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可能有些伤人,但虞晚必须说。
家世、成长经历、性格、长相已经固定,虞晚无法改变,未来缥缈模糊,却是唯一被她自己握在手中的东西。
与其纠结无法改变的,不如明确能改变的。
虞晚有自知之明,以她的学历和背景,去其他公司基本就是端茶倒水的小角色,一辈子都不可能有所长进,但她运气不错,进了总裁办,陆陆续续学到了许多为人处事、沟通交流的技巧,不断参与到项目中去实践领悟。
可以说,没有傅知尧的信任和认可,她就只是个普通的行政员工虞晚。
她对傅知尧始终心存感激,但如果让她一辈子拿死工资,整日重复枯燥的工作,当被他人看做附属品的秘书,虞晚无法,也不能接受。
空气彷佛停止流动,虞晚在静默中等待傅知尧的回答。
听到虞晚亲口承认有辞职想法,说心如止水就太虚伪了,毕竟之前虞晚干得好好的,半点辞职想法都没有,这是他种的因,他就得承受这个果。
但联系虞晚话语前后含义,傅知尧的挫败和伤感又逐渐被欣喜取代。
他确信,虞晚想要的职业发展,他完全给得起,他有着其他追求者都比不上的优势——
他足够信任虞晚,愿意给虞晚机会让她放手一搏。
傅知尧眉梢微抬,俯身,拿起茶几上的一份文件,递到虞晚面前,简明扼要,语气颇有几分恣意矜傲。
“那虞秘书可以将自己的离职计划扔掉了。”
虞晚慢半拍接过傅知尧手中文件,翻开,内页赫然写着几个字:新贸大厦土地招标公告。
虞晚呼吸不自觉提起,愣了两秒,呆呆看向傅知尧。
“老板,
您的意思是……?”
“新贸大厦土地使用权拿下来,该项目从投标到后期开发利用由虞秘书你全权负责,项目竣工,虞秘书就不再是虞秘书,尧安百货缺一位副总,虞秘书有兴趣吗?”
毫不夸张,傅知尧看见虞晚眼睛蹭一下亮了起来,闪动着显而易见的雀跃,比外头日光还要晃眼灼热。
傅知尧唇角微弯,努力表情管理。
片刻,虞晚眼底的喜色褪去,恢复冷静,她微微蹙眉:“如果新贸的地皮我们公司没能拿下呢?”
“虞秘书一定要考虑失败的情况吗?”傅知尧朝虞晚比划了一个数字,定定看着她:“六十亿美元。虞秘书有信心吗?”
虞晚心脏跳动一次比一次剧烈狂躁,几乎要按捺不住从胸腔里跳出来,沸腾的热度沿着血管脉络从心脏传遍全身,莫名让虞晚有种踩在云端的不真切感。
六十亿美元可以吗?
绝对可以!
昨天回家后,虞晚详细搜索了新贸大厦资料,确认新贸大厦以及附属土地区域总面积约为408公顷,即4.08平方公里,且此次投标的地块报价为6.72亿,满打满算用2亿美元拿下,还有将近五十八亿美元的可利用资金空间。
竞价这方面傅氏不会输,但投标可不只是出价这么简单,投标文件里除了标价还需明确土地的规划方案,方便评标专家选择中标方,签订土地使用权让出合同后,土地使用权不能转让给其他人,更不能随意更换土地用途,且有开发期限,这就能解释为什么有些地皮明明有归属方,却成了闲地,或者开发动工到一半直接烂尾,最惨的还是竣工却无法拿到相关许可证,房子空着成了鬼城。
简言之,拿下新贸大厦的地皮算不得什么,能不能将项目规划落地实现盈利才是真正的考验。
而她能承担起六十亿美元的项目责任吗?
更何况还有陆屿森这个觊觎投标书的隐形炸弹,虞晚的自信心就和蜗牛触角一样,刚伸出来就怯怯准备缩进去。
傅知尧像是看出来虞晚的迟疑,在她拒绝前开口:“招标公告五天前发布,距离投标截止还有一个月时间,虞晚,三天内给我回复,可以吗?”
三天时间,如果只是考虑接不接手这个项目,已经很充裕了。
虞晚垂眸安静片刻,应下:“老板,谢谢您对我的信任,我会认真考虑的,如果我对新贸大厦投标没有好的项目规划,选择拒绝,您能不能继续让我参与进投标书的策划,我想……”
“可以。”
干脆利落的两个字,让虞晚愣了愣。
傅知尧瞳孔深邃,倒映出她浅浅的面容轮廓:“虞晚,你说你的想法没变,我的想法也是,和听彩收购那次一样,是好是坏都拿来给我看看,让你带领项目,不是让你一个人单打独斗,你会有自己的团队,团队内成员如何配合,项目进程如何推进,安全隐患如何防范、避免、消除,这些问题我相信你会处理好,如果不能,为什么不来问我,还是你觉得我不再值得你信任了?”
虞晚捏着文件的指尖不自觉收紧,嗓音干涩:“老板,那是六十亿美元。”
不是六百万,不是六千万,是将近三百七十亿人民币。
傅知尧对她的信任量化为三百七十亿这个具体的数字,同等换算,相当于她将自己存款中的二十五万交给傅知尧投资,一旦亏损,二十五万全部打水漂,她只剩下孤零零的一万块。
这简直要了她的命。
看到虞晚的表情,傅知尧眉眼舒展开来,有闲心地开起玩笑:“如果我说六十亿美元不多,你会不会觉得我是在吹嘘显摆?”
毕竟是四百多公顷的地皮,这个金额只是傅知尧预估的投资额,实际可能比这个金额更高。
他说出投资额不过是为了增强虞晚的信心,但虞晚要是在他面前提出开发房地产、打造现代化商圈这种烂计划,他会毫不犹豫否定,毕竟信任归信任,六十亿美元可不是小孩的玩具钞票。
傅知尧正色:“虞秘书别被数字冲昏头脑,公司每分每秒都在进账,但资金也在每分每秒消耗,一次性拿出三百七十亿现金,傅氏还没猖狂到那种程度,这三百七十亿里,还需要找其他投资方匀一匀。”
这个虞晚还是明白的。
听彩收购那次,傅氏也不是直接拿出现金像买大白菜一样将听彩装进口袋,这其中还要稍稍用一些合理的避税手段,降低收购成本,实现双方效益最大化。
“这个问题虞秘书可以多考虑考虑,我不着急要一个回答。”
傅知尧说着,背对她朝办公桌方向走去,漫不经心抛下一句话:“虞秘书,我刚看到你们办公室里那束花了,是又有人给你送花了吗,你看起来挺喜欢的,知道是谁送的吗?”
虞晚:“……”
傅知尧话题转移速度过快,虞晚差点没反应过来。
要不是知道花是傅知尧送的,她都要以为是傅知尧没有分寸感,故意当着她的面叨叨她私生活。
于是她答:“不知道。”
“不知道?”傅知尧转过身看着虞晚,一脸匪夷:“不知道你还把花摆桌上,你不该扔了吗?”
虞晚语气十足平静:“花是无辜的,摆在办公室还能当装饰品,老板您需要吗,我可以拆几枝出来摆在您桌上。”
傅知尧:“……”
他真的要被虞晚气死了。
八卦群里说的果真没错,虞晚,鱼丸,滑不溜秋,摔一下弹得比你还要高的鱼丸!
傅知尧深吸一口气。
没关系,看虞晚说话这样子,她应该知道那束道歉的花是他送的,所以不仅没有扔,也没有像之前那样拆开到处分,反而认真摆到桌子上,是不是说明虞晚也有点喜欢他?
这就够了。
管那位森先生给虞晚送多少花送多少礼物,管那位森先生是不是昨天和虞晚聊过,甚至一起吃过饭,管那位森先生最后有没有送虞晚回家,管那么多都没意思。
虞晚不喜欢对方,这就够了。
傅知尧心绪百转千回后落定。
他翻开桌上文件,里面夹着两张音乐剧的门票,傅知尧拿起那两张音乐剧门票,一副稍显困扰的表情:“虞秘书,朋友送了我两张音乐剧门票,就在明日下午,你有时间吗,要不要一起去看看,据说是国外剧团在内地的首场演出,看看放松也挺不错的。”
最重要的是,这场音乐剧看完就是六点,刚好能顺理成章约顿晚饭。
这也是小程教他的。
选择傍晚约会,不会像正午那样闷热,看完音乐剧,吃晚饭时还能聊聊近况,即便没有话题,餐厅菜品、服务态度、内部环境都是现成的话题,吐槽或者称赞可以在无形中拉近距离,最重要的,吃完晚饭,他还能送虞晚回家。
一举三得。
对上傅知尧暗含期待的眼神,虞晚居然比方才回应离职想法时更紧张:“老板,我周六下午有约了。”
傅知尧手一僵,愣
了好几秒,重新将音乐剧门票放到桌上,“没事,毕竟这周假期只有一天,你想和朋友一起聚聚很正常,这门票是朋友给我的,也不是我刻意去买的,不去看也没什么,反正剧团不会只在国内演一场,以后还有机会,机会多得是,对吧?”
虞晚抿了抿唇:“……嗯。”
周□□点,偌大的会场灯光暗下去,周围聊天的窸窣声跟着隐没,酒红色帷幕在悠扬的音乐声中缓缓拉起,穿着华丽戏服的演员登场,音乐、台词一切完美得恰到好处。
周瞿洋看得正专注,注意到一旁频频投来目光的傅知尧。
周瞿洋:“……”
他压低声音:“你其实可以看看这场音乐剧的,舞美和歌曲都很不错,在国内反响热烈。”
傅知尧换了个姿势,仍旧觉得心头闷得慌:“你不懂,我只是……”
周瞿洋淡定地喝了一口矿泉水,“对,我不懂,我以为是你邀请虞秘书失败了,所以才拉我过来凑数。”
哐啷一把大刀插到傅知尧心上。
傅知尧瞳孔震颤,怎么周瞿洋也越来越毒舌了,他嘴硬:“不是,她有约了,不是拒绝了我,我们还约好了下次一起看。”
周瞿洋:“……”
下次?这不是拒绝人专用的话术吗?-
【知尧没救了。】
周瞿洋觉得自己应该更新一下对傅知尧的看法,老房子着火,的确可怕。
音乐剧时长两小时,看完已经是六点,两人从剧场离开,准备在附近找家餐厅吃饭。
走了几步,意识到傅知尧没跟上,周瞿洋转过头,瞧见傅知尧盯着一个地方半天没动静。
“怎么了?”
“我看到虞晚了。”
周瞿洋顺着傅知尧视线方向,果不其然看到了戴着深蓝色棒球帽的虞晚,她侧对着他们,长发扎起,帽檐遮住眉眼部分,只看得见半个白皙的侧脸,不是熟悉的人大概率认不出来。
“好像是……”
话音刚落,傅知尧已然大步朝着虞晚的方向迈,给周瞿洋扔下一句话:“瞿洋,吃饭去,我请你。”
周瞿洋:“……”
第72章
五分钟后,西餐厅内,服侍生立在一旁,看着面前两个穿着考究,表现奇异的客人。
长相俊逸清朗的男客人平静地翻着菜单,气场强悍的那位男客人则将宽大的绿皮菜单本立起来,露出一双深邃漆黑的眼睛,定定盯着某个方向,眨也不眨一下。
周瞿洋已经能做到对傅知尧的举动视若无睹,点好餐,将菜单交还给服侍生,余光瞥见傅知尧,顿了顿:“他的那份菜单暂时保留。”
服侍生连忙回神,“好的,没关系先生,主厨会尽快制作并上菜,有需要随时找我们。”
“嗯,麻烦了。”
周瞿洋转过脸,视线越过餐桌边闲谈的客人和装饰绿植,勉强从缝隙中看到虞晚的身影,她已经摘下棒球帽,正低头看手机。
周瞿洋抿了口水,不解道:“我以为你会邀请虞秘书一起吃饭。”
傅知尧的声音隔着厚实的菜单传来,有些闷:“她说她今天有约,我想看看她约的是谁。”
周瞿洋:“……”
就算虞晚是和那个骚包的跑车男一起吃饭,他也要看看,看看那男人到底长什么样,有他帅气?有他有钱?有他有格调?
他不是没动过翻监控找出红跑车主人的念头,但知道对方是谁又有什么意义呢。
他自始至终只在乎虞晚的看法,他不需要听虞晚和那位男人具体聊了什么,只要让他看到虞晚的肢体动作和眼神就足够了,一个眼神,他就能明白,虞晚到底喜不喜欢对方。
此时六点刚过八分。
虞晚和陆随约好的时间为六点四十,并不是很着急,她从服侍生手里接过菜单,“我先看看,等我同伴到了再点餐可以吗?”
“当然可以,女士您慢慢看。”
虽然只有一天假期,但虞晚安排得满满当当。
上午考完科目一,和毛新灵一起吃了顿午饭,了解了前几天警局事件的后续,苏远出轨多名同事的消息闹得很大,合作商听闻后,出于对负面影响的考虑,临时终止签约,导致公司损失巨大,事件以苏远被开除落幕。
最让毛新灵感慨的不是苏远,而是他的妻子:“苏远离职的时候,他的妻子也来公司了,化过妆,但看起来也十分憔悴,出轨一事爆出来的时候,他妻子正在给二胎孩子筹备百日宴,我当时就在想我是不是特别残忍,安静离职不就好了,非要把这件事闹出来,让他的妻子遭受伤害。”
虞晚沉默了片刻才回答:“有些伤口必须揭开才能结疤。”
无视不代表问题不存在。
每次虞晚遇到困难想要退缩的时候都会因为这句话坚持住,就算暂时将问题扔到一边不去解决,未来,这些问题全部会以同样甚至更麻烦的方式出现,继续困扰着她。
直到她完全攻克,否则,只不过是自欺欺人。
下午,虞晚拎着牛奶和水果去了心爱孤儿院,陪小朋友们玩了会儿,这才不紧不慢晃到商场。
虞晚将餐厅定位发给陆随。
陆随哥:【你已经到餐厅了吗?抱歉,路上有些堵车,我大概还要二十五分钟,你先点餐,肚子饿了直接吃,不必等我。】
虞晚:【没事,原本也是约六点四十,陆随哥你开车路上专心些,不用回我了。】
陆随哥:【好。】
放下手机,虞晚视线落到餐桌上孤零零插在透明玻璃瓶的一枝黄玫瑰。
她想起办公室里那一大束鲜艳的奶油杯,好在尚秘书今日加班会开冷气,否则她都要担心那束花会枯萎得太快。
如果要长久保存一束花,是不是要制作成干花比较好?
但九十九朵实在是太多了,那她要不要加个班,到时候打车抱回家,这样公司里也没多少人会看见。
唯一要注意的大概是傅知尧,他经常加班,比自己下班时间还晚。
虞晚有些发愁。
她坐在靠窗的位置,窗外来往的人拎着购物袋经过,时不时会往餐厅内扫一眼。
于荷雅同家里保姆徐姨出来逛街,想着买几件哄楚楚开心的礼物,不经意一扫,看到了坐在窗边的虞晚。
鹅蛋脸,远山眉,低马尾,和楚楚电脑里那几张偷拍照片中的女人长相一模一样。
那天哭泣过后的楚楚并没有告诉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哭泣,她只是擦干眼泪,模棱两可地说陆决风周末有事,拒绝了她的约会请求,所以才会伤心。
作为养育宋楚楚二十三年的人,于荷雅怎么会看不出来宋楚楚是在撒谎。
她并没有戳穿自己女儿的自尊心,在宋楚楚离开房间后打开她的电脑,熟练地输入密码,一一浏览宋楚楚对话框里的信息、搜寻过的网站地址以及保存下载的文件。
最终在一个文件夹里找到了几张照片。
照片大约是在春季拍的,陆决风身上还穿着长袖卫衣,而一旁和他并肩的女人,正是此刻她面前这位坐在餐厅内的女人。
于荷雅可以确信自己没有认错。
如果楚楚说陆决风拒绝约会是指今天,那么这位女人在等的人是不是就是陆决风?
想起楚楚哭到通红的眼,擦去眼泪努力朝她扯出笑容的脸,于荷雅内心的怒火在此刻蹭的一下被点燃。
一旁徐姨察觉不对,唤了一声:“太太?”
虞晚从思绪中抽离,察觉有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条件反射向窗外看去。
长廊上人来来往往,即便有人朝餐厅内张望,也是在打量餐厅内环境,而非是看她。
虞晚收回视线,正要拿手机看时间,身上霎时一凉。
低头一看,衣服和长裤早已被冰水浸透,深色水痕从胸口位置往下蔓延,顺着裤腿淅淅沥沥滴落。
空荡的玻璃杯在地上滚了
两圈,最终停在她脚边。
反应过来,虞晚迅速拿起桌上的擦手毛巾吸去衣服上多余水分,耳边传来对方道歉的声音。
“不好意思啊,我刚刚没注意。”
虞晚微微蹙眉,抬头,撞入一双温婉的眼眸。
女人约莫四十的年纪,气质端庄雅致,保养到位,眼尾纹路稍稍明显,但并不显得老气,充满母性的温柔光辉。
怔忪两秒,虞晚无奈:“没事,我擦擦就行。”
女人朝她微微一笑,态度亲和:“这怎么会没事呢,你的衣服和裤子都湿透了,看你样子,是在等人约会吧,如果不介意的话,去楼上服装店重新选一套衣服吧,就当是阿姨我的赔礼了,实在是抱歉。”
虞晚连连摆手:“不用了,我回家换也是一样的。”
对方没有给她拒绝的机会,伸手将她拉起来,力气大得出奇,一边柔声解释:“是冰水,不是常温水,不及时换衣服会着凉感冒的,生病可不好受,再说了,是我没站稳导致的,你要是拒绝,阿姨心底也过意不去,你就当阿姨帮一个忙行不行,让阿姨安心些。”
话说到这个程度,虞晚没有拒绝的理由,外加被打湿的衣服紧紧贴着肌肤,空调冷风一吹,鸡皮疙瘩层层往外冒,湿漉漉坐着等陆随也不是个事儿。
虞晚给陆随发去一条消息说明,麻烦服侍生清洁地面水渍,跟着这位奇怪的阿姨上楼,随意选了间服装店,换了身黑色长裙。
v领设计,款式简约大方,没有任何多余的花纹,因为剪裁和面料好,穿上身也格外合适。
女人拉着虞晚左右看了看,笑眯眯地说:“真不错,很适合你,看着你,我就想起了我女儿,你和我女儿很像,你今年几岁了?”
虞晚礼貌回答:“已经二十三了。”
“大学刚毕业的年纪,我女儿也是。”女人眼眸微弯,藏着细腻温润的光,“你长得这么漂亮,皮肤好,性格也好,一定有很多男生喜欢你吧。”
见虞晚没有立刻回答,女人捂住唇,意识到什么:“抱歉,我是不是太冒犯了,毕竟这是你的隐私。”
一两句话而已,说冒犯隐私算不上,虞晚只是觉得这位阿姨有些自来熟,说是要赔偿衣服,她衣服换好了,不提结账的事情,反倒八卦起她的感情生活。
难不成是骗子,专门给路人泼水,再将其骗到服装店消费?
但店铺是她随意选的一家,那位女人全程没有干预,裙子吊牌也在,没有剪掉,她出门时带着的棒球帽和手机都在她手里,就算要骗,骗什么呢。
因此,虞晚只是安安静静,没有回答。
女人换了个话题,“那么,你是有喜欢的人了?”
这也能看出来?这位阿姨是不是算命的。
虞晚含糊道:“大概吧。”
“那他喜欢你吗?”或许是觉得自己说的话题太过突兀,她停顿片刻,补充道:“我女儿有个很喜欢的人,喜欢到可以放弃自己的生命,我看着你就想起了我的女儿,我舍不得她吃苦,想着你们都是同龄人,或许更懂得她的想法,能给我一些参考意见。”
女人的声音是真情实感的苦涩和无奈,虞晚戒备心稍稍放下,她摁亮手机屏幕看了眼时间,六点二十一。
女人注意到她动作,“是有急事吗?我会不会太耽误你时间了,那我们现在去结账吧。”
虞晚看向中年女人,轻摇头:“没关系的阿姨,衣服我自己结账,至于您说的感情问题,我可能给不了太多的参考。”
“为什么,你喜欢的人难道不喜欢你?”女人急切地追问。
虞晚露出一个淡淡的笑,“我们之间差距很大,不太可能在一起,说喜欢不喜欢这个问题,没什么意义。”
第73章
于荷雅眸光骤然冷下来,只觉得微笑说出这话的虞晚变得面目可憎,垂眸时纤长漆黑的眼睫毛像是飞虫的触须,她多看一眼都觉得恶心。
分明享受了陆决风给予的关照和偏爱,却装出一副冰清玉洁的高尚模样,和宋正雄那个私生子的母亲一模一样。
要钱、要权、要身份,千方百计带着孩子出现在她面前,各种凸显存在感,目标明确地瞄准她女儿楚楚的财产,贪心至极,但在宋正雄面前,只会柔弱地掉眼泪,狡辩说不是要拆散他们一家人,只是孩子想爸爸了。
看着面前的虞晚,于荷雅莫名想起了自己在嫁给宋正雄之前那段失败的爱情。
男友被小三勾走,趁她没有防备,转走她账户上全部财产,想带小三远走高飞。
她歇斯底里地质问,发狂般抓着男友手,逼他给个回答,只得到一句高高在上的话:“你像个疯子,半点比不上小妮。”
是不是男人都喜欢这样一款女人,热衷于表演自我奉献,喜爱将自己摆在受害者的身份上,在得到一切后还要轻飘飘地说一句:“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对我这么好。”
实在是令人作呕!
于荷雅眼底浮现嘲讽,话语冰冷:“那你有没有想过,因为你是插足的第三者,所以对方不能喜欢你,所以你们不可能在一起,因为你的爱情本质上是偷来的,见不得光。”
“什么?”
虞晚没反应过来,一时无法处理对话中的信息,表情茫然无措。
于荷雅没有罢休,凑到虞晚面前,猛地抓住虞晚的手臂,眼睛死死盯着她,声音透着咬牙切齿的怒意:“你是不是没有父母教育,作为女人才会如此放荡、不要脸,勾人别人的未婚夫,插足别人的爱情关系,你说话啊!不要傻瞪着眼在我面前装无辜,你家里没有镜子是吗?长相比不过我女儿,性格低劣还没底线,你这样的人有脸活着?!”
于荷雅越说越激动,面部表情扭曲起来,不复方才的温婉和蔼,手上力气越来越大,好似掐在虞晚脖子上一般,指甲陷入肉中,深深印出五道指印。
“阿姨,你冷静点。”
虞晚往后退了几步,想要甩开她,手臂的疼痛清晰提醒她这不是在做梦,她完全不明白对方怎么会突然变了脸色。
她扭头往四周看去,想要向人求助,可那些店员彷佛凭空消失,整个店铺内只剩下她和这位阿姨。
“虞晚!”
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呼喊,不等虞晚有所回应,面前的女人却忽然松开手,往后退了两步。
没了桎梏的力量,虞晚失去平衡,身子控制不住朝后倒去,她紧紧闭上双眼,不是想象中和地面的亲密接触,虞晚跌入带着苦艾香气的坚硬怀抱,被身后人稳稳托住。
手臂还扬在半空没有收回,傅知尧顺势握住,整个攥在手心,暖意顺着肌肤相贴的地方传来,虞晚恍然发现自己手指有多么冰冷。
傅知尧低头看她:“有没有受伤?”
虞晚愣了两秒,“没有……”
两人位置没有变动,她几乎是完全被傅知尧揽在怀里,肩胛骨贴着对方的胸膛,手掌被对方温热有力地紧握,后脑勺甚至能感受到对方律动的心跳,太过亲密的距离,虞晚极其不适应。
她应该松开的,却像木偶一样贪恋人类精雕细琢时的目光和触碰。
她手指动了动,有挣脱的意味,握着虞晚手的傅知尧自然第一时间注意到,确认虞晚站稳,克制地松开手,将她拉到身后,挡在虞晚和那位女人中间。
于荷雅目光仍旧盯着虞晚,胸口因为呼吸过度剧烈地起伏着,面上难以置信,声音尖锐:“你叫虞晚?哪个yu,哪个wan?”
傅知尧不耐烦皱起眉。
女人长相面熟,他应当在哪里见过,只是他看到虞晚被女人目眦尽裂逼问的场景,没工夫细细回想,对于荷雅说话也丝毫不客气。
傅知尧:“和你有任何关系吗?故意将水泼到她身上,清空服装店店内员工,对她大吼大叫动手动脚,你该先弄清楚你自己的身份,方便被起诉时在法庭上自我介绍。”
一番话让于荷雅哑口无言,只能干瞪着傅知尧:“你——!”
傅知尧没回应于荷雅,转过头问虞晚,声音放缓了几分:“你认识她吗?”
虞晚摇头:“不认识。”
她可以确信自己在此之前从未见过于荷雅,更别提她口中那些抢别人的未婚夫,插足别人的爱情。
“虞晚。”
话音刚落,身后再次传来一道呼唤,店内三人同时朝说话方向看去。
陆随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听到陆随的声音,于荷雅像是终于确认了什么,表情如遭雷击,身形晃动,踉跄着后退几步,眼睛却像是钉在虞晚身上,充斥着震骇、呆滞和无措。
最终,抓起沙发上的包包,低着脑袋,脚步仓促,与陆随擦肩而过。
陆随没有拦住于荷雅,在某个男人强烈到如有实质的目光中,不紧不慢踏入服装店。
傅知尧全身紧绷,眼底是一片凝重的郁色。
即便脑子里已经跳出虞晚和陆决
风相识的原由,但内心依旧希望虞晚否认和陆决风的关系。
“陆随哥。”
这一声,彻底打破傅知尧的幻想。
虞晚朝陆随走近,与傅知尧距离瞬间拉开,傅知尧死死盯着虞晚和陆决风相触的衣袖,只觉得格外刺眼灼痛,刺眼到让他嗓子干涩发酸,控制不住地想咳嗽,只能拼命握拳忍耐这种不适,好维持堪堪不倒的自尊。
对面,陆随低头,将虞晚认真打量一圈,声音轻柔:“受伤了没有?”
虞晚抬手摸了摸胳膊:“……没有,她只是拉着我说了些莫名其妙的话。”
陆随语气平淡:“既然不认识,那她说的话也不必听。”
虞晚点头。
正准备同傅知尧说声谢谢再道别,就听到陆随开口,语气冷淡客套:“傅总,好久不见。”
两人目光在半空中相接,暗流涌动。
傅知尧读出了陆随谦称里微妙的挑衅和游刃有余的蔑视,让傅知尧极其不爽。
他没工夫和陆随在这里上演‘你好我好大家好’的阖家团圆画面,只定定看着虞晚,声音轻到像是一阵被大树阻拦过后变调的风:“虞晚,你说的有约是指他吗,你知道他是谁吗?”
虞晚心口莫名一颤。
是了,即便陆随是被陆家收养的孩子,也和陆家产业屿风集团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在傅知尧眼中,自己作为傅氏集团总裁秘书,私下和对手公司的养子来往密切,是商业间谍的可能性大大增加。
她要如何让对方相信自己?
虞晚的迟疑和踌躇被傅知尧尽数纳入眼底,他腮帮子紧了又紧,大脑像是被人锤凿千万遍,彻底失去思索的能力。
被于荷雅支开的店员重新回到店内,瞧见三人站位,纷纷对视一眼,眼眸中泛起八卦的精光。
傅知尧不希望虞晚处在这种被他人议论的风暴中心,他的喜欢不该成为虞晚的困扰,也不敢听虞晚的回答,在这样的静默中最先败下阵:“不用回答了,我和朋友也有约,我先走了。”
虞晚视线追随着傅知尧远去的身影,双腿下意识就要跟着迈开,被陆随一句话叫停。
“他似乎误会了点什么,虞晚,你要去解释吗?”
虞晚身子一僵,想到点什么,收回脚步,看向陆随:“明天上班,我会和他解释的。”
“陆随哥,现在更重要的是你的事情。”-
“我是个蠢货。”
周瞿洋咀嚼的动作停顿片刻,见傅知尧没有继续说的意思,温吞吞往嘴里塞切成小块的牛排,七分熟的牛排外焦里嫩,汁水充盈。
“我早该知道的。”
周瞿洋默默吃了口清甜的蔬菜沙拉,罗马生菜上淋了主厨秘制的酱汁,加上冰凉的小番茄,很好缓解了牛排的腻。
“但我擅长自我欺骗。”
周瞿洋擦干净手,拿起鱼籽牛肉塔咬了一口,盛牛肉粒的小碗是酥皮制作的,带着浓郁的黄油香气,就是吃起来有咔嚓声,似乎影响了对面傅知尧的发挥。
“……”
“抱歉,你继续。”
傅知尧哪里还有心情继续,他能把这几句话在周瞿洋面前讲出来就费尽了他全部的力气。
可惜周瞿洋没有喜欢的人,不懂得他的辗转反侧。
周瞿洋放下手中的刀叉,用纸巾擦了擦嘴,看着对面傅知尧开口:“知尧,如果你不是真心喜欢虞秘书,我建议你尽早放弃。”
傅知尧神色迷惘,颇为费解:“什么?”
“因为这对她不公平。”
这对他难不成就公平吗?
傅知尧想反问,倏然记起小程说的话,恋爱不是比赛,不需要分输赢,自然,也不需要论证公平。
于是他问:“为什么?”
他的喜欢难不成是什么洪水猛兽。
周瞿洋耐心给出回答:“因为你的身份。你可以随意随心随便提出分手,她却不可以,地位上天然的不对等在恋爱关系中也会造成人内心的偏差,时间久了,总有一方会不满,你和虞秘书平日里相处如何?”
傅知尧回想吵架之前,“挺好的,偶尔还会开开玩笑,我觉得相处很自在。”
“那就对了。”
“你也觉得吧,我们很合适。”
周瞿洋:“……”
“我的意思是,她在迁就你。”周瞿洋云淡风轻地说,“相处中,一方想要让另一方全部满意是不可能的,如果你和虞秘书相处舒适,说什么做什么都无所顾忌,并不是证明你和她合得来,是所谓的灵魂伴侣,大概率是对方一直在包容退让,而你,始终没有发现,或者说,习以为常。”
短短几句话,把傅知尧原先引以为豪的自信砸入泥里,他大脑一幕幕播放、重现和虞晚相处时的场景,从虞晚入职总裁办到如今,他发现他根本没有反驳周瞿洋的底气。
傅知尧沉默半晌,再开口,嗓子干涩:“瞿洋,我以前脾气真的很差吗?”
第74章
虞晚想要在隔日同傅知尧解释的计划没能顺利实现。
蔡秘书一大早就给她发消息,说傅知尧今日不来公司,不必给他订餐。
午餐时,虞晚没忍住给傅知尧发了条信息,但对方迟迟没有回复,直到快下班,虞晚听到蔡秘书和尚秘书聊天,这才知道傅知尧是淋雨生病了。
蔡秘书:“老板昨天还问我要资料呢,我想着待会儿送文件时看看老板情况,实在不行还能把老板送去医院。”
尚秘书:“辛苦你了,国庆后海市温度一直在往下降,一场秋雨一场凉,淋雨后感冒是必然的。”
虞晚正在整理资料,闻言蹭地一下从座位上站起来,看向蔡秘书的方向,手里的笔差点掉到地上。
蔡秘书被动静吓一跳,“怎么了虞晚?”
虞晚视线扫过蔡秘书手中的文件,稳了稳心神:“蔡秘书,你待会儿不是有约会吗?文件给我吧,我去送给老板。”
蔡秘书意外地看着虞晚,想明白了些什么,直接将文件递给虞晚。
“当然可以,你不觉得耽误时间就行,路费我报销了,你到时候发我账单。”
“不用了,顺路的事。”
虞晚看了眼手机,已经到了下班时间,干脆利落收拾好包包,将文件放进去,同蔡秘书、尚秘书两人道别,急匆匆往办公室外走。
蔡秘书后知后觉明白‘顺路的事’是什么意思,送文件不是主要目的,去看老板才是主要目的吧。
办公室内唯二两人对视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虞晚运气不错,刚出公司大楼就顺利拦下一辆出租车,同司机说明目的地,抱着包安静坐在后座。
今天温度不高,司机没有开空调,虞晚打开车窗,冷风肆意涌进来,虞晚的思绪清明了一些。
雨是昨天傍晚开始下的,淅淅沥沥落到今日中午才停止,雨后空气格外清新,只是天一直阴沉着不见光,彷佛随时会再下一场。
出租车开出去一段距离,虞晚才发现自己将伞落在公司。
此时是单行道,让司机掉头也麻烦,虞晚估摸着她不会在傅知尧那边待太久,索性祈祷自己能在下雨前搭上车回家。
另一边,傅知尧浑身乏力地躺在床上。
高烧的后遗症就是他连睁眼都费劲儿,彷佛眼眶里装着的不是眼珠,而是两个火球,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只记得早上醒来感觉整个世界在颠倒时就知道自己要遭殃,趁着自己还清醒给蔡杨发了条消息。
他平日里很少生病,一旦生病,至少要休息三天,否则大脑晕乎,处理事务毫无效率可言。
床上手机在此时震动两下,傅知尧艰难睁开眼,将其拿过来,看到未读的两条消息。
一条是蔡秘书刚刚发来的:【老板,资料虞晚给您送过去了,大概二十五分钟后到,我已经和物业那边打过招呼,劳烦您到时候给她开个门。】
另一条是中午虞晚发来的:【老板,您明天来公司吗?】
看到消息,傅知尧混沌的
大脑瞬间清醒,一个翻身从床上爬起来,穿好拖鞋往房间外走。
阿姨昨天请了假,今天家里没人做清洁,早餐订的酒店外卖盒还摆在餐桌上,里面装着他吃剩的残羹,乱成一团,傅知尧快速将其装好塞进垃圾袋,东看看西看看,扔到厨房角落的垃圾桶,桌上水杯装着他喝了一半的水,他干脆倒掉,清洗完杯子摆上杯架,浴室脏衣篓里还装着他今早出汗后换洗的衣服,他当时头晕没来得及清理,抓起来,全部扔进洗衣机,关好舱门也能遮一遮。
万一虞晚来了要借用厕所呢,看到他乱七八糟堆成山的衣服岂不是会给她留下一个邋里邋遢的印象。
走出浴室,瞧见地砖上几道凌乱的鞋印,傅知尧找来拖把用力擦干净,直到地板光可鉴人,随后里里外外将房子转了一圈,确认没有任何不妥,坐下来准备休息,抬手擦了把额头上的汗,傅知尧就意识到他忘记了最重要的一个步骤。
清洁自己。
一看时间,还剩七分钟,傅知尧拿了衣服走进浴室,七分钟,搞定洗澡、洗头,过程中穿插着认真刷了个牙,胡乱擦了擦还在滴水的头发,刚将干毛巾搭上肩,就听到门口传来的门铃声。
虞晚来了。
咔嚓一声,门打开,傅知尧对上虞晚温和澄澈的眼眸,紧绷的情绪在此刻松懈。
“老板。”
虞晚惊讶于傅知尧开门的速度,余光瞥见他肩上的毛巾以及正在往下滴水的发梢。
所以,傅知尧刚刚是在洗澡?
傅知尧嗓子如火烧,开口,声音又哑又涩:“嗯,进来吧。”
虞晚迈步进去,踩在柔软的地毯上,忽然意识到自己脚底沾了户外地面的雨水,一时不知该如何才能不污染光洁的地板。
犹豫两秒的动作被傅知尧捕捉到,他伸手指了指,为虞晚解围:“门口有你的拖鞋,新买的,很干净。”
虞晚垂眸,一双浅灰色的女士拖鞋就摆在她脚边,是上回她来老板这里没有的。
换好鞋子,虞晚终于能心安理得踩上干净的地砖,她仔细观察了傅知尧的状态,虽然能说话,但嗓音沙哑,双侧脸颊泛红,唇色也苍白。
她不太明白,为什么傅知尧不去医院。
虞晚问:“老板,你今天喝过药吗?”
“喝了,就那些,效果还行。”
傅知尧去厨房给虞晚倒水,顺路失示意虞晚看餐桌上那些被拆开的药盒。
虞晚将单肩包放下,拿起药盒仔细查看药物的功效和作用,眉头微皱,“冲剂是饭前喝,胶囊是饭后喝,各有各的讲究,你今天吃了几顿饭?”
她没有在桌上看见外卖盒,厨房也没有动火的痕迹,难不成今天阿姨请假,没人给傅知尧做饭?
傅知尧颇有些心虚,不自在地捏了捏手指,“……阿姨请假了,我订了外卖,早餐喝了点粥,午餐也喝了点粥。”
喝的还是早晨剩下的冷粥。
虞晚无奈,她放下手里的药盒:“你刚洗过澡,头发还没擦干,你现在先去吹头发,待会儿我给你量个体温,如果温度高,我们就去医院看看,可以吗?”
傅知尧闷闷点头,只觉得眼睛跟着酸胀,控制不住地觉得委屈。
但为什么委屈,他说不清楚。
他只能怪虞晚,怪她说话太温柔,怪她分明昨天选择了陆决风,今天还要来看望他关心他。
他简直最讨厌虞晚。
默默将水杯放在虞晚手边,这才拖着沉重的身体去浴室吹头发。
花费了五分钟时间吹干头发,傅知尧脑仁好似在爆炸,洗个澡不仅没能让自己思维冷却,反而愈发晕乎,扶着浴室门框站了好半天缓解。
虞晚等了会儿,觉得不对劲,快步走过来,“老板?”
“没事……”
傅知尧抬手将额前碎发随意撩到耳后,露出高挺深邃的眉骨,凌乱的发丝削弱了骨相带来的攻击性,因为高烧,眼眶通红,眼里像是蒙着一层挥散不去的细腻水雾,看人时也水盈盈的,显得分外脆弱柔软,和先前那个不可一世的大魔王相去甚远。
虞晚声音不自觉放轻:“那你先坐好,我给你测一遍体温。”
傅知尧家的药箱就摆在茶几上,虞晚找出体温枪,打开侧面的按钮,再抬头就看到坐在沙发上一本正经准备掀衣服的傅知尧。
不知怎么想的,虞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住傅知尧的手,慌乱无措往下压,终于遮住了腹部的那一抹白。
虞晚尴尬地头皮发麻:“……不用掀衣服,是体温枪,不是水银温度计,不需要掀衣服。”
傅知尧恍若未觉,垂眸敛眉,目光落在虞晚制止他动作的手上,嗓音嘶哑:“为什么这么冷?”
冷?
是说她的表情还是她的语气?
傅知尧动了动被虞晚抓住的手指:“你的手,很凉。”
虞晚愣了半秒,松开手,“没有啊,正常温度,是你发烧了。”
“哦。”
虞晚将体温枪贴到傅知尧额头上,滴的一声响,电子屏幕显示37度6,不算太高,估计最难受那会儿已经过去了。
“低烧,晚上再喝一遍药,明天就能好些,还是老板你想去医院挂个点滴?我听你声音也有点哑,打个点滴会好得更快。”
虞晚一边说,一边将体温枪放回药箱,认真找寻起合适傅知尧现在这个状态吃的药。
她看了傅知尧白天吃的药,见效快,但是副作用强,容易造成头昏和肠胃不适,低烧情况还是喝点药效温和的。
“不去医院。”傅知尧看着半蹲在茶几前翻药的虞晚,声音淡哑:“虞晚,你是不是还没有吃晚饭,如果不忙,我现在给酒店打电话订餐,等你吃完,我再让小程送你回家。可以吗?”
虞晚动作一顿,“不用了老板,我回家吃也是一样的。”
“虞晚。”傅知尧继续喊她。
“老板你说。”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麻烦,在心里抱怨过我许多次,我脾气不好,对人总是板着脸,没什么耐心,不喜欢重复说一件事,擅长逃避和冷暴力,分明是自己的问题却有千万种推卸责任的借口,甚至现在,还要麻烦你下班后来我家,给我送文件,检查我的身体状况。”
傅知尧双眸漆黑晦暗,满室明亮,冷白的光线下,男人面部每个细微表情变动一览无遗。
是一种比质问更为沉重的苦涩。
虞晚不明白。
“为什么你觉得我在心里抱怨你,是我的眼神,我的动作传达了这样的观念吗?”
之前傅知尧总问她,她是不是在心底骂他,现在傅知尧问她,她是不是在心底抱怨他。
她这个秘书就当得这么不称职?
傅知尧将脸撇向一旁。
他在心里回答——
因为我听不见你的心底的声音。
因为听不见虞晚的心声,他不知道虞晚在想什么,只能通过神态和动作来揣摩忖度,但事实证明这是错的,他的判断会因为他个人倾向思想产生误差。
他一直在想,如果他能听见虞晚的心声,明白虞晚的想法,在问题产生后对症下药,迅速解决,这样两人会不会相处得更好,会不会没有冷待、争吵,更没有生气、疏离。
“我今天是主动来的。”虞晚将手中的冷敷贴拆开,递到傅知尧面前,让他自己贴到额头上,眸光平和温润:“我做的一切事情都是建立在我的主观意愿上,不存在强求或者强迫。”
傅知尧心脏在这一刻狠狠收缩。
又喜又痛。
第75章
紧
接着,他听到虞晚的声音,一瞬又从天堂摔下来。
“老板,我来找你是想说有关新贸大厦的投标,我想要接手该项目,作为负责人完成从前期投标到后期项目落地执行,希望您给我这个机会。”
“昨天的事情我无可辩解,我和陆随,也就是陆决风,小时候一同生活在心爱孤儿院,我是在入职总裁办后才和他重新相遇,在此期间,我从未和他讨论过有关傅氏的任何消息,我可以向你保证,我绝对没有出卖公司内部项目资料的行为,也请你相信我,即便有幸参与到新贸大厦投标中,也必定不会以此当筹码,去交换所谓的利益。”
这点,她在昨日和陆随的聊天中也有所提及。
她并不相信陆屿森口中说的一份投标文件就能还陆随自由,嘴巴一张一合说说而已,谁当真谁是傻子。
陆随哥的情况是整个陆家造成的,陆屿森也是其中之一,加害者难道能因为漠视的行为程度较轻就堂而皇之当起无辜者吗?
毕竟不是小孩了,陆随没有向虞晚详细讲述在陆家生活的那些经历。
作为被收养的孩子,陆随的作用相当简单:对外彰显陆家夫妇的善心,树立乐善好施的夫妻形象;对内,只是因为某个大师算出陆屿森命中有劫,需要一个同姓的孩子挡灾,于是陆随便因为出众的外观被选中。
起初,只是因为不小心打碎餐勺被扇巴掌,到后来,只要陆宗信心情不爽,随时都会对着他拳脚相向。
陆随说起这事表情平淡没有任何波澜,反倒在虞晚提及陆屿森的交换条件时皱了皱眉毛。
陆随和虞晚的想法一致,她不能做,无论虞晚站在哪个立场,私心向着谁,出卖公司,披露商业机密的违法行为她不都能干。
换句话说,即便陆随真的能因为那份投标文件获得自由,傅知尧在察觉傅氏蒙受的损失后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放过虞晚吗?
所谓的自由不过是拆东墙补西墙。
“虞晚。”傅知尧喉头酸涩,“我从没有怀疑你会泄密。”
即便是昨天看到虞晚靠陆决风更近他都没有怀疑,他只是不甘心,这种不甘心像是一发绷在弦上的利箭,尖锐的镞燃烧着妒意的火,随时会伤害他最在乎的人,让他只能选择狼狈地转身离开。
他突然很想反驳程亮说的恋爱不是比赛这句话,既然不是比赛,为什么挫败、压抑、痛楚这种情绪会缠绕住他。
这多矛盾。
虞晚眼眸中闪过微妙的情绪变化:“如果不怀疑,为什么前段时间要刻意忽视我,难道不是因为陆屿森给我送花,你误以为我和他私下有来往,会做出对公司不利的事情吗?”
细细想来,傅知尧的冷待就是从她收到陆屿森送的花后没多久。
作为公司总裁,傅知尧有千百万个机会能比她更快查明送花人的信息,再结合尚秘书和蔡秘书的说法:傅知尧挑选骨干员工自有一套判断策略,如果某段时间忽然被冷待,不必自我怀疑,那是升职加薪的必经之路。
是不是可以理解为,傅知尧早就知道她和屿风集团的联系,冷待不过是他考验她是否符合秘书要求的重要关卡。
傅知尧蹙眉。
这怎么就和陆屿森扯上关系了?
对上虞晚认真的眼眸,傅知尧恍然大悟,连续送半个多月花的神秘‘森先生’不是别人,正是陆屿森,开张扬的红色跑车的男人也是陆屿森。
傅知尧大脑混乱几秒,旋即冷静下来。
陆屿森不一定是想要追求虞晚,否则不会专门避开他,或许是借此威胁陆决风,又或者是借此威胁虞晚。
那天虞晚和陆决风见面恐怕也是想讨论这件事,虞晚现在向他解释也是为这件事,兜兜转转,所有的事情都可以用一句话概括。
傅知尧:“陆屿森是为了新贸的投标。”
“是。”虞晚肯定了傅知尧的想法。
傅知尧深吸一口气:“但这和我的冷待没有丝毫关系,虞晚,不管你信不信,除了你入职时的背调信息,我没有动用过任何手段去调查你的私生活。”
“那是为什么?”虞晚追问。
傅知尧捏着冰凉的冷敷贴,嘴唇翕动,半晌,一句话也未能说出口。
下一秒,门外传来门铃声,叮咚叮咚的声响打破室内凝滞的氛围。
虞晚起身,错开和傅知尧交汇的目光,解释:“来的路上我叫了聚德楼的外送,是山药青菜粥,还有一些爽口的小菜,吃点粥垫肚子再喝药不会太难受,还能补充能量。”
外卖包装袋被物业的人搁在门口置物架上,虞晚提进门,放到餐桌上,将餐盒拿出来摆好,最后从单肩包里拿出蔡秘书准备的文件,放到餐边柜上,远离水源和餐食,避免打湿或污染。
想了想,虞晚抽出一张便签,写下药物的注意事项和服用次数,连同药盒一起摆在餐桌上。
“您需要的文件我已经送到,老板你好好休息,该喝什么药按照便签上的提示来,如果还是不舒服,给小程司机打电话,让他送你去医院,时间不早了,我先回家了。”
虞晚拎着包走到玄关处换鞋,走之前回头看了眼傅知尧,他依旧垂头呆愣地坐在沙发上,厚重的防盗门闭合。
叹息声连同关门声碰撞在一起,如同没入水潭的一滴雨水。
啪
啪
是雨滴砸在落地窗的声音。
傅知尧抬头,细细的雨丝斜擦过透明玻璃窗,落下敲击的声响,一点点将整扇落地窗笼上灰蒙的暗色。
虞晚好像没带伞。
傅知尧终于有了动作,他站起身,抓起玄关雨伞架中的一把直柄黑伞,毫不犹豫打开门。
公寓楼内有两部电梯,一部客梯,一部货梯。
虞晚搭乘的客梯已经开始下降,傅知尧只能等待旁边的货梯。
追出电梯时,虞晚已经从公寓楼内离开,她将包包举过头顶,闷头跑进雨幕,瘦弱的黑色身影彷佛要与周遭环境融为一体。
“虞晚!等等!”
听到沙哑熟悉的声音,虞晚放慢步伐,转过身,穿着浅色家居服的傅知尧已经站到了她面前,结实的胸膛压抑着不算平稳的起伏,木质香调的苦艾气息随着他倾斜雨伞的动作朝她倾覆,彷佛将她整个人包裹。
虞晚放下头顶举着挡雨的包包,擦了擦眼睫上沾惹的雨滴,仰头看向傅知尧:“老板。”
天已经完全暗了下来,万籁俱静,只有路灯昏黄的光芒倾洒,在潮湿的地面投下几片模糊的光斑。
傅知尧定定看着虞晚,艰涩地滚了滚喉结,千言万语在此刻的对视中化为虚无。
“虞晚。”
仅仅只是叫出虞晚这个名字,傅知尧声线就忍不住地颤抖。
“你不能这么对我。”
不能一边说着不喜欢他,一边总在对他好,这太残忍了,简直像是在用钝刀凌迟他的心。
“你不是问我为什么那段时间冷待你吗?”
傅知尧喉咙里连带着高烧的灼烫热气,声音却出乎意料的清晰坚定,“我的冷漠,别扭以及异常,全部都是因为……”
“我喜欢你。”
四个字,连同雨滴灯光毫无预兆砸向虞晚心脏。
虞晚瞳孔微缩,整个人像是被按暂停键,静默地站在原地,任由微凉的风卷起她的发梢,好证明她并不是一具雕塑。
傅知尧对虞晚的反应半点不奇怪,说出那句我喜欢你其实不难,简简单单四个字而已,像是一场迟到的海啸,他内心叫嚣奔涌的情绪好似找到了出口,骤然平息成一汪宁和的海。
“我……,对……”
虞晚木讷地张口想要说些什么,被傅知尧打断:“不用说,什么都不用说,虞晚,我都知道的。”
傅知尧脸色如常,声音暗哑,深邃高挺的眉骨隐匿在阴影中,看得并不真切,他朝虞晚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淡到几乎看不出是笑容的表情,眼底隐隐有泪光闪动。
此时此刻,傅知尧才明白自己当初一直不愿意说,甚至不愿意承认自己喜欢虞晚的原因。
悲伤、失落、仿徨、哀怨、懊丧扭曲成一根坚固的绳索,栓住他那时死活不肯挑明喜欢的自尊心。
因为他知道,一旦他开口向虞晚表白,等待他的一定是虞晚的拒绝。
而他不愿意接受拒绝。
“你不需要道歉,虞晚,你不讨厌我,这就足够了。”
虞晚呼吸彷佛被无形的手攥住收紧,在她将要开口时,一辆黑色轿车缓缓驶到两人身边,副驾驶车窗下摇,露出小程笑嘻
嘻的年轻脸庞。
“老板!虞秘书!晚上好!”
傅知尧表情变得难以言喻,冷淡扫了眼露出八颗牙齿的程亮,后者像是终于察觉场面不对劲,缩了缩脖子,主动噤声。
几个呼吸间,傅知尧平定情绪,他打开后座车门,将伞塞进虞晚手掌心,“伞你拿着,上车吧,早点回家。”
不等虞晚回答,傅知尧转身朝着公寓楼方向走,走了没几步,还是忍不住回头,对上虞晚的视线,步伐慢下来,他笑了笑。
“虞晚,到家记得发条消息。”
淡哑的嗓音,很快模糊在潮风细雨之中。
不远处,黑色保姆车内。
傅许安双手撑着下巴,一脸困惑地看着在伞下聊天的虞晚姐姐和臭哥哥,距离太远,根本听不清两人在聊什么。
她拉了拉马吟芳的衣袖:“奶奶,为什么我们不能去打扰他们,我好久没和虞晚姐姐见面了,我想和她说话。”
马吟芳一脸淡定,悠闲地玩着手机上的开心消消乐,消灭图案时的系统欢呼声在车内狭小的空间回荡,透着中与窗外雨夜格格不入的轻松。
马吟芳道:“但现在哥哥在和虞晚姐姐聊天,不是吗?”
傅许安撇撇嘴角,不以为意:“哥哥能和虞晚姐姐聊什么,他总是凶巴巴的,会吓着虞晚姐姐的。”
马吟芳偏头看了眼仍旧在伞下聊天的两人,“谁知道呢,等他们聊完,你去问问你哥哥。”
傅许安当即将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不行不行,哥哥会捶我的!”
马吟芳失笑,“好了好了,再耐心等一会儿吧。”
片刻,傅许安在车内蹦跶起来。
“噢耶,聊完啦,聊完啦,喔不……虞晚姐姐坐上车离开了,哥哥也回家了,我都来不及和虞晚姐姐打招呼!真糟糕!”
马吟芳退出游戏页面,从置物盒里拿出一把折叠伞,“好了,现在我们去看你哥哥。”
发烧一整日也不知道说一声,要不是蔡秘书给她发消息时提了一嘴,她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带着安安来看他。
刚要打开车门,手机弹出一条消息。
是傅知尧发来的。
知尧乖孙:【奶奶,我喜欢虞晚,但虞晚不喜欢我,我要怎么做才能让她喜欢我。】
第76章
那夜的雨断断续续下了将近一周才停止。
这一周里,傅知尧只来了公司两次,一次为谈合作,一次为新贸大厦投标。
傅知尧在出席的专项会议中正式宣布虞晚成为新贸地皮投标团队负责人,他的病还没彻底好,脸色有些苍白,但往长桌首位上一坐,昔日大魔王的气场和威严更甚,在场高管无不规矩细听傅总的命令。
至于有没有人当场质疑虞晚一个小秘书的能力?
新贸地皮还没确定花落谁家,这时跳出来反对有什么用,等虞秘书失败了,受挫了,再质疑其能力也不迟。
再者,虞秘书如果真有本事,一把将新贸的地拿到手,现在的轻视岂不是成了妥妥的打脸。
因此,在座各位互相对了个眼神,热烈掌声响起。
团队组建好,第一步不是分析项目立即开始工作,第一步是了解团队成员。
人是傅知尧选的,虞晚不怀疑傅知尧看人眼光这块,但她还是在得到许可后,向何总监要来团队成员的资料。
敲门进何总监办公室时,何总监已经准备好了资料,乐呵呵同虞晚打招呼:“来啦,虞秘书坐,随意坐。”
“何总监,麻烦您了。”
“不麻烦不麻烦。”
何总监摆摆手,他将几位同事入职的个人资料递到虞晚手中,“虞秘书你看看缺不缺什么?”
“好。”
虞晚接过资料,认真翻看。
趁着虞晚翻资料的功夫,何城坐到沙发对面,试探地开口问虞晚:“虞秘书啊,新贸项目是个持久战啊,前期投标结束,后期还要负责项目落地,至少要干一年。”
虞晚点头,“的确。”
4.08平方公里,就算只开发一半,也要五六个月,更何况项目竣工后还需要跟进宣传,否则六十亿美元的投资就是个笑话。
不过虞晚已经做好了打长久战的准备,她实地项目经验不够多,先前和信远的合作只能说是因为老熟人所以格外顺利,现在,摆在虞晚面前的是陌生的领域和全新的挑战,虞晚不能因为时间充裕就懈怠。
更何况地皮还没拿下,贷款焦虑没什么用,虞晚脑海里只有大致的想法,具体该怎么落实还需要团队内各位成员的配合。
这就是她问何总监要同事资料的原因,她需要对团队内成员有个基础的了解,方便后续工作分配,提高效率。
何城见虞晚没领会自己的意思,轻吸一口气,为难又委婉地提醒虞晚:“虞晚,你前几天是不是注册了什么求职软件。”
虞晚总算抬起头,满脸困惑,“注册倒是注册了,但何总监您是怎么知道的?”
何总监咳嗽两声,点到为止:“你待会儿回去看看你下载的那个软件,我就不多说了。不过,虞晚,新贸大厦的投标交给你,证明傅总是信任你的,你也不必纠结太多,好好工作,我看好你,有什么问题也别憋着,大胆问。”
入职不到八个月就敢接上百亿的项目,就凭这份决心,虞晚已经胜过许多人。
过程中被质疑被否定也正常,他只希望虞晚能不丧失斗志,一直保持下去,当然,愿意将如此重要的项目交给虞晚的傅知尧也是个人物,身为人事总监的何城还能怎么做,当然是支持傅总的决定。
从何总监那边离开,虞晚立刻打开自己手机里的求职软件。
下载新软件后她习惯性屏蔽无用软件的消息推送设置,自然不会注意求职软件的动静,加上和傅知尧有关工作安排的坦白,虞晚已经确信自己不会被边缘化处理,辞职另找工作便不在她的计划范畴。
虞晚翻看着消息栏密密麻麻的99+消息,一目十行过滤无用信息,最终在手指划酸之前找到了唯一一条主动发送出简历的对话框。
对方名称写着:鑫润食品有限公司
鑫润HR的口吻十分客气,连续给她发了十几条信息询问,直到确认她没有回复消息的意愿才放弃。
最后一句是这样的:【我看虞女士的工作经历,是在傅氏就职过吗?实不相瞒,我们鑫润是傅氏旗下一家食品公司,尧安百货内大部分自营食品都是由我们公司供货,规模大小不输其他的品牌公司,种类多,规模大,高低端全线覆盖,虞女士如果有意愿,欢迎随时联系,这是我的电话号码:……】
虞晚这才明白为何何总监会知道自己投递简历的事情,大概是鑫润的HR见自己没有回复消息,联系上了何总监询问情况。
虞晚抿了抿唇,复制那一串电话号码,诚恳地发了一段消息过去,说明简历是误发送,自己尚未离职,希望对方不要介意。
再看鑫润HR回复消息的日期,正是她和傅知尧对话的前一天。
所以,傅知尧是在知道她有辞职想法才将新贸的项目交给她?
虞晚想起傅知尧冲她比划投资额时笃定的口吻,彷佛她一定能成功,察觉到她的退缩后,又直白告诉她,有困难可以找他。
虞晚能感受到傅知尧说的话完全出于真心,不是勉强,不是为了挽留她的让步,如同之前每一次点头让她去试试,背后都是一种‘你放心去做,我会兜底’的保证。
被肯定,被相信,大概也是她在职场上成长速度如此快的重要原因。
即便傅知尧不说,虞晚也不可能在遇到困难后独自扛,一个人的智慧是有限的,能够合理利用身边的人脉、资源也是一种本事。
电梯门叮一声打开,迈入电梯,鼻尖率先传来熟悉的苦艾香气。
虞晚本能地抬头,对上傅知尧漆黑深邃的眼眸,心跳霎时
漏了一拍。
电梯内只有傅知尧一人,驼色条纹西装三件套,内搭马甲上别着一根金色的纯手工打制怀表链,扣眼处悬挂着枚狮子头徽章,精致复古,单手插兜,站姿随性,矜贵优雅的气息扑面而来。
比起前几天恹恹无力的病色,傅知尧今日精神气十足。
“虞秘书。”
这回是傅知尧先打招呼。
虞晚迟疑片刻,走到傅知尧身侧,颔首:“老板好。”
两人都是去顶层,电梯缓缓上行,空气静默。
“团队已经组建好,虞秘书接下来准备做什么?”傅知尧问。
虞晚目不斜视,微垂着眼,视线凝聚在镜面电梯壁倒映出的鞋尖,克制胡乱蹿动的心绪,声音清越:“开会,认识团队内各位成员,在项目进行前简单磨合一遍性格,减少不必要的争执。”
“嗯,磨合不了就别磨合,不需要的人直接踢出团队。”
虞晚朝傅知尧投去错愕目光,眼睛也瞪圆了几分,满脸难以置信。
傅知尧偏头,好整以暇看着她,眉梢轻抬:“不是吗?时间紧,任务重,虞秘书有多余的时间耽搁?”
虞晚:“……”
不知是不是虞晚的错觉,她总觉得傅知尧在那晚的坦白后,整个人彷佛甩掉某种包袱,变得坦然直率,上下班同她打招呼,看汇报文件也会毫不客气指出她的错误,言行举止好似回到从前。
偶尔会让虞晚产生一种两人从未有过嫌隙的错觉。
虞晚收回视线,脊背挺直了一些:“没有,所以,如果要将人踢出团队,老板介意我用你的名义吗?”
傅知尧眉眼在这一刻舒展开来,嗓音带着几分自我调侃的笑意:“大魔王的名头背了七年,还差你这一点?”
虞晚微微一怔,忽然有些后悔自己方才脱口而出的话。
“那我就更不能用老板你的名义了,如果我将定好的成员移出团队,大概也是因为对方不适合新贸项目,而不是出于私人原因。”
哪里有人心甘情愿被扣上大魔王称号,虞晚能在听人吐槽时点点头,但当着傅知尧的面,虞晚不太想讲这种会让他伤心的话。
电梯内安静数秒,虞晚能感觉到傅知尧在看自己,她回看过去,颇有些生硬地切换到另一个话题。
“老板,总裁办新成员是明天到公司报道吗?”
傅知尧回神,唇角的笑容迟迟没有落下来:“嗯,他叫徐敬康,今年二十六,之前一直在尧安百货那边工作,可以的话,麻烦虞秘书转交工作时多指点指点他。”
二十六岁,比她还要大三岁,也就傅知尧能理所当然说出让她指点指点徐敬康这种话了。
不过,在当秘书这方面,她的确是徐敬康的前辈。
虞晚点头:“我会的。”
新项目成立,虞晚暂时不会待在总裁办,行政那边在31层收拾出一间宽敞的办公区域,作为新贸项目团队的专属办公室,办公室内附带会议室,不必再提前预约公共会议室,方便成员随时随地开会讨论。
团队内部首次会议,卫羡悄咪咪带着电脑来旁观,同虞晚打了声招呼,坐到会议室角落。
虞晚按照流程不急不缓推进,自我介绍,成员互相介绍,项目的基本情况介绍和重点注意事项。
在某个成员着急发言表现时制止他,让对方安静听她讲完再发表意见,言辞举止张弛有度。
卫羡讶异的同时油然产生一种欣赏和敬佩。
卫羡还记得自己初次带领项目同成员磨合的过程,因为怕团队内部产生矛盾,一直奉行自由讨论原则,她发言时被打断是常有的事情,她没有制止,为了表面和谐选择退让,最后的结果就是压根儿没人把她说的话当回事,每次一开口,话还没说完就有人跳出来表达不满。
过度的自由反而成了压在她头上的巨石,让她失去了领导的威信。
卫羡不得不向傅总求助,傅知尧将她狠批一顿,拎着文件进了会议室,都不用开口,整个会议室骤然安静,一个个原本吵得面红耳赤的人老实成鹌鹑,一句话都不敢多说。
虞晚比她聪明多了,始终牢牢把控话语的主动权,将傅知尧沉默时的神态学了个七七八八,别看只有七八分,却已经足够唬人,没看到在场人员都是在虞晚点头后才敢发言吗。
卫羡低头,给傅知尧发去消息。
【会议流程清晰,节奏适中,核心目标整合到位,虞秘书很厉害,我学到了很多。】
第77章
收到卫羡消息时傅知尧正在翻阅需要签字的文件,财务部年总监站在办公桌前耐心等待。
傅知尧动作一顿,没有立刻查看手机,确认文件内数据无误,签下自己的名字,将文件递给年总监。
“第三季度的宣传费用超标,上个月让你压缩各部门季度宣传预算,反馈如何,抽空开个会了解了解。”
年总监快步上前接过文件,“好的傅总,会议我会尽快安排。”
“嗯。”
等年总监离开办公室,傅知尧拿起手机点开卫羡发来的消息。
简简单单一句话,傅知尧看得心满意足,彷佛夸的不是虞晚,而是他。
和虞晚现在的相处状态是傅知尧能想象到的最好结果,对于他喜欢虞晚这件事,他已经向虞晚挑明,无需再掩饰什么,他唯一需要考虑的是他的喜欢会不会给虞晚带来困扰。
就像是周瞿洋说的,地位的不对等,会让人内心产生倾斜。
即便虞晚答应了他的告白,和他在一起,也会被其他人质疑是不是靠身体上位,傅知尧不希望虞晚处于这样的舆论风暴中,他明白虞晚的潜力,清楚并欣赏虞晚的野心,愿意做那个伸出手扶她往上爬的人。
其他的,除了顺其自然,傅知尧不敢轻举妄动。
因为虞晚有个不算缺点的缺点,她还太年轻,这个世界她只经历了二十三年,未来,或许虞晚会遇到更合适的人,与对方恩爱两不疑,或许虞晚这辈子都不会选择进入恋爱或者婚姻,持续在工作领域深耕发展。
虞晚的未来有无数种可能。
但在傅知尧这里,只有他喜欢虞晚这一种可能性。
傅知尧轻叹口气,放下手机。
黑色座机电话叮铃铃响起来,话筒另一端是蔡杨的声音,“老板,楼下前台小赵说有位姓陆的先生找您,但他没有预约,他说只要您接了电话就会明白,需要我转接一下吗?”
姓陆,并且前台小赵不认识,除了屿风那位低调的副总裁陆决风,傅知尧想不出第二个人。
傅知尧眼眸瞬间冷下来,“不用,让小赵带他去五楼三号会议室,我马上下楼。”
三号会议室内。
赵莹莹在得到许可后将陆随请进会议室,端来一杯热茶,“陆先生,麻烦您稍等片刻,喝杯热茶,我们傅总马上下楼。”
陆随微微一笑,声音温润:“好,谢谢你。”
赵莹莹对长得好看的人毫无抵抗能力,对长得好看还温柔的人更是没有抵抗能力,碍于上班时间,克制地回了个微笑,转身离开。
等到傅知尧踏步走出电梯,赵莹莹才端起另一杯倒好的热茶,快步走在前方为傅知尧指路,将热茶放在傅知尧手边,静悄悄关上门,把门口电子屏标识切换成勿扰状态。
会议室内开
了空调,傅知尧和陆随坐在长桌两侧,桌上两杯热茶飘起丝丝缕缕的白色雾气,模糊了面前两人的容貌。
会议室内安静半分钟,陆随最先开口:“傅总不好奇我找你是为什么?”
傅知尧好奇吗?
当然好奇。
喜欢和爱这种情绪里总是掺杂着占有,他能心平气和坐在这里同陆随见面,只是不希望对方闹到虞晚面前。
“陆总不是个喜欢浪费时间的人,除了虞晚,我和你之前还有什么可以聊的?”傅知尧说。
陆随弯了弯唇角,话语冷淡没有起伏:“的确,让傅总和杀父仇人的养子坐在一起,傅总态度能如此和睦已经是出乎我的意料。”
傅知尧搁置在膝盖上的手默默攥紧,“陆决风,我没空和你说些弯弯绕绕的话,我们之间没有合作关系,只有竞争关系,如果你还要在这里同我打哑谜,我会让公司保安将你请出去。”
陆随端起桌上热茶抿了一口,不紧不慢开口:“我明白,傅知尧,我来找你,是想同你谈合作。”
“合作?”傅知尧冷笑,言语间无不透露着嘲讽,“你是以什么样身份说出这句话?”
他并不奇怪陆决风知道他父母的死和陆宗信有关,毕竟针对了屿风集团六年,就算陆宗信不说,陆决风私下肯定也调查过。
但他既然知道陆宗信是他的仇人,就该明白,他绝对不会和他合作。
即便他只是陆宗信的养子。
陆随表情始终平淡:“我当然不够格,那么虞晚呢。陆宗信和陆屿森知道我和虞晚来往的事情,派了人跟踪虞晚,尤其是你现在将新贸地皮的投标交给虞晚,这无异于将虞晚往火坑里推。”
新贸大厦的地皮是个大项目,傅氏集团体量摆在那边,不怕同别人抢,但让虞晚当这个出头鸟,陆随不懂傅知尧在想些什么。
他不认为傅知尧不知道陆屿森的目标是新贸,但傅知尧偏偏让虞晚接手新贸的项目,如果他喜欢虞晚,更应该担忧虞晚的安全,又为什么要让虞晚身处险境。
傅知尧眸光锐利,在陆随提到虞晚被跟踪时情绪终于有了较大的波澜,“所以陆宗觉得我该在虞晚最想要施展拳脚的时候将虞晚项目负责人的名号撤下来,让她继续当平平无奇的秘书?陆总不是蠢人,最开始将虞晚往火坑里推的人分明是你。”
如果不是陆随刻意出现在虞晚面前,那么虞晚不会和陆随产生来往,自然的,也不会引起陆屿森和陆宗信的注意。
陆随没有被傅知尧的指责打乱节奏,清俊的面容上看不出丝毫的异样。
陆随:“我很欣慰傅总能始终站在虞晚的角度考虑问题,但,傅总不好奇那天将虞晚带去服装店质问的女人是谁吗?”
傅知尧眼眸微动,就在他张口想要制止陆随的下一秒,听到陆随的声音。
“那是虞晚的亲生母亲。”
终于,一把重锤狠狠砸向傅知尧。
陆随面无表情继续说:“在虞晚出生后,就将虞晚残忍抛弃的,亲生母亲。”
“她现在的身份,你恐怕也不会陌生,海度集团董事长宋正雄的妻子,宋楚楚的母亲,于荷雅。”
宋楚楚?
傅知尧隐约从记忆深处想起这人。
当时他被下药后调监控,查到了宋楚楚在同一时间出现在不该出现的六楼长廊,即便药不是宋楚楚本人下的,但出于对宋楚楚身份的考量,将她调去了后勤部,叮嘱高总监多加注意,结果没过多久,高总监向他汇报,宋楚楚已然离职。
因此,傅知尧便没把这人放在眼里。
只当在他公司上班是富二代小朋友最喜欢玩的一类假装灰姑娘的游戏。
陆随继续说:“于荷雅不是宋楚楚的亲生母亲,她和宋楚楚的亲生母亲是朋友,这其中的关系很复杂,一时半会儿难以解释,你可以理解为,情人怀孕想要上位最终和正妻同归于尽,让于荷雅捡漏,以抛弃自己亲生孩子为代价,成为海度集团的董事长夫人。”
虞晚就是那个被抛弃的亲生孩子。
傅知尧咬牙切齿看着陆随,恨不得揪起对方的领子狠狠给他那张虚伪的脸庞一拳。
随意将这样一个烫手山芋扔给他,让他怀揣着一枚已经扯掉拉销的炸弹,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刺伤他和虞晚的关系。
他已经不能再让虞晚对他感官更差。
陆随笑了笑,终于满意了傅知尧的表现和反应,“傅总,我说这些并不是想威胁你,虞晚不在意她的亲生母亲是谁,也不想要所谓的认亲回到于荷雅身边,她想要的其实一直都很简单。”
比起和抛弃她的母亲相认,虞晚更想拥有可以独立生存的依仗,比如事业,比如金钱。
而这些,傅知尧和他都清楚。
“你的目的是什么?”
“我的目的?”陆随眼底浮现淡淡的讽刺,“你以为我会说些什么?让你远离虞晚?呵,傅知尧,我知道你喜欢虞晚,但我不希望你所谓的喜欢伤害她,因为你压根儿就配不上虞晚。”
陆随从不将傅知尧视为对手,他和傅知尧的目的某种程度上来讲是相似的。
在和虞晚相认后,之所以从未出现在傅知尧面前是不希望虞晚这个秘书难做,他不是没有旁敲侧击劝虞晚换份工作,但他看得出来虞晚对自己工作的热爱,不想当那个破坏的人。
陆随比谁都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甚至早就做好和陆家鱼死网破的决定,直到二月份收到的,那封匿名邮件。
【陆随哥,离开陆家,离宋楚楚远些,按时吃药,不要放弃治疗。】
他按捺住立刻去找虞晚的冲动,重新修改计划,将一切准备好,这才去找虞晚,而虞晚似乎忘记了从前的一切,对他的态度礼貌又疏离。
陆随不敢随便刺激她,只能伪装身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虞晚是个心肠柔软的人,即便他欺骗了她,在傅知尧因此生气时还是选择留下来,一脸担忧地询问他当年离开孤儿院后发生了什么。
他想骗她,说那些心理诊疗报告都是假的,可又清楚骗不过她,只能说自己会好好吃药,兴许某天就会好。
虞晚相信了,或者说,她只有相信这一种选择。
陆屿森的擅自插手推动了他计划的进行,但他插手的同时偏偏还要拿虞晚当做威胁,陆随无法忍受。
除了找傅知尧合作,陆随暂时想不出双全的办法。
陆随胸腔内缓缓渡入一口氧气,他沉声道:“我可以亲手杀了陆宗信,傅总觉得以这个作为交换代价,如何?”
傅知尧猛地直起身,目光凌厉,一错不错地盯着陆随:“你疯了?!”
“不,我很清醒。”
“清醒情况下你随便把杀人这个词挂在嘴边?”
陆随半点不急躁,“我以为面对杀害父母的仇人,亲手惩治会更过瘾,原来傅总是个如此守法的人。不过没关系,我都可以,我手中有陆宗信当年雇凶杀害你父母的证据,这样,足够了吗?”
傅知尧彷佛听见脑海内紧绷的弦一根根断裂的声音,他攥拳的动作愈发用力,额头青筋突起,他的理智和冷静在陆随的引导下一点点化成烧尽的灰。
傅知尧想要这份证据,这份足以将陆宗信扭送进监狱,判处死刑的证据!
他没有考虑陆随欺骗他的情况,比起那个行事浮夸不着调的陆屿森,陆随既
然说了这话,就证明他有这个交换资本。
半晌,傅知尧放弃抵抗,声音晦涩:“……我的顾虑很多,做不到像陆总这样潇洒,直说吧,你想要我做什么。”
陆随冷冷看着傅知尧,“这一切交易以虞晚拿下新贸地皮为前提,我希望你在此期间保证她的安全,以及,在必要时刻推波助澜。”
虞晚如果拿下了新贸的地皮,那她就是陆屿森的眼中刺,陆屿森那个疯子可能做出比跟踪、监视更恐怖的事情,虞晚如果没有拿下新贸的地皮,她在陆屿森眼中的威胁性下降,陆屿森也不会一直将主意打到虞晚身上。
陆屿森想要的无非是钱和权。
前者握在陆老爷子手里,后者握在继母和他陆随手里。
所以接下来,陆随会因病辞职,将陆屿森想要的权交还给他,让他尝遍权的滋味后再灰溜溜上门求他。
陆随将手机屏幕递到傅知尧面前,声音肃冷:“之后的计划,围绕海度和屿风进行,我要同时拖他们两家集团下水。”
傅知尧只扫了两眼便清楚了陆随的计划,可以说是筹谋已久,只差一个时机。
屿风集团他可以理解,但海度集团又是为何。
傅知尧皱眉:“你是想替虞晚报仇?”
“这话该问你。”陆随黑眸深沉难以捉摸,“知道为什么海度一直在和屿风绑定深度发展吗?不仅仅是因为傅氏的针对。”
“当年制造车祸的那位货车司机,是海度董事长宋正雄找的。”
第78章
新贸大厦项目会议来来回回开了将近一周,投标文件内容确认完毕,由虞晚先一步向傅知尧汇报,详细阐述投标计划及内容。
汇报地点在三十一层的团队内会议室。
会议室门关得严丝合缝,磨砂玻璃作遮挡,只看得见影影绰绰的两道轮廓。
团队内其他九名成员喝着虞晚点的下午茶,一边抻着脑袋往会议室里看,心里忐忑又担忧。
团队里性格最外向的张泽栋开口:“我好害怕我们方案没过,让虞晚姐一人承担被骂的火力。”
投标方案目前还是第一版,也是由虞晚最先提出的想法深入展开,如果傅知尧不满意,肯定要重新构思,熬夜想方案、算数据是小事,要是傅总觉得他们团队能力不行,全员劝退才是大事。
新贸这项目棘手归棘手,一旦做好了,百万、千万奖金不是梦,至少海市房子首付轻轻松松。
所以团队内大部分人完全是凭借对奖金的热爱煎熬。
范睿茜倒是比张泽栋乐观些,她咬了口香甜的开心果蛋挞,“别太担心,你们不觉得虞晚姐有种魔力吗?明明她讲话音量一点都不大,声线也很平淡,可你就是会不自觉冷静下来听她说,而且她每次说的话都不会前后矛盾,很有说服力,我特别喜欢。”
这点获得了其他几人一致认可。
算上虞晚,团队内一共十人,十个人在同一个办公室内磨合了九天,对彼此的性格和业务能力也有了大致了解。大家对虞晚的称呼从最开始客气生疏的虞秘书到现在亲切的虞晚姐,无论是比虞晚大还是比虞晚小都这么叫。
开始虞晚还会纠正一两次,到后来已经能坦然接受这个称呼。
不同于团队成员想象的风暴画面,会议室内的两人心境十足平和。
虞晚将冰拿铁放到傅知尧手边,走到幕布前打开准备好的PPT,对上傅知尧视线,脊背不自觉挺直了几分。
傅知尧指尖还未触碰到杯壁,唇角弧度先一步上扬,他就知道,即便他不带水,虞晚也会为他准备。
傅知尧端起来抿了一口,燕麦抹茶拿铁,不额外加糖,是他喜欢的味道。
“开始吧。”
虞晚点了点头:“好的老板。”
“新贸占地约401公顷,其中还包含一个人工湖,在设定项目方案前,我们团队参考先前海市郊区地皮开发项目进行了搜集讨论,度假村、游乐园、农家乐及房产开发等,基本上我们能想到的都有对应的案例,针对其营收现状在进行分析可以得知……
“所以,以上种种在新贸这块地皮上毫无优势,我们团队第思考过后选择否决这些方案,将项目重点凝聚到了IP变现这一点。”
IP变现并不算一个新词汇,影视公司,潮玩公司都在这个赛道挤,傅氏旗下食品、日用品等也多有合作,可以说是热门中的热门。
傅知尧换了个姿势,示意虞晚继续说,虞晚切换幕布上的照片:“华康影视娱乐公司,享誉全球的知名电影巨头之一,旗下各类电影、游戏IP多且内容驱动强,覆盖年龄段广,依托强IP内容打造沉浸式主题乐园,盈利方式立体且多样,除了常规的门票,带动并重视餐饮、住宿、周边等衍生消费,这也是营收的大头。”
一座大型主题乐园光靠门票是没有办法实现盈利的,门票收费高,没人来,门票收费低,园区维护成本每时每刻都在增长,所以实现营收的重点必须集中在衍生品的消费上。
“华康影视此前就一直有在国内落户亚洲第三座大型主题乐园的决策,我通过汪步仁总的人脉联系上了华康的团队,进一步确认了解了对方的想法,如果本次开标,由我们傅氏拿下新贸地皮,我想邀请华康影视来海市实地勘察,这中间有将近一周的时间去接洽、沟通和商讨,方便双方深入交流,了解项目的优势。”
毕竟还没到开标时间,提前邀请对方团队,万一傅氏没能拿下地皮岂不是给了其他公司钻岔子的机会。
一周时间,足够傅氏和华康双方在签订项目合同签确认双方投资金额以及股权比例。
华纳影视作为影视界巨头之一,资金雄厚,IP知名度高,一旦确认主题乐园选址,是对傅氏知名度,以及海市经济的一次带动。
傅知尧敛眸:“接洽也是由你来负责?”
虞晚点头,将文件递到傅知尧面前。
“我已经提前写好了相关项目的优势点,不过是中文版,之后我会修改、优化,老板你不用担心语言交流的障碍,有关乐园建设的英文用语我理解起来是完全没有问题的,而且,我不是一个人,是一个团队,我不会,还有其他人会。”
傅知尧翻开文件,直奔最重要的营收一栏,预计回本周期为四年,可通过部分热门园区和项目缩短,这其中包含了税息折旧及摊销前利润,也考虑到傅氏以贷款的方式参与投资,优先偿还贷款的情况。
文件里将主题乐园分三期进行建设,逐步开放主题乐园区域,在此基础上还能对门票价格进行细微调整,进一步缩短盈利周期。
可以说,相当周全。
虞晚的汇报到此仍没有结束,她继续讲述:“大型项目的建设离不开政府有关部门的支持,新贸大厦附近的基础设施建设……,上下游产业的带动……,对于海市就业岗位增加……,消费群体辐射海市附近几大高GDP地区……”
傅知尧听到最后,已经完全被虞晚带入她所创设的世界中,直到虞晚在他面前摆手,他才回过神。
看着虞晚明亮的眼,傅知尧松开因思考微皱的眉头,笑容倏然深了几分:“在你提出主题乐园想法前,我一直在想,如果你说要建设度假村我该怎么婉拒。”
虞晚挑了下眉:“老板还记得港城的黄经理吗?”
“记得。”
傅知尧还专程给他发去消息,让他将那条柔软的米白色毯子寄来海市,毯子收到后立刻送去干洗,现在就摆在他房间内的沙发前。
虞晚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脸颊两侧的小括号若隐若现:“我给他发消息,要来了他妻子的联系方式,给他妻子江女士打电话,询问她对度假山庄的看法,她向我吐槽度假山庄,认为其可玩度太低,布景虽然好看,但只适合夫妻放松,不适合带小孩子去,说不算住宿和门票都花了小两千,下次再也不去了。”
线上信息搜集和线下调研相结合,是虞晚的风格。
傅知尧轻笑出声,声音低沉撩人:“虞秘书,你真厉害。”
短短一句话,硬生生让傅知尧讲出了情话的缱绻缠绵,虞晚忽然觉得会议室内空气有些燥热,端起水杯喝了一口,勉强压下去那一瞬的怦然。
旋即,傅知尧恢复正经,指出了几个需要修改的地方,虞晚凝神听,拿起笔顺手做了几个标记。
等虞晚写完,傅知尧神色颇为凝重地开口:“虞晚,还有一点我需要你注意,虽说本次投标,招标方强调看项目方案内容,但出价这方面,10.8亿太低了,如果是之前,这个数字绝对够,但现在,你有没有注意到新贸地块周边土地的价格,溢价率136%,这还是新贸尚未开标前的价格。”
如果确认了华康影视主题乐园项目落地,那么周边土地溢价绝对不止现在这个价格。
既然确定了对虞晚团队提出项目的自信心,傅知尧也不再犹豫:“11.
6亿,虞晚,把竞价再提高0.8亿,这个项目,值得这么多。”
虞晚明白傅知尧的意思,点点头:“我明白,谢谢老板指点。”
拍卖地皮,谁会嫌弃金额高,这0.8亿大概就是在卡四年回本期的极限点,那么现在,虞晚和她的团队应该考虑的问题就是如何压缩回本周期,尽早实现盈利。
在办公室里等待了将近一个半小时的小伙伴们忽然听到会议室门推开的声音,纷纷停下手中的工作抬头。
虞晚率先抱着电脑走出来,见众人直勾勾盯着自己,眼底满是惶惶,抬了下肩膀,口吻轻松:“怎么,大家对自己做的方案这么不自信吗?”
一句话,像有双手托着大家高悬的心轻轻落地。
啪啪啪。
不知是谁先带头,掌声接连响起,连成一片,每个人脸上笑容也无比真切,毕竟熬了将近一周,虽说大家对方案十分满意,但能否获得肯定就是傅总一句话的事,大家在紧张的同时也做好了再次熬夜写方案的准备,此刻听到虞晚的声音,如闻天籁。
傅知尧端着拿铁,慢虞晚几步走出来,站到虞晚身边,掌声一瞬落下去,全员脊背挺直,表情肃穆。
傅知尧:“……”
只有虞晚一人还在鼓掌,她适时停下,说道:“这个掌声送给大家,我是第一次带领团队,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信任,以及对彼此的信任,傅总在我旁边,‘新贸地皮没有拿下来’这种假设我不方便开口,但大家的实力不会因为一次项目折戟就消磨,所以,接下来的时间大家也不能松懈,在投标截止日前对项目方案进行深度细化,争取在之后的项目专项会议上发挥各位的特长,说服董事会股东。”
投资上百亿的项目,即便傅知尧是集团最大股东也不可能搞一言堂,这过程中的磨炼,足够虞晚和她的团队一点点领悟成长。
傅知尧在其他员工面前没有在虞晚面前那般放松,沉着张脸不苟言笑,等虞晚说完,他举了举手里的拿铁。
“手里有东西不方便鼓掌,我就用另一种形式代替,今天大家早点下班,吃饭K歌费用记在我的账上,可以带家属。”
半秒后有人反应过来。
“谢谢傅总!”
“谢谢傅总!”
“谢谢傅总!”
……
一声比一声喊得响亮,傅知尧颇有些不自在,偏头朝虞晚低声道:“麻烦虞秘书安排了,账单直接发给我,我私人转账。”
“好的老板。”
虞晚送傅知尧离开办公室,走到电梯门前叫住他,声音颇有些犹豫:“……老板,晚上您有时间吗?可以和我们一起吃。”
傅知尧微垂眼,望着虞晚,“虞秘书是在邀请我吗?”
虞晚沉默两秒,点头。
“所以,老板你有时间吗?”
“加五分。”
“什么?”傅知尧忽然开口,说的话让虞晚摸不着头脑,“老板,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傅知尧笑了笑,“不明白没关系,虞晚,晚上我还有其他合作要谈,没有时间赴约,再者,我如果去了其他人会不自在,谢谢你的邀请,虞晚,明天见。”
“明天见。”
电梯门缓缓合上,傅知尧看到虞晚慢半拍抬起手挥了挥。
像极了她学校附近那家好吃的牛肉面馆收银台上的那个招财猫。
第79章
新贸大厦地皮开标当日,虞晚代表傅氏出席,以11.6亿的价格拍下地皮。
原定超过21家参与竞拍的企业,在开标前缩减至13家,今日出席开标活动的企业甚至只有9家。
不过,出席企业数量并不会影响虞晚,在主持人宣布竞拍结果后,落落大方走上台,同招标方握手,坦然接受全方位摄像机的拍摄,闪光灯不断照在她脸上,虞晚全程保持温和的微笑。
这次新贸大厦的地皮竞拍,摒弃了传统的价高者得原则,将项目方案和投标方出价相结合,综合考虑,是在海市政府授意下进行的择优匹配。
即,地要卖,地卖完也要得到充分利用。
出价比傅氏高的企业有两家,一家是深耕地产开发的万象,出价11.8亿,另一家则是屿风。
屿风集团出价12亿,是最贴近招标方价格的企业。
虞晚后怕之余不由得庆幸傅知尧当时的提价,按照她和团队原定的10.2亿,在12亿这个数字面前,即便方案再好,胜算都要压一压。
后怕归后怕,虞晚面上没有显现丝毫,从台上下来,和煦地同在场其他几位企业代表握手,互相交换名片。
商场上没有永恒的敌人,虞晚不能因为拿下新贸地皮就目中无人,忽略其他几家企业发展的底蕴和规模,不骄不躁才能稳步前进。
简单的寒暄结束,虞晚带着范睿茜从开标活动现场离开。
范睿茜是团队成员,也是虞晚在升职主管后,由她亲自挑选的助理,工作能力不说多强,但看得懂脸色,行事规矩,心思细腻,团队内出现问题,范睿茜总是第一个察觉,私下找她协商该如何处理,在团队成员面前又十分稳重,在大家觉得压力大的时候能适当说些玩笑话调节氛围。
虞晚很喜欢她。
两人朝着地下停车场方向走,范睿茜按捺住激动,小声同虞晚聊自己方才的紧张。
“我都要吓死了,我还以为会在现场看到许多大老板,结果好多都是让自己助理来的,大老板不显山不露水的,好低调哦。”
虞晚笑:“我们不也是代表大老板来的?”
范睿茜想想也是,随即挺直胸膛:“但我们可是一个team,含金量要高一些!而且我们……”
范睿茜声音忽地停住,虞晚顺着她视线方向,看到了前方的陆屿森。
男人穿着尤为板正,定制黑色西服贴合其高挑的身形,胸前领带精致漂亮,即便是这样,仍旧压不住那股让人寒毛直竖的匪气,他阴恻恻盯着虞秘书,好似要将她拆吃入腹。
半晌,陆屿森终于张口。
“虞秘书好手段,从前是我小瞧了虞秘书,能让两个男人围着你打转,虞秘书又怎么会是个小人物,那就希望虞秘书能一直像今日这样风光,最好永远没有从高塔上跌落的那天。”
说这话时,陆屿森眼眸半弯,似笑非笑,森然可怖的眼神始终停留在虞晚身上,语气平直无起伏,比起祝福,更像是带着反讽的诅咒。
虞晚唇边弧度淡然,微微颔首应下:“承您吉言。”
比陆屿森繁杂话语攻击性更强的一句话,短短四个字,陆屿森感觉自己挥出的拳头好似打到棉花上,怒意在脑海中积蓄奔腾,几乎要化为实质从胸腔内喷出来。
余光扫到停车场角落两道壮实的人影,陆屿森不甘心地压下愤怒,冷笑一声,转身离开。
助理胡谦快步跟上陆屿森的步伐,上了车,在一片死寂中开口询问陆屿森:“陆总,接下来是回老宅还是……公司。”
新贸地皮没有拿下来,要么回老宅向病榻上的陆董汇报,要么回公司,开会与其他董事商量。
左右不是开香槟庆祝的时刻。
地下停车场内光线暗淡,陆屿森面部隐匿在阴影中,看得并不明确,助理只听到男人冷戾的声音。
“去恒华乐居找陆决风。”
“是。”
车子启动,驶离停车场。
恒华乐居正是如今陆随租住
的地方,普通的大平层公寓,面积将将两百平,够不上陆屿森现在居住平层面积的一半,每月房租两万三。
作为陆宗信的收养的孩子,外人似乎很难想象陆随至今名下都没有属于自己的房产,更别提股权,根本和陆随沾不上一点边,陆随有的,只是每月按时发放的十万元工资。
如果不是陆随还算争气,在学业和商业方面展现出卓越非凡的才能,陆宗信根本不可能点头让他进入屿风集团。
而陆随的确没有辜负他自己的能力,即便是从基层做起,也在四年内爬到了高管的位置,成为屿风的副总裁,辅佐陆屿森处理集团大小事务,说是辅佐,做的却全是陆屿森这位执行总裁该做的事情。
公司内部,大家都心照不宣地默认陆随是真正的执行总裁,重要决策和项目直接越过陆屿森询问陆随,根据陆随的指令行事。
以至于陆屿森长久处于看陆随不爽,但又没有合适的方式来威胁或者制衡陆随的状态。
因为陆随一无所有,从未拥有,又何惧失去。
上个月,陆随因病主动卸任副总裁一职时,陆屿森心中喜悦是胜过惶恐的,陆随一走,意味着本该属于他的职权会重新回来。
外加陆随和对头公司秘书虞晚的来往,陆屿森便有了正当理由,无视老头子的不满,假模假样给陆随办了个停职,大方往陆随卡里打了一百万,让对方好好休息养病。
给陆随办停职的理由也很简单,这样陆随回公司的时间就被他拿捏在手中,陆随什么时候回公司,能不能回公司,还不是他一句话的事情。
但也是陆随离开公司后,陆屿森才切实体会到了一个权力快被架空的总裁的处境。
公司里的高管和董事们没有一个省油的灯,每提出一个决策,几轮会议开个没完没了,始终有人在反对,能持续说半个小时不重样的反对理由,彷佛提出这个决策的他是什么十恶不赦的人,再不就是拿着一些意义不明的项目让他投资批钱,把他当傻子戏弄。
狠狠发了一顿火,开除了几个高管,这才勉强将自己的地位焊牢。
本以为能稳坐高位,结果先前他经手过的项目接连出问题,让陆屿森忙到焦头烂额,就连原本想去找虞晚麻烦的想法也不得不搁置。
一块地而已,远没有屿风集团的未来发展和口碑重要。
助理胡谦坐在副驾驶上,从后视镜看了眼陆屿森,给陆随发去了一条消息,退出短信页面,热点新闻实时跳出来。
说的是最近屿风集团旗下Cekai西卡智能手表的事情。
起因是一位七岁儿童佩戴的西卡手表在半夜起火自燃,孩子左手皮肤大面积烧伤,父母同客服沟通,客服推卸责任各种找理由,不肯承担医药费,最后被父母闹到网上,逼得屿风集团的公关不得不出面,事情得到妥善解决。
如果说舆论到这里还算处于可控状态,等到市监局介入调查后,有关西卡智能手表的锂电池问题便闹得一发不可收拾。
市监局明确表示某卡智能手表所使用的锂电池未获得相关质检认证,要求屿风集团召回问题产品。
舆论便是在这个时候炸了锅,西卡品牌产品以及屿风旗下其他电子类产品销量和口碑下跌,公司还要被迫吞下产品召回的损失。
即便屿风一直在澄清,不是西卡智能手表的问题,是提供锂电池电芯外包工厂的偷工减料导致的,但网上消息多而杂,浑水摸鱼发布不实信息的媒体层出不穷,屿风集团这两天彻底陷入舆论风波。
‘别让智能手表成为微型炸弹’
‘屿风集团股价连续下跌30%,短时间内市值蒸发超120亿元’
‘西卡问题产品召回背后是国产品牌需要走的漫长自主研发路’
‘自燃手表背后,傅氏或将成为最大的赢家’
……
傅知尧滑动的手指顿住,点开最后一条新闻。
新闻内容并不复杂,在提及屿风旗下Cekai西卡智能手表自燃事件的前后起因后,箭头直指傅氏旗下的银讯,作为同品类的竞争公司,在西卡销量下跌时,凭借过硬的产品质量以及良好的售后服务,在屿风市值波动时销量成直线上涨,吃了一波‘人血馒头’。
傅知尧眼眸骤然冷下来。
人血馒头?
当年他父母车祸去世时这些媒体是怎么说的——
‘傅氏失去主心骨,恐难再辉煌’
陆宗信趁机抢走傅氏合作项目,离间傅氏高管和傅氏关系时这些媒体怎么不说吃人血馒头。
现在这一切,不过是屿风集团咎由自取。
Cekai西卡产品的质量问题并不在陆随和傅知尧的计划内,但这背后的推波助澜,的确有傅氏的手笔。
毕竟,小麻烦不会压倒一个人,大麻烦也不会让人想要寻死,但一个接一个的麻烦会让人心力交瘁,从而失去理智,做出错误决定。
这便是陆随想要的结果。
嗡的一声,掌心中的手机震动了一下,将傅知尧从沉重的思绪中拉出来,屏幕上方显示是虞晚发来消息。
虞晚:【老板,11.6亿,拿下了!】
虞晚:【图片jpg.】
虞晚:【我和范助理正在回公司的路上,稍后向您汇报开标现场情况,先向您报个喜。】
即便是用打字的形式,傅知尧仍能感知到虞晚字里行间的兴奋,唇角弧度不自觉上扬,眼眸也弯了起来,眼眸中的寒意一点点消退。
他回道:【好,我知道了,路上注意安全。】
第80章
恒华乐居位置并不偏僻,毗邻海定区金融中心,距离屿风集团只有不到半小时车程,乘坐地铁或许只需要十五分钟。
好在陆宗信还没残忍到让一个集团的副总裁每日乘坐地铁去上班,家里车库落灰的几辆车让陆随随意开。
陆随只开走了两辆,一辆是见虞晚时开的雷克萨斯,那是家里采买的大厨退休的车辆,大厨只开了两年就嫌弃笨重,一辆是去公司开的卡宴,那是陆屿森认为老土落后的车。
21层高空公寓中,陆随坐在沙发上,眸光平静地看着电视屏幕中从容走上台的虞晚,她穿着卡其色翻领系带衬衫,下装是同色系的女士西装裤,走动时隐隐露出小高跟上方削瘦冷白的脚腕,整个人干练飒爽,和最初重逢时见到的那个内敛安静的她不太像。
一直没有变过的大概是虞晚身上那股澄澈宁和的气场,会让人不自觉产生信任,交付真心。
搁置在茶几上的手机振动了一下,陆随面无表情关掉电视机,起身,去餐厅那边给自己泡了杯茉莉花茶。
淡淡的茉莉香气混合着绿茶的清香瞬间充盈整个公寓。
陆随不紧不慢坐下来,无视手机上陆宗信持续不断打来的电话,在嗡嗡响的震动声中喝了一口热茶,等待陆屿森上门。
二十分钟后,公寓门被敲响。
察觉到门没关,陆屿森砰的一下拉开门,阴沉着脸走到陆随面前,一言不发盯着坐在沙发上的陆随。
“新贸的地皮被傅氏拿下了。”陆屿森说。
陆随将另一杯茶推到陆屿森面前,举止自然平常:“喝茶。”
陆屿森后槽牙紧了紧,还是坐下来,往沙发后一靠,翘起一双长腿,努力放平心态,道:“说好的你来处理虞晚那边,我如此信任你,新贸地皮还是被傅氏拿下了,你停职的这段时间究竟在做些什么,嗯?我亲爱的弟弟。”
最后几个字,陆屿森咬字格外重。
陆随掀起薄薄的眼皮,视线落在陆屿森身上,“是吗?恭喜傅氏了,不过,纠正一下停职的说法,我已经向公司递交了辞呈,接下来不会参与任何集团事务,也不会再回到公司,所以你遇到的问题,我可能帮不上忙,更何况……,我什么时候答应过你一定将新贸的地皮拿到手。”
陆屿森长腿一踹
,玻璃茶几在大理石地砖上摩擦,传来刺耳的声音,茶杯中琥珀色茶水溢出来,淌了一地。
陆屿森眼神阴鸷地盯着陆随:“你就是我们陆家养的一条狗,难不成以为自己穿上衣服就成了人?!”
半晌,陆屿森语气又变得柔和:“陆随,你在屿风没有股份,你也知道在陆宗信面前你掀不起任何波澜,没有我,你要如何实现你的雄心壮志,要如何与傅知尧对抗,抢回你心爱的小青梅?”
陆屿森继续说:“我知道你恨陆家,但你已经这么过了十八年,再忍耐一时就能迎来属于你的光明了,你想要钱,可以,你想要虞晚,可以。”
陆随沉默着没说话。
是啊,没有陆家,他不过是个在孤儿院长大的普通孩子,而不是被谎言欺骗,以为被陆家领养就有能力将虞晚从孤儿院带出来,被带到陆家的结果是被打被关小黑屋被囚禁,跪在地上磕头求饶说再也不会偷偷离开。
他忍耐十八年,难不成只是为了等来陆家的道歉,放下仇恨,和和美美过完余生?
不,他要陆家人一一偿还,加倍偿还,生不如死,只要活着就终生无法翻身。
再抬眸,陆随的表情一如既往淡然:“合作?之前你让人跟踪虞晚的事情怎么算。”
陆屿森知道这是陆随给的台阶,他笑了,意味深长看着陆随。
“别生气,估计是老头子派来的,你知道的,他对你的掌控欲一向很强,也不知是不是报应,老头子最近中风现象严重,偏瘫恐怕是治不好了,谁让老头子不注意饮食呢,虽然老头子遗嘱早早就立了,不过呢,我暂时还不想老头子死得太快,我亲爱的弟弟,你能理解吧。”
陆随不为所动:“我已经辞职了,有心无力。”
陆屿森在僵持的对视中后知后觉意识到,陆随已经不是当初那个任劳任怨的陆随,现在的陆随是不见兔子不撒鹰。
陆屿森必须拿出诚意来。
“2%的股份,如何?”
“5%。”
陆屿森蹙眉。
他现在手里不过13.6%的股份,其中10%还是他成人礼当天陆宗信给的,一旦划分5%给陆随,他手里就只剩8.6%的股份,而他那个颇有本事的继母,手里的股份是7.2%。
将股份分给陆随后,他和继母曾文芝就只差1.4%的股份。
而他现在还不确定老爷子遗嘱的内容,这太危险了。
屋内氛围陷入僵滞状态,陆随起身,无视陆屿森的目光,端起茶几上泼洒剩一半的茶杯,若无其事地走去餐厅岛台前,重新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终于,在陆随杯子里的水喝到剩一半时,陆屿森有了动作,他站起身,走到陆随面前。
“行,5%就5%。”陆屿森盯着陆随,声音硬厉:“我要你在一周内解决Cekai产生的问题。”
“可以。”
从陆随公寓离开,陆屿森伪装的平静面孔彻底破裂,他猛地抬脚踹向面前的豪车,接连几声砰砰砰响,直到车门凹进去一块才停止。
助理胡谦站在一旁听陆屿森无能的发泄。
“妈的,上天至少给我一副好脑子!”
的确,但凡陆屿森在经商上有天赋,陆宗信也不会处处打压、提防陆随,也不至于在明知道自己身体不行的情况下仍不肯提前公开遗嘱。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陆屿森。
可惜陆屿森太急切,生怕到嘴的肉落到其他人手里。
陆屿森上了车,扯开胸前的领带扔到一边,沉着脸给宋楚楚拨去电话。
接到陆屿森电话前,宋楚楚正和于荷雅坐在别墅二楼客厅内看电视上实时转播的新贸大厦开标现场。
直播镜头毫无美颜效果可言,直挺挺怼上虞晚的脸,但虞晚脸型好,柔顺微卷的长发整齐披散在肩后,半点显不凌乱,高清镜头前,化着淡妆的皮肤皮肤不见一丝瑕疵,唇色自然红润,分明不是一眼惊艳的长相,却格外耐看,让人不由自主将目光落在她身上。
面对记者的访问,虞晚举止也并不局促,话语轻柔有力:“谢谢大家的关心,还请大家多期待项目后续进程,傅氏官网会同步……”
宋楚楚不甘心地咬着唇,盯着电视屏幕内的虞晚。
她不明白,为什么同样是做项目,虞晚可以这样光鲜亮丽站在台上接受媒体采访,她跑项目那段时间却累到灰头土脸根本没工夫打扮。
过于鲜明的对比让宋楚楚心头充斥着说不清的郁闷。
转过头,看到一脸凝重的于荷雅,她目光同样落在虞晚身上,眸中情绪格外复杂。
“妈妈?妈妈?”
宋楚楚喊了于荷雅好几声,最后用力拉了下她的衣角,于荷雅眼眸动了动,心不在焉地回应宋楚楚:“怎么了,楚楚。”
宋楚楚指着屏幕里的虞晚:“妈妈,你是不是也想要这样优秀的女儿,虞晚和我年纪一样大,也是傅氏集团的实习生,后来进入总裁办成了傅总的秘书,而现在,她居然能独立负责几百亿的大项目,真的好厉害,是不是?”
于荷雅头一次回避了宋楚楚的目光,“说什么呢,你是我唯一的女儿,妈妈不会拿你和其他人比较的。”
宋楚楚心中有所触动,正要开口说出虞晚和陆决风的关系,茶几上手机不断地振动。
“楚楚,有人给你打电话。”于荷雅尊重宋楚楚隐私,偏过头,并没有看她的来电显示。
话题就这么被带过,宋楚楚拿起手机一看,是陆屿森打来的。
也是,屿风集团竞标失败,陆屿森自然是最着急的那个人。
她起身,去西侧小房间内接电话,“朋友打来的,妈妈,我先去接个电话。”
电话刚接通,对面传来陆屿森的怒骂声:“蠢货!你当初不是告诉我12亿是最稳妥的数额吗?傅氏用11.6亿就拿下了!”
宋楚楚简直想骂人。
她费劲吧啦通过宋正雄那边的关系要来了新贸大厦招标金额,将其提前告知了陆屿森,现在反倒被陆屿森倒打一耙,宋楚楚可不背这个锅。
宋楚楚:“陆屿森,我不是你爹,不欠你什么,我已经冒着泄密的风险告诉你投标额,是你自己不争气,项目内容比不过别人,还修建度假山庄,你离家出走的脑子现在还没回来吗?决风哥离开屿风我都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而且宋楚楚很明确,自己帮助陆屿森是为了陆决风不是为了陆家,如果陆屿森不能帮助她和决风哥在一起,她何必浪费时间和精力。
再看看陆屿森做了些什么?
陆决风上个月退出了屿风集团的管理工作,宋楚楚甚至是最后一个知道的,她没有去质问陆屿森算她大气。
陆屿森也明白自己是太冲,语气缓和了几分,“于阿姨难不成没告诉你陆决风离开公司的事?”
“你说我妈妈?”宋楚楚皱眉,口吻冷漠,“我不想麻烦她,托你的福,她最近一直在处理我爸私生子的事情。”
虽然于荷雅并不直接参与公司事务,但并不意味她没有自己的依仗,宋正雄早些年在海外设置了信托基金,通过海外设立的离岸公司,合理地避税、转移财务。
于荷雅就是宋正雄的第二只手。
宋楚楚知道这些,自然是于荷雅告诉她的,为的就是让她有底气,不必被私生子的存在烦扰心神。
宋楚楚:“我们刚坐在一起看开标现场,她还不知道虞晚是决风哥喜欢的人,既然决风哥以后不在屿风了,我们也没必要再来往了,我会让我妈妈帮忙。”
有于荷雅给的自信,宋楚楚对虞晚的芥蒂没有之前那么大,从外貌和家庭背景上讲,她胜虞晚太多,计较虞晚的存在显得她小心眼。
另一方面,她看出虞晚对决风哥没有喜欢或者爱意。
否则,在知道决风哥的心理疾病后虞晚就该辞去傅氏的工作,陪在决风哥身边,又或者像她这样多多关心决风哥,总之不是继续留在傅氏,还刻意和屿风集团作对,抢走新
贸大厦的地皮。
虞晚对陆决风即便有喜欢也不是真正的喜欢,这代表她还有机会。
陆决风离开屿风也没关系,她可以让妈妈安排决风哥来她们海度集团上班,宋正雄年纪也大了,需要一个接班人,陆决风无疑是最合适的。
宋楚楚比任何人都了解陆决风的能力,他可以帮她们母女俩解决私生子的问题,还能让海度继续长虹。
一举三得。
陆屿森没来得及开口,嘟的一声,对面挂断了电话。
盯着漆黑的手机屏幕,陆屿森火气一下蹿上来,正要将手机砸出去,忽然意识到什么,顿生疑心。
于荷雅居然不知道虞晚是谁?
这怎么可能。
如果是其他人,陆屿森或许还会信一信,但对方是于荷雅,一个从小到大将女儿捧在手掌心,不肯让女儿吃任何苦,私下会帮女儿摆平一切障碍的人。
她在看到自己女儿为情所困时怎么可能忍住不去调查。
既然会去调查,查到最后必然会揪出虞晚这个人,但为什么会不认识虞晚呢?
是装作不认识,还是真不认识?
陆屿森眯了眯眼,脑子里闪过几个人的关系,眸色渐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