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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1章

    尽管她知道郁瑾潼已经和傅知尧解除婚约,两位不是未婚夫妻关系,但两位当事人没有公开澄清,虞晚不可能上赶着替两人解释。

    虞晚不着痕迹带过话题:“而且,上回是哪两个女人信誓旦旦告诉我,说在公司里谈恋爱就是太监和宫女搞对食。”

    孙柠想起那位明艳大美人,敲了下自己脑袋,连忙道:“哦对,我们忘了,傅总有未婚妻的,不行不行,我们不能干这种缺德事,鱼丸,刚刚的话当我们没说,不过,我还是想要强调一点。”

    虞晚摆出倾听的姿势。

    孙柠举起手指,煞有介事:“大老板是谁?大老板会是太监吗?大老板是皇帝!执掌生死大权的皇帝!”

    虞晚:“……”

    虞晚敷衍应和,“对对对,那我就是已经自宫了的御史。”

    她可还记得上回孙柠说她是御史的比喻。

    不过,孙柠说得不太准确,她就算是御史,可她敢参傅知尧一本吗?傅知尧咳嗽一声她都要担心是不是自己水倒得太烫。

    两人哈哈笑起来,话题就这么带过。

    赖言栩将一旁藤编零食篮里的能量棒拿起来,装模作样递到虞晚面前:“虞秘书,代表我们公司同事对你进行一个采访,公司好多人都在好奇,想要从你这里学习学习,请问有没有同大Boss相处的生存之道可以分享一下?”

    孙柠亦是一脸期待地看着虞晚。

    她不求多的,只想知道,怎么在和大魔王说话时保持冷静,之前虞晚出外勤,她帮忙给傅总送早餐,每次敲门前还要反复在心底给自己加油打气,做足心理准备才敢敲门。

    见两人没再关注她是否喜欢傅知尧这个话题,虞晚松口气,咳了几声,一本正经对着‘话筒’回答:“打工人的自我修养。”

    “老板就是老板,老板的命令必须执行到位,老板就是老板,是给你发工资的老板,老板问什么就答什么,做错事立刻道歉,不要反驳,反驳没有任何好处……”

    茶水间内三人还在聊。

    门外,傅知尧喉咙干涩发紧,心脏又开始不舒服,这回明确地传达出抽痛感,丝丝缕缕,如有实质的带刺藤蔓不断收拢挤压着心脏,将傅知尧想要逃离的双腿定在原地。

    他明白自己不该在门外,但捕捉到和虞晚有关的心声,还是会忍不住停下脚步。

    茶水间内,三人还在笑嘻嘻讨论如何当好打工人,傅知尧没有再听,沉默地转身离开,回到自己办公室,脊背僵硬地靠在冰冷的金属门上,氧气一点点往胸腔内钻,他花了将近五分钟时间平复紊乱的呼吸,情绪从不知所措中抽离。

    他现在可以确定,他对虞晚的关注超过了老板对员工的关注。

    否则怎么会凝神去听虞晚是否喜欢他这个问题的回答,他想要得到什么样的答案呢?

    他不知道。

    但在听到虞晚说不喜欢,他就像是一个被针戳破的气球,堪堪维持表面的完整,其余身体每一处的血液都在闹哄哄地往脑袋聚集,满脑子都是那句‘不喜欢’,让他几乎丧失正常思考的能力。

    这种情绪是陌然的,也是不正常的。

    傅知尧直起身,走到办公桌前,打开电脑登录公司内部系统,一一浏览适合虞晚的岗位,他在考虑,要不要将虞晚调去其他部门工作。

    从工作、组织和领导的能力来看,虞晚不输给那些任职三四年的主管们,不过虞晚入职年龄短,年纪也小,让她现在空降当主管,就算其他人嘴上不说,心底肯定是不服气否,此外,他还要考虑给虞晚腾地方的主管去向。

    就这么看了半小时也没找到合适的部门,傅知尧松开握着鼠标的手,静默着坐在老板椅上,半晌,垂眸低声叹口气。

    下班时间,总裁办只剩下虞晚一个人,她往老板办公室看了看,确认老板还在,拿着礼物敲响傅知尧办公室门,走进去,空调温度低得她打了个寒颤。

    “老板。”虞晚喊了傅知尧一声。

    傅知尧头也不抬,翻阅手里的项目文件,声音冷淡:“说。”

    虞晚将礼盒轻轻放到傅知尧办公桌上,说明来意:“老板,今天是您生日,这是我送您的生日礼物,不是很昂贵,但我很感谢老板你对我在入职以来的提携和看重,这份礼物,希望您喜欢,祝老板您生日快乐,希望老板身体健康,万事顺意,生意做大做强,傅氏辉煌腾飞,更上一层楼。”

    虞晚说完,站在原地等待傅知尧回答。

    傅知尧眼睑低垂,批注文件的手稍稍停顿,仍旧没有抬头看虞晚一眼,“嗯,你可以出去了。”

    简单到像是在打发人的一句话。

    虞晚有些没回过神,缓慢无措地眨了眨眼,目光落在傅知尧身上,几秒后,确认傅知尧不会再开口,虞晚紧了紧发汗的掌心,将剩余的话吞回肚子里:“……好的老板,下班时间到了,我先回家了。”

    傅知尧没有回复。

    办公室门关上,虞晚站在门外等了会儿,最后抬了抬眉毛,自我开导。

    说不定傅知尧是遇上了什么烦心事,她刚好撞到枪口上了,又或者傅知尧不喜欢下属送礼的行为,认为这是巴结和谄媚。

    但不管怎么说,傅知尧没开口拒绝,这就够了,她不要求太多。

    老板的心思不要猜,猜来猜去也不明白。

    虞晚收拾好包包,锁好办公室,乘坐电梯下楼,刚出大门,一场暴雨便劈头盖脸落了下来,绿化景观里的树木在暗灰色雨幕中摇摆不定,豆大的雨滴砸在地面,溅起白色碎沫,潮湿的雨水腥气弥漫,衣服也变得湿热黏人。

    按照往常习惯,虞晚应该会搭乘老板的车回家,但不知为何,虞晚觉得今天的老板可能不会等她,她看着雨幕,平静地从包里拿出一把雨伞,撑开伞往地铁站方向走去。

    还好她昨晚有看天气预报。

    办公室内,翻看着投资项目书的傅知尧迟迟静不下心来,他干脆站起身,走到落地窗前,目光落在楼下空旷的中庭广场上。

    陆陆续续有人从公司大楼离开,撑起一把把颜色各异的伞,分散着如蚂蚁搬家,缓慢移动。

    如此远的距离,根本看不清虞晚在哪里。

    傅知尧知道虞晚带了伞,所以没有挽留她,更重要的是,他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也不知该以何种态度面对虞晚,唯一能想到的就是躲,这种心烦意燥的感觉说不定过两天就好了。

    想到这儿,傅知尧收回视线,走到办公桌前,打开了虞晚送他的生日礼物。

    一支精致漂亮的钢笔,笔身线条流畅,经典的黑金配色,上手打量才能发现送礼人的心思,笔帽环上是激光镌刻的傅知尧三个字的花体拼音,金色笔咀上浮雕花纹繁杂精细,带着独属于金属的光泽感,整支钢笔拿在手并不显得浮夸招摇,反而格外典雅气派。

    和他原本常用的钢笔有些像,重量上有细微差别,傅知尧用吸墨器吸了些配套的墨水,用纸巾蹭去多余的墨汁,提笔,在纸上写下虞晚两个字。

    新笔的缘故,写起来稍微有些涩,但笔锋勾勒顺畅利落,写起来不费力气,还算好用。

    这个品牌的定制钢笔,算上配套的墨水,将近一

    万。

    虞晚对自己不怎么样,对他倒是大方。

    半小时后,傅知尧才去到地下停车场。

    今日司机是小程,见傅知尧上车后直接关上车门,好奇转头看了眼,没看到虞晚,不由得疑惑:“傅总,虞秘书呢,今天下雨,不送她回家吗?”

    傅知尧打开平板,烦躁地拧起眉:“开好你的车。”

    小程噤声,“好的傅总。”

    车子启动-

    【唉,虞秘书真可怜,她是怎么每天忍受傅总臭脾气的。】-

    【算了算了,打工人就是这样的,好歹傅总给的工资高呢,受点气也是系应该的。】

    傅知尧停下手头动作,喊了前面小程一声:“程亮。”

    小程一个激灵,赶忙道:“傅总您说。”

    傅知尧皮笑肉不笑:“你对我有什么不满吗?你希望你的老板是个如沐春风时刻带着微笑的人?你觉得员工应该猖狂到坐在老板头顶,命令和驱使老板为他做事?”-

    【什么跟什么呀?】

    小程满头雾水,面露苦色,磕磕绊绊解释:“不是,傅总您是老板,老板说的话员工肯定是要听的……”

    “算了。”意识到自己情绪太冲,傅知尧抬手揉了揉紧绷的太阳穴,语气恹恹:“外面雨大,你认真开车。”

    “好的傅总。”

    小程不敢再多想,他怎么觉得傅总像是能听见他心里想什么似的-

    虞晚本以为傅知尧就是那么一两天心情不好,但接下来几天,虞晚能明确感觉到傅知尧对自己的冷淡和疏离,不是排挤她不让她参与项目的冷淡,而是……回避和她的对视和交流。

    就连最老成稳重不关心除工作外事情的尚秘书都察觉了不对劲。

    比如拿文件资料这件事,明明虞晚更熟悉资料的摆放位置,但傅知尧偏偏叫了蔡杨去拿,虞晚甚至已经从位置上站起来,视线也和傅总对上了,但傅总轻飘飘移开眼,摆明了无视虞晚。

    如果不是傅总仍让虞晚负责跟进项目,在公司大会上汇报季度项目进程,尚秘书都要怀疑傅总是不是在对虞晚这个小姑娘使用职场冷暴力。

    尚秘书这个老员工尚且觉得意外,虞晚本人就更不用说了。

    第62章

    虞晚白天要工作没时间,晚上躺床上翻来覆去想原因,认真审视自己这段时间的工作状态——

    是不是自己最近因为升职加薪态度飘乎了,是不是接手项目不用心出了什么她没发现的纰漏,是不是上回负责项目的后续工作没有完善处理……

    辗转反侧想了无数种可能性,仍旧没有头绪,她睁着眼盯着天花板,觉得这样下去不是个事。

    隔天,虞晚忙完工作,特意选在傅知尧有空的时间敲门进傅知尧办公室。

    傅知尧正在看文件,见虞晚进来,既不主动询问也不催促她离开,颇为心平气和地在文件末尾签字。

    虞晚抿了下干燥的唇,直白开口:“老板,是不是我最近工作上出现了差错,或者您说的什么命令我没有领会到位,您能不能告诉我,我会努力改进。”

    傅知尧签字的手顿了顿,掀眼看虞晚。

    虞晚站在距离办公桌前三步远的位置,垂在身侧的手无意识攥紧,唇微抿,表情拘谨忐忑,某个瞬间让傅知尧幻视刚进总裁办的虞晚,那时的他因为听不见心声对虞晚揣摩过多,态度也不算友善。

    但当时的他尚且能理所当然地挑剔虞晚,无所谓虞晚的心情,因为虞晚不过是他用来等待合适秘书的过渡期小助理,虞晚随时会离开总裁办,他不需要对虞晚多上心。

    但现在,傅知尧迟了将近七个月感受到当时自己扇出的巴掌落到现在自己的脸上。

    虞晚说不定就和小程一样,和其他普通员工一样,表面对他恭敬,心底痛恨他的独裁专制和暴脾气。

    从他进公司到如今,七年,大魔王这个标签坚定不移被员工们贴在他身上。

    虞晚是怎么想他的?

    所以,在沉默两秒后,傅知尧将手中一份资料递给虞晚,对她的提问避而不答:“银讯科技新推出的一款智能手表,新品牌发布当天线下快闪店活动宣传需要跟上,你去市场部找关……找相关负责同事,参与新品发布的快闪店布置,报告按照你原来的模板写,活动结束后交给我。”

    虞晚僵在原地,心底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她似乎明白了傅知尧的意思,不是她工作哪里做得不够好,不是她懈怠不上进,他只是单纯看不惯她这个人。

    虞晚识趣没有再多问,从傅知尧手里接过资料,声音克制平淡:“谢谢老板,我会努力的。”

    办公室门合上。

    虞晚那句带着淡淡失落的声音还萦绕在耳边,傅知尧忽然觉得手中的文件变得晦涩难懂,每个字都像是在纸上乱窜,一句话看完,大脑核心处理器像罢工般无法理解,他烦躁地揉了揉眉心,转头给蔡杨发了条消息,让他给自己点杯不加糖的冰美式。

    另一边,回到总裁办的虞晚逼着自己静下心,认真了解智能手表的相关资料。

    她内心是失落的,至于为什么,虞晚说不上来,因为她无法站在一个情感或者职场的制高点来指责对方的冷待。

    傅知尧对她态度恶劣吗?不,他正常和她聊天说话,不过都是工作方面罢了。

    傅知尧想要孤立她逼迫她主动离职吗?也不,他将快闪店活动这类线下项目交给她,这是她从未参与过,具有学习意义。

    傅知尧什么都没做错,他只是和最开始她无缘无故成为他秘书在总裁办实习那段时间一样。

    是她越界了,她自以为两人关系已经熟络,可以随性地交谈,可以有话就说不必藏着掖着。

    可是,傅知尧又凭什么配合呢?

    他是老板,她是秘书,他有命令,她听从就是。

    虞晚感到喉咙一阵酸胀,她拿起手边的水杯抿了一口,堪堪咽下那抹酸楚,努力投入工作,忽略心绪的起伏。

    想要了解智能手表新品,就要了解手表背后所属的银讯科技。

    作为傅氏三大支柱公司之一,银讯科技旗下品类众多,主要经营手机、平板电脑、智能家电以及汽车,如安速便是银讯的王牌产品,这些全都是建立在同生态芯片的基础上,银讯科技为了不受国外芯片限制,在芯片研究这方面投入颇多,成果也是显而易见的,不少人住、行、玩乐都离不开银讯产品,被网友们戏称‘银宇宙’。

    林总助当时去的便是银讯科技的分公司。

    看完资料,虞晚基本清楚为什么傅知尧会让她参与,智能手表和智能手机在基础功能方面没太大差别,但智能手表因为体积小,产品功能定位更多需要表达差异化,如搭配相应的健康监测系统,对心率、血氧和睡眠进行分析,和银讯旗下手机品牌银河YinHe生态系统深度绑定,支持独立通信、消息查看与回复、移动支付等等。

    这次新品智能手表自然是和前段时间的‘好医生’医疗平台有关,在健康监测这方面发挥出了更大的作用,顺应现代年轻人追求健康生活的态度,同时对外观进行了设计升级,主打无性别化简约大方,但在表带的选择上丰富多样,既能符合老年人需求,也满足了年轻人审美。

    有了工作重点,虞晚接下来几天忙得没时间去想傅知尧。

    线下快闪活动先前就办过不下十次,市场部已经有了充足经验,但每次快闪活动主题不一样,需要处理的问题也不一样:现场布置该如何,线上线下宣传该如何配合,需不需要请水军和其他的博主进行宣传推广……

    跟着关彦轩部门负责快闪活动的同事们开了几次会,虞晚忽然明白自己和这些高材生的差距,他们头脑和思维更灵活跳跃,联想力和精力能扛能打,往往虞晚只是说了个想法,其他人手掌一拍,立刻就能将其完善,锦上添花般蹦出更多奇思妙

    想。

    虞晚一方面失落自己在智力方面的不足,一方面又欣喜自己能参与这样一场头脑风暴,手上笔记记得更勤快。

    算上快闪活动举行时间,虞晚忙碌了将近半个月,这半个月时间里,虞晚和傅知尧碰面、说话次数寥寥无几。

    虞晚数了数,也就五次吧,傅知尧工作比她更忙,去邻市出差、出席金融生态峰会、揭幕新合作……

    偶尔碰面也是在公司,每次都是她主动打招呼,傅知尧只淡淡给她一个眼神,连个嗯都懒得回复。

    周六下午五点快闪店活动结束,市场部同事热情拉着虞晚一起参加庆功宴。

    到了现场,没看到关总监,虞晚好奇问旁边相熟的女同事。

    快闪活动组织期间,关总监只在开会时出现,其余时间全权交给了她们,只对快闪活动方案和举办地点做出定夺,这三天的线下快闪活动,关总监只在第一天和最后一天出现了。

    虞晚还以为他会和他们一起庆祝。

    女同事见怪不怪勾着虞晚肩膀:“嗨,关注关总监干什么,他这人就是这样,不喜欢凑热闹,你要是叫他来,他还会觉得你烦,特高冷一男的,之前我们部门有女生对他表白,被他几句话怼到辞职,连简历都不敢往这块区域投,生怕见到关总监。”

    女同事和虞晚混熟了,知道她不是个爱说闲话的人,也放心对她说这些八卦。

    她压低声音,示意虞晚靠近她,虞晚凑过去,听见她说:“和大魔王有得一拼。”

    说完,女同事眨眨眼:“虞秘书,我知道你是傅总身边的大红人,但这话你可不要告诉傅总,拜托拜托。”

    虞晚:“我不会主动说的。”

    而且,虞晚不认为傅知尧不知道员工们私下叫他大魔王这件事,但只要不影响工作,不影响公司发展,有什么说的必要,难不成要像学生时期的班主任,整天强调不要给老师取外号这种事情吗。

    入职总裁办,跟在傅知尧身边这么久,虞晚对大魔王这个头衔从最开始的坚信不疑到现在的动摇。

    之前陪客户在彬晴吃日料,虞晚是个生手,第一次吃生鱼片,第一次见到各种稀奇古怪的鱼类,完全不懂吃日料的讲究,生怕出糗给客户留下坏印象。

    傅知尧看出她的拘谨,自然地给她倒了一杯热茶,将她注意力吸引走,之后半程,虞晚都是跟着傅知尧有样学样,她能明显感觉到傅知尧为了照顾她,刻意放慢的动作。

    吃完饭,虞晚向他表达感谢,傅知尧嗯了一声表示接受。

    这样一个会关注到细节事后也没责备她不懂日料吃法的人,会无缘无故使用冷暴力吗?

    虞晚不相信傅知尧看不出来自己的沮丧和低落。

    不知不觉,虞晚多喝了几杯酒,好在她酒量不差,几杯下肚也不上脸,还能正常和其他人聊天。

    聚餐结束已经是晚上九点多,虞晚告别市场部同事们,往地铁站方向走,喝了酒的缘故,脚步忽然变得有些飘乎。

    但这种时候,夜幕漆黑,灯火通明的海市像是巨型机器,一刻也不停歇地运转,路边行人脚步或急促或闲散,虞晚混迹在茫茫人海中,难得享受这片刻的放松,她不需要忙碌工作,不需要思考自己着装是否得体整齐,不需要琢磨老板的心思,不需要猜测傅知尧为什么会变得冷漠。

    脑袋空空,真好。

    走进地铁站没几秒,虞晚接到毛新灵的电话。

    电话那边是毛新灵慌乱无措的声音:“……虞晚,你现在有时间吗?你,你能不能过来帮帮我,……对不起,我实在想不起其他人了,我现在……我,我们老板在门外,他现在……想要进来,我只有一个人,我害怕,虞晚,你能不能帮帮我?”

    毛新灵声音带着哭腔,颤抖得不像样,因为害怕,语序混乱不已,隐约能从毛新灵喘息的间隙里听见门被拍打的沉闷声响,夹杂着男人威胁意味的声音。

    虞晚脑子一下就清醒了,当即逆着人流往地铁站外跑。

    “不麻烦,新灵你把门锁好,告诉我你在哪里,我现在打车去找你,在这之前,先保护好你自己,找找周围有没有什么趁手的工具,我马上来。”

    “……嗯,我知道,”毛新灵死死咬着自己手指,不敢放声大哭,“谢谢你,虞晚。”

    地铁站内和地铁站外温度差大,虞晚甫一出来,便被巨大的热浪裹挟,她一边注意路边的出租车,一边在打车软件上定位,很快,一辆空闲的出租车就到了她面前。

    虞晚坐上车,语气焦灼:“师傅,去碧海绿地,麻烦快点。”

    第63章

    一小时后,虞晚坐在警局大厅的椅子上,焦虑不安地等待蔡杨过来。

    她已经做完笔录,现在正在小房间里做笔录的是堪堪停止抽泣的毛新灵,至于她那位道貌岸然的上司,正在另一个房间内和警察狡辩。

    不知是不是因为警局大厅内空调温度有些低,虞晚胳膊上窜起的鸡皮疙瘩迟迟没有消下去,她摸了摸胳膊,发现自己手仍在无意识地颤抖。

    虞晚握拳克制缓和那股颤栗,站起身,同一旁值班的民警说了一声,推开门在空荡的警局门口等待。

    一冷一热的刺激,让虞晚有些头疼,脑仁仿佛在不断地膨胀和收缩。

    按理说,她和毛新灵是受害者,打了报警电话,在警局说清后就能离开,不需要人来保释签字,但虞晚进KTV包厢去找毛新灵的时候,那位人面兽心的上司已经叫人给门开了锁,将毛新灵整个人从厕所拽出来,抓着她的头发在地上拖行。

    情况紧急,虞晚迫不得已拿起花瓶砸向他,被对方抓着这一点反咬她防卫过当,是蓄意谋杀。

    回想起当时包厢内的场景,仍旧觉得魔幻和混乱。

    来警局的路上,虞晚断断续续从毛新灵口中了解事情来龙去脉。

    毛新灵的上司苏远,也是她部门的主管,一开始的确如毛新灵所说,对实习生的她格外关照,为人风趣幽默,丝毫不吝啬教她职场上的一些知识,毛新灵虽然喜欢他,但知道他是已婚人士,一直保持着距离从不越界,但这不代表苏远没有心思。

    发现毛新灵不上钩后,苏远换了种策略,时不时借着工作的名义叫毛新灵单独来到他办公室,在毛新灵查阅资料时有意无意地靠近,制造亲密接触。

    毛新灵觉得不对劲,躲开了好几次,被苏远这禽兽笑眯眯倒打一耙:“小灵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资料在你手里,我想看只能凑近点,你躲得这么快,难不成是觉得我身上带刺?”

    开玩笑的语气,让毛新灵以为是自己想多了,但接下来一个月,同部门另一个女同事频繁跟着苏远见客户、出差,毛新灵像是被打入冷宫,被苏远排挤到部门边缘。

    领导的态度决定了下属的态度,因此部门其他几个自诩资历深厚的老员工开始对毛新灵颐指气使,什么杂事都让她做,毛新灵都咬牙干了,毕竟工作不好找,也没什么大矛盾,她不想和同部门同事关系闹得太僵。

    等苏远出差回来,毛新灵去找他,询问原因,苏远话里话外暗示毛新灵需要付出。

    这个时候的毛新灵尚未反应过来,以为付出是指工作上的付出,直到毛新灵在停车场撞见已婚的苏远和同部门的那位女同事接吻,毛新灵彻底理解苏远所谓的付出是什么意思,隔天便准备投简历离职。

    因为毛新灵的公司规定,离职需要提前一个月说明,苏远在看到毛新灵的离职申请后明白是她发现了什么,害怕毛新灵捅出去,又或是苏远的惯用手段,他以让毛新灵离职后在业内不好混这个理由威胁毛新灵,让她陪自己去见一个客户,也就有了今天发生的事情。

    至于那位客户,比起客户,更像是将毛新灵当商品打量的选购者。

    谈合作时将恶心黏腻的眼神都往她

    身上扫,下流地伸手去摸她胳膊和大腿,毛新灵一直在躲,惹恼了那位客户,将酒水打翻泼到毛新灵身上,离开前怒声骂她是脱衣服还要装矜持的婊子。

    毛新灵拎起包要走,被苏远一把扯回来,摔在地上,挣扎许久,才抓着手机躲进厕所。

    思绪越来越深时,汽车轰鸣声唤回虞晚的注意力,一束明亮的车前灯朝她的方向直直照射来,虞晚不适应地眯了眯眼。

    一双穿着西装裤黑皮鞋的长腿率先从车后座迈了下来,高大笔挺的身影在模糊的视线中逐渐变得清晰。

    看清来人,虞晚缓缓睁大眼,喉咙不受控制地变得酸楚。

    是傅知尧。

    虞晚愣愣看着傅知尧走近,长腿跨上阶梯,三步就走到虞晚身前,迎面第一句话瞬间粉碎虞晚的动容。

    “长本事了,现在已经发展到在警局要人来接的程度,虞秘书,需要我强调吗?对方是个男的,你力气再大又如何,没搞清楚情况就动手,对自己几斤几两没个准确认识,你是喝多了以为自己能变身是吗?”

    傅知尧身上穿着标准的西装三件套,靠近虞晚时带来一股淡淡酒气混合苦艾的味道,一看就是匆忙赶来的。

    他皱着眉,将虞晚上下扫过,确认她无大碍,一时火气上头,说话也口不择言:“今天是你运气好,没出什么事,下次呢?你能保证你每次都这么幸运?之前我就说过,你动手之前能不能多动动脑子,还是说你脑子丢了,连最基本的分辨利害都要人提醒?”

    虞晚张着唇,什么都说不出来。

    如果说几秒前虞晚内心还是感动,现在已经完全被不耐烦取代。

    国庆假期,分明是该和朋友聚餐或者在家躺着休息的时刻,她这几天全程都在忙快闪店活动,七天假期最终只有两天,快闪店活动讲解时嘴皮子一天都歇不下来,连喝口水都是奢侈,收拾道具和场地累到筋疲力竭。

    这就算了,身体上的疼痛尚且能忍受,但白天在公司,她还要无时无刻经受傅知尧的忽略和冷视。

    她是秘书没错,工作上出了差错需要改进,工作懈怠需要鞭策,而不是承受傅知尧莫名其妙的精神虐待。

    她现在能站在这里和傅知尧好好说话已经算她了不起了。

    虞晚疏于和傅知尧保持上下级的客套:“我是给蔡秘书打电话,没有给您打电话。”

    傅知尧冷笑,语气里带了几分强硬和不容置喙:“所以呢?我推了饭局赶来你就是这个态度?虞秘书对你的恩人就是这个态度?”

    这分明不是她的态度,这分明是傅知尧的态度!

    虞晚抿了抿唇,努力咽下不快,客气道:“您说得对,麻烦傅总您了,下次有这事不劳您操心。”

    傅知尧哪里看不出来虞晚是在阴阳怪气,连傅总都用上了,平时哪次见他不是老板老板地叫。

    傅知尧扫她一眼,将她抿唇的小动作收入眼底:“照你这么说,我是不是还得感谢你下次不麻烦我,虞晚,我是你老板,你就没有一个好点的态度?”

    虞晚:“……”

    不知是酒精上头还是被傅知尧怼到谷底的反弹。

    虞晚简直要发狂了,她转过头直视傅知尧,眼神里满是倔强和困惑:“那傅总您呢?您说我阴阳怪气,需要我提醒傅总吗,是您最开始冷暴力的,我还听林特助说了,您最近在另外找秘书。您对我有任何不满,大可以直接说,没必要刻意把我当空气,您是老板没错,看不惯我可以开除我,你对我不满,所以我做什么都是错的,既然如此,我还需要多辩解什么?”

    “我那是……”

    提到让林特助找秘书这事,傅知尧百口莫辩。

    他对虞晚心思不纯,处理不好自己的情绪,不认为将虞晚继续放在自己身边合适,想将虞晚调去其他更利于她发展的部门,因此重新和林特助提了找秘书的事情,算作预备人选,这事并不急切,但虞晚是怎么知道的。

    林特助……对,林特助就是银讯分公司负责人,他大概率和虞晚在新款智能手表发布时有过工作交接,无意提到了这件事。

    难怪,难怪这几天在公司见到他,虞晚除了打招呼一句话也不多说。

    对上虞晚质询的眼,傅知尧一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脸上表情几经变化,最终道:“和虞秘书关系不大,你不需要知道原因。”

    虞晚深吸一口气:“是您不说的,不能将过错怪到我身上。”

    虞晚有理有据,傅知尧冷笑:“不会揣摩老板心思就是你最大的过错。”

    虞晚难道不知道最近公司里因为那位神秘送花人闹得沸沸扬扬的八卦吗,虞晚就一点也不在意那位给她送花的人?

    没心没肺几个字就差刻在脑门儿上。

    像个傻子一样什么都不懂。

    虞晚嘴角线条绷得紧,声线竭力压平:“我是来上班工作的,不是来给老板做心理辅导的,傅总您要是需要,我可以为您找一位专业的心理咨询师。”

    傅知尧简直难以置信,他以前怎么就没发现虞晚嘴巴这么毒,转过头,拧眉质问虞晚:“虞晚你要气死我是不是?!”

    虞晚不看他,目光落在前方虚空处,起伏的呼吸透露她的不平静:“我不敢。”

    她哪儿敢,她不过是块砖,哪里需要往哪里搬,她哪儿敢气死大老板。

    傅知尧:“……”

    你不敢?我看你敢得很!

    就在傅知尧正要开口时,方才进警局了解情况的高律师推开警局玻璃门,敲了敲,适时打断两人。

    “傅总,虞秘书,这边需要签字。”

    虞晚一秒整理好表情,朝高律师友好点头:“麻烦高律师了。”

    她先一步往警局内走,留傅知尧站在原地。

    傅知尧紧紧盯着虞晚的背影,和高律师对视几眼,确认自己被虞晚忽视,气得咬牙,在纸上签字时力气不由得大了几分,就差将纸划破。

    看得一旁值班民警心惊肉跳,要不是听到一旁律师叫男人什么傅总,他真的会以为这人高马大的男人是来砸场子的,一身看着就不菲的高级定制西装,硬生生在对方烦躁压低眉眼的动作里透出一点匪气来。

    再看一旁长相温婉的女人,方才在警车上还一直耐心温柔地安抚受害者,怎么突然摆出一副怒气未消的模样。

    两人刚刚在外面究竟说了些什么?

    第64章

    签完,傅知尧看了眼虞晚,知道她还在气头上,索性转过头对高律师开口:“事情你基本也了解了,具体怎么处理尊重里面那位女士的意愿,告或不告都由对方,在这之前把两种选择的利害说清楚。”

    高律师点头,“我明白,傅总。”

    虽然包厢内没有监控,但酒店走廊的监控拍到了一部分,如果毛女士想告,除了身体上的伤痕,还需搜集苏远出轨的证据作为辅证,但总体来讲并不是件难事。

    而苏远坚持的蓄意谋杀和防卫过当更是无稽之谈,不过能唬住像虞秘书和卫女士这样没什么经验的年轻孩子。

    虞晚闻言看向傅知尧,警局大厅内的白炽灯落下冷白的光线,男人五官在灯光照射下尤其深邃出众,眉骨高而锋利,在眉毛下方拓出浅浅一道阴影,狭长漆黑的眸子里透着一如既往的疏离和冷傲,薄唇抿成一条直线,是傅知尧心情烦躁时的动作,让虞晚想道谢又迟疑不知如何开口。

    从她给蔡秘书打电话开始到现在最多不过半小时,傅知尧已经知道了这么多信息吗?

    还特意将高律师带了过来,高律师可是法务部的金牌律师,专门负责打合同官司这一块,可以这么说,高律师手里就没有打过低于五千万的案子,至今仍是零败率。

    让高律师来负责起诉,无异于杀鸡用牛刀。

    虞晚的冷静归巢,她恍然发现自己方才其实比傅知尧更口不择言,在被傅

    知尧抓着斥责时,她被冷待多时的愤怒在今天一瞬间爆发,就像个鼓胀的气球,被扎了一个眼儿后噗嗤噗嗤恨不得将气全部泄个精光。

    她后知后觉感到喝了酒的晕眩涌上脑袋。

    她说的那么不客气,傅知尧会怎么看她,再痛骂她一顿?将她调去其他部门?还是……开除她?

    按照最坏的结果打算,她离开傅氏后还能找到比这更高薪的工作吗?还能遇到比现在更合适的同事和朋友吗?还能像现在这样不断学习提高吗?

    虞晚看傅知尧的眼神从迷茫到愧疚到担忧害怕,变来变去没个定论,紧张地直捏手指。

    傅知尧冷不丁对上虞晚的视线,愣怔两秒,不知是对高律师还是对她说:“时间也不早了,让她们先回家,官司事情可以慢慢来。”

    说完,傅知尧推开玻璃门,大踏步出了警局,只留给虞晚一个背影。

    虞晚神色复杂,视线下意识追随对方离开,男人下阶梯的步子走到中途,忽然停驻,转过头。

    隔着一道浅绿色的玻璃门,两人视线在半空中交接,谁也没有移开的意思。

    半晌,虞晚眼睫颤了颤,最先低下头,眼底泪光一闪而过。

    有高律师在,事情解决相当顺利。

    那位人渣上司开始还是咬死毛新灵勾引他,对猥亵、强迫毛新灵和客户发生关系一事抵赖不认,在听说高律师的名号后态度逐渐动摇,高律师简单几句话引导到家庭和公司,对方的心理防线被击溃,央求毛新灵签下谅解书,愿意赔偿五万精神损失费并承担毛新灵医药费用。

    毛新灵可以选择起诉,她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痕就是最好的证据,这些都是在今天拉扯中撞出来的,外加虞晚来时报了警,打官司的胜率也大。

    高律师将选择权交给毛新灵,毛新灵在告与不告之间纠结,高律师明白毛新灵的顾虑,告知她可以在签下谅解书后用另一种方式让对方社会性死亡。

    闻言,毛新灵果断选择后者。

    拿到将近六万的赔款,毛新灵说不清该觉得畅快还是憋闷。

    解决完赔偿事宜和高律师拜别,已经快十二点,接近凌晨,这个时间点再让毛新灵跨区回家耗费时间不说,毛新灵这个状态,她也不放心让她一个人。

    因此,早在来警局前虞晚就给房东陈大爷发过消息,询问能不能将毛新灵带回家住一晚。

    本以为还要花时间打车,谁料武叔一直等在车内,见两人从警局出来,将两人迎上车。

    武叔:“虞秘书,傅总说了让我把你们安全送回家,你们安心坐着,你家离这里不算远,很快就能到。”

    “那傅知尧呢?”

    虞晚的问题几乎是脱口而出,说完她才后悔,她当着武叔面直呼老板名字干什么。

    真是被怒气糊了脑子。

    武叔像是没察觉称呼问题,直接道:“傅总在附近一家咖啡馆呢,他叫了家里的司机来接他,虞秘书你不用担心。”

    “嗯,我知道了,麻烦武叔了。”

    虞晚道过谢,心绪乱如麻地坐在后座,车窗外霓虹灯影掠过虞晚沉静忧愁的面容,毛新灵默默握紧她的手。

    虞晚偏头看她,艰难地扯了扯嘴角,“没事。”

    到家后,虞晚给毛新灵冲了杯蜂蜜水补充水分和能量,干净的拖鞋和毛巾家里一直有备用,刷牙漱口的用具是虞晚上回出差从酒店带回来的多余的一套,至于换洗衣物就更简单了,卫生间里有烘干机,晚上毛新灵可以穿她的睡衣凑合。

    趁着毛新灵洗漱的功夫,虞晚从衣柜里抱出一床干净薄毯铺在床榻上,床是双人床,睡她和毛新灵两个人绰绰有余。

    洗漱完,两人在吹着空调的房间里清清爽爽躺进柔软的被窝里,毛新灵蹭了蹭带着洗衣液香气的毛毯,幸福到想要掉眼泪,她说:“之后可以和赖言栩她们炫耀了,我是第一个和虞晚同床共枕的人。”

    见毛新灵没有为人渣上司的事情困扰,虞晚稍微安心些,侧躺着看她,开玩笑道:“那我以后就在我的房子里建个大通铺,想躺几个人就躺几个人,想聊多晚就聊多晚。”

    毛新灵笑起来,眼里蓄着泪,她由衷真诚地对虞晚道谢:“虞晚,今天的事情真的非常谢谢你,如果不是你,我可能也会觉得被骚扰是件很丢人的事情。”

    所以在被苏远强迫时,毛新灵没有第一时间选择报警,因为她害怕这件事情闹大,尽管她没有遭受实际的迫害,但她清楚,因为她女性的身份,最终所有的流言蜚语都会冲向她,她心理还不够强大。

    毛新灵声音带着些微哭腔:“虞晚,你会不会觉得我太胆小了,明明应该起诉苏远,我却选择了和解。”

    虞晚鼻尖除了毯子洗衣液的香气,还有毛新灵身上化瘀药膏的刺鼻味道,毛新灵身上反抗的伤痕她是知道的,她不是毛新灵,要如何替毛新灵作出评价。

    虞晚斟酌片刻,开口:“苏远威胁你,你能及时察觉不对劲,在他想要强迫你时你努力反抗躲避,给我打求救电话,这才不是胆小,真正的勇敢不一定是直面恐惧,你保护好了自己,无论是身体还是名誉,这都是勇敢。现在这种选择,既可以拿到赔偿款,又能让高律师帮忙让苏远社会性死亡,这可能是比起诉站到法庭上公开和苏远对峙更好的方式。”

    人是社会性动物,毛新灵的顾虑是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虞晚没必要在这个时候去苛责毛新灵的选择。

    毛新灵声音有些哑,她拼命点着脑袋,努力克制喉咙的酸胀:“虞晚,你现在和刚进大学时不太像,变了很多。”

    虞晚问她:“是好的变化还是坏的变化?”

    毛新灵语气纠结,“……也不能这么说,其实你原本就很好。”

    大一刚住宿舍,还是来自四个不同专业的舍友,毛新灵是不适应且不舒坦的,因此一开始也没抱着要和宿舍其他人友好相处的想法,当个普通室友就行,对虞晚这人更是没什么印象,长相普通,性格内向不善交际,毛新灵觉得自己是不会和她当朋友的。

    直到某次出门上课时晒了棉被,课上到一半便下起瓢泼大雨,毛新灵和老师说了一声,淋着雨急匆匆往宿舍赶,最后发现自己被子已经被人收走。

    回到宿舍,虞晚正在课桌前看书,见到她,有些惊讶:“你的棉被我已经帮你收了,我给你发了消息提醒,你是不是没来得及看?”

    毛新灵没回答。

    她不是没来得及看,她对三个舍友设置了免打扰,自然不知道虞晚给她发了消息。

    那之后,虞晚在毛新灵心里从普通室友升级为海市好室友,她不像其他两个室友,喜欢谈恋爱煲三四个小时的电话粥或者大喊大叫地打游戏,虞晚一直安安静静坐在椅子上看书学习,周末要么出门兼职赚钱,要么参加各种志愿活动和比赛,小小一个身体像是有用不完的能量,让毛新灵十足羡慕。

    但毛新灵很难说出和对方交朋友的请求,因为虞晚这人不怎么爱说话,性格文静内敛,她也不知道虞晚除了学习、赚钱以外还有什么喜好,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两人关系一直处于能说上话,互相帮忙拿个快递的普通室友阶段。

    直到大四快毕业,另外两位舍友搬出去,宿舍只剩下她和虞晚两人。

    某天半夜虞晚发起高烧,躺在床上烧得不省人事,毛新灵早晨起床时才发现,手忙脚乱地照顾虞晚,给她在额头上搭毛巾降温,给她喂葡萄糖水,给她买药喂药……

    期间断断续续听到虞晚嘴里念叨“为什么是我,我不要”之类没头没脑的话。

    隔天虞晚就痊愈了,跟个正常人一样,只是出门的次数变多了,再然后,虞晚就开始认真找工作,性格也一天比一天开朗,让毛新灵困惑之余又欣喜她的变化。

    因为她能开开心心和虞晚交朋友。

    第65章

    听了毛新灵的话,虞晚陷入沉思,从时间上看,她穿进这本小说的节点恰好就在那场高烧后。

    因为脑海内残存的记忆不全,虞晚一直以为是穿书的缘故,毕竟没有哪位穿书者能完全继承原主的意识。

    等到虞晚推理出她就是原主,她不明白的点又从为什么她会穿书变成为什么她会失忆。

    虞晚认真看过她从孤儿院铁皮盒里找出来的日记。

    日记本内容相当简单,大概就是记录她每天吃了些什么,

    做了些什么,跟写流水账一样,还记录了她和陆随玩的各种游戏,不会写的字就用拼音代替,完全就是小孩子的日记本,没太大参考价值,于是虞晚将里面其余的东西连同日记本一起,珍惜地换了个木盒子装起来。

    如果说失忆是高烧的后遗症,那么小说又是怎么回事?

    尤其是毛新灵提到的,她发烧时的胡言乱语,‘她不要’难道是指小说剧情?高烧和失忆是她拒绝走小说剧情的反噬?

    可她为什么要拒绝呢,按照她在小说中角色的重要程度来算,她不过是个小炮灰,还是说……主角身上的剧情会牵扯并影响她?

    那新的问题又产生了,既然小说剧情会影响到她,她应该是牢记并远离剧情人物,而不是忘记一切,将自己当作穿书者,以一种旁观者的心态,重新和主角产生关系。

    是上帝那只看不见的大手在操控吗?操控她这个得知了小说剧情,差点不受控制的人。

    毛新灵没有打断虞晚的思考,等虞晚从思绪中抽离才继续下一个话题:“虞晚,我和高律师沟通时,询问他咨询费用是多少,他告诉我费用傅总已经支付过,我不需要付钱,但我知道傅总是你老板,我要是理所当然接受,你肯定会很难做,你能不能帮我问问,该给的律师费一分都不能少,否则我心底也过意不去。”

    虞晚想起傅知尧离开时的那一瞥,回过神,应下:“……嗯。”

    毛新灵虽然没亲眼见到那位傅总,但傅氏集团这个名号谁没听说过,要不是傅知尧注重隐私,生活低调,很少出现在公众场合,关于他长相和私生活的娱乐八卦绝对比过亿项目合作更劲爆吸引人眼球。

    一个日理万机、赚钱速度按秒来计算的大集团老板,却会在深夜亲自赶来为并不熟悉的员工的朋友处理麻烦,毛新灵怎么看怎么觉得那位傅总对虞晚有超过正常上下级关系的情感。

    就算是秘书,就算是能为公司作出巨大贡献的秘书,这种小事顶多叫其他秘书或者信任的主管来处理,何必亲自来。

    还相当有分寸地没有和她见面,只让律师从专业角度帮她分析,不随意掺和指点,事情结束又贴心安排司机送两人回家。

    这样的老板,都可以上感动中国十大老板榜单了吧。

    毛新灵直白地询问虞晚:“那位傅总好像对你有意思,我这个外人都察觉到了,虞晚你呢,你是怎么想的?”

    傅知尧对她有意思,这句话在今天之前虞晚是打死都不相信的,但今晚看到傅知尧急匆匆赶来,妥善处理好一切,以及最后离开时,停顿片刻回头看她的那一眼。

    虞晚无法否认——或许傅知尧是有那么几分喜欢她的。

    她不是对情爱完全不懂的傻子,从她生日那天起她就隐隐察觉到傅知尧对她的不一样和特别。

    这种特别在旁人看来或许是只有百分之十的关照,但对于一个从不将情爱置于人生首位的傅知尧来说,这百分之十大概也是百分之百。

    虞晚当然有过动容,为傅知尧的提拔和指点,为傅知尧的看重和鼓励,但她还没来得及充分心动,傅知尧的冷漠就先一步降临,像是往烧好的红碳上泼了一盆水,滋啦一声后,只剩一缕灰烟。

    两人关系冷凝的时期里,虞晚晚上睡不着会仔细思索有关两人的家世和性格。

    门当户对是现代人追求真爱的前提。

    她和傅知尧,一个身价百亿,家族底蕴深厚,一个孤儿院长大,存款二十六万,在海市也就刚好够买两块大平层的地砖,她要自大猖狂到什么程度才会主动追求傅知尧?

    这是现实差距。

    另一方面,她和傅知尧性格也不一样,虽说傅知尧总是摆出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矜贵冷傲,但仔细看傅知尧家庭,就可以发现他完全是一个泡在蜜罐里长大的熊孩子。

    在傅许安出生前,傅知尧独享了将近二十二年这样的宠爱,他得到的爱太多了,又怎么会稀罕她的喜欢和在意。

    就算在意,也不过是小孩子没得到玩具的一种假性偏执,时间一长,连玩具长什么样都不会记得。

    傅知尧性格中有霸道强势的一面,习惯高高在上,习惯被迁就,说冷暴力就冷暴力,她试图沟通,却仍被忽视。

    虞晚当然可以接受傅知尧这种别扭的喜欢,但喜欢之后呢,在一起之后呢,需要考虑的事情太多太多了……

    她不想自己的情绪被另一半牵着走,不想做灰姑娘的美梦,沉溺于虚幻易碎的泡沫当中,她只想努力赚钱,在海市安定下来,那样,她或许更有底气。

    以及最重要的一点,她不认为傅知尧对她是真正的喜欢,比起喜欢,虞晚更愿意称之为好奇,因为傅知尧没见过她这么穷的人,没见过她这样被老板骂了还一门心思要为公司努力工作的傻子,一个缺钱的傻子。

    也是这时,虞晚记起郁瑾潼说的那句“让傅知尧吃点爱情的苦。”

    不一定要解读为她阻碍傅知尧追求爱情,也可以理解为她本人让傅知尧吃爱情的苦。

    她要如何让傅知尧吃爱情的苦,拒绝傅知尧的告白?

    傅知尧那样自大高傲的性格,连见面想表达关心说出口都成了斥责,不大可能会同她表白。

    她向傅知尧告白被拒绝,告白被拒绝……如此重复三次,最后得到傅知尧矜持高贵的一个“嗯”还差不多。

    居民楼微弱的路灯灯光从窗外落进来,昏昧黯淡,将室内一切物品的边界线模糊,良久,就在毛新灵半梦半醒间,听到虞晚微哑的回答。

    “我们不会在一起的,我们之间的差距太大了。”-

    另一边,傅知尧没有回浣溪沙,让司机将他送回老宅。

    别墅并不空荡,因为有奶奶和傅许安在,家里到处都是她们生活的痕迹,进门博古架上不知何时摆上了一个橘黄色小猫玩毛线团的盘子,上过釉,在灯光照射下泛着细腻的亮光,还被傅许安贴了一张幼稚的字条。

    上面是几个大字:不许动!(特别是傅知尧!)

    出于直觉,傅知尧将盘子拿下来,翻过面,凝眸,看到底部几个字:To傅许安,天天开心鸭!

    这段话后面还画了个粉色的爱心。

    没猜错的话,应该是虞晚送的,而虞晚工位上那个和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彩色波点笔筒大概和这个盘子一样,都是她的作品。

    ‘呀’字错写成‘鸭’,明显的低级错字,还是说,这是年轻人之间的流行语?

    他今年过了生日迈入二十九,虞晚今年过了生日是二十三,两人年龄差六岁,大吗?

    四舍五入差不多五岁,不算太大。

    傅知尧将盘子放回去,至于那张纸,傅知尧翻了个面,这才迈步上楼。

    马吟芳夜里起来上厕所,顺道去傅许安房间看看她有没有盖好被子。

    到傅许安房间一看,这孩子果不其然将被子踢到一边,大咧咧摊开手脚躺床上,马吟芳无奈摇了摇头,将被子给她盖好,傅许安翻了个身,嘴巴无意识吧嗒两下,笑了起来。

    马吟芳往傅许安屁股上轻拍了两下,笑着问:“做什么美梦呢?”

    梦里的傅许安自然不会给出回答。

    摸了摸傅许安手脚,确认孩子没着凉,马吟芳这才轻悄悄关上门离开,正要回房间,冷不丁看到阳台边那道漆黑的影子,吓一跳。

    “知尧?”马吟芳不确定地问。

    别墅安保措施到位,马吟芳没有怀疑

    是小偷入侵,而看那道影子的身形,显然是她那个忙工作半个多月没回家的孙子。

    傅知尧转过身,声音有些低:“嗯,奶奶。”

    “这么晚了还不睡?”马吟芳走过去,借着阳台外的壁灯,马吟芳看清傅知尧脸上的表情,“还喝了酒,有心事?”

    傅知尧看她:“奶奶你不也没睡?”

    马吟芳笑:“人老了,觉少,睡不着,要不要和我讲讲。”

    傅知尧没说话。

    他今天是参加酒局没错,参加的还是解除他和郁瑾潼婚约的酒局,不过他除了宣布消息时和郁瑾潼互敬的那杯,此外再没有喝。

    因为宴会进行到一半,他就听到蔡秘书前来请假时的心声,知道虞晚因为动手打人进了警局。

    什么要和虞晚保持距离,什么要减少和虞晚见面次数统统被他抛在脑后,所谓的理性,所谓的最优选择成了一堆狗屁。

    傅知尧生气,生气虞晚怎么就是学不会权衡利弊,不知道一个人单枪匹马往里面冲会发生什么吗?尽管知道虞晚已经安全,尽管知道她没有受伤,但傅知尧脑子控制不住地往其他最坏结果去想,直到看见虞晚好好站在他面前。

    傅知尧难道不后悔自己说的那些气话吗,他后悔,但他不知道怎么开口说自己后悔了。

    才会在离开时禁不住转身看向虞晚。

    傅知尧没有喝酒发泄情绪的习惯,喝酒的确能麻木情绪,解决一时的烦恼和愁丝,但无法从根本上解决问题,所以他没有喝酒,他想要更清醒、理智地思考——

    他喜欢虞晚。

    他要怎么做。

    但喜欢这件事要如何清醒、理智?

    第66章

    二楼客厅有饮水机,马吟芳倒了两杯温水,将落地灯打开,拍了拍沙发,示意傅知尧坐下。

    落地灯光线柔和温暖,投下墙角绿植昏黄的剪影,照亮阳台一隅。

    傅知尧迟疑着坐到马吟芳对面,坦白道:“我听不见她的心声。”

    “是虞晚。”马吟芳说。

    肯定句。

    傅知尧沉默地点头。

    这分明是件很奇怪的事情,傅知尧听得见除家人外所有人的心声,却唯独听不见虞晚的心声,他差点以为虞晚是和他有血缘关系的妹妹。

    可马吟芳居然不觉得奇怪。

    傅知尧将疑惑问出口。

    马吟芳说:“从你一开始选择她当秘书我就知道了。”

    刚毕业的一个小姑娘,半点职场经验都没有,按照知尧的性格,能将人看顺眼就不错了,又怎么会将她调进总裁办。

    再到傅许安学校举办亲子运动会,运动会结束,傅许安天天在家里念叨虞晚姐姐,听多了,马吟芳对虞晚这个小姑娘也有了一定了解,便叫人给她送了份小姑娘的资料。

    说来也巧,虞晚所在的心爱孤儿院恰好在十五年前接受了她主持的教育慈善基金的资助,她在公司招聘通道里专门给接受过慈善基金帮助的儿童开辟了一条通道,只要基本能力和人品过关,招揽标准可以稍微放宽些,不必拘泥于学历,这才有了虞晚进傅氏实习的事情。

    马吟芳又说:“你喜欢她。”

    还是肯定句。

    听到这句话,傅知尧反应倒没有第一次从周瞿洋口中听到时那么震惊和抗拒,他摩挲着手中杯子的杯壁,“您为什么觉得我喜欢她?”

    马吟芳声音带着岁月沉淀的慈和,娓娓道来:“对我们来说,听不见心声是一件非常正常的事情,所以需要通过沟通交流、相处来往去判断一个人是否值得结交,你能听见其他人的心声,本就是在走捷径。”

    “你听不见虞晚的心声,却不怀疑她的上进和努力,也不质疑她的为人和工作态度,让她转正留在总裁办,鼓励她独立做项目,这些都足够说明你的动心,这一点都不奇怪。”

    “‘好医生’医疗平台合作项目的新闻发布会,我去了现场,看到她上台发言、比划手语,是非常优秀又非常努力的一个女孩,我也经常听安安聊她,两人周末一有时间就打电话聊天,每天在我耳边虞晚姐姐长虞晚姐姐短。”

    以及知尧和虞晚出差去港城,她接到来自虞晚的那通电话。

    傅知尧眸光沉沉,落在水杯微漾的波纹上,缄默片刻后开口:“我……我不知道怎么处理和虞晚的关系,因为听不见心声,我没办法判断她到底是讨厌我还是……”

    对他也有好感。

    因为听不见虞晚的心声,他像是一个被蒙住眼睛和耳朵走路的人,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走才是正确的,也不知道如何做才能缓解两人现在的关系。

    这比算利润率、做投资决策、看财务报表还要难一万倍。

    之前他尚且能傲骄自大地说出虞晚是个财迷,而他刚好很有钱,他和虞晚不配他和谁配。

    他们简直天生一对。

    但虞晚如果真是个见钱眼开的财迷,他也不至于如此发愁。

    听了傅知尧的话,马吟芳没继续追问虞晚和他之间发生了什么,反倒提起傅知尧小时候的事情。

    “因为能听到人心声这项特异功能,小时候的你总知道如何说一些话去哄其他人开心,没少得到其他人的夸奖,得到夸奖,你开心得不得了,但对家里人,因为听不见心声,说话时总在犹豫,害怕说错话爸妈会不开心,所以在家里格外沉默,我们当时背着你开了一次家庭会议,重点讨论该如何在对话中给予你正向反馈,让你不至于对外人大大方方对家里人反倒小心谨慎。”

    “你六岁时开始上小学,懂的事情多了,知道听见心声不是件多好的事,每天板着小脸,严肃的不得了,明玉和祈明当时计划着趁年轻再要个孩子,又怕你因为听到其他人心声误会,误会他们夫妻俩是不爱你了才生弟弟妹妹,二胎计划便一直搁置,直到你大学快毕业,不会再为心声困扰,才生了傅许安。”

    这也是傅知尧和傅许安年纪相差二十多岁的原因。

    明玉是真心喜欢小孩,家里录像机里至今还有她逗躺在婴儿车里傅知尧笑的画面,简简单单的遮脸游戏,也让明玉玩得乐此不疲。

    “没必要和我商量什么,我上小学、上初中那时也能生,我不会介意。”提到逝去的父母,傅知尧心头情绪更酸胀。

    四十多的年纪生孩子,就怕一个意外,他并不想母亲冒险。

    “但他们介意,你是他们的孩子,他们爱你,愿意接纳你所有的小情绪,你以为明玉没提过吗,你当时气冲冲地说‘生吧生吧,生一百个最好’,被祈明一巴掌扇到屁股上,半夜就发起高烧,浑身软绵绵的,嗓子哑得话都说不出来,急得明玉直哭。”

    一边哭一边骂祈明不该动手打孩子。

    从那之后,两人谁也没再提要孩子的事情。

    傅知尧还是第一次听说自己小时候说的混话,一时震惊地看着马吟芳,他对这事完全没印象。

    马吟芳无奈笑笑,“你病好后,明玉和祈明哪里还敢问,所以啊,现在看到你受挫,我反而觉得是件好事,懂得换位思考,懂得抛开心声的助力去学会与人相处,你要明白,看清一个人的心,其实不需要靠心声这个技能。”

    傅知尧困惑不已:“那要靠什么?”

    “靠她近一点。”

    傅知尧:“……”

    老太太调皮地留下一句话,悠悠站起身,故作疲惫捶了捶自己的腰,“哎呦,人真是老了,坐一会儿骨头都酸,溜了溜了,老太婆我要去睡觉了。”

    一句话成功打消傅知尧还想拉着马吟芳聊下去的念头。

    算了,他的事情,折腾老太太干什么。

    “那您早点休息,腰酸的话明天让芳姨给您按按,用艾草之类的中药材熏一熏。”

    马吟芳虽然是傅氏名义上的董事长,但毕竟踏入了退休的行列,傅知尧都是让奶奶处理一些相对轻松的决策。

    按照马吟芳说的,锻炼锻

    炼脑子,不至于痴傻,因此闲下来的马吟芳除了工作、照顾傅许安,剩余的时间就是追追电视剧,研究养生。

    某次傅知尧回家,被老太太按在按摩床上,背上来了好几个玻璃火罐,老太太指着吸出来的紫红色圆印子,理直气壮:“看看,都是湿气,喜欢待在空调房就是这个毛病!”

    傅许安捂着嘴偷笑:“奶奶说错了,不是湿气,是章鱼怪兽,惩罚不听话的哥哥留下的!”

    可以说,支撑傅知尧去公司大部分的力量来源就是奶奶和傅许安,到后来,因为听不见虞晚心声,每日工作后解除疲乏的最大乐趣反倒是观察虞晚脸上的表情,猜测她到底在想什么,再故意找茬,看虞晚一脸无语又不好反驳他的憋屈表情,每一个表情都鲜活可爱。

    刻意和虞晚保持距离的这半个月,傅知尧不仅没能冷却自己的情绪,反而不止一次地回想,要是他在虞晚送他生日礼物时能告诉她自己很喜欢她送的礼物就好了。

    喜欢一个人丢人吗?

    不丢人。

    但如何让对方喜欢自己呢?

    傅知尧不知道-

    毛新灵没有在虞晚家多待,吃过早饭没多久,毛新灵父母就来接她了,来时还专门给虞晚带了几箱牛奶和水果,真诚地握着虞晚的手表达感激。

    要不是毛新灵体谅虞晚加班辛苦不想打扰她休息,强硬拉着自己父母离开,毛新灵父母恨不得把虞晚抬去她们家吃饭。

    送走毛新灵一家,虞晚不着急工作,先是收拾毛新灵父母送来的礼品。

    水果和牛奶留一部分就行,其余的可以拎去孤儿院分给小朋友们,趁着天气好,虞晚将屋子里外打扫干净,床单、沙发罩通通洗一遍,晒到阳台上,午后阳光侵袭,被单晒得发烫。

    忙完清洁工作,虞晚终于有时间坐下来处理工作。

    写完快闪活动的工作报告,虞晚条件反射点击定时邮件,打算发给傅知尧,动作忽然一顿,记起昨晚和傅知尧的争吵。

    冲动是魔鬼,虞晚深刻领悟这句话的含义。

    既然事情已经发生,后悔也无济于事,她现在应该思考一下自己的退路,如果傅知尧辞退她,她接下来应该怎么做?

    找工作是肯定的,虽然她的存款足够她生活一阵子,但房租、水电、话费、生活费……光是想想就头大。

    人果然是不满足的生物,得了千钱想万钱。

    在成为傅知尧秘书前,虞晚觉得一个月六千就能在海市好好生活,现在存款有那么多,足够她低消费两年不去工作,但她居然觉得自己没工作活不下去。

    总之,如果她被傅知尧辞退,找工作绝对要放在计划首位,否则即便躺平她也会焦虑。

    找工作第一步要干什么,要先投简历。

    趁着手机里招聘软件下载的功夫,虞晚打开电脑文件夹里的简历。

    当初进傅氏时投的简历现在来看完完全全是幼儿园水平,直白的像是在写流水账,毫无任何修饰技巧可言,如果不是托马董事的福,虞晚恐怕真的进不了傅氏。

    虞晚对着电脑认真敲敲打打,将自己在傅氏工作经历填充上去,按照时间线依次梳理,最后定睛一看,才发现她在这半年多时间内完成了多少工作。

    难怪她敢和傅知尧叫板,这厚厚的工作内容不就是她的底气?

    她要是还是个端茶倒水的小秘书,傅知尧就是骂她一句蠢货,她都要附和着说:“您说得对。”

    虞晚自嘲地苦笑,继续修改,不重要的项目一笔带过,亲自带领的项目需要重点陈述,还需转化为更直观的数据,方便查看简历的HR评估考量。

    一小时后,新鲜简历出炉。

    虞晚将简历传到手机上,登陆招聘软件,填写个人基本信息,刚点下确认,连续几个不认识的公司跳出来发消息询问她是否有入职意愿。

    虞晚看得发懵。

    她不是刚注册的账号么,这些公司是怎么知道她要找工作的?

    对着软件研究了一会儿才明白,这些消息是自动回复,不是真人。

    虞晚暂时还不清楚傅知尧的想法,也就没有回复,将简历保存进账号资料库便退出招聘软件,退出时,跳出来一条消息,虞晚没注意,不小心碰了下,资料库里的简历光速飞了出去。

    第67章

    虞晚此时已经将软件从后台清除,自然没注意。

    假期只有短暂两天,虞晚第一天忙碌家务、处理收尾工作,第二天就躺平在沙发上,只在傍晚的时候出门,帮住在一楼的林奶奶遛遛她家养的一只叫发财的小泰迪,当作锻炼。

    发财是只两岁的小公狗,棕色细卷毛,脖子上围个蕾丝花圈,打扮得可可爱爱,运动量小得惊人,虞晚拉着它沿小区绕了几圈,就把发财累得吐舌头,死活不肯动,咬着牵引绳冲虞晚汪汪叫唤两声,表达不满,因此,后半程路是虞晚抱着发财走的。

    毕竟是小狗,宠着点就宠着点吧。

    周四早晨虞晚照常提前去公司,到点下楼给傅知尧买早餐,如无特殊情况,虞晚是不会跳过给傅知尧买早餐的工作步骤。

    提着三明治和拿铁进公司时刚好遇上从门口进来的傅知尧。

    浅灰色格纹西装配同色系灰色衬衫,没有打领结,整体看上去随性了几分,但西装版型好,面料高级,穿在身材颜值出众的傅知尧身上,一如既往的矜贵优雅。

    虞晚忽然记起在电梯区撞上傅知尧的那次。

    照理说傅知尧不该出现在电梯区,地下停车场直达顶层,傅知尧何必多此一举从公司正门进。

    眼见傅知尧走到面前,虞晚无法装作视而不见,规矩停下脚步问好:“老板好。”

    称呼又变回来了。

    傅知尧看虞晚一眼,故作自然提起工作的话题:“虞秘书,快闪活动的工作报告还没说什么时候给我吧。”

    虞晚差点忘记这件事,“抱歉,我已经写完了,稍后会发到您邮箱。”

    虞晚态度平和的出乎傅知尧意料,傅知尧在片刻的欣喜后忽然反应过来,这哪里是平和,这分明是客套。

    两人再次走进同一部电梯,虞晚安静按了楼层,没有问为什么。

    虞晚想的和傅知尧想的其实不太一样。

    她已经确定她不会和傅知尧在一起,既然如此,她喜欢他或者他喜欢她,对她来说就不是困扰,因为不会在一起,所以不需要再纠结反复对方的态度和情绪,没有太多执念,反倒能和从前一样坦然。

    当然,这是虞晚所能想象到的最好结果。

    但在敲门走进傅知尧办公室时,虞晚还是控制不住地心悸。

    这回傅知尧没有装视而不见,他放下手中的笔,抬头看她,虞晚眼尖,认出那是自己送傅知尧的生日礼物。

    两人对视,氛围稍微有那么一点尴尬。

    “老板。”虞晚努力稳定声音。

    “嗯。”

    “快闪活动报告我已经发到您邮箱了,我来是想为前两天说的话向您道歉,非常感谢您当时不吝啬给予帮助,但我那时态度有问题,对您说了很多不客气的话……”

    虞晚最初求助的其实并不是蔡杨,而是陆随,但陆随出差去了外地,虞晚又不好麻烦赖言栩和孙柠赶来,毕竟不是专业人士,虞晚怕两个人的慌乱成了四个人的慌忙,最后只能将求助电话打给稍微熟悉点的蔡杨。

    不管傅知尧当时说了什么,态度又是如何,他的帮助是实打实的,虞晚承认这点,所以必须道谢。

    傅知尧听得直皱眉头,抬手打断虞晚:“我不需要道歉,也不需要道谢。”

    虞晚说的对,她当时根本没给他打电话,是他自己担心受怕跑去,到头来却指责虞晚态度不好,说到底,是他有问题。

    他需要的不是一句抱歉,也不是一句谢谢,他现在只想要虞晚对他的态度和从前一样,这样就行了,他的要求很低的,他都没有一步登天要求虞晚和他结婚,这要求高吗?

    但对上虞晚的眼睛,他又觉得,这要求的确高。

    因为虞晚压根儿就不喜欢他。

    虞晚不了解傅知尧的想法,被打断后抿了抿唇,没再说道歉的话,提起了高律师。

    虞晚:“高律师当天帮忙的费用能麻烦老板您告诉我吗?我朋友非常感谢您当时提供的帮助,如果请律师的费用也算在您账上,我朋友会过意不去的。”

    傅知尧回答得干脆:“出场费一千,没有打官司,其余费用不需要给。”

    虞晚会意,点点头:“

    好的,我会告诉我朋友的,谢谢您。”

    傅知尧指腹轻敲着桌面,透着点不耐烦,他就不乐意听虞晚聊其他人。

    见虞晚说完没有要立刻离开的意思,傅知尧稍微坐直,调整了一下姿势,轻咳两声,主动询问:“虞秘书还有要说的吗?”

    虞晚神色有些复杂,踟躇片刻,终究是开了口

    虞晚:“老板,前两天的话,有部分是我太冲动说错了,其实您另外找秘书也没关系,如果老板您觉得我工作有问题想要开除我,请您指出来是哪部分有问题,属实的话,不必您开除,我会主动离职。如果您觉得我工作没问题,只是单纯地想换掉我,那么我接下来要去的是傅氏旗下哪个分公司,又或者是哪个部门,和我现在的岗位能力是否适配,能不能劳烦您提前告诉我,我不要求职级上的变动,只有一点,关于工资部分,我现在每个月基础工资两万,算上绩效、全勤,每个月拿到手实际为两万五……”

    傅知尧眼里的光一点点暗下去,他算是看明白虞晚了。

    她这是在和自己谈判,为自己未来的去留争取有利条件,争取归争取,在傅知尧看来这就是划分界限,刺耳得很。

    但他没有打断虞晚,静静听虞晚对自己职业的规划,以及对她现有工作能力的剖析。

    和最初进公司相比,虞晚的成长和变化肉眼可见,他不得不承认,虞晚对她自己的了解远胜他自以为是的掌握。

    傅知尧听到最后只剩沉默。

    这和奶奶说的根本不一样,他读不懂虞晚的心,他要怎么去和虞晚相处,他读不懂虞晚的心,要怎么分辨虞晚的情意?

    他根本不知道。

    在虞晚离开前,傅知尧叫住她。

    “虞晚……”

    虞晚脚步一顿,转过身,态度恭敬:“老板您说。”

    傅知尧胸腔内不明情绪在游走,好半天才憋出一句话:“让林源找秘书是为了扩充总裁办人才储备,不是对你不满意,也不是想开除你,至于我前段时间……”

    对不起三个字化作鱼刺卡在嗓子眼,怎么都吐不出来。

    虞晚笑了笑:“老板,您是傅氏总裁,您的所有决定自然是站在公司利益最大化角度,我相信您不是一时冲动,有自己的判断,您不必专门向我解释,我理解并尊重您的一切决定。”

    我理解并尊重您的一切决定。

    傅知尧心脏微微收紧,无数话语哽咽在喉咙间,酸胀难捱。他早餐喝的拿铁分明是甜的,为什么嘴里反倒泛起一阵苦涩,倒流进心底。

    他看着虞晚,年轻干净的面孔上嘴角弧度微弯,嘴唇两侧小括号也淡淡的,神色并没有任何反讽的意味,像是打心眼里认可他的决定。

    这比质疑他更让他揪心。

    他缓缓握紧拳,吞下即将说出口的话,视线收回,无意落到手边那只黑金色精美的钢笔上,顿了顿:“还有一点我忘了说,虞秘书,你送我的生日礼物我很喜欢。”

    虞晚眼睫颤了颤,“嗯。”

    一句迟到的反馈。

    走出办公室,回到工位,虞晚深吸一口气,准备投入工作,刚打开电脑,听到一旁蔡秘书和尚秘书聊天的声音。

    “这可是大新闻啊,公关部这两天一直在加班处理,才将热度勉强压下去。”这是尚秘书。

    “正常,老板娘这个位置可不只是一本结婚证那么简单,老板选择在这个时候和郁总解除婚约,主要还是为了帮郁总和郁家割席,毕竟前段时间刚宣布的‘好医生’合作项目,郁总也是重要合作伙伴之一,这表明傅总看中的不是郁家,是郁总这个人的本事,解除婚约也在意料之中,两人当未婚夫妻这么多年,一起出席公众场合次数屈指可数,外界又一直没传出两人结婚的打算,老板倒是能拖,但郁总毕竟是女性,她那边耽搁不起。”这是蔡秘书。

    虞晚瞳孔紧缩,确认自己没有听错,僵坐在座位上半天没有回过神。

    傅知尧和瑾潼姐对外宣布解除婚约了?什么时候的事?

    虞晚下意识去拿手机,在网页里搜索,双方宣布解除婚约是在周一,正是她进警局的那一晚。

    虞晚紧紧盯着手机页面,直到眼睛干涩僵直才理清自己的思绪。

    虞晚清楚傅知尧,他必然是在公司同信远制药谈‘好医生’合作时就有了对外解除婚约的念头,和蔡秘书说的差不离——为了帮郁瑾潼和郁家割席。

    合作是为了向外界证明傅氏对信远制药的认可,两人之间即便没有婚约也依旧是稳定的商业合作关系。

    虽说傅知尧解除婚约和她没有关系,但虞晚今日工作效率明显下降,往常半小时就能解决的工作因为心不在焉,不得不花费多一倍的时间检查确认,她不想在这种时候还在工作上出差错,这岂不是给了傅知尧挑刺的机会。

    今天唯一一个不算好消息的好消息大概是她总算没有收到那位森先生的花束和礼物。

    下班时间,虞晚拎着包往地铁站方向走,刚走没几步,一辆炫酷张扬的红色敞篷跑车直接截停住她的去路。

    驾驶座上的男人打扮精致,头发用发胶精心打理过,透着招摇狂妄,戴着墨镜,看不清长相,但虞晚确信自己并不认识对方。

    不等虞晚有所动作,男人已经摘下墨镜,露出一张棱角分明的脸庞,高鼻高眉,长相俊朗,但做派和姿势透着一股‘帅而自知’的油腻。

    男人挑了下眉,准确无误喊出虞晚的名字:“虞晚,虞小姐,很高兴认识你。”

    虞晚蹙眉:“我不认识你。”

    男人半点不着急,拿出手机,解锁,递到虞晚面前:“忘了自我介绍,我是陆决风……不对,说陆随你应该更熟悉,我是陆随的哥哥,陆屿森,介意上车聊聊吗?”

    手机屏幕里是一张略微泛黄的照片,照片背景是熟悉的心爱孤儿院院门,仅有七岁的陆随被陌生的两位男女拥在正中央,神色阴郁地盯着镜头,眉头紧锁,一旁个子稍高点的男孩,大概就是面前这位名叫陆屿森的男人。

    虞晚压下探究之意,一脸戒备地看向陆屿森,“你想说什么?”

    “这是陆随被我家收养前拍的,虞小姐难不成没认出来?”说着,陆屿森恍然,看了眼四周,“虞小姐对我不放心也正常,不过这里不是一个好说话的地方,就去这附近找个地方聊聊如何?虞小姐的晚餐我包了。”

    陆屿森怕虞晚不答应,多补充了一句:“虞小姐不是还为每日送来的花束和礼物发愁吗,我们可以顺带讨论讨论如何处理。”

    虞晚视线扫过副驾驶上的一束花,沉默不语。

    知道她不喜欢他送的花为什么还要送。

    陆屿森反倒淡定,撩人的话信手拈来:“第一次见面,顺路就买了,希望虞小姐喜欢。”

    虞晚没空和陆屿森在这里调情一般地聊天,干脆利落坐上车,将花束放到脚边,指挥他:“往前开,一公里的地方有一个咖啡馆,就在那里聊。”

    “行,听你的。”

    陆屿森嗓音带笑。

    被催着将车从地下停车场开出来的小程还没搞懂原因,就看到傅知尧拉开车门,朝那辆红车跑车追去,只可惜跑车起步速度快,顷刻便将傅知尧抛在后面。

    跑了几步,意识到追不上,傅知尧果断停下脚步,站在原地目送那辆张扬的跑车远去。

    他真是昏了头,明明让小程开车追上去更快,但他又清楚,如果真的用车逼停,虞晚恐怕更生气。

    他只在八卦群里看到虞晚被红色跑车拦下的身影,跑车车牌以及开跑车的男人,他一无所知。

    至于八卦群里有没有人讨论男人的信息——

    没有。

    八卦群里充斥着虞秘书被富二代追求的兴奋,什么公然示爱,什么宣誓所有权,什么小说照进现实……话术一套又一套,看得傅知尧云里雾里。

    重新坐上车,傅知尧听到小程掷地有声的心声-

    【傅总喜欢虞秘书。】

    傅知尧眯着眼,从车中央后视镜看他:“程亮,你追过女孩子吗?”

    小程眼珠

    转了一圈,声音深沉,透着浓厚的沧桑感和故事感:“追过。”-

    【啊哈哈哈哈,风水轮流转,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翻身农奴把歌唱,我再也不是当初那个小程了,傅总要是喜欢我,我就让他穿红裤衩在公司楼下跳探戈,先笑再说。】

    傅知尧眉心轻轻一跳:“……”

    他伸手按了按太阳穴,“程亮,你没谈过恋爱吧。”

    小程心虚:“傅总您怎么知道?”

    傅知尧没解释。

    他怎么知道?哼,因为没有女性会喜欢在公共场合穿红裤衩跳舞的疯子。

    话虽如此,但小程仍有恋爱技巧要分享,毕竟这是他在傅知尧面前难得能找回场子的机会。

    “但老板啊,追女孩子其实不难,就一点,你希望对方怎么对待你,你就要先如何对待她,你希望她对你温柔,那你就要对她温柔,你希望她对你耐心,那你就要先对她耐心,换位思考你懂吧?”

    傅知尧:“……”

    见傅知尧陷入思量,小程心声又冒出来-

    【唉,看傅总这个样子就知道,他的恋爱路必然是道阻且艰,我恋爱导师的头衔恐怕要在傅总身上翻车,不过这也正常,当惯了当大老板的人陷入恋爱关系肯定也是习惯当大王,想让对方迁就他、哄着他,但恋爱又不是比赛,谁要分输赢谁就是傻逼。】

    傅知尧:“……”

    第68章

    咖啡馆内。

    虞晚和陆屿森面对面坐着,桌上放着两杯冰果汁,凝结的透明水珠沿着玻璃杯杯壁缓缓滑落,直到杯里浮冰寥寥,说话的两人谁也没有碰一下。

    因为对陆屿森不放心,虞晚没有选择包厢。

    此时正值下班时间,咖啡馆内人来人往,都是约会的年轻男女们,虞晚和陆屿森两人坐在角落,加上有一株高大的散尾葵遮挡,只要说话声音稍微压低一些,并不显眼。

    简单交涉过几句,陆屿森不着痕迹地勾了勾唇,“虞小姐还不知道陆随改名的事情,也不知道陆随是被我们陆家收养了,对吗?”

    有意思,真有意思。

    和虞晚见了那么多次,却一次也没叫他的好继母闹到老头面前,是生怕老头对虞晚下手吗?

    他的好弟弟真是护犊子。

    陆屿森话锋一转:“我能理解陆决风的隐瞒,毕竟,谁让虞小姐你在傅氏工作呢。”

    虞晚不解:“什么意思。”

    不告诉她收养家庭和改名的事情和她在傅氏上班有什么联系吗?

    陆屿森夸张地挑眉,露出饶有兴致的表情:“什么什么意思,我还没说吗?虞小姐,重新自我介绍一遍,我是屿风集团的执行总裁,陆屿森。”

    看着对面男人伸出手,表情似笑非笑,虞晚后脊背顿时窜上来一股凉意。

    并不是因为他是那个连续给自己送半个多月花束和礼物的神秘人,这点在决定同陆屿森来咖啡馆就知道了。

    从港城回来后,虞晚搜索了有关傅知尧父母当年车祸新闻,根据小说剧情设置,寻找事故后最大的受益方,以及傅知尧在接手傅氏后频频针对且拒绝合作的集团或公司。

    于是,屿风集团这个名字便进入她的视线。

    而现在,屿风集团的执行总裁陆屿森就坐在自己面前,直白明了告诉她,陆随现在不叫陆随,叫陆决风,是被他们陆家收养的孩子。

    虞晚仔细回想当初在心爱孤儿院和陆随的相遇,因为租房和孤儿院,她逐步放下对陆随的戒备。

    过程中,虞晚猜测过陆随性格转变的缘由,当年那个性格高冷有点小傲娇的陆随变得沉稳温柔,彷佛收敛起所有的锋芒。

    和陆随相处那么久,虞晚从未听他提起收养家庭,陆随不说,她也不会刻意去询问。

    那陆随接近她是为了什么?为了她傅知尧秘书的身份?为了从她手中获取傅氏的机密文件?

    不,陆随从没有过问自己的工作内容,反倒一直在担心她对工作的适应程度。

    如果陆随有所隐瞒,那也是他认为隐瞒对她好,是站在她的角度去思量考虑,虞晚不会因为陆屿森几句挑拨就轻易怀疑陆随。

    虞晚心中各种情绪起伏交织,面上丝毫不显,她掀眼看陆屿森:“不用浪费时间自我介绍,陆先生直说吧,你究竟想干什么?”

    陆屿森语气散漫,刻意拖着腔调:“虞小姐太心急,我来找你还能是为了谁,自然是为了我可怜的弟弟。”

    “陆先生说笑了,送花束和礼物时留的可都是你的字。”虞晚眼眸冷淡。

    陆屿森丝毫没有被戳穿的尴尬,耸耸肩,“一样的,想帮我弟弟,也想顺便追求一下虞小姐,可惜虞小姐对金钱不过敏,否则你现在就该靠在我怀里,不是吗?”

    虞晚面无表情,听着陆屿森一会扯陆随身世,一会儿扯陆随的隐瞒,变来变去没个定论,还说什么送花送礼物只是想追求她。

    要是信了他的鬼话,虞晚白在傅知尧手下干这么久的活儿了。

    因此,虞晚表情没有丝毫波动。

    独角戏谁都会演累,见虞晚不上钩,陆屿森直接甩出重磅炸弹——

    无数张仿佛滑不到尽头的心理诊疗报告。

    显示陆随从二十岁到如今的精神状况和疾病,严重的焦虑躯体化症、神经性厌食症、失眠障碍、双相……下方是陆随服用的各类药物,长长一串全是她看不懂的专业名词,有些是英文,有些是中文,但名字越是复杂,说明病症越严重。

    虞晚喉咙干涩发紧,放在桌下的手死死攥在一起。

    “噢,我是不是忘了说为什么。”陆屿森将手机拿回,点了点,再次递到虞晚面前。

    手机屏幕上播放着一段视频,虽然是静音,但她仍旧能清楚认出来跪在地上被人用鞭子抽打的身影是陆随。

    不是现在二十五岁的陆随,是七八岁的陆随。

    小小的身躯瘦得背上肋骨清晰可见,被长鞭用力抽打,无力跪倒,额头擦着地砖,痛苦地想要躲避,嘴里不停念叨着什么,眼泪混合着血水往下流,即便视频没有声音,也在虞晚心底振聋发聩,声声入耳,那是陆随求救的声音。

    虞晚心痛到无法呼吸。

    将近十八年的消失与不联系,背后隐藏着这样令她心碎的真相,虞晚宁愿陆随当年是被收养家庭带去了其他城市,更名换姓生活得快乐无忧所以才会忘记她。

    她宁愿是这个理由。

    诊疗报告上的一字一句,屏幕上播放的每一帧画面像是被人用刀子强势刻进她脑海。

    她不是相信陆屿森,她是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陆随的不对劲其实一直有迹可循,刻意表现出来的轻松畅快,吃饭时甚至比她吃得还少,问他为什么,陆随只说早餐吃太多,在她移开视线时,投来的淡淡的带着忧愁的眸光。

    如果陆随哥真的有心理疾病,为什么要在她面前装作正常人,谁会刻意揣摩一个正常人有心理疾病呢。

    “你到底想做什么?”虞晚终于开口,嗓音是她自己都没察觉的沙哑。

    陆屿森定定看着虞晚,阳光从玻璃窗倾斜洒入,落在两人身上,却不能带来丝毫温度,男人缓缓开口,眼眸半弯,话语却强势透着寒意:“新贸大厦投标书,还陆随自由。”

    新贸大厦,一个于九十年代初建立起来的商贸大厦,后来因为海市经济中心偏移逐渐荒废,土地使用权一直被政府捏在手里,这两年由于政府的规划,新贸大厦附近被逐步开发利用,地铁、公交等铺设到位,但新贸大厦如同一尊长满锈的铜像始终没人关注踏足,由于长期没有人管理,建筑物年限也快到了,政府生了招标开发的念头。

    几家大点的企业目前都盯上了这块肥肉,意图争夺这块地的所属权,除了看重新贸大厦这个名号,更为新贸大厦背后代表的,将近400多公顷的土地使用权,无论是圈地搞开发,还是和知名IP联动打造乐园,都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虞晚作为秘书,虽然不会亲手制作标书,但来往中总有机会拿到标书,复印一份偷偷带出来不是难事。

    只是……知道陆随长久不联系她的真相不意味着她要选择背叛公司。

    这件事没有丝毫可能。

    虞晚拎好包,站起身:“陆先生如果找我是为了这件事,大可断绝这个想法,如果不是为了解决你送来的花和礼物我根本不会出现在这里,陆先生以后不必再送了。”

    陆屿森早知道虞晚是这个态度,但面上动作还是

    要做一做,他拉住虞晚的手腕,稍微一用力,虞晚就被拽了回来。

    陆屿森道:“虞小姐,不着急,你好好考虑,有兴趣给我打电话。”

    说着,往虞晚包外侧的小口袋里塞了一张名片。

    还未多说些什么,陆屿森手机响起,男人拿出来看一眼,果不其然是宋楚楚。

    他淡定地挑了下眉,看着虞晚走出咖啡馆,削瘦纤细的身影消失在视野里,这才不紧不慢接通宋楚楚的电话。

    “怎么了?宋大小姐。”

    “回头。”

    陆屿森转身,对上宋楚楚的死亡凝视。

    他挑了下眉,挂断电话,坦荡地走到宋楚楚面前,居高临下:“我记得项目合作结束了吧,宋大小姐还有什么事情找我。”

    宋楚楚死死盯着他,牙根咬得紧:“这话该我问你,你让人把我叫到这里,难道不是为了让我听你和虞晚聊天?”

    陆屿森嘴角噙着笑,“哎呀抱歉,忘记是我叫你过来的,曾文芝让我今晚带你去家里吃饭,走吧,反正不用送虞晚回家,顺带捎上你咯。”

    曾文芝是陆屿森的继母,因为陆决风,宋楚楚和她一直相处得不错,偶尔会被她叫去家里吃饭。

    宋楚楚没有挪动,眉间带着怒气,直勾勾看着陆屿森:“你刚刚和虞晚说的都是真的?”

    “你指什么?陆决风的心理诊疗报告还是让虞晚帮忙拿投标书?”陆屿森薄唇弯了弯,语气嘲讽:“宋楚楚,识趣点,陆决风宁愿死都不愿意和你在一起,何必强求不属于你的东西,金钱、权力难道不比一个男人好?”

    陆屿森手臂搭上宋楚楚肩膀,附在宋楚楚耳边开口,声音宛如一条滴着涎水的毒蛇,粘腻、冰冷:“宋叔叔似乎没有参与新贸大厦竞标的想法,这怎么行,难不成是想攒点钱留给他儿子?那你和于阿姨怎么办?嫁不了陆决风,遗产又抢不过那个私生子,我要是你,我急死了。”

    宋楚楚猛地拍开陆屿森的手掌,心绪全然乱成一团,脸色肉眼可见得发白:“别胡说了,决风哥不可能不喜欢我,虞晚她根本不算什么,她不过是个可怜的孤儿!”

    陆屿森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发到宋楚楚邮箱内有关陆决风和虞晚的合照是他做的,但他没想到宋楚楚居然连质问陆决风都不敢,每天和小媳妇儿一样对他弟弟嘘寒问暖,现在被他戳破真相,居然还在想爱来爱去的事情,宛如扶不上墙的烂泥。

    陆屿森眼里带着讥讽,给出最后一击:“打个赌,陆决风出差回来,第一个见的一定是虞晚。”

    宋楚楚猛地抬头,对上陆屿森那双漆黑冰冷的眼。

    第69章

    鉴于陆随在出差,虞晚没有直接询问陆屿森的事情,而是委婉问他什么时候回海市,能不能见面聊聊。

    陆随消息回得很快:【是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帮忙吗,你前两天询问我有没有时间也是指这件事吗?】

    虞晚连忙打字:【不,不是,和那件事没有关系,和陆随哥你有关。】

    陆随:【我吗?】

    虞晚:【嗯,很多话不方便发消息,所以等你回海市再聊,可以吗?】

    陆随:【当然可以。】

    退出聊天框,陆随漆黑的眼眸瞬间凛然,他知道当天虞晚给他发消息的原因,只要虞晚没有受伤,其余的他并不关注。

    但虞晚给他发消息说要见面,还强调是因为他,这背后肯定有其他原因。

    陆随滑动联系列表,发了条消息出去,片刻,收到回复。

    扫了眼屏幕上的信息,陆随起身,缓步走到落地窗前,脚底是车水马龙的都市,华灯初上,高楼大厦建筑物半笼罩在明亮的光中,半隐匿在夜色里,美轮美奂。

    陆随给陆屿森打去电话,电话接通,那端传来震耳欲聋的音乐声和鼓点声。

    好在陆随已经习惯,并没有将手机放在耳边,等陆屿森那边安静下来才开口:“你找过虞晚。”

    陆屿森喝了酒,神志有些飘,他倚在窗户上,脊背微弓,嘴边衔着一根烟,穿着吊带身材热辣的女人贴上来,给他点了火,陆屿森将她搂住亲了一口,女人媚眼如丝看他一眼,施施然离开。

    阳台这边只剩他一个人,陆屿森掸了掸烟灰,漫不经心:“你打电话就是为这事儿。”

    “你和她说了什么?”

    陆随语气硬冷,陆屿森能明显察觉他的不爽,“怎么?这是开始和我算账?那你未免也太迟了些,我可是半个月前就开始给她送花了。”

    “别转移话题。”

    “行行行,我的好弟弟,我只是为了帮你,有病就早点说,女孩子呢,最吃装可怜这一套,我帮你早点戳破这层窗户纸,你该感谢我才对。”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陆屿森眯了眯眼,吸了一口烟,将剩余的在窗户上揿灭,“你说新贸?顺手的事,傅知尧要是知道你和虞晚的关系,你觉得他还会让虞晚当秘书?我这是在给她机会,让她交投名状。”

    “别发疯。”陆随声音里隐隐透着一股威胁:“也别再去找虞晚,否则,我不介意将这个项目拱手让给曾文芝。”

    要说陆屿森对陆家财富没一点惦记陆随是不信的,陆屿森最擅长的不过是伪装,表面上是沉溺于吃喝享乐的纨绔子弟,背地里挑拨离间的事情没少干,利用他同曾文芝博弈,将屿风的话事权牢牢掌控在陆家人手中。

    至于他的继母,陆屿森恐怕就等着陆宗信一死,就把曾文芝逼去国外自生自灭。

    陆屿森毕竟是陆宗信儿子,虎毒不食子,陆宗信对陆屿森不会差到哪里去,但有曾文芝在,一切就是个变量。

    因此,最能拿捏陆屿森的不是陆宗信,而是曾文芝。

    “呵,伟大的爱情。”陆屿森直起身,鼻腔里轻嗤一声,“行,我不动虞晚,但我要新贸,我的好弟弟,能办到吗?”

    陆随没有回答。

    陆屿森也不逼他,这不是还有宋楚楚吗?

    相信宋楚楚会给出令他满意的结果。

    宋楚楚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到家的,整个人像是被抽去了精气般魂不守舍,她今天收到的冲击已经够多了,恐怕比她这辈子都要多。

    陆决风为了接近虞晚刻意隐瞒身份;陆决风喜欢的一直都是虞晚;陆决风有心理疾病;她那个和透明人一样的父亲居然在外面有私生子!

    宋楚楚并不是为了和陆屿森赌什么,但当她看到陆屿森回复的消息后,一颗心像是从高处摔落,成了一滩烂泥。

    决风哥:【抱歉,那天有事,不能和你见面。】

    宋楚楚死死盯着那一行字,直到眼睛变得干涩,最终,失去全部力气滑坐到地上,她抬手抓住自己头发,表情痛苦扭曲。

    为什么,为什么?

    决风哥不是在她生日的时候送给她一条定制的高奢礼裙吗,在生日会上,不是还接受了她的邀请,和她一起跳舞吗。

    为什么他心里最在乎的还是虞晚?!

    如果决风哥真的像陆屿森说的那样,有很严重的心理疾

    病,她该怎么办。

    心理疾病能治好吗,她是不是要等决风哥心理疾病好了才能和他在一起。

    不,就算决风哥有心理疾病她也能和他在一起,她可以陪他慢慢把病治好,或许决风哥会因为她的陪伴爱上她,但要多久呢?她等得起吗?

    在此之前,还有虞晚这个阻碍。

    她和决风哥分明也是青梅竹马,她和决风哥认识、相处的时间绝对比虞晚多,为什么决风哥就是对虞晚念念不忘呢。

    还有那个该死的私生子,她以为能稳稳继承的财产最后也要分一半给别人吗?

    宋楚楚想到这里,已经害怕恐慌到流出眼泪,她不能接受,不能接受决风哥被抢走,也不能接受本该属于她的财富被其他人分走。

    她不能接受!

    叩叩叩。

    敲门声响起,是于荷雅的声音:“楚楚,徐姐说你不太对劲,妈妈能进来看看吗?”

    于荷雅声音轻柔,一贯的耐心温和,彷佛能包容她所有的小脾气。

    宋楚楚将门打开,扑进于荷雅怀里,终于放声痛哭起来,“妈妈,我好难受啊,我真的真的好难受……”

    于荷雅抱着宋楚楚,任由她靠在自己怀里哭泣,温暖的手掌心轻拍过宋楚楚脊背,“没关系的,没关系的,告诉妈妈发生了什么,妈妈会为你解决的,这世上除了生死,一切的问题都不是问题,你是妈妈的女儿,相信妈妈就好,妈妈会为你摆平一切。”

    在于荷雅的安抚下,宋楚楚缓缓停止抽泣,她从于荷雅怀抱中脱身,眼眶通红地看向她,颤着嗓开口:“真的吗,妈妈。”

    于荷雅露出一个淡然从容的笑:“当然是真的。”-

    因为国庆调休,虞晚本周只有一天假,周日正常上班,便将和陆随的见面时间定在周六下午,顺便一起吃顿晚饭。

    本以为昨晚警告过陆屿森,他不会再送花,但虞晚仍旧收到前台小赵发来的消息:【虞秘书,又有你的花!】

    虞晚蹙了蹙眉。

    虞晚:【莹莹,送你了,我就不下楼了。】

    赵莹莹:【不行的,虞秘书,虽然我很喜欢这束花,但是这束花里面还有张小卡片,要不然,虞秘书你下来看看?】

    虞晚放下手机,还是下了趟楼。

    小赵一脸八卦地冲虞晚眨眨眼,将花束抱到虞晚面前:“虞秘书,你给我使个眼色,是不是昨天那位跑车男送的?不过这束花是花店员工送来的,我问了问员工,他说是某个穿西装的大帅哥昨天晚上去店里预定的,和之前我签收花束不一样,之前的花束都是外送软件下单的。”

    虞晚哪里知道这个,她只是头疼,还好她没和陆屿森在公司大楼前多费口舌,否则,陆屿森要是多待一会儿,恐怕底裤都会被扒个底朝天。

    在公司楼下公然和对手公司总裁待在一起,虞晚就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对上小赵好奇的脸,虞晚直掐命门:“你要是再好奇,我下次就不帮你抢你偶像的演唱会门票了。”

    小赵窒息:“……”

    她捂着心口,夸张地连连后退,“不,不要!”

    总裁办网速快,这次国庆节她偶像的演唱会门票更是无数个人在盯着,赵莹莹找了好几个人帮忙,最后还是虞秘书靠网速和手速帮她抢了一张。

    小赵委屈瘪嘴,“我不好奇就是了,虞秘书,下次有演唱会你还是帮帮我吧,我继续请你喝半个月奶茶。”

    虞晚不过是逗她的,“好了,我开玩笑的,认真工作吧,你周日志是不是还没写完,小心被季主管批评。”

    “收到!”小赵嘻嘻哈哈地说。

    虞晚笑了笑,抱着花束朝电梯走去。

    偌大的花束实在是显眼,粗略估计九十多朵,虞晚双手抱着都费劲儿,漂亮娇美的奶油杯黄玫瑰,花瓣饱满厚实,层次多,嫩黄的渐变色调,从中间的花蕊朝边缘过渡转为奶油白,色彩柔和,花香并不浓郁,整体包装设计相较之前陆屿森送的高级了不止一个档次。

    虞晚心里隐隐有个猜测,等看到花束中那张半个巴掌大的纯白纸片时,虞晚就彻底明白了是谁送的。

    上面只有三个字:对不起

    虞晚:“……”

    电梯门在这时打开,关彦轩踏了进来,看到虞晚,脚步一滞,看到虞晚怀里的花束,又是一愣。

    “关总监好。”虞晚连忙将纸片塞进花束中,同关彦轩打招呼。

    “嗯。”

    关彦轩回神,按了电梯楼层,站到虞晚身侧。

    电梯内安宁无比,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关彦轩眼角余光从虞晚身上扫过,今天的虞晚比前几天精神多了。

    一字肩亚麻针织短袖配浅棕伞裙,衣服线条简约干净,腰部褶皱让视觉重心集中,微卷的长发被黑色发夹别到耳朵,露出干净白皙的一张脸,耳垂上戴着枚水滴形银色耳环,即便抱着花,脊背依旧笔直,气质淡雅,比起纯粹直观冲击力强的浓颜,多了一种可以细细审阅的知性美。

    关彦轩缓慢收回眼角余光。

    傅知尧和虞晚最近关系的冷凝他不是不知道,尽管他可以在此时趁虚而入做一个卑鄙的掠夺者,但早在知道傅知尧喜欢虞晚时他就已经做了逃兵,选择放弃,他不认为自己配得上虞晚的喜欢,因此,在之后的工作交接中,如非必要,他几乎不会出现在虞晚面前。

    而现在,看虞晚的状态,他们是又和好了吗?

    第70章

    与此同时,总裁办公室内。

    傅知尧接到人事总监何城打来的电话,电话那端,何城措辞谨慎,几乎是提着嗓子眼说话。

    “傅总,虞秘书,虞秘书她是不是……”

    何城原本是想委婉点,但想到傅知尧的性子,索性眼一闭,心一横说了出来:“虞秘书是打算离职吗?傅氏旗下鑫润食品公司收到了她的简历,该公司人事看过她的简历,因为不太清楚我们总部职员构成,一时无法核实简历真实性,于是转送到了我这边,我仔细核对了简历中的信息以及白底证件照,确认那就是虞秘书。”

    傅知尧一个用力,手里中性笔差点被掰断。

    他不明白,昨天才和虞晚聊过,今天就听到何城说虞晚在另投简历,傅知尧恨不得立刻将虞晚拉进办公室问问。

    是不是一定要辞职?是不是在对他那时的冷待发泄无形的不满?还是说要他亲口说出那句道歉才会留在公司?

    傅知尧脑子里一瞬闪过无数个想法,情绪和压缩机一般,轰隆着抽缩快要运转到极致理智。

    到底还是在几个深呼吸间镇定下来,傅知尧反问何城:“你收到虞秘书的离职申请书了?”

    何城悻悻然:“没有。”

    况且,虞秘书如果真的想离职,不该把离职申请书交给傅总吗?他顶多在虞秘书离职后使用权限,将虞秘书的公司内部员工登陆账号禁止登陆罢了。

    电话那边傅知尧还在问:“招聘软件上虞秘书回消息了吗?”

    这个何城知道:“没有,虞秘书一直是不在线状态,鑫润的人事问了好几次,虞秘书都没有回复。”

    傅知尧不自觉挺直脊背,底气回来了,声音也敞亮了几分:“那就别乱揣测,虞秘书说不定只是习惯实时更新个人简历,作为对入职后工作的回顾和总结,这事你当不知道,也别让其他人拿这事做文章,寒了虞秘书的心。”

    何城:“……”

    寒心?寒虞秘书的心?

    寒的分明是他何城的心!

    他好歹在公司兢兢业业干了快九年,什么时候能得到傅知尧这样一句贴心话?

    挂了电话,何城扯了张纸巾擦额头上渗出来的汗。

    说实话,何城并不意外虞秘书有辞职想法。

    傅总性格在这儿摆着呢,虞秘书一个年轻小姑娘就算面上不说,背地里大概也被气哭过,但虞秘书个性坚韧,不服输,一步一个脚印走到现在,工作成就

    大家有目共睹,现在想换个公司,换个平台发展,他能理解。

    年轻人,就该有点闯劲儿。

    不过出于私心,何城是不希望虞秘书离职的,虞秘书态度好,工作端正,不懂不会乱来,充当着将傅总冷冰冰的命令转化为正常人说话口吻的桥梁作用,每次听虞秘书转达傅总的命令,何城恨不得带头鼓掌。

    看到虞秘书将简历误投到傅氏旗下公司时,何城不由得为虞秘书捏一把汗。

    他毕竟是人事总监,看到了不能不说,否则就是隐瞒,再者,他就算有心替虞秘书隐瞒也绝对逃不过傅知尧的法眼,这点公司里许多离职的前辈们已经给出了答案。

    何城决定这两天有空就出去逛逛,遇上虞秘书了,同她吱个声,透个底。

    虞晚抱着一束花回到顶层,途中经过前台,自然接收到来自孙柠暧昧探究的小眼神。

    虞晚不可能告诉她是傅知尧送的,原本两人就在怀疑过她和傅知尧的关系,得知傅知尧和瑾潼姐解除婚约后,更是大胆鼓励她追爱,要是知道傅知尧送花道歉,两人岂不是要炸上天?

    所以,虞晚没有解释,干巴巴眨了两下眼,默默让那位神秘的‘森先生’继续背锅。

    至于这束花,虞晚是不敢像之前那样分成好几份让孙柠帮忙送去其他部门,共享‘美丽’。

    她总觉得她要是敢这么做,傅知尧铁定在她面前表演翻脸。

    为了不惹大魔王,虞晚将旧笔记本拿出来,准备将道歉的纯白卡片放进去,但笔记本里夹有东西,随手一翻,夹有纸张的那页便暴露出来。

    是一张写着傅知尧名字的草稿纸。

    那是傅知尧送她手机时往‘垃圾箱’里随手放入的草稿纸,傅知尧三个字刚健遒劲,柔美和力量感兼具,除了‘傅’字的单人旁因为钢笔笔尖墨水略干涸,初落笔时显得有几分滞涩,其余笔画如行云流水般顺畅。

    那么多废稿里,只有这一张写了傅知尧的名字,扔进碎纸机前,虞晚鬼使神差地保留了这张被遗弃的稿纸。

    此刻看到,虞晚有几分恍惚。

    将写着对不起的卡片同签有傅知尧名字的纸张再次夹进旧笔记本,虞晚合上笔记本,将其锁进抽屉。

    随后耐心收拾出咖啡机旁的空位,将直径约为一双手臂合抱的花束摆上去,退后了两步欣赏。

    倒是可惜了这些漂亮的花,只能放在她们总裁办。

    蔡秘书在饮水机旁接了杯水,等虞晚摆好花,凑过去闻了闻,在花束和虞晚之间来回看了看。

    蔡秘书:“虞晚,这里有九十九朵吧,铁定有这么多,否则这花不可能这么大,你都可以装进去。”

    虞晚:“应该吧,我没数过。”

    尚秘书也好奇走过来,观察了一会儿,道:“虞晚啊,这送黄玫瑰的和前段时间送花的不是一个人吧?”

    虞晚颇有些拘谨,主要是她把尚秘书当长辈,忽然被长辈关注,虞晚难免不自在,不过她有些好奇。

    “为什么不是一个人送的?”

    尚秘书指了指花:“包装和花束大小,前段时间送的花每次都会夹杂点其他的陪衬花材,更显眼漂亮,这束花过于素净了些,只有一种花,不像同一个人的风格,而且,这束花就像是蔡杨说的,多,非常多,比前段时间送的都多。”

    虞晚不是每次都会把花束拿回办公室,尚志风也就是偶尔看到几次,但还是有印象的。

    虞晚看着面前黄灿灿的花瓣,眼眸微敛,还没想好要怎么回答,办公室门被人敲了两下。

    傅知尧站在门口,视线从花束上短暂掠过,最终落在虞晚身上,语气公事公办:“虞秘书来我办公室一趟。”

    说完,傅知尧便转身进了办公室。

    剩余三人对视一眼,尚秘书老神在在地背过手,“虞秘书,我有预感,你有喜事了。”

    蔡秘书也学着尚秘书,意味深长地点头:“没错,你大概率要升职了。”

    虞晚虽然很想拉着蔡秘书问问为什么,但碍于傅知尧在等她,还是按捺住好奇,快步跟上去,顺手将办公室门掩上。

    “老板。”

    傅知尧站在光洁干净的落地窗前,听见虞晚声音,转过身来,逆着光的方向,将男人穿着西装的身影勾勒得高大挺拔,五官深邃俊逸,散发着属于上位者和成熟男人的强烈压迫感。

    总裁办公室十点后基本是背阳状态,光线充盈却并不刺眼,这个角度,虞晚看不清傅知尧的表情,她干脆绕过会客区沙发走到傅知尧面前站定。

    “老板,您找我。”

    对上虞晚漆黑的眼,傅知尧难得有种闪躲逃避的念头。

    他方才已经认真看过虞晚的简历,简历中,虞晚对进入傅氏后的工作经历和重点项目陈述深入到位,是他看了都挑不出毛病的一份优秀简历。

    学历这种东西,在项目经验、个人能力和沟通协作前不值一提。

    傅知尧敢肯定,这份简历投出去,被其他公司看中录用是分分钟的事情,他倒是想直白询问虞晚重写简历是不是为了离职做打算,但他到底没有问出口。

    从虞晚没有回复HR信息可知,她修改简历只是做退路打算,离职意愿并不强烈,或者说,离职意愿和他直接挂钩。

    傅知尧看着虞晚:“你还记得你昨天在我办公室说过的话吗?你说接受将你调去其他部门的决定,但如果我现在明确告诉你,暂时没有将你调去其他部门的念头,你是怎么想的?”

    虞晚有些微的困惑。

    傅知尧说这话绝不是无的放矢,那他是什么意思,暂时没有将她调去其他部门的念头意思是让她继续留在总裁办?留在总裁办当然可以,职位职级没有变动,工资照常发,那她所渴求的升职机会呢?

    虞晚沉吟片刻,道:“老板,我可能我昨天说得不够清楚,我的想法其实从未变过,我不希望自己未来只能当一个秘书,我接受您的安排是相信您对公司职员位置的调整不会因为个人喜好或情绪而草率。”

    傅知尧忽视她那段时间,虞晚并没有在工作中被边缘化,整日忙碌线下快闪活动,在参与策划过程中后知后觉领悟傅知尧的目的,山外青山楼外楼,虞晚做过几个有成就的项目,没飘到目中无人的程度,但不得不说,见到那些市场部同事处理工作的能力和效率后,虞晚意识到自己还有充裕的进步空间。

    从总裁办起步,行政部、策划部、收购部、财务部、法务部、市场部……,虞秘书的身份在一个又一个的合作中被认可,朋友圈人脉扩充无数。

    因此,虞晚不会因为傅知尧之前的冷待就决绝和他翻脸,比起表层的东西,虞晚更看重傅知尧能实际给予的东西。

    管他是笨猫还是坏猫,能抓老鼠的就是好猫。

    对上傅知尧狭长黑沉的眼眸,虞晚顿了两秒,眼睫轻颤,语气却坚定:“如果老板您对我的期望只是当好一个秘书,我会考虑离职去其他平台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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