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小时,够吗?”
謝知之猜测灰色suv不可能有胆跑最近路线,这段路程應该有一定的可压缩空间。从信标激活到沈思铎行动要多久?他没忍住又在脑中来回计算,中途捕捉到沈彻带着紊乱的呼吸断断續續地说:
“應该。”
“不出意外的话。”
时间在黑暗里被拉得极其漫长,强烈的倦怠感涌上来,謝知之强迫自己去数心跳,安安靜靜地等待。
可事情没有按照预想发展。
当謝知之抬起头,通过管道小孔看见外面的天空不再是一片漆黑时确认体感无误,现在的时间應该远超凌晨四点。
“你骗我?”
沈彻被强行抬起脸,紊乱的呼吸洒在虎口:“……没有。”
謝知之皱眉:“那现在是为什么?”
沈彻難受地咳了一下:“不知道,也许有信号屏蔽器。”
短短一分钟,等待突然变成了一件很没底的事,但沈彻和他说不一定能屏蔽所有频段,芯片每隔一段时间会重新工作,沈思铎在这方面很舍得花钱。
在六点半来临之前,谢知之摩挲着捆绳心逐渐往下沉。
似乎不能再等。
拖到最后未免太被动,五个人一起打还是能解决一个算一个真的很好分清。
窸窸窣窣的声音突然变多。
沈彻抬眼,看见谢知之摸黑把他捆了起来。
“?”他想要个解释,回应的是脸上被盖上黑布。
視野被强行剥夺,注意力被迫集中至听覺,他听见谢知之在他耳边冷声说:“指望不上你了,见機行事吧。”
……
铁门被打开。
李興带着一身冷风面色不善,从刚刚开始里面就傳来细细的声音,到底怎么了他借着蒙蒙天色朝里看。
黑发beta浑身颤抖,手脚被捆缚导致他不得不膝盖点地跪坐在一旁,姿势看上去扭曲又紧绷。
“有,有人吗”
尽管大半张脸被黑布蒙住,但依旧不難看出此刻遍布脆弱惊惶,这就是那个被吩咐需要特殊给药的beta?李興嗤笑。
布料已经将泪水吸到了极限,于是更多的水色顺着beta尖窄的下巴淌下来,在最底部凝聚、停留、坠落,可怜的样子仿佛一碰就会碎成玻璃渣。
李興居高临下,轻蔑问:“干什么一直吵?”
像是被他不善的口气吓了一跳,beta瑟缩了一下,喉头紧张地空咽。
“哥……你能,能看看他吗,他好像不对劲。”
“不对劲?”
李兴将信将疑。
“嗯……”黑发beta哭得更厉害了,眼泪断线似的往下掉。
“他好像有癫痫啊哥,我好害怕,会不会死人啊?”
“癫痫”
牆边,沈彻有一瞬间连生理性的颤抖都关機似的停止了。
李兴的脚步犹疑不定,只谨慎地往里走了几小步,紧接着一道闷响,沈彻顿了一下,借牆壁蹭掉了黑布——
五步之外,谢知冷脸扯下松松捆缚的绳索。
借着微光,他发现視力有些模糊和聚焦困難,但现在没有回头路。
原本跪坐的身体骤然弹起,肌肉受药剂影响让他的发力有些后續難济,但只一下便够了。
走近房间的李兴骤然被锁住下颌,两颊关节被拇指食指狠狠扣死,一时难以发声,只能仓皇抬手试图挣扎。
小臂楔入喉结之下,粗绳闪电般缠过脖颈。
“唔——”
李兴雙脚胡乱蹬踢地面,却只制造出几声微不足道的摩擦声响,不过五六秒,挣扎力度迅速减弱。
比他想的还要容易。
谢知之皱眉,没时间深思,确认李兴失去意识后将人缓缓放倒在地,手脚反绑。
在衣物上摸索了一圈,搜出一部手機,谢知之摁下亮屏键,果不其然看见右上角没有信号,猜想没有错。
他抬手抹掉脸上残留的泪痕,回头朝沈彻的方向低声道:“够倒霉的,出去的话咱俩能再也不见吗”
沈彻没有回应。
新鲜空间从打开的铁门中灌入,似乎因为不再那么封闭,alpha的状态好了一些,倚靠在墙上只偶尔微微颤抖。
谢知之没有多停,谨慎地探头出去看了一眼。
再小的动靜在过靜的空间内都难免可疑,剩余四人显然察覺到不对劲。
他凝神去听,似乎在几道惊疑的交谈声和脚步里剥离出似是而非的引擎轰鸣。
##
沈思铎的动作确实很快。
靳涛得到吩咐马不停蹄带着人奔赴信标定位,定位信号非常微弱,他推测对方有相关屏蔽仪器,考虑到前车之鉴,他选择带人从不同方向抄入工厂。
从侧门潜入后靳涛敏锐捕捉到几串急促脚步,抬脸,二楼一个黑发beta被逼到最右侧窗口。
他的身体在明显颤抖,在原地体力不支般踉跄了一下,勉强躲开直冲面门的一击后,似乎是退无可退,飞快地拧头向下看了一眼。
这个动作让靳涛看清了脸,眉头登时一跳。
工厂的挑高远超生活住房,翻下去不是良策,但beta没有其他选择,躲过劈来的撬棍后再无退处,一个狼狈的跨腿撑台,咬牙翻了过去。
腰腹拧转,本就伤痕累累的手扣向墙侧,终于在空中坠落一小段后,beta抓住了一小段生锈钢架,挂在了中间。
耳機里傳来汇报声,靳涛脚步加快,他无论从哪个角度都没看出就这几个人到底哪来的胆量敢绑架有名有姓的沈少。
掏出枪支瞄准二层窗台。
砰——
刀疤脸登时倒地惨叫,其余的人顿时狼奔鼠窜。
“处理掉。”靳涛冷声。
收起枪快步走上前,靳涛冲着挂在钢架上的beta展开手,喊了一句。
“谢小少爷。”
怀中一重,颤抖的身躯被他稳稳接住。
面对三个下三滥的杂碎来说这么多人实在有些大材小用,不到十分钟,耳机里就传来汇报声。
压倒性的人数把效率拉倒了最高,屏蔽仪被关闭,靳涛第一时间回传消息,谢知之接过被找回的手机,意识到安全后被强压下去的疲倦报复性地涌了上来,倚靠着墙滑坐了下去。
太亏了。
如果知道沈家的人就追在身后咬,他一定会老老实实再等半小时,而不是兵行险招。
可惜他没有上帝視角,当破晓的晨光撒入管道孔时,时间每流逝一分,心里的天平就朝着最坏的猜测倾斜一寸。
“找到沈彻了吗?”
靳涛低头,安抚性地说:“您放心。”
谢知之点头,目光先是空空的落在混凝土地面,一会儿后覺得很困,慢慢闭上了。
一米八几的beta已经算高挑,安静倚墙缩成一小团时却没什么存在感。
沈彻面色泛着异样的惨白,从远处走近时那雙金黄色的眼瞳自始至终都落在那一小团人影上,很出神地想着什么。
熟悉的人,熟悉的样貌,熟悉的味道,非要比较的话,现在的谢知之应该远比印象里要糟糕。
原本柔顺的黑发杂乱起翘,白皙的双手上伤痕累累,干涸难看的血迹蜿蜒其上,用狼狈不堪四个字形容再合适不过,但是心跳得很快。
很奇怪,按理来说摆着恋慕讨好样子的谢知之应该更顺眼,但是沈彻发现一些被反复咀嚼到有些失真的片段在自动粘合成页,最终他跳跃性极强地想,谢知之在涵翠湖外撕破脸皮毫不留情踹他小腿胫骨时,那一副刻薄又脆弱的样子为什么当时没觉得漂亮?
明明很漂亮。
和现在一样漂亮。
鼓膜里心跳撞得好乱,沈彻抬起还在神经质颤抖的手,面无表情地摸了摸脖颈间的素链,心想真讨厌,封闻好像想抢他的玩具。
明明是他的未婚妻。
他在缩成一小团的人身前站定,先是目光凉凉地看了一眼靳涛,不满地吐出两个字:“好慢。”
靳涛无可辩驳,垂下头:“抱歉,少爷。”
几秒后,靳涛微微睁大了眼。
沈彻讨厌他的未婚妻并不是什么秘密。
他公然和沈老爷子叫板,说的话一句比一句难听,看上去对这么婚事厌恶到避之不及。
沈彻当下却先是抬手很轻柔地把beta一缕翻翘的黑发顺了回去,然后俯下身将人抱进了怀里。
一分钟后,被抱着的人眉头蹙起,被迫闻到了熟悉的木质调。
谢知之有些恍惚地睁开眼,旋即一抹浓重的金色撞进视野。
他浑身一僵。
“你在干什么沈彻。”
埋在他肩窝里的人没有回答,鼻尖微动,很贪婪地在他身上汲取气味。
谢知之咬牙,右手毫不留情地插.入发间,稍一用力,沈彻吃痛地抽了口气,被他拽离了一段距离。
他和那双金色的眼睛对视,带着提醒和警告意味一字一顿地说:“我身上没有信息素。”
过分强硬的力道让沈彻的头向后仰起,平时一点就炸的人当下却没有要恼怒的意思,只是说:“谢知之你弄痛我了,放手。”
什么受害者的口吻,谢知之冷笑,没放。
沈彻于是把他从地上抱起来放到一旁的车床上,身体强硬挤入到对方腿.间,反手将扣住自己头发的手拿下来,扣在掌心。
这么近的距离足够他将一切看清。
“放我……”
谢知之瞳孔骤缩,顾不上疼痛,下意识缩手躲开沈彻俯身下去的动作。
掌心一空,沈彻顿了一下,吊起眼睛看他,金色的眼瞳里还带着一层湿润的水色,仿佛很委屈的样子。
谢知之语气冷硬,脑内的弦绷得几乎要断掉:“沈彻,你他妈要干什么。”
一点也不掩饰的戒备。沈彻静静看了几秒后,发现自己还是有点儿生气,但一点也没有放人走的念头。
他难得选择退一步,安抚性地说:“什么都不干。”
作为代偿,沈彻罔顾对方挣扎的动作,将人重新抱进了怀里。
……
封闻看到的就是这个场景。
越野车抛停在外,沈家的人已经包完了厂房,他找了个保镖问沈彻的位置。
大概这张脸还是很管用,按着保镖的说法从侧后门直上二楼,封闻一路径直向前,行至中途时漫不经心地朝下方瞥了一眼。
脚下骤停。
没有必要再往前走,沈彻在一楼,那个保镖信息更新未免太延迟。
他往窗台多迈了两步,居高临下望过去时烟灰色眼瞳翻涌起的戾气是人都会觉得心惊肉跳。
封闻难得觉得身为alpha过度发达的视力是一件很糟糕的事,那么远的地方每一寸细节竟然都无所遁迹,烙刻似的烫进眼睛里。
沈彻把谢知之放在锈迹斑斑的车床上,稍稍弯下身,亲昵地埋进谢知之的肩窝里,一双手毫不留情地扣住对方的腰,以至于谢知之不得不仰起身体,像是要被折断。
伤痕累累的手指紧紧抵住沈彻的肩,冰川灰衬衫被留下几条断断续续的带血脏痕,谢知之嘴唇嗡动,咬牙说了什么。
封闻面无表情地站在窗台边静静地看了很久,他其实有考虑过要不要下去说点什么。
想了一会儿发现好像没什么特别好的立场打断这个碍眼时刻,意识到这一点后心情骤然跌至冰点。
他抽动鼻尖,捕捉到空气里逸散的木质调信息素,于是走坏的情绪以另一种形式转而卷烧上滚,蚂蚁似的四处啃噬。
真碍眼。
封闻视线一错不错,解锁了手机。
摁下那串熟悉的号码时,他有一瞬间谴责接下来要做的行为好像太过恶劣。
是吗?
不知道。
耐心等待了几秒,如愿看见谢知之疑惑地偏头,拿出手机。
谢知之和沈彻说了什么,沈彻始终置若罔闻,封闻听见通话被接通。
“喂?”
烟灰色眼瞳里情绪翻涌成谜,封闻空放了两秒用来将情绪失态掩饰彻底,两秒后他舔了舔下唇。
电话里,他用缱绻诱人的语调低声说:
“甜心,我好想你,你要晾着我到什么时候?”
远处,beta忽然紧绷的姿态无所遁形。
封闻扯了下唇角,颤颤地低叹了一口气。
“如果我现在吻在屏幕上,你的耳尖会为我泛红吗”
……
吱呀——
铁门被合上。
王克强运气很坏。
被押着路过窗台时原本在通话的alpha恰好收起手机。
目光冷冷瞥过,王克强汗毛炸起,一股不好的预感沿着脊椎爬了上来。
原本押着他的人短暂犹豫了一会儿便后退了一步,alpha拖着他的衣领推开了铁门。
“不知道雇主是什么意思?那你是不是也不清楚绑的是谁?”
阴寒的面色让王克强咽了下口水,他拼命点头:“我就,就是按姓林的说的办事!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alpha挑眉,像是觉得这话很可笑,抬腿逼近了几步。
“那你运气很不好。”他说。
王克强一开始还不能理解这句话的含义,直到对方的球鞋踩在了他的左手上。
alpha稍俯下身,用冷淡到极致的语调和他说:“忍一下,不要出声,发出一点声音我们就继续。”
轻而易举踩断了他的手指。
恐怖的疼痛从指尖席卷而上,王克强惊叫出声,alpha皱眉,拿鞋尖点了点他的脸。
王克强登时冷汗直流,这个人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没给他冷静的时间,alpha声音再度响起:“那你起码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对吧从头到尾说给我听。”
如果能再有一次机会他一定不会鬼迷心窍,答应林国富干这一票。
冷汗出了一层又一层,王克强竟然开始荒诞地想这他妈是法治社会,他应该被法律制裁而不是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alpha。
“你给他注射了神经药物。”封闻平淡地复述。
“但是我手头没有这种东西。”
妈的,都说的什么
王克强不受控制地抖起来,他发现了,这个alpha打算一点点磨死他!疯子!!
又是几阵剧烈的疼痛,王克强趴伏在地,一边颤抖一边很古怪地笑了一下。
“你笑什么。”封闻很有耐心。
几个画面电光火石地在脑海里串联,王克强咬牙切齿地说:“你来给你的情人讨债”
封闻定定地看着他。
说实话他不是很喜欢情人这个称呼,让人觉得不太礼貌。
王克强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急喘着气恶意满满地说:“可我怎么看见你的小情人和那个金头发的alpha抱在一起”
他一边颤抖一边继续添油加醋,如愿看见男人的脸色冷下来。
他以为这人会恼羞成怒,会试图否认,然后报复回来,所以他先抬头啐了一口。
反正都讨不了好,遇上这种疯子算他倒霉,那就一起恶心好了!
唾沫沾到鞋上,可封闻连眉毛都没动一下。
他的语气平平,像是在讲今天的天气还不错一般说了句:
“没关系。”
王克强一愣。
“他只是被抱着而已,一时善心大发被狗勾住了裤脚,也是有可能的事。”
封闻偏头,轻笑了一下:“你怎么不担心自己呢你的声音太大了,我没让你说那么多话。”
第32章
从工厂出来后封闻在車上抽完了一根烟,朦朦胧胧的烟雾在眼前笼了浅浅一层,几十米外沈家的人已经准备收队,靳涛单手点住耳机说了些什么,紧接着該动的都动了起来,看着还挺井然有序。
今日估计天气不佳,早上六点天就黑黑地压下来,封闻順手调开天气预报,果不其然看见今日有雨,概率高达85%。
息掉屏幕他向上望了一眼,乌云不知道什么时候切切实实地笼了一层,于是寻思应該蛮准。
才这么想完,一滴雨就砸上挡风玻璃,点火的动作因此很突兀地悬停,很久没等到下一步。
封闻左手架住車门虚虚支起脸,看着挡风玻璃上的雨点漫无边际地想东南风撞上冷空气,这几天雨水恐怕来势汹汹。
可按理来说再汹都和他没什么干系。
越野車顶足够坚固,車窗也严丝合缝,没雨能跑进来。
可很没道理的是,封闻覺得雨打到身上了。
湿湿潮潮。
他低头,看见空调设定适宜,且正徐徐吹出暖风。
干的,热的,很均匀地往外铺洒。
就这样注視了大概五秒后封闻神色转而恹恹,難得有点价值虚浮地想——
怎么,原来嫉妒也会让人被打湿吗?
然后脑子很不受控地又开始想站在工厂二楼时看见的画面。
混凝土墙皮灰扑扑的,许多地方都破损剥落,露出扭曲的钢筋,锈迹斑斑的车床是当时目光的唯一落点。
可人在回忆的时候总是第三視角。
因此他看见了二层窗台。
原有的窗框被拆的一干二净,露出底下被铲得坑坑洼洼的白灰墙基。
低台前的某个沉默时刻,alpha嫉妒而虔诚地在收音孔上落吻,模样好似邪火中烧。
……好難看。
封闻最终这么想。
他收拢思绪,看见靳涛从远处走了过来,于是靠在椅背上好整以暇。
笃——笃——
封闻将车窗降下一半,抬眼:
“怎么了?”
靳涛侧立在外,半俯下身,低声问:
“回去路很长,要不要派个人帮您开车?”
封闻看了眼天色,想了想,从善如流地说了句:“可以。”
……
一分钟后一个剃成圆寸的alpha摁着耳机听见自己多了个活,郑重其事地说完“靳哥放心”后朝着越野一路小跑着过来,打开车门。
钻进驾驶位时圆寸鼻子下意识皱了皱,表情帶着点難以言喻。
如果说靳哥一开始嘱咐他要小心仔细一些时还有些不以为然,那么现在他突然覺得事情有些变了点意味。
冰冰凉凉的薄荷味势如破竹地往鼻腔里灌,連帶着呼吸道也刮起冷风,太阳穴一下下跳痛。
圆寸没来由地瑟缩了一下,不动神色地退到车外吸了口新鲜空气。
他边吸边想天降大任于是人,靳哥恐怕对他很有期待,打算用点手段劳一劳他的筋骨。咬咬牙再度挪进驾驶位时表情凝重地朝后座看了一眼。
正对上一双烟灰色的眼睛。
始作俑者姿态松弛靠坐椅背,表情平和淡定,就連说的话都很温和体贴。
他说:“你可以打开通风。”
很想,但是不敢……
圆寸低眉順眼地打了声招呼,双手搭在方向盘上时莫名有些如临大敌。
他没忍住往后视镜看了一眼。
alpha神色淡淡,有一下没一下地滑着手机。
要不是空间里过高的信息素实在不对头,他估计会被糊弄过去,覺得对方当下心情应该还算可以……
空咽了口口水,圆寸讪讪地问:“封少,您去哪”
很长时间的静默。
alpha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神色突然恹恹,搭配满车凉气让人头皮发紧。
圆寸坐在原地局促不安,体感可能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后,终于听见对方报了个地名。
如释重负般吐出一口气,圆寸熟练地点火,挂挡,给油。
在越野顺利驶入连绵雨幕时他听见后方传来一道平和的声音。
“把通风打开吧。”
##
医院。
病房里弥漫淡淡的消毒水味,病床上谢知之面色稍稍有些苍白,食指被一个小巧的塑料夹子夹住,导线连向一台多参数监护仪。
屏幕上波形曲线和数字在不断跳动,但总得来说并不算坏——94%的血氧,稍微低了一点,做好外傷处理后谢知之自觉状态还可以,应该没必要大張旗鼓地住院。
可胳膊没拧过大腿,医生和他说这类药剂可能有一定副作用,严重的话会出现呼吸抑制,开了三袋促代谢的药液,让护士往他手背埋了个留置针,要求他留院观察起码6-8小时。
谢知之于是拿起手机看了一眼,七点一十二,时间还早,留院就留院,就当找了張床补一觉,可前提是宋浣清别到。
大概是这件事情真的还算严重,宋浣清年过四十一向温柔恬静,今日难得眉眼帶忧。放下手包走近时谢知之注意到她眼底似乎带着一点水光,不管什么原因,家猫出门带了一身傷回窝总会有点心虚,因此谢知之老老实实地喊了一句妈,垂下眼睛看上去又乖又可怜。
他估摸宋浣清可能会在身边说会儿车轱辘话,具体内容大致会围绕身上的伤。
小时候意外跌倒就是这样,宋浣清把他抱到腿上很心疼地说宝宝怎么这么不小心之类的话,然后让家佣给他处理伤口,涂好碘伏,敷上医用绷带。
察觉到柔荑似的手在他脸侧摸了摸,谢知之眼睫輕颤,难得带着点讨好意思地蹭了一下,心想要说点什么好听话让宋浣清别太担心,结果宋浣清先开了口。
宋浣清注视着他輕轻说:“我刚刚从阿徹那边过来,阿徹好像有些信息素紊乱,你呢,知之你还好吗”
大概每个东亚人都会染上吹哨效应。
当宋浣清温温柔柔地吐出这句话的时候,连谢知之都在潜意识里告诉自己,这句话好像没有问题。
但事实上他的余光瞥见监测仪的曲线和数字有一阵短暂的偏高跃动,像是在逼他承认自己的情绪在某个节点突然溃乱失序。
嘴巴张了张,闭上了。
谢知之目光定定地迎上去,有那么几秒他大脑里什么都没想。
“知之,怎么了,不舒服吗?”
迎着宋浣清切切的眼神,谢知之最终干巴巴地挤出来一句:“没有不舒服,妈妈,我还好。”
确实还好,但又觉得哪里不太好,谢知之让自己不要想太多。
宋浣清小心地托起他没扎针的手看了看。
“阿彻好像很关心你,他刚刚问我你怎么样。”
有什么东西在喉管里反复纠结叫嚣,谢知之舔了舔下唇,难得很不顺从地吐出一句:“不用他管。”
宋浣清意料之中不悦地皱了皱眉。
“阿彻关心你是好事,知之。”
谢知之垂下眼,看见床单被自己拧出一个小角角,很突兀地挺着。
宋浣清继续说:“你长大了,要懂事,这回你俩都没事真的太好了,今早沈思铎给我通电话,你都不知道妈妈有多担心。”
谢知之啊了一声,不咸不淡地说了句:“妈妈对不起。”
宋浣清把他的手放回去:“这事沈家已经在查,估计很快就会有眉目,不用害怕。”
谢知之点点头,又说:“好的妈妈。”
“阿彻……”
焦躁像是顺着耳道在往下爬,有什么东西如鲠在喉,刺得他很不舒服。
他神色恹恹,盯着宋浣清涂着裸色唇膏的嘴唇忽然轻轻说了句:“妈妈,我有点累,想先睡一会儿,可以吗。”
良久,高跟鞋踩在地板上发出有节奏的轻响。
谢知之垂下眼,静静地放了会儿空,拿出手机看了眼,九点零八分。
一名护士推着小车进来,温和地说了一句:“给你换一袋,手不要动哦。”
点头:“好的,谢谢。”
谢知之偏过头不去看扎着针的手背,目光平平落向窗外。
今天天色不好,玻璃窗上遍布水痕,视物都不大清晰,他由此估计雨可能不会早停。
护士重新调整了一下药液流速,打算推车离开前谢知之缓慢地眨了眨眼。
“可以帮我调快一些吗?”他这么说。
结果当然是不行。
伴随着小推车咕噜噜离开的声音,谢知之百无聊赖地重新点开手机,打算刷点短视频安抚安抚情绪。
嗡——
他点开简讯。
[宋女士:知之,家里煲了汤,晚些让李助送去给你,尽量多喝一些知道吗。]
[宋女士:好好休养,不要让妈妈担心。]
指尖在键盘上悬停许久。
谢知之漫无目的的想原来属于自己的吹哨效应不只有一个唤醒词。
他敏锐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揉皱,展开,又揉皱,以至于监测仪的滴滴电子音以另一种不太妙的节奏响起,五秒后,空气重新平静。
因为毫无解决办法所以谢知之选择关机。
他往病床里缩了缩,只将左手留在外面,闭上了眼。
……
下午四点半,谢知之没通知任何人,自己办了出院。
带着一身潮气回到安寰湾,他想应该还来得及,先给手机充上电,再用笔记本登陆邮箱,一路往下拉了一小截,最终点开了某个已读过的文件。
下载。
进入盥洗室前他打开简讯,点出飞鸟天穹头像删删改改了半天,最后发出了一行短短的消息。
——可能会稍晚一些,能不能延到五点半?
十分钟后,他带着一身热气走出盥洗室,径直走入书房,拿起手机。
湿润的指腹在屏幕上留下一点不明显的水痕,黑发beta原本松弛的唇角在某一刻很突兀地绷紧、下滑,就连擦头发的动作都强制卡停,黑沉沉的眼睛一瞬不瞬,像是在分析什么很难解的长难句。
但实际上内容简单到一眼就能读完。
——雨很大,不然好好休息,我们下回再约?
第33章
謝知之今天给了很多人耐心,所以到了这个点突然发现耐心库存不足濒临售罄也是一件很合理的事情。
在沈彻不撒手的时候他可以忍,被沈家这么多人看着他就当给对方一点薄面也给自己少找麻烦,只要动作别太超规,他可以当作被一只没礼貌的野狗咬住了裤腳,这并不是什么很过不去的事情。
在宋浣清三番两次试探时他也可以忍,出了这样的事谁都不想,眼底浅浅水色不似作假,他可以当做被難听的关爱,毕竟世上很難有一份感情可以让你完全称心如意,九成九都拧拧巴巴。
可他已经忍了很久了。
没有人告诉他踏入铂悦会所那扇金碧辉煌的玻璃门就意味着无数麻烦会前仆后继地找上门来,他只好一件一件地忍过去,就算有些地方顶多算是差强人意,但他还能怎么办?!
攥着手机,謝知之眼皮重重地跳了一跳,听见大脑里有什么东西扯緊,绷裂,最终剩下三个大字——凭什么?
对啊,凭、什、么?
凌晨六点出头就要拨来电话,嘴上说什么你要晾着我到什么时候,结果因为date要推迟一个小时,就给他发来这样的简讯?
什么好好休息说的比唱的还好听,这人到底是想扮善解人意的大度还是要记自己贷款迟到的仇?!
视線像是要把手机屏幕盯穿,謝知之最终偏头看向窗外,发现当下心情恰似雨声滂沱,砸得人浑身都湿漉漉。
于是他站在原地深深地吸了口气,几秒后步履带风一路朝外,边走边想:
下回?
谁和你下回?
成年人的下回就是没有下回!
头发还湿湿贴着,謝知之沉着臉走进盥洗室准备吹干。
几分鐘后,吹风机被粗暴掷进盥洗池,发出几声撞响。
谢知之顶着一头半干黑发径直钻进了衣帽间,修长手指難得穿过重重叠叠的休闲連帽衫拣出一件月白绸质衬衫,穿上,将漂亮的蝶贝纽扣一直系到最上面那颗。
扯下才充到58%的手机,谢知之重重甩上了门。
户外,阴云沉沉。
他抬眼,撑开长柄伞,抬腳迈了出去。
二百米的路程没走到一半,新换上的长裤就被泅湿、变深,晦暗水色沿着裤脚一路渗透攀爬,像是扎染。
收伞上车时谢知之看见手背上的猩红血点恰好被一滴雨打中,好似正中靶心。
——留置针的针眼。
距离拔针已经足足过了一个小时,按理来说已经一点也不会痛,但谢知之还是很没来由地缩了一下手。
反應过来后他用拇指狠狠刮过,将那点水迹擦得一干二净,阴郁的表情让司机都下意识放轻了声音。
十五分鐘的车程。
当门卫注意到黑发beta时对方已经在雨里面无表情站了五分钟。
他像是知道自己过不了门禁,所以連问都不愿意多问一句,只定定撑住一把黑色长柄伞。
雨水在伞面上滑出流苏似的全新轨迹,借助滚势狼狈向下,在beta周身砸出一圈混亂的水色涟漪。
有很长一段时间beta什么都没做。
直到一辆奥迪驶过,beta被远光灯晃了一下眼睛,才如有所觉一般从口袋里摸出了手机。
指尖带着冷冷水汽在屏幕上敲了两下,随即贴到耳边,緊接着浅色的薄唇微动。
不到一分钟,beta就将手机收了起来。
他朝门卫直直走进,然后报出业主名。
门卫看着对方沉如锅底的臉色,表情犹疑,心想这到底是要闹杀人还是闹捉奸?
下一秒倒扣在桌上的手机嗡嗡响起。
#
回简讯时封闻其实想过很多种可能。
谢知之不回消息,或者和他说错过这次就别想有下次,然后恐怕会摆很长时间的脸色,八成很难哄,因为是他招惹在先。
但是他好像确实……没办法出门。
回到地盘,漏了一路信息素的alpha终于不用再强裝面子上的风度翩翩,变成了“日子过得去就行”,連走姿都带着点晃。
从玄关到客厅,alpha连灯都不开就深陷沙发,房间内部因而光線格外稀薄,暗淡天光只勉强勾勒出他的身形轮廓,是很散漫的姿态。
维持着这个姿势alpha陷入了一段不大安稳的浅眠,梦已经记不大清,再醒来时却没有像往常那样拿起手机或起身洗漱,而是蜷了蜷搭在真皮扶手上的修长手指。
几秒后,那张漂亮的m字唇就稍稍张开,封闻抬手将指腹抵在犬牙上,重重地磨了磨。
触感远比平时来得突出尖锐。
这是易感期的征兆。
封闻自然而然就想起今日下午有约。
从谢知之嘴里要一次date真的很难,这次失约的话恐怕下次就不大能磨得到。
有那么一分钟他想:虽然时间很紧但是现在去打抑制劑说不定还能行,一管可能不够,但是没关系他可以打第二管或者第三管。
打到可以为止。
封闻站起来,走进卧室,抽开桌柜,里面裝着很多针劑,他探手进去,指尖都要碰到外包装。
然后就像临时起意时那样突然,拿取的动作戛然而止,转而很出神地咬了咬曲起的指关节。
——谢知之的状态應该不大好,在工厂里手上的血迹看上去会很痛,他最近总在生病,这次严重的话说不准要住院。
用多管抑制劑强压的想法似乎没什么必要,他们好像注定失约。
直到手机因简讯而嗡嗡震动。
封闻目光下行,盯着那行“可能会稍晚一些,能不能延到五点半?”,很轻地笑了一下。
……
拆开,对准,扎入皮肤。
冰冷的药液被推入静脉。
alpha面无表情,目光还定定看向桌柜台面。
那里躺着三管提前取出的,未拆封的抑制针剂。
注射管不断被压缩的期间,封闻用舌尖舔了舔犬牙,试图在短短三秒内立竿见影地捕捉到点蛛丝马迹以证明自己确实能够赴约。
针剂注空。垂眼,拔针,扎入新的一管。
这次却在注入10cc后忽然中止。
针尖被粗暴拔出皮肤时带起异样刺痛,封闻转身将半空的抑制剂丢进了垃圾桶,看向仍亮着屏的手机时神色晦暗不明。
半晌,一条假惺惺的简讯发了出去。
随手丢下,封闻神色倦怠,打算先睡一觉。
再被吵醒的时候雨依然没停。
手机嗡嗡震动,他探手从地毯上捡起来,看着屏幕上的电显,本就不正常的呼吸轻而易举被扰亂了一拍。
接听。
很清晰的雨声顺着听筒传了过来。
封闻眉头一跳。
谢知之语调冷硬:
“封闻,我再问你最后一次,你到底要不要和我约会?”
你到底要不要和我约会。
他又舔了舔犬牙。
舌尖传来的触感锋利、尖锐,足以刺穿柔软的皮肉。
再像个人的alpha血液里都涌动着低劣下流的兽性基因,咬破对方脖颈,标记对方是刻写在dna里的原始本能。
包含占有意味的信息素将顺着牙齿毫不留情地注进去,哪怕对方是个beta,他也可以留下味道。
如果想,他可以让对方无处可逃。
真的他妈的很糟糕。
封闻哑声。
“我——”
他想说我的状态不大好,但是被对方打断了。
beta强作出来的冷淡被雨声泡出一点马脚,显得颤颤巍巍可怜了起来。
他说:“我要被打湿了,你还要我等多久?”
从楼下坐电梯上来要多久?
五分钟?
一管完整的针剂被推入静脉,血液似乎被迫降温,封闻匆匆在主卧翻找,这里应该有止咬器。
门先被踹响了。
常年处变不惊的alpha于是浑身一僵,胡乱撩了一把额发,眉眼间隐隐带着焦躁,最终快步走了出去。
门外,湿漉漉的野猫在做哈气前兆。
唇线紧抿,可能是因为存在一些身高差,连眼皮都变成一个很不好惹的弧度。
封闻口腔发出一声自觉不妙的咂音。
他走过去,想到网上说有些猫看上去很凶,其实是因为他毛茸茸,所以从上往下看时会变成在生气的样子,如果换个视角就会发现不是这样。
很没道理,不能乱套公式,但封闻还是俯了点身。
然后发现,猫是真的在凶,乱带数值头都给你打掉。
“什么意思。”
还缠着绷带的手抵住alpha的肩,将人往后推了半步,谢知之很有脾气地质问。
动作受阻,封闻觉得牙尖发痒,连带着好不容易凉下去的血都在重新发热,嘴里很苍白地吐出一句:“不是故意推你的约。”
他难得看人脸色,直觉那双黑瞳里情绪好像没有任何好转,于是指尖仓促地蜷了蜷,有点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我……真的很想去。”
回应的是一声冷笑。
“不信。”
封闻喉头轻滚。
放在平时他会怎么做?
可能会先说点好听话,再将一些不堪的情绪粉饰一遍后委婉地作解释说明,最终装作很绅士的样子假惺惺收场。
那现在也可以。
指腹贴上beta小臂,封闻怀疑自己体温可能过高,连带着呼吸都有些混乱,当时不应该只补一支针剂。
目光落下去又抬上来,今日谢知之像隐藏款,月白色绸质的衬衫裁剪合身,恰到好处地勾出清瘦的肩线和细窄的腰,矜贵漂亮触手却湿湿潮潮的。
漂亮的眼睛吊起来,连下颌线都要绷紧,不知道会多难哄。
“停。”谢知之说。
察觉到对方划清界限的动作,封闻眼帘轻颤,估计匆匆打的腹稿应该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叹了口气,指腹轻轻蹭了蹭绷带尾边,他慢声说:
“我只是担心你会痛,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无异于摊牌。
谢知之很聪明,伴随话音,一些猜想得以验证,这人明明什么都知道。
但谢知之还是重复了一遍:“所以,你都看到了。”
语气也不知道是反问还是陈述更多。
封闻眼睛一瞬不瞬,压在后腰的手掌力道加重了几分。
“对。”
目光里,封闻神情毫无破绽,除了吐息微烫就连声调都自然到无懈可击。
但是谢知之听见他说:
“怎么办,我真的好嫉妒。”
第34章
被抱进去的时候谢知之没覺得不对劲。
哪怕房间里的味道聞起来的确有些古怪,但是alpha神态自若,步伐稳健,看起来和平时没什么不同。
但是他忘記了,alpha在说“我好嫉妒”时也是相同的表情,就連语调都无懈可击。
当一个人能面不改色地阐述自己的阴暗欲时,所展现出来的所有风度和爱怜应该通通都是烟雾弹,这种游離踩線的信号意味着他的行为也会如欲望一样落入下流,且极有可能正在准备实现。
对此封聞也很认同,因为在谢知之不知道的地方,他的后背肌肉在异样绷紧,連呼吸都烫得惊人。
已过5点,昏暗的房间内光線淡薄,设计冷淡的家具只能浅浅显出一些没人情味儿的線条。
他低头,看见一段白皙细窄的脖颈,绸质的布料把人衬得格外娇矜,谢知之就这么轻易地被顺好毛,哄进来了。
就連表情都带着一点状况外的天真。
封聞一路径直走向沙发,把谢知之双腿折叠,让人用膝盖点住真皮椅面,后者虽然疑惑但依然顺从,就像那天意识不清时被他从晌欢带走,一路抱上迈巴赫,坐在自己身上的时候还以为当下很“安全”。
从那时候开始安全就变质了,只是獠牙始终不肯浮出水面。
谢知之皱着眉毛,疑惑地问:“好黑,你为什么不开灯?”
搂着他腰的alpha完全不应声,谢知之只好安静下来,耳朵后知后覺地捕捉到对方过重的吐息。
湿的,热的。
手松松扣住他的小臂,alpha和试香似的在手腕内侧嗅了嗅,鼻尖搔过皮肤时带起点不对头的异样,谢知之一臉莫名。
习惯在某些时候确实会麻痹神经。
空气里的信息素浓度高到足以让任何一个二次分化的alpha或omega软着腿退避三舍,但谢知之是个beta。
脖子上的抑制颈环还在兢兢业业的工作,悄无声息地将所有不对头过滤成熟悉的薄荷味香氛,潜入beta鼻腔后大脑自作主张地盖上名为“无害”的安全认定。
是以封聞一点点沉默着,得寸进尺地黏过来时,他还乖乖地用手搭住了对方的脖子,模样好整以暇,意思是,你干嘛不说话?
说话啊。
封闻吐了口气,当听见自己哑声说出:“我有点不舒服,你让我抱一会。”时,覺得自己堪称半个柳下惠。
谢知之奇怪地看他,捕捉到对方眼中一点稀奇的潋滟微光时顿了顿,勉勉強強说:“行吧,只能一会会儿。”
声线清朗,完全不明白自己答应了什么事。落在他人眼里简直像兔子主动钻进圈套,还要摆出大发慈悲的样子说:“勉为其難让你得逞一下。”
封闻闭了闭眼,喉结滚动空咽了一轮,最终发出一声很短促的笑:“谢谢,一会会是多久,要计时嗎?”
计时应该还是不用的。
两人间的距離在窸窸窣窣的动作里缩进,最后几乎只隔着身上薄薄的布料,人体大概有很高的适应性,在活动空间缩小后很快就调整成最嵌合的姿势。
谢知之把臉搭在封闻肩上,感受着后者过于强势的怀抱,环搂后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什么東西。
滚烫呼吸洒在皮肉上时谢知之诚实地毛孔成片起竖,有点不自在,但还是安静地枕住,履行那句“只能一会会儿”的承诺。
好乖。
封闻顫顫叹气,覺得自己已经尽可能地在下流色情的想法上覆盖一层道德和法治、人性和礼仪,直到沉默里一只冰冰凉凉的手毫无预警地摸到他的耳垂。
像是丈量什么,耳肉被轻轻捏了捏。
紧接着封闻感到一阵尖锐的刺痛,喉咙逃逸出一声吃痛的轻哼。
带着莫名的色情。
谢知之迟缓地眨了眨眼。
他的拇指抵着一只鸽血红耳钉,耳针破开血肉扎进耳垂,捏住皮肉的手指微微湿润,应该是有血流了下来。
谢知之眯着眼睛十分困難地看了一会,发现看不大清,用手抹了一下,又将那点血涂地更均匀了,湿湿地糊了一片。
封闻的手骤然收紧,埋在他脖颈上喘着不自然的气。
过重的力道让谢知之有些吃痛,借着夕阳燃尽前投入窗内的最后一点晖光,他看见alpha沾着血的耳垂像在应和什么箴言。
冲动低头将嘴唇贴了上去,没顾及到alpha握着他腰的手用力到泛出青筋,一阵湿润,舌尖卷走了涌出的一小滴血珠。
“你的耳朵好烫。”
“很红嗎,我好像看不清。”
空气有一瞬间的凝结,封闻觉得脑子里有什么東西断掉了。
他哑声问:“你给我穿了什么?”
“耳钉,红色的,火彩很漂亮。”
耳朵听见对方胸膛始终有力地心泵血跳动,谢知之后知后觉地觉得紧张,舔了舔唇,尝到口腔里有淡淡的血腥味。
然后谢知之就是在这个时候发现事情不对头的。
身下的触感不对。
不待他反应,喉结被唇舌带着色情意味重重舔过,谢知之汗毛直立,吞咽间察觉到有什么锋利的东西刮到了皮肉,带起细微刺痛。(脖子以上求放过
有什么猜想在缓缓成型。
“封闻……”他有点怕了。
耳边传来舔.弄的水声(脖子以上求放过,谢知之喉结一滚,感觉烧了起来,左手探到对方发丝间,顫颤收紧。
他以为会很困難,实际上alpha很顺从地被他从身上带起来,下唇上残余的水色甚至拉出一条晶莹透线,在达到极限时无声地断掉了。
alpha吊起湿湿的眼睛直勾勾地看他,连眼尾都烧红:“到你说的一会会儿了嗎?好快。”
气息不稳且灼人。
这不对……谢知之忽然警铃大作。
这不能怪他迟钝。
早年谢知之以为自己会二次分化,alpha或者omega都没什么关系,能选的话最好还是alpha,但是事与愿违,18岁“确诊”beta后谢知之作为报复,再也没有好好上过一节生理课。
对此谢知之的理由很简单——那玩意有什么用他连信息素都没有,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
可当下电光火石间,谢知之突然想起了某些少得可怜且早遗忘到犄角旮旯里的生理知识,生搬硬套连蒙带猜了一通后,迟钝地意识到了什么。
探手过去摁住alpha下巴。
封闻不解。
手指带着探究意味地伸进去了一小截,不死心,抵住后又忐忑地磨了磨。
“尖的。”
声线带抖,黑发beta脸上最后一点平静挣扎着碎掉。
封闻对此报以一声不知所谓的嗤笑。
扣在beta腰间的手不死心地压了压,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一句:“生理课全学到狗肚子里去了啊甜心。”
过电似的一麻,有什么不清晰的画面在脑子里迅速回闪,但无暇分辨。
后退,起身,失败,被逮了回去。
大概这钱确实花的够值,这点稀薄光线下谢知之居然看见封闻耳垂上的鸽血红折射出很璀璨的火彩,光华醉人。
跌坐回封闻腿上时,谢知之脑子里抽空滑过两个字:好闪,然后再滑过两个字:好.硬,意思是有点咯到了。
然后脸就被扳回来,烟灰色眼瞳很不满地盯住他,声音带笑却异样危险:“怎么逃跑也不专心?”
当他是死的啊?
“……”
冷凉的气味终于以张牙舞爪的姿态侵入呼吸道,谢知之干巴巴地说:“我不要和你约会了,我要回家。”
身上人的挣扎全然情真,封闻舔了舔牙,肌肉紧绷。
他盯着对方慌乱的动作,仅片刻脑子里就划过很多危险的东西。
拒绝他,镇压他,告诉他想都别想。
这个连alpha易感期都要通过伸入对方口腔触碰牙齿这种方式来确认的人会得到最刻骨铭心的一堂生理课。当锋利的牙齿咬破皮肉,他的鼻腔里是自己信息素的味道,就连身体里也会是,伴随着疼痛席卷而来的会是晕眩,就算不能和omega一样被彻底标記,但谁都会闻到他身上是自己的味道。
血管内的血液依旧滚烫,30cc的抑制剂就像扬汤止沸,封闻目光沉沉,片刻后扯出一个很有嘲讽意味的笑,轻而易举地看见beta眼皮颤动,牙齿防备地咬住下唇,一副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可怜样子。
他听见自己言不由衷地说:
“可以。”
如释重负四个字不及谢知之的表情来得生动。
在谢知之重新支起身子,跪在沙发上借力,以为可以从他身上一根毛都不掉地退下来时,封闻心想怎么那么天真。
怎么可能会那么好办
探手抓住对方手臂,轻轻地诱引过来,将手心贴在脸侧,蹭了蹭,封闻哑声低低地说:
“除了牙齿,你知不知道alpha易感期还有什么症状?”
谢知之一僵,迎着alpha的目光,在脑内拼命搜刮,试图找出哪块生理课的记忆残尸来当答案。
——一无所获。
……其实也不算一无所获,一些常识类的答案滚到嘴边,吞下去了。
“有什么……”
堪称差生的表现完全在封闻的意料之中,从他第一次出现在安寰湾,谢知之胡乱裹着浴袍给他开门他就知道。
封闻颤颤吐了口气,慢条斯理地告诉他:“会很焦躁,没有安全感,离开你的话我会哭的。”
他又问:“知道什么是筑巢吗?”
谢知之眸光微闪,这个他知道。
alpha在易感期会挑选一个安全的地方,在四周堆上大量的毯子、衣物之类的柔软物体,最终做成一个巢穴的样子。巢穴可以留存气味,让他们感到安全,他们会在里面准备充足的食物和水,而绝大数alpha为了减少出巢的频率,通常会选择更便携的营养剂。
他们会在伴侣的味道里度过易感期。
通常是这样。
“你知道对不对。”封闻笑了。
谢知之抿唇:“我没有信息素。”
封闻舔了舔他的手心,慢声说:“没关系。”
他的眼神烫地惊人,看上去很好心地摆出了一条退路,就连声音都带着委曲求全的意思。
可他说的是:“把你的衣服脱给我。”
掌心湿润,纵然猜到可能会听到什么话,谢知之还是一颤。
他艰难地说:“……我只穿了一件。”
封闻叹了口气,好像又退一步:“裤子呢?”
谢知之舔唇,这个次选又好到哪去?
“也不行……你让我光着出门吗?!”
封闻于是露出了一点受伤的神色,眼神却往下掉。
谢知之头皮发麻。
他想捂住封闻的嘴,但是来不及了。
封闻的吐气湿湿热热地挂住他,重新抬眼:“那把内裤脱给我,甜心,我好难受,你怎么不心疼我。”
“……”
谢知之觉得额角在跳,脸到脖子烧得绯红。
他脱口而出:“不要!”
又被拒绝了。
“挂空挡出门很为难吗?”封闻叹气,眼神湿湿的,“又不会有人看见,我不和别人说。”
是这个问题吗?!
谢知之头皮一炸:“别这样看我,你要拿我的内裤干什么啊?”
空气都静了。
这个问题就很微妙,微妙到封闻都反应了一秒才反应过来谢知之是什么意思。
如果结合上下文,他应该只是想讨点东西用来筑巢,实际上他并不打算筑,只是不想让人这样轻而易举地出去而已——听上去好像没什么大不了的。
但是这句话后,一些糟糕的想法就力排众议地流了进来,和他说:啊对啊,好像有点别的用法。
比如拿他……,……上去,一次又一次,把它彻底弄……。
变态。
封闻长长地哈了一声,像是有些可惜一般缓慢眨了眨眼。
“还有别的选项,甜心。”
他贴着柔软的,气到发颤的掌心轻轻地说:“我保证什么都不会做,可不可以留下来陪我。”
情热注定会为此反反复复,封闻怀疑找遍全天下都找不到第二个alpha会在这种情况下对伴侣说我们不做,但是你别离开我。因为哪怕是用抑制剂镇压,欲望也一定会在伴侣影响下起起伏伏。
虽然他们还不是伴侣。
他不记得自己的动作是不是太过强硬,只知道反应过来时,他已经带着人走进主卧,抽开桌柜,带着谢知之的手往里面伸,触碰到外包时发出了一点窸窸窣窣的声音,心惊肉跳。
封闻从后面搂住他,目光沉沉,最终用假惺惺的可怜语气说:
“三十支,很够的。”
“别离开我。”
“甜心,你要不要摸摸我的眼睛?我觉得我好难受。”
第35章
当你想要对方做什么的时候,给他选项,而不是去问他可不可以。心理学上的小把戏,用在beta身上似乎不大能行得通,封聞垂眼,谢知之在他怀里眼睛向上抬起,仰视过来的眸光带着某种一言难尽的意味。
不用等那张薄唇把话音吐出来封聞就能将里面藏的句子猜的七七八八,无非是:你他妈顶着我说这种话真的很没有说服力,世上难道还有比这更扯的谎言?
没有,他心说。
俯下身,在那双很有脾气的眼睛上轻轻落吻,封聞从桌柜里拿出一管针剂。
等谢知之反應过来已经被推着坐到了床上。
封聞膝盖点地跪立在他面前,眼睫下垂,用明显过于鋒利的左侧犬牙咬住外包轻巧一撕,带着透明液体的针管就露了出来。
主卧的灯是亮的,房内设施少得可怜,黑灰色调首尾贯穿一视同仁,谢知之抽空想以后绝对不能选这种該死的意式极简风,整个空间怎么看都带着点冷冰冰的味道。
所以当alpha带着点讨好意味地跪在地上用濕濕的眼睛看向他时,谢知之很难错开眼睛。
心脏很重地跳了两下,比起逃命要紧先滑过大脑的是:
这鸽血红真的好闪,漂亮得要死……
封闻说:“教你。”
alpha要做的事情显而易见,明明可以正儿八经地教学——一个抑制剂而已,拆开,打进去,能有什么知識点。偏偏要走歪门邪道。
支在床边的手被鬆鬆抓住,封闻将针剂递到他的手里,教他扭动,分離悬液瞬间混合激活。
一米九几的alpha在此刻很像某种大型犬,先是很自然地将脸放在他手心似是而非地蹭了蹭,然后把小臂伸出来,搭在谢知之的大腿上。
注射针在灯光下反射出鋒利的金属银光,alpha却眉毛都没抬一寸,点着手肘内侧慢条斯理地和他说:
“我一般比较喜欢扎这里。”
靠在大腿上的手臂线条利落,皮肉肌理分明,当小臂随着动作微微绷紧时谢知之余光瞥见那张m字嘴唇很色情地向上勾了一下:“专心点甜心,拿着针呢,乱刺也会痛的。”
“……哦。”
谢知之干巴巴地應声,垂眼。
手指被带着往前推,针尖在皮肉顶起一个轻微的弧度,緩緩没入皮肤,20cc的透明液体很快就被注入皮下。
当用空的抑制剂被丢入垃圾桶时,谢知之看见里面还躺着两只同样外壳的针剂。
不等多想,腰就被握住,封闻起身把他推进床里,居高临下地睨着他时声音带笑,在他耳边说:“你现在没得选了。”
字面意思。
柔软的床铺受力陷下去。谢知之甚至察覺到自己被带着往回弹了几弹,封闻的吐息很烫地拍在他脸侧,眯着眼睛目光很游離,像是没什么焦距,只有鼻尖在他身上来回蹭。
在脖颈被吻住的时候谢知之从鼻腔里挤出了一声嗤笑,抬脚踩住对方大腿,强硬地拉开了点儿距离。
目光意有所指:“你怎么还没下去,假药?”
封闻单手撑住床,眼睛顺着他的目光向下走了一段距离,发出了一声不爽的轻哼。
大手捏过踩在大腿上的细瘦脚踝,他咬牙切齿地说了一句:“别管那些没用的。”
没用和用不上差别还是很大,谢知之没忍住笑了好一会儿,眼见着人脸色逐渐走坏,大发慈悲地抬手挂住了对方的脖子,顺手关上了顶灯。
光线昏暗,雨声淅淅沥沥的,封闻抬脸親親他的下巴,轻声说了句:“好困,睡覺。”
像是什么安眠药,谢知之打了个哈欠,不作他想就闭上了眼。
然后他会发现alpha在易感期说的好听话全他妈是放屁。
谢知之是被舔.醒的。
当锋利的犬牙咬过下巴带起一阵细微的刺痒时,大脑先是睡意朦胧的空白,然后很迟钝地反應了一下这里是哪里,现在是什么情况,为什么好像有狗在舔他。
黑亮的眼睛缓慢地下行,看见一双迷离的烟灰色瞳眸,连焦距都没有,全凭本能在向他索吻,像是察觉到动静,舔咬下巴的动作短暂地停了两秒,随即稍微低侧了少许弧度,用左眼抬起来望住他。
英挺的鼻子被稍微抬起了几寸,露出鼻尖不明显的红色暗痣。
身下人被强制唤醒后的惺忪表情像是起到了什么正面鼓励,猩红的舌尖带着暗示意味重重刮过脸侧,封闻从喉咙里发出几声难耐的低哼,像是在求谁可怜。
很难复述一睡醒就看到这种神似p站gv时谢知之的心理活动。
他躺在床上放空了半分钟,察觉到封闻没有因为被晾着而稍有收敛,手反而探入衬衫内不断揉捏腰间软.肉,谢知之终于抬手抓住那颗得寸进尺的后脑勺,施力时不自觉发出一声带顫的叹息。
热源从身上扒离,皮肤开始泛冷,谢知之打了个顫。
都不需要向下看他就能知道身上的衬衫应該已经被解开了一一大半,只剩最底部的蝶贝扣还未遭毒手,滑腻的绸质衣料松松垮垮地挂在腰间,要遮不遮。
事情走到这个地步其实早有预料,只是两个人都不大信邪。
事实证明,相信易感期alpha的嘴不如相信路边一条。
谢知之定定地和那双烟灰眼瞳对视,平复了会儿呼吸,片刻后声音轻轻的:“封闻,我回家了。”
空气有很长一段时间的悬停。
在此之前,哪怕刚刚被以非常规的方式上了一堂极速版生理课,谢知之对alpha易感期的理解也仅限于口头或书面。
有什么热热濕濕的东西砸在锁骨上。
谢知之抽身而出的动作于是很突兀地僵住,看着锁骨上的水迹两秒,诧异地抬起了眼。
平日里从容矜贵的alpha在此刻像一只认識到遗弃命运的大型犬,深邃的烟灰色眼瞳氤氲着一层清晰的水光,连睫毛都在轻顫。
那句“我会哭的”和念咒似的绕在耳边,谢知之扯了扯唇角,心说明明要受害的应该是自己,你哭什么,又不是谁哭谁就有道理。
抵住alpha的肩膀,谢知之借力把身体支起来,alpha不拒绝也不耍赖,乖乖地跪坐在床上,连委屈都安安静静。
“好。”语调向下垂,像是接受了被遗弃的命运。
如果不是又一滴眼泪顺着动作啪嗒一下正巧砸在手背,谢知之真的会这么想。
眼泪像是还带着体温,他被烫得一抖,动作稍顿,下意识低头看了一眼。
谢知之有一瞬间怀疑自己在玩地球online。不然那滴眼泪怎么会正中靶心,刚刚好砸在留置针针眼。
叹了口气,心想从开始到现在,封闻连掉眼泪都好有心机。
“你完了,我会拍下来的,你身败名裂了封闻。”谢知之慢吞吞地说。
他把alpha勾过来,紧张到连手都在抖,声音颤颤的:“你不许动,也不能咬我。”
下意识摸过脖颈,医疗抑制颈环还在工作,应该不至于又过敏被送进医院。谢知之咬唇将手探下去。
……而已,谁没……过?
心理建设轰然起立,手指碰到封闻绷紧的腰腹时,谢知之甚至有心情和余力抬了抬眼,想去看封闻的脸。
湿红的,谢知之在心里默默骂了一句好色,他们beta就不会这样,beta好像是世上最人性的性别,突然好平衡……
“听到了吗嗯”
颤动的手摸索着向下探,磕磕绊绊,直到指尖轻轻勾住了裤腰。
谢知之脸都在烧,刚打算继续深入,手腕却被猝然扣住,紧接着不容抵抗地把他带起来,摁回床上。
封闻伏在他身边不正常地急喘,很没说服力地说了句:“够了。”
“?”
挣了一下没挣脱,谢知之冷嗤,什么意思?给脸还不要。
抬脚踩了上去,封闻闷哼了一声,垂头,白皙圆润的脚趾踩在上面状似很不耐烦地磨了两下。
“哦,那我走了?”
眉毛挑起,被无意识咬得殷红的嘴唇还在肆无忌惮地拱火,很不满地“啧”了一声。
“不要弄湿我的脚,好脏的。”
妈的。
封闻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不行。”
捉住脚踝,强硬地扯离。
窸窸窣窣的声音再次响起时,谢知之甚至能识别出这是什么玩意发出来的动静。
冰凉的管状物挤入手心,谢知之斜眼,看清后嗤笑了一下,漂亮的眼睛故作不解地看回来:
“你是不是不行?”
封闻脖颈青筋一跳,似乎从beta的脸上幻视到不知死活四个大字。
他不满地咬住被扣住的小臂,舔过一小块软肉,哑声提醒他:“手会很痛的甜心。”
被舔过的地方湿湿的,谢知之打了个颤,很缓慢地眨了眨眼,有一瞬间的哑口无言。
除了生理课,谢知之自认学习态度还可以。
比如此时此刻,alpha只是带着他演示过一遍,他已经掌握得七七八八,能做得蛮漂亮。
牙尖咬开外包袋,取出针剂,轻扭,耳尖捕捉到悬液混合激活的轻响,咔的一下像是弹在心尖。
锋利的针尖抵住体温过热的皮肉时,谢知之不自觉皱眉,封闻见状气息不稳地安抚:
“骗你的,其实不痛。”
谢知之眼底带着浅浅水光瞪他一眼:“又不是扎我。”
针尖稳稳没入。
推管,注射,带出一声极轻的喟叹,拔针。
谢知之偏头,瞥见封闻烧红的湿润眼睛,和平时从容矜贵的模样大相径庭。
对视上后,alpha猩红的舌尖舔了舔下唇,尝试和他讨点甜头:
“可不可以亲亲我。”
谢知之眸光微闪。
放在一个月前他死都想不到一个alpha立着和他说这种话时,第一反应竟然不是冷笑一声再附赠一脚。
用空的针管被随手丢下床,咕噜噜地滚了一段,没人顾及他没能去到该去的地方。
缠着医疗绷带的手松松搭住alpha的双肩,谢知之俯身在对方颤抖的眼睫上落吻。
唇肉触到一点不安定的湿热。
谢知之小小声说:
“可以。”
第36章
恃宠而骄本质上是仗爱行凶。
当安慰吻落下时,同时有什么东西从身体里钻出来,连带着感官都开始无限放大,beta落在他眉额上的吐息好濕,似乎带着一点不由自主的颤抖,封闻在那时候想,好像在一个易感期内打完三十支抑制劑也没什么关系,虽然生理书上白纸黑字多次强调——过量使用抑制劑可能会药物抵抗,严重时会导致腺体受损。
放在以前,封闻面对这种情况会完全置身事外,用嘲讽的语气说:“让这个beta打包回家不就行了。”
事实是人甚至没法共情以前的自己。
回家?
别搞笑了,回家了他怎么办。
易感期是有救了,那下半辈子呢?还过嗎?这么多天外面守着的狗有几條他都不敢数,毕竟流浪猫的花语是手慢无,他的意思是謝知之的花语也是。
眼睫上的吻一触即分,但在合同上盖戳也只是咔哒一声一触即分的事,这两者有什么不同?
甚至謝知之的吻比合同上的公章更权威。
封闻几乎在两秒钟内就做好了一个决定——来都来了,得想办法从这人嘴里捞点什么出来用以补充合同的各项條例才行。
写的越多越保险,有依有据有出處才是他们这类人该干的事情。
垃圾桶里抑制剂和营养剂几乎是按一定的比例增加,謝知之有些忧心地看了一眼,拨弄alpha环抱在腰间有一下没一下撩闲的手指。
他已经很习惯这种带着强烈薄荷味的拥抱。
“你真的没事嗎?”
封闻吝啬地向垃圾桶投去目光,一句没事在嘴邊滚了一圈变成了:“……有事。”
謝知之信以为真,连声线都紧张起来:“有事?哪里不舒服?”
封闻懒洋洋地说:“亲我一下甜心,我感觉刚刚心好像没有在跳。”
肚子上挨了忍无可忍的一拳,封闻吃痛时还有心情想,这是嘴贱的坏處嗎,那好处呢?不给的话收支也太不平衡了。
下一秒谢知之揪住他的衣领把他扯了过去,仰头给了一个迄今为止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吻。
舌头舔到唇瓣时血液好像在倒流,封闻有些晕眩,慢半拍地和人交换了一个濕漉漉的吻,将人压到床上时腦子里的想法几乎只剩下一个——再这样硬了軟軟了硬他可能真的会有事,谁说过量注射只会有腺体疾病的?
浅灰色的床早被筑成一个四面高中间深陷下去的軟窝。感受着身下过分柔软的触感,谢知之不由自主地回想这个软窝的建造史——
一开始其实也只是一个雏形,封闻没做得太过分,只是稍微堆叠了几个长抱枕。
直到他被舔醒后觉得身上全是口水有点脏脏的,洗完澡出来却发现脱掉的衣服没能出现在脏衣篓里。
封闻光明正大地靠在门邊目光沉沉地落在白瓷地面,然后慢步过去,用手指勾起来,转身和做毕设似的塞进窝里。
谢知之看得臉颊抽搐,有一瞬间怀疑当下过热的体温可能不是泡完热汤导致的,而是真的在红温。
光腳在白瓷地面上留下一串濕湿的腳印,谢知之裹着浴袍看着那张已然面目全非,和整体意式风格已然迥异的大床,最终走去衣帽间拿了一件衬衣充当睡裙,边套边在嘴里嘟嘟囔囔地骂:“他妈的什么狗德性,按理来说易感期有七天,难道你要把七天的脏衣服都收集起来做窝?”
那床成什么样了?
“我不要,真的好脏,我要去隔壁睡。”
结果当然是没能去到隔壁。
被抱着带进床铺的时候谢知之诧异地发现封闻这门莫名其妙的手艺应该还不错,整个床铺被铺得十分松软,将人完整包裹起来的时候好像确实能起到某种意义上的安定作用。
alpha在他身上蹭蹭亲亲,舔咬间含含糊糊地给他抽空分析:“怎么会呢,一般来说这种时候都没有后六天衣服的事。”
——光着不就行了。
“哈。”谢知之探手把人抓起来,慢吞吞地问,“辛苦你了是吧?”
封闻低笑着亲亲他的鼻子,恬不知耻地点头:“嗯,辛苦我了,有奖励吗?”
“有的。”
奖励是不轻不重的一巴掌。
封闻偏着头,繃着下颌线的模样俨然一派沉肃。
“痛?”谢知之拧眉,轻轻把他的臉扳回来,亲亲他,“谁让你这么说话,我没忍住。”
“哦,倒也不是。”封闻埋在他脖颈里急促地喘着说:“把我扇硬了甜心,你这样好辣。”
“……”
谢知之翻了个白眼,完全是多余担心。
……
“专心。”封闻叼住他的下唇,不满地提醒。
臉被迫抬高。
带着凉意的唾液从唇齿间渗进来,谢知之喘了口气,鼻腔里发出了一声呼吸不畅的难受哼音。
脊背被大手缓缓抚过,封闻就像那天在淋浴室一样教他:“呼吸,对,把嘴再张开一点。”
被吻得有些晕眩,谢知之下意识照做,新鲜空气涌入肺部的同时,口腔上颚却被轻轻地舔了一下,正常的呼吸节奏被迫打断,气管呛入少许唾液,谢知之难受地咳了起来。
缠着繃带的左手虚弱地挂在alpha脖颈上一抖一抖,连眼底都漫上一层湿润的水色,胸腔震颤地像暴风雨里的起伏不定的小舟,只有那双黑色的眼睛里还带着点埋怨的刺。
封闻没想到会这样,用手顺着谢知之滑腻又紧绷的脊背,皱着眉头凑过去歉意地亲了亲他的下巴:“要不要喝点水?”
“……不要。”谢知之气息还没平复,哑声说。
房间只开了柔光灯,当beta的小腿轻飘飘地勾住他的腰时,封闻确实很难控制住不去想一些有的没的东西,以至于动作都陷入了一种要起不起的尴尬状态。
beta躺在床上眉眼湿湿,被亲到嫣红的薄唇因为呛咳还在小口喘息,漂亮的颈线不得不随着呼吸以某种频率反复加深又减淡,对他而言裁剪合身的衬衣套在谢知之的身上有些松松垮垮,动作间被撩起的衣摆起不到半点掩盖作用,beta的平坦紧实的小腹正随呼吸一起一伏。
从晌欢初见封闻就知道谢知之的腿长得很漂亮。
修长笔直的线条从微绷的大腿肌理一路流畅地延伸至腳踝,可能是刚刚洗过澡,冷调柔光下几乎泛着层釉质光泽,触感温凉。
此刻足跟强硬地抵住alpha的侧腰,脚背因发力弓起一个柔韧的锐角,透出皮肤下淡青的血管脉络。
衣领被微凉的指尖勾过去的时候封闻腦子有一晌在不由自主地唱大悲咒,目光强制性流离失所,试图在四周一片狼藉里找到一管抑制剂用以进行人性的回归和坚守。
谢知之却眼神闪烁地说:“我……”
大概是难以启齿,但不妨碍封闻眉毛同步一跳,眼神从漫无目的地寻找变为直端端向下——
然后脸被抬了起来,对上一双闪着莫名其妙恼意的黑色眼睛。
谢知之咬他的下巴,声线颤颤的:“用腿可以吗?”
很诱人的条件。封闻斟酌了一下:“我可以帮你。”
“?”
忍无可忍,alpha那张莫名正色起来的脸又被轻扇了一巴掌。
勾着腰的腿用了几分力,他偏回头,看见谢知之冲他很挑衅地扯了扯嘴角:“你要不做手术把腺体割了植给我吧,换我伺候你,我肯定能做得很好。”
回应的是一声轻砸。
修长的左腿被折起,alpha将挂在腰间的右脚踝握在手心,居高临下看过来时挑高了眉:
“甜心,我突然想起一件事。”
“什么”
“下次打沈彻的时候能不能换个打法”
“你扇人的样子好像在调情。”
封闻想起手机里很久之前沈彻给他发过的巴掌印照片,没忍住嗤笑了一下。
哪怕人就躺在他身下,他也很难克制不去强调自己才是正牌——太恶劣了,他把这一切归结为妒忌在作怪,沈彻竟然还没彻底滚蛋,他怎么能心安理得地占着这个位置这么久?
“是因为舍不得吗,扇我的时候好像不疼,只闻到你手上的沐浴液味——明明是一样的牌子,怎么在你身上这么好闻”
谢知之被烫得咬唇抖了一下。
alpha眼尾嫣红,眸光晦暗,动作慢条斯理的,还有闲心和他开玩笑。
“是除了那样都可以吗,那我们可以玩得很花——打拳击的柔韧度好像也很不错,你的腿好长,也许应该去跳芭蕾。”
“……”
都在说什么?谢知之听不下去,下意识用小臂遮住眼睛。
半晌,他在摇晃里磕磕绊绊地骂了一句:“变态……”
#
三天。
手上的液体还没干,封闻仰靠在已然四处漏风的“巢”里不死心地摸了摸牙,半晌发出了一声很可惜的叹气。
大概是抑制剂超量使用和某人刻意纵容,信息素比往常平稳得更快。
怎么能这么快
迟来的良心比草都贱。封闻咋了一声,以为自己可以穿好裤子好好做一做aftercare,直到谢知之推开了浴室的门。
氤氲的热气像柔软的纱,beta踩着湿漉漉的脚印走出来,发梢还在滴水,透明的水珠顺着脖颈曲线往下滑,一路吻过清晰的锁骨,在衬衫领口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痕。
两条大腿很大方地露在外面,水汽将皮肤蒸得微微泛红,细得都看不见毛孔——当初这件camicissima他好像不是当情丨趣内衣买的。
良心悍然离场,封闻决定装傻。
……
骤然凌空,谢知之眼睛微微瞪大,但还是让alpha把自己放在盥洗台上。
他的脚尖几乎碰不到地,当细细密密的吻落下来时,alpha的手已经往他衣服里钻。
急促的喘息响起,alpha舔掉他眼角的生理性眼泪,驾轻就熟地向他讨几句黏黏糊糊的好听话。
谢知之磕磕绊绊地照办,左手安抚地摸了摸alpha的侧脸。
混乱的白光在大腦里反复闪现,他抓住alpha的手臂都在发抖,带着泣音艰难地吐出一句:
“我还在……不、不要了。”
alpha吻掉他源源不断淌下来的眼泪:“是好爽不是好痛,对吗甜心”
“……对。”
封闻扬唇,在他耳边低声说:“好乖,诚实的好猫就应该得到奖励。”
什么奖励
谢知之从混乱里勉强捡回少少的清醒。
当他看见那张水红的m字唇带着诱惑意味张开的时候,仿佛看见脑海里在放烟花,与此同时莫名的恐惧爬了上来。
几秒后,修长的手指探入短发,谢知之眯了眯眼,力度缓缓收紧。
他的脑中抽空滑过四个字——得寸进尺。
“封闻——”
alpha跪在地上吊起眼睛看他。[脖子以上的描写]
——stickoutyourtongueandlickit.
谢知之忍耐着用牙齿咬着手背上的软肉,眼睛潮湿到全是水色。
封闻觉得受到了蛊惑,他一向很乐意满足对方的要求,于是很听话地探出了猩红舌尖。
谢知之颤着笑了一下,像是在做鼓励。
手上的力度再度收紧,beta喘息时翕张的红热口腔像是在勾人献吻。[脖子以上]
“过来,也给你……奖励。”他说。
封闻显然很吃这一套。
手撑着瓷台探起来的时候,alpha以为会得到一个吻。
因此当右脸微微发热,alpha的大脑出现了短暂的一秒空白,紧接着他佯作可怜地侧了回去。
注视着alpha情动又委屈的眼睛,谢知之唇角漾起点坏心眼的笑:
“这样……不行啊封闻。”
修长的手指探入口腔,犬牙被意有所指地摁了摁,封闻一晒——被发现了。委屈的神色瞬间偃旗息鼓。
谢知之抓着封闻头发把人摁下去,语音带泣:“卖力点……晚点沈彻会来接我,我可没有……那么多时间。”
当脑子里的烟花绽开的时候,谢知之听见封闻口齿不清地抱怨了他一句:“好渣,甜心。”
第37章
“好渣,甜心。”
“……说谢谢。”
带颤的手没什么力气,懒懒地撩了下耳垂,封闻低笑一声,带湿的吻落到眼前颤抖的腹股沟,肌肉线条因而诚实紧绷。
抬脸看见beta脸上一片潮红,連舌头都爽到探出口腔,封闻心情好得不可思议,喉头吞咽了一下。
“谢谢,甜心。”
封闻单手支着盥洗台起身把人捞进懷里。
谢知之抵住他凑过来的脸:“现在不要親我。”
封闻一嗤,骂他:“双标的混蛋。”
舌头不容拒绝地舔过口腔时谢知之蹙眉轻哼,大概是知道稍微有点过分,嫌弃了两秒就闭上眼張开嘴,勾住alpha的脖颈一副很乖順的样子。
但再乖順也掩盖不了这人马上要坐上别人车的事实。
当谢知之小口喘着气撑住他袋肩膀向外不轻不重地一推,唇舌相連的水线无声断裂后,那張嘴里很可恨地吐出来一句:
“你好了吗?先把我送回家,我还要换一身衣服才行。”
换衣服做什么?
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坐上沈徹的破车,以未婚妻的身份参加那个可有可无的宴会?
封闻轻哼:“我送你去。”
谢知之笑了:“以什么身份?德兰大的同桌?”
“比我想的要好听点。”
封闻挑了一下他的下巴:“甜心,你这样算不算钓着我。”
谢知之一把拍开他跳下盥洗台,敷衍地嗯了两声:“算,算。”
“哈——”好过分。
封闻抱臂低笑:“那打算什么时候收网,我好急啊。”
谢知之走回来安抚地親親他的下巴:“很快。”
很快是多快?
这种没有具体天数的估计基本等同于空头支票。尤其当谢知之边穿裤子边说出那句:“呆在房间里不要被发现。”的时候,封闻轻砸了一声,心想谢知之真的好像个睡完就跑的渣男。
但他毫无办法,甚至还要亲手把人交接到沈徹手上。
下午三点,距离宴会开场只剩两个小时。
量子银阿斯顿马丁稳稳驶入车库,封闻下车捞起在副驾昏昏欲睡的谢知之,轻车熟路地上了26层。
熟悉的环境,熟悉的设施,就連人都是熟悉的人。
被放进沙发的时候谢知之睁开惺忪睡眼,敏锐地察觉到对方的情绪不佳。
理由不算難猜。
他只好说:“真的很快。”
封闻俯身看他,将一个冰凉的金属圈塞进他手心。
“我不是不相信你,我只是……”
封闻轻抚他的脸侧,最终把后半句吞进了肚子里,轉而笑道,“送你个禮物,甜心。”
谢知之低头,禮物?
展开手心,满钻的harrywinston在灯光下折射出细碎光芒。谢知之舔了舔下唇,凑到他耳边轻声说:“那你帮我拆掉绷带。”
封闻说好,小心地把他抱进懷里。
手上的伤口看着惨烈,实际只是一些皮外擦伤,经过处理又过了这么多天早就已经不怎么痛。封闻皱着眉帮他拆掉的动作看上去有点过度小心。
谢知之靠在封闻怀里抿唇,觉得空气里连薄荷味都在恹恹不乐地往下沉。
但没能沉多久。
当最后一圈绷带卸下,谢知之察觉到耳垂被重重舔了一下,熟悉的慵懒嗓音在脸侧笑盈盈响起:“第一次来你家就想说了,甜心你手上绑绷带的样子真的很色,下次能不能——”
“哦,不能。”
谢知之冷笑着看无名指被满钻指环缓缓套入,片刻后又摘下改为中指。
封闻低头亲吻他的手背:“这个还配不上这个位置。”
下午四点。
安寰湾的门铃响起时谢知之抬了抬脸,意思很明确:去里面呆着。
然而事实证明,拈酸吃醋的alpha胆量远比谢知之想得要大——
口袋里的手机因来电而嗡嗡震动,谢知之的手死死抓着玄关门把,身体因紧張而不断颤抖。
alpha显然没有听他的话乖乖藏进卧室,而是在他走向玄关时,突然揽过他的腰将他重重压在门边。
封闻哑着声音在他嘴边吐气如兰:“说你爱我,甜心……这世界怎么是围着你轉的?”
谢知之被迫仰高了下巴,急切地吞咽对方渡过来的薄荷味儿口水,带着泣音让他不要玩这种莫名其妙的东西,他的心要停跳了。
对此封闻很轻地笑了一下,未置可否。
嗡嗡震动的电话像在挑动beta脆弱的神经,就连身体都在合着频率发抖,凭什么一个破电话和颤动的铃音能占据他更多的注意力?
一只大手深入口袋毫不留情地摁下了拒接。
和所谓的“正牌”不过一门之隔。
封闻眸光深深,耐着性子咬他的下唇,低声诱哄:“说你爱我,今晚十点前会回家。”
“嗯……十点前回家……”
“还有呢?”
谢知之闭了闭眼,觉得心跳真的在某一瞬间停摆。
“……爱你。”
唇肉被亲了亲,封闻大发慈悲地放过他,顺了顺脊背:“好乖,玩得开心。”
双排扣西装上的褶皱被细致抚平。
……
当面前沉寂已久的大门被向内拉开时,沈徹歪了歪头。
掌心的手机显示被对方拒接,他以为谢知之气过了头,以至于突然决定放他鸽子。
那就很糟糕。
他站在原地思酌了会儿应該怎么办,也许去宴会厅门口堵人算一个办法,就是太惹眼,不过好在几分钟后面前的门还是咔哒一声打开了。
黑发beta上次没有冷眼相待估计要往前追溯很长一段时间。
修长的手指稳稳扶住金属门把,黑亮的眼睛看过来时難得没夹针带刺,反而眼尾带湿泛红,就连嘴唇都水水的,是刚刚洗过澡?
他的目光自上而下流转了一圈,剪裁得宜的灰色西装将beta的腰掐得很细,難得很真诚地说了一句:“今天很漂亮。”
带着潋滟水色的红唇却嗤笑一声:
“别这么和我说话,好恶心。”
嘴还是一样的利。沈徹退开两步,在门被合上前下意识地朝里看了一眼——
咔哒。
“不走吗?”
沈彻收回视线。
“走吧,知之。”
#
“查不到?”
“对。IP大概经过很多次跳转,最终源头是拉脱维亚的家庭路由器,预付卡。鄭恪禮呆国外这么多年,回国还玩这一套,是不是很扯?”
“哦,我以为你会承认自己没用,这样查了和没查有什么区别?姓鄭的照样人模狗样跟着来老爷子的寿宴,难不成你会蠢到拿一个毫无意义的数字ip发难,让人滚出宴会厅?”
“啊——起码今天,能不能说话别这么刺?”沈彻笑了一下,“我只是一时没抓到他的把柄而已,又不是要你咽了这口气,摆这幅脸色给谁看?”
谢知之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戒指,目光懒懒瞥向窗外:“不能。而且别说的好像只有我一个人着道,要说丢脸——真的蛮可惜的沈彻,当初如果有任何带留影功能的设备在手上,到今天跳得最厉害的应該不是财经报而是娱乐新闻,你的板块估计会占很大一块,怎么不算扬名?”
“哈……”真难听。
沈彻闭了闭眼,他想起谢知之在他怀里安安分分的样子,多乖多顺眼,不像现在——
不是龇牙咧嘴就是……沈彻想起铂悦会所里谢知之拿着枫木球杆的样子。
为了离开的承诺而接过球杆,表情淡到乏善可陈。沈彻毫不怀疑如果没有那句前提要求,谢知之会直接拍拍屁股走人。
怎么会这样
怎么能这样
沈彻突然觉得有更好玩的做法。
“扬名”
“财经报和娱乐新闻又没割席,你想的话两个板块都能印我们的大头贴,板块会比你想象的还要大——别作出这么一副可惜的样子,我会觉得你很想要啊小知之。”
轻佻的话语成功让空气沉默了一瞬,沈彻如愿看见那張平静到近乎寡淡的脸上眼睫为此轻轻煽动,像是被激起涟漪的湖。
几秒后,一道冰凉刻薄的声线传来。
“你把自己代入什么角色了?痴情戏?”
谢知之不耐地咋了一声,切了话题:“那五个人怎么样了?”
“被鄭恪禮拿美刀钓着玩了一圈,实际上连泡沫都舔不到,姓郑的心很黑,一开始这群老鼠就不可能安全出局,现在当然是该送哪里送哪里。”
“无所谓。左右郑恪礼又不是冲我来的,上一次算我倒霉,同样的火可烧不到我身上第二次。”
从头到尾郑恪礼的矛头指向都很清晰。转校来的温叙言没他装的那么白纸一张,但其中有什么爱恨情仇谢知之完全不关心,自己不过是被城门失火殃及的池鱼,非要有被讨债的由头也只能是当时松嵘街外他不小心搅了郑恪礼的局。绑匪只言片语的几句话足够让他推测出能有这一出的起因经过,他不信刻意去查的沈彻会看不明白郑恪礼到底抱得什么心思,该担心的从来就不是自己。
“温叙言呢?”谢知之问。
“他?”沈彻皱了皱眉,“当然没事。”
自从出事温叙言就再也没住过宿舍寝……想到了什么,沈彻烦躁地绷紧了下颌线。
余光里对方食指上的harrywinston闪得很惹眼,沈彻随口换了个话题:“新戒指?和你很配。”
谢知之垂眼,用指腹轻轻摩挲了一下:“与你无关。”
沈彻倚在座椅里,目光定定。
“谢知之。”
他突然喊了一声。
身侧的人意料之中地毫无反应。
准确的说,是故意不给他反应
beta漂亮的侧脸由始至终毫无波澜,那张红色的嘴明明之前还殷殷切切地叫过他的名字,当时说过什么来着
——“阿彻,我们什么时候结婚”
假的,当然是假的。但是真他妈不爽。
沈彻扯了扯嘴角。
“与我无关”
他的目光下行,盯着那枚harrywinston意有所指地笑出了声。
“怎么会。”
“说起来我们订婚之后好像一直都没有定对戒,你会更喜歡满钻的款式吗?”
订婚两个字被咬得很重,像是在强调。
很长时间的沉默。
谢知之深吸了一口气,终于扭脸和他对视:“沈彻,你要自以为是到什么时候?”
“你接下来不会要问我,喜歡什么款式的西装,然后择日再补一个订婚礼?”
沈彻思考了一会,轻笑。
“原来你想要订婚礼?我以为你会再大胆一点说婚礼。看来你对我们订婚没有仪式这件事一直很在意。”
车停。
宾利的车门迟迟未开,谢知之静静地注视那双笑不及眼底的金色眼睛,有很短的一瞬间觉得里面的情绪复杂到让他心惊。
可笑,世上怎么会有这么自相矛盾的人。
“沈彻。”
难得被beta这样专注地看着,沈彻不自觉放轻了呼吸,慢声问:“怎么了”
用左手支住座椅,他坐起身贴近了几寸,直到和beta面对面,眼瞳不自觉地描摹游走。
冷淡的眼睛,挺翘的鼻梁,尖窄的下巴——他看见那双漂亮的水红色嘴唇忽然勾起一个很锋利的角度,像是在嘲笑他自作多情。
可吐出来的话那么难听为什么还是让他心漏跳了一拍
“不要和我说你喜欢上我了,沈彻。”
“你喜欢的是omega,你要比我记得更牢一些才对。”
“哈……”沈彻失神地眨了眨眼。
他想起类似的话似乎某张更艳丽的红唇也和他说过——阿彻,信息素是这世上最稳固的东西,再忠贞的爱情,在信息素面前都会溃不成军。
什么意思温叙言的栀子花味难道比眼前的这张伤人的嘴更值得费神吗
他看见那张锋利的嘴巴继续张合:“要闻一下吗,我没有信息素这件事你确认多少次才死心”
温凉的指尖落在下颌,稍稍施力,沈彻不得不退了回去,余光里beta指尾的满钻戒指像在做无声宣告。
“我们没可能的。”beta说。
下颌上的手指早已收走,过电的神经只会是幻触。
宣告。宣告什么可笑,戴在中指的戒指没有说服力,无名指照样空空如也。
车门敞开,谢知之抽身而出时毫不留恋,沈彻抽了抽鼻尖。
他在原地一动不动地坐了两秒。
两秒后,沈彻从鼻腔挤出一声嗤笑。
——哈,好凉的薄荷味。
第38章
夕阳晖光不及宴会厅的大型水晶吊灯千分之一夺目。
黑发beta大概对场内的一切都毫无了解欲,目光稀松地逛了一圈,停在了茶歇台上——大概是謝家独子的身份在这种场合实在不够看,beta极其顺利地走了过去,神态认真地打量茶歇台,考虑应该拿什么不易碎渣的小甜点垫垫肚子。
当腰际被搭上一只手时,beta拿取的动作有一瞬的不自然,他朝来人看了一眼,漂亮的嘴唇慢条斯理地张合了几下,旋即回头将一小块松软的波斯顿派夹入手中瓷盘。
整个动作克制且赏心悦目,以至于除了搂着他腰的金发alpha没有人会猜到,这个穿着灰色西装仪态翩翩的beta嘴里说的是:
“看见你好倒胃口。”
哪怕收到这样的评价,金发alpha的心情看上去也还不错,一双鎏金的瞳眸始終笑眼弯弯,仿佛氲着层柔光。
只是在beta耳邊用除彼此外无人听见的音量回敬了一句:
“是孕吐吗我的未婚妻,可是我们好像还没有上过床,那你肚子里的是谁的野种”
夹枪带棒,貌合神離,不过如此。
黑发beta显然对此有短暂的消化无能,以至于目光都带了些许审视的意思。
沉默片刻,beta平淡的臉上缓缓漾起一个优雅的浅笑:“是要给我买验孕棒吗你摆出这副忠贞的样子好动人,难道孩子生下来能上沈氏的户口”
掐在腰处的大手紧了紧,alpha臉上却好似云淡風輕。
他低声和beta咬耳朵,语气涼涼:“你想要吗我会瞒着爸妈的,只是dna血检也许要走特殊通道。”
黑发beta报以輕笑,空着的手虚虚抚过对方面颊,拍了两下。
“不行,孩子的爸爸会生气的,他没你这样大方。”
话音到此暂告一段落,宴会厅内始終言笑晏晏,仿佛每个人都足够斯文体面。
烹饪精良的波斯顿派散发出香甜的烤杏仁味,但当謝知之察覺到腰间的力度不对劲时,就意味着已丧失一个人跑去角落旁若无人地进食的权利。
他被沈彻揽着腰一路掠过人群,手上还很失礼地端着白瓷盘。
几秒后,瓷盘连带着一口未动的甜点被一同交付给了一位路过的侍应生。侍应生表情恭敬,完全不知道自己端走的是beta这几日除营养剂外唯一的正常饮食。
沈彻凑过来和謝知之咬耳朵:“未婚先孕传出去好难听,带你过过明路好了。”
字面意思的过明路。
人群潮水一般退去,当最中心的沈老爷子见到自己的宝贝孙子搂着他的未婚妻模样亲昵,一向从容镇定的面庞也出现了极为短暂的惊诧。
毕竟在他的印象里,这个被宠坏的孙子上一次提到未婚妻时还是在同他叫板退婚。
“来了”
话音未落,沈彻和他的未婚妻十指相扣,貌若亲昵地走了上来。
只有謝知之知道,在人群退开前对方在他耳邊说了什么话。
——“老爷子年纪大了身体不大好,他这么疼你,你是不是应该在寿宴上好好表现?”
紧接着alpha的五指强硬地卡入指缝,将表情难看的自己径直带到了宴会中心。
从外围走到沈老爷子面前实际上只有几步路。
beta的听力虽然没有那么好,但不妨碍当身邊人群在同一频段窸窸窣窣低声交流时,飞快从中提取出几个高频关键词。
例如感情真好,例如传言不真,例如真的很登对。
登对?
谢知之没忍住发出一声冷哼,但在脚步停止时还是尽量控制着面部表情呈现出某种礼貌乖巧的状态,輕声道了好。
左手被紧紧扣住,沈彻在一旁同老爷子说一些没营养的家长里短,必要时谢知之发出几声嗯嗯哦哦作为回应,就像一个只会动弹的背景板。
本就无聊的宴会因此变得愈发难熬,谢知之目光游離,他想封闻了,当时不是说他也会到场?
身边人的心不在焉没能逃过沈彻的眼睛。
当谢知之的目光像是想到什么似的略显生动地弹跳了一下,从死气沉沉变为识别搜寻时,沈彻只一瞬间就明白他到底在找谁。
金色的眼瞳中笑不及底,沈彻在无聊的寒暄中凉凉地看了眼两人交缠的手指,扯了扯唇角。
他心说,想都别想。
……
“当然,我们感情——很好。”沈彻眯了眯眼,手上的力度提醒似的加大了几分,“小知之,你说对吗?”
“什么?”谢知之匆忙回神,他剛剛没有在听,迎着沈老爷子带笑的目光,表情浮起一丝尴尬的茫然。
沈彻像一个很体贴伴侣的alpha那样无奈地叹了口气,帮他解围:“知之今天状态不大好,可能有些感冒,爷爷不要在意。”
谢知之眨眨眼,顺水推舟地点了点头。
一般来说这种话往往意味着社交结束,因此当沈彻停住话头直起身时,他以为这是退场的信号,黯淡的瞳孔都生动起来,脚下有些急切地迈开了一小步。
“抱歉,老爷子我——”
话音戛然而止。
当那张英俊的臉骤然接近时,谢知之只来得及稍稍偏转了一点角度,却依然毛骨悚然地察覺到湿热的吐息扑过唇缝。
陌生的唇堪堪擦过臉侧。
谢知之的瞳孔骤然收缩,连带着被握住的手指都用力到褪红泛白。
这次他听清了。
沈彻在他耳边一字一句清晰地重复了一遍:
“我说,我们的感情——很好。”
……
“你刚刚在找什么”
木质味信息素肆无忌惮地闯入鼻尖,beta的臂弯被狠狠拉住。
接近宴会边缘,谈笑声逐步寡淡,谢知之猛地甩开那只紧锢行动的大手,侧过身时眸光沉沉。
此时此刻他已然放弃维持面上的風度翩翩,就连唇角都毫不掩饰地下抿,展现出过分厌恶的神色。
“你真会恶心人,沈彻。”
谢知之逐字地把话语咬碎,扔到面前那张熟悉的脸上,却居然发现对方的兴致不减反增,甚至唇角挑起来一个漂亮的弧度。
“你反应好大,吓到我了。”沈彻这么说。
谢知之汗毛直立,这人完全是疯子,变态……
他戒备地后退了半步,压着声音甩下一句:“离我远点。”
脚步不再停留,向外匆匆走去。
夜风寒凉。
宴会厅举办于沈氏的私人庄园内,此时的室外几乎无人。
当空旷的沿水石路上响起一道渐近的脚步声时,谢知之瞬间绷紧了脊背。
他偏头,意料之中地捕捉到一缕灿烂金发,喉头反射性滚出一声嗤笑。
高挑的alpha脚步平稳,姿态散漫,步伐终止时谢知之敏锐地捕捉到一缕暗淡的银光在他的脖颈间闪烁。
谢知之毫不顾忌地探手勾住了那条素链,连带着alpha都被他粗暴的动作带动,身形有一刹的踉跄。
为了配合对方的力度,沈彻不得不俯下身微微前倾,而对方显然不愿留情收力,细窄的链子紧紧卡住后颈,腺体被勒起一阵烫痛。
“失物要还给失主。”谢知之冷冷说。
“失主?”沈彻舔了舔唇,这样的距离足以让他闻到那股腌入皮肤一般的冷凉薄荷味,因此他意有所指地问:“谁是失主?”
谢知之嗤笑:“你还要在这里阴阳怪气地演多久?难道要和我说其实什么都不知道?”
无所顾忌的摊牌让沈彻的脸色骤然冷了下去,那双鎏金的眼瞳将人紧紧锁住,下颌过分紧绷以至于咬肌因而膨出。
“味道好浓,所以,你和他做了吗?”
勾住银链的力道缓缓加重。
半晌,谢知之像是覺得好笑,质问他:“你站在什么立场上问这个问题?我们难道是什么需要保持忠贞的关系?”
沈彻扣住他的手腕,强硬地将银链从不断收紧的手指中抠出来。
“你的未婚夫的立场,谢知之,回答我,你们做了吗?”
当那双黑沉沉的眼睛带着快意的微茫望过来时,沈彻几乎有一瞬间停止了呼吸。
他看见谢知之扬起一个近乎挑衅的笑,漂亮的红唇张合了几下。
“做了,很多次,我们退婚吧,这样够不够你死心”
“哈——”
放在几个月前,沈彻死都不会想到这个一向被他弃如敝履的beta能輕而易举地掀动自己的情绪,以至于有短暂的一瞬他觉得额角在神经跳痛。
做了?
沈彻神色一冷,他不信。
强硬地将beta一推,罔顾对方意愿,木质信息素几乎以几何倍数在空气中疯狂涌动,沈彻深深埋入了beta的脖颈。
鼻尖毫无章法地在下颌、肩颈、乃至“腺体”处胡乱刮蹭,他试图找到一点证据来推翻beta那句过于锋利的“谎言”。
只能是谎言。
直到那双金色眼瞳从衣领缝隙中直直穿过,捕捉到一枚镌刻在右肩胛上的嫣红吻痕,动作戛然而止。
beta无法被标记,他没办法从常规的渠道得到任何验证,但那枚吻痕像在和他遥遥示威,恍若公章。
“做了。”毫无起伏的两个字,沈彻不知道在重复给谁听。
下颌被扣住,推远,沈彻看见那双唯独对他绝无好颜色的面容上以慢速度逐帧浮起一个恶劣又餍足的笑,轻巧吐出一个字:
“对。”
爱欲是什么。
如果爱欲是毒药,那么爱的底色应该是疼痛。
如果爱欲是疼痛,那就无所谓手段。
“退婚?想都别想。”沈彻听见自己这么说,如愿看见beta笑意淡去,变得冷冰冰,而他甚至从中品尝到一丝扭曲的快意。
“我们会结婚的,谢知之。”
“那溫叙言呢?”beta冷脸被他逼退了好几步,最终腰轻轻磕在水边护栏上,发出一声闷响,“我要不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沈彻?”
“什么?”
谢知之抬脸看他:“你和溫叙言的信息素匹配是99%,你们是百里无一的命定之番,恭喜。”
沈彻一僵。
他垂头,beta脸上的稳操胜券近乎刺眼。
“作为沈思铎的儿子,你要我提醒到什么份上?”
沈彻舔了舔唇。
他重复了一遍:“命定之番?”
beta像是露出了很满意的表情,以至于眉眼都染上了几分洞悉一切的刻薄。
“你逃不脱的,沈彻。”
“逃不脱”
沈彻慢慢地又重复了一遍。
他突然牵起一个笑来:“那你也会和我完婚,你以为你能逃得脱?”
如愿看见beta猛的瞪大了眼。
啊,命定之番,去他妈的命定之番。
“beta没办法很好地疏导信息素这点确实让人很难办,小知之。”沈彻扭曲地一笑,“到了这个地步,难道你不应该提前和你未来的老公讨饶,求他别受命定之番的引诱?”
就像沈思铎的头婚beta那样。
求沈思铎,别离开,哪怕不惜一切代价,因为谁都逃不脱。
沈彻目光下行,那枚满钻戒指在这种时间竟然依旧光辉夺目。
他捏起了谢知之颤抖的手,一字一句地说:“你又逃不脱,为什么要在这里作出一副稳操胜券的模样,好天真。”
他在无名指上轻轻落吻,语调温柔:“对了,你还没告诉我,喜欢什么样的钻戒?”
夜风沉淀了过分凝重的沉默。
他盯着谢知之那双氤氲着水色的,过分锋利的眼睛,为之怦然心跳,舌头无意识地舔了舔唇缝。
“没关系,小知之,没有关系。”
爱欲空前饱胀,以至于沈彻觉得身体泛起潮湿。
被那双抗拒的黑色眼瞳锁定,有一瞬间沈彻怀疑过爱的本质,为什么当占有欲、胜负欲、破坏欲空前登顶时他突然很想咬住谢知之的嘴唇说一些好听的,软和的话哄哄他,以至于手在大脑反应过来之前先帮他擦掉了眼泪。
——好湿。
但现在可不是哄的时候。
沈彻一字一顿,残忍而直白地剖析自己的心,带着居高临下的尖锐快意。
他说:“命定之番而已,谢知之,我不会答应的,你想都别想。有时候我不大理解别人觉得我好命,但是现在我好像很明白。”
“我的人生一帆风顺是理所应当,难听的话我只对你说这一次——”
沈彻扯唇一笑:“解除婚约,谢氏的股票会跌得比宋浣清从楼上跳下来更快,你是从没想过还是不敢想这个问题,你的手里除了眼泪难道有第二把武器”
“不要哭,你这样让我不大舒服。”
“賣给我沈彻难道比賣给姓封的要差劲小知之,都、是、卖——买卖只分现汇和现钞,你凭什么觉得姓封的敢和沈氏名不正言不顺地对着干,难道你还是读童话书的小孩”
他直起身,看见那张漂亮的脸蛋血色尽褪,连眼瞳都缩得好小。
好像够了。
沈彻一笑,鎏金的眼瞳直直地撞进去,神色缱绻温柔地说:“吻我。从现在开始,那些我没看见的东西,全部一笔勾销。”
一笔勾销
“吻你”
“那这一吻你要给我多少美刀”
谢知之冷冷抬眼,发现原来在极端无助和愤怒的时候大脑里会一片空白,只剩下耳鸣似的恐怖嗡响。
——“你不是小孩子了,谢知之,你要听话。”
——“宋浣清会比股票跳得更快。”
——“难道你还在读童话书”
……
谢知之勾住近在咫尺的脖颈,轻而易举地将人带了下来。
他觉得眼前在丧失焦距,否则不会在那双金色的眼瞳里看见自己在笑。
讽刺的,诱惑的,肆无忌惮的,恶劣的,不甘心的……
谢知之吐了口气,他听到什么东西坏掉了,只发出了轻微碎响,不值一提。
“下次带着支票来,沈彻,买卖只分现汇和现钞。”
砰!!——
护栏剧烈震动。
飙升的信息素浓度里他察觉到了久违的疼痛,却不肯停,只在某次喘息里飞快摸了摸脖颈——啊,原来还在工作。
最终,他扯起满脸是血的沈彻,在吐出话音前感受到江上夜风似有若无地抚过颊侧,像是要把脸吹干——
谢知之闭了闭眼。
“要我的吻,起码准备八个0,我只收美刀。”
“不要晕,沈彻。”
“告诉我,为了我的吻,你付得起。”
没有应答。
他后退,转身,不计较目的地,向前走。
在某个频率里意外撞进一双尚在远处的烟灰色眼睛。
脚步稍顿,谢知之轻飘飘移开了眼。
他施施然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
——22:46。
一切好像是承诺崩溃的预告。
第39章
过水夜风总要偏凉。
沈彻靠住护栏低沉喘息,视野突兀迈入一只皮质牛津鞋。
对方在身前缓缓站定,他抬眼,哦,老熟人。
“哥。”声带震动呛入一口带血的唾沫,沈彻難受地呛咳起来,连带着肺部都隐隐抽痛。
封闻在他身前蹲下身,目光上下逡巡了一圈,片刻后从口腔里挤出一声不辨喜怒的轻笑。
“嗯。弄成这样,好難看,阿彻。”
沈彻平复了一下呼吸:“我也没想到呢。”
他注视着那双煙灰色眼瞳,总觉得夜风中寒凉似有加重。
半晌,他听见封闻拧眉吸了口气,吐出一句:“告诉哥,你对他说了什么?”
说了什么
沈彻扯了扯唇角。
……
夜晚的庄园外围寂静无声,只有远处的灯火还在通明,世界似乎割裂成离异的两块,怎么在不到一公里的距离有人在夜风里尝到血腥,有人却在暖气里品饮香槟?
太荒谬了。
当那双因下蹲而折出细褶的皮质牛津鞋伴随着一声不知所谓的“妈的。”重新展平,沈彻顺势抬了抬眼,拿手指轻轻勾住了西裤边缘。
“哥,你把他讓给我。”
封闻低头,看见沈彻笑眼弯弯,一时竟然觉得謝知之下手还不够凶不够狠,不然这張脸上怎么还能出现这样执拗的势在必得?
这样的事是不是从小到大发生过很多次?
从圣诞节的colombo到新年的紅牛RB17,沈彻总是能很自然地和他说“哥,比起这个我更喜欢你的,你把他讓给我吧行不行?”
可不管是colombo还是限量款跑車都已经买过单结过账,要送要卖处置随意,難道謝知之也被他在某个时刻付过钱,敲过财产认定的紅章?
封闻砸了一声,觉得风吹得有点冷了,没有兴致再做他想。
重新屈膝,蹲在沈彻面前,冷淡的视線意有所指地落在沈彻脖颈——蜿蜒流出的血液已经不再新鲜,氧气已经将色泽压暗压沉,只剩下那一小点银光还算鲜亮。
“你有无搞错啊,沈彻?”封闻探手勾了一下那根银链,“你当这是桩给钱就行的买卖?”
单手解扣,银链猝然坠落,拉成一条平直长線。
封闻冷笑:“自己出局别拖我下水,哥现在比你要急。”
此言不假。
当封闻快步走回阿斯顿马丁,那扇量子银車门大开,內部却空无一人。
有什么东西在脑子里轰然炸响,提醒他事态紧急,八成有变,謝知之这会拿的是落跑甜心的剧本,按理来说他应该开启地毯式搜索,放话“一只苍蝇都别想飞出去”。
但沈家的这个狗屁庄园大得离奇,他怎么才能从近四百亩的范围挖出一个身高连一米九都不到的謝知之?而且哪里会空降人力物力陪他玩这种你逃我追的把戏。
砰——
車门被重重甩上。
从口袋里摸出黑冰的时候封闻发现自己手少有在抖。
低头,咬煙,点火,今日月色还算皎洁,把水面照得波光粼粼。
当时他怎么说来着——
“甜心,十一点也不是很晚,在车上等我,你今晚想不想住我家”
白煙从唇缝里滚出来。
“哇,好蠢。”
封闻笑了一下。
水面的波光杂乱、无序,但足够晃眼。
因此修长的指节闯入视线,捏过咬在嘴里烧到一半的香煙时,他短暂地愣怔了几秒,随即从善如流地松口,張嘴。
香烟得以交接。
大概月色确实还不错,当谢知之冷着一张脸将剩下的半根的烟屁股含进嘴里的时候,连带着心脏也重新活跃地跳了一下。
“你在演哪出?”谢知之问。
“我以为这会轮到落跑甜心的剧本,我好紧张。”
谢知之偏过头,靠在护栏上仰脸睨他,半晌,抬手摘下燃至尾声的香烟。
beta脸上濕痕未尽,扯了扯唇角,轻巧地说了一句:
“封闻,说起来我们连正式date都没有过,这会说分手是不是有点言过其实?”
乳白的烟雾翻滚而出,口腔里涌动着冰凉的薄荷味,谢知之把烟蒂扔到地上,碾灭,心说原来尝起来味道有差。
他抬眼,咬着后槽牙从口腔里轻轻磨出一句:“我好不甘心。”
不甘心的內容好多。
手腕一紧,谢知之任由封闻拉着自己走向阿斯顿马丁。开门,推入,关门,发出一声重重砰响,胆战心惊。
“那我怎么办?”封闻单手撑住座椅,把人笼在下方,深吸了一口气,“甜心,哪有这样的道理?”
难道吻痕过了八小时就只能叫血淤?
保质期怎么比他妈的手工面包还要短,有没有有关部门管一管?
封闻问:“你想怎么做?”
谢知之张了张嘴,闭上了。
“你难道打算和沈彻结婚?”
“短暂的三分钟。”谢知之说。
“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我已经下车,走出大概四百米。四百米里我考虑了很多种办法,包括但不限于如何成为商业间谍,以吹枕边风和里应外合的方式咬下沈氏一块足够讓所有股东都心疼的肉。”
“那为什么回来?”
谢知之坦白:“我想看看你打算怎么把话说得好听,也许有哪个我没考虑到的角度能让我回心转意。”
封闻舔了舔唇,帮他擦掉眼泪:“这时候是要说什么?感谢耶稣还是老天保佑?”
“要说谢谢甜心。但是这句话收费很贵,我向沈彻要了八个0。”
“封闻,是美刀,不是人民币。”
封闻短促地笑了一声。
车内空间对两个成年男性还是太小,当封闻把谢知之从躺倒的姿势抱起来,变为坐在大腿上,动作间难免会磕磕碰碰。
没有开车内灯,但好在alpha的夜视能力够变态。
从成为德兰大同桌的第一天封闻就知道谢知之很擅长哭,那些故作伤心的眼泪会泡软起码两张绵柔纸,最终眼尾会被泡白泡红,以至于让按理来说自带内敛意味的纯黑色瞳仁都被腌渍出一点脆弱易伤的咸咸风味,仿佛没了谁就活不了。
此刻除外。
当过分锋利的眼瞳冷冰冰地流出眼泪的时候,封闻有点恍然,心想现在和踩在悬崖边缘有什么区别,谢知之边哭边放狠话,我打算拉着沈彻的狗腿跳了,但是给你一次赠我临终遗言的机会,大概有千分之一的几率被你说服。
封闻闭了闭眼。
“谢谢,甜心。”他轻轻说。
“但这不是生意,甜心,不管是美刀还是人民币,八个0只能是聘礼。”
“你想听哪种说法我准备了两种,不知道哪个合你的口味。”
谢知之哑声:“两个都听。”
封闻笑了一下:“你要是坏一点就好了,遇到这种事居然还要我教。”
“没有双全法是因为你心不够狠,吹沈彻的枕边风为什么不吹我的枕边风?封家的钱难道比沈彻的来得烫手?”
“我比沈彻要好骗得多,这种时候比起经济效益产出回报你先想到的怎么是罗曼蒂克,你说你是不是应该转专业去隔壁文学院?”
谢知之扯唇:“这个我不是很爱听,下一个。”
封闻:“嗯……”
谢知之眼睫轻颤。
当alpha轻轻在下巴落吻时,过久的停留仿若为单纯的皮肉相接穿针引线,以至于带上一丝过分虔诚的意味。
“心疼我吧,刚刚差点想跳了。杀人犯法啊sir,死之前我难道会让你好过?”
“我会用邮箱设定遗书,写明我遭遇了情感冷暴力以至于抑郁轻生,就算我爸觉得够扯,但是为了满足儿子的遗愿可能也会想方设法让我们俩成婚。”
“就是冥婚好不吉利的,有机会的话还是比较想和你结阳间的,求你了。”
很长一段时间空气里只剩下清浅的吐息。
“谎话。”两个字好似盖棺定论。
“跳前还抽支烟壮胆”
封闻哼笑:“文学院艺术手法,刨根究底的话你怎么不问我有几分情真?”
“哦,几分?”
“满分,甜心。”
司机气喘吁吁赶到前,谢知之将自己埋入alpha的肩窝,语气淡淡:
“我是不是有在发热?”
封闻轻声:“摸不准,要不要去医院?”
谢知之闷声:“不去。”
一阵低沉轰鸣,阿斯顿马丁终于带着濕润夜色一路驶离庄园灯火。
#
书房。
巨大的落地窗外只有城市灯火和被切割嶙峋的天际线,alpha随意靠坐宽大黑色长桌边缘,在手机上翻划了几下,拨出通话。
通话接通很快,对面似在应酬,环境带着几分纸醉金迷的嘈杂。
封闻撩了撩从桌台上胡乱垂落的绿萝叶,开口时不紧不慢:
“爸,你儿媳妇被人欺负了你管不管?”
对面,封拏雲沉默了足足十秒,在管还是不管里最终选择先问:“我儿媳妇是谁?”
哦,原来还有信息差。
封闻啧了一声:“谢家的小儿子,谢知之。”
封拏雲又沉默了十秒,朝身边的a总b总做了个抱歉的手势,选择先走出会厅。
“谢知之不是和沈家的儿子订婚了吗?你有无搞错啊?”
“订婚又不是结婚,民政局难道有批?”
封拏雲嗤笑:“哦?那怎么今日沈家晚宴,听太太们都在说我儿媳妇和沈小公子定情一吻,好像感情很好哦?”
“对啊,你消息够灵通的话应该知道未经同意就亲脸只能算单方面性骚扰啊。”封闻笑了一声,“你儿媳妇被他未婚夫性骚扰了,爸爸这你能看得下去?”
封拏雲略感头痛:“哇,daddy第一天知道这几个辈分称呼能用的这么乱,到底搞什么名堂。”
“能有什么名堂,知之被气得当场离场,把沈小公子打得一脸血现在可能还躺在庄园江滨小路,你管这叫定情啊?”
封拏云眉头一跳:“哦,那你就硬抢啊?”
“没那么硬啊爸爸。”封闻扬唇,“沈彻狼心未死你当我命好到能免费从狗嘴里抢人?现在找你要八个0当聘礼,最好转汇成美刀,知之不收人民币。”
“八个0?”封拏云听笑了,“我连儿媳妇都没见过一面你就从我手里抢钱啊,知不知道爸爸晚上签的合同款项才几个0?”
“我管这么多?”
砰——
“别挂,老爸。”
通话空连,封闻从书房绕出去,看见谢知之坐在沙发上朝他茫然地眨了眨眼,嘴里还乖乖叼着一根温度计,地上翻倒一个皮质抽纸盒,估计是摸黑不小心碰掉了。
“怎么了?想喝水?”
谢知之叠腿坐着点了下头。
封闻打开厅灯,绕道藥柜取了一颗藥片,回来后摘下.体温计眯眼看了一看,将藥片塞进谢知之嘴里。
药片没有糖衣,苦苦的药粉顷刻化了一层,谢知之乖乖坐在原地空张舌头等着被喂水。
封闻小心喂进去,眼看着人咽得差不多了,抬起左手看了一眼,通话没断,放下水杯打算继续和封拏云讲讲那八个0。
衣角被抓住。
封闻低头,看见谢知之因为发热眼睛湿湿的,还带着层薄红,慢吞吞地问:
“我是不是在发烧……你喂我吃了什么药”
药?
——对乙酰氨基酚,通常是。治疗感冒发烧。
“扑热息痛。”封闻俯身亲了一下他的鼻尖。
“37.5,不是很高,没事的甜心。”
他摇摇手机:“五分钟就回来。”
……
“……嗯。”封拏云觉得今日似乎总在沉默。
封闻合上书房门:“爸?”
“在啊。”
封闻轻笑,慢条斯理地说:“你捐一个教学楼可不一定能从德兰大获得什么实际回报,但现在八个0一定能给你儿子的学业添砖加瓦的。”
封拏云点了支烟:“哦?什么意思?”
“结婚证在德兰大值2个学分,爸爸,你不是说我们是书香门第”
“书香门第”封拏云笑骂了一声混蛋。
“沈彻不肯怎么办你当他在沈老爷子面前搞那一套纯作秀,往太太们脸前传个佳话闹出来不好听的。”
“沈彻那边——”封闻眯了眯眼,“不着急的。”
“带着你的钞票和人情去和岳父岳母搞好关系啊,别到时候我带人家小公子回家只能叫你封叔叔,辈分乱了我会很为难的。”
第40章
庄园江滨小路上除了闻起来清淡的水上风还有沈彻如破桶一样往外泄的木质信息素。
浓度很高,以至于封闻接到封拏云第二通电话,被告知沈彻信息素紊乱加重还提前进入易感期这件新闻后,他只轻轻从鼻腔里挤出了一个“啊”,表示全在意料之中。
易感期又怎么了,谁还没有个易感期啊有老婆的找老婆,没老婆的打针,这点小事也要拿出来说
封拏云哼笑一声,提醒他:“没那么顺的,沈彻情況特殊,听说不能打针,你等住,指不定要来好多通电话。”
封闻慵懒地倚在床头,不以为意:“沈彻易感期给我打什么电话”
嗡——嗡——
手机恰时震动。
身边人原本平缓的呼吸被猝然打乱,封闻挑眉,从被窝里摸出謝知之的手机,目光在电显上停顿了几秒,不爽地嗤了一下,静音。
“好邪的嘴啊爸爸,沈彻易感期打电话给我对象是什么意思,我能不能报警?”
封拏云头痛,張嘴让他别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了,偶尔也要拔出来客观地看看现实情況。
回应他的则是一声毫无悔改的轻笑。
“客观什么啊客观,沈彻发情居然在给我对象打电话——狼子野心,其心可诛的。”
额角狠狠一跳,封拏云眼睛在脑门上长了大半辈子也没想到步入中年居然要捏着鼻子给儿子收拾这种不三不四的烂摊子。
他压着脾气给封闻分析了半小时现况,包括但不限于如何保全人家小少爷名声的同时让你无缝衔接成下一任,就目前这个讲不清理还乱的情况,沈彻百分百要跳脚的,那張狗嘴既然能说出宋女士和股票齐齐跳楼这种混话难道就做不出?你别把脚一翘就说爸爸我要这个你想想办法啊,你爸幹的又不是帝国独裁!
原本怎么看怎么顺眼的儿子在这通电话后彻底退化成生物学儿子。
那边,封闻嗯嗯哦哦地敷衍了一通,眉毛一挑,第二次从那张嘴里蹦出:“我管这么多?”
“你搞不赢我就要去找媽媽了,我媽妈呢?妈妈同不同意这门親事?”
人类的DNA遗传大概确实是很強大的。
封拏云揉揉太阳穴,第一次觉得两人身上可能流着某个高度相似的DNA流氓序列,以至于幹出来的事都有点违反公共良俗,只不过他稍微好点,最多只是踩踩商业伙伴。
封拏云嗤笑:“你妈睡觉,问什么问?你怎么不问问人家謝小少爷同不同意这门婚事啊?”
电话那边,生物学儿子发出了某种意义上和他如出一辙的嗤笑,伴隨着几道窸窸窣窣的动静,通话里声音拉远拉空——
“甜心,我和爸爸吵架好像咬到舌头了,可不可以親親啊。”
謝小少爷当下还在发烧,闻言迟钝地反应了一会儿,顶着退热贴迷迷蒙蒙地坐起来,眼睛都没睁开就仰脸全凭本能凑上去親了一下唇角。
封闻点了点收声孔:“来,朝这里,说我同意。”
尚在迷茫的謝知之完全不解,同意什么?同意亲亲?已经亲了啊?
封闻耐心地重复一遍:“说同意,甜心。”
谢知之被烧得转不过脑筋,最終决定答应这个莫名其妙的要求:“……同意。”
对面:“……”
够下作。封拏云直接挂了电话。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事已至此封拏云只好捏着鼻子当个事去办,还好他的生物儿子还算有点良心,一条简讯姗姗来迟,带着手机嗡了一下:
[注意行为尺度爸爸,我不想被当成逼婚,你知道的,在一段关系里我比较希望彼此之间互相尊重、没有隔阂,你小心不要把我的甜蜜剧本偷换成恨海情天^_^]
对此,封拏云面无表情但十分粗暴地弹了弹烟灰。
他很难不思考一下自己的家庭教育到底在哪里出现了纰漏,不然怎么会养出这种封闻这种既要又要还理直气壮的狗德行?
冷静了一会儿,封拏云回:[好了可以了以后除了要钱少联系]
封闻:[1]
以上,谢知之全都不知道。
周一的天光从全景落地窗铺撒而入。远处,钢筋铁骨之上层叠的山峦呈现出深浅不一的蓝灰色调,云霭低垂,模糊了天际线,一切看上去都很柔和,都很新。
谢知之一觉睡醒,慢吞吞地坐起来,退热贴失去粘性,吧嗒一下掉到床上。
凭着肌肉记忆在床上摸了一圈,摸到手机看了眼时间,已经是下午两点。
其次,信息推送里有十四通未接来电,全都来自……
沈彻?
放下手机,谢知之迟钝地环顾了一圈,浅灰大床上除了自己没有第二个人,但确实是之前就睡过好几天的主卧。
迷迷蒙蒙地刷牙,洗脸,对着镜子清醒了两分钟,记忆后知后觉回笼,谢知之下意识皱了皱眉。
沈彻为什么给他打这么多通电话?总不能亲自找他讨医药费?
光着脚啪嗒啪嗒走出卧室,客厅,封闻大腿上歪歪放着一部笔电,正倚在沙发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敲键盘,茶几上摆着一碟切好的水果,看程度应该是还没来得及动。
谢知之走过去。
“睡醒了?”封闻动作自然地合上了屏幕,隨手放在一边。
谢知之眯了眯眼,直觉哪里不太对劲。
腰被搂过,谢知之顺势窝进对方怀里,探手过去将封闻的脖颈勾过来:“你在干什么?”
“嗯……”封闻眨眨眼,扬唇一笑,“干点坏事,甜心。”
“什么坏事?”
比起答案先来的是电话铃音。
封闻很自然地摸出自己的手机看了一眼,电显上是两个清晰的大字:沈彻。
怎么又是沈彻。谢知之不解。
封闻只是意料之中地挑了挑眉,冲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指腹轻划,接通,免提,随手丢上了茶几。
各种医疗仪器的电子检测音骤然传来。
谢知之蹙眉,向封闻投去一个询问的眼神——他下手有这么黑?沈彻总不能是被他打进了icu?
封闻俯身亲了亲他的下巴,慢慢做口型:别着急。
大概五秒后,沈彻的声音終于压着仪器音冷冷传来。
“哥,谢知之呢?”
封闻扯了扯唇角,完全是意料之中的开场白。
一开始说要退婚的是他,现在易感期急着找人的还是他,这通电话的来意昭然若揭,可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
迎着怀里人愈发疑惑的目光,封闻抬手轻轻捂住了谢知之的嘴。
他先是故作疑惑地“嗯?”了一声,再开口时不紧不慢:
“我怎么会知道?你要找谢知之应该给他打电话,为什么要打给我?阿彻你是不是生病有些不清醒。”
一个看似合情合理的回答。
纯白病房内,多台高精度医疗设备在不间断运作。伴随着话音落地,原本勉強平稳的数值突然开始疯狂波动,甚至警示性地跳红。
病床上連满各色导线的金发alpha眸色晦暗,似乎是听到了什么荒谬的言论,从鼻腔里挤出一声冷哼。
厉声呵退赶来检查的医生护士,沈彻十分焦躁地抓了抓额发:“他的电话我打不通。”
对面,封闻很似不解地反问:“所以呢?”
语调真诚,毫无破绽,仿佛对这通来电的用意真的一无所知。
沈彻焦躁的动作猝然停止。
他当然知道封闻在装。
出现在庄园江滨小路的是封闻,拿走银链的也是封闻,什么事都是封闻,现在在这儿和他装什么傻?!
舔了舔过分锋利的犬牙,沈彻深深吐了口气,一字一顿地磨出一句:
“所以我打给你,让谢知之接电话,你还要装模作样多久?难道要和我说人不在身边?”
闻言,封闻很轻地笑了一下。
人当然在他身边,但在是一码事,承认是另一码事,一码归一码,他怎么可能把话柄送到沈彻手上?
正想说话,怀里的谢知之却小幅度地挣扎了一下。
他低头,谢知之扯开他捂嘴的手,用口型说了一句:别捂,好热。
封闻从善如流,转而探手将茶几上装水果的小瓷碟挪近了一些。
“别乱说话阿彻。谢知之不接电话我也没办法,我家没有别人,你这样说好像我们很不清白,我难办的。”
说着,他慢条斯理地用银叉叉起一小块切好的蘋果瓣,拿果肉点了点谢知之的下唇。
“凭空?造谣?”沈彻嗤笑,“现在要装清清白白是不是有点太迟了,你做的时候就没想过他还有婚约?”
大概是没胃口,谢知之偏了偏头。
封闻收回手,不咸不淡地反问:“嗯?我做什么坏事了?”
沈彻咬牙:“你要我把话摊到什么份上?”
封闻则是状若无奈地砸了下舌。
半晌,他用很无辜的语气说:“沈彻,别搞得好像在捉奸一样,说话不讲人证物证也要讲个捉奸在床,你这样没依没据的找上门算哪回事,让人听了很伤心的。”
语调自然,就連不满的指责都恰到好处。以至于通话陷入一段难言的沉默,只剩下医疗仪器仍在滴响。
封闻挑眉,心想只到这种程度可不行。
在某个沉默间隙中他垂眼,看着怀里的人,手捏着银叉将蘋果重新向前送了送:
“好了,张嘴。大病初愈应该要吃点蘋果,连小学生都知道oneappleaday,keepthedoctoraway,你挑什么食?”
伴随着骤然尖利起来的警示音,封闻抬手轻轻扣住了谢知之的下巴。
电话里,沈彻声音沉沉:“封闻,你喂谁吃苹果,刚刚不是还说家里就你一个?”
眼看着银叉被再三躲避,封闻没忍住笑出声。
“喂貓。”
沈彻冷笑,觉得很荒谬:“貓?”
“对,品种猫。品相很漂亮,只是刚刚到家有点水土不服,你说喂点苹果会不会好?”
“哈。”沈彻被恶心得够呛,“你他妈要演到什么时候”
面对沈彻的厉声质问,封闻却连眼皮都没有动一下。
随着话音落地,饱满的果肉再次抵住湿润的唇瓣。
顶着谢知之不满的目光,封闻始终不为所动,反而恶劣地挑了挑眉,又往里送了两寸。
“你说话怎么这么伤人心?”
啊,好倔,没送进去。
“真的是猫,只是脾气很大,你能不能小点声我怕他被你吓到不肯吃饭——嘬嘬嘬,咪咪张嘴。”
啪——
送餐被强行中止。
“啊,都怪你,被猫打了。”封闻轻声抽气,“果然人被猫杀死的概率绝不是0。”
沉默。
过分刺耳的仪器音像是在提醒这通电话时长无多,几秒后封闻启唇,语气不辨喜怒:
“别说我不疼你,阿彻。我给你准备了礼物,记得查收。”
嘟——
通话被挂断,偌大的客厅重新安静了下来。
憋了许久终于能出声,谢知之不解地问:“什么礼物?”
封闻低头。
比起这个问题,他其实更想确认一件事——尽管应该不大可能。
“苹果过敏?”
“没有。”谢知之否认,“但是我在思考的时候不是很喜欢吃东西。”
“哦。”
谢知之疑惑地眨了眨眼。
腰间骤然被锢紧,不妙的预感顺着脊椎过电般爬了上来。
m字唇含笑稍稍张开,那块银叉上的苹果终于有了可去的地方。当清甜湿润的果肉被强行塞进口腔,谢知之恼羞成怒地听见封闻在他嘴边低声“教训”:
“oneappleaday,keepthedoctoraway,甜心你有没有数过自己一个月生了几次病?”
紧跟着的是一阵过分急促的喘息。
浓郁的苹果薄荷味在舌尖纠缠,肺部的空气被毫不吝惜地榨干,连带着谢知之都有点头晕目眩。
在被舔着喉结吞咽完最后一口果肉,谢知之平复了许久呼吸,推开alpha的头哑声评价:“你刚刚演得好假。”
封闻只是扯唇一笑,懒懒道:“没留话柄不就好了,因为我就是在耀武扬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