。前不久,警报还意外发生,所长一些奇怪的举动,研究所里发现一些莫名的怪事,所长夫妇都似乎有意地掩饰,便让底下原本对此毫无感觉的研究员们纷纷猜测了起来。
如果这个节骨眼,再出现所长自己都违规实验的话,很难说上面的人会不会对研究所真的做出点什么来,毕竟这段时间上面有意无意地给了研究所很多整改条例,现在的研究所经不起折腾了。
“别瞎说了!这不是我们能讨论的事情!那么闲的话,先拿上家伙巡查一遍看看再发生什么异常没……”
“是……是……”
……
这两人的声音随着脚步渐渐远去,身边的谢慎己却伸出头出去看了一会,淮泗不明白他要做什么,干脆观察着他的举动,只见他走出去后抬头看了一眼,叹了口气,便走了回来,黝黑的眸子还残留着失落。
还是不一样的,他认识的谢守善是不用有这么生动明显的情绪,现在的谢慎己明显还不会隐藏情绪。
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会变成什么事情都藏在心里的谢守善呢?
淮泗现在身处研究所的一角,看得出这个研究所很大,跟当初他进入海格斯那个白花花的研究所的感觉的构造差不多,但他现在也不太确定自己在研究所的什么位置。毕竟当初他待在海格斯的研究所时,他待的区域很有限,也不确定研究所到底有多大。
他此刻的位置正在研究所的一侧走廊角落,谢慎己又走了回来,蹲下来,跟他面对面,乌黑眸子倒映着他的面容,问着:“你是谁?你不是研究所的人,你是刚才掉下来的吧?你怎么知道研究所的位置?”
淮泗一怔,他从来没表现出自己知道研究所的位置,但是谢慎己却知道他是掉下来的,并且是知道研究所的位置,那么表明……
“那个门是你打开的?”
谢慎己点了点头,淮泗又问:“你想出去?”
谢慎己再点了点头,很快眸色暗淡,语气里还有掩饰不住的遗憾。
“可是门关上了,出不去了。”
淮泗意识到问题,如果门是谢慎己打开想要出去的话,正好自己从打开的门掉下来,滚了一路,紧接着谢慎己又让他不要发出声音,很快又有人过来查看的话……
该不会是因为他突然掉下来,发出了动静,引来了别人,所以谢慎己打开了门根本来不及出去,只能带着他一块掩藏起来躲开研究所的人吧?
“……对不起,害你不能出去了。”
谢慎己眉眼弯了弯,说:“没事,我也想不到会突然掉下来一个人。或许我本来就不应该出去吧。”他的声音低了下来,喃喃着:“那个人或许是对的,我就只属于这里而已……”
望着眼前情绪外露的谢慎己,淮泗突然有种强烈的感觉,他想要了解谢守善的过去。
了解到底经历什么后才会变成后面对自己的一切一无所知的谢守善,为什么明明原先就叫谢慎己,后面遇到自己之后却第一瞬间说自己的名字是谢守善呢?他知道匪石的名字是后面经历了末世多年的谢守善所改的名字,可谢守善的名字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他直直地望着谢慎己,不由问:“你为什么在这里呢?发生了什么事情?”
谢慎己快速地审视了他几眼,笑了下,这样的笑容淮泗曾经在末世时见过另一条时间线的谢慎己露出过这样的笑容,笑容很浅,但落在谢守善那张脸上,乌黑的眸子瞬间亮亮的,十分单纯爽朗,充满少年人的感觉。
“我叫谢慎己,你呢?你为什么要来这里?”
淮泗被问得一怔,沉默片刻,注视着他,缓缓道:“我来找人。”
“对你来说很重要?”
被戳中了心事般,淮泗吓了一跳,问:“你……怎么知道?”
明明他都没说什么。
“因为这里很难找到啊你一定花了不少功夫……而且你要在这里找人,一定会很困难。所以那个人应该对你很重要吧。”谢慎己说着,语气却透着一丝不易被察觉的羡慕。
第104章 所能给的就是全部
“嗯……”淮泗点点头,声音不由放缓了一些,这么被直直地指出来,他也有点不太好意思。
突然他敏锐地察觉到谢慎己的神情似乎跟寻常有些不一样,谢慎己望着他,黝黑的眸子有些不一样的情绪。
那眼神倒有点羡慕?
淮泗不由一怔,正常人会羡慕这种事情吗?不过说来,谢守善确实算不上什么正常人,那么谢守善到底在这经历了什么才会羡慕,刚才那番话又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谢慎己会说自己只属于这里?
淮泗正要说话时,突然耳边响起了刺耳的警报声!
警报声环绕在研究所的上方,不断地循环着,还伴随着红色刺眼的闪烁灯光,不久,研究所里各处就响起了各种动静,瞬间整个研究所沸腾起来,不断有脚步声和人声传来。
“发生什么事情了?!怎么警报响了?!又故障了吗?”
“不是故障!是屏障被破坏了!有人入侵!”
“有人入侵!意图不明!”
“安保部门那边呢?!有没有消息?有几个人入侵?破坏了什么设施?赶紧保护重要的机器和备份试验数据!”
“目前还不清楚!安保部门还在通话!所长呢?有人报告所长了没?!”
“打不通!!联系不上!”
“不止一个入侵者!研究所正在遭到破坏!”
“快!派人去找所长!!安保部门的人呢?!正在抵抗!”
“怎么那么少人?其他人呢?!”
“你又不是不知道最近研究所的情况!上面的人试压,所长已经顶了大部分压力,怎么可能还有人派过来!”
“快去通知所长!快去找!找不到?那就去所有可能找到所长的地方!”
一些研究员立即井然有序地开始收拾东西保护设备,有几个人跑出去,却有两个人转过身欲言又止,最后说:“……那、那件事是真的吗?所长和副所长其实也有参与违禁试验,为了撇清关系才把海格斯抓出来……”
那人眉头一皱,他是这里较有资历的研究员,所以暂时能主持大局。现在正是人心浮动的时刻,对于近日这些隐约的流言他也有所耳闻,即使他自己也有所怀疑,但他也只能说:“别乱说!这都什么时候了?!我们能活下去再说这件事吧!你们又不是不知道上面早就想处理研究所,这不就是因为我们知道的还是太多了!所长压力也很大!所以这个时候不是追究所长的时候!”
所有研究员不约而同地沉默,那几个研究员不再说什么,立即转身往外面跑去了。
……
研究所所有的研究人员乱成一团,他们毕竟最擅长的就是试验,智商是人群里的天之骄子,但是常年在研究所不见天日地进行秘密研究,他们只是一介文弱书生。对于这种突发事件,他们完全没有经验,第一时间也只是想要保护重要的实验数据和机器,除此之外抵抗外人入侵的事情,他们也只能依靠安保部门和警卫了。
尖锐的警报声一直响个不停,伴随着警告般的红色光束交叉在研究所的上方,更增添了这群研究人员的慌张,动作和声音更为慌乱了。其中几个研究人员胆子大点,穿着白大褂就出来试图找到他们口中所说的所长。
“怎么响起来了?我记得我没有……难道他……”
谢慎己喃喃着,话语一顿,眼神变得锐利起来,剑眉微蹙,似乎想到了什么事似的。
淮泗还没来得及发出疑问,手腕一下子被谢慎己握住,谢慎己压低声音,带着几分沉重,对他说:“跟我走。”
淮泗根本没有拒绝的余地,被谢慎己一把拉住手腕,往一侧奔跑而去。
出于对谢守善的信任,淮泗并没有任何挣扎,顺从地跟着谢慎己跑进了一个极其隐蔽的房间。
房间并不是寻常能够找得到的房间,淮泗即使经历后末世后海格斯在这研究所七拐八弯的房间布局,但那好歹也是一眼就能看到有门进去的房间。这个房间的门很隐蔽,他跟着谢慎己穿过一间试验室,那里面装着各种奇形怪状的人体泡着福尔马林似的液体被隔绝在电子玻璃罐里面,也不乏类似人类的身体。
他的视线一下子就被眼前的景象吸引过去。
这……就是人体试验吗?
然而谢慎己根本没有给他太多时间震惊于眼前的这一切,很快谢慎己跑到房间的角落,手在白茫茫的墙上一下子摸到了什么,修长的手指飞快地在上面点了几下,眼前的墙壁突然浮现了一道门的痕迹,他一把拖着淮泗进入了房间里面。
身后的门自动关上,谢慎己便放开了他,低声说了一句:“果然不在了……”
“什么?”淮泗反问他,然而谢慎己却没回答他。
淮泗也在打量着眼前的房间,房间很小,只有一张床,除此之外就只有一张椅子了,显得十分空荡,毫无人气。
谢慎己却习以为常,对于这个房间无比熟悉。他甚至主动扯过唯一的椅子示意淮泗坐在上面。
“你先在这待一会吧,估计外面的骚乱还要一段时间才能处理结束。”
淮泗觉得奇怪:“你不担心吗?外面似乎出了事情,似乎说有人入侵……”淮泗不太确定是不是这里所说的外人入侵引起的警报,是不是也包括他这个外人。
谢慎己似乎看出了他的顾虑,说:“不是因为你,你是从我打开的门进来的,不属于外来入侵的方式。”
“那就是有人入侵了?”淮泗看着谢慎己的反应,并没有很惊讶的样子,试探着问:“你好像并不意外,也不是很担心啊。”
“没事的……我在这里长大,长时间从来都没有出过太大的意外。你只需要在这里等着这阵骚乱过去就好了。”谢慎己怕淮泗还有所顾虑,还补上一句:“这里可是最隐蔽的地方,一般人找不到这里,就连其他的实验人员都不知道这里的存在呢。你在这里会很安全的。”
“你一直在这里生活?!”淮泗露出震惊的神情,谢慎己点点头,对此毫无反应,面容平淡。
淮泗想起来刚才遇到谢慎己的时候,他正打算出去,结果自己就从那门掉了下来,打断了谢慎己的计划。刚才谢慎己还颇为遗憾的样子……
“你……一直都没有离开过这里吗?”
谢慎己望向他,唇角勾了下,说:“是啊……本来今天还以为能出去看看呢……”他的语气还是带了一丝遗憾:“果然还是不行……”
淮泗再次重新打量这个房间,谢慎己这么有信心说这个房间是最安全,说明他对这里很熟悉,那么……
“这里就是你住的地方?”
谢慎己点点头,表情习以为常,说:“我记事以来就一直住这里了,不会有什么外人来打扰,也不会有人知道这里的存在。对了,这里有卫生间,你可以用。”
这个时候,谢慎己也只是以为淮泗觉得这里不安全,并没有过多的想法,也只是平静地讲述着。然而淮泗的心情却十分沉重,他突然有种极其不好的预感,张了张嘴,犹豫了片刻,问:
“你平时在这个研究所活动吗?其他人……知道你的存在吗?还是说……根本不知道?”
这话问的谢慎己一愣,转头看向淮泗,黝黑的眸子沉如潭底,刚才那番话宛如石子般砸入潭水中终于泛起了一丝丝涟漪。
从刚才开始,谢慎己的态度都是十分稀疏平常,就像一个素白纯净的瓷瓶,做工精美,此刻终于出现了一丝细小的裂缝,并且随着裂缝有无限扩大的可能,整个瓶子都濒临着破碎的地步。
“……不知道。其他人并不知道,我的存在是个秘密。”谢慎己沉默了下,直直地看着淮泗,黝黑的眸子宛如一面澄澈的镜子般倒映出淮泗的面容,他低声说:“你是除此之外的第一个外人……”
淮泗料想过谢守善的过往不会是寻常人的过往,终究没想到会是这样的过往。
他又看了看这个房间,这个房间简陋得发指,就只有一张床和椅子,他难以想象谢守善的过往时光是待在这个房间里长大的,根本没有任何娱乐设施,任何一个正常人长时间待在这里应该都会受不了。
见淮泗始终没有坐下来,谢慎己再次将椅子搬到淮泗面前,示意他坐下,黑的透亮的眸子亮晶晶的,带着某种不可明说的渴望。
“其实你现在还出不去,要不坐下来……陪我聊聊天吧……”碎发落在他的眉眼处,微弯着腰,眼睛往上看着淮泗,有种湿漉漉的感觉,让人一下子联想到下雨天蜷缩在屋檐下的狗狗。
“我已经好久……没跟人说过话了……”
淮泗怔怔地望着他,才明白原来刚才谢慎己让他坐在房间里唯一的椅子上,是谢慎己目前能够做到的唯一的示好方式。
毕竟现在的谢慎己什么都没有,有的也只有一张床和椅子,所以他向别人展示好意时,也只能奉献出自己目前所有的东西。偏偏对方可能意识不到这些东西有什么特殊的含义,不过以为是平常的不能再平常的客套方式,不知那已经是谢慎己能给的所有东西。
谢慎己一直注意着淮泗的一举一动,沉思了下,说:“你想睡床上吗?你困了吗?”
“没……”淮泗反应过来,刚才大概是他打量着屋里的一切,眼神多往床的方向瞄了几眼,却被谢慎己捕捉到这一举动,被理解成他想要休息了。
按理说,人对他人的反应推理都是由自身的经历发展而来,那就是谢慎己也只有困了累了才会躺床上而已。那就意味着,其他时间谢慎己在不困不需要休息的时候就只能坐在这椅子上面过着一个人的生活。
然而谢慎己还以为淮泗停顿的话语就是想要休息躺床上的意思,黝黑的眸子闪过一丝纠结,用商量的口吻对淮泗说:“……那我也陪你躺着好不好?或者……你要不要先跟我说说话……”
如黑濯石般的眸子里,深处投射出想要倾诉的渴望。
淮泗看了看他,悬在坐在了椅子上,谢慎己就站在他旁边。这种感觉有些别扭,因为房间太空荡,椅子几乎处于房间的正中间,他坐在椅子上,谢慎己站在他对面,让他有种自己被审讯的感觉。
“唔……你可以不要站着吗?或许你也可以坐下来?”淮泗仰头看向谢慎己,头顶的光投射下来,他都能感觉到谢慎己的情绪一下子就活跃了起来,自从看到他坐在椅子上之后,整个人的心情都变好了似的,就像一只大狗狗看到喜欢的东西。
淮泗话一出,他自己也觉得不妥,因为这里都没地方坐,他看到了床,便想到让谢慎己坐到床边去,自己搬着椅子到床边,这样两人面对面也好继续交流,没想到的是,谢慎己听到了他让自己坐下来的话语后,没有犹豫地盘腿坐在了地上,仰着脸看向淮泗,有些锋利的脸庞因这个姿势变得乖巧了许多。
“这样可以吗?”谢慎己问他。
淮泗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依旧是一头柔软的黑发,回过神来他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谢慎己也丝毫没有反抗的意思,任由淮泗触摸他的头发,甚至还微微低头方便淮泗的动作,刘海落到脸侧,微侧脸抬眼看向淮泗,一瞬间乖的不行。
见到谢慎己的反应,淮泗停顿了下,便继续抚摸着他的发丝,这画面瞬间与淮泗记忆里在末世时与谢守善相处的画面融合。
那时候谢守善跟随他回避难所,浑身的刺还扎人得很,又不爱说话,一双黝黑得过分的眸子盯着人更是压迫十足,他那时候还肩负了“剧情”的重任,要无限包容主角谢守善的一切,自然尽力帮助谢守善拉近跟其他人的关系。
第一次小队外出任务的时候,在任务过程中,谢守善跟其他人起了摩擦,他又不爱说话,这样的态度反倒火上浇油让彼此的矛盾升级,更是后面一次任务中谢守善击杀丧尸时差点并没有事先告知其他人,眼看着两人矛盾白热化,淮泗这时候介入到两人之间调和矛盾时,谢守善没控制住情绪,伤到了淮泗。
白色的衬衫瞬间被血液染红,肩膀上的伤口潺潺流出的血液顺着手臂往下湿透了整条衣袖,他能感觉到温热的液体正顺着手臂的脉络往下而去。
谢守善立即撕下一只衣袖帮他止血,半蹲在他面前,嘴唇动了动,似乎要说什么,但他不善言辞,终究将话说出口,却微垂着头,刘海遮挡了那双黑眸,手上沾染了淮泗的血迹,彷佛整个人石化了似的。
其实淮泗肩膀上的伤口并不大,只是血液流出来染红了白衬衫看起来比较严重,疼痛传来,他苍白着唇瓣,唇角扯出一抹笑,见谢守善微垂着头,黑发柔顺得很,他伸出手揉了揉谢守善的头发,很软的发丝,跟他给人的印象一点都不相符。那双黑眸不禁看向他,在刘海的半遮掩下却显出乖巧,一点都没有淮泗想象中会把他的手甩出去的情形出现。
“任何人都有情绪失控的时候,也总有不小心的时候,这就跟偶尔摔了一跤而已。”
“可是……你受伤了……我……根本不想这样的……为什么……”黑眸透出一丝痛苦,浓黑的剑眉蹙紧,那时候淮泗并不能理解那丝痛苦代表着什么。
他只是笑了笑,很是轻松的样子,“我当然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你不是这样的人。所以你就更不能自责了,要想想之后怎么做才能避免这种情况发生,多想想之后该怎么控制自己的力量……”
“……我不想这样的……我的力量……是不是没有就好了这样的话,你就不会受伤了,大家也不会……”谢守善微垂着头喃喃着,明明平时一副沉静的模样,现在的黑眸却满是迷茫。
看着那双如黑夜般幽深,望不到底的眼睛,明明眼睛里满是迷茫,可他还记着“剧本”和自己的男配身份,还一心想着拯救世界,自以为温柔地说:“怎么用自己的力量更好地在这个末世去拯救更多的人,不是吗?”他握着谢守善的手,挂上熟悉的笑容:“守善,你的力量很强大,一定能在末世帮助更多的人。”
半蹲着在他面前的谢守善,闻言,抬眼望向他,定定地看了他很久,那抹迷茫才渐渐褪去,对他点了点头。
那时候,他还以为只是一件小事,不过是照常对着谢守善说教,擅自给对方赋予拯救末世的枷锁,却从来没想过去了解他的一切,到底是什么才造就了谢守善的性格,那深藏的痛苦又代表着什么?
眼下看来,不管经历了什么,谢守善内里总归是同一个人,总会在不经意间露出那些那些潜意识的反应。
那些合理以及不合理的反应都是谢守善,所以那红色的眸子里到底隐藏了谢守善的哪一面,是不是那本身就是谢守善的一面,并不是他失控的结果?
他竟然对此从来没有去深想过,下意识地忽略了所有出现的异常,只专于自己的痛苦。
淮泗眸色微沉,抿唇,微微呼气,下了一个决定。
他郑重地对着谢慎己说:“既然这样……那你跟我说说,你在这里生活的事情吧?你为什么会生活这里呢?是谁……把你关在这里?”
就让我,重新开始了解你的一切。
第105章 无须理解
谢慎己漆黑的眸子露出诧异的光芒,眸光逐渐转暗,沉淀成一汪深不见底的潭水,因其深不见底所以潭水中翻涌的情绪无人可知,只是沉淀再沉淀变成一滩什么都无法辨认的墨水。
此刻的他纵使在研究所被关了十几年,但也意味着他的经历几乎是一片空白,才会继续天真地以为此时外面的研究所还是如往常一样没有任何改变,在他眼里更在乎此时有个人能陪他说说话而已。
在研究所难以遇到白大褂研究员以外的人,他又不能被研究所里的研究员所知道,往往都是被关在房间里面,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找到机会可以出去一次,却又失败了。还好,他遇到了从外面进来的陌生人,纵使根本没有跟对方相处过,光是看到陌生的面容他都有隐隐的高兴。
就像是从来没有玩具的孩子突然捡到了一个玩具,即使这个玩意儿很常见却来路不明,可所有人都不知道这个东西的存在,只有他自己知道的存在,那就是独属于他的秘密。
唯一独属于他的东西。
也是第一次有人询问他的过去,想要了解他的事情,满眼都倒映他的面容,握着他的手说出的一句句话,恍若化成一阵阵春风细雨般落下来湿润了泥土,一直浸透了土地的深层,那底下的盘根错节的树根因此吸收了久违的雨水化为了身体的一部分,于谢慎己而言,他就是一直深埋在土地之下的树根,不见天地,可偏偏遇到了土语起来的雨水。相握的手明明没有任何温度传递过来,可是胸腔里的心脏却在猛烈跳动,撞击着胸骨,竟然有些生生发疼。
那些自言自语到逐渐沉默的岁月,他已经习惯沉默,如今却可以再次开口,终于找到了愿意主动倾听他说话的人。
淮泗认真地听着谢慎己讲述自己的事情,谢慎己年纪没有他大,其实看出来有股没有经历过一些事情的样子,跟后来的谢守善大相径庭。大概是长期没有跟人流畅地交流,所以谢慎己讲述自己的情况时,语言表达并不是很流畅,遣词造句方面更不是很好,总地来说不是讲故事的好手,只能让人勉强能听懂是怎么回事。
毕竟谢慎己从小就生长在研究所,据他所说他的父母是在研究所的一对研究所夫妇,平日里就是夫妇两人教会他识字和念书,毕竟能到这个神秘的研究所进行研究的人员,都是社会上智商过人的高层次人才,教会谢慎己一些教材知识很是轻易的事情,再加上谢慎己也遗传到了两人的高智商,往往教了一遍就能懂得个中意思并且能够将教授的内容和课本背下来的程度,所以教授过程也是比寻常的孩子要轻易许多。
当时淮泗还没意识到谢慎己所讲述的白大褂研究员的父母指的是这研究所的所长和副所长,大概是因为在谢慎己的眼里他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父母跟研究所里的白大褂们有什么区别,他也没有跟其他白大褂交流过,所以无从得知父母的身份,言语里所讲述的东西很多都是一些旁枝末节的东西。
大概是因为从未有人听他说过这些事情,所以他就像个高兴的孩子一样,将记忆里那些宝贵的有印象的事情通通拿出来分享给对方,要让对方感受到他的情绪,认同他的感受和存在,就像个分享着七彩糖果的孩子似的,恨不得将自己所珍藏的东西通通拿给对方。
“……他们叫我不要出去,也不要让我被那些白大褂发现,这样会很麻烦的。毕竟这里都是白大褂被发现是很麻烦的事情,你也看到外面那些泡着的东西了吧?母亲说被那些东西泡着的话会很不舒服,那些液体总散发着一股奇怪的味道,我也不喜欢那样被泡着……父亲母亲总是很忙,他们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只有我没有什么事情要做,所以我不能给他们添麻烦,给别人添麻烦是一件不好的事情对不对?
“……不过他们会抽空过来看我,教会我书本上的知识,学会各种语言……
淮泗忍不住打断他:“你……就没想过要出去看看吗?你就没想过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吗?”还有的话他并没有说出口,一个人待在这里,他从来没有感觉到寂寞吗?
谢慎己眨了眨眼睛,微垂眼眸,眸色暗了暗,立即解释着,声音变得明亮起来,仿佛在说服对方同时也在说服自己的意味:
“……外面并没有什么好期待的东西,只不过都是人而已,我在这里也能看到,没有什么区别,我也看过照片的。外面很危险,书上说外面会伴随着社会总是会发生各种犯罪事故,人类总是相互伤害。父亲说我在这里是最安全的,他们都是爱我的,在这里我不会被伤害……”
“……即便我做错事,父亲和母亲也并不会责怪我,母亲还会给我喜欢的糖果,父亲会给我带来书本解闷,给我讲述书本的知识……”那双漆眸望着淮泗,“所以并没有区别对不对?”
淮泗哑言,他深感不对,这完全不是正常的逻辑,谢慎己的思维跟他的行为是违背的,毕竟他掉下研究所的原因就是谢慎己正巧打开了小门要出去的时候。
要真是如他所说的话,他一点也不期待外面的话,为什么又会这样做呢?难道是他这段时间受到了什么刺激,亦或者是听到了什么话语才导致他想要出去看看的念头?
不知怎地,淮泗脑海里划过了绷带缠绕着右眼的谢守善。
是了,谢守善会不会已经到了研究所,谢慎己的举动会不会与之相关?
然而,还没等淮泗问出口,他们所处的房间发生了巨大的动荡,灯光闪了几下,在灯光闪烁中的视线里,仿佛空间都被扭曲了似的,“啪”地一声巨响突然响起!就在刚才进入房间的地方响起!
谢慎己立即停止了话题,警惕地看向了门口,立即意识到了什么似的,敏捷地冲向了刚才声响的位置,抬手就要摸上墙上看不见的机关,似乎要打开门的动作。然而淮泗对于危险的敏感性更高,他察觉到不对劲,刚才那剧烈的动荡显然不只是意外这么简单,肯定是外面出了什么事情,他的动作比谢慎己的速度更快,先一步阻止谢慎己摸上墙的动作,即便他不知道墙上的机关是在哪里,但他就是知道谢慎己下一步是要开门。
谢慎己转头看向他,不明白淮泗为什么要阻止自己。
淮泗抬眼看他,金色尖瞳在整个密不透风的白惨惨的灯光下折射出一种近乎锋利到要割破人的喉咙般的感觉,宛如一把即将出鞘的尖刀,稍微用指尖触碰一下就会被碰伤划出一道血痕,声音喑哑晦涩,依旧是如同破烂拉风机那般难听,在空旷的房间里却格外醒目,无形中增添了几分威迫。
“你一开始不是说不会出什么问题吗?为什么一听到声响就这么着急地要跑出去看情况?”
那双漆眸中一闪而过的惊慌,谢慎己很快恢复镇定自若,说:“的确不会出什么大事的,我没有骗你。刚才我只不过是想要查看一下外面的情况,万一有人发现这里的话可是很麻烦,你不要多想。”说着,谢慎己对淮泗勾了下嘴角,大概是想要表示安抚的态度,但是笑容的弧度明显有些牵强。
说谎。
谢慎己明显不适合说谎,他连自己的故事都说不好,如白纸一般的经历,他自然掌握不了说谎这么需要技巧的事情,淮泗一眼就看穿了。就连一开始带着淮泗进入这房间的时候,说的是这次也很快没事的话语十有八九也是假的,要不然谢慎己不会这么快第一时间警觉地冲向门口。
人的下意识肯定会是先疑惑发生了什么事情,而不是第一反应就是发生了不好的事情冲向门口要打开安全门,除非这个人早就对现有的情况有了坏的打算。
“到底发生了什么……”淮泗话未说完,这时候又突如其来一阵动荡,淮泗立即稳住身形,在这动荡时,门却突然打开了!
整个空间的灯光也跟着动荡闪烁不停,淮泗看向门外,却被眼前一幕震惊,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以至于他都没立即留意到谢慎己已经跑出了房间,朝着外面跑去。
外面的实验室灯光晦暗不明,破碎的灯光,像是遭遇了什么激烈的地震似的,更怪异的是,外面正在着两个穿着白大褂的一对男女,四十多岁,白大褂上和脸上溅了不少血迹,血红在白大褂上格外刺眼,落在那脸上,像是血液喷溅出来的轨迹,这对男女的面容都长得姣好,甚至莫名地面熟。
其实仔细端详的话,那面容竟然跟谢守善有好几分相似!淮泗直觉这对男女跟谢慎己的关系不简单,想起谢慎己所说他的父母是研究所里的研究员,那大概率就是眼前这对白大褂的男女。
此刻这两人脸上全是泪水,女人不断地流着眼泪混着脸上溅的血液滴落,如黄豆般汇聚到下巴,滴落在胸前,他们的视线完全是第一时间忽视了淮泗,落在了谢慎己身上,女人一边流泪一边痛苦地喃喃着:“他们还是发现了……瞒不住了……对不起……可是不这样做的话,整个研究所都会他们毁掉……实在……没有任何办法了……”
淮泗怔愣的瞬间,也不过是短短十秒,这瞬间谢慎己已经跑了出去。淮泗反应过来,下意识跟着出去时,谢慎己在外面转头看他,突然朝着他露出一个笑容,淮泗一时愣住了。
淮泗不是没见过谢守善笑,但那是末世的谢守善,那时的谢守善更多的是沉默寡言,笑容也很少,英俊的脸蛋也不是没露出过笑容,但那笑总是浅浅淡淡,两侧唇角微勾,宛如深不见底的潭水泛出丝丝涟漪,涟漪泛出的波纹就几条线条勾勒而成,浮现在水面上,不一会就会飘荡无影。而那笑容也总会蒙着一层沉沉的雾霾似的,就像是雾蓝的天空,纵使天空的颜色很好看,可总归不见太阳,乌云遮盖,压得人喘不过气。
可此时的谢慎己,有着跟日后谢守善一样的面容,笑容却是真实地从水面深处翻涌上来,一圈圈的波纹荡开,如春日初荷的画面围绕着荷叶荡开了一圈圈,不会让人觉得底下是能够埋藏了许多肮脏潮湿泥土的深潭,不再让人恐惧去窥探。
可就在这一愣神的时间,门却在谢慎己的手里摸到的开关上,再次关上!淮泗尖瞳一缩,他立即冲向门外,然而门却快一步关上,他的身子撞到结实的墙壁上,就在关上的瞬间,他看到了一道身影站在了外面。
“不!!!!”淮泗嘶吼着,却于事无补,门还是关上了。
淮泗用尽了力气,狠狠地在墙上捶了几下,然而墙壁坚硬无比,没有丝毫动静。
可恶,明明就差一点!
明明就差一点,明明刚才那瞬间他都已经看到了谢守善!
即便刚才只是一瞬间看的不分明,但那道身影他绝对不会认错!
熟悉黑色的卫衣,那湿漉漉的黑发有些长了,发梢几乎盖住了唯一的左眼,左眼黑沉沉如绞着墨汁般,右眼上依旧缠着白色的绷带。不知何时,已然悄无声息地站在了那对白大褂的男女身后不远处,就站在走廊上,左眼冷冷地看着眼前的场面,苍白的下半张脸没有任何表情,他的右手握住着一只断手,正在潺潺地往下滴血,不知道是不是混着他的血液还是那只断手的血。
整个人如同鬼魅一般,伴着闪烁的灯光,隐隐约约走廊上还传来不明凄厉的尖叫声,尖叫声飘荡在周围,形成模糊不清的回声。
可是淮泗被关在了门后,他还能隐约感觉到谢慎己在谢守善出现的那瞬间瞬间紧张起来的情绪,看来之前谢慎己应该见过亦或者知道了谢守善的存在,谢慎己对淮泗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不要出来,这不关你的事。”
这时甚至混杂着谢氏夫妇颤抖的声音。
“不要责怪任何人……慎己你本就不该存在这个世界上……”
不,不是这样的!
淮泗想对谢慎己说,并不是他们所说的那样,谢慎己的存在是有意义的!谢守善的存在才有意义!
然而淮泗并没有能把这句话传达给谢慎己,他发泄似的锤击着墙壁,然而无济于事,他的手撞得出了血,指关节血肉模糊,墙壁上蜿蜒了一道道血迹,望着那流下来的血迹,疼痛和血迹让他总算冷静了些许。
既然谢慎己能从房间找到开关出去的话,那么他也可以!
淮泗努力回想谢慎己之前要摸上开关的地方,还好他成为丧尸后观察力惊人,所有动作在他眼里都变慢了不少,总算在墙上找到那隐蔽的开门的开关,按下去,眼前的那道门再次打开。
然而外面却没有了任何人的身影,地上残留着许多血迹,连同培养皿的玻璃上也有着不少瘆人的血印,像是有人挣扎着将手拍到了培养皿的玻璃保护罩上面,也有不少喷溅上去的血液,整个实验室透着一股浓浓的血腥味,就在实验室里,倒着几具白大褂的尸体。
淮泗连忙去翻开查看,几具尸体都已经没气了,只有一具大概是最后受伤的人,还残留着最后一丝气息,他勉强睁开涣散的双眼,在淮泗的问话下,他回光返照似的一把抓住淮泗的领口,梦游般喃喃着:“来了……上面的人要、要清除研究所……所有……包括所有人……”
淮泗瞳孔凝聚,立即追问:“什么意思?你们到底是被谁伤的?”
然而那研究员开始口中吐着鲜血,鲜血沾染到淮泗身上,染红了他胸前的衬衫,那是淮泗从淮慈房间里顺来的一件灰色衬衫,此刻沾染上了滚烫的鲜血,浓浓的血腥味,刺激得他金色的瞳孔更深了。
研究员口中吐着鲜血,手里攥紧淮泗的衣服,他已经听不清会是说的什么问题,只是嘴里艰难地说着自己觉得最重要的事情。
“……实验体……病毒实验体……源头一定、一定……要清除……所长他们……种下的罪孽……会毁掉这个世界……一定、一定要毁掉……杀死他……杀死他……”
涣散的眼神最终失去了光泽,变得灰蒙蒙的一片,手无力地垂下,不再动弹。任由淮泗再摇晃,研究员都不再有动静,淮泗知道问不出什么来了。
但是刚才那番话引起了他心头的许多疑问,更重要的事隐隐涌上了一股很不好的预感……
研究所突如其来的变故,是不是跟这个研究员嘴里所说的上面派人来清除他们有关?那么他嘴里的病毒实验体到底是什么?所长种下的罪孽……听来这话是研究所的所长造成了病毒实验体的存在,那么这个病毒实验体这个时候才被清除的话,肯定是一开始就秘密进行,那么这个病毒实验体……
淮泗脑海中闪过了一个身影,顿时,他的神经变得紧绷起来。
他一定要先找到谢守善!了解他的过去在这间研究所在后来到底遭遇了什么,他感觉正是这次的事件,才会早就后来的谢守善,不然一开始谢慎己的模样根本不足以解释后来的谢守善的性格变化。
如果他不了解这一切,有谈何感同身受。
淮泗走出这间实验室,来到走廊上,发现走廊上也弥漫着一股浓重血腥味,鼻间充斥着人类的血液味道,迂回的走廊上触目就横着几具白大褂的尸体,他体内那股饥饿因这种“香味”被勾了起来,金色的尖瞳瞬间竖立起来。他顺着走廊走去,漫无目的,偶尔有一两个白大褂研究员还有一口气,淮泗便试图从他们嘴里得到一些信息,然而很多都说不出话语便死去。他们身上的伤口像是某种武器造成的致命伤,有的像是刀伤,一击毙命伤口,手法极其狠厉老练,并没有给人过多的痛苦,刀口却有些窄而细,更像是匕首之类,淮泗看着那些伤口,莫名地感到熟悉。
那并不是谢守善的动手方式,淮泗松了口气的同时,也察觉到了研究所应该进入了上面所派来的人,为的就是清除研究所的人员。
果然,他在走廊上,不久就遇到了一个明显不是白大褂研究员的人,尽管他穿着跟这些白大褂相同,但是根本无法掩饰他不是同一类人的气息。浑身的气质跟这些常年在研究所的人不一样,眼神警惕灵活,身手敏捷,浑身沾染了血腥味,见到淮泗时散发了极大的杀气,不由分说地朝着淮泗攻击。
可淮泗的速度比他更快,没有让对方占了先手,很快就将对方制服。
他的膝盖顶着男人的脊背,将男人牢牢地压在地上,对方受了伤也无法挣脱淮泗的束缚,淮泗质问着他,这一切到底发生了什么,起初这男人还不肯说,后来淮泗用了点手段,淮泗身上丧尸王的特征气息要是他没有特地收敛的话,会让人类发自心底产生恐惧。那类似人类看到食人类的野兽一样的感觉。
最终淮泗追问到了他们是被政府派来暗中清除研究所的人,加上他们一共三个人。本来研究所就处于一种尴尬的地位,上面早就有了想要清除研究所的想法,毕竟这样的存在知道了太多。他们还得知研究所的所长谢华藏夫妇多年来一直秘密进行某种病毒实验,甚至还弄出个实验体,这让上面的人感到了研究所不是绝对的忠诚,这就找到了个理由以这个名头清除掉这群有威胁的研究所和里面的人员。
淮泗还想继续追问,突然,底下的男人却没了气。
男人自己选择了自我了结!在他们这些人眼里早就知道进入这里绝不会有命出去,他们出去也是思路一条,若是研究所已经被上面的人认定为病毒污染的场所和里面的人员都被污染过所以要求清除掉所有的研究员,那么他们进入研究所执行任务的人出来后自然也会被病毒污染的名头判处死刑。
淮泗看着底下的男人尸体愣了下,这时,走廊的另一端传来一阵异响!
他立即动身快速冲向异响的地方。
那是一间实验室,实验室门口正躺着一个人,穿着白大褂,躺在血泊之中,一头掺杂了华发的中年男人,那面容跟谢守善几分相似。
淮泗下意识上前查看他的状态,却发现对方已经奄奄一息,瞳孔都已经开始散开,这时候对方感觉都爱淮泗的触碰,下意识地抓住了他的手,用着涣散的眼神看向他,其实并不能看清什么,只是凭借着直觉,往淮泗怀里塞着什么东西。
“……藏……藏好……未来……需要……它……”说完这句话,男人便彻底没了气息。
淮泗往怀里一看,那是一个牛皮封面的本子,上面封面还沾了对方的血印子。
打开第一页,那是钢笔写就一行字,十分刚硬端肃的字体:
至遥远的未来:
以病毒为刃,以人骨为鞘,刺向人类的未来。
——谢华藏&林凤妮手札
角落还有一行娟秀的小字,写着:
"当未来的曙光染着痛苦的血迹……这究竟是拯救还是清醒的沦陷?"
墨迹晕染在最后的问号上面,看出书写的人心里也藏着无限的茫然时停顿了一会,内心极度地挣扎。翻开封面,扉页处是一个极其复杂的球状螺旋式的结构图,令淮泗毛骨悚然的是,远远看去似乎还有几分像是婴孩蜷缩的脊椎,上面覆盖着类似血印一样的印子。在结构图下面下面夹着几根发丝,很柔软的黑色发丝,发丝被做了特殊的处理,保存完好,看得出保存的人花了点心思,固定在扉页上,分别标注了年份,就像是一个人成长史一样。
这是……
淮泗快速地翻阅了这本牛皮封面的手札,因为时间匆匆,他只能勉强翻阅看个大概,翻阅着手札他越看越心惊,这才意识到扉页的结构图是怎么回事。
那是一个病毒的结构图。
翻到某一页那上面写着端粒修复数据表,出现了极其感性的补白,大概是记录者终于无法以旁观者的姿态去看待这一切,一直以来保持的理性,在这一刻也出现了波动。
“今天慎己第一次问我,死后能不能变成星星?我很惊讶,他怎么会有这种想法呢,我告诉他,他不会死的,只要爸爸妈妈还在他身边。我们就不会让他再次死去。他说变成星星的话,就可以到外面看到山川河流,那时候变成星星也可以一直看到爸爸妈妈。他送给我一副画着星星的图,我忍不住哭了,却不敢让他看到眼泪。怕他意识到自己的一切都不是正常的生活。我给他带去了糖果,丈夫也给他带去了最喜欢的书籍,我们尽量想让他忘记这种死亡的可怕想法。”
淮泗的手有点颤抖,他逐渐意识到这本手札不单纯只是记录实验的数据日记,这也包括谢慎己背后不为人知的事情。
然而时间显然不够,他无法细细去看这本日记,只能翻过看到一些比较重要的部分亦或者是多点记录者心情独白的时候,才会仔细看一看。
“这件事终究是瞒不住了……尤其是出了海格斯那件事情后,更有人疑心我们进行过的实验试题。纸终究包不住火,平日里那些点点滴滴的破绽还是被发现了。上面开始有意无意地对研究所施压,我们深知不止这一件事让高层的人对研究所有想法,但在这个时机出现这个事情,无疑是加速了研究所的毁灭。我们深感愧疚,当我们瞒着所有人做下这件事的时候,我们就已经没有了任何回头的机会。”
“已经时隔很久了,再次试验了抗暴室的销毁指令,指令没有任何问题,销毁指令可以准确地将抗暴室里的物体进行毁灭。原本这就是研究所为了销毁一些实验后可能出现的不安定因素所做的备用销毁指令,至今为止这个指令存在后就没有用过,也只有所长才知道销毁的指令。我们并不想用到这个指令,却没想到这一天居然即将到来……”
“抗暴室的销毁指令实在太过强制痛苦了,我主观上并不愿意用这种方法。可是我们都知道那孩子现在只是与病毒共存状态,若是真的到了要那地步,就跟之前一样激发出他的暴走状态的话,那么将无人能控制住他,也只有抗暴室能够困住他,不然我们将会陷入绝境,会让所有人都跟着一同下地狱。但有可能的话我还是想用自己的方法……毕竟我还是一个母亲啊……”
“我在控制台输入销毁指令,看着试验的动物在抗暴室内执行了销毁指令后的状态,屏幕倒映着扭曲的脸,我不禁产生了疑惑,第一次看清楚自己——这个输入指令的男女……真的是当年想要一心改变如今人类困境的医学生吗?还是当初进入研究所时一片赤心的我们吗?”
……
淮泗开始不禁回想起刚才在那隐秘的房间外见到的白大褂夫妇,看来那就是研究所的所长谢华藏和林凤妮,这就解释了刚才这两人所说的话语,那两人泪流满面的样子,看样子谢氏夫妇是打算一开始用他们自己的方法解决掉谢慎己,可如今谢华藏躺在血泊的样子已经死亡的样子又是怎么回事?是谁伤了他呢?那么林凤妮呢?
淮泗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手札里面所说的暴走状态,他突然联想到谢守善双目赤红时的情景,若是那个状态下的谢守善控制不住……
不,不会的。淮泗否定自己的想法,阻止自己想下去。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么谢守善该背负了多么沉重的包袱,即便不是故意而为,但这些事情足以把他给压垮,那么“守善”的这个名字,就是他自己给黑暗中浮沉的自己上的一层枷锁。以研究所为节点,将他的前半生和后半生分割开,他用“守善”的这个枷锁将自己的后半生捆绑,也害怕自己那不受控制的一面。
他要尽快找到谢慎己!阻止一切的发生!
就那么一瞬间,他用余光竟发现了一个意外的身影,他迅速地将手札放入怀里藏好,一边已经闪身到那人面前阻止了他的去路。
“程炊!”
此刻站在他面前的人,正是多日未见的程炊。他依旧带着金丝眼镜,文质彬彬的样子,然而亚麻衬衫山沾了一些血迹,一靠近他便能闻到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淮泗脸上惊喜未定的表情一怔,留意到他右手握着那把熟悉的武器,泛着幽幽蓝光的类似匕首般的长刃,刃上因为特殊的材质并不会沾惹任何血液,可是程炊身上的血腥味却没办法一下子散去。
淮泗突然想起白大褂身上那一击毙命的伤口,声音有些颤抖,问:“你……你杀了研究所的人?”
程炊见到他时,金丝眼镜后的眸子一瞬间有些动摇,很快恢复往日的冷静,对此不置可否。
淮泗质问着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他们跟你根本毫无瓜葛吧?!”
“那有什么关系。没有我也会有别人,那些人的决定不会因为少一个人而改变,只不过我来做的话会让他们更少痛苦吧。”
淮泗知道他没说错,就算他不动手的话,这些研究所的人员也注定要被上面的人抹杀。
可是……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呢?这研究所跟你没有关系吧?”
程炊沉默,一会,说:“这只是个交易而已,我帮他们解决研究所的人,他们把研究所的位置告诉我。各取所需,不是吗?”
“你为什么……”面对程炊平静的眼神,淮泗突然明白了,程炊这趟回来就是带着自己的目的,他应该早就知道在哪能找到谢守善,但是他不知道研究所的位置,于是程炊跟上面的人做了这笔交易,他当了一次刽子手,只为了能找到研究所的位置,从而找到谢守善。
淮泗立即将程炊的去路挡严实了,沉声说:“你不能去!”
程炊望着他,露出了个讽刺的笑容,这还是淮泗第一次见程炊露出这么具有情绪的表情,程炊说:“你怕我找到谢守善杀了他?”
淮泗根本无法理解为什么程炊对于杀掉谢守善有如此的执念,或许他的表情实在太过明白,程炊唇角的笑容越深,那讽刺的意味便刺眼。
“你当然不会理解,你怎么可能会理解呢。”程炊唇角弧度逐渐消失,眼神越发冰冷,一字一句对着淮泗:“你也无须理解,我必须杀了谢守善。”
程炊的一字一句极其坚决,也让淮泗的心随着他的言语更冷半分。
他想到他一路上所遇到的所有白大褂,以及谢氏夫妇都在无一例外地给他透露出一个信息。
“他的存在本就不应该存在。”
就连未来的谢守善——匪石都在否定自己的存在,认为自己的存在将带来所有的苦难。
可怎么会这样呢?怎么会有一个人的存在并不会被任何人期待,被所有人否定呢?
谢守善你到底经历了怎样的地狱?
想到这,他的心似乎被一只手逐渐攥紧,彷佛要把他许久没跳动过的心脏捏的生疼,疼得他忍不住眼睛生涩,竟有一股冲动要落泪。
“不!你不可以去!”淮泗进一步靠近程炊,尝试打消他的想法。
程炊望着他,再次露出一抹笑,竟跟不久前谢慎己的笑容几分相似,他缓缓说着:“可以,除非你比我更早找到谢守善吧。”话音刚落,程炊的身影就在淮泗眼前消失了,他动用了能力绕过了淮泗,淮泗根本没有办法阻止他。
淮泗望着眼前消失的身影,并没有过多停留。程炊的话点醒了他,在这种情况下他只要先找到谢慎己,就能找到谢守善!
因为谢守善回来研究所的目的也是为了杀掉自己!摧毁研究所!
第106章 重塑
抗暴室位置较为隐蔽,毕竟是研究所用来关押狂暴不安分的分子,被判定为危害极大才会被关进抗暴室,抗暴室严实密封,更像是个铁罐头,给人一种绝望的窒息感。或许因为谢守善的右眼还在淮泗的身上,淮泗冥冥中有种感觉走在了走廊中,居然真让他找到了手札里所说的抗暴室。
不过此时抗暴室外是一番触目惊心的惨像,淮泗刚到抗暴室外便闻到了一股浓重的血腥味,这股血腥味极其熟悉。除了别人的血腥味外还夹杂着属于谢守善的血液味道,淮泗瞳孔一缩,见到的却是刚才在房间外看到白大褂的女人,也就是林凤妮,她此刻几乎跪坐在地上,浑身血污,手里握着一只注射器,另一只平日白嫩柔软的手此刻已经被划破汹涌的血液正在流淌着,全身几乎俯卧在血泊之中,可她仍旧抬头看着前方。平日坚强的双眸早已噙满了泪水,泪水不断夺眶而出,汇聚到下巴,滴落混合着自己的血液仿佛要形成一条蜿蜒的红色河流。
“对不起……对不起……”她嘴里不断地道着歉,泪水簌簌往下掉,即便她的瞳孔开始随着失血过多而渐渐涣散,可还是坚持望着眼前的人,想要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将这个孩子镌刻到她的眸子里。
在她面前不远处却是刚才不久前见过的谢慎己,那干净的笑容早已消失,漆黑的双眸已然变成赤红,瞳孔失去了焦距,他跪坐在地上,双手抱着头,手指用力之大几乎要戳破了坚硬的头骨,甚至能看到额头处流下了鲜血,从额头流下来甚至滴进了眼睛,然而他恍若未觉,血液与赤瞳几乎融为一体,分不清那到底是血染成的还是本来瞳孔的颜色。
最惊悚的莫过于谢慎己胸口处插着一把匕首,匕首没入心脏的位置,周围氤氲了一片血迹,他眉头紧锁着,仿佛一尊随时都要产生裂缝的破碎状态,明明处于极度痛苦中,可他口中却始终没有发出一句呜咽或呻|吟。在他的潜意识里面,在从小被父母隐蔽地藏在研究所中长大就必须要学会隐藏,隐藏自己的踪迹,也包括隐藏所有的痛苦,学会将一切动静埋藏在平静之下,是他必须要学会的生存之道。
淮泗正要上前,突然顿住了脚步,因为谢慎己身后出现了一个身影。
踏着浸泡了血的军靴,一步步走来,站在谢慎己身后,绷带包住了右眼,只剩下左眼望着前方,湿漉漉的刘海掩盖了神情,他几乎没有看向淮泗,目光只有眼前的谢慎己,两人相同的面容,不同的状态,形成极其诡异的状态,仿佛一分为二的鬼魅。
谢守善一边毫不在意拔掉扎在手臂上的注射器,跟林凤妮手握的注射器是同一个型号,那是刚才林凤妮扎在了谢守善身上的武器,只不过这点威力根本伤害不了谢守善。
现在的谢守善根本不会被任何事情阻挡,他直直地走向谢慎己,浑身散发着沉重如地狱恶鬼般的气息,一身黑衣,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如煞气般笼罩着整个走廊。
眼看着谢守善如今靠近谢慎己,总之不会手下留情,这个时候淮泗也赶不过去,下意识地大声地呼喊了一声:
“守善!”
这时,谢守善才如梦初醒般发现不远处淮泗的存在,明显怔了一下,直直地看向淮泗,碎发下的左眼有些红黑相绞,他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眼神很快恢复了冷淡,转过头不再看向淮泗,继续朝着谢慎己而去。
然而此时的谢慎己经历了双亲的伤害后,已然失去了理智,如同应激的野兽般,立即躲开了谢守善,让谢守善的手扑了个空。处于狂暴状态的谢慎己一时竟未能被谢守善给拿下,一时间两人产生了焦灼的局面。
趁着两人陷入焦灼中,淮泗立即动身要赶到谢守善身边至少要阻止谢守善。
不知为何他内心涌上极其不安,那是从未有过的感觉。
刚才谢守善要触碰到谢慎己的动作闪过他的脑海,两个相同的面容极其诡异。其实谢慎己不是没存在过,在末世时,谢守善甚至切割了“三个自己”。但那都是在其他时间线上的自己,属于是不同平行时空,某种意义上并不是同一个人。
可如今谢守善是循着这条时间线跳跃回到了从前的自己身边,这就是同一条时间线,这个时候的谢慎己就是以前的谢守善,若是同一条时间线的本体相互触碰会发生什么呢?
淮泗有非常不好的预感,那种莫名的悬空感就像是随时稍有不慎就掉入万丈深渊的毛骨悚然。
时空驳论一下子跃于他的脑中,他觉得谢守善不会平白无故对谢慎己伸出手才对,就按照刚刚的动作看来也不算是置之死地的力度,既然这个举动不是下杀手的话,鉴于谢守善要杀死谢慎己的目的,那么他这个动作一定是有所意义,而不是单纯只是想伸出手触碰谢慎己而已。
即便他尽了最快的速度要赶到谢守善面前,希望谢慎己能多耗一会时间,转眼间谢慎己就落了下风,即便是暴动的状态也并不是末世后彻底觉醒了能力的谢守善对手。淮泗眼看着谢慎己一下子就被谢守善用能力钳制了行动,下一刻谢守善的手微动,似乎要朝着谢慎己动手时,淮泗还没赶到谢守善身边,只来得及继续呼喊着谢守善,希望呼喊的声音能够引起谢守善的一丝迟疑,以便他能够阻止这一切。
“守善!我们回去好不好?!”
谢守善朝着谢慎己出手的动作并没有变,只是听到这句话时,抬眼瞥了淮泗一眼,眸光沉沉,似有千丝万缕的话语,再一看去却又是黑沉沉一片什么都不剩下的漆黑,恍若一眼万年。
就在淮泗一臂距离时,他眼睁睁看着谢守善的动作没有丝毫停滞,长臂一伸,直接掐住了谢慎己的脖颈,动作并没有一击毙命,但此刻两人的身体却发生了极其诡异的变化!
两人的身体如烟雾棒迅速开始晶体化般互融消散,产生了可怕的湮灭反应!只是短短一瞬间,两人的身体就瞬间透明晶体化消失了,面前的场景让淮泗几欲目眦尽裂,一把扑向了谢守善的方向,身体扑了个空,手里本来能握住的谢守善的胳膊瞬间消散!
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但各类人的血腥味混杂在一起,唯独谢慎己和谢守善的味道消失得彻底,就如同刚才他们的存在一般,早已弥散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来没有过他们的存在。
怎么会这样?!
淮泗跪倒在地全身不自觉地颤抖起来,他比之前谢守善撕开时间裂缝跳跃回过去的时候还要害怕,因为这次的谢守善是彻彻底底在他面前消失,湮灭反应的消失毫无理由地冲撞着他的认知,那是极其霸道的能量!
此时,一股突如其来的疼痛袭击了他的大脑!
大脑深处传来极其深度的疼痛,那比他曾经挖出芯片还要疼痛,就像是有一把刀插|进他的脑袋最深处搅拌之后试图将他的晶核挖出来一样,他紧闭着眼睛,眼角却沁出了血珠,疼痛从脑海深处传到四肢百骸,全身的每一根神经都在叫嚣着疼痛,有什么东西正在他脑袋深处正在裂开似的。
他紧紧地闭着眼睛,指甲插|进掌心的皮肉,渗出血液,然而他恍若未觉,因为掌心这点疼痛跟脑海那炸裂的疼痛相比根本不算什么。他强忍着疼痛,仍努力保持清醒,将精神放入脑海中,探索着疼痛的来源,他仿佛看到自己脑袋里那颗丧尸晶核正在出现蛛网状裂痕,并且裂痕越来越大,从裂痕中散发出危险的光芒,仿佛随时都要四分五裂粉碎的形状。
他突然睁开眼,金色尖瞳中滴着血,突然感应到了什么,电光火石地袭击了他的脑海!他几乎要瘫软在地上,恍若浮萍一样,找不到平衡也找不到根基,所以几乎爬都爬不起来。
自从他跟程炊跳跃回过去之后,他其实一直没有什么明确的时间概念,并没有很明显的时间混乱感,冥冥中就像有一根脐带连接着未来的时空,始终对于未来有种归属感,不至于像风筝一样脱离了线后飘离无依地找不回归来的地方。
现在他才明白这根“脐带”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跟未来的连接,那是“空间脐带”,是关键时刻能够带着他沿着这根“脐带”回到未来,是他在未来时空的一个锚点,让他不至于迷失在多条时间线中被湮灭。
可现在这根“脐带”随着谢守善的消失,同时也跟着断了。以至于他的晶核即将跟着四分五裂,疼痛几乎将他淹没,浑身没有一处不是疼痛的,眼眶里的血泪潺潺流出,蜿蜒在苍白的脸上,流下血色的痕迹,像正在绽放的妖冶花朵。
这种漂浮无依的感觉,让他参透了谢守善的重要性,同时也证明了谢守善这次真的会彻底消失!
程炊之所以能够顺利地带着他跳跃回到过去,并且一直不被众多时间线干扰,始终有“脐带”指引着他们,都是因为谢守善的存在。因为谢守善跟他们一样原属于未来,是谢守善撕开了时空裂缝进入了这条时间线的未来,而他和程炊不过是顺着这条时间裂缝跳跃回来。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么谢守善才是连接未来的关键。
他突然想起了怀里谢守善的右眼,谢守善身体上的一部分在他身上,所以才会在他身上连成了实体的连接物,借着右眼球的连接,他才有了“空间脐带”的连接感。但是程炊呢?程炊为什么也能平安无事地跳跃回未来?他跟谢守善有什么实体上的联系吗?
脑袋里的疼痛加剧,他顾不得那么多,只有一个强烈的想法,那就是一定不能让谢守善消失!
他必须要做点什么才行!
然而他掏出谢守善的右眼,那颗眼球跟之前已然发生了明显的变化,右眼的温度极低比从冰窟里面拿出来还要冰冷,虹膜向外一点点地辐射开正在进行晶体化弥散,只是速度比刚才谢守善消失的速度要慢得多。
看来随着谢守善的湮灭,连他仅剩的右眼也要即将跟着湮灭了。
要是连这颗眼球也消失的话,他就真的没有任何办法可以挽回这一切了。那么他跟未来的时间锚点也会因此彻底断开,再也找不到,他和程炊也会迷失在错乱的时间线中,永远都无法回到末世,搞不好整个时空都会坍塌!
除了这个原因,他还有更重要的理由。
此刻他的内心充满了愧疚和自责,他自责于当时指责了谢守善,未能阻止谢守善的自毁,更无法想象和接受今后没有谢守善的时空,无论这哪一点,他都要利用好谢守善留给他的眼球,竭尽全力甚至拼上性命也要尝试的念头。
之前他就发现自己成为丧尸后开发了几种异能,“血刺”是他经常使用的异能,因为耗费精力最低,也比较适用于各种情况。还有就是能操纵尚未拥有自我意识的丧尸,将自己的血液植入到丧尸的晶核里面进行操纵,也等同于拥有了身体的使用权。由此可见,他的血液其实是有自我意识的,并且可以根据他的意识行动。之前他曾经无意识地将一个啃了半个脑袋的人类恢复了原状,用的就是他自己的丧尸血液进行重塑□□。也就是他的最后一种异能——“血肉重塑”。
但他都是在极其情绪化的情况下才能开展“血肉重塑”,平日里他根本没有尝试过将任何组织注入自己的血肉和着对方的组织进行血肉重塑,因为这会耗费他极大的精力和血液。眼下他却顾不了那么多了,他要将这颗谢守善留给他的眼球注入自己的血肉,进行“血肉重塑”!
“如果世界不允许你存在,那我就亲手再造一个你,由我决定你的存在就是意义。”
他将这颗眼球重塑成一个活生生的谢守善!
即便他也不知道这样是否会成功,这样做是否会耗尽自己的血肉去做一场无用功,但他宁愿造出一个不知道会不会成功的复制体来挽留谢守善的湮灭。
他七窍流着血液,手里的眼球开始发生变化,虹膜彻底裂开深处血管触须,触须蠕动着,如嗷嗷待哺的婴儿嘴巴,疯狂叫嚣着要吸食血肉。
身体上哪个地方是血液的泵房?是人体的中心?丧尸的晶核储存着丧尸的生命能量,但眼球需要的是他的血肉而不是生命能量。
淮泗毫不犹豫地徒手撕开胸腔,将眼球塞进了心脏裂开的口子,瞬间眼球的血管触须刺破心脏,攀附在心脏的裂口处,宛如长着无数个吸盘的蚂蟥似的,吸附到了血肉后,就开启了疯狂吸食淮泗的心脏血肉。
然而还是不够,他的这点血肉还是不够进行完整的“血肉”重塑,他必须想想办法让自己的血肉增殖分化的速度更快才行,要不然时间赶不上眼球晶体化弥散的速度,他所作的一切也是徒劳无功。
他脑海中闪过之前经过谢慎己房间外的实验室,那间实验室里有着一个个培养皿,培养皿里满满的营养液。诡异的想法一闪而过,既然如此的话他是不是也可以把眼球放入培养皿中这样会不会增殖分化得更快?
他想起了刚才所看的谢氏夫妇的手札里面的内容,似乎有提到过这些培养皿里的液体是蕴藏着无比多的营养物质,是他们做实验时用来快速催成合成细胞长成实验品的培养液。因为这种培养液营养浓度极高,所以不是可以寻常使用的培养液,往往是需要某种特殊需求要快速得到某种实验数据时才能被批准使用。所以那间实验室比较少人实用,这也是谢氏夫妇将谢慎己藏匿在实验室的小房间的一个原因。
此时,眼球血管触须已经疯狂吸食了他大半的血肉,心脏再生的速度都差点跟不上被啃食的速度,但是此刻眼球的形状因吸食了淮泗的血肉后,眼球和淮泗的血肉融合后分化增殖成一团肉乎乎的像是胚胎一样的东西,触须的啃食速度也越来越快,他若是再不想办法的话,自己也要被肉团啃食殆尽。
一下子失去血肉太多了,淮泗虚弱到站不起来,只好四肢并用爬去记忆中的那间实验室,苍白着如鬼一般的脸色,脸上还有未干的血迹,红与白强烈的对比,爬行的样子宛如从十八层地狱爬出来的恶鬼。
实验室里各个培养皿静静地伫立在一侧,透明的玻璃折射出里面装着的生物,碧绿的液体就像是湖泊般。
他手伸进胸腔内,从心脏的裂口处掏出那颗进化成胚胎的肉团,打开了培养皿的舱门,直接放进里培养皿里面。培养皿的液体果然对肉团有作用,肉团仿佛有感知似的瞬间感应到极富有营养的物质包围后,疯狂吸收着培养皿里的营养。
然而淮泗丝毫不敢放松,他仍旧全神贯注地催动着“血肉重塑”的异能,肉团里眼球混合的血肉吸食着营养一边拼命地往着他想要的方向增殖和分化。
一个细胞蕴含人体所有的DNA信息,能够成为什么器官和细胞取决于分化方向,所以淮泗要做的就是动用异能让自己的血肉去引导谢守善的眼球里的DNA沿着自己想要的分化方向去增殖分化,从而生长成一个个体。
从细胞到胚胎,是需要经过人体子宫的十个月孕育,从子宫里诞生的婴儿才算完整的个体,才能称得上人类。
淮泗头痛欲裂,牙关紧闭,这样的大工程的动用异能几乎消耗了他全部的精力,依照他目前的状态肯定没有办法“重塑”成一个完整的谢守善。那么最起码,他要将这个肉团“重塑”成一个能够长成成人的完整胚胎才可以。
眼看着肉团逐渐有了胚胎的形状,眼睛、鼻子……开始模糊地展现出来,淮泗松口气时,突然一股巨大的信息涌入他的脑海,那是不属于他的记忆,就像是读取到内存卡里的信息一样,那是储存在DNA里面的记忆信息!
是谢守善的所有记忆!
他努力捂住鼻子,鲜血还是喷涌而出,血泪流个不停,耳朵也在涌现鲜血,他的双眸无神,宛如负荷过载的脑袋突然涌入了大量信息,根本无法加载,机箱开始疯狂升温的状态。
仅仅那么一瞬间,在淮泗的脑海中,他已经以谢守善的视角度过了谢守善截今为止的所有人生。
第107章 守善
“今天没有发生什么事情吧?”
当余光瞥到一抹白大褂时,他已经养成了下意识的反应,提前做好了反应,站起身,身子站的笔直,微微垂下头。
这是他最惯常面对父母的姿势,他已经熟悉了父母来到房间之后,总喜欢先询问他的第一个问题。
虽然询问的事情最多的是今天发生了什么事情,有没有人发现了他的存在,亦或者是他有没有跑出去。
微垂着头,他看着自己的脚尖,鞋子是白色的儿童鞋,这时父母送给他的礼物,他很珍惜,白色的鞋子也更能看出脏污。研究所里都是常年处于消毒灭菌的状态,每个人都是白大褂,带在手套,在工作区域是无尘鞋,到处都是一尘不染,所以他白色的鞋子也很难染上污迹。然而,他盯着自己鞋尖时,其中一只鞋子的边边上沾了点点黑色的污迹,本来不太明显,但在白惨惨的灯光以及白色的鞋子里,就映衬得有些显眼了,这不是不该属于这里的污迹。
于是他两只小脚丫相互踩着,像是个孩子闹别扭似的,实则是他想要掩藏这一点点的污迹。不然的话,凭着父亲的敏锐的直觉,肯定会发现他鞋子的异样,就会知道他今天发生了什么,他不太想被发现。这并不是他不乖,而是这是属于他自己的“秘密”,他想要留下这个“秘密”,不想要父母拿走这个属于他的东西。
尽管他不太明白为什么父母总是重复这些问题,他们总是不厌其烦地询问着这些他听腻的问题,更不明白为什么一定要留在这里。
年纪太小,小小的脑袋还无法理解很多事情,他只知道每次自己听话,乖乖地按照父亲母亲所说的话去做,那么父亲和母亲就会开心,他就能看到父亲和母亲来看望他,陪伴他。
他不想要自己一个人坐在这个空荡荡的房间里面,他从有意识开始就一直住在这间房间,就像是突然有了记忆一样,从那一天开始,他就再也没有出去过,这里就是他的全部。
可随着年岁的增长,人的独立性是随之显现,而他内心也有着一种自己也没察觉到的改变,那就是对于事物的掌控感和秘密隐私感。
他想要有个真正属于自己的秘密,完完全全属于他一个人,不是其他人的东西,也不是这个房间的桌椅,这些别人看得见的东西。而是只属于他自己,他自己能够知道的存在,能够完全具有支配权的“秘密”。
浓黑卷翘的睫毛乖顺地垂下,如同两排小刷子,常年不见阳光的皮肤白得透亮,衬得眉睫浓重如山水笔墨。
“没有。”他轻轻应着,说这话时,手不动声色往身后藏了藏,看起来就像是小孩子将手往身后背了下,似对谢华藏的问话感到局促又不安。
小孩子的声音轻声细语,稚嫩得如同春天刚冒尖的花蕊,听着让人心头就软了一半。
“真的?你今天……”谢华藏眉眼冷冽,要继续追问下去,却被旁边的妻子林凤妮碰了下手臂,打断了他的话语,用眼神示意他先别问了。
这时候谢华藏眼神露出些许无奈,这已经算是他的职业病了,总是下意识地多问几句,但他用着平常严肃的语气,听起来对一个孩子而言就颇有压迫力。
“慎己今天很听话对不对?”同样穿着白大褂的林凤妮微微弯下腰,看向谢慎己,身为母亲,她的态度总比丈夫谢华藏要温和许多,她不像谢华藏在研究所需要树立所长的威严般严肃。
她看了看谢慎己的头发,微垂头,小孩子的脑袋圆润,发丝也很是柔软,跟着他们一样是一头乌黑的发丝,站直身子,双脚互相交错的样子,局促不安似的,终究还是软化了她故意硬起来的心肠。
她还是忍不住出手抚了抚谢慎己翘起来的一撮头发,眼神温柔慈祥。很快她眼神清醒过来似的,闪过一丝不舍,克制地收回了手。
谢慎己愣了下,这还是他第一次被母亲摸头,还是如此温柔的力道。之前可从来都没有过,父亲比母亲忙的多,通常是询问他今天做了什么,与母亲一起待在这里一会,教他学习一些知识,之后父亲就会有事先走。母亲有时候会有时间陪着他久一点,教他学习书本的知识,之后也会离开,留他一个人继续待在房间,等待他们下一次再来看他。
但是通常下一次的时间并不固定,所以他也不知道下次父亲和母亲会是什么时候再来。现在,父亲带着母亲就要走了,他捧着刚才读过的书本,站起来看着他们走出门口,直到门被关上,他们的背影被隔绝在门外,他才收回视线。
门外,林凤妮推开谢华藏的手,她的眉眼是好看的,因为职业的特殊性,常年不施粉黛,白净漂亮的脸蛋更有一股知性。此刻她眉眼冷下来,看着谢华藏,眸中有些不满。
“你何必一直对孩子摆出这么严肃的神情?孩子又不是研究所里的人,你没看到孩子都怕你了吗?还天天这样……”林凤妮还是忍不住心生埋怨,想起刚才谢慎己的姿态,还是心生了怜爱之情。
谢华藏轻叹了一口气,卸下了平时端肃的神情,眉目间才显露出疲倦之色,语气有着一丝无奈。
“我要不树立威严又怎么能镇住他不往外面跑呢?小孩子正是好奇的时候,树立威信正是关键,要是出了纰漏,让他觉得这事可以回转的可能,以后他要是跑了出去,出了大问题的话,这就瞒不住了,到时候可不是严肃的事情,后果我们谁都没办法承担。”
随着时间递增,人也是有感情的,林凤妮自然情感上也没办法始终保持冷淡,忍不住说:“可是孩子的成长也伴随着好奇心的增长,我们都知道他本来就不是正常的孩子出生的,要是压制得太狠的话,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既然你还记得他不是我们正常的孩子出生的话,那么要是让他跑出去,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现在他的身体指标性能都趋向平稳状态,达到跟病毒共存的完美状态,优化了他体内的端粒基因,可你没忘记以前“这孩子”是怎么死的?”谢华藏说这话时,声音逐渐冷了下来,这件事对于他们两人而言是一件很久未提及的伤疤,每次都会有意无意地绕开这个话题,可已经发生过的事情,怎么可能当做没发生过?
果然,林凤妮听到这话,神色复杂,想起了以前的伤心事。在如今这个社会,人们的寿命缩短,是由于端粒体变异导致,而他们的研究所最初的目的就是研究这个问题吗,解决人类最迫切的寿命问题,再加上之前从未见过的零星几次污血症事件……
“可是……可是……每次都要这样的话,你让我怎么能老狠下心肠保持距离,我的心也是肉做的……”林凤妮长叹一口气,渐渐捂住了脸。
谢华藏沉默着,只能过去搂着妻子林凤妮的肩膀,让她靠着自己的肩膀,给予她力量,一会,缓缓说着:“一开始不是已经决定好这样做了吗?你我都不是寻常的父母,那孩子也不是普通的孩子,我们所作的事情也是普通的事情,一切都注定不能像正常人相处,保持冷淡的态度才是最保险的。我们做过那么多实验,不是早就应该清楚了吗?研究员要时刻保持理性,要是让感性占据上风的话,实验多半都会失败。更何况,我们现在的计划,已经不仅仅是我们的事,也会帮助到整个人类……”
林凤妮毕竟也已经工作多年,是个成熟的研究员。很快就整理好情绪,深呼了一口气,跟着谢华藏走出了实验室。两人再次恢复以往那副神情,前往另一间实验室。
……
见父母确实已经离开,门已经被关上。他立即从角落掏出一个毛茸茸的东西——一只小花猫。还是幼崽的状态,褐色眸子,猫眼圆圆的,像是刚生下来不久,才只有他双手掌那么大而已。
望着手里的褐瞳小猫,他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这是属于他的“秘密”。
因为他做了个噩梦,梦里全都是血,他看到自己的身体突然不断地膨胀,像是气球似的,他想跑出去找父亲母亲,可是发现门根本打不开,父亲母亲也没有听他的哭声,整个房间只有自己,他只能看着培养皿里的实验体,实验体在里面呼吸冒出气泡,浑圆的眼球瞪着他,呼吸出的气泡“咕噜咕噜”就跟他的身体一样,气泡飘起来突然就破了,他的身体也跟着膨胀成球体时爆炸了,血液和内脏飞溅了整个房间,满目都是血。
他醒来时,大口喘着气,爬起来看着周围,仍旧是熟悉的房间,只有简单的椅子,还有这张床,空荡荡的空间,除了他,没有一个人的存在,什么声音也没有。
就像是整个世界只剩下他一个人,没有任何活物的存在。
内心的不安被无限地放大,小孩子本就是最需要陪伴的时候,睡醒时正是最需要看到父母在身边,这本就是孩子成长的正常心理。可他从来都是一个人,平常时,他都是自己坐在椅子上望着天花板发呆放空,亦或者跟自己自言自语。很多时候,其实他是不敢睡觉的。
因为睡醒后,身边没有任何人的存在,只有冷冰冰的营养剂,他的不安根本无法消散。所以他尽量少让自己睡着,这样就不会有这种被抛弃的感觉。
可是这次他实在太累了,长期缺乏睡眠的孩子身体根本没法控制,一不留神他眼睛一合直接就睡死过去,结果就做了个无比真实的噩梦。
太过恐慌的他,根本来不及想起父母让他别出门的话语,慌不择路地往外跑出房间,在出门时,太过慌乱,他还狠狠地摔了一跤,他磕着了舌头,舌尖是舌头聚集最多神经敏感的地方,磕在了牙齿上,瞬间嘴里尝到了血腥味,如同梦里的血腥味。黑眸瞬间噙满了泪水,可是泪水并没有往下掉,因为他已经习惯忍住哭泣,哭泣没有人会安慰他,更有可能会引来别人的发现,父亲和母亲肯定不会喜欢他这种行为,因为父亲和母亲总是让他学会平稳情绪,他觉得肯定是父母亲担心他的情绪不好导致生病才会这样。所以他平常也会压抑自己的情绪,自己一个人在房间的时候都只是情绪放空。
可此刻的他太过惊慌了,连忙站起来,打开了平时自己不曾打开的门,跑了出来。他只是想要迫切看到除了自己以外的活物,他飞快跑出来,仿佛就能甩掉房间里那种被全世界抛弃的感觉。然而跑出来,他只看到白惨惨实验室,实验室里面不知死活的实验体,看着那一个个透明的舱门里面冒着气泡的营养液,他又想起了那个窒息的梦境,忍不住立即往外跑,结果感觉到脚边踢到了一个软绵绵的物体。他低头一看,是一只小小,长着稀疏毛的肉团,它被踢了一脚受到惊吓,圆滚滚的眼睛看着他,褐色的眸子宛如琥珀一般,迅速躲在了柱子后面,褐色|猫眼一直望着他。
那一刻,他突然有了迫切想要的东西,一直以来他都没有什么属于他的东西,瞬间他有了自己想要的。
那就是这只小猫。
小猫还是幼崽,藏在房间里还没人发现,而且小猫平常也不爱叫唤,方才就安安静静地待在角落里面,直到他去捞出来。小猫饿的快,他便用自己的营养液和牛奶慢慢地喂着小猫,小猫感觉到食物的存在,凑到牛奶边上嗅了嗅,伸出舌头舔了舔,间或用褐色|猫瞳看看他,像是确认他在不在似的,低头喝着牛奶,他伸手摸着小猫的脑袋。小猫喝完牛奶后,便在挨着他的手掌蹭蹭,舒服地眯起眼睛。
这是他第一次感受到被依赖,他成为了小猫的全部依靠,在小猫这里,他得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
仿佛他就是小猫的全部世界,小猫的唯一只有他。被那双褐色|猫眼注视时,他如冰淇淋似的正在被某种心里感受到的东西融化。
这种感觉突然填满了他心里的缺口,内心深处的缺口透着冷风,一直没有东西补上,可他一直没意识到缺的是什么,也不清楚到底能拿什么东西来缝补。只知道每次父母亲来看他的时候,看到他乖巧地按照他们所说的去做时,得到父母吝啬的夸赞时,看到父母注视着他,满眼也只有他,没有旁的什么事情能够分散他们的注意力。那一瞬间他的心才大抵称得上圆满,宛如泡在蜜糖里面,浑身都是甜滋滋的感觉。为了那一瞬间,他愿意抑制自己的情绪,不对外界产生好奇,也控制自己不要跑出去。
其实那不过是他想要被注视,被爱着而已。哪怕只是一瞬间,于是他便想抓住无数个这样的瞬间。
从此他拥有了属于自己的“秘密”,他变得不再那么渴望父母的到来,因为已经有小猫陪着他。他尽量将自己最好的东西都留给小猫,即便他并没有什么属于自己的东西,但他尽力将自己最好的东西都留给小猫,连自己的吃食最精华的那部分留给小猫。
就这样小猫竟没被发现,也得益于最近他的父母很忙,几乎很少有时间过多在这里逗留,大多数都是从小窗口送几天的食物进来就走了,自然也没察觉到这个小小的生命。
小猫一天天长大,身形也变得修长大只了,再也不是他可以随意藏在衣服里的时候。可眼下小猫还有继续长大的趋势,而且小猫开始越来越不听话,总想着往外面跑,可他想要小猫乖乖留在这里陪他,不然小猫跑出去的话,他担心总有一天父母会发现小猫的踪迹。
上次,父亲和母亲抽空来了一趟,对于父母的到来,他很高兴。但是谢氏夫妇毕竟是研究员,观察力也比寻常人要强些,差点发现了小猫的存在。
因为小猫的体型变大了,即使藏在被子里面也容易鼓起一团。当父母亲开门时,它看准开门的时候还溜了出去,他吓得一阵紧张,还好父亲母亲被他的异常举动吸引了注意力,暂时没发现趁着他们开门溜出去的小猫。
“怎么了?”父亲观察到他的神情,立即询问他的情况。
他立即恢复微垂着头的姿态,害怕父母发现自己的异常,轻轻摇头说:“没事……”
“是哪里不舒服了吗?”林凤妮立即上前查看他的身体状况,连同谢华藏也上前查看他的瞳孔,量了体温。甚至两人略带紧张地用仪器检测了他的身体各项技能和状态,还抽了十几管血液,发现他的身体状态数据还是很稳定,这才松了口气。
“没什么事就好,下次可不要一惊一乍了。你要学会控制自己的情绪才行。”谢华藏的语气恢复端肃的口吻,说教着一样的话题。
“下次注意就行了,这次幸亏没有什么事情。”林凤妮松了口气,拿出本子记录着数据,她还没有发现孩子的异常,此刻的她又化身一个严格的研究员,在此刻眼里站着的个实验体而不是她的孩子,所以她并没有细致地察觉到孩子的情绪。
他看着自己的脚尖,头垂得更低了。
突然,他没有了以往父母来看他时那般开心,甚至很迷茫。这还是第一次这么彻底地意识到父母在他面前是如此地陌生,不,应该是他才意识到父母有这些行为,那种看他的眼神,让他受不了。
冰冷的眼神,仿佛他是一个毫无关联的人。
他不喜欢这种感觉,他越发想念他的小猫了。
如果是以前,或许他没有那么深刻的感受,正是因为拥有了自己的猫,感受过被褐色眸子注视过的感觉,他才开始意识到这其中的差异。
正因为拥有过那种被全身心注视的感觉,才会对现状有所不满。
等到父母走后,他偷偷开了门,出去找属于他的小猫。
“喵呜……”小声的猫叫声,他赶紧循声找去,正要过去抱起猫咪却发现有一道白大褂的身影晃过来。
“奇怪,怎么听到了猫叫声?”
“是不是你之前抓回来的那只?”
“不会吧,这么久了它躲了哪去了?还能活下来?赶紧找找,要是被所长发现,我可就要挨骂了。”
……
他抱着小猫,做出噤声的举动,让小猫别说话,猫猫抬头,褐色|猫瞳望着他,歪着脑袋,舔了舔他的手指。突然他有种强烈的感觉,他想要小猫永远留在他身边,不要尝试出去,陪着他一直在这里。这样,小猫和他都不会被外人发现,那就不会被人分开。
可是,小猫的好奇心越来越强,身体也会继续长大,还经常会发出叫声,不再像以前一样那么容易隐藏了。这让他有点苦恼,他想要小猫不再长大,也能够乖乖地待在自己身边。
小孩子的心思很单纯,他只是想要小猫的陪伴,并不去想相当于折断了小猫的自由,让小猫跟他一样孤独。他只是单纯地觉得这就是对他们都好的事情。
于是他想到了之前自己迷迷糊糊时被父母打了几针药水的事情,那时候的他也有过不听话不受控制的时候。但是自从打了针后,他就很少有过这种时候了。
父母对他说那是能治疗一切的药物,所以才会给他注射。
所以他想着小猫如果也打了这种药物的话,那么也会变得不再变得那么大,也不会时常想要出去了,就会跟他一样会留在这里陪他。
可是怎么得到这个药物呢?他有点苦恼。
他将小猫带回自己的房间,看管小猫更严了,都不敢让小猫在门的附近徘徊,一旦看到小猫在门附近,他就会抱回来,把它按在怀里,陪着它玩。
他觉得小猫留在这里很安全,留在自己怀里也会很幸福很开心,就跟自己一样。没有人教过他如何养猫,也没有教过他猫的秉性是爱玩,所以他就只能按照本能去给予爱,一旦感觉到一点爱意的回馈,他就想全部抓住,不再放走。
可是不久,小猫就生病了。渐渐小猫不再变得活泼好动,褐色|猫瞳也不再看向他,无精打采的样子,让他行踪一阵慌乱。
他没有处理过病人,用着小孩的思维,只想着用最好的药给小猫用的话,那么小猫就会好起来了。
于是他再次想到了之前父母给他注射的药物,他也想要拿来给小猫用。他装了病,跟之前要被注射药物时的状态一样,装作迷迷糊糊的样子,父母再次给他注射了那个药物,注射完后把他关在了一间有着单向玻璃窗的房间,等他在房间待够了24小时才会让他出来。
从房间出来的他会被全身检测生命体体征以及抽血化验,接着父母才会放心地把他送回属于他的房间里。
见父母彻底离开后,他才从角落抱出小猫。小猫这时候精神已经萎靡不振,懒懒地抬眼看了眼他,褐色|猫瞳变得有些浑浊,之前小猫对于他老是将它按在怀里的动作还会举起肉垫猫爪挣扎一下,将他的手往外推。现在小猫根本没有力气将他往外推,他高兴地误以为小猫这是已经习惯在他的怀里,等注射了药物之后,小猫好起来一定就会跟他继续留在房间里生活。
他只能学着父母那样往小猫的肌肉里扎下去,还好他从小就聪明,父母会教给他很多知识,其中也包括找到静脉血管进行注射药物。
随着他把针头扎进小猫的血管里面,小猫也没有太大的挣扎,褐眸只是看了看他,如今它连疼痛都做不出什么反应。不一会,他就将药物打完了,那是他从父母不注意的时候,顺的两管药物,他觉得对于小猫应该是够了。
于是将小猫放到床上,见到小猫闭上眼像是睡着了,跟他当时注射完药物也会睡上一觉。但是父母会将他放进一个黑漆漆的房间待着,他只好让小猫在旁边睡了,虽然这里没有那间房间宽敞,但是对于小猫来说应该都差不多的吧。在他待在那间黑乎乎的房间里面时,父母都会在外面等着他,他也会在旁边等着小猫,让小猫一醒来就会看到他的。
一想到很快就能看到小猫再次恢复精神,他的心情又开朗了起来。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实在出乎了小孩的想象,他在等待的时候,小孩的身体熬不住夜,忍不住就睡了过去。等他醒来时,发现父母已经开了门进来,正站在他的面前,两人背着光,阴影落在他的身上,将他整个人笼罩在阴影里面,无处可逃。
小孩的感知很敏感,看着两人的神情,他心头一阵紧张,他知道父母的心情并不好,仿佛是大事来临前的乌云。他本应该立即站起来,可第一时间去看床上,却没看到小猫的踪影。
“少了两支药,是你拿了吗?”谢华藏的声音低沉,多年在地下研究所,早已经有了不怒自威的气势,要不然镇压不了这群人。
他听到了父亲的问话,语气跟以往截然不同,忍不住往后退了两步,心里头开始涌现了明显的害怕。他忍不住看向旁边的母亲,以往母亲虽然不会明着帮他说话,但是表情总会让他感到和善很多。然而此刻母亲的脸上被阴影遮挡住,一双眼直勾勾地看着他,也问着:“是你拿了吗?这不是小孩子该拿的东西,应该还给我们。”
他茫然地看着眼前的父母,第一次感觉到了无比清晰的窒息感,从四面八方挤压着他的呼吸,偏偏他们高高在上地凝视着他,由上而下地望着他,不断地质问着他。
“刚才我们发现少了两支药,那药很重要,你拿了的话赶紧还回来!”
“怎么不说话呢?你藏在哪里了?”
“你该不会是已经用了吧?你给自己打了吗?”林凤妮联想到一种可能,紧张地上前抓住他的胳膊,根本没意识到用力过大,几乎弄红了他的手臂,眼看着就要脱掉他的衣服又要开始对他全身进行检测。
他不由自主地攥紧了拳头,此刻他还在想着大概是父母关心他才会这样。看,他们以为是自己用了这两支药才会这么紧张,要给他进行身体检测呢。
由于并不想再次进入那间黑乎乎,墙壁无比厚的房间,他只好说出了实情,说出了小猫的事情以及他把两支药给小猫用了的事情。
结果,他看到父母的脸色瞬间变了,母亲原本抓着他的手也突然收紧,指甲几乎要戳破了他的皮肤,留下深深的红印子。
“什么?!你给猫注射了?!”
“那猫呢?猫去哪了?!”
他开始害怕了,并不是因为自己做的事情害怕,而是因为父母态度的转变开始害怕。
那不是能治疗一切的药物吗?为什么父母要这么紧张呢?
他仿佛要撞破那层如同泡沫般的薄膜窥见里面让人胆颤的真相,此刻双满充满了茫然无措,只能说着:“我、我不知道……它打完针就在床上睡觉,跟我一样,结果醒过来就不见了……可是不用担心,它打了那个药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然而根本没有人听他后面那句话,他以为父母是担心猫的情况,实则根本不是。
他注意到他还没说完时,父母的神情变化得更难看,母亲却放开了他的手,看向了父亲,问着:“怎么办?那猫要是跑了出去的话,它身上打了那个病毒……”
他看到父亲居然皱紧眉头,这可是从来没有出现过的表情,说:“要立即抓回来,就算不跑出去,打了那个药物太危险了,没有经过观察的实验体跑出去就是个不稳定因素,研究所里的所有人都会处于危险之中,那就是个污染源……”
他一下子瞪大了眼睛,才意识到那两支药并不如他所想的那样是能够治愈一切的万能药,是父母骗了他吗?
“什么意思?那不是能治好一切的药吗?为什么要将小猫抓回来?”
此刻父亲正在想着什么,只有母亲回应了他一句:“这是大人的事情,你不要管。总之那个很危险,你以后也不要捡外面的动物回来,也不要随便给它们打药!”
很危险?
既然很危险的话,为什么会给他注射呢?
他眼看着父母亲要出门,内心涌上一阵恐慌,他意识到父母要去把小猫抓回来,他连忙跑到门口,表示:“我也要去……”
“你留在这里吧,这件事我们处理就好了。”
处理?怎么处理?
即便还是小孩子的他,对于处理这个字已经涌现了极其不好的预感,全身开始毛骨悚然。然而父母亲并没有理会他,无情地将门关上,将他留在房间。
他实在太过担心,害怕小猫会出什么事情。如果是他打的药危险的话,那么会不会让小猫有危险呢?不行,他一定要去看看。
谢氏夫妇走得急,一时间也没想到他会跟上来。以至于他跟着父母亲身后,却看到了令他意想不到的一幕。
他们抓到了小猫后,将它关进了那间他往常注射了药物后会进入的黑黝黝的房间,他原以为父母亲只是将放进去休息之后就会放出来,跟他一样。没想到,透过单向透明玻璃,他却看到了父母亲在操作台上操作了什么,点了几下,本来里面的小猫趴在窗户上,小花猫褐色的眸子已经变成了金瞳,也不再是浑圆的瞳孔,而是尖瞳,在黑黝黝的房间里格外显眼。
接着,小猫就在房间里被四面八方的气压碾压粉碎了,血液也被瞬间吸收湮灭,干干净净的,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就像是小猫从来没有来过一样。
消失了?
小猫是因为他才会被父母消灭的吗?是因为他隐瞒了小猫的存在,并且不小心放跑了小猫吗?还是因为他给小猫注射了药物?
“总之那个很危险的……”
“那个药物太危险了……”
“要把它抓回来……”
如果是危险的话,为什么要给他注射呢?这个房间不是他注射了药物后因为太累了所以才在这里休息的吗?为什么要把小猫抓到这里进行烧毁?
这一刻,他突然好像意识到了一个可怕的事实,能够推翻他的一切的事实。
那就是,父母不让他出去,并不是为了保护他,而是害怕他注射了药物对外面太危险了。每次见他的那些问题,只是为了确定他不会出去危害到别人。他被关在这间房也绝不是为了休息,是为了隔绝他降低危险度,也是为了随时销毁。
一直以来,一切都显而易见,只是他将一切都裹上了糖果的外衣。如今这层岌岌可危的虚假即将坍塌,真相就在他要触手可及的时候,他陷入了极致的矛盾和痛苦。
一旦意识到了真相,那么他将失去以往自以为是的爱意,将会陷入荒芜之中,再加上目睹了小猫被父母的销毁,两相刺|激之下,他几乎头痛欲裂。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难道我一直都生活在一个谎言之中吗?
可是……我一直都很乖啊……
为什么大家不能爱我呢?就连我唯一的“秘密”都要夺走,为什么呢?
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做错了什么?我明明一直都按他们说的一切规定去做……
不,他们一直都在骗我!!既然这样,我为什么还要遵守这些可笑的规定?!为什么要克制自己的情绪和力量?!他们此刻畏惧着我,不就是因为我拥有力量,既然这样的话只要自己拥有力量就永远能够支配别人的权力!
此刻,他的瞳孔蔓延着赤色宛如血液似的要覆盖黑色的部分,神智也逐渐被红色暴戾的性格所包围,浑身的暴戾顿时暴涨,身上的异能处于暴动状态,此刻谁都不敢轻易靠近,此时的他跟平时判若两人。
谢氏夫妇察觉到不对劲,立即回头看,发现了谢慎己的存在,此刻他已经跪倒在地上,捂着头在呜咽着,自言自语着,一会阴狠暴戾一会呜咽痛苦挣扎,仿佛两个人格在体内拉扯。林凤妮想要上前扶起他,却被谢华藏制止。
“你别过去!你仔细看他!”谢华藏大声地提醒着她,一把拉住她的手臂,不让她再靠近。
两人都发现此刻的谢慎己完全跟以往不一样,周身的气场明显发生了扭曲,待谢慎己抬起头时,双眸已经赤红,跟以往的样子赫然是两个模样,赤色眸子里满是暴动的情绪,暴戾要化为实体将人淹没似的。
“糟了!情绪异动,病毒在体内不再处于共存的平衡状态,导致了暴走状态出现,这应该就是他外泄的异能!”
“他还不能完全控制自己的暴走……这样下去所有人都会有危险……”
“……不能让他出去……会有危险……”
“那怎么办?他完全控制不住自己暴动……太可怕……”
“拿镇静剂!!”
……
眼前仿佛被情绪蒙蔽地双眼,他根本看不清眼前的景象,耳边那些话语却断断续续地涌入他的耳中,随着声音涌入耳中,内心却涌现一股绝望,彷佛如溺水的旅人,找不到着力点,鼻间也无法呼吸,一寸寸地窒息感围绕着他。
不是这样的,父母是担心他的安全,才不让他出去,才不让他被人发现。绝不是因为他太过危险,也不是因为他本就不该存在。
他是被爱着的才对,都是因为他不听话,偷偷养着小猫没告诉父母,父母太生气了才会这样说的。
没错,一切都是他的幻觉,睡醒就好了,一切都会回复到之前的样子。
只要他之后乖乖听话就好了。
恢复意识后,他又回到了那个熟悉的白色房间,身边还是没有任何人。他感到一阵不安,再次被全世界抛弃的感觉。
这一次他再没有跑出房间,而是转个身继续躺在床上,眼睛看着房间的某一点,继续放空着思维。
只要他一直听话的话,就不会被抛弃了吧?那么他出不出去,也无所谓的。如果能够一直延续,那倒也无所谓。
但这一切如同镜月水花,明明一触就破,他还妄想着一切都能如常,只要像鸵鸟一样,将头埋进沙子里面,就可以当做曾经意识到的真相都不存在,伤害也就不会到来。
然而,泡沫终究会破碎,鸵鸟总有一天也会从沙子堆里抬头。
那一天还是来了。
并不算是毫无预兆,事实上每一天在他的心里都如同处刑前一天,明明知道那天总会到来,却依旧自欺欺人地希望死|刑突然宣告废除的侥幸。
他的死|刑如约而至,因为他是研究所的所长和副所长这对夫妇私下违禁实验出来的实验体。就连他一直以为是这两人的孩子这个真相都被剥夺了,他只不过是这两人死去孩子的替代品。因为唯一的孩子受到了基因污染,有着更严重的端粒体变异的寿命缩短的问题,早早地夭折。
这对终生奉献给人类实验的夫妇违背了自己的原则,私下答应了上面高层某一位的“人类优化计划”的方案,开始秘密制造某种不死的病毒与端粒体变异的人类相互共存改造的实验。他们用自己的私心,创造出了他这个能与病毒共存却时刻不稳定的实验体。
“……对不起……是我们对不起你……可是,可是你活着这里的人全都会死……我们没有办法……”昔日他觉得比父亲温柔的多的母亲,正拿着刀对准他,泪流满面地说着道歉的话语,脚步一步步朝着他走来。
可是那又有什么所谓?道歉就可以被原谅了吗?他明明一直什么都没有做,不是吗?为什么就要承受这种被抹杀的惩罚。
既然这样,这些人总该受点教训才行!直接用力量让这些人闭嘴!说什么不能动用力量,不过是这些弱者为自己想出来的借口罢了!只要他足够强,就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暴戾再次充斥他的全身,赤红蔓延了瞳孔,他再次被赤红暴戾占据了上风支配了身体。
“你冷静点,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你会伤害到其他人的!”父亲的话语在他眼前响起,不久前父亲还想要将自己关进那间黑漆漆的房间,现在他终于知道那间房间是抗暴室,每次他注射了药物后将他关进房间里,并不是让他安心地休息,而是怕他暴动从而伤害到别人,他们就可以立即按下销毁的指令。
就如同他小时候捡到的那只褐瞳小猫一样,被彻底碾碎消失。
“保持清醒!记住我们平时怎么教你的?!不要随意伤害别人!”
他心里明明什么都没有想,也没有想要伤害任何人……为什么连父母都不相信他呢?就是因为不信任他,所以才一直将他关在房间,怕他伤害别人,也怕伤害他们自己,从而对他也一直保持冷淡吗?
所以才会拒绝给予任何爱意给他?为什么要这样对他?
既然他们先决定抛弃他的话,这些蝼蚁总该付出代价……
“……你快……醒过来!!……不要……”
他眼前什么都看不到,也感受不到外界任何情绪,此刻的他彷佛躺在一片血色的海洋上飘荡着,很安详地第一次任由自己的情绪释放,不再压抑自己的另一面。
为什么不相信我呢?我明明就没想着伤害任何人,明明我一直很努力地守住自己,很努力地听话,就为了你们多相信我一点,多看我几眼?
可为什么偏偏不相信我呢?
既然这样的话,那就算了吧,我真的好累,再也不想维持克制勉强自己一直当一个听话的乖孩子。
这一刻,在心灵深处,他将自己蜷缩在了角落,什么都不想做。
直到他脸上感受到粘稠的液体,伴随着腥味,胸口传来一阵极其尖锐的疼痛,一下子将他的意识拉回了现实。眼前出现了此刻的场景,他看到了自己左侧胸口对准心脏正插着把刀子,刀柄一直没入到胸腔,直直刺入心脏,正在潺潺地流着血液,心脏的每一下跳动都宛如在刀尖上跳舞被绞着。眼帘则是一片血色,半跪着的地板全是血液,熟悉的两具白大褂身影正躺在他的面前,瞳孔渐渐失去焦距,代表着生命的消逝。
整间研究所安静得吓人,此刻就只剩下他一个活人似的,短时间里,在他失去意识的时候,已经血流成河。
这……全都是他干的吗?
他呆滞地看着眼前这一切,还不能接受这残酷的现实。他跪着走过去,也不顾胸口的刀子,一直到那两具熟悉的白大褂身边,其实他什么想法都没有,只是本能地爬过去而已。
“……活下去……守住……你是……人类的……”那双美丽眼睛终究失去了光芒,成了一片死灰,未说完的话在他听来宛如诅咒,成为一层层地背负在他身上的枷锁。
那句未能说完的话,在他耳里自然也就成了人类的绝望。
活下去,或许才是对他自己的惩罚。他杀了自己的双亲,即便那并不能算是他的双亲,可是那并不能让他原谅自己。
他开始害怕自己失去控制,也无法面对这满地血腥的场面,这残酷的现实,让他只想要逃避。
如果他不在这里就好了,如果不是真实存在就好了,那就不会伤害到任何人,那就会什么都没发生过……
“可以离开就好……离开这里……”
在他不知不觉的执念中,他周围的空间开始扭曲,原是他不知不觉中发动了异能,然而他根本意识不到,因为他只是一心想要逃离这个让他痛苦的现状。空间扭曲裂开了一道裂缝,仿佛野兽的巨口,将他一口吞噬殆尽。
然而他恍若未觉,此刻的他陷入了自己的混乱之中,自动开启了自我保护的极致,像个蜗牛一样,他将自己塞进了时空裂缝之中,不属于任何一个空间,将自己深深地埋在裂缝中,一动不动,仿佛石头一般。
在这里的时间过得极慢,他也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确实地说,他什么都感觉不到,彻底放空了自己,仿佛成了一尊石化的石头,只要没有空间的动荡他能一直在这里直到老死。
直到二十年后的某一天,末世里,空间发生了动荡,他从时空裂缝中掉了出来。就像第二次从母亲的子宫里出来,迎来了新的诞生。他站在一片荒芜中,茫然地看着周围,太过痛苦的过去已经被他的脑海自动删除,他完全没有一丁点以前的记忆。
这时,他却遇到了一个人,在他身后的其他人都持着警惕的状态,只有他朝着自己走了过来,面带着微笑,释放着善意。
让他感受到了恢复意识后的第一次温暖。
“你好,我叫淮泗,是附近避难所的幸存者。我们是出来搜寻物资的,并没有恶意。”那双褐色的眸子,正注视着他,温热如湖泊般将他整个人都包围了,里面只倒映着他一个人。
只想被这样全心全意地注视着,就好像被全心全意地爱着一样。
“你叫什么名字呢?从哪里来的呢?”
见他没有说话,年轻的男人长得俊秀,没有什么攻击性,唇边带着笑容,褐色眸子如维纳斯注视到的人便会融化,如同他的名字一样,如河流般潺潺。
他突然找到了生存的意义,他想被这样一直注视着。
他张了张嘴,其实他想不起来了,不过莫名地,他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奇怪的声音。
所有人都喜欢这样的他吧?那么他守住善良,就能获得一切了?那么做不做真实的自己又有什么所谓呢?最亲近的人都害怕他的另一面,眼前这个人自然也会害怕吧?
那么他确信自己就是一个好人,永远都是一个好人,无限趋向人类的价值观,那应该就是正确的道路吧?
只要他不放手的话,幸福一定会被他抓到手里。
他脱口而出:“守善,我叫谢守善。坚守的守,善良的善。”
“守善……”名字在对方的嘴里念了一遍,仿佛呢喃情话似的,萦绕在他的耳边。
温和的笑容再次浮现,他再次被目光包围注视着。
“如果你暂时没有地方去的话,要不要跟我回去呢?”
漆黑的眸子蓦然亮了,他宛如在一望无际的沙漠中行走了许久的旅人,没有目的地,口舌干涸得快要死掉,倒在沙漠上奄奄一息的人类,突然看到了绿洲。
他的潜意识拒绝了自己的另一面,也拒绝了那些过往的回忆,将一切通通遗忘,以拒绝的姿态来保护自己。实际上他什么都没剩下了,只有一颗茫然无措的心,他太想抓住点什么东西,让自己不用在半空中无休止地坠落。
“好。”他鬼使神差地点了头。
他只剩下一颗心了,所以一颗心拿什么来驾驭自己?去爱吗?没有比这更不确定的了。我们可以知道爱会带来什么样的痛苦,却不知道爱究竟为何。
但是这个世界的悲惨和伟大,不给我们任何真相,但有许多爱。
第108章 接受
淮泗双手撑在地上,一瞬间细胞里的所有记忆碎片涌入他的脑海,他的眼神呆滞,显然还在处理这些信息。而与此同时,培养舱中的胚胎快速成长,已经长出了最基本的胚胎形状,在莹绿色的液体中,眼皮动了动。然而淮泗并没有注意到这些细节,他根本无暇顾及,鼻子开始流血,眼睛也流出了血泪,不止是信息大量涌入导致大脑无法承受的出血,还掺杂了极其波动的情绪。
原来如此……
原来你经历了这些吗?我现在才完全知道……
淮泗心里充满了悲哀,胚胎完成的瞬间,眼前一道黑影如同碎纸片慢慢汇聚成影,随着这道黑色影子成型还有淮泗心里那道关于未来联系的“时空脐带”也在慢慢重新建立联系,他总算感觉到时空的界限,不再像浮萍一样找不到根基。
这道联系出现在他的脑海中,那就意味着维系这道联系的关键已经出现了。
待那道黑色的身影真正幻化成实体时,那漆黑的左眼出现一丝茫然,显然他自己也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在谢守善的视角看来,他已经确信自己湮灭了,毕竟他碰到了同一条时间线上的自己,他清楚这个时空的法则,这是不被允许的触碰,否则两者都会一切被时空驳论湮灭。
当时消失的感觉并不是假的,不同于濒死的状态,而是瞬间归于虚无,连恐惧都没法产生的湮灭。当时他眼前还看到了淮泗,即使那刻有所迟疑,但见到淮泗只能更加坚定他内心的决定而已。
一定要创造没有自己的世界。
只有自己消失后的世界,才会给对方带来幸福。自己也可以结束这毫无期盼的一生,那些不断烧灼的痛苦也会随着自己的消失烟消云散。
虽然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但谢守善看到自己的身体,也明白过来,自己再次回到了这个世界。空气中有浓重的血腥味,这种血腥味很熟悉,他曾经缝合过对方的喉咙,粘稠的血液流淌在手指上,流过指缝,滴在地上,他甚至将食指伸入唇中,细细吮吸着指尖的味道。
苦涩,粘稠,口腔中充满腥味,其实一点也不甜蜜,可他的心却莫名地安定,苦味他早已习惯,一度他的生活里只有苦,所以并没有任何关系。
只要这个人在他身边就好了,尝得到对方的血液,抱着对方的身体,即便对方的身体毫无温度,温柔的褐眸也变成了冰冷的金色,可总归在他身边就好了,他自己也可以温暖对方,竭尽一切地去拥抱对方。
可到后来,他才明白自己错了。
抓得越牢,才容易从指缝溜走。就像当年那只褐眸小猫,他想着让小猫一直陪着自己,固执地将最好的药物注射进它的身体,却没想到最后害了它。
既然一切痛苦的根源都源自他,那么就由他结束吧。
或许放手,才是一种成全。
谢守善望向淮泗,眼神没有波澜,红黑相缠的眸子沉如深潭,恍若掉进无底深渊。只有第一眼扫视到淮泗的状况时,眸子微动,垂在两侧的手动了动,最终还是没有动弹,仿佛已经被层层枷锁禁锢般,眸子微垂,浑身只剩下沉重。
他的身形还有些透明,异能此刻几乎已经散尽。他抬脚,转身要离开,自己给自己下了指令,他要离开这里,总会熬到消失的时候。
看到淮泗的惨状,他内心已经认定淮泗现在的惨状肯定跟他相关,要是他这次走远点不再拖累淮泗就行了。
然而他刚迈出一步,猛地,身体被抱住,淮泗从他身前抱住了他,他的表情有些怔愣。对视着淮泗的眼睛,金色的尖瞳此刻已经被血泪模糊,苍白的脸庞被血流划过,聚在下巴,滴落下来。落在他的手背上,明明没有任何温度,却烫得他的心颤动。
淮泗怀抱着他,手臂收紧,像拥抱着失而复得的珍宝。然而谢守善却不知怎地,竟要推开他的怀抱,抿着唇,整个人散发出生人勿近的姿态,就像处于应激状态的野兽,无论是谁靠近,下意识地要吓走对方,让自己不再受到伤害。
“对不起……对不起……”淮泗不断道着歉,血泪从脸庞滑落,理应没有梨花带雨的可怜模样,可此刻的他血泪不断涌出,瘆人的血液落在苍白的脸上,颤抖的声线,像个自残受伤的可怜动物似的。他双臂紧紧地抱紧着谢守善,生怕他再次从他的眼前消失,要紧紧抱着他才能安心。
“……我不知道你承受了这么多过去……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谢守善微睁大眼,讶异地看着淮泗,他心里甚至涌上了一股恐慌,张了张嘴,声音低沉,晦涩难辨,说:“你……知道了?”
那些不堪的过往,连他自己都痛苦到遗忘的记忆。此刻的他好像被剥开衣服,生生地暴露出最丑陋地一面给最爱的人看,这让他难以接受,甚至想要逃避,他推了推淮泗,想要将淮泗推开。
他害怕看到淮泗露出厌恶的表情,本能地觉得这些不堪肯定会引起淮泗厌恶。
他是个本不该存在的生命,是个丧尸病毒跟基因融合共存的怪物,是个杀了自己父母的罪人。
然而淮泗却更加用力地抱住他,将头埋进谢守善的怀里,双臂用力地拥抱他的力度像是要把他嵌入身体里,谢守善的身体僵住,因为他感觉到胸前一片湿润,那一滴滴血泪要透过皮肉渗入到他的心脏,仿佛要长出触手,狠狠地捏住他的心脏,尤其是淮泗的话语,对着他的胸腔,距离他心脏最近的地方,像是宣誓般,喃喃着:
“……我爱你,无论你是谁,变成什么样。你的那些过往,我都知道了。可是……我依然爱你。即便你要推开我,我也会爱着你。”声音坚定无比,一字一句传导进入他的胸腔。
谢守善的手开始颤抖,眸子里的红黑开始纠缠,开始相互争夺身体的主导人格,他目露痛苦的神色。他想起了父母看着他害怕的眼神,绝对不允许他出现的另一面,那个存在他身体里的暴戾……
“不……你会害怕的……”谢守善眉头紧蹙,痛苦的神色涌现在红黑交缠的眸子,“……你什么都不知道……只会说大话……”
淮泗抓住他的手,放在自己早就不会跳动的心脏上面,那里才刚刚被自己亲手撕裂养育了一个血肉胚胎。
“我知道,我都知道……可是不管哪一面都是你,是暴戾的你,还是冷静的你,都是你。”淮泗对他露出微笑,泪水还是不断地流,明明他都已经习惯疼痛,可是此刻还是觉得心痛无比,“我也是。你说的没错,我也有糟糕的一面,自以为是地对你讲大道理,觉得自己是个善良可以拯救他人的英雄,自以为是的奉献精神,只不过是因为我一开始那么平庸,因为没有异能所以才会想要拯救世界,连救你的时候也是这样。以为抓住了你就能实现自己也能不一样的人生。不甘心成为配角,只想着完成自己的壮举,不顾别人的看法。这就是自私的我……”
“可是,就是这样自私的我,才会让我跟你相遇。”
一开始他脑里还有芯片时,他只不过是遵循所谓的“剧情”捡谢守善回来,一直以来遵循着配角的人设。内心深处有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不甘,他不甘成为配角,所以才会一直对谢守善讲大道理,利用谢守善的主角实力,也想要自己成为不一样的人生。
说到底,他变成这幅有意识死也死不掉的丧尸形态,到底是因为他内心有着不甘的因素也说不定。
可就是因为虚伪的这一面,才会让他跟谢守善相遇,产生交集。一直以来,他都逃避这一面,甚至争吵时被谢守善当面戳穿,反应才会如此之大。
可如今他却要谢谢自己的这一面,才能让他后面继续与谢守善的故事未完待续,才会继续站在这里了解他的一切,挽回一切。
他紧紧地抱着谢守善,垫着脚,颤抖着双唇,将吻落在谢守善的左眼上,漆眸沉寂,看向他,里面的红黑还在互相纠缠着,显示着身体内心正处于基督挣扎的状态。
他的吻落在谢守善的眼睛,挺直的鼻梁,脸颊,以及唇瓣上……
“所以,尽情释放你的另一面,不必压抑。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会爱你。因为你就是你,你只要做你自己,我永远都会站在你身边。你不必守着别人的期待,选择要善良的一面还是释放自己,我都会选择你。”他捧着谢守善的脸,谢守善睫毛很长,微微颤动着,像是不知所措的蝴蝶,吻着他的唇,唇齿交缠间还有着血腥味,一冷一热的触碰,唇舌相抵,如同生命最后一刻缠绵着。
这是淮泗第一次亲吻他,以往都是他强硬地亲吻淮泗,他曾经也曾幻想过淮泗能主动亲吻自己,有时候想到都有种悸动,后面他暴露出了压抑已久的另一面,他看到淮泗恐慌的神情,心理便越发不敢奢望。
爱,根本遥不可及。
淮泗伸出舌尖,舔砥着他的左眼下的湿润,咸味,滚烫的泪水。
“不管你是谢守善,还是谢慎己,我会接受你的所有,我爱你,只是因为你是你自己。所以,也请你自己接受自己,好吗?”在那左眼上落下一吻,轻柔的声音,眸子的红色终于融为了一体,形成了红中透着黑的色彩,周身的暴动不安的情绪终于也停息下来。
谢守善沉默着,终于抬眼直视淮泗,伸手揽过他的腰,颤抖着双唇,亲吻了淮泗。舌尖扫过他的上颚,唇齿见掺杂了眼泪冲淡了血液的味道。
一直以来,他只是想要有人接受全部的他,好的一面,不好的一面,全部能够展现。最大的幸福。就是确信有人爱你,有人因为你是你而爱你,或更确切地说,尽管你是你,有人仍然爱你。
第109章 胚胎
空间猛然震动,他们能感觉到身处的空间处于极度动荡,不稳定的状态,就像是纸盒子一样,随时要坍塌的状态。在此空间里的他们显然也受到了影响,身心都感觉到了挤压的感觉,要是空间坍塌,他们肯定会永远被埋葬在这个空间里面,再也出不去。
谢守善身形不稳,差点无法支撑住自己的身形,往前倒去。淮泗一把接住了他,但淮泗自己也好不到哪去,他自己透支了所有的异能才利用谢守善的右眼重塑了个胚胎,此刻脸色惨白,也就是见到谢守善的时候,一下子激发了他全部的力量,忘记了疲惫。
现在的状态,也只是强撑而已。
谢守善想要调动异能,免于空间坍塌。但是他发现自己的异能消失了,就像一块没了电的电池,即便电器的功能完好,但是一点也使用不了。这是因为谢守善晶体化湮灭后重新回到实体状态,他的身体是恢复了,但是异能却没有那么容易恢复,异能在刚才湮灭的瞬间也跟着晶体化湮灭了。除非空了的电池有新的电流注入,灌满这个空荡荡的“水池”,这样他的异能才能重新发动。
即便谢守善再次回到现实,可空间已经濒临坍塌,他们两个不属于这个时间点的人必然会被碾压粉碎。而且谢守善已经碰触到了时间驳论,他跟谢慎己已经不能再处于同一时间里面,而且谢慎己属于时间线之前,谢守善属于以后的时间线,谢慎己必不能消失。但现在的谢守善开展不了异能,根本无法撕开时空裂缝回到末世。
淮泗搀扶着谢守善,也很是着急,但他此刻也十分虚弱,全副身心都放在了谢守善身上,竟没注意到此时有个身影已经进入了实验室,伫立在培养皿的舱门前。
那是程炊,他右手握着那柄散发着淡蓝色光芒的长刃,满身血腥味,亚麻衬衫衣领溅上了血迹,以至于一向白净的脸上也沾上了零星血印子,眼镜下的眸子泛着沉寂的光,怔怔地看着玻璃舱里面的胚胎,胚胎是个刚刚成型的胚胎,浑身皱巴巴,泡在莹绿色的营养液里面,皮肤泛着诡异的色泽,实在算不上好看,倒像是一团有着模糊五官的肉团而已。此刻那皱巴巴的眼皮微微动了几下,继而艰难地睁开了一条缝,睁眼那瞬间,露出了左右不同的瞳孔,右侧漆黑,左侧泛着幽幽褐色的黑瞳。
程炊仿佛感应到了什么,眸子微睁,猛地后退了几步,受到了极大的惊吓一样,后退的速度太快,还有点踉跄。
淮泗从未见过程炊露出这样失措的反应。因为程炊的反应,他也终于想起用自己的血肉催生出来的胚胎。
事情太多,他实在没留意到胚胎的存在。此刻在他眼里,那个催生出来的胚胎,也没有另外两个人重要。他也仅仅是想起了这个存在,便朝着培养舱里看去,或许是胚胎里掺杂着他的血肉,当他的视线转移过去,胚胎微睁着眼就看向他。
淮泗一怔,心里涌起了一股不明的恐惧,他尚且不明白那是什么引起,只是本能地不想去深究,不然恐惧底下隐藏的真相将会再一次撕裂他的内心。
胚胎的双眸,一瞬间让他脑海中闪过了某个夜里所看观察到的程炊双眸。
右眼漆黑如夜,左眼泛着琥珀的褐色光泽。淮泗恍若所觉朝着程炊看去,程炊此刻也看向他,与培养舱里的胚胎一同看向淮泗,可镜片下的反光却挡住了眸色,但他感觉到程炊的视线牢牢地粘在身上,不同以往的注视,那是一种透着宿命般的纠缠,彻骨的悲凉透过眼神传递过来。
那一刻的程炊,淮泗从未感觉如此陌生。
以往的程炊无论发生什么,行动从容不迫,时刻知道自己要做什么,目的明确,几乎没有情感支配做事的时候。即便是之前回到过去时意外落在十年后的节点,异能几乎透支,但他依旧保持着整洁,不让自己透出一丝的狼狈,仍然要将所有事情掌控在手中,包括回到过去杀死谢守善这件事,他能由始至终瞒着淮泗,坚定不移地去执行。
可是此刻,淮泗却从他身上看到了迷茫,甚至脆弱,像个孩子忘记了回家的路,看向淮泗,又看向培养舱里的胚胎,就像是本不该在程炊身上出现的裂痕,可此刻这坚固不摧的盔甲出现无数裂痕,随时要四分五裂。
然而他还没细想,怀里的谢守善几乎站立不住,要倒在地上,身体也渐渐透明化,那是逐渐受到了空间坍塌的影响,然而淮泗后知后觉,精疲力尽也涌上来,他失去太多的血肉,对血肉的渴望在他身上每一处细胞开始叫嚣,尖牙生长出来,瞳孔泛着饿极了的金灿灿的凶光。他支撑着谢守善几乎倒在地上,可他越发清晰地闻到谢守善身上散发出的血肉味道,极其诱人,吸引着他撕咬手里的人,补充自己缺失的血肉。
可眼下谢守善太虚弱了,整个人几乎苍白无色,如纸张一般,随时都会被撕碎。淮泗只能强忍着这股冲动,可空间坍塌又迫在眼前,他们必须要抓紧时间离开这里。
他不禁抬头看向程炊,向着程炊求助。
这里就只有程炊有能力将他们带回末世了,否则他们都会被埋葬在这里。
不知不觉间,他发现程炊已经靠近培养舱,右手握紧了刀刃,指节泛白,猛地朝着培养舱要挥出一击,若是这一刀下去,里面的胚胎也会跟着分开两截,绝不会有生还的可能。
“程炊!!”淮泗见此,下意识地大喊一声,阻止程炊的动作。
刀堪堪在舱门前停下,程炊转脸看向淮泗,此时淮泗已经被“饥饿”的欲望折磨得有点神志不清,眼前几乎无法看仔细程炊的神情,他只能感受到程炊的定定地看着自己。
程炊的声音传来:“……你知道这个是什么吗?”
淮泗摇摇头,他就是下意识不想程炊做这件事,莫名地,生出了一丝羁绊的感觉。或许是因为那个胚胎身上有着他的血肉,那一刻羁绊就产生了。
“你当然不知道……你怎么可能知道……”程炊喃喃着,淮泗见他放下了手,没有再攻击培养舱里的胚胎,但是整个人却失魂落魄似的,一直盯着舱里的胚胎看。
趁着还有一丝理智,淮泗连忙说:“程炊,这里的空间就要坍塌了!我们一定要回去!不然我们都会被埋在这里,这条时间线就全毁了!”
程炊猛地抬头看向他,问出一句话:“你要我带着你们一起走?”
还没等淮泗琢磨着这话的意思,程炊便说:“我的异能只能支撑我带着一个人离开,你觉得是你还是……”他的视线落在被淮泗护在怀里的谢守善,自嘲地笑了下,说:“……他呢?”
淮泗此刻的脑子其实已经不太清醒了,察觉到程炊的视线,反而更加将谢守善抱紧了一些,他露出茫然的神情,说:“我……我不知道……”继而他抬头看向程炊说:“我们不能一起回去吗?”
程炊冷冷地看着他,视线让淮泗感觉浑身有点冷,那眼神太过复杂。
“你觉得可能吗?我可是要杀了他。”
这句话再次引起淮泗的警觉,下意识地呈现保护的姿态,程炊的眸子暗了下来,在他眼里这无疑已经是一个确定的选择。
看到淮泗的姿势,他自嘲般笑了下,他到底在奢望什么,这个人怎么可能选择他而放弃谢守善。当他看到培养舱的那一刻,那血脉里的牵连,瞬间让他明白了自己的来历,他的存在,他的记忆就已经提醒了淮泗会如何抛弃他。
脑海深处偶尔闪过的片段,惨白的灯光,闪烁的血色,眼前绿色的液体,窒息般的溺水感,最深刻的金色,宛如野兽般的瞳孔……
一切都有迹可循,初见面时莫名的吸引,血脉深处有种不明了的牵绊,总是下不了杀手的犹豫,再次见面时轻易被对方操纵血液时的彻骨疼痛,还有这张跟谢守善几乎相似的面容……
原来一切早已经有了因,他就是那个果。
不同于正常人的记忆,他拥有意识开始便是青年时期,他不知道自己的出身从何而来,他完全知道自己不是失去记忆那般空白,这种感觉完全不一样,就像他的人生起点就从青年时期开始似的。他意识就在基地的研究所醒来时,所有人对着他进行检测,还要定期检测身体数据,仿佛他的出现是个极其珍稀的存在。
对于他而言,基地就是他的起点,他没有很多纷杂的情感,因为没有经历过事情,自然没有太多情感的滋生,他的判断都依靠理性。唯一做过情绪化的事情,是他的眼睛。他很不喜欢他的眼睛,一双异瞳,右眼如墨,左眼却散发着褐色的光眸,虽然远处看上去似乎没有什么区别,但他不喜欢。于是他用眼镜来掩饰这一点区别,也隔绝了别人的窥探。
没有过往,如同没有根基漂浮在水面上的杂草,做事情自然没有条理,他也没有多余的情感去促使自己行动。执行总需要一个催动力,情感亦或者某个理由。可是他都没有,也就失去了动力。如同一颗被催熟长大成枝繁叶茂的大树,表面看起来绿绿葱葱,实则底下根本没有根须可以汲取养分。
他却拥有出色的异能,基地需要他的能力,需要他的效力,他就为之工作,以基地的利益作为理性的准则。他想他跟基地是互相利用,那个人似乎能看透所有一切,能够准确捕捉到他内心深处自己都没能察觉到那一点心思。
“你无处可去吧?留在这吧,成为基地的一把利刃,这里会是你的唯一联系。如果你想要过往的话,留下来,总有一天你会找到的。”
他知道那个人具有窥见未来的异能,默然,他答应了这个交易。即便看起来根本是不平等的交易。跟淮家联姻,成为捆绑在基地的工具。倒是无所谓,即便他对此根本没有任何感情,有时候他甚至在想这或许也能成为一条维系过往的纽带也说不定。其实他对活着没有实际的感觉,没有太过强烈的情感,没有想要的东西,活着就活着了,权衡利弊,似乎活着比死了要好一点。
见到谢守善的时候,他才难得产生了一种诡异的情绪,前所未有地强烈。
那就是杀了对方。
这样他就可以成为唯一,而不是替代品。很奇怪的想法,莫名地涌现,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出处,用理性来思考,他该找到这个念头出现的原因,可就是找不到。仿佛就是细胞里面,从骨肉里面出现的念头。
面前这个人跟他说会帮他找到过往,找到联系的纽带,会让他明白自己的过去。是这个人对他的承诺。现在他抱着这别的男人,对着自己说要带着这个男人一起离开这里。
看着淮泗抱着谢守善,他越发觉得讽刺,如今他的存在只不过提醒着,他从来都不会是被选择的那一个,只不过是个临时的替代品,是个用来挽留的物品,用完就可以丢弃。
他一直以来都想杀了谢守善,他本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做,见到培养舱里的胚胎才明白原因。
那些他自己都无法拼凑的胚胎记忆,告知他要杀了谢守善就能否定替代品的可能,也如同否定自己拿没有被期待的诞生,他就能够成为唯一。
空间濒临坍塌,淮泗只觉得程炊的视线一直在他身上,但他已经无暇观察程炊是什么表情,饥饿感在他体内生长,正在一寸寸夺取他的神智,可即便这样他是没有放开谢守善,嘴里念念有词:
“要回去……我们……回去……守善……”他抱着谢守善,本能地喊着谢守善的名字,心里恐慌谢守善的消失,这也就成了他最挂念的事情。
然而程炊看着他,听着他的一言一句,宛如凌迟般,目光凝结成霜,他难得的一切情绪都因这个人而起,然而他的一生也因这个人而起。
他迷迷糊糊地听到程炊问出一句在淮泗看来莫名的话:“……里面的呢?”
淮泗的脑袋几乎成了浆糊,他快维持不了理智的样子,跟着程炊的所指的方向看去,里面是那个成团的胚胎,此刻那眼皮微微掀开似乎正在看着他,等待着他的审判似的。
淮泗张了张嘴,直觉让他感觉很不妙,但是他已经无暇分更多心思给这个混着他血肉的胚胎,纵使这个胚胎耗费了他全部的心血,待在他的心房长大,长成了一个胚胎,可最后他只能舍弃。
“之后会有人发现这个东西……”其实连淮泗自己都不太清楚嘴里说了什么,金灿灿的尖瞳,已经逐渐失去了焦距,开始自然呈现出丧尸的状态,他饿极了。
“东西?”伴着嘲弄般的自言自语,“在你眼里就只是东西吗?”
声音伴着苍凉,仿佛内脏被撕裂般,只是他一向不会喊疼痛。他默默地盯着淮泗,眼神平静无波,不是以前毫无情绪的平静,而是一种失去核心意义般的平静,不再泛起一丝波澜,一片死水。
淮泗似乎听到了程炊说了一句什么,但没办法仔细辨认,抱着谢守善的身体,隐约觉得谢守善的身体更加透明了,再过不久,谢守善肯定就先一步消失。他已经没有任何办法可以留住谢守善了,精疲力尽的他,感受到空间坍塌前的挤压,是极其不舒服的感觉。
他凭借着朦胧的视线,伸出手尝试去抓住程炊,在他内心里,程炊并不是冷漠无情,那是在一次次相处中得出来的感觉,想着再求一求程炊的话,估计程炊就会答应了。
程炊看着淮泗抓住自己的衣角,再一次开口求他:“程炊……帮帮我……”
在海格斯的研究所时,淮泗守在他床前,握着他的手,凝视着他,也对着他说:“帮帮我。”
这次也依旧对他说:“帮帮我。”
然而每次都是为了另一个男人。
真的就这么爱吗?宁愿精疲力尽地造出一个替代品去挽留对方,分不出一丝一毫给别人了吗?
程炊缓缓蹲下来,伸出手,触碰了淮泗的脸蛋,淮泗金色眼睛看着他,里面已经没有什么理智可言,感觉到有人的味道靠近自己,下意识地咬住,他没有躲闪,看着淮泗撕咬着自己的手,手鲜血直流。他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直直地看着淮泗。然后他伸出另一只手接近他怀里几乎没有声息的谢守善时,淮泗突然扭过头咬住他的另一只手。
“呵……我要杀他,刚才就杀了。”程炊露出一个嘲弄的笑,也不知道在嘲笑淮泗几乎失去了理智还在保护谢守善的状态,还是在嘲弄着自己的行为。
淮泗迷糊地看着他,似乎感觉到他没有威胁,牙齿松动了,放开了他的手。
程炊的手接触到谢守善,目光沉沉,他们的样貌相似,性格却截然相反。一开始他也怀疑过自己是谢守善的克隆体,可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个答案。
竟是个连克隆体都不如的“东西”。
你很爱他吗?有多爱呢?真的分不出一丝一毫了吗?如果他真的是个连替代品都不如的东西,如果他们融合成一体,你又该怎么做呢?
程炊的力量只能够让两个人回去,而且他的能力发动需要抱着另一个人回去,如果多加一个人的重量,在空间坍塌中会被埋在中途,这会是个很危险的行为。
程炊的手接触到谢守善,一点点光芒从他的指尖流出,汇入谢守善的身体。谢守善的身体逐渐实体化,不复刚才的透明。当程炊将体内的异能全部灌输出去,脱力跪地时,谢守善醒了过来,注视着这一切。
空间即刻坍塌。
再不走就没有机会了。
谢守善眼神复杂地看着程炊,程炊没有什么表情,只说:“不用感激我,我不是为了你。而且,不一定是好事。”他看着谢守善,“你的异能是我的力量。”
他自己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是否会产生别样的反应,一切还是未知数,但是他浑身失去生命力的感觉却是真实的。
就让他赌一把。
“快走!”他催促了一声,咬着牙关。
谢守善知道不能再拖,抱起淮泗,扯开了时空裂痕。正要带着淮泗往时空裂痕跳时,淮泗抬头看到程炊,像是片刻醒了过来似的,猛地抓住程炊的手腕,程炊抬头惊讶地看向他,然而看过去还是那双不甚清醒的金瞳。
“……一起……走……”淮泗嘴里念念着。
谢守善抿唇,也看向他,问:“你真的不走?”
“走不了。”在这种时候,程炊还是如此冷静,“只能两个人,要么你,要么我。而我的力量就只能承载两个人,就算到了你身上也依旧如此。”
他不想看到谢守善有什么感激的眼神或者话语,他并不是为了救他。
空间已经坍塌了一部分,他的身体开始扭曲,出现裂痕,眼看着蔓延到淮泗身上,他必须果断了结束这一切。
淡蓝色的刀刃划过,如美丽的火焰,不留一丝痕迹,他砍下了自己的手,一把将淮泗推进了谢守善怀里,谢守善接住淮泗,两人一起进了时空裂痕。最后,眼前定格的是,淮泗讶异看着自己握着的断手,要挣扎时,却被谢守善摸上他的脖子,晕厥了过去。
明明应该害怕才对,谁不知道下场如何,但他的内心却毫无波澜。
空间坍塌只是个相对的概念,对于他们不属于这个时间点的人所处的位置会产生空间坍塌,只会对他们三人进行湮灭,反倒不会本应该处于这个时间点的人和物体产生影响。
当时空裂痕闭上时,他脱力倒地,身体在地上如同晶体般湮灭。他的眼睛却看向培养舱的方向,里面还泡着那个丑陋的胚胎。以后胚胎会被基地的人发现,继续在研究所培养长大,一片空白的过去,就像细菌病毒一样培养,直到生成意识。
最后会完成这无意义的一生。
当身体渐渐湮灭时,他的唇角微微勾起,露出了难得的笑容。
看来他赌对了。
装载了他的力量,会不会承载他的意识呢?他真期待啊。
第110章 真相
再次回到末世,淮泗脑海突然对很多事情都清晰明了。
或许是之前因为谢守善的情况太过危急,饥饿充斥着他的脑海,所以他一直没有想通很多事情。
如今,淮泗回到了海格斯所在的那间研究所,身上很干爽,头顶是惨白的灯光,没有什么饥饿的感觉,他很是平静,就像是已经饱食过一顿。
大概是他失去意识的这段时间里,他已经进食过了,虽然他没有关于进食的记忆,现在他被谢守善带回到海格斯这里。
他坐起身,身边没有人,不由自主地朝着手看去,那里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
心好像空了一块。
也是,湮灭的人怎么可能还留下什么东西,甚至连同相关的记忆都因为湮灭的效应而变得模糊。
脑海里浮现了很多念头,前因后果。包括他为什么会变成如今这幅样子,以及谢守善为什么会被“剧本”认定为是这个末世的男主角。
这个时候,一个小小的身影扑了进来,一把扑到淮泗的怀里,哼哼唧唧地哭泣着。
淮泗一怔,小丧尸扑在他怀里哼哼唧唧,脸上破烂的部位已经用纱布遮盖,但是血泪流下来,浸湿了纱布,变得一片血红,甚至滴到了淮泗身上。
“……呜呜呜……首领……我好想你……”小丧尸很眷恋地往他怀里钻,双手紧紧地抱着他,十足一个小孩子的姿态。
其实淮泗也没有离开太久,但是实在发生了太多事情,一眨眼恍惚过了很久似的,他看到小丧尸的时候也颇为感动。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小丧尸抱着他更紧了,呜呜地哭着,将他的衣服哭红了。他只好将小丧尸扒拉出怀里,抹掉他的眼泪,安慰着他,拍着小丧尸的背,让他别哭了。
“衣服都弄脏了。”
小丧尸很听话,瞬间就没有再哭。
“哭包。”不屑的声音传来,还是孩子的声音。
淮泗循声看去,一个男孩站在门边,看着他,目光很不善。原本淮泗还想不起男孩是谁,接触到他那带着仇恨的眼神,瞬间想起了小男孩的身份。
男孩的母亲被丧尸撕咬,最后变成丧尸还差点吃掉了他。
这样的场景,让他怎么可能看到淮泗的时候会平心静气,他认为所有丧尸都应该死绝才对。
小丧尸似乎听懂了男孩说什么,转身朝着他龇牙,露出凶狠的表情,试图吓唬男孩。然而男孩已经不是当时那个刚受惊被小丧尸捉弄的时候,早看惯了小丧尸故作凶狠的样子。这个时候也只是淡淡地看着,目露嫌弃地说一句:“丑死了,脸上全是血。”
小丧尸被气到了,转过身就要对淮泗说男孩的坏话,说男孩在这里一点都不怕他,总是说这些话,气死他了。让淮泗帮他教训男孩。说着又要往淮泗的怀里钻,整个告状撒娇的姿态,弄得淮泗哭笑不得。
这时候,走进来一个人影。
“淮泗需要休息,你们先出去玩吧。”清朗温柔的声音,淮泗立即抬起头,廖慕青也看向他,脸上是熟悉的笑容,让淮泗有点恍惚。
时空错位的恍惚,眼前的廖慕青面容相比二十年前早已经有了岁月的痕迹,笑着的时候眼角有些褶皱,像春风拂过水面的丝丝涟漪,桃花眸里也多了岁月的沉淀,只是整个人的姿态还保持着年轻时的挺拔,但依旧无法消除二十年的时光。
淮泗这才有种真实感,他真的回到了末世,眼前的廖慕青是他的廖叔叔。
见到廖慕青的到来,小丧尸还是有点不舍得离开,不过淮泗让他先出去。男孩则一直在门口等着他,小丧尸扭扭捏捏地出去,在门口外面男孩又对它说了什么,小丧尸瞬间又要炸毛了。
“不舒服吗?”廖慕青走近他的床边,将手探向他的额头,淮泗反射性往后躲了一下,廖慕青怔了怔。
以前的淮泗可不会这么明显地躲闪他的触碰,桃花眸暗了些。
“没事。”淮泗飞快地回复,试图消除廖慕青的疑虑。随即他立即看向廖慕青的脖子,发现廖慕青穿着高领衬衫,然而衬衫里面延伸出来的血管如黑色的藤蔓般缠绕上来。
看来廖慕青还没有消除丧尸病毒,只是暂时抑制了丧尸病毒的感染。
廖慕青意识到他的视线,语气不变,说:“我没有什么不舒服,海格斯说目前我的情况很好。”
淮泗没说什么,他知道廖慕青只是在宽慰他而已,所以他也不想多说什么,对于丧尸病毒,他已经大概有个想法了,没必要对廖慕青说太多,徒增廖慕青的担心。
淮泗问:“守善呢?”其实他醒过来就一直想问谢守善,但是小丧尸先跑了进来,他只好先安抚着小丧尸。
廖慕青看着他,眸光沉寂,对于淮泗的问题,他一向有问必答:“他在休息,这次他好像受了不少的伤,很累的样子。”他又问淮泗:“你们之前去了哪?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直直地望着淮泗,问着这些问题,试图从淮泗这里得到一个什么答案似的。
“只是出去解决一些事情,没有什么。”淮泗避重就轻,他并不想要廖慕青知道自己回到过去,甚至借用了淮慈的身份,用淮慈的身份跟他产生了交集。这是注定是一个不能让廖慕青的知道的秘密,要不然现在他们之间的关系将会被打破。他恐惧这种感觉,因为回到过去发生的事情全是他所做的,那时候的他太过执念,只为了找到谢守善,所以他做了很多看起来不可思议的事情,然而过去的选择已经不可逆,由此产生的后果他不能承担。
廖慕青就这样看着他,彼此沉默着,直到淮泗先出声。
“我想去找守善。”说着,他便起身下床,要越过廖慕青。正经过廖慕青身边时,手臂被一把握住,淮泗看向他,廖慕青微垂着眼,睫毛低垂,遮挡了眸子里的任何情绪。
“怎么了,叔叔?”
廖慕青如梦初醒般,松了松淮泗的手,抬头看向淮泗时,眸子闪过一丝挣扎的情绪,唇瓣动了动,最后说:“换件衣服,你的衣服脏了。”
一如淮泗印象里的印象,他的廖叔叔从来都是耐心细致。
淮泗才反应过来自己的衣服刚才被小丧尸的血泪染红了,看上去像是受伤了似的。
廖慕青说:“换一件衣服,免得守善担心。”
淮泗也认同廖慕青所说,廖慕青拿给淮泗一件他自己的衣服,洗得泛白的衬衫。淮泗在这里没有换洗的衣物,他没有多想,接过了廖慕青的衣服,正要换上时,廖慕青就出去了,背过身,说在外面等他。
淮泗换好衣服后,廖慕青便带着他去了谢守善休息的地方。
那像是一间治疗室,谢守善正躺在床上,身上连接着很多线,似乎在测试着身体数据。淮泗刚踏进房间,谢守善便警觉地睁开眼,看向他,看清来人是淮泗后,他坐起身,拔掉了那些线。淮泗走过去,坐在他身边,安抚着他躺下,然而谢守善猛地握住他的手,抱住他,然后亲吻着他。
不像是山盟海誓般的深吻,像是试探似的,吻落在淮泗的脸上,最后是唇瓣。
淮泗看向门口,已经没有了廖慕青的身影。
“淮泗……”谢守善低声喊着他的名字,又亲了亲他的眼睛,额头抵着淮泗的额头,左眼直直地看着淮泗的眼睛,红黑交错的眸子里泛着冷静自持的光芒,仔细看去,又消失了。
这让淮泗觉得谢守善有些奇怪,但具体哪里奇怪,他又说不上来。
可眼前的人就是谢守善,只是反应和举动有些出乎意料。
他担心谢守善是受伤太重了,担心地问:“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要不再休息一会吧。”
谢守善抓紧他的手,摇头,说:“我没事,你呢?”
淮泗看向谢守善,脸色苍白,其实谢守善比以前瘦了不少,但他现在才发现。于是淮泗摸了摸谢守善的脸,谢守善没想到淮泗这个动作,怔怔地看着他,喊了一声淮泗。
淮泗应了一声,还是劝着谢守善休息,因为谢守善明显不像是没事的样子,他能感受到谢守善体内异能的混乱,以及谢守善脸上是不是闪过混乱的神情,这都是影响。
尤其当他提到程炊的名字时,谢守善便会打断他,左眼又泛着诡异的光泽,攥紧他的手,像是怕他会跑掉似的。
淮泗不愿细想。
一团乱麻似的关系,细想下去也不能打破这一团乱麻。正因为无法解开这一团乱麻,每一根细线都牵扯着最痛的那根神经,所以才毫无办法。
“你需要休息,不能再强撑下去了,你的身体很虚弱。”淮泗依旧劝着谢守善休息,现在的谢守善状态很不对劲。他来的时候,就听廖慕青说了谢守善的情况,才知道谢守善回来之后一直没合眼。
然而淮泗说了又说,谢守善抓着他的手,看着他,不肯闭眼。
淮泗想了想,只好搂着谢守善躺下,被他搂在怀里的谢守善倒是异常温顺,谢守善将手放在他的腰间,一寸寸收紧,两人面对面,互相拥抱着。
淮泗没有呼吸,但他能感受到谢守善炙热的呼吸,那是活着的象征。
谢守善依旧睁大眼睛看着他,即便他已经从谢守善的眼神里看到了疲惫,可谢守善就是不愿睡去,像是恐惧什么一样。
望着谢守善的眼睛,红黑交错,如同漆黑升起泛着血光的月亮,铺满了血腥味的漆黑梦境。淮泗突然明白了谢守善不愿睡去的原因。
谢守善在害怕,虽然他的表现几乎让人看不出恐惧的意味,那是他保护自己的方式,不让别人看到自己的脆弱。可淮泗就是知道了。催动胚胎成型的时候,淮泗已经从谢守善的细胞里获取了他的记忆,他知道谢守善在害怕什么。
害怕一合眼,梦境里全是那些窒息的场景,父母临死前绝望的话语,满手的鲜血,惨白的研究所,被抛弃的记忆……一切的一切都让谢守善喘不过气。
淮泗捧着谢守善的脸,说:“看着我,我在你身边。”
谢守善看着他,纤长的黑睫颤了几下,如蝴蝶振翅,仅剩的左眼掺杂了太多的情绪,深处还残留着浓化不开的自我厌弃。
谢守善有很严重的自毁倾向,从谢守善回到过去要杀死自己,淮泗就察觉到了。别人或许只想杀掉自己,可谢守善想从根源上抹杀自己,让自己彻彻底底地从世界上消失。
那是因为谢守善认为自己是末日丧尸的根源,他是不被期待的人类的绝望。
然而淮泗却比谢守善知道得多一些,他看到了谢氏夫妇的手札,知道了末世的真相。
末世的丧尸病毒是从研究所开始传播,那个时候人类社会已经岌岌可危。
上层的政治斗争,迫使他们想要做出一些实绩打破权力的平衡,有人盯上了这个研究所。人类寿命缩短,基因变异,端粒体缩短,出现令人恐慌的不明自爆污血症……人类需要一次优化基因的实验。上层为了政绩批准暗地里开启”人类优化计划”,想要以这计划给自己在政坛争取上位的机会。然而这个计划公布出来未免太过违背试验伦理道德,为了人类优化,要用这种听起来毛骨悚然的病毒感染人体去改变基因污染,这无疑是会引起恐慌的事情。
所以上层只是暗中接触研究所的研究员,把这项实验的意图透露给他们。
谢氏夫妇作为研究所的精英,自然就被盯上了。其实他们两个早就开始对丧尸病毒进行研究,他们已经察觉到人类基因的问题,意外发现了这种病毒有着顽强的生命力,这种病毒具有极强的感染性,是以RNA作为反转录复制到基因上,说不定可以成为改变人类变异基因的关键。但病毒的研究最终试验需要人类实验体,在人体上实验这种危险性极大的病毒,具有极大的不确定性,以至于这项实验一直停滞不前。
一旦启用了人体实验,这将违背他们作为研究员的初衷。所以一开始他们拒绝接受任何用病毒进行对“人体优化计划”,但当他们唯一的孩子几乎濒死时,他们想到了这种反转录感染性极强的病毒,这可能是唯一能改变命运的转折,所以他们偷偷答应了这项计划,并且将这种病毒种植到自己的孩子身上。由于是秘密进行这项计划,所以研究所里的其他人并不知情,不知晓他们研究所看起来严肃端正的所长夫妇竟然私下进行这种违规试验。
看到在这种病毒感染下,他们几乎死去的孩子竟然活过来了,并且身体指标数据一步步在向着稳定发展,病毒感染后成了一种共生共存的状态,还改变了污血症的基因。他们差点以为这就是完全成功的实验,然而很快他们就发现,这种病毒对人体传染性十分大,并且会剥夺人类意识,使得人类失去理智,产生十分强烈的异食癖。这种异食癖是对于人类血肉产生渴望和食欲。
连谢慎己,也就是谢守善也是相当长的时间才找回清醒的意识。即便数据已经显示谢守善已经完美融合了病毒,成为了唯一一个病毒共存体,但谢氏夫妇还是害怕谢守善会失去意识造成巨大的损害。他们已经知晓了谢守善在病毒的影响下已经开发出了一种破坏力极强的异能,这让他们感到害怕。
一旦谢守善控制不住自己,出了研究所的话,一旦造成了大错,谢氏夫妇再也无法保护他。如果谢守善一直坚定地选择人类这边,那么依据他与病毒共存的特殊体质,他也会是未来人类突破基因限制的关键。
把谢守善困在研究所,既是害怕他出去伤害别人,也害怕他会被其他人伤害。谢氏夫妇本以为两人瞒着谢守善的存在再多一点时间,他们就能研究出完美的方案。可是上层的人,眼看事情要败露,为了自己的口碑政绩,干脆将这个研究所全部抹杀,以绝后患。
可谢氏夫妇一开始只以为是他们隐藏了谢守善的存在,会牵连到研究所的人员。却没想到,上层根本没打算让他们活着。
可是病毒还是传染出去了,如同瘟疫一般,末世开启了。
那些过往的记忆回笼后,谢守善内心一直觉得末世与他相关,这就是为什么他要回去抹杀掉自己,甚至要抹杀研究所,他认为这样就会阻止末世的开启。
他是末世的根源,这念头并不是无来由地刻在谢守善脑海里的烙印,那是因为父母倒在血泊中,望着他最后那一句未完的话,彷佛带着诅咒一般。
“你是人类的末世。”
那一句未完的话语,在谢守善心里合该是这样的一句话,完全是不假思索地补全了这一句话。
在他心里,父母就该是畏惧他,害怕他,困着他避免他出去造成人类的末世。所以他也将自己困在了时间裂缝里面,沉寂了许多年,直到孑然一身出现在荒野上,成为了谢守善。
“都过去了。”淮泗手摩挲着他的脸,明明是带着锋芒的瞳孔,此刻却散着心疼的光芒,“你是谢守善,无论你变成什么样,都是你自己。你不是什么人类的末世,你的存在是合理的,你是……”
“……人类的曙光。”
谢守善瞳孔微微睁大,红与黑在瞳孔中不再动荡,怔怔地看着淮泗,不自觉地落下泪,淮泗亲吻着他的左眼,将他的泪水吻去。滚烫的泪水,也在烧灼着淮泗的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