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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1章 选他,还是选我

    他本来就抓不住这个人,现在连唯一一点优势都没有了。

    她现在根本不想理他,她想什么他都不知道。

    就像开卷考试突然变成了闭卷考试,那种不确定感让他从未有过的慌。

    整整一上午,谢拾安静坐在座位上,不学习也不睡觉,低着头,一直发呆。

    他的这种状态实在罕见,朱宏飞和路子鑫也瞧出了不对劲,朱宏飞是个憋不住事儿的,大课间趁着林西彩喝水伸懒腰休息的时候戳了她一下,“谢哥怎么了?”

    “聋了。”林西彩说。

    “什么?”朱宏飞大惊失色,“聋了?”

    话音未落,那个‘聋了’的人凉嗖嗖看过来一眼。

    朱宏飞表情讪讪,一脸被坑了的幽怨,“钟菲你看看你这……这玩笑能随便开吗?”

    林西彩哼了一声,“那你问他呗,他自己说的。”

    朱宏飞瞧出二人之间怪异的氛围,看出这场冷战不仅没结束好像还激化成了热战,为避免被误伤,闭上嘴巴乖乖坐了回去。

    ……

    林西彩晚上放学回家,下了公交车走到后门门口,看见门口聚了几个人,看脸都是熟面孔,是在花园里搞园艺那些人。

    林西彩走过去,路过的时候大大方方打了招呼,见他们在后门嘀嘀咕咕,不免好奇:“周叔,你们这是干嘛呢?”

    周叔看过来,指了指后门的梧桐树:“少爷让把这棵树砍了。”

    “砍树?”林西彩吃了一惊。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少爷说碍眼。”周叔说。

    林西彩盯着那颗树,鬼使神差想起树下那个吻,嘴唇发痒:“是挺碍眼的。”

    当天的晚餐是跟付家兄妹一起吃的,客户送了许多海鲜过来,付昌民让她们母女一起过去吃。

    不自在肯定不自在,但林西彩没法拒绝。

    一顿饭吃得乖乖巧巧,付昌民问了她一些

    功课上的事情,关心了一下她的身体状况,林西彩一板一眼恭恭敬敬作答,表现得十分端庄。

    付砚修坐在她对面,一身的优雅冷傲,自始没有正眼看她一下,像是在跟谁较劲。

    只有在她说话的时候,才会偶尔不经意地扫她一眼,目光幽幽落到她开口的嘴唇上,又移开,心里烦躁起来。

    林西彩吃完饭去花园消食,付砚修也跟了出来,双手插兜将人堵了个正着。

    林西彩昨天被撞那一下可是被撞得不轻,当下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后退了半步,在两人之间退开一个安全距离。

    付砚修冷冷盯着她后退半步的动作,眼神发沉。

    他闭了闭眼,看过去:“你跟他什么关系。”

    林西彩突然抬头,“你别乱来,这是我跟他的事。”

    付砚修似乎笑了一下,眼睛里的东西却正相反:“怕我动他?”

    “同学之间有点矛盾是正常的”

    “矛盾?”付砚修罕见发作,“什么矛盾需要上嘴啃?”

    “你”

    他声音太大,震得她有点心虚,“我知道你是好意,但是事情没你想得那么糟糕,他并不是坏人。”

    “好,好啊,”付砚修点头,“强吻你的不是坏人,关心你的是坏人!”

    林西彩看向他,重点偏离:“关心我?”

    付砚修梗住,愣了一瞬,语气嘲讽,“我说的是萍姨,萍姨那么关心你,她知道这件事吗?”

    林西彩皱眉,抿了抿唇,“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别跟我妈讲。”

    付砚修没说话,只平静盯着她。

    半晌,冷冷吐出几个字:“你没救了。”

    “我再管你,我不姓付。”他说。

    付砚修转身离开,身影被月光拉得极长,走出去几步,将一个碍眼的小石子一脚踹飞几米。

    第二天下午,有一场宴会,付砚修一身高级定制找了个角落坐着,拿了杯红酒在手中晃荡,有些心不在焉。

    不多时,身侧多了一人,一长相明艳的美女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这女孩是他一起长大的一发小,俩人挺熟,女发小在那边儿跟人聊了会儿天,见他一个人在这坐着躲清净就跟了过来。

    女发小顺手取了只小蛋糕,看了付砚修一眼:“想什么呢。”

    女发小这么一问纯粹是打招呼,打完招呼压根儿没期待他说什么,低头便要吃蛋糕,怎料一勺蛋糕刚放嘴里,付砚修忽而幽幽看过来,问了个叫她大跌眼镜的问题:“你如果被强吻了,会是什么反应?”

    女发小被蛋糕呛了一下,咳嗽了两声:“那要看对面是谁。”

    付砚修抿唇:“认识的人。”

    “帅不帅?”女发小问。

    付砚修顿了一下,“还行。”

    答完不爽,突然发作:“强吻这个行为本身卑劣,跟帅不帅有什么关系!难道因为长得帅就可以不追究了吗?”

    女发小扯了扯唇角,“那你也得实事求是一点嘛,感觉上肯定不一样啊。不过你说的也对,再帅也是耍流氓,轻则大耳刮子,重则废了他。”

    付砚修思索片刻:“是扇了耳光,但是人前人后地维护那个人渣,这是为什么。”

    女发小失笑:“那你这不揣着明白装糊涂么。”

    付砚修声音发沉:“什么意思。”

    女发小笑而不语。

    付砚修蹙眉:“你笑什么?小女孩懂什么,就不能是小女孩被人渣蒙骗?”

    女发小彻底绷不住了,想乐,“是是是,你说的对,你这小女孩心无杂念,都是人渣的错。”

    女发小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你真有意思。”

    宴会结束,回去的路上,付砚修坐在后座上,开车到一半突然沉沉道:“前面右转,去沨陵学院看看雪繁。”

    司机怔了怔,有点纳闷,看小姐?小姐读个书有什么好看的。

    后视镜里对上付砚修的眼睛,付砚修微微蹙眉:“有问题?”

    “没有没有,”司机笑笑,“这就去。”

    下午最后一节是体育课,林西彩手头上有错题没整理完,找了个借口没下去,留下来在教室写题。本来谢拾见她不下去,也不想动地方来着,被她瞪了两眼,就差把“你怎么还不滚”写脸上了,只能不情不愿去上体育课给她点清净。

    林西彩低头写题,右眼皮突然跳了两下。

    她闭了闭眼,在空空荡荡的教室发了会儿呆,又拿起了笔,打算继续战斗。

    正当时,后门突然被人撞开,湘灵风风火火闯了进来,小女孩眼睛瞪地溜圆,脸颊因跑得太快而浮出一层薄红,“钟钟菲你快下去,打、打起来了!”

    林西彩的眼皮又猛跳了两下,从座位上霍然站了起来,“什么打起来了?谁跟谁打起来了?”

    “谢拾跟你哥!”湘灵喊道,“就在操场上!你快去”

    话音未落,林西彩已跑了出去,像一只气急败坏的鹿,带着一股横冲直撞的劲儿往事发地冲。

    湘灵在远地喘了会儿,唯恐错过大戏,未等呼吸平顺也跟了过去。

    虽然有点不道德,但是这么刺激的一出好戏谁能错过?就问谁能错过!

    林西彩跑到操场的时候眼前一黑,夕阳西下,落日余晖,天上的火烧云和彩霞混叠在一起,此番美景下,高中制服和高定西装极不体面地缠斗在一起,在塑胶跑道上打得难舍难分,拳拳到肉,脸上都挂了彩。

    付雪繁也被通知了,比她还早到,大小姐都快急哭了,想拉架又靠近不了,站在那里打嘴炮干着急,“那个谁你放手,敢打我哥你死定了,你们给我住手,别打了!”

    付雪繁喊着,打眼瞧见林西彩,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你快管管,把那个谁弄走,他”

    “你们在这里发什么疯?”

    林西彩一走过去,谢拾就停了手,小腹上狠狠挨了一拳。

    谢拾被那股力道撞得身体踉跄半步,正好被推到林西彩身侧。

    林西彩看着打得气喘吁吁带伤挂彩的两个人,一时间又气又恼,最近是撞邪了吗,是到了发疯的季节吗?为什么一个个的都不正常起来。

    “你们在干什么?”

    林西彩的语气颇有些烦躁,围观的人呼朋引伴过来看热闹,越来越多,这让林西财非常不爽,感觉跟他们站一起像动物园里的三只猴儿。

    “这里是学校,你们到底在干什么?”

    “我不知道,他先动的手,”谢拾往她身侧站了站,“他打了我三拳我才还手。”

    说着,很自然地抓过她垂在下面的手去摸他下巴上的伤。

    林西彩的手被他抓着贴到他的皮肤,摸到他下巴上细微的胡茬,手指像除了触了电,陡然颤了一下,要缩回来,被更用力地贴在他的脸上。

    谢拾垂目看她,语气亲昵,“摸到了吗,伤”

    “草。”付砚修罕见骂了句脏话,将手上刚捡起来的西装外套扔给付雪繁又要过来,什么继承者的体面啊优雅啊全抛到了一边,当下唯一的念头就是给这浪荡的小子脸上再来几拳。

    付雪繁见势不对,在他冲上来之前死死抱住了哥哥的胳膊。

    一团混乱,僵持间,不远处蓦地传来一阵刺耳的警笛声。操场上安静下来,众人一时间面面相觑。

    谢拾抓着她的手,用拇指在她手背上摩挲两下,突然松开了她。

    然后,两个警察朝着他们这些人走了过来。

    林西彩太阳穴猛跳了两下,“谁报的警?”

    两个警察转眼已走到了他们跟前,目标坚定,径自站到了谢拾身前。

    “请跟我们走一趟,有一些问题想找你了解下。”其中一位这样说道,语气还算平和。

    林西彩愣了一瞬,急急开口,“他们都认识的,朋友之间打闹而已。”

    林西彩说罢看付砚修一眼,示意他说话。

    付砚修当下也有点懵,他还不至于因为

    这种事报警,他丢不起这人。

    三人中,最平静的反而是谢拾。

    他似乎一点都不意外,夕阳下,警察走在前面,他插兜跟在后面,身上带着一贯的落拓不羁,淡定,冷寂。

    只是在跟林西彩擦肩而过得时候,看了她一眼。

    平静的,潮湿的,带着古怪的咄咄逼人。

    像是在逼着她做一个选择。

    四目相对,林西彩这时候才意识到不对劲。

    她几乎可以肯定,警察过来带人不是因为这场闹剧。

    那是因为什么?还有他那个眼神,是什么意思?那种不安的感觉蠢蠢欲动。

    谢拾是在一个最热闹的时候在所有人眼皮子底下被带走的,这件事几乎是瞬间在学校里传开,传得沸沸扬扬。

    好事不出门,坏事行千里。不出一天,他被带走得原因就被好事儿的人打听出来了,说是警察查到李慈的一张银行卡取钱了,取了一百块钱,根据账户信息和银行监控,他们查到了谢拾身上。

    李慈之前凭空消失,毫无线索,这几乎成了一桩悬案。而这个发现,是李慈出事后与案件关联的唯一一个实质性线索,他们当然不会放过。

    比如他为什么会有李慈的银行卡?

    再比如,他为什么知道李慈的银行卡密码?

    ——如果李慈在他的控制之下,那就不难解释他为什么会知道这些事情了。

    谢拾成了这桩案子的第一嫌疑人。

    一时间,学校里流言四起,不久前才凭借美貌杀出重围的谢拾再一次成为了大家恐惧和攻击的对象。

    除了Z班内部极少数人,比如朱宏飞路子鑫他们会弱弱说上几句“还没调查清楚呢”“他不是那种人”之外,所有人再一次站在了他的对立面。

    他是故意的。

    一直到这个时候,林西彩才明白他最后那个眼神的真实含义——

    “选他,还是选我。”

    他设计了自己,也设计了她。

    如果她不出手,她毫不怀疑他会坐实自己嫌疑人的身份。

    他在用自己作赌注,赌她会不会为了他,放弃那个人。

    他在逼她,逼她在他和他之间作一个选择。

    这个疯子,这个疯子。

    林西彩简直气疯了,他只顾着自己开不开心,只顾着自己的感受,难道就没想过万一她将那个人放出来,那个人变本加利报复她怎么办?他能护得住她吗?他凭什么觉得他能护得住她?她凭什么为他冒险?他凭什么让她为他冒险?这个自私的混蛋!

    既然这么愿意当嫌疑人,那就在里面待着吧你!冬暖夏凉还饿不死,真是便宜你了!

    第52章 放虎归山

    林西彩写作业,坐在书桌前大半天,连题干都读不下去。

    握着笔的手甚至在发颤。

    不知道愣了多久,一道蓝光幽幽闪烁,林西彩看过去,竟是许久未见的小系统,林西彩瞳孔微震,睁大了眼睛。

    小系统扑闪着翅膀围着她左右打量,热泪盈眶的感觉:“宿主,终于联系上你了宿主,你最近怎么样宿主?成绩呢?成绩怎么样了?现在多少名了?”

    系统似乎有点兴奋,问题一连串地蹦出来,一个接一个。

    林西彩盯着系统,欣喜之余心中隐隐生出几分惊异,它出现的时机是不是有点太对了?就像是

    “宿主?宿主?”系统围着她转,翅膀在她眼前挥了挥,“怎么了?我问你话呢,你现在考多少名了宿主?”

    “上次月考,排名403。”

    “可以哒,你还是有希望的宿主,一分耕耘一分收获,继续加油哦”

    “系统,”林西彩直勾勾盯着它,脸色有些白,“答应我,这两天一定待在我身边。”

    系统翅膀扑闪地慢了点,“怎么了吗?”

    “我可能需要你帮忙。”林西彩说。

    “什么事情呀?”系统想到什么,瞧着她的神情,声音忽而大了几分,“难道是李慈死了?!”

    “他没死。”林西彩摇摇头,看向它,“李慈,我想把他放了。”

    系统扑闪着的翅膀顿住,睁大了眼睛,似不可置信,“真的吗?你想通了?为什么?”

    “我”林西彩抿了抿唇,“他太耽误我时间了,我不想管他了。对,我不想管他了,我想结束这一切,我不想变成跟他一样的怪物。”

    没错,她才不是为了他。

    她早就想从这件事里脱身了。

    林西彩想到谢拾,眼睛里又忍不住溢出一汪恼色,深呼吸了一下,强行镇静下来,看向系统,“我相信你一定能帮我。”

    系统歪头看着这位年轻的宿主,“你有计划了对吗?你想怎么做?”

    “我不能让他记着我走出这里。”林西彩凝眉,“之前你劝我把他放走的时候提过一嘴,你有办法让他忘记这里的一切,你可以坐到,对吗?”

    系统眨了眨眼睛,没有否认。

    林西彩惨然一笑,点点头,“这件事得尽快做,这两天就得行动,你配合我就好。”

    李慈又在写检讨。

    虽然自从上次,她让他当着她面儿一字一句读过一篇检讨后,就再没提过这事儿,但打那儿之后,李慈每天都会照着之前写下的“坏事”写一篇。

    可能是太无聊了,至少这样可以帮他度过漫长的一天,也可能是他太害怕她生气了,怕万一哪天她想起这件事突然问他,他什么都没有准备会让她不开心。

    他坐在餐桌旁她写作业最喜欢坐的那个位置写检讨,身侧突然传来一阵熟悉的幽香,李慈握着笔的动作一滞,下意识扭头看过去,果不其然在不远处看见了挽手站在那里的那个人。

    他似乎有些意外,意外她今天来得格外早。

    但更多的是一种发胀的欣喜,他盯着她,有些无措,“你你来了。”

    林西彩走过去,在餐桌前站定,目光淡淡落到了那个被翻开的厚厚的本子上,上面的字迹工整娟秀,跟字的主人一样具有迷惑性。

    李慈不明白她为什么盯着这个本子看,有些紧张:“我有写。”

    林西彩淡淡移开目光:“别写了。”

    李慈抬头,“怎么了?”

    “歇着吧,”林西彩说,“别写了。”

    她的语气并没有什么攻击性,可李慈莫名不安,喉结动了动,声音微微发颤,“我又做错什么了吗?”

    林西彩没说话。

    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道:“看电影吗?”

    李慈看着她,那双麻木的眼睛似乎亮了亮:“可可以吗?”

    林西彩转身往沙发处走,摆弄投影仪,去连手机里下载好的电影。

    李慈在地毯上盘腿坐下,目光随着她的动作移动,近乎贪婪地追着她的每一个动作。

    李慈以为她给他看的又会是那种教育人,或者故意拿来讽刺他的电影,但电影开场,幕布上播放的竟然是一部他之前追了很久的一个系列片中的新系列。

    李慈愣愣望向她,林西彩淡淡道:“前两个月上新了,你大概会喜欢。”

    你大概会喜欢。

    她说,你大概会喜欢。

    他吗?

    是在跟他说话吗?

    耳边像有什么东西炸开,有那么一瞬间,他好像听不到也看不到了,整个世界都是这一句你大概会喜欢。

    她竟然会在意他喜欢什么。

    她竟然会特意找了他喜欢的东西。

    李慈突然有些不知如何是好,他战栗的灵魂几乎要兴奋得冲突肉/体。

    这种强烈到带着一种毁灭倾向的幸福感,除了她,不会有第二个人能给他。

    李慈盯着幕布,一颗心随着幕布上的飞车横冲直撞,他突然觉得也许这就是他的归宿,一个不算差的归宿。

    外面有什么好的,他想,至少在这里有一个对他好

    的人。

    她有时候好像很坏,但谁都有心情不好的时候,是外面那些贱人让她不开心了,她才会发脾气,是他做过错事,她才会说一些伤人的话,都是他的错,都是外面那些贱人的错,她有什么错,她什么错都没有。

    那场电影尚未放完,林西彩似乎已经没了耐心,突然扭头道:“你不是会做菜了吗?我想尝尝。”

    李慈愣了下,喉结上下滚动,“你你不嫌弃我了吗?”

    林西彩想了一下,“做的不好吃我还是会嫌弃的。”

    李慈不知道她怎么了,他隐约觉出哪里不对,但情绪很快被另一种汹涌的鲜活的欢喜麻痹,他点点头,紧张得喉咙发涩:“好好,你,你等我。”

    李慈在厨房里备菜做饭——这些日子他做了许多次,这些工程步骤对他来说已经不再陌生,可那天他实在太紧张了,比他第一次参加钢琴比赛的时候还紧张,比他第一次参加股东会议时还紧张。

    因为太紧张,做菜的时候状况百出,手指被切到,衬衫上也被溅上了油渍。

    他在厨房,起了一身的汗,整个人看起来狼狈而笨拙,她自始没有走进厨房一步。他心中不安,生怕她等得太久没了耐心,也怕她看到他这个样子没了胃口,掉头就走。

    可这一次,她对他的耐心和包容多得可怕,他隔几分钟就忍不住探头看她一眼,看她还在不在,她一直背对着他坐在餐桌上,自始没有离开。

    饭菜上桌,两个人心平气和地吃饭。

    这是两个人第一次一张桌子上吃饭。

    她夹每一道菜,他都好像在等一个宣判。

    生怕不合她的胃口让她失望。

    生怕这一次体验不好,她就再也不会给他第二次机会。

    他惴惴不安,食之无味,索性她没有挑剔什么——她甚至根本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是平静地吃。

    李慈其实有些失望,人总是贪心不足,得到一些就会渴望另一些,内心深处他希望她能对某一道菜表现出一些好感,让他好知道她的口味,以后可以按照她喜欢的口味做别的东西给她。

    她的表情淡淡的,看起来与平日并无多少差别,可李慈看着她,敏锐地觉察出她似乎有心事。

    这个心事,会不会跟他有关?会不会又有人难为她?

    他再一次紧张起来,迟疑片刻,喉结动了动,“外面的人他们有没有难为你?”

    林西彩正想事情,闻言抬头,正对上那双眼睛里的慌乱、不安,以及绝不该出现在那双眼睛里的歉疚。

    她看着他,有些分不清这是他的伪装,还是真心。

    不过这已经不重要了。

    这场游戏,马上就要结束了。

    林西彩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如果我把你放了,你还会跟以前一样恶劣吗?会不会心理更扭曲,变得甚至比以前更恶劣?”

    这种他亲手种下的旧账始终是放在二人之间的一颗大雷,李慈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这样问,“我做错什么了吗?”

    林西彩沉默了一会儿,摇摇头,“没有。你最近表现很好。”

    李慈心脏胀痛,被她一瞬间医好,如释重负:“我会表现得更好,我我不会再惹你生气。”

    “也算有点收获吧,”林西彩喃喃道,“至少学会了做饭,学会了洗衣服。”

    李慈不明白她在说什么,但她的语气让他莫名不安。

    “你衣服脏了,”林西彩突然指了指他衬衫上的油渍,“能去换一件吗?”

    李慈看着身上那块油渍,有些局促地站了起来,当即转身往卧室走,又被喊住。

    “换上你的制服吧,”林西彩笑笑,“我想看你穿制服的样子。”

    她说的制服,是他刚来到这里时穿的衣服。

    被他一连穿了一周,一度发酸发臭的那身衣服。

    后面他穿她拿给他的旧衣服,那身制服被他洗好晾干后放进衣柜中,再也没取出来过。

    而现在,她说她像看他穿这身衣服。

    他没有拒绝的余地,也不想拒绝,因为这是她罕见对他提出一点什么要求。

    李慈在卧室换好衣服,出来之前罕见在镜子前站了站,李慈望着镜子里那个瘦削到摇摇欲坠的身影,望着那张苍白憔悴的脸,感觉陌生极了。

    这双惶恐不安的眼睛,真的是他的吗?

    他已经有些记不清以前的自己是什么样的表情了。

    就好像,那已经是投胎之前的事情了。

    李慈走出来的时候,林西彩仍坐在那里,面前的桌子上已经倒好了果汁。见他过来,她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而后淡淡笑了下,将一杯果汁递给他:“来吧,干一杯。”

    李慈走过去,在她的注视下端起那杯果汁,机械地跟她轻轻碰了一下,一饮而尽

    “他已经睡着了,”林西彩看向系统,“你可以开始了。”

    系统看着倒在沙发上的男人,似乎愣了下。

    林西彩见它没动静,看过去,“怎么了吗?”

    “感觉有点不一样了”系统说。

    “不能再拖了。”林西彩说,“动手吧,你说可以给他深度催眠,我希望他忘记这里的一切。”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不仅仅是这里的一切,这个时间我希望再长一点,我需要他把认识我之后的事情全忘了,我要他忘了我这个人。”

    系统点点头,“可以。”

    林西彩心中不安,再三确认,“他后面不可能想起来的对不对?”

    林西彩胆子再大,到这份上心里也还是忐忑的,在这个空间里,她是唯一的掌控者,这里有她全部的安全感。

    但这个人一旦到了外面,就彻底脱离了她的掌控,稍有不慎,她就会惹祸上身。

    他必须忘记,他必须记不起她。

    系统看出她的不安,适时宽慰道:“放心吧宿主,目前还没有过想起来的案例。”

    她只能信它,她现在只能信它。

    “接下来呢,宿主,怎么做?”

    系统话音未落,传来一道熟悉的播报——

    “空间权限已变更完毕,请操作确认。”

    系统一惊,愣愣看向林西彩,“这”

    林西彩定定看着它,“这个世界的人看不见你,空间权限我已经开放给了你,我现在需要麻烦你带着这个空间过去,去李家别墅,把李慈送回他房间。”

    系统又是一惊,转而想到她先前做的那些事儿,就又没那么惊讶了。

    系统不动声色将空间收回来,像是生怕她反悔,“现在吗?”

    林西彩看看时间,“现在是凌晨两点,没有比现在更好的时机了。”

    系统没说什么,甚至因为要出任务有点跃跃欲试,蠢蠢欲动,“他家地址是什么?”

    林西彩拿出了一张地图,上面不仅有李家别墅的位置,她早已将李慈的房间用荧光笔标注了出来。

    系统再次咋舌,一阵恶寒

    清晨,太阳升起,天光大亮。

    李家别墅内,蓦地传出一道惊呼——

    “少、少爷?”

    “您您怎么在在家?”

    第53章 太诡异了

    李慈愣愣站在门口,神情茫然而有些呆滞,对面是两个在别墅里照顾他衣食住行的管家,彼时不可置信般睁大了眼睛盯着他,惶然而震惊。

    这几个月他们找人找疯了,李家上上下下都对李慈的事儿讳莫如深。

    他消失得毫无征兆,也没留下任何线索,就好像人间蒸发了一般,这么久以来,虽然他们嘴上都不说,其实在心里,都觉得大概率是凶多吉少了。

    可在这么一个平平无奇的清晨,他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了。

    在自己的卧室里。

    他们看着这位消失了很久的小少爷,他瘦了太多太多,有点脱相了,身上穿的还是失踪时穿的那身制服,只不过现在显得有些宽松,头发长了,几乎遮住了眼睛。

    而那双眼睛,里面流出来的东西,却让他们陌生。

    这个小少爷几乎是他们看着长大的,表面斯文优雅,其实骨子里张扬恶劣,眼睛里常常带着笑,笑里面却是恶毒的。

    可现在,他站在那里,

    那双眼睛麻木而呆滞,甚至透出些茫然和怯懦。

    这种东西,绝不该出现在那双眼睛里。

    “少少爷,您什么时候回来的?”其中一个人鼻子一酸,“您这几个月去哪儿了?”

    李慈看着他们,眼神茫然而机械,他的反应似乎有些迟钝,像是根本听不懂他们的话,像是理解得很费劲,顿了好片刻,才开口。

    一开口,声音嘶哑至极,吐字生涩:“什么什么意思?”

    “您这几个月去哪里了,李总和家里人都很担心您。”管家说。

    他似乎更茫然:“几个月,什么几个月?”

    两个管家一噎,对视一眼,面面相觑。

    “您您失踪的这几个月啊,您这段时间去哪里了?”

    失踪?

    李慈大脑一片混沌。

    像是从宿醉中醒来,彻底断了片。

    李慈放在门框上的手在门框上用力抓了抓,像是想要抓住什么,可什么都没有。

    他抬头,正对面是一个镜面的装饰品,他的目光与镜子里的另一个自己对视,心中一阵恶寒恐惧。他看着镜子里那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还有头上又长又乱的头发,只觉得陌生得要命,他试探着努力着想要想起什么,突然一阵头痛。

    镜子里那个人和他,同时被这头痛折磨得表情狰狞,骨子里一贯的暴戾情绪像突然被什么东西点燃,他突然没由来恨得心尖发颤,至于在恨什么他也不知道,但那一瞬间升腾起来得毁灭欲几乎让他粉身碎骨。

    他的眼睛红得厉害,苍白病态的脸瘦脱了相,一贯俊秀斯文的脸上露出一种扭曲到有些可怕的神情,“什么意思?失踪是什么意思?你在胡说什么?”

    管家当即被吓得不清,“我”

    “我在问你话,”李慈走过来几步伸手抓住了管家的衣领,“失踪是什么意思?谁失踪了?”

    李慈吼完看着自己抓着管家衣领的手,不知道想起什么,动作一滞,突然又将手收了回去。

    他看着自己的手,突然痛苦地抱住了脑袋。

    高大挺拔的身影像失去支撑,软绵绵蹲在了地上。

    “头好痛,头好痛”

    然后他又试着站起来,结果站到一半,身体都还没直起来,整个人摔在木制地板上,晕了过去。

    “赶紧叫医生来!”

    “身体上没有什么大碍,主要是营养不良,调理一下就没事了。只是”

    “只是什么?”电脑屏幕中传来一道不怒自威的声音。

    “只是精神状态不太好,”私人医生看着视频上李鸣新的脸,恭敬道,“少爷的情况刚刚已经跟您汇报过了,他目前的精神状态很不好,记忆也出现了大段的缺失,可能是失踪期间受过创伤,建议是给少爷找个心理医生。”

    李鸣新坐在会议室里,闻言蹙了蹙眉,转而隔着屏幕看向站在一旁的管家:“知道了,周管家联系一下。”

    “哎,好嘞好嘞。”周管家顿了下,犹豫片刻道,“您不回来看看吗?”

    李鸣新闻言脸色冷了几分,“他现在这个样子我回去能做什么,不成器的东西,你们把人看护好。”

    “您放心,”周管家忙点头,“我们一定照顾好少爷。”

    “这件事同步给警方,”李鸣新说,“必须调查清楚。”

    “哎,哎,好的,您放心。”

    视频挂断,管家和医生面面相觑。

    女医生朝李慈房间的方向看了眼,极轻地叹了口气,“其实有句话我没说,家人陪伴有时候甚至比心理医生有用。”

    管家扯嘴角干笑了一下,“李总在国外,这不是不好赶回来么。”

    女医生笑笑,没继续说什么。

    愣怔间,李慈房间里突然传来一声巨响,像是什么玻璃制品砸到地上的声音。

    女医生和管家对视一眼,疾疾走了过去。

    他们推门进去的时候,李慈正赤着脚站在客厅地板上,旁边是碎了一地的玻璃渣,随着他们推门进去,李慈朝他们看过来,眼神骇人:“谁把我房间弄成这个样子的?”

    管家被他有些癫狂的眼神吓得愣了愣,有点不明所以,“除了定时打扫会有阿姨进来一下,没人动过您的房间。”

    “胡说!”李慈盯着他,脸色苍白至极,“你们在说什么鬼话,我自己房间长什么样子我会不知道吗!这里不对,通通不对,给我改回去,我命令你们现在给我改回去!”

    管家心里大喊冤枉,心想,谁敢不经过你同意改你的房间,你的房间就长这样啊,谁动你房间了。

    管家额头上起了细汗,硬着头皮顺着他道:“好好的,改回去,那,您的房间应该长成什么样子?”

    应该长成什么样子?

    应该

    李慈突然愣住。

    眼神里的癫狂和暴怒被一种近乎脆弱的茫然代替,出现一瞬间的空白。

    他的房间应该是什么样子呢。

    为什么他也不记得了。

    他想着,用力想着,头又痛起来,“应该是什么样呢”

    李慈蹲下来,有些痛苦地抱住了脑袋,反正不是现在这个样子。

    “你们知道,你们一定会知道!”李慈恨恨看向他们,“你们一定知道,快给我改回去,给我改回去!”

    管家有点想抹脖子,但没法真抹脖子,笑得比哭还难看,“好好,改,这就改。”

    管家出去又进来,带了浩浩荡荡好几个人过来,众人也不知道该干什么,手忙脚乱尝试着挪床挪沙发,挪一下偷摸看一下李慈眼色。

    李慈盯着他们的动作,脸色越发沉,像能渗出水来。

    那些人左试右试,一个沙发半个小时换了八个地方,怎么改都不对,怎么改都不合这位少爷的心意,重压之下,人人都绷紧了一根弦。

    在他们再一次窃窃低语地商量着要不要挪一下茶几试试的时候,身后蓦地传来一阵巨响。

    李慈赤脚踩过玻璃渣,从墙壁边上拿过一个棒球棒,将一个古董花瓶砸了个稀巴烂。

    青花瓷瓶碎片落了满地,李慈看着那一地狼藉,突然笑了。

    不仅仅是花瓶,在他看来,这些东西都不该存在,都碍眼极了,都应该滚出去,砸完花瓶砸摆饰品,甚至是橱窗里那些他一度珍爱的汽车模型、精致手办,房间里能砸得全被他砸了个透。

    没人敢上来拦着。

    他的状态过分吓人,他们毫不怀疑,他不砸那些东西砸的就是他们。

    但是他的身体太过虚弱了,砸完最后一样能砸的,身体直挺挺倒在了地板上,整个人没了呼吸。

    众人大骇,客厅里乱作一团,将人往医院送

    于此同时,警局内自始一言未发的人突然淡淡笑了下。

    警察再进来的时候,这个人终于开口,说了被传唤进来后的第一句话。

    “银行卡是几个月前捡到的。”他说。

    两个警察闻言微微讶异一瞬后,不动声色进入询问状态。

    警察:“哪里捡的?”

    谢拾:“应该是9月2号,在学校门口。”

    警察:“日期记得这么清?”

    谢拾:“因为9月1号开学,那是开学的第二天。我跟他在学校门口起了冲突,打了一架,他掉了银行卡,被我捡到了。我捡这张卡的时候门口有很多同学看见,也有监控,你们可以去证实。”

    警察:“为什么捡到了不还?”

    谢拾:“刚打完架,我捡到他东西还给他送过去,我菩萨心肠吗?”

    警察:“银行信息记录显示你前天取了100块钱。你怎么知

    道密码的?”

    谢拾:“用生日做密码,很难试出来吗。”

    警察:“你怎么知道他的生日?”

    谢拾:“他女朋友是我们学校的,开学后不久,在他生日那天,他开了跑车来学校接女朋友,还大方地请他女朋友班上所有人吃蛋糕。这件事的帖子至今还在学校论坛上挂着,不知道他生日的才是少数吧。”

    警察:“为什么取钱?”

    谢拾:“去郊外墓园给我妈上坟,手机没电了,身上也没现金,翻书包正好有这张卡,碰运气试了密码,取了个车费。”

    警察:“这些情况,昨天问你怎么不说。”

    谢拾:“跟喜欢的人吵架了,想让她担心一下。”

    警察脸色变了变,表情一言难尽:“那为什么现在又说了?”

    谢拾微微笑了下:“我想她了,只能忍一天不见她。”

    警察:“”

    警察彻底没话说了。

    白了他一眼,拿着笔录去核实情况了

    警察这边动作很快,到下午该核实的就已经核实完了,所有人证物证都对得上。

    这个神经兮兮的高中生确实没撒谎。

    这个结果让他们一边松一口气,一边又有种希望落空的乏力。

    “本来也不可能是个高中生,当时该排查的都排查过了,这小子当时我们也调查过,事发时他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据。”

    “啧,所以这就成一桩悬案了呗。”

    “李慈这案子上边抓得紧,找不到人还破不了案,这事儿真挺难办。”

    两个警察你一言我一语交流案情,其中一个电话响起,接起来,脸色一变。

    半晌,电话挂断,警察看向身边的人,表情且惊喜且古怪,“刚刚接到孟队的电话,李慈回去了?”

    “回哪儿去?”

    “回家去了回哪儿去。”

    “回家?他自己回去的?”

    “说是早上就在房间里了。”

    “他自己回去的?周围监控调过了吗?他怎么说的,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就是奇怪的地方,李家当时就调过监控了,别墅周围的监控都排查了一遍,没有可疑车辆,并且自始至终那个时间段没有任何人出入过李家,包括李慈本人。”

    “等等,也没有拍到李慈本人?那他是飞回去的吗?哎,不过现在人都已经回来了,当事人在场,想知道什么直接问不就好了,发生了什么到底?是绑架吗?谁干的?要不要出警?”

    “这才是最可怕的地方。”另一警察打断他,“李慈失忆了,什么都不记得了。不但连失踪这几个月发生的事情忘了,甚至事发前的一些事也不记得了,大概是经历了一些创伤。”

    “不记得了”

    一股寒意密密麻麻攀起,这桩案子从一开始就透着离奇。

    人离奇地失踪,又离奇地出现。

    整个过程神不知鬼不觉。

    最后,出现的这个人还失忆了。

    一切一切,都太诡异了。

    第54章 这么快遇见

    林西彩放学回家,下了公交车刚走到后门,一抬头,谢拾站在梧桐树上——确切来说,是站在那棵被砍掉的梧桐树光秃秃的树墩上。

    他本就高,当下一身黑插兜站在那里,像一个虎视眈眈过来收人魂魄的死神。

    他的存在感过分强烈,那道湿热的目光如有实质,像条锁定猎物的毒蛇,在她出现的第一秒就缠上了她。

    林西彩装看不见,绕过他往里走,眼神冷淡,目不斜视。

    刚走过去两步,那道黑影像一阵风,带着一股热气,从背后抱住了她。

    他的声音有点沉,罕见缠绵,“你选了我。”他说。

    林西彩仍没什么表情,平静吐出一个字:“滚。”

    谢拾没松手,甚至将她抱得更紧,下巴埋在她颈间,呼吸缭绕,又重复了一遍,语气餍足,“你选了我。”

    林西彩用力挣开,看着那张邪恶又单纯的脸,新仇旧怨,抬手甩了他一巴掌。

    林西彩眼睛发涩,“你知道这一巴掌是为什么。”

    谢拾脸上被那一巴掌扇得火辣辣的,却是一笑。

    林西彩皱眉,心里咯噔了一下。

    还愿意打他,说明生气程度还能抢救一下。谢拾抓着她的手贴到他脸上,语气认真:“你选了我,你可以再扇几巴掌。”

    林西彩咧了咧嘴,抽出手甩了甩,一脸嫌弃:“有病。”

    林西彩被他变态得连火气都不敢发了,生怕他做出更变态的事情。

    他现在就像一个彻底褪下伪装的不知名危险物品,你永远不知道一巴掌能扇出来个什么东西,保守起见,她现在最该做的就是离他远点,越远越好。

    水蓝色的小系统一直飞在她身边,进门的时候忍不住扑闪着翅膀回头看了这男主一眼,男主的视线定定粘在林西彩身上,却在它看过的某一瞬,余光极不经意地从它身上擦过。

    系统打了个寒战,是错觉吗?

    它怎么觉得刚才他好像…….

    林西彩手心在衣服上擦了擦,一脸恶寒往别墅里走,小系统追上来,绕在她前面飞,它似乎迟疑了一下,不确定地开口:“我怎么感觉他好像能看见我。”

    林西彩一怔。

    “这不是没可能。”她说,“你们这个男主可是不简单,我甚至已经开始怀疑他是不是知道我的底细了。”

    系统大惊失色,好像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这怎么可能。”

    林西彩抿了抿唇,好一会儿,突然开口:“你说,这世界上不会有什么千里眼顺风耳之类的特异功能吧?”

    “…….”系统扯了扯唇角,“你以为他葫芦娃啊。”

    林西彩:“……”

    “至少在这个世界上不会的,”系统认真道,“咱们这是个正常的校园本。”

    林西彩:“……”

    正常?

    正……常?

    这人都快能呼风唤雨了你跟我说正常本?

    hello?我能信你吗?

    ……

    之后几天上课,林西彩对谢拾一直没什么好脸色。

    ——确切来说,是没有脸色。

    视他为空气,无视中又带着隐隐的排斥和对抗。

    最明显的一点是,她不会跟他让位置,每天早早到教室坐下屁股就像粘在凳子上了一样,谢拾什么时候来,什么时候被拦在外面。

    谢拾本人没什么办法,自己把人惹生气了哄还来不及,怎么敢强行把人薅起来,不给进怎么办,也不能老在外面戳着,路子鑫的桌子就遭了殃,每天被爬上爬下好几回。

    这样爬上爬下几天,可能他自己也觉得有点不太体面,谢拾开始每天早起,七点不到就揣了两个人的早餐坐教室了——虽然早餐人家不要就是了。

    两个人这边透着一种死气沉沉的鸡飞狗跳,几天下来,路子鑫真心心累了,觉得谢拾挺不容易,在一个大课间本着舍己为人的

    心态,当着林谢二人的面儿,看向谢拾,好心提出建议:“要不哥,咱俩换个位置?”

    谢拾原本正靠在墙边百无聊赖拿张废纸叠四角,闻言动作停住,幽幽看过来,眼睛眯了眯,凉嗖嗖:“就这么想挨着她?”

    什么鬼?明明是舍身炸粪坑咋成他愿意挨着她了?路子鑫吓死了,一片好心喂了狗,大喊冤枉,“没有,没有!没有那个意思!我不想挨着她!”

    谢拾扫他一眼,脸色并没有好转,“不想挨着她?她怎么了你不想挨着她?”

    路子鑫:“……”

    啊这,那我到底是应该想还是不想?

    朱宏飞旁观一出大戏,嗤嗤发笑。

    路子鑫后知后觉,像发现了什么天大的秘密,埋了头,跟朱宏飞一本正经分析:“…….我觉得他俩有一腿。”

    “恭喜你啊,”朱宏飞扯扯唇角,不无嘲讽,“发现了这个人人皆知的秘密。”

    路子鑫蹙眉,“你早看出来了?”

    “废话。”

    手都牵到我眼前晃了,再看不出来我瞎啊。

    林西彩到家的时候,钟萍不在家,一直到晚上快八点钟才回来,手上提着个保温桶。

    林西彩看着钟萍一脸忧色,心里咯噔了一下,“怎么了吗?您去哪儿了?”

    “你付叔叔生病住院了。”钟萍说。

    林西彩蹙眉,“怎么了?”

    “胃病,老毛病了。”钟萍说。

    “严重吗?”林西彩问。

    “急性肠胃炎,现在好多了。”钟萍勉强一笑,“没什么大事儿。”

    林西彩点点头,“明天正好周六,我去医院看看。”

    钟萍赞同:“去吧,你付叔叔一贯疼你,应该去看看。”

    母女俩吃完饭,林西彩照常收拾东西,照常去厨房洗涮,最后照常将剩饭剩菜打包进一个食盒里放好,一直到那个食盒被她放进微波炉,林西彩动作突然一滞。

    已经是第三次了,太习惯了,习惯到她已经第三次重复这个行为了。

    是她喊的停,她自己却给忘了。

    别说李慈了,现在连空间都没了——其实在她交出空间权限的时候,她心里就隐隐知道大概率收不回来了。

    果不其然,在系统完成送人任务后,她佯装淡定跟系统要空间的时候,小系统死活不给了,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

    林西彩有点惋惜,但没那么多。

    想起空间里那些东西,那些旧衣服,那个人生活过的痕迹,她突然释然笑了下:也好,省得她处理了。

    第二日吃过早餐,林西彩拎着母亲做的点心和鸡汤出了门,林西彩在公交站等公交,一辆车子缓速驶过,停在了公交站侧前方。

    一人从车上下来,站在车门处看过来。付砚修一身休闲打扮,羊绒夹克,牛仔裤,看起来英俊倜傥,较之平日沉稳的装扮多了几分不经意的张扬。

    付砚修站在不远处,目光落到她手里的保温桶上,语气淡淡:“听萍姨说你要去医院?”

    这没什么隐瞒的必要,林西彩点点头:“嗯。”

    付砚修:“上车。”

    林西彩走了上来,站在门前陷入犹豫,怕坐后面付砚修嘲讽她把他当司机,怕坐前面付砚修说这是嫂子专座。

    付砚修见她一副走神相,微微蹙眉:“上车前还得算一卦?”

    林西彩回神,干脆不废那个脑细胞,直接要正确答案:“我坐哪里?”

    付砚修又是一个蹙眉,似乎觉得她这个问题奇怪极了,冷淡地朝副驾驶的位置抬了抬下巴。

    林西彩点点头,顺从地上了车——付少爷果然还是更不能忍受给人当司机。

    两个人没什么共同话题,之前屡次接触也没几次是双方心情很好地结束的,林西彩将这归结于,两个人八字不是很合。

    跟一个八字不是很合的人坐一起,没话说太正常了。

    付砚修大概也是这么想的,两个人沉默不语,车厢内安静到有些诡异。

    车子开到一半一个拐弯,车子颠了一下,不知道从哪里掉出半盒香烟,正好掉在她腿上,林西彩拿起那盒香烟瞧了瞧,看向付砚修。

    “这个放…….”

    “不是我的,朋友落在我车里的,我不抽烟。”付砚修说。

    林西彩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我是想问放哪儿?”

    付砚修愣了愣,抿了唇,表情有一瞬间的僵,没说话。

    林西彩扯了扯唇角,顺手放在了中控台上。

    放香烟的时候目光落到中控台上,林西彩歪头看向中控台上的一支唇膏。

    这个牌子她认识,是一种特制的唇膏,印象里不能放在阳光下……

    林西彩看向付砚修,“这个唇膏……”

    “付雪繁的,”付砚修凝眉,“除了她没有别的女人坐过我车。”

    “…….”

    怎么回事,怎么老抢答啊这孩子。

    不读题干就回答问题,这什么新型癖好。

    林西彩笑了下,“我只是想说,这个唇膏最好不要被阳光直射,色相会变的。”

    付砚修没说话,冷着脸,一踩油门车子开得飞快。

    林西彩:“……”

    二人到医院,下车的时候她带的那些东西已落到了付砚修手里,从电梯出来后二人一前一后走在廊道里,付砚修拎着东西在前,林西彩跟在后面。

    这里是VIP病房区,装修得很豪华,比起病房更像五星级酒店。廊道很长,安静极了,两个人走在那里,脚步似乎都有回音。

    大概走到三分之一的位置,前面几米一个病房门打开,里面突然走出来一道修长瘦削的身影,身穿病号服,气质颓散恍惚。

    那人背光站在那里,抬头看过来,看见林西彩一怔。

    那双狭长迷离的眼睛里闪过一瞬怔愣,随即视线似乎将她锁定,直勾勾盯着她。

    两个人相距不过五米,四目相对,林西彩的心脏像是突然被人狠狠抓了一下,呼吸中不可自抑有一瞬间的慌乱。

    但她回视他,很快分辨出那是一道浓烈但陌生的眼神。

    她于是很快让自己镇静下来,不会的,她想,不会有什么意外,他已经失忆了,他根本不会记得她。

    她只是没想到,她会这么快就遇见他。

    第55章 哪里都不对

    那个人站在那里,硕大的病号服显得空空荡荡,他的头发修剪过,看起来清爽精致俊秀大方,仿佛随着他回到外面,那种骨子里被短暂压制的逼人气势又养出来几分。

    但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他的脸色似乎比在空间的时候还要憔悴几分。

    从方才起,一直到现在,那双熟悉又陌生的眼睛一直盯着她,一动不动。

    林西彩尽量降低存在感,在那道空白的但莫名浓烈炙热的视线中她很快低了头,除了方才避无可避撞上的那一眼,她没再跟他对视一下,身体下意识往付砚修身侧靠了靠。

    付砚修留意到她的小动作,眉宇舒展,他看着李慈,不动声色打断李慈对她的注视,礼貌而客气地朝李慈点点头,再自然不过地牵过林西彩的手腕离开。

    李慈怔怔转身,视线落到付砚修手抓着的手,眼睛中骤然失控般掀起几分类似暴怒的情绪。

    没由来的,找不到原因的,不知其所起的,暴怒。

    不对,也许不是暴怒,是心脏很痛,痛到被他误认成了暴怒。

    可是为什么会心痛,他茫然无解。

    他站在那里,陪护的管家从病房走了出来,见他又是一副离魂的模样,不禁一惊,小心道:“怎么了吗?”

    管家顺着他视线往廊道尽头看过去,付砚修和林西彩已经转了弯,他只隐隐看到一个女孩子的背影。

    “发生了什么吗?”管家问,“那个女孩是谁?”

    是……

    李慈答不上来。

    他脑子里根本没这个人。

    可是心

    脏……可是心脏在痛。

    只觉得方才一瞬间,心脏像被人捏碎了一样。

    捏碎,又强行拼凑在了一起,血肉模糊。

    ……

    付砚修牵着林西彩走出去很远,转了弯,他松开她,突然停住了脚步。

    林西彩脸色微有些白,抬眸看过去,对上一道复杂的目光。

    付砚修盯着她,沉默片刻开口:“李慈失踪的事儿,到底跟你有没有关系?”

    林西彩抿了抿唇,看向他,“你觉得呢?”

    “你现在告诉我,事情还有回旋的余地。”

    “如果我说是,你会包庇我吗?”

    付砚修盯着她的目光骤然锐利了几分,视线在她脸上游离,像是看得足够久就能从她善于作伪的神情中分辨出真假。

    这个人说话从来都是这样,说五分藏五分,五分真五分假。

    没有比任何一刻,他希望她在说假话。

    他审视她的时候,那双漂亮清纯的眼睛也同样在审视他,然后她突然莞尔一笑,整个人无害,无辜:“我白天在学校,晚上在你家,如果是我,那你觉得我是把他藏学校了,还是藏你家了?”

    付砚修哑然,这正是他想不通的地方。

    “我房间你搜过的,里面有什么没有什么,你最清楚不是吗?”林西彩笑得云淡风轻,“而且,我刚刚可是跟他见过面了,他又不是哑巴,如果真是我,他会这样不喊不叫轻易放过我?”

    是,是这样。

    付砚修想,她说的每一个字都对。

    可是,可是…….

    理智和直觉起冲突的时候,究竟哪一个才是准确的。

    在其他事情上,付砚修一贯相信直觉,唯独在这件事上,他希望直觉是错的。

    ……

    李慈修养了几天,身体稍稍恢复,回了学校。

    消失了几个月,重返学校,他以前的那些小弟都围了上来,一如从前那样对他吹捧服从,对他毕恭毕敬,曾净欢也在,他们还喊来了许恬,像是专门要庆祝他回归。

    这些人围在他身边,每一张脸都在将他拉回以前的日子。

    李慈用记忆中的语气讲话,用记忆中的表情微笑,用记忆中的口头禅骂人,他自己似乎也觉得应该回到从前。

    他在扮演以前的自己,可怎么都不对。

    他做自己做得格外生疏,就好像在演别人,哪哪都不对。

    这种不对劲像一万只蚂蚁在他身上爬,痒极了,让他想把心肝抓烂,把皮肤抓烂,最好挠出血来,止住这种仿佛是来自灵魂的痒。

    他不动声色,他极力掩饰完整皮囊下面这岌岌可危的脆弱,假装灵魂尚且完整。

    发生了什么,当他们追问起发生了什么的时候他比他们还要迷茫,他比他们任何人都想知道答案。

    当他答不上来的时候,这种迷茫就会变成愤怒,迁怒于问出这个问题的人。

    于是包括曾净欢在内,他的那些小弟们也都不敢再问了,只大张旗鼓张罗着欢迎他回来,在他们以前常去的KTV给他办了接风宴接风洗尘。

    在那个他常年定下的豪华包厢里,周围欢闹声一片,唱歌的唱歌,喝酒的喝酒,李慈坐在常坐的位置看着这一切,眼神再度茫然。

    这就是他以前的生活吗?

    是的,是这样的。

    他记得。

    他以前过的就是这样的日子。

    所以他在不适应什么?

    愣证间,一道瘦削高挑的女孩的身影被人拥簇着从门外走了进来,是他们特意接来了许恬。

    许恬…….许恬他认识的。

    他怎么会忘,是他费劲追来新鲜劲儿还没过的女朋友。

    那些人在起哄,推着许恬向前,他于是也笑了,假装熟练风流地朝许恬招了招手。随着他的动作,他们起哄得更厉害,许恬直接被推到了他怀里。

    那具身体在他怀里,柔软的,温热的,只是那双漂亮的眼睛写满惶恐和哀伤。

    以往这些惶恐和哀伤会成为他的兴奋剂,会轻易勾起他的兴趣,让他的心蠢蠢欲动。

    可这一时这一刻,她的头靠近他的心脏,他却觉得那里是空的。

    他假装感觉不到这种空虚木然,假装熟练地伸伸手,身边的小弟马上给他递烟点烟。李慈夹着那只烟放在唇边,却被烟的味道狠狠呛了一口。

    辛辣,难闻,甚至有些反胃。

    他扔了手上的烟,在所有人的注视中垂目看向被他抱在怀里的许恬的脸。

    刚刚点烟那小弟习惯性调侃捧场,“慈哥,这么久不见,有没有什么感触。”

    李慈看着许恬,学着他记忆中的样子笑了笑,一脸风流,“当然是想我女朋友了。”

    此言一出,众人的起哄声更甚,他们笑着,闹着,说尽调侃的话。

    这个时候应该接个吻。李慈想,是的,应该。

    在众人的起哄声中,李慈将怀里的人抱紧,单手托住她的下巴吻了过去。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他装作很投入的样子。

    但没有丝毫波动的心脏在告诉他,这个吻是多么的索然无味。

    甚至,他甚至在排斥。

    他突然毫无征兆放开她,转身朝外走。

    众人看过来,李慈笑了下,“玩儿你们的,我出去透透气。”

    李慈走在廊道上,灯光闪烁,他靠着墙,有些疲惫地任由沉甸甸的身体蹲到了地上,手里把玩着一个精致的打火机,眼神空洞迷离,像极了头顶朦胧的灯光。

    曾净欢从里面跟了出来,手里拿了一瓶水,愣愣的,走到他面前也蹲了下来。

    两个人靠得这样近,曾净欢一下子就哭了。

    李慈抬眸过去,木然看着她,对她的眼神无动于衷。

    他共情不了她的伤心,也不明白她在难过什么。

    只是想起了方才在包厢里那个失败的吻。

    是他的原因吗?

    也许不是,是许恬的原因。

    仿佛只是为了验证,他突然揽过曾净欢的后颈将这张脸强势地推向自己。

    曾净欢身体僵硬,愣怔一瞬,却没有拒绝,甚至随着靠近闭上了眼睛。

    李慈始终睁着眼,机械而平静地看着她脸上的表情。

    两个人的嘴唇一点点靠近,一寸,又一寸,要碰上的时候他却突然别开了脸。

    松开了对她的桎梏。

    不对。

    他对她,对她们,完全没有欲望。

    像一只被阉割过的狗,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

    不仅是对女人没兴趣,甚至连欺负人的心思也被一同抽离掉了。

    今天在学校里,在水房门口,一个男生打了热水从里面冲出来,迎面撞上了他。热水撒了他一身。

    李慈的眼神当场就变了,阴狠暴戾,将那个已经吓得惊慌失措不停道歉的男生从地上拎起来,粗暴地拖拽到了热水池旁。

    他甚至已经拧开了热水的水龙头,可他还没将那个人的手拽过去,他突然开始头疼。

    他拽着那个不停求饶的男生愣在那里,被这突如其来的头疼折磨得生不如死。

    那是他第一次宽宏大量,就好像有什么东西,给他打上了思想钢印,那种规训深入骨髓,让他不能不服从。

    就好像他每一个即将跳出来的恶念都会受到惩罚,让他不敢这么做。

    李慈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了,为什么哪里都不对!为什么做什么都不对!

    他回不去以前的日子,做不回以前的自己,灵魂像上了绞刑架,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悬在空中,不上不下,死不了也不知道怎么活,像一堆正在腐烂的行尸走肉。

    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是谁把他变成了这样?

    李慈站起来,曾净欢在他脚下低声啜泣,好像哭得很伤心的样子。

    他垂目看下脚下的人,看着她湿润的眼睛,脑子里却蓦地闪过在医院走廊撞见的那个眼神。

    几乎一瞬之间,他麻木的心脏似乎突然猛跳了几下,连带着,身上的血都热了几分。

    她是谁?

    那个女生,她到底

    是谁?

    他绞尽脑汁,找不到与她有关的任何记忆。

    他是忘记了很多事,他会不会跟她认识,他忘记的人里面是不是有她?

    ……

    这已经是许恬不知道第几次发呆了。

    他回来了,这几个月借来的平静就这么结束了。

    他怎么消失的是个谜。许恬希望,这个谜能永远是个谜。

    这是上午的最后一节课,距离下课不到十分钟的时候,教室里一阵骚动,许恬抬头看过去,是李慈站在外面的走廊上。

    长身玉立,倚在栏边。

    一如以前的很多时候。

    他似乎在走神,虽然站在那里,目光却没落在她身上,眼神有些失焦。

    下课铃响起,许恬深吸一口气,跟着人群出了教室。

    李慈看过来,许恬抿了抿唇,“你怎么来了?”

    李慈沉默片刻道,“好久没来你们学校了,饿了吧,去吃饭。”

    许恬以为他又要带她去外面吃,因为这个人从来不爱吃食堂,但李慈走在前面,带她去的方向分明是食堂。

    李慈失踪这件事在学校闹得沸沸扬扬,当下突然出现,走在沨陵学院的校园里,所到之处,引人注目,议论纷纷。

    食堂人很多,拥挤,喧闹,许恬带着李慈进去,进门的瞬间她看见李慈极嫌弃地蹙了蹙眉。

    许恬在心里叹了口气,分明是不喜欢的,何必勉强自己。

    她看不懂这个人,以前不懂他,现在更是。

    许恬带着他往里面走,她抬头张望,似乎是想找一个人不那么多的窗口,却在抬头的瞬间,在人群中捕捉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她在人群中看见了钟菲和她的一个朋友,两个女孩距离她们不到十米,两个人说说笑笑,她的笑容灿烂而纯真。

    许恬没敢看太久,生怕引起李慈注意,她移开视线,甚至不动声色挡住李慈视线,想要将人拉到另一边。

    她从未承认过李慈的失踪跟她有关,但直觉让许恬不想冒险,这个与她萍水相逢素昧平生的女孩曾施舍了一份善意给她,今时今刻许恬希望麻烦不要缠上她。

    许恬不动声色拉住李慈的胳膊往反方向走,李慈的身体却停住,目光先一步直勾勾落到了不远处那抹身影上。

    李慈将许恬拨开,视线一动不动,朝林西彩走了过去。

    林西彩和湘灵正站在一个糖水铺子前点汽水,感应到身后有人,怔怔回头,回头的瞬间,正对上李慈的脸。

    李慈幽灵般出现在她身后,穿着那身她并不陌生的青梧的制服,肤色苍白,唯有一双眼睛,像烧着一团暗火。

    他盯着她,眼神空洞又浓烈,像是要将她烧出一个洞。

    糖水铺子的汽水已经做好了,老板娘递过来,林西彩接过那杯汽水,自始至终平静得过分,她甚至客气而陌生地朝他点了点头,然后她拿着那杯汽水绕过他,再自然不过地离开。

    除了那双眼睛,他看起来也是平静的。

    可下一秒,在她就要跟他擦肩而过的时候,林西彩手里的杯子一晃,她的胳膊被人死死捏住。

    力气那样大,像是要将她的骨骼碾碎。

    第56章 对她感兴趣

    两个人太过乍眼,僵持在这里,很快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湘灵脸色白了几分,担心林西彩,想管又不敢管。

    许恬也走了过来,定定看着林西彩,脸色煞白。

    周围的人在看热闹——她们将几人的暗流涌动理解成了修罗场,正牌女友在这里,男朋友却抓着另一个女孩不放,这出戏实在让人移不开眼。

    可看着看着,似乎又有哪里不对。

    李慈眼睛里的情绪过分复杂浓烈,再迟钝的人都能嗅出里面的危险。

    她们之前就有听说李慈失踪前就盯上了钟菲,当时将信将疑,这样一看,果然不是空穴来风。

    她们同时惊讶于李慈的执着,这个人失踪这么久,命都差点丢掉,一回来竟然立马又盯上了她,众人为林西彩捏一把汗的同时,也有些同情许恬。

    众目睽睽之下,林西彩似乎有些害怕,她的害怕和惊慌表演得那样自然到位,毫无破绽。

    是的,毫无破绽,连李慈自己也不清楚自己在做什么,想要一个什么答案。

    他死死盯着眼前的人,所有的迹象告诉他,这个人跟他没什么交集。

    可心脏似乎在叫嚣着,不是这样。

    他心脏在疼,见到她的那一刻起心脏就在疼。

    它跳得厉害,里面仿佛有什么东西要跳出来,让他恐惧,又…….过度兴奋。

    僵持间,李慈抓着林西彩小臂的手被远处飞来的篮球重重撞了下,李慈的手被撞开,他看过去,隔着人海跟谢拾对视。

    谢拾的目光在二人间流连,眼神阴冷,潮湿,厌恶中夹杂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嫉妒。

    众人倒吸一口冷气,这出戏似乎越来越复杂了。

    李慈咬了咬牙,似乎要发作,胳膊被许恬柔柔弱弱抱住,她看着他,用眼神哀求他。

    与此同时,另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已走到林西彩身侧,大庭广众之下,谢拾用力攒住林西彩的手腕,牵着人离开了食堂。

    两害相权取其轻,林西彩在他牵上来的时候挣扎了一下,但没挣开,便放任了。

    李慈被许恬抱着胳膊僵在那里,看着二人依偎的背影,眼睛发涩发红,胸口堵得要死慌得要死,一种强烈的东西几乎要杀死他,可他看不懂那是什么。

    谢拾踏出食堂的时候回头看了他一眼,他从那双眼睛里看到了相同的杀意。

    谢拾和林西彩从食堂走出来,林西彩便将手抽了出来,眼神没了方才的淡定。

    谢拾盯着她,想说什么,被她抬手止住,“你以为你有那么大的面子?我把他放出来是因为我确实想把他放出来了,跟你没什么关系。”

    林西彩说,“我不知道你对我的底细知道多少,我也不想问,但你应该知道我没那么弱鸡,后面发生什么我都能解决,我只求你不要再自作主张给我添麻烦。”

    谢拾看着她,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但是那天之后,她上下学总能遇到他,他似乎变得更粘人了,几乎寸步不离。连朱宏飞和湘灵都暗暗调侃什么二十四小时保镖。

    林西彩每天早上去学校,一出门谢拾一准儿在门口候着。

    她坐公交,谢拾就骑着那辆红色的破山地在公交车后边跟着,很是引人注目。早上路上车很多,那道身影灵活而跌宕地穿梭在车流中,林西彩看得暗暗心惊。

    放学也是,每天坚持送她回家,看着她进门才罢休,风雨无阻。

    林西彩觉得他有病,故意早起大半个小时提前出门,结果鬼鬼祟祟推开门,那人仍在那里,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见着她,却是微微一恼,眼睛眯了眯,“这么早出门?想躲开谁?”

    林西彩服气了,当即又气又恼,“现在才六点半,你每天到底是多早到这里?”

    神经病吧,一个城南一个城北,光从他家骑到这儿也得半个多小时吧,他不睡觉的吗?

    “还有,你追公交车干什么?”林西彩走过去几步,手又有点痒了,“每天车这么多你骑这么快知不知道这有多危险!”

    “担心我啊,那你让公交车开慢点,或者……”谢拾拍拍空荡荡的后座,“我载你,你让骑多慢我们就骑多慢。”

    林西彩看着他唇角似有若无的笑意,一阵恼火。

    林西彩往前走,谢拾骑着那辆车幽幽跟在她后面,悠哉,又执着。

    林西彩气冲冲往前走,就要走到公交站的时候,突然停下了步子,林西彩盯着身侧那辆可恶欠揍的破山地,忽而泄愤般坐了上去。

    她动作很大,带着一种大家一起摔了吧的毁灭心态跳上车,谢拾握着车把的手重重扭了两下,一颗心随着突然晃动的车子狠狠晃了两下,头晕目眩。

    谢拾敛了笑意,两条长腿撑在地上,回头看她,正对上一张带着恼意的鲜活的俏脸。

    她盯着他,一双清亮的大眼睛瞪得有点圆,娇蛮得让人手痒,几乎忍不住想要伸手过去捏一捏那张脸。

    手痒归手痒,此情此景就是把手剁了也不能真的伸过去搓扁揉圆,他用力握

    了握车把,将脸别过去,强行转移了注意力。

    “抓好了。”他十分正人君子地提醒,“衣服和书包都可以抓,我不介意。”

    林西彩不耐烦,“赶紧的吧。”

    谢拾抿了抿唇,如愿以偿。

    万事开头难,人家心血来潮坐了他一次车,他却好像是拿到了一个什么铁编制,理所当然开始以司机自居。

    之前尚且如此,当下更是每天接送人家。

    似乎是从那个吻开始,他的能量他的磁场开始变弱,变得很弱很弱,对这个人,他在一点一点失去特权,不仅听不见也看不见了。

    他听不见她心里的声音,也感受不到她的位置,这让他没有安全感,非常的没有安全感,让他巴不得一天24小时都粘在她身边盯着她。

    林西彩不想在这种破事儿上过分纠缠,想着不过坐个车,久而久之也默认了他的莫名其妙。

    这天两个人放学后刚到后门,付砚修的车子正好从别墅开出来,隔着窗子,林西彩撞上付砚修冷淡的视线。

    付砚修看了林西彩一眼,又看了谢拾一眼,很快移开。

    付砚修当时没说什么,看他们像看两片碍眼的小垃圾。

    结果到第二天,谢拾再一次送她回家的时候,二人刚到后门,一抬头看见了付砚修和钟萍。

    付砚修在车上,车窗开着,钟萍站在车边,手里拿了一罐泡菜,正顺着车窗往里递。

    付砚修随意接过那罐泡菜,目光越过钟萍望向二人,钟萍原本背对着他们,见付砚修往后看,也跟着扭头看了过来。

    扭头的瞬间,钟萍愣了下。

    钟萍看过去,见女儿坐在一个男生车子后座上,眼睛复杂而微妙。

    林西彩回神,大喊不妙,慌忙从车子上跳了下来,“妈?您怎么在这儿?”

    钟萍看她一眼,语气尚无异常,“砚修想吃泡菜,我给他拿一罐带走。”

    林西彩看过去,跟付砚修遥遥对视。

    吃泡菜不能自己去拿?

    偏偏这个时间这个地点,让她妈送来?

    他几乎没在掩饰他就是故意的。

    付砚修始终没什么表情,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一如既往的矜贵淡然。林西彩看着他,突然有些烦躁。

    他们两个人最近堪称相安无事,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搞这出,看热闹不嫌事儿大?不给她找点事儿过不下去?

    钟萍看她一眼,目光落到谢拾身上,打量的眼神:“菲菲,这位是…….同学?”

    “啊,对,同学。”林西彩说。

    身后的谢拾彼时已从车上下来,站得规矩端庄,闻言看林西彩一眼,笑得温柔多情:“阿姨好。”

    谢拾这一笑,成功让其他三个人都高兴不起来了。

    林西彩心里一万个服气,这种时候你笑屁啊,生怕别人没误会透是吧?

    钟萍脸色沉了几分,表情都变得生硬了几分,付砚修冷哼一声,车窗上摇,一踩油门将车子开了出去。

    凭一己之力堵心完三个人的谢拾道貌岸然同她们道过别,毫无心理负担走了。

    钟萍盯着谢拾的背影,眼神变幻,而后她收回目光,看向林西彩,表情变得有些认真沉凝,她张了张嘴,纠结了一下措辞:“你跟这位男同学,很熟?”

    “还算熟,这就是我说的那个同桌。”

    林西彩想了想,开始打感情牌。

    说谢拾是她同桌,在她成绩下滑所有人不理她嫌弃她不愿意跟她当同桌的时候,只有他愿意接纳她跟她当同桌。

    说谢拾很可怜,说他身世惨淡,从小跟母亲相依为命,一个多月前母亲还出车祸去世了,现在户口本上就剩他一个了。

    真假参半,双管齐下,效果甚好,她妈被她说得眼睛直下饺子,眼泪啪啪往下掉,直说这孩子可怜。

    一时间,对他是,又可怜,又感激,甚至说等有时间了邀请他来家里吃饭。

    林西彩舒一口气,心中呵呵,还吃饭?你要知道他怎么对你闺女耍流氓的你就不这么说了。

    吃饭是不可能吃饭的。

    流氓不配上桌。

    ……

    另一边,李慈站在地板上,手里把玩着一支飞镖。

    对面是一堵墙,上面大大小小密密麻麻,半墙壁的照片。

    照片上只有一个人,笑的,恼的,开心的,生气的,各种样子的同一个人。

    李慈定定看着被他挂在墙上的那些照片,目光复杂至极,“你说我当时盯上她了。”

    身侧两个小弟对视一眼,点头,“嗯。”

    “我当时做过什么?”李慈问。

    “也没,也没做过什么,你们认识的时间短,”小弟说,“而且你当时好像没那么喜欢她,只是……只是想捉弄她。”

    李慈压根没听他们在说什么,他只是自顾自盯着那些照片,通过那些照片去回忆他们在医院在食堂遇见时她看过来的眼神。

    他盯着她,突然咬了咬牙,眼神近乎凶残:“这样一个人,我没得手只会想尽办法死咬着不放,怎么会随随便便把她忘了。”

    小弟一愣,“慈哥也觉得您失踪的事儿跟她有关?”

    “也?”李慈眼睛微眯,“还有谁这么觉得?”

    小弟迟疑片刻,“曾净欢呐,其实您失踪这段时间她最着急,当然没有什么证据,但有段时间她魔怔了一样非说您的失踪是这女孩弄的。”

    李慈没说话,手上的飞镖扎过去,直直扎到了一张照片中林西彩胸口的位置。

    也许有关。

    也许无关。

    这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对她有兴趣。

    他不知道这种几乎要将他撕碎的渴望从何而来,从他见到她第一面起,他就不想放过这个人。

    第57章 都不是我的药

    李慈回归后的异常,许恬是感受最敏感的。

    李慈跟她还是名义上的男女朋友关系,她原以为他回来后,原先她短暂躲过去的噩梦也会一起找上她,可事实证明,有什么地方已经不一样了。

    他说话的语气,微笑的弧度好像还是以前的样子,但就是有哪里不对劲。

    气质,是气质。

    气质还有眼神,都不一样了。

    还是善于伪装,还是表里不一,但皮囊之下,那种曾经刻入灵魂的风流轻浮的东西似乎不见了。

    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他也不再像以前那样流连于跟她的肢体接触,某些瞬间,她甚至能从他眼底读出一抹抗拒和厌恶。他甚至,比她还要抗拒这种靠近和接触。

    他看过来的眼神始终平静,或者是假装出来的亲近,伪装之下是一种连他自己都费解的茫然。

    自从那次公交车她见过钟菲后,两个人就再没有私下接触过。之后偶尔遇见,也是点头之交。

    沨陵江边发生过的事,两个人的对话,她的那句意味不明的允诺,许恬从未跟任何人提起,为了不给她添麻烦,她对一切守口如瓶,现在这个人回来了,她还能全身而退吗?

    想起食堂的事儿,许恬在心里叹了口气,只怕这只是一个开始,她终究是被她给连累了。

    还是那个包厢,李慈在打游戏,一盘游戏输掉烦躁地扔了鼠标,他的动作幅度略大,一旁的许恬条件反射般被吓了一激灵,身体颤了下。

    李慈将她的动作收于眼底,身体后仰,靠在了椅背上。

    他歪过头来看她,看着她一动不动坐在旁边,坐得笔直僵硬,像一块木头,冷笑:“你很怕我?”

    许恬一怔,轻轻摇了摇头,“没有。”

    李慈看着她,语气似乎很温柔,“为什么怕,我对你不好吗?”

    许恬摇摇头,“不是的。”

    李慈突然话锋一转,“那个女生你认识?”

    许恬睫毛微颤,神经线顿时绷紧了些,“…….哪个?”

    李慈盯着她,一字一句,“你们学校,食堂那个。钟菲。”

    许恬看过来,“我们不熟的。”

    “可你好像很关心她。”李慈说。

    “没有,”许恬否认,“我们没什么交集的。”

    李慈突然直起身体朝她靠过来,一张苍白俊秀的脸朝她贴过去,带着温热的呼吸,像是要亲她,许恬配合地闭了眼睛。

    李慈始终睁着眼睛,嘴唇停在距离她嘴唇一寸的地方:“你早就想离开我了,是吧。”

    许恬睁大了眼睛。

    李慈又坐了回去,身体重新软绵绵靠在了椅背上。

    “如

    你所愿,”他说,“滚吧。”

    许恬看过去,不知是不相信他的话,还是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久久没有动静。

    虽然这几个月因为李慈的消失,她的生活变得平静。

    但这平静更像是借来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收回去。

    她始终不知道这个人什么时候又会卷土重来,像以前那样恶劣地玩弄她的生活。

    就像有一把随时可能落下的剑,她始终没有办法真的安心。

    而现在,他亲口还了她自由。

    身侧的人闭上了眼睛,似乎疲惫极了,一张脸白得吓人。

    许恬没再说什么,连道别的话都没有,小心站起来,轻手轻脚离开了座位。

    走出包厢的那一刻,她眼睛突然有些酸,胸口憋闷得厉害。是结束了吧?是这样结束了吧?

    许恬惨然一笑,走得很快了些。

    结束了好,终于结束了。

    许恬离开后,李慈在靠椅上睁开了眼睛。一种烦躁又空虚的情绪再一次密密麻麻爬了上来。

    他已经很久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了。

    就好像他失踪的那段时间有人帮他进化掉了睡眠。

    他似乎认床了——可悲的是认的不是他的床。

    他的房间还是不对,怎么都不对,那个房间都快被他搬空了,看着里面的摆设格局还是让他难受,不对劲!哪里都不对劲!

    他每天连三个小时都睡不到,偶尔睡着了,也是成宿成宿地做噩梦,梦见从悬崖上摔下来,梦见被困在全是蛇的树林里,梦见被关在小黑屋里…….然后突然惊醒,身体恐惧到发抖,发抖到全身痉挛。

    家里安排了专门的心理医生,白天他用力扮演从前的自己,扮演一个正常人,到了晚上,就变成了一个连睡觉都做不到的废人。

    心理医生每晚疏导他,给他吃药,他已经很配合了!可是没有用,一点用都没有!

    他想知道当初发生了什么,他想知道他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他想知道究竟是谁把他变成这样,他要抽了他的皮剥了他的筋敲碎他的骨,他不会放过他,他要把自己现在一万倍的痛苦还回去,该死,全都该死。

    李慈躺在沙发上,苍白的肤色被酒红色的皮质沙发皮映衬得越发病态,像一只濒死的吸血鬼。

    他闭着眼睛躺在那里,包厢的门突然被推开。

    李慈烦躁地睁开眼,曾净欢已经站到了不远处。

    李慈扫她一眼,蹙眉:“谁让你进来的?”

    “周六我生日,你会来的吧。”曾净欢问。

    李慈抿唇:“有时间会去。”

    曾净欢一动不动看着他:“我邀请了钟菲。”

    李慈愣了下,唇角掀起一抹嘲讽,“把你的小聪明收起来,我讨厌自以为是的人。”

    他顿了下,冷笑,“你邀请她她就一定会来么?”

    曾净欢死死盯着他,“她一定会来。”

    李慈没说话,沉默看她一眼,抓起外套一脸沉郁出了包厢

    周六那天,林西彩正在图书馆学习,手机突然响了,湘灵的电话。

    林西彩去休息区按了接听,电话那端传来一道含混不清的声音:“钟钟菲我喝醉了,你能接我下吗?”

    “啊?”林西彩太阳穴跳了跳,“你朋友们呢?他们都在吧?”

    湘灵是说过周六要去参加一个发小的生日会,之前为了准备礼物还省吃俭用了两个月,想必现在就是在生日会上,小女孩没什么酒量,喝醉了倒也正常,只是,这电话怎么打到了她这里

    “他们他们说他们也醉了”湘灵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有点大舌头,“钟菲你来接我吧,我我害怕”

    林西彩迟疑片刻,终于还是不忍心:“好,你发我个定位。”

    “嗯”

    林西彩看了看时间,接完人送完人估计时间也差不多了,当下回到座位收拾了东西,直接背着书包赶往地址上的KTV。

    林西彩怕对方等久了,特意打的车,一路风风火火,终于赶到了那个包厢。

    林西彩在那个包厢前站定,又核对了一遍房间号,推门走了进去。里面确实是在过生日,只是寿星让她大吃一惊。

    里面男男女女,曾净欢被簇拥着站在中心位,头上被人扣了一个精致的皇冠。桌上是蛋糕和礼物,湘灵已经被灌醉了,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

    人群之外,一道熟悉的身影倚墙站着,在林西彩推门走进去的那一刻,幽幽看了过来。

    随着她走进去,包厢里一下子安静下来,原本的欢声笑语凝固,变得冷冽、生硬而尴尬,仿佛是她的到来打破了这里的好氛围。

    林西彩看湘灵一眼,又看一眼曾净欢,当下什么都明白了。

    她突然笑了下,“你就是湘灵口中那个跟她一起长大的发小?”

    林西彩拿起桌子上被随意放在一边,盒子上沾了酒水和蛋糕的项链,语气叹惋,“为了这么个玩意儿,两个月前就开始省吃俭用,她可真够蠢的。”

    曾净欢变了脸色:“你说谁蠢?”

    “不蠢吗?掏心掏肺对人家,却被人家当工具人。”林西彩眼神嘲讽,“你把她灌醉整这一出不就是为了引我过来吗?”

    “我没想怎么样她。”曾净欢说。

    “可你利用她。”林西彩说。

    对面的女孩像是被戳到了痛处,声音骤然大了几分,“她怪我也是我的事儿,还轮不到一个外人说三道四!你以为你是谁?你有什么资格对我们的事指指点点?”

    林西彩懒得纠缠,自顾自走过去要将桌子上的湘灵拉起来,然而手指尚未碰到湘灵,被突然上前的曾净欢重重推了一把,她的腰被那股力道推得撞到了桌子的棱角上,一张小脸当即痛得皱到了一起。

    李慈眼神骤然凌厉了几分。

    他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冷冷看过去,目光落在那只将她推出去的手上。

    一种没由来的冲动让他突然暴怒,那股暴怒几乎要从心脏里冲出来,可在那股暴怒失控之前,他仅存的理智很快又让他迷茫起来。

    他为什么要愤怒,他在愤怒什么?

    他不该插手,也没理由插手。

    李慈握着酒杯的手指尖发白,克制着不插手。

    也克制着心里那股横冲直撞的,想要不顾一切向那个人靠近的渴望。

    李慈盯着那个人,从她进门到现在,她似乎还没有看过他一下。李慈开始在心里数数,跟自己打赌他数到几,这个人才会看他一眼。

    如果她如果在他数到十之前这个贱人能看他一眼,那他,他可以既往不咎,可以不再找她麻烦

    李慈觉得自己仁慈极了,这个赌注简直是他对她的宽宏大量。

    可是,这个贱人没福气极了,可恶极了。他不知道已经在心里从一数到十数了几遍,她自始至终没有看过来一眼。

    她一直在看曾净欢,李慈胸口发闷,他甚至连曾净欢都嫉妒。

    嫉妒的同时,他又开始愤怒,刚刚为什么不还手?是没长手吗?为什么露出那种可怜的表情,是成心想让别人心疼你吗?没人同情你,没人心疼你贱人!

    曾净欢在盯着她,李慈也在盯着她,在场所有人都盯着她,林西彩一视同仁地无视所有目光,从桌子上爬起来,弯了弯腰,又要伸手去拉湘灵。

    曾净欢盯着她淡然的浑不在意的模样,眼睛发痛。

    还在装。

    她竟然还在装。

    她必须揭穿她的真面目。

    曾净欢伸手过去,又要去碰她,手尚未挥上

    去,一只手伸过来,狠狠捏住了她的胳膊。

    曾净欢讷讷抬头,李慈睨着她,神情有些扭曲:“都给我滚。”

    曾净欢僵在那里,“你说什么?”

    李慈抓着她的胳膊,重重甩开,声音发沉:“都给我滚出去,我跟她有话要说。”

    众人被吓了一个激灵,当下急急忙忙往外走,曾净欢眼睛发酸发涩,有些执拗地立在那里,其他人不落忍,连哄带拽地把人拉走了。

    诺大的包厢里,转眼只剩下他二人。还有一个不省人事的醉鬼。

    两个人站在那里,莫名僵持,谁也没先开口说话。

    林西彩看着这个人,看着对面熟悉的制服,有那么一瞬间幻视他们还在空间里。

    林西彩突然有些疲惫,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随着她在沙发上坐下,李慈蹲下来,坐在了沙发下面的地毯上。

    林西彩盯着他的动作,微微怔了下,表情有些复杂。

    李慈仿佛并没有刻意去想他为什么要坐在那里,没什么道理,仿佛本该如此。在她脚边的毯子上坐下的瞬间,他的神经线久违的放松。

    仿佛绷到极点马上要断掉的一根弦突然松弛下来。

    李慈突然久违地有了一丝困倦。

    “你想说什么?”林西彩问。

    “我已经好久没睡过一个好觉了。”

    李慈自顾自开口,语气竟称得上平和,“睡不着,怎么都睡不着,每天两个小时都睡不到,一睡着就做噩梦,睡不着累,睡着了被吓醒更累。我觉得我已经快死了。”

    林西彩沉默片刻,“没有医生管你吗?”

    “有。可他们都不是我的药。”

    李慈突然抬头看向她,“他们都不是我的药,也开不出来能救我命的药。可是现在你坐在这里,我看着你,我突然觉得有点困了,如果我现在闭上眼睛,大概可以睡很久。你说,这是为什么?”

    林西彩摇摇头,“我不知道。”

    李慈盯着她,眼神近乎发狠,狠到一定程度变得与痴迷混淆不清。

    “我们以前是不是认识?”他问。

    第58章 等我抓住你

    “是见过几面。”林西彩说,“我得罪过你。”

    李慈摇摇头,“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我失忆了,正好把你忘了,你为什么总这么特殊?”李慈像问她,又像问自己,“我的失踪和我的失忆,是不是跟你有关?”

    “所以,”林西彩似乎叹了口气,“你也觉得是我把你藏起来了是吗。”

    “我原本是一点都不信的,现在却说不准了,”他大着胆子伸手试探着轻轻碰了碰她的眼睛,“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你不怕我,这么多人里,唯独你是真的一点都不害怕我。”

    林西彩怔了怔。

    李慈似乎笑了下,忽而伸手有些玩味地托住了她的下巴,“你在想什么,说话。”

    那双漂亮无害的眼睛突然变红,变湿。

    一滴水意从眼角滑落,顺着脸颊向下,落到了她捏着她下巴的手上。

    李慈的手被烫了下,颤了下,条件反射般退了回去。

    像被催眠,被蛊惑,一种诡异的愧疚和恐惧再一次密密麻麻缠上了他。

    这个人眨了眨眼睛,似乎要忍住眼泪,眼睛却越发红:“你们如果怀疑是我,大可以把我送给警察调查,而不是什么依据都没有单凭一个什么可笑的眼神就把我扣在这里动私刑。”

    李慈看着她落泪的泛红的眼睛,胸口像被重物击中,突然难受得厉害。

    不是这样的。

    他没想怎么样。

    是他把她惹哭了,他又让她生气了

    “又”?为什么是又?

    他的头又开始痛起来,心脏也开始痛。

    灵魂深处有什么东西在横冲直撞,快被闷死了捂烂了迫切地要找到一个出口,他疯狂地想要将那种东西拽出来看看是什么,它却卡在那里不上不下让他生不如死。

    他想要记起来,疯狂地想要记起来,脑子却像一个生锈的机器,齿轮卡住无论如何不肯往前奏。

    好难受,他真的好难受

    林西彩将湘灵揽在肩上扶着人往外走,李慈伸手拉住她的衣角,像命令,又像哀求,“不准走,不准走!”

    林西彩没停下步子,她的衣角从他手里滑走。

    李慈盯着她,脸色白得要命,“给我、给我拦住她!”

    包厢里的其他人早被他赶走,再没有别人,自然没有人来得及成为他的帮凶,林西彩走到门口,回头淡淡看了他一眼。

    “你是真的病了。”她说。

    李慈单膝跪坐在地毯上,手肘拄着沙发,他看着她的背影,眼前开始出现幻影,噩梦里的那些画面不断放映,除了那些蛇,悬崖,几乎要将他吞噬的黑,他还模模糊糊看到一个身影。

    什么都看不清,他甚至看不清那个身影是男是女,只是到那里确实有个人。

    那个人是谁,是谁呢?

    究竟是谁在如此不遗余力地折磨他!

    李慈心脏跳得过快,似乎已经超过了他能承受的极限,在某一刻,他的心脏似乎停住了,李慈晕厥过去。

    外面的人陆陆续续走进来,见情况不对,顿时乱作一团,拨打了急救电话。

    他从鬼门关绕了一圈回来,在病床上奄奄一息,睁开眼第一句话却是:“我要想起来。”

    他受不了了,再这样他真的会死掉。

    他必须看到那个人,他必须知道让他失踪的那个人是谁,他必须想起来。

    他以前的日子那么潇洒自在,那个人让他回不去以前的生活,将他变得人不人鬼不鬼又一把扔了他,连记忆都不肯留给他,让他像个傻瓜一样蒙在鼓里,说不定这会儿正躲在哪里笑他呢。

    可恶,他一定把那个人抓起来,攥在手心里,捏碎!碾烂!

    李慈能下床后,像个恶鬼,白着一张脸找到心理医生,威逼利诱让医生帮他想起来,不惜一切代价,他什么都可以试,医生拒绝,说强行刺激风险很大,会造成不可逆的脑损伤,甚至会有生命危险。

    李慈于是直接从口袋里拿出提前准备好的手术刀,当着心理医生的面儿划破了手腕上的动脉,鲜血如注,他笑着,像一个被逼到绝境的恶鬼疯子,“你帮我,我不一定死,你不帮我,我现在就会死。脑损伤?哈哈哈”

    他突然笑得开怀,“我现在这样跟脑损伤有什么区别?再损伤一点我会怕吗?我还有什么可怕的?”

    他突然愤怒,“你不是医生吗?你难道看不出来我要死了吗?你难道看不出来我白天装正常人装得有多辛苦吗!我要死了你看不出来吗!”

    他死不死是一回事,一旁面善的中年医生此时是真快吓死了,脸上血色全无:“您别冲动,我帮您,我一直在帮您啊”

    “少他妈跟我扯那些屁话,直接说方案!”李慈手腕上的血已浸透了半个胳膊,血淋淋的胳膊抬起来指着他,“拿不出方案,跟我一起死在这儿。”

    “电电击疗法是有希望让你恢复记忆的,只是过程会非常痛苦,不是一般人能成承受的,而且”

    “好,谢谢医生,”李慈将手术刀扔到一边,笑得文质彬彬,“没有吓到您吧?”

    “没、没有。”

    李慈又是一笑,表情斯文,“其实我状态还是挺好的,也没有你想得那么糟糕。”

    “哦哦,是、是挺好。”

    那天之后李慈没再去学校。

    与此同时郊外李家别墅的疗养区医生进进出出,一连许多天,里面总断断续续传来一阵又一阵可怖的嘶叫,那声音撕心裂肺,像有人被剥皮抽筋,凄厉至极。

    李慈躺在床上,原本瘦削苍白的面孔当下更是人鬼难分,整个人虚脱在床上,像一滩再也站不起来的烂泥。

    这样日复一日的自毁式的自我折磨几乎要了他的命,医生几度喊停,被他破口大

    骂。

    他要想起来,死也要想起来,死也要想起来!

    那双昔日斯文漂亮的眼睛已经失去光泽,变得涣散、浑浊,像一个病入膏肓行将就木的老人。

    这具身体已经被他毁得破破烂烂,灵魂也被他自己折磨得奄奄一息。

    可他在笑。

    恍惚间,有个人在他眼前晃,在他梦里晃。

    她的轮廓似乎终于开始变清晰。

    当电流淌过他的灵魂,李慈在最极致的痛苦中虚虚看向某个地方——

    “乖乖,等我抓住你。”

    ……

    KTV回来之后,林西彩一直有些忐忑,总觉得那个人还会找过来。

    但有些意外的是,那天之后,那个人就好像消失了,她的生活突然就平静了下来。

    期末考试完就是寒假,因为没有人过来找麻烦,林西彩得以全身心投入到期末考试的备考中,上次是403,这次她希望还能再进步一百名。

    这非常的难,仿佛已经到了一个瓶颈期,越往前进步的阻力变得越大。

    林西彩关注自己的成绩天经地义,但她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她这位同桌开始非常在意她的成绩,对她的成绩有一种让人匪夷所思的关注和执着。

    每次作业试卷她的卷子一发下来,他第一个复盘,从头到尾,见到错题简直表情简直比她自己还臭。

    林西彩看着他每天对着自己的试卷苦大仇深,一脸的莫名其妙。?

    我考得好你是有绩效吗?

    为什么这么在意我的成绩?

    林西彩在心里翻个白眼,从他手里将试卷抽出,开始整理错题。

    遇到真正有难度的题,林西彩在旁边咬笔头绞尽脑汁,谢拾也巴巴盯着,有时候还会特不自量力地露出跃跃欲试的表情。

    林西彩当然不会没情商到直接笑出来,只会意味不明看他一眼,然后在心里说上一句,继续玩儿你的吧。

    前面林西彩和谢拾两个人,一个改错题,一个托腮盯着人家改错题,后面朱宏飞和路子鑫突然一阵抱不平:

    “这什么黑箱操作,谢哥竟然不是第一。”

    “我也觉得这榜离谱。”

    林西彩写完一道题,伸懒腰,闻言顺势凑了个热闹,“什么东西?”

    朱宏飞傻乐,拿着手机给林西彩瞧,“论坛里不知道搞了个校草评选,给谢哥排第三去了。”

    林西彩胡乱扫一眼,哦了一声,不是很感兴趣的样子。

    朱宏飞瞧她一眼,似乎对她的反应有点不乐意,“怎么样啊,是不是也觉得这榜是闭着眼排的?”

    林西彩回头看他一眼,微微一笑:“你要实在闲着,就拿个扫帚把咱几个这片地扫了。”

    朱宏飞讨了个没趣,不跟她玩儿了,低头跟路子鑫窃窃私语。

    林西彩其实心里是八卦的,只是不想当着他们几个的面儿八卦,实际上当天一回到家,她就点开了那个所谓校草评选的投票贴。

    原本只是胡乱刷刷,凑个热闹,对里面的帅脸们挨个品鉴品鉴。

    结果点进去发现,画风跟她想的大不相同。

    她想的是,萝卜青菜各有所爱,和和美美看看帅哥,结果点进去好家伙,各种抱团拉踩,其中被黑得最厉害的一个,就是她这位疯同桌。

    “校草看的就是一张脸吗?人品和成绩也要加入考察的好吧。”

    “就是成绩差成这个样子也敢抢校草的位子?”

    “成绩差就算了智商问题,重点人品还不行。”

    “李慈失踪那事儿吗?那个不是已经澄清了吗?”

    “就算没有那事儿,之前发生在他身上那些奇奇怪怪的事儿怎么解释?说出去让一个怪物当我们学校的校草,我丢不起这个人。”

    “太邪乎太晦气了这人,还是离远点比较好,说不定他妈就是让他给克死的。”

    林西彩看前面几条面无表情,看到后面眉头忍不住一蹙。

    两分钟后,一个ID为“不拿第一就会死”的卡通头像的战斗咪上线。

    不拿第一就会死:【这只是一个娱乐贴不是吗?人身攻击的是想做什么?】

    26923323:【呦呦呦,怪物的小迷妹闻着味儿出来护主了。】

    林西彩隔着屏幕被那个贱嗖嗖的语气冲得火气上涌:【护你大爷的主!】

    线下就算了,网上还能叫你给欺负了?林西彩直接在那条黑贴下面切换战斗模式,当起了女战神,逮住一个不好好说话的就是一顿喷。

    与此同时,另一边,同样正在刷贴的谢拾本人盯着那个战斗力爆表的“不拿第一就会死”,陷入沉思。

    谢拾花半分钟时间注册了一个账号。

    谢拾靠在阳台栏杆上,想了想,敲了几个字过去。

    xslxc回复不拿第一就会死:【这个谢拾确实惹人讨厌。】

    只一秒,手机震了下。

    不拿第一就会死:【你了解他吗你?】

    xslxc:【所以你不觉得他讨厌?】

    不拿第一就会死:【我为什么要讨厌他?】

    谢拾咬了咬干涩的嘴唇。

    那就是不讨厌。

    甚至有点喜欢。

    不,看程度还不是有点。

    她很喜欢他。

    xslxc:【这个人有点丑。】

    不拿第一就会死:【丑?黑别的也就算了,你黑他丑?】

    xslxc:【所以你觉得他不丑?】

    不拿第一就会死:【这边建议你去配一副眼睛。】

    谢拾的嘴巴被他咬到发麻。

    她不觉得他丑。

    甚至觉得他有点帅。

    不,这是说他很帅的意思。

    她觉得他很帅。

    xslxc:【这个人有点晦气。】

    不拿第一就会死:【反弹,你才晦气,你这种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人才晦气。】

    “嘴里吐不出象牙”的谢拾快把嘴唇咬破了,心里美不滋儿。

    她不嫌他晦气。

    甚至在为他出气。

    她一点都不嫌弃他。

    xslxc:【这个人】

    谢拾还没想好下一条黑什么,一个傻叉账号横插一杠。

    62397293回复不拿第一就会死:【有一点你狡辩不了,他成绩烂,人家榜一的成绩打个对折都比他高。】

    这条回复发出,战斗力爆表的“不拿第一就会死”突然沉默了。

    过了一会儿,没招了的不拿第一就会死发来了六个点。

    不拿第一就会死:【……】

    与此同时,xslxc回复62397293:【跟你有什么关系?滚。】

    62397293:?

    62397293:??

    62397293:神经病吧,我不是在帮你说话吗?

    为什么要这样对待友军?

    疯了吧。

    ……

    第二天林西彩到学校,朱宏飞和路子鑫在后桌又说起那个黑帖。

    朱宏飞义愤填膺:“那些人都疯了吧,不是那个帖子我都不知道我谢哥有这么多黑子。”

    “我也看见了,”路子鑫说,“有几个骂得忒难听。”

    林西彩坐在座位上从书包里掏东西,罕见也插了句嘴,顶着大黑眼圈破口大骂:“别提了,昨天晚上遇到一傻b,我都怀疑谢拾是不是挖这家伙祖坟了,整整一晚上恨不得把他从头发丝到指甲盖都黑一遍,神经病一样。”

    第59章 靠他不如靠我

    朱宏飞乐了,“反黑没有?”

    “必须骂回去啊,”林西彩懒得装了,大言不惭,“谢拾固然可恶,但那家伙更是不配为人。”

    林西彩刚骂完,谢拾也带着两个大黑眼圈走过来了。

    见他走过来,三人很默契地闭上了嘴巴。

    林西彩口中“不配为人”的某人大尾巴狼一装到底,顶着俩大黑眼圈装无辜:“什么帖子?”

    说着,假模假样掏手机要看。

    刚拿出手机,手被人拍住。

    抬眸看过去,是他同桌愠怒的有些恨铁不成钢的脸:“有刷帖子的功夫多做俩题吧,你最大的黑点就是你的成绩!”

    谢拾:“……”

    前面湘灵似乎是感

    觉这边儿气氛有点硬了,好心地过来解围,拿了张海报过来,上边印着四五个描眉画眼的时尚潮男,没话找话:“菲菲,你看我团哪个最帅?”

    林西彩果然被吸引了注意力,凑近了去审视那几个潮男,看了一会儿,她有些遗憾地摇摇头,“都挺不错的,但都不是我会喜欢的类型。”

    “这么顶的团,里面都没你的类型?”湘灵有点为自担不忿,“那你喜欢什么样的?报一报你的择偶标准我听听。”

    身侧的视线越来越烫,林西彩忽视那道虎视眈眈的目光,有些做作地露出小女孩憧憬的神情,好像很认真地在思考这个问题:“我的择偶标准嘛,脸要帅,个儿要高,皮肤要白,性格最好稳重一点,不要太吵太闹,勤快,听话,执行力强…….”

    “哦,”湘灵看她一眼,了然,“那不就坐你身边吗?”

    林西彩愣了下,直觉身侧的目光更浓更烈,眉宇间凝出些虚张声势的恼意,冷冷道,“我慕强,他啊,成绩太差。”

    谢拾:“……”

    一个坑里被人埋两次,谢拾盯着身边的人,不怒反笑。

    下午体育课,林西彩没去,谢拾也没去。

    林西彩写作业背单词,谢拾在旁边无所事事,一本破恐怖小说都翻包浆了。

    两个人安安静静在教室里各干各的事儿,半节课不到本该在操场上撒欢的人突然提前回来了,走在前面的是一群男生,各个面红耳赤,骂骂咧咧,有的脸上还挂了彩。

    一群人骂骂咧咧走进来,看谢拾一眼,终究是有所顾忌,下意识将声音低了下去。

    林西彩看过去,盯着朱宏飞脸上的伤吓一跳:“脸怎么了?”

    目光后移,瞧见路子鑫和男体委,睁大了眼睛,“还有你们,怎么了这是?这不是还没下课吗?”

    “别提了,”路子鑫恨恨道,“跟A班那群傻b打了一架。”

    “因为什么呀?”林西彩问。

    “他们不讲道理,没事儿找事儿!”

    A班和Z班每周有一节体育课是一起的,也就是今天下午这节。

    由于两个班一贯不合,一起打篮球回回有摩擦,体育老师就对小篮球场做了分配,一个班一次,一节课归你,一节课归他。

    一开始两个班都没什么意见,但A班呢,毕竟是学霸班,体育课被其他科目老师占用的时候很多,A班觉得利益受损,开始对这个方案提出异议。

    就比如今天这事儿,其实今天确实轮到Z班了,但A班上来就带着人把篮球场占了,说他们上节课体育课没来,他们没来的时候篮球场便宜Z班了,这节就应该给他们补回来。

    Z班不同意,让他们让开,说没这个道理,是谁的就是谁的。A班说难道你们上节课没用篮球场?你们既然用了,这节课就应该还给我们。Z班这边也炸了,说你们上节课都没来,篮球场不用难道空着?是我们不让你们体育课的吗?

    双方在这个问题上一顿掰扯,从小规模吵架,情势一路恶化,最后发展成了大规模摩擦。

    体育老师管不住,叫来了年级主任调停,年级主任听完缘由把双方臭骂一顿,然后,毫无悬念把篮球场判给了A班。

    Z班喊不公平,说主任就是看他们成绩好偏向他们。

    A班说,那你们有本事也考好点呗,你们班成绩最好的连全校前五十都挤不进去。

    A班男体委更是当众贴脸,扬言,“期末考试你们班要是有人能考进前50,我当众认错,这个篮球场以后就当送你们了,下学期体育课都是你们的!”

    年轻人嘛,经不起激将,Z班这边受不了被人这么阴阳怪气,脑袋一热接了这个挑战,也硬气说道,“不就前50吗?期末见!”

    林西彩听完来龙去脉,沉默了。

    不光她沉默,全班都沉默了。

    放狠话一时爽,这会儿清醒了,后知后觉开始心虚。

    林西彩:“所以,你们是把希望寄托在了哪位豪杰身上?”

    众人目光在她身上落下一瞬,似乎在思量这位前年级第一有多少可使用价值,思量完似乎觉得参考价值不大,从她身上移开,最后落在了人群之外正拿着小本本记单词的一个男生身上。

    男生怔怔抬头,推了推眼镜:“我我没进过前50。”

    “以前没进过不代表这一次进不了!”男体委走过去一把揽住了尖子生的肩,“考得最好的一回排多少名?”

    “87。”

    “87离50很远吗?”男体委热泪盈眶,“你就是全村的希望。”

    尖子生拼命否认,但没人听。

    那天之后全班人都把希望寄托在了尖子生身上。

    班上的人倒也不是那种只给压力不给动力站着说话不腰疼的货,每个人切切实实地为尖子生迈向全校前五十的伟大目标添砖加瓦。

    尖子生作为全村的希望,水有人给打,饭有人给买,连值日都不用做,轮到值日刚碰到板擦就被人夺走了,大喊使不得,“你什么身份,怎么能干这种粗活,你继续学习,我来,我来。”

    尖子生感动得无以为报,只能使出吃奶的劲儿学习。

    以往每天放学林西彩最后一个走,结果现在,林西彩走的时候,尖子生还在学。

    林西彩看着尖子生的背影,仿佛看到了他背上的那座大山。

    林西彩心中恻隐,把口袋里洗好的李子放在了尖子生桌子上,尖子生从题海中抬头,林西彩朝他同情地笑笑:“辛苦了”

    尖子生看看她送的水果,本来都要收拾东西了,当场决定再学半个小时。

    林西彩和尖子生在前面眉来眼去,谢拾拎包等在后门望着二人,眼睛微微眯了眯,手指扣在门板上,重重扣了两下。

    林西彩送完关心走出来,两个人一前一后下楼,听见身后谢拾幽幽说了句:“靠他还不如靠我。”

    林西彩扭头看他一眼:“现在不是幽默的时候。”

    谢拾:“”

    谢拾欲言又止,最后什么话都没说。

    期末考试,谢拾因为上次缺考,直接被分到了最后一个考场。

    林西彩看起来很重视那场考试,几天前就开始诚惶诚恐,考试当天更是绷紧了一根弦,几科考下来,像被吸干了精气。

    考试结束,一块石头终于落地。

    谢拾照例送她回家,林西彩心情不错的样子,语气都轻快许多,“终于考完了。考得怎么样?”

    “还行,”谢拾说,“很无聊的题目。”

    谢拾这样回答,林西彩一点都不意外。

    一看题就犯困,整张卷子没几道可以下手的题,可不就觉得无聊。

    林西彩表示理解,她也是从学渣过来的,她太懂那种感觉了。

    林西彩看看神情看似有些低落的谢拾,抬手在他肩上拍了两下,有点语重心长:“你在学习上就是太浪荡了,把你的恐怖小说收起来,下学期跟我一起学,姐带你进步。”

    谢拾沉沉看了看她搭在他肩上的手,没躲开,有点乖:“谢谢姐。”

    “不客气!”林西彩跳上后座,“好好骑车,就当你付下学期的学费了。”

    “好的姐。”

    学生考完试放两天假,老师们这两天是要正常上班的,寒假前最后忙一波儿,在学校里号卷子,整理分数、做排名表。

    数学办公室里,数学组组长将各个考场的卷子往下分。

    办公室里有一个大学刚毕业的小姑娘做实习老师,考虑到小姑娘第一次参与这种大规模的批卷子,数学组组长直接把最后两个考场的卷子拿给了她。

    这两个考场上除了极个别胡写一通的,最多的是白卷,工作量上相对小。

    需要批改的试卷分发下去,办公室里只剩下了唰唰的翻卷子改卷子的声音,数学组组长批的第一考场的卷子,听见其他老师唉声叹气。

    “我这个考场分数普遍不高,平均水平110、120,考场挺靠前了,这分不行啊这。”

    “我这个考场更靠后,110以上

    的都没几个。”

    其他老师叹完气忍不住问第一考场的情况,“崔老师,第一考场呢?第一考场分高吗?有上140的吗?”

    数学组长手下未停,答道:“目前最高分139。”

    “不低了,还得是第一考场的孩子。这回题目确实难,这个139的哪个班的?”

    “肯定A班的呗。”

    数学组长一笑:“你猜对了。”

    “哎呦,这还用猜吗,肯定是崔老师带出来的兵啊。”

    数学组组长被戴了高帽子,心里暖洋洋,脸上的笑更大了。

    这边正其乐融融,角落的实习老师突然弱弱一道声音,“老师。”

    数学组组长看过去,“怎么了?小张?”

    小姑娘推了推眼镜,又看了那卷子一眼,有点不确定,“我这里好像号出来一个满分?”

    办公室突然沉默了。

    她们没记错的话,她号的是最后一个考场吧?

    第60章 一个装货

    数秒后,数学组组长走过去,不可置信:“你说什么?最后一个考场,满分?”

    其他老师更是诧异,“最后一个考场?崔老师是不是你们A班的谁上次缺考,这回坐到了最后一考场?”

    “缺考?”数学组组长摇摇头,“不可能,我们班的孩子不可能缺考,就是生病了也会拖着身体来考试的。不可能是A班的,小张你看看是谁”

    “Z班,叫谢拾。”

    “谁!”

    另一个角落里一个面容和善又沧桑的女人直接站了起来,“你说谁?”

    “谢拾。”小姑娘又重复了一遍。

    Z班数学老师兼班主任,这下彻底懵了。

    以往这种露脸的时候她都有意把自己藏起来,因为她知道这种时候露脸的一定不会是她们班,他们班不给她露屁股她都烧高香了。

    天边一声巨响——

    有人拿了满分。

    她班的?

    她的学生?

    还是那个没学过习没讲过话的怪学生?

    Z班班主任差点晕过去。

    由于谢拾本人身上的传闻过于多了,这里的老师对这个名字都不陌生,但他成绩什么样大家有目共睹,前段时间确实轰轰烈烈地变帅了,在学校里狠狠被讨论了一波儿,但是成绩和脸可不是一回事,这可不是什么剪个头发就能脱胎换骨的?

    除非换个脑子。

    这抄的吧?

    众人第一反应是抄的。

    但很快意识到这是最后一考场,一堆二三十分的卷子里,他抄谁的能抄出来个150?

    数学组组长拿着那张烫手的卷子左翻右翻,指尖微微发颤:“看来这次是试题泄露了,查查是怎么漏出去的,还有没有其他同学拿到答案。”

    Z班班主任闻言一怔,欲言又止。

    她想说,毫无依据怎么就觉得是泄题了,就不能是我们班这孩子突然…….突然

    好吧,连她自己都不信。

    Z班班主任走过去,拿过那张卷子研究,一直到那张答题步骤简洁但论证规范的卷子拿在手里,都有种不真实感。

    她翻卷子,看后面大题的论证,看到某两道题目的时候眉蹙了下,又展开。

    “我觉得不是试题泄露,”Z班班主任试探着反驳,“这孩子好几道题的解题思路跟答案就不一样,比答案要简单许多。”

    “网上什么版本的答案没有,只要拿到试题,在网上搜答案还不容易,就算跟现有答案不一样,也不能证明什么。”

    “他没有理由这么做,”Z班班主任有点急了,“你是说一个平时根本不在意成绩的孩子突然为一场考试又是偷题又是背答案?这怎么可能?”

    “有什么不可能的,这个年纪的小孩不就容易冲动吗,”另一个老师笑笑,“哎,听说你们班不久前不是还跟A班打赌了吗,说不定这一出就是为了那个篮球场。”

    “现在什么依据都没有,一定要这么揣测吗?”

    “我们也只是提出合理质疑,难道一个吊车尾的差生突然拿个满分我们质疑都不能质疑了?”

    “行了,接着批卷子,”数学组组长揉揉太阳穴,“后面看看他其他科的成绩怎么样。如果其他科的成绩一团糟,只有数学拿了一个满分,什么情况我不必说。”

    Z班班主任闻言沉默一瞬:“那如果其他科的成绩也这个水平呢?”

    “那就更不正常了,白日见鬼的程度。”另一老师幽幽说道。

    Z班班主任彻底没话说了,甚至心里窝了一团火——一科考得好是偷了一科的题,科科都考得好就是偷了全部的题,合着正过来反过去都扣帽子呗?

    这事儿确实够离奇,也许站在完全理智的立场,她也应该像她们那样推测。可面对自己班的学生,她没法完全理性,内心里她是希望这是一个堂堂正正考出来的成绩,哪怕这个几率确实有点小。

    两天忙忙碌碌,各科卷子被号出来,成绩单被整理出来。

    不仅仅是数学,其他几科也出现了相同的情况,谢拾这个名字像一个雷,一视同仁地在各个办公室炸了一个遍,整个高三组的老师都被劈了一回,被劈得晕头转向眼前一黑。

    最后的结果就是,这个身上传闻众多一夜之间凭一张脸洗白上岸的怪学生,总分接近满分——一个就是各科老师亲自上场做卷子,加起来也到不了的分数。

    监控调过了,考试时长除以二基本就是他答题的时间。

    答题的时候松弛专注,不用草稿纸,看一眼画个答案上去。

    其余时候,卷子压在胳膊下,该怎么睡怎么睡。

    这

    这合理吗

    难道那些传闻是真的?

    这学生真懂什么邪术巫术?

    短短两天,恪守了半辈子的唯物主义受到了极大的冲击

    两天后返校领成绩单和寒假作业,众人早早到校,第一件事就是打听尖子生的成绩。

    尖子生去得更早,在成绩单公布之前找人脉暗戳戳打听了自己的排名,在得知成绩的那一刻面如死灰。

    他辜负了全班的希望。

    他无颜面对江东父老。

    下学期上体育课他们班再也没篮球场了,他是Z班的千古罪人!

    尖子生有点想逃跑——事实上他也这么做了,只不过运气不太好,拎着包灰溜溜走到教室门口迎面走过来好几个人。

    朱宏飞路子鑫和男体委他们都在,见着他像猫见了老鼠,眼睛都亮了起来,亮着大白牙就要过来啃他一口似的。

    “唐宋!”

    “我心脏不行了,还没问出来呢我心脏已经受不了了,快快快,老朱你来问。”

    “唐宋,快告诉我们你期末排多少?”

    “咱下学期的篮球场稳了没?”

    “多少?名次多少?”

    在众人殷切的目光中,唐宋几乎要哭了,一脸有负众望的表情:“61。”

    “啊——”

    “篮球场”

    唐宋点头道歉,虽然成绩进步了但比任何一回都愧疚,“对不起,对不起,我太菜了”

    “不怪你,”朱宏飞拍拍他的肩,“怪方南那张臭嘴,被人一激瞎许诺。”

    男体委大无语,“我说完你们不立马附和上了吗?当时不还夸我帅来着,这会儿装什么大尾巴狼?”

    众人打打闹闹招呼着尖子生往教室走,试图插科打诨忽视心里那点失望。

    尖子生被拥回座位,屁股刚坐下,窗外有人喊他,说班主任让他过去一下。尖子生是数学课代表,被喊走无外乎去拿试卷发试卷,尖子生没犹豫,立马跑去了数学办公室。

    他去了大概十五分钟不到,然后神神叨叨回来了,像被抽了魂儿,眼神发直。

    朱宏飞一瞧,完了,没哄好这是。

    “什么表情?都说不怪你了。”

    “我没进前50。”

    “都说了没事”

    “可是年级第一在我们班。”

    “!”

    “超年级第二80分。”

    “!!”

    “谢、谢拾。”

    “!!!?”????

    空气突然安静。

    众人看着尖子生,表情僵着脸上。

    好半晌,朱宏飞找回声音,“大白天说梦话?”

    正当时,林西彩和谢拾一前一后走了过来,毋庸置疑将几人方才的对话听了个完全。

    朱宏飞瞧着谢拾冷冷冰冰往那儿一站就腿软,想到就在刚刚唐宋说了何等冒犯的话,唯恐起纷争,忍不住提前降火,“那个,谢哥别生气,他不是故意拿你开涮的,小孩没考好,说胡话呢。”

    路子鑫也忙附和,“就是,马上寒假了,这么快乐的日子可不兴动气。”

    林西彩和谢拾表情各异,都没有说话,随后,班主任从楼道那端走了过来,几人不好在门口堵着,纷纷进了教室。

    班主任进门,一进门就看了谢拾一眼,眼神复杂至极。

    班主任站在讲台上,几乎要开口又憋了回去,似乎情绪有些激动堵塞,台下那么多人,只有一脸惨白的尖子生共情了她的感受。

    其他人看着她不是很正常的脸色,面露关切,忍不住安慰。

    “没事吧老师?”

    “怎么了?咱班平均分又倒数第一?没关系的老师,这么多回你也该习惯了。”

    “就是,还没习惯呢老师?”

    台下咯咯的笑,班主任一挥手,转身把成绩单贴在了黑板旁边。

    “我”失去表情管理的班主任顿了顿,“我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我”

    她又顿了顿,不动声色又看了谢拾一眼,“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你们自己看吧。”

    虽然他们班成绩差这件事已经让他们免疫了,但当下见到班主任难以调理到这种程度,底下人还是不免有些忐忑——好家伙,这次得差成什么样了,能让老师无话可说到这种程度。

    第一个冲上去看成绩的是男体委,男体委站在成绩单前,突然惊恐地叫了一声。

    朱宏飞好奇死了第二个冲上去,目光落定,也叫了一嗓子。

    路子鑫纳了闷了,成绩单是咬人吗,怎么谁往那儿一站就叫唤一嗓子,他不信邪,风风火火跟了过去,然后叫了更大的一声。

    紧接着其他人一哄而上,一时间教室里惊叫声不断。教室突然变池塘,蛙叫声一片。

    林西彩托腮看着眼前荒诞的一幕,耳边是此起彼伏的尖叫,眼神发直——什么情况?《成绩单咬人事件》?

    朱宏飞彼时已经挤出来朝他二人走了过来,表情那叫一个丰富,错愕,震惊,惊喜,崇拜,恐惧,兴奋

    “谢、谢哥年级第一,科科满分或者接近满分。”

    “我天哪,”朱宏飞脸色由白变红,“我天哪,我身边这是坐了什么人物。”

    Z班众人彼时像一头头狼,眼睛冒着绿光就朝谢拾走了过来,看着他,像看一个头带光环360散发光芒的大神。

    你是人吗?

    他们真的很想贴脸问一句,你真的是人吗?

    先是超能力传闻,再来剪个头发凭美貌杀出重围,现在连成绩都逆天成这样,你真的是人吗?

    这件事很快传遍学校。

    这种震惊以Z班为圆心,像一个漩涡,很快席卷了整个学校。

    过来扒窗围观的人达到了史无前例的程度,这回过来扒窗的不仅仅是学生,甚至还有某些过分好奇的老师。

    对于谢拾的这个成绩,学校倒是没有盖章定论上来就说作弊或是偷题,而是很与时俱进地搞了一场直播。

    是的,直播。

    下午的时候,谢拾单独被请到了会议室。

    会议室里教导主任和年级主任都在场,对着镜头拿出了期末考试卷的备用考卷,当场拆封,当场发下去,前后左右四个方向四台手机,答题过程全程直播,公开透明,完全杜绝了作弊的可能。

    其余师生留在自己班,教室屏幕上是一个侧方机位的大屏直播,屏幕上是一张无可挑剔的侧脸。有人看大屏,有人拿手机找到直播间用手机看,在线千余人。

    被直播的人形容恣意,漫不经心,罕见配合度极高。

    任你们想怎么拍怎么拍,仿佛根本不care,没所谓。

    正式开考之后,草稿纸摆设一样。

    扫一眼,画一个答案,看得人眼皮直跳。

    那么大一坨解析函数,他读完题干就开始写,松弛得像在解1+1=2。

    一开始大家还盯着他的卷子看,盯着他的笔看,盯着他的手看,到最后,那目光就变了味儿,开始怔怔盯着那张脸,平日里没机会近距离看的一张脸,就这么放在了大屏里,脸皮薄的小女孩看会儿大屏忍不住移开了目光,红着脸心跳加速。

    其实都不用等他写完,他答到一半那些质疑的声音就消失了。

    他们震惊着,不得不相信这出看似离奇的一鸣惊人的戏码。

    一时间,关于这件事的新闻直接在内部爆炸式传播,不久前那条黑贴直接被嘲了——

    “这条贴子说人家只有脸,现在好了,成绩也有了。”

    “说人家成绩烂不配当校草的,现在呢,配了吗?”

    “我要晕倒了,彻底被帅晕。”

    可以说,谢拾凭一己之力,带着Z班狠狠扬眉吐气,打了个漂亮的翻身仗。

    所有人都高兴坏了,开心极了——

    只有一个人,此时愣愣坐在座位上,吓白了脸。

    谢拾是第一名。

    几乎科科满分的第一名。

    如果这才是她要超过的那个第一名。

    如果第一名恐怖如斯。

    她拿什么赢?

    有这么个装货在这里,她拿什么赢?

    林西彩直勾勾盯着屏幕上那张云淡风轻的脸,眼神近乎凶残,像看一个谋财害命的凶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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