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站在学校门口，面面相觑。
现在正是上学时间，年轻的学生们背着书包，走进校门。
从他们脸上，看不出上学的喜悦，每个人都低着头，脸上写满了困倦和疲惫，脚步拖沓，看着不像是去上学，更像是去上坟。
“现在应该是早读时间。”凌子晗对这个场景很熟悉，“我们学校要求七点半到校，上课是八点。”
而现在是七点二十五。
鹿丘白环视一圈，一行人的年纪横跨数十年，从高中生到中年人都有，而走出蝴蝶工厂之后，他们身上的衣物都发生了一些变化，包括鹿丘白在内，其中明显有几个人并没有穿着校服。
“都检查一下自己的随身物品，看看有没有身份信息。”
说着，鹿丘白就开始翻找自己的物品，果然从随身的公文包里找到了一个胸牌。
【实习教师：王勇】
看来这就是他在观海市一中的身份了。
找完自己的，鹿丘白顺势替戚言州翻找起来，一双手在小章鱼胸口扒扒拉拉，摸得小章鱼眼眸微眯。
戚言州的衣着有些破旧，沾着些许脏污，是皱皱巴巴的青色制服。
鹿丘白心中有些不好的预感，果然在祂的衣服口袋里，找到了祂的身份。
【清洁工：戚言州】
鹿丘白：“……”
谁在欺负我家小章鱼啊！！
“……”祂这些日子都在刻苦学习，已经识字了，好看的眉头皱起，“清洁工？”
“不能和你在一起了吗？”祂委屈地抿了抿唇——人类身份一点也不好用，还不如吞一个人直接套对方的皮。
一旁粱啸的目光陡然犀利起来。
鹿丘白干咳了两声，拍拍祂的手安抚：“可以的，可以。”
戚言州不情不愿地“嗯”了一声。
又等其他人检查完毕，九人中，只有凌子晗和另一个娃娃脸收容者是学生，其他人的身份都各不相同。
有老师、清洁工、保安，甚至还有食堂打饭大爷和炒菜师傅。
“看起来我们得先去自己的岗位上，”那一名娃娃脸收容者道，她的代号是【心语者】，能力类似于读心术，“走吧。”
被分到保安身份的男人惊恐地摇着头：“等等！如果我们做的不好会怎么样？会不会把我们吃掉？我们为什么不能直接找到蝴蝶，然后就离开这里？”
这人的名字是孙乾，此刻孙乾一身保安服，慌乱的话语被路过的学生听了去，看向他的目光纷纷充满了诧异。
“那你别去，扭头就走呗，”【心语者】瞥了他一眼，打趣的语气，“到时候你就知道什么叫做死~无~葬~身~之~地~啦。”
孙乾的表情立刻变了：“你……”
“你什么你，”【心语者】做了个鬼脸，拍拍凌子晗的肩膀，又对鹿丘白笑笑，“【疗愈师】，你的病人我先带走了。”
说罢，她就拉着凌子晗跟上上课的学生。
但鹿丘白看着，她分明是拖拽着凌子晗前行。
不过也好，【心语者】虽然脾气有些古怪，但也是B级收容者，凌子晗交给她，安全还是有保障的。
鹿丘白戴好胸牌：“那我们也走了。”
一行人就此分别，目的地都相对明确，食堂大爷和炒菜师傅直接就向食堂走去，鹿丘白和另一名分到教师身份的男人则向着教室办公室走去。
他们都是高三的教师，办公室也就都在五楼。
戚言州一直默默跟在他们身后，似乎对自己的身份还有些困惑。
走到三楼时，耳边响起了早读铃。
“糟了，不知道我们要不要带早读，快跑！”
学生都已经坐在了位置上，走廊里安静异常，只有脚步声在回响。
甚至，他们跑动这么大的动静，教室里的学生，都没有一个人扭头来看他们。
学生们整整齐齐地坐着，腰板挺得笔直，距离桌板一拳距离，目不斜视。
“这些学生都很听话啊，”与鹿丘白同行的男人边跑边说，“比我的学生听话多了。”
鹿丘白讶然：“你也是老师？”
男人点点头：“对，我姓张……不过我是二中的老师，当时我在二中加班备课，没想到就被吸到这里来了。”
加班备课么……见鹿丘白若有所思，张老师赶忙摆手道：“唉，说实话，我也只是个新人教师，也没有什么工作经验……”
鹿丘白：“明白的，你别紧张。”
又跑了一会，二人找到了教师办公室，办公室前摆着一个牌子，写着“非教职员工请勿入内”。
戚言州无法与他们同行了，鹿丘白牵过他的手掌，指尖点着写了几个字：自己玩吧。
就跟着张老师走进办公室。
戚言州攥紧手掌，掌心里还有青年指尖的温度，祂将手掌送到鼻尖轻嗅，直到鹿丘白的气息被嗅干净了，才缓缓转过身，藏在碎发下的猩红眼眸，转向拐角处的阴影。
阴影里冒出一个身穿青色制服的身影，他对着戚言州咧嘴一笑，露出齿缝间的碎肉。
“来呀，新来的清道夫，我们一起来工作呀。”
戚言州想起，鹿丘白跟他说，见到陌生人要学会微笑，还要学会合作。
于是祂扯起唇角，尖锐的鲨鱼牙，在口腔深处若隐若现：“来了。”
……
进入教师办公室后，张老师谨慎地看向门外：“你那个朋友没关系吗？我刚刚一直觉得后背发凉，他一个人会不会有危险？”
鹿丘白模棱两可：“应该……没关系吧？”
“唉，希望我们都能有好运气，不要碰到恐怖的事情……”张老师双手合十，碎碎念道。
鹿丘白附和着：“是啊是啊。”
希望遇到小七的污染体能有好运气。
教师办公室里坐着几个老师，见他们进来，也没有反应。
鹿丘白根据桌上的名字找到自己的座位，张老师就在他后座。
坐下后，鹿丘白点开课程表，这才知道自己是体育老师，负责一个年级的体育课，课程基本上都在下午。
张老师就没那么好运，他是语文老师，第一节就有课。
办公室里太安静了，张老师不敢和鹿丘白讲小话，只能紧张地用钉钉发消息：【王老师，污染体是什么样子？学生中会不会有污染体？我该怎么分辨？】
鹿丘白想了想，回复道：【污染体有时候会伪装成人类，有时候就是怪物的样子，在他们露出真面目之前，都很难分辨。不过只要你不触犯死亡规则，就不会有事，最多经历点心理折磨吧。】
【什么心理折磨？】
【比如学生突然变成鱼头人，拐角处有人像晴天娃娃一样上吊，死而复生的亡夫什么的……】
后座半天没有动静。
半晌，张老师发了一个大哭的表情包给鹿丘白：【那也很恐怖了！！你为什么能冷静地说出这种冰冷的话？】
鹿丘白回了一个拍拍的表情包：【总之，你只需要上好课，做好老师的本职工作，我想就不会有事。】
他的话让张老师放下心来，过了一会，张老师又问：【那找蝴蝶……】
鹿丘白道：【不着急。】
对于普通人来说，最重要的是在遇到污染体的时候，保持冷静并活下来，鹿丘白不指望让他们找到蝴蝶。
张老师松了口气：【好，好……】
张老师不再发消息过来，一个人在后方碎碎念着备课。
鹿丘白也顺势打开手边的教材，开始研究如何教好一节体育课。
然后他就放弃了。
到时候带几套考卷去算了。
坐进办公室后，时间的流速好像变得非常缓慢。
鹿丘白放空片刻，还没有听到上课铃，目光一瞥，一个鲤鱼打挺就坐了起来。
“张老师，”他也顾不上打破办公室安静的氛围，敲了敲张老师，“快上课了！”
“怎么可能，还没打铃呢……”张老师还在碎碎念，闻言看向手表，一时间吓得瞳孔都扩散了——
只见表盘上，赫然显示，现在是八点零一分。
也就是说，第一遍上课铃应该已经打过，还有一分钟，就正式上课了。
可他们在办公室里，根本没有听到铃声啊！
而当时在走廊上，却明明是有铃声的。
张老师瞬间反应过来，这就是所谓的死亡规则。
要不是鹿丘白提醒他，他恐怕会直接错过上课时间，哪怕过一会发现了不对，也已经来不及了。
想到这里，张老师汗如雨下，赶忙向鹿丘白道谢，抱着课本，跌跌撞撞就跑了出去。
这只是一段小插曲，张老师离开后，办公室内依旧一片安静。
鹿丘白借着课本遮挡注意看了看，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办公室里少了两个老师。
可如果他们是出去上课了的话，自己怎么会一点也没察觉呢？
……奇怪。
鹿丘白重新回忆起这个污染磁场的要求——找出伪装成人类的完美蝴蝶。
或许不只是学生，也有可能，是老师。
有了猜测，不确认一下，鹿丘白就觉得浑身难受。
他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向着办公室最后排走去，边走边抑扬顿挫：“唉，这么多体育器材，要搬到什么时候……”
眼角余光，则偷偷打量着办公室内的其他老师。
最先经过的地理老师，正在往茶杯里放着花蜜，花蜜呈现出浓郁的黄色，黄到发红，像掺血的老痰。
她兴奋地搅拌着花蜜，吨吨吨一口气喝完，脸上露出幸福的表情。
右手边的化学老师正在准备实验器材，鹿丘白看到他挠了挠手臂，胳膊上洒下一片皮屑，像是蝴蝶的鳞粉。
最后，数学老师站了起来，他是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看样子是要去厕所。
边走，他嘴里边嘟嘟囔囔着拽了拽皮带：“奇怪……最近怎么长胖得这么快，裤子又紧了。”
数学老师与鹿丘白擦肩而过，鹿丘白看着他的身影，皱起了眉头。
他的肚子太大了，但四肢和脸部却并不肥胖，就好像……
肚子里装着什么不属于他身体的东西一样。
比如说，虫卵。
“……”鹿丘白的眉头皱得更紧，下意识摁了摁小腹。
他可没忘记，他的肚子里，也有一颗嗷嗷待哺的虫卵。
这么看下来，鹿丘白觉得办公室里这三位老师都可以排除嫌疑，但谨慎起见，还要持续观察。
不得不说，观海市一中光是师生就有千人，要从中找出蝴蝶伪装的那个人，难度着实不小。
老板就是喜欢给员工出难题哈。
鹿丘白若有所思地搬着教具回到座位，全程和地理老师化学老师零交流。
坐在位置上后，他突然看见，钉钉的窗口抽风似的闪烁。
点开后，赫然是张老师发来的消息。
【王老师，救命啊啊啊啊啊啊啊——】
鹿丘白猛地站起，站起时动静有些大，引得地理老师看了他一眼。
但鹿丘白管不了那么多了，直接将堆满了绳子的教具箱扛在肩上，大步流星向着张老师所在的高三（4）班走去。
走廊上除了鹿丘白没有别人，所有学生都在认真地看着黑板，偶尔能听到某个班级传来读书声，有那么一瞬间，鹿丘白有种梦回高中的恍惚，但很快他就清醒过来。
毕竟他读高中的时候根本不可能这么聚精会神。
距离下课还有二十分钟的时候，鹿丘白赶到了高三（4）班门口。
也正是这时，门内，传来张老师扭曲变调的惨叫：
“啊啊啊啊啊啊啊——！！”
第92章 蝴蝶工厂
时间倒退回二十分钟前。
在鹿丘白的提醒之下，张老师紧赶慢赶，赶到高三（4）班门口。
第二声上课铃恰到好处地响起，但张老师没感到轻松，反而更加紧张。
他用力吸了口气，推门入内。
一进门，先胆战心惊地偷看一圈教室内部。
预想中的恐怖画面并没有出现，学生们都端正地坐着，认真看着黑板的方向。
张老师松了口气，给自己加油鼓劲。
不就是上一节课吗？早就上过那么多课了，有什么好怕的！
这么想着，张老师走到讲台上，中气十足地喊了一声：“上课！”
学生们齐刷刷站了起来。
“同学们好！”
“老师好！”
张老师原本悬在嗓子眼的心脏，随着这声朝气蓬勃的“老师好”，彻底落进肚子里。
还好还好，学生们看起来都很正常。
张老师松了口气，弯腰也有劲了，鞠了个标准的九十度。
因为这个角度，他的视线越过讲台，正好能看到学生们的脚。
好奇怪……
这些学生的脚，怎么是反的？
就像背对着他一样？
是他看错了吗？
不，不对，看了三遍了，还是脚后跟朝着他！
“……”张老师的冷汗刷的一下就滚落下来，但他脑子里响起鹿丘白跟他说过的话。
“只要做好老师的本职工作就没事。”
对，对，做好老师的本职工作。
张老师强忍着恐惧，直起腰，这一眼望下去，学生们的表情都很正常，似乎疑惑老师为什么迟迟不让他们坐下。
张老师压住颤抖的嗓音：“同学们请坐。”
他不敢再检查学生们脚跟的朝向，转过身去，以一种鸵鸟的心态，拿起粉笔棒读：“今天我们要上的是第三课，由法国小说家阿尔丰斯·都德所创作的《最后一课》，请同学们把书本翻到……”
“老师，”讲台下有学生打断了他，“我们不想听第三课，您换一篇课文讲吧？”
张老师写标题的手悬在半空：“这……”
学生的语气变得不那么耐烦：“不可以吗，老师？”
“是啊是啊，老师换一篇讲吧，讲什么都一样的。”
“老师你怎么一点也不关心学生，别的班的老师都不像你这样。”
张老师的掌心被汗黏住。
虽然很想拒绝，但得罪这些学生肯定没有好果子吃。
想到这里，张老师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好啊同学们，那我们今天就换一篇……”
教室里欢呼雀跃，学生纷纷鼓掌：“老师最好了！老师最好了！”
这本来是件好事，可不知为何，张老师的心脏，却忽然急促地跳动起来。
可能是因为，眼前的学生，笑容实在是太灿烂了。
就好像，换一篇课文，是多么值得庆祝的事情一样。
为了避开学生的笑容，张老师迅速低下头，翻开课本，寻找新的课文。
可这一翻，他整个身子都僵硬在原地，一股冷气从脚跟一路窜到头顶。
这都是……都是什么啊？！
《枯井里的哭声》、《剁骨刀》、《宿舍床上的人脸》……
张老师翻书的动作越来越快，可无论他翻到那一页，课文的标题都充斥着怪诞恐怖的色彩。
而学生们还在不断催促着他：“老师快点呀，老师！”
张老师呼吸都乱了，颤抖着给鹿丘白发去求救信息，一边继续往后翻页。
——《善良的阿默》。
和其他课文相比，这一篇课文的名字，显得无比正常。
张老师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似的，颤抖着念了起来。
“今天我们来讲……善良的阿默。阿默是一个善良的学生，他……成绩优秀，经常帮助同学……”
“同学们都很喜欢阿默。他们会在阿默的课本上画画，在阿默的书包里，放入小动物朋友……同学们拿着美工刀，提着拖把，和阿默玩过家家的游戏……”
读着读着，张老师感觉到了不对劲，可迎着学生们的注视，他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念。
“同学们让阿默扮演婴儿，脱掉衣服和裤子，同学们则扮演护士，为阿默检查身体……阿默、阿默听到门口有脚步声，看到隔壁班的班主任从窗边经过……”
“阿默大声地和隔壁班的班主任打招呼。”
“可隔壁班的班主任是个聋子。”
“同学们和阿默玩得很开心……阿默很喜欢过家家的游戏……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同学们突然不和他玩了……阿默很难过，他，他每天都找同学们，想要继续和他们玩游戏……”
“阿默找到了班长，他将班长打扮成漂亮的玩偶，眼睛、鼻子、耳朵里都塞满粉笔灰，这样班长永远都不会坏掉……”
“阿默找到了体育委员，他将体育委员做成晴天娃娃，永远留在篮球场上……”
“阿默、阿默又找到了隔壁班的班主任……”
终于，读到这里时，恐惧彻底霸占了张老师全部的心神，他的精神崩溃了。
他哆嗦着说：“同学们，我们……换一篇课文好不好？”
学生们没有搭理他。
张老师翻着课本，因为太过紧张，翻了两次才成功，下一篇课文是——
《脚尖朝后的学生》。
张老师惊恐地从书本中抬起头，发现，不知何时，学生们都站了起来，站在过道里。
他们的脸上挂着熟悉的笑容，但脚尖——朝着后方。
“张老师，你怎么不讲课呀？”
“是我们表现不好吗？”
“是不喜欢我们吗？”
他们边说，边向张老师靠近。
巨大的恐惧让张老师抱着头惨叫起来：“我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别过来，啊啊啊啊——！！”
砰——！！
教室门被猛地打开。
学生们齐齐停下动作，脑袋转动90°，看向门口的青年。
穿着一身运动装的青年，头上戴了一顶鸭舌帽，青春活力的样子，看起来不像老师，更像是学生。
“王老师？”
鹿丘白的目光落在他们的脚上，脚跟朝着自己的学生此刻露出的却是正脸，这一幕不说惊悚也有一些挑战生理常识。
但对鹿丘白来说不过是洒洒水。
他表现得很是从容，迈步走上讲台，挡在张老师身前，道：“这节课换成体育课了。”
“……”学生们，“啊？”
听说过体育课换成语文课的，没听说过语文课换成体育课的。
鹿丘白笑容和煦：“怎么？有问题？不想上体育课？”
学生们立刻乖巧坐下：“想上！”
鹿丘白朝张老师眨眨眼：“那张老师你就先回去吧，剩下半节课我带同学们上体育。”
“王老师，你当心……这群学生不是人……”张老师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从地上站起，压低声音在鹿丘白耳边提醒几句，连书都没带，就落荒而逃。
鹿丘白走上讲台，顺势瞄了一眼桌上的语文书。
……这都什么课文啊，儿童邪典还差不多，怪不得张老师吓成那样。
不过他印象里，张老师备的不是这节课。
鹿丘白随手将语文书合上，抬起脸，打量着讲台下的学生。
虽然因为换了体育课，他们表现得相当乖巧，但鹿丘白可没有忘记，方才推门而入时，他们青白着脸，围着张老师的架势。
看着就像一群恶鬼。
此时此刻，鹿丘白看着学生们的笑容，心下了然。
看来他们会引导教师触发死亡规则。
不过嘛……
鹿丘白看了一眼手表，敲了敲桌子：“还剩二十分钟，正好够咱们体测的。”
“女生八百米男生一千米，整队下楼。”
原本还笑容洋溢的学生们瞬间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什么？？”
笑容转移到了鹿丘白脸上。
“什么什么，赶紧的，不及格罚跑。”
学生们：“……”
你是魔鬼吗！！咱们到底谁是污染体？！
高三（4）班浩浩荡荡下了楼，在操场上累死累活地体测。
鹿丘白靠着篮球架掐表，不管跑了多少都给出距离合格线只差一秒的佳绩，于是所有学生被迫跑了第二轮。
第三轮。
第四轮。
等到下课铃响，以捉弄老师取乐的鬼学生全部瘫倒在地。
鹿丘白笑眯眯地收工：“下午第一节也是体育课，刚刚没及格的同学……哦，大家都没及格。”
“……”从来没有这么想上数学课。
“王老师……”终于，他们忍不住求饶，“饶了我们吧……”
鹿丘白笑容可掬：“那你们还欺负老师吗？”
学生们脑袋摇成拨浪鼓：“不欺负了，再也不欺负了。”
鹿丘白点点头：“那就看你们之后的表现咯，下课了。”
回到办公室，张老师正在喝水，从办公室里少了一半的水桶来看，他现在应该已经冷静下来了。
见鹿丘白回来，张老师敬佩不已。
“我都看见了，你带着他们在操场上跑步……你太厉害了，王老师，我都快吓拥了，你能告诉我你是怎么做到的吗？”
鹿丘白拍拍他的肩膀：“想想你学生时代最怕什么就行。”
张老师恍然大悟：“哦……那我下次直接抽背……”
鹿丘白：“孺子可教。”
张老师讷讷道：“对了，王老师，你觉得这群学生里有没有蝴蝶？”
鹿丘白诚实地摇了摇头：“没有，他们应该都是污染体。但蝴蝶已经伪装成了完美的人类，肯定不会轻易暴露出污染体的特征。”
张老师遗憾地叹了口气，又给自己灌了一瓶水：“我好想回家啊……”
一上午就这么平淡地过去，到了吃午饭的时间，二人结伴向着食堂走去。
观海市一中的学生食堂和教师食堂并在一处，打饭的时候，鹿丘白还见到了那个分到食堂大爷身份的普通人，是个年轻气盛的黄毛，给鹿丘白舀了满满一勺肉。
端着沉甸甸的盘子找座位时，凌子晗又朝他挥了挥手。
原来他们楼层低到得早，早就占据了食堂角落的一席之地。
过了一会，保安身份的两人也赶了过来。
鹿丘白东张西望一阵，没有见到戚言州的身影。
“你在担心戚言州吗？”粱啸吃着炒蔬菜，“祂哪能出事啊，祂可是……什么级别的收容者来着？”
鹿丘白赶紧补充设定：“A级。”
他的羊耳朵冒出了那么一个瞬间，众人都没有注意到。
粱啸点点头：“对嘛，A级收容者，别担心。”
鹿丘白扯了扯唇角，忽然感到旁侧有人饶有兴致地盯着他看。
是【心语者】，她的娃娃脸上浮现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鹿丘白赶忙低下头往嘴里扒饭。
也不知是心灵感应还是怎么，吃到一半，戚言州总算出现在食堂门口。
只不过他的样子实在有些骇人，一时间几人惊得勺子都掉了，张老师更是“哇”的一声尖叫：“天哪！发生什么事了？！”
只见出现在他们眼前的人，浑身上下都沾满了鲜血，就好像有人将一桶红色颜料兜头浇下，说不出的血腥。
戚言州低下头，看了看自己掌心的鲜血，又看向鹿丘白紧蹙的眉头，紧张地用掌心在衣服上擦了又擦。
祂很委屈。
明明已经擦过很多次了。
但是这个污染磁场里的污染体会爆浆。
擦不干净。
怎么办，小鹿是不是嫌弃祂脏了。
一想到自己变成脏兮兮的小章鱼，鹿丘白就会不喜欢祂，祂难过得都快要哭了。
戚言州的面前投下一片可爱的阴影。
鹿丘白认真地打量着祂，掰正祂的脸仔细检查。
露在外面的部分，看起来都没有受伤，就是不知道为什么眼神躲躲闪闪，很心虚的样子。
就怕是伤在看不见的地方。
但人这么多，他总不能在这里扒祂衣服，思来想去，鹿丘白只能对着其他人抱歉地笑笑：“说两句悄悄话。”
手上用力一拽，把祂从食堂带走。
“……我怎么觉得……”【心语者】笑嘻嘻地托着腮，“他们俩的关系不一般？像一起去上厕所的小姑娘。”
粱啸道：“上次我就发现了，天知地知你知我们知，嘘嘘嘘。”
众人恍然大悟：“哦……”
看着二人手拉手离开的背影，他们眼观鼻鼻观心地低下头，继续吃饭了。
第93章 蝴蝶工厂
粱啸的悄悄话没能瞒过任何人的耳朵。
鹿丘白已经走到洗手间，还能听到他“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余音袅袅。
不过看了一眼小章鱼，除了耳朵有点红，倒也没有别的激烈反应。
可能是没听见吧。
将戚言州带到洗手间的隔间里，鹿丘白摸出一张湿巾，祂立即主动地摊开手掌，送到鹿丘白面前。
鹿丘白无奈笑：“手也要我帮你擦？”
话虽如此，还是擦了。
纸巾精细地擦过指缝，很快被血染红，但因为章鱼的血是蓝色，鹿丘白反倒安心许多。
他一边拍拍祂的胸膛，顺势捏一把过过手瘾：“脱。”
一边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看起来活像生吃了个人。
戚言州慢吞吞脱着衣服，露出结实精壮的胸膛。
赏心悦目。
祂主动将胸肌送到鹿丘白掌心，舔了舔牙尖，道：“……遇见一个同事，是污染体，就吃掉了。”
“……就这样？”鹿丘白愣了愣。
戚言州无辜点头：“嗯。”
鹿丘白：“……好吃吗？”
戚言州回味了一下：“不好吃。……你最好吃。”
好吃的鹿丘白哼哼笑笑，假借检查的由头从上到下将祂的胸肌揉捏了个遍，确认确实没有受伤，才算过关：“好了，可以穿上了。”
戚言州不动。
眼里写满了期待。
不会穿，只会脱，这种勾人的小把戏哪里逃得过鹿丘白的眼睛。
但……把戏蹩脚但有效。
鹿丘白替祂细细将衣服整理好，指尖若有似无地拂过祂的皮肤，直到祂的呼吸粗重起来，才扭上最后一粒扣子。
无视小章鱼陡然湿润的目光，鹿丘白屈起指节敲了敲祂的胸肌。
“走。”
食堂里，众人正在窃窃私语，时不时东张西望。
鹿丘白和戚言州一前一后回来，见状，鹿丘白问道：“在说什么呢？”
那名负责刷碗的男人道：“阿兵发现有一个学生很可疑。”
阿兵就是那个食堂大爷。
“谁？”毕竟蝴蝶工厂最重要的通关要求就是找到蝴蝶，鹿丘白立即问道。
负责刷碗的男人叫卢卫国，他用筷子指了指不远处一个正在吃饭的学生。
那名学生的饭碗里没有一点食物，面前只有一个玻璃杯，和一个罐子。
“那罐子上写着什么？”这个角度，学生的胳膊恰好挡住了罐身，几人都看不太清
卢卫国道：“听阿兵说，是一罐蜂蜜。你们不觉得很奇怪吗？一个大活人，不吃饭，吃什么蜂蜜……不是只有蜂啊蝶啊的，平时才吃这些玩意么？”
梁啸道：“确实有一定道理，但不能这么武断……”
卢卫国压低声音：“不止这一点，听说这个学生拿校奖学金拿了整整三年，成绩非常好，人品端正，相貌堂堂，还是学生会主席……”
“等等，等等，”梁啸忍不住喊停，“这不全是优点吗？”
【心语者】托腮笑了起来：“这就是问题的关键呀，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这么完美的人吗？【巫蛊师】，你不会忘了吧，那个男人可是说——‘完美的蝴蝶才会伪装成人类’哟~也就是说，越是完美的人，越可疑呢。”
卢卫国连连点头，显然和【心语者】站在一边：“对对，就是这样，我也是这么认为的！”
听这语气，似乎已经认定这名学生就是“蝴蝶”了。
“鹿医生，”梁啸看自己势单力孤，忍不住看向鹿丘白，“你怎么想？”
眼看着众人都看向自己，鹿丘白先慢条斯理把一颗西兰花放进小章鱼的盘子里，才道：
“我觉得卫国哥和【心语者】说的有道理，但是……还是不能这么轻易下结论，先观察一段时间再说吧。冲动是魔鬼，万一选错了，谁知道会有什么惩罚呢？”
说罢，他就偏过脸，催促着戚言州吃掉西兰花，做一只营养均衡的小章鱼。
小章鱼苦着脸咀嚼。
这明显拒绝站队的姿态，让众人不再多问。
卢卫国见没有说服他，又开始劝说桌上的其他人，包括凌子晗和张老师，相信他的判断。
吃完了饭，几人一起放餐盘。
梁啸站在鹿丘白身后，道：“鹿医生，你真的觉得他们的想法正确吗？”
鹿丘白借着角度转眸，那名学生已经喝完了蜂蜜水，正准备离开。
“让他们先别冲动。”
梁啸一愣，旋即反应过来，蝎子铁宝悄悄滑落在地，一溜烟窜进了那名学生的袖子里。
下午，鹿丘白继续去上体育课。
在上午疯狂长跑的恐怖记忆作用下，学生们纷纷屈服于鹿丘白的淫.威，这节体育课上得乖巧无比。
下午第二节，是高三（3）班的体育课，大约是四班已经与他们提前通过气的缘故，三班的学生一个比一个听话。
巧合的是，中午被卢卫国指认可能是蝴蝶的学生，就是高三（3）班的班长袁乔。
上课的过程中，鹿丘白趁机观察着袁乔。
正如卢卫国所说，袁乔是个方方面面都挑不出错处的人，相貌也算得上清冷干净，虽然不爱说话，但和同学关系处理得都很融洽。
确实是一个完美的人。
“完美的蝴蝶”……
真的会是他么？
快要下课的时候，高三教导主任忽然出现在操场上。
教导主任是个一脸正经的男人，三十岁出头的样子，对着鹿丘白道：“不好意思，王老师，我找袁乔有点事。”
鹿丘白当然不会拒绝：“好的。”
“袁乔，你过来。”教导主任朝袁乔招招手。
两人一前一后离开了操场。
他们的身影前一秒消失，后一秒，鹿丘白就以老师身体不舒服去一趟卫生间，你们自由活动为由，脚底抹油溜了。
铁宝就在袁乔身上，鹿丘白给粱啸去了个消息，有粱啸远程给鹿丘白报点，鹿丘白很快就追上了他们。
他放轻脚步，发现袁乔和教导主任，一起走进了洗手间。
“？”手拉手上厕所？
鹿丘白兀自生疑，等了一会，才跟着进入洗手间。
——然后就撞在了戚言州怀里。
硬邦邦的胸肌撞得鹿丘白眼冒金星。
鹿丘白合理怀疑祂是故意等着他撞上去的。
偏偏他现在也不能质问。
只能吃着哑巴亏……好吧，也不算亏。
总之鹿丘白一把按住祂的手腕，指腹贴着祂的唇瓣示意安静，目光在厕所里转了一圈，只有一间隔间已经锁上了门。
什么话要躲进厕所里讲？
鹿丘白拽着祂就躲进了隔壁，竖起耳朵偷听。
他们的动静很小，还有小章鱼的触手做减震垫，袁乔和教导主任并没有察觉，还在低声说着话。
“今年的三好学生和奖学金都是你的，”一道低沉一点的男声说，显然是教导主任，“放心吧。”
“……”鹿丘白和戚言州交换一个眼神。
每年都能获得奖学金，难道是因为其中有蹊跷？
就这片刻，袁乔道：“我听说高一有一个困难生，成绩很好，叫凌子晗。”
还和凌子晗有关？
鹿丘白知道，凌子晗的成绩很好，多次获得了观海市竞赛的名次，照道理来说，他本来应该能够凭借成绩得到助学金，实际上却一次也没有拿到过。
这就导致了，凌父认为是因为凌子晗早恋，才没能拿到奖学金。
难道说，就是因为这个教导主任从中作梗？
教导主任并不知道有人在偷听，他笑了笑，道：“我会给你评优加分，这样你的总评分数就能超过他了，只要……你明白的，对吧？”
袁乔的声音似乎有些屈辱，变得沙哑：“……嗯，我会让您满意的。”
鹿丘白忽然觉得有些不妙。
这段对话实在太像那种片子里的前戏。
果不其然，下一秒，隔壁响起了布料摩擦的窸窣声，伴随着拉链解开的声音。
粘稠的水声。
不加忍耐的喘息声。
清清楚楚地传到了一墙之隔的地方。
鹿丘白：“……”
啊啊啊啊啊啊！！
他立即捂住戚言州的耳朵，试图阻拦活春宫对小章鱼的荼毒。
其实他们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已经做过了，但鹿丘白不愿意让除了他以外的人帮助祂性启蒙。
戚言州眨巴眨巴眼：“小鹿……”
鹿丘白不得不松开一只手捂住祂的嘴巴。
因为这个动作，急促的吐息交织起来，隔壁的温度似乎也影响到了这里，空气的热度正在不断攀升。
吞吐的声音持续了一会，教导主任站了起来，听声音他似乎转了个身，背对着扶住墙：“快点，那个实习老师还在等你回去。”
鹿丘白：“……”
其实并不是很想成为你们play的一环。
下一秒，更加直接的□□碰撞声响起，伴随着一声高过一声的媚.叫。
袁乔的声音还是那么冷冽：“好的。”
鹿丘白不忍卒听。
观海市一中这么开放吗？？
学生能直接草老师？
鹿丘白迫使自己放空大脑。
现在的情况真是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只不过从他们的交流里，似乎能得出一个结论，那就是袁乔靠出卖色相抢走了凌子晗的奖学金。
——换言之，他并没有卢卫国以为的那么完美。
思索间，手腕忽然被戚言州攥住，鹿丘白这才发现自己想得太入神，一不小心松了手，反倒给了祂可乘之机。
戚言州一只手攥着鹿丘白的手腕，一只手搂住鹿丘白的腰，一下子凑得很近，脸上却是求知欲望占了上风的表情：“他们在做什么？”
这几个字几乎是贴着鹿丘白的耳畔开口，被隔壁的云雨声包裹着，带着不清不楚的暧昧。
鹿丘白向来不会谈性色变，闻言，只是垂着眼帘，手掌遮住祂的唇瓣，任凭冰冷的吐息笼着掌心。
“在玩游戏。”
“我也想玩。”祂立即说道。
鹿丘白捂着祂的嘴捂得更紧，像给大狗上嘴套：“现在不行。”
好吧。祂遗憾地眨了眨眼。
现在不行，就是以后可以的意思。
耳边的淫.靡声还没有停止。
但也没有了实质性内容。
鹿丘白打开门，带着戚言州悄悄溜了出去。
回到操场，学生们惊悚地盯着鹿丘白背后突然出现的大块头清洁工，鹿丘白可以从他们脸上看到低级污染体见到顶级污染体的崩溃。
估计体育老师要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成为一中学生的梦魇。
这个污染磁场也不过如此，要不是通关条件比较特殊，祂可以直接把磁场撕了出去。
没等多久，袁乔回来了。
他的表情看不出任何异常，只不过脸颊有些不正常的红晕，不仔细看很难发现。
一下午就这么简单地过去。
放学时分，几人在校门口集合。
这一天都没有减员，除了张老师在内的一些人表情不太好看外，也算是平安度过。
“说起来，我们……接下来应该去哪啊？”有人问道。
一片沉默。
确实，如果放学后就要离校的话，他们能去哪呢？
但堵在校门口也不是办法，【心语者】率先向前走了一步。
——黑暗顷刻取代了昏黄的夕阳。
众人悚然一惊——
他们又回到了蝴蝶工厂！
依旧是头顶拼命挣扎想要飞出笼子的蝴蝶，和前方叼着雪茄烟的男人。
男人深深吸了一口雪茄，吐出几个烟圈：“怎么样，有结果了吗？”
不等他们回答，他掐动手中的表。
三、二、一。
三秒过去，所有人都感到，胃部，有什么东西猛烈地痉挛了一下。
这种感觉就像被人一拳捣在胃部，立即有人惨叫出声。
剧痛袭来，鹿丘白只是忍着痛楚，缓慢地呼吸着。
他隐忍的表情让戚言州的脸色黑了几分，看得出来祂很想现在就把男人撕碎。
但鹿丘白拦住了祂。
胃部。
是虫卵。
显然不止他意识到了这一点，众人的脸色都白了几分。
男人再次抬起秒表：“有结果了吗？”
现在的情况，男人就像是在验收工作成功，就像一个不要过程只要成果的领导。
他们必须给男人一个回应，不然就会忍受无休无止的折磨。
鹿丘白张开嘴：“我们还不能……”
另一道声音却压过了他的嗓音：“有！我们找到蝴蝶了！”
鹿丘白瞳孔一缩，不可置信地看了过去——
卢卫国高举起手：“我知道谁是蝴蝶！”
“不！”鹿丘白猛地站了起来，“我们不知道！”
第94章 蝴蝶工厂
鹿丘白用眼神制止着卢卫国：现在根本不是指认蝴蝶的时候！
可卢卫国却无视了他，再一次强调：“我真的知道了！”
男人露出兴奋的表情，迫不及待地追问：“哦？是吗？是谁呢？”
鹿丘白再做最后一次努力：“卢卫国！”
卢卫国对他的劝阻置若罔闻，甚至三两步走到了最前方。
鹿丘白抿紧唇瓣——他知道卢卫国打算指认谁，一个注定错误的答案。
但他不准备再阻拦了。
卢卫国响亮而大声地道：“是袁乔！就是袁乔！”
男人抚摸着下巴：“理由呢？”
他的表情看不出认同还是否认。
卢卫国言之凿凿：“袁乔这个人太完美了，他成绩好、人缘好、长得好，就是一个完美的人！但他却只吃蜂蜜水，我们都知道只有蝴蝶才吃花蜜！”
“……噗。”随着他的话，人群中有人忍不住嗤笑一声，鹿丘白看过去，是【心语者】。
“哦，哦……”男人随着卢卫国的话点起头，这让卢卫国激动不已，认为自己的答案已经得到了肯定。
然而下一秒，男人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
“很遗憾，你的选择错误。”
“真是的，我怎么就养了你们这样一群，好吃懒做，业务水平又差劲的废物呢？”
他虽然说着失望，眼底却是精亮的恶意。
“怎么可能？等等，肯定是哪里不对……”卢卫国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但他仍然心存侥幸，“我们有三次机会，一次错误了也没关系吧？！”
没有人回应他，只有监测器“嘀嘀嘀”的报警声，像催命的钟不间断地响起。
卢卫国早已没了指认时的自信：“说话啊！你们怎么不说话？！”
男人道：“是有三次机会没错，但这是你们一共有三次机会，每个人只有一次机会！而且，像你这样的废物，只会浪费公司的资源！你，卢卫国，你被开除了！”
“这和你说的不一样！不对，你不能这样——”卢卫国终于意识到自己把事情搞砸了，他拼命地摇头，但下一刻，他就感到胃里，传来难以忍受的剧烈撕扯。
这不是单单疼痛就可以形容的感觉，而像是有人将一个巨大的气球塞进了他的胃里，并且还在不断打气。
卢卫国大声地惨叫着，捂着肚子在地上翻滚，他的腹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鼓起——
“救救我！救救我！”没有人能够帮他，卢卫国绝望地在地上翻滚，他终于想起了鹿丘白的好，向鹿丘白伸出手，“救我，王勇……救救我……”
鹿丘白只能遗憾地移开目光，把脸埋进小章鱼的胸里。
似乎是终于明白自己死定了，卢卫国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某个方向：“我不会放过你的！我不会放过你的！！我会变成厉鬼让你偿命！！”
在卢卫国歇斯底里的惨叫中，男人摁下了秒表。
嘀。
嘀。
嘀——啪！
气球爆开。
肠子、内脏、血肉飞溅，裹满鲜血的莹蓝蝴蝶振翅而飞。
但它们一飞到高空，男人就又摁下了什么开关，无数蝶笼从天而降，牢牢将蝴蝶锁在了笼中。
而随着卢卫国的死亡，似乎也激发了其他人体内虫卵的活力，几人瞬间就感到胃里一阵发胀，小腹略微隆起，像吃撑了饭。
“救命……救命……”张老师惊恐地抓着头发，显然被卢卫国的死吓破了胆，“我不要死，我不要死……”
和他一样处于崩溃边缘的还有阿兵，阿兵眼眶通红几乎要滴血：“卫国哥！卫国哥啊啊……是我害死你了，是我害死你了……”
保安早在卢卫国肚皮爆开的刹那就晕死了过去。
凌子晗颤抖着落泪，【心语者】则是面带笑容，粱啸、鹿丘白、戚言州站在一起，反应相对平静。
男人毫不在意他们的心理状况：“我对你们很失望，你们还有两次机会。”
说罢，前方出现了一扇新的门，写着“车间二”。
“走咯~”【心语者】蹦蹦跳跳地往车间二走去，心情很好的样子，“排除了一个错误答案。”
粱啸拖着保安，一行人拖着沉重的脚步陆续走进车间二。
和车间一户外的阳光不同，车间二通往一栋民居，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扇铁门。
鹿丘白第一眼就觉得很熟悉，挑了挑眉看向凌子晗。
“这里……”凌子晗的反应确认了他的想法，“这里是我家……”
——正是凌子晗所居住的那栋老式居民楼。
鹿丘白宽慰地拍拍他的肩膀：“没事的，开门吧，肯定不是现实世界。”
凌子晗掏出钥匙打开了门。
门内一片漆黑，凌子晗却明显地松了口气。
他是在庆幸，凌父此刻并不在家。
凌子晗打开电灯，昏暗的灯光照亮了不大的二居室，凌子晗道：“我……我去给大家泡茶吧。”
“人家要睡这一间哟~”在其他人都不敢轻举妄动的时候，【心语者】已经选中了其中较大的一间卧室，轻快地走了进去。
鹿丘白跟着进了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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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反手锁上了门，小章鱼尽职尽责守在门口。
【心语者】转动眼球看了他一眼：“王~勇，有什么事吗？和人家一个女孩子共处一室，你想干什么呀？还让你男人堵门……”
她把“王勇”这两个字咬得很重，显然是故意讽刺鹿丘白用了假名这件事。
鹿丘白只当没听出来，道：“你跟卢卫国说了什么？”
“……”【心语者】笑嘻嘻的，“你说什么？人家怎么听不懂呀？”
他们的对话都被门口的戚言州纳入耳中，听到鹿丘白并没有纠正那句“你男人”，祂有些脸红心跳，触手都扭扭捏捏绞在了一起。
只不过祂无法也不愿意和别人分享喜悦，只能将触手送进房间里，竖起耳朵继续偷听。
鹿丘白道：“我之前提醒过他，不要冲动行事，他今天突然急着提交蝴蝶，肯定是因为有别人跟他说了什么。”
“卢卫国就算再傻，也不可能听风就是雨，他会这么选择，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那个支持他的人，和我身份差不多，也就是，收容者。”
“卢卫国死前看着的人就是你吧？”
——【心语者】过了许久，才发出一声轻笑。
“噗嗤。”她笑得咯咯发抖，“哇塞，王勇哥，你好凶啊，死了一个普通人，有必要这么严肃地找我要说法吗？”
她承认了。
但死亡在她嘴里是如此轻描淡写。
鹿丘白侧目过去，冰冷的视线坠在【心语者】脸上，让人有一瞬间感到毛骨悚然。
【心语者】笑容不减，耸了耸肩：“干什么啦，人家只是猜测，既然有三次机会，说明选错了也不会死的~？谁知道那个傻子竟然就信了……”
“我又不是故意要害他，只是想看看选错了会怎么样嘛。再说了，排除一个错误答案，不也是你想要的结果吗？”
说完，【心语者】狡黠地朝鹿丘白露出一个微笑，她的笑容多少有些挑衅的意味，似乎拿捏准了，鹿丘白不会揭发她。
鹿丘白的表情有些不好看。
因为他确实不能揭发【心语者】的所作所为。
甚至，他不得不承认，【心语者】的做法，确实为他们试了错。
“别再轻举妄动了。”
留下这句话，鹿丘白从房间里离开，他牵着戚言州的触手——偷听的那一根，迎面撞上了泡好茶的凌子晗。
凌子晗的手被茶杯烫得通红，很不好意思的样子，“我家没有什么好的茶，都是茶包……”
鹿丘白赶忙帮他接过：“不用忙活这些。你检查过了么，这里和你家有什么区别？”
凌子晗摇了摇头：“好像……完全没有区别，一模一样的。”
说着，他把茶分给几人。
只不过刚刚经历了一场扭曲的死亡，阿兵等人都没有心情喝茶，只有粱啸和鹿丘白接过喝了一口。
凌子晗显得有些尴尬，反复搓着烫得通红的手。
“车间一是一整个观海市一中，车间二却只有一间房，”眼看着凌子晗尴尬得要脚趾扣地，鹿丘白适时提出想法，“……有没有发现什么问题？”
凌子晗一愣，反应过来鹿丘白是在问他：“什么问题？”
鹿丘白敲了敲桌子：“我们要找‘完美蝴蝶’。”
“完美蝴蝶”这四个字已经成了一种不祥的预兆，神游天外的几个人，也瞬间被唤回了神智。
鹿丘白依旧看着凌子晗，眼看着他的脸色一点点白了下来，就知道他已经猜到了。
凌子晗艰难地开口：“……可是现在屋子里没有人……难道，等一下，会有其他人……”
——开锁声响了起来。
恐惧瞬间撑满凌子晗的眼球，他下意识跳了起来。
门开了。
一道人影出现在门口，手里提着两瓶啤酒，发出丁零当啷的碰撞声。
所有人都闻到了扑鼻的酒气。
“爸……”凌子晗的声音都开始发抖，凌父酒醉后挥向他的酒瓶子还历历在目。
而更恐怖的是，现实世界的凌父已经死在了蓝翅羽蝶手里。
面前这个，是人是鬼？
鹿丘白一把按住了他，轻轻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发声。
凌父摇摇晃晃地走进屋里，他眯着眼，环视了一圈屋里，似乎对突然冒出这么多人，感到了惊讶。
但很快，他就捕捉到人群中的凌子晗——对他来说最好拿捏的人：“你带这么多同学回家里，你要干什么啊？你问过我没有？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老子？”
“啪！”的一声，凌父将手中的玻璃瓶狠狠砸在地上。
玻璃渣子飞溅，好在鹿丘白眼疾手快拽了凌子晗一把，否则就要直愣愣砸在凌子晗头上。
鹿丘白站起身，走到凌父面前。
没错，是记忆里的样子，和活着时，没有什么区别。
但凌父浑浊的眼球，似乎在证明着，此时此刻的他，不过是一具尸体。
不过这个发现还是有些惊悚，鹿丘白决定先不要告诉其他人。
他的目光下移，落在凌父肚子处。
一个别扭的弧度。
看来车间二里的凌父也被蓝翅羽蝶寄生了。
“您好，凌先生，”鹿丘白温和道，“我是一中的老师，今天来家访的。”
醉酒的人□□智清醒，鹿丘白不担心凌父听不懂他的话。
他说：“子晗学习成绩很好，学校打算给他评优，还能拿奖学金呢，所以我们来了解一下子晗的家庭情况。”
“奖学金……”一听到钱，凌父的表情立刻就缓和下来，“那最快什么时候能拿到？我还欠……哦不，没什么没什么。”
鹿丘白强压下心底的恶心，和颜悦色：“还要评比，最快下周能拿到吧，不过我们现在还要问子晗一点情况……”
凌父的脑筋一下子转得很快：“你们聊，你们聊，子晗，和老师好好聊。”
说罢，他摇摇晃晃走进卧室，砰的一下关上了门。
包括凌子晗在内，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这一切早在之前就一模一样发生过，鹿丘白这次故技重施，表演得更加自然。
“谢谢你啊，鹿医生。”凌子晗道，“下个星期……我们应该已经离开这里了。”
“这都是小问题，我刚才确认过了，你父亲也被蓝翅羽蝶寄生了，他应该不是我们要找的对象，”鹿丘白沉思道，“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不明白，车间二为什么会连接这里。你在家里的时候，遇到过什么和蝴蝶有关的事情吗？”
凌子晗努力地思考着：“没，没有……我小时候，很喜欢蝴蝶，但是家里的蝴蝶标本，都被我爸喝醉后砸了……”
“……”他忽然沉默了，片刻后，他攥紧手机，“……我第一次认识蝴蝶，就是……在家里，收到了他的信息。”
话音落下，凌子晗的手机忽然震动了下。
——您有一条来自【胡蝶】的新讯息。
第95章 蝴蝶工厂
鹿丘白醍醐灌顶：“原来如此……胡蝶！”
进入污染磁场后，他们所有人身上的物品，都根据身份进行了对应，自己的随身物品，几乎是不可能保留下来的。
唯独凌子晗，因为依旧是观海市一中学生的身份，所有的随身物品，竟然就这么巧合地留了下来。
而凌子晗身上，与蝴蝶最有关的元素，正是——
那个奇怪的网友“胡蝶”。
这一切都是因为“胡蝶”而起。
他很有可能，就是蝴蝶工厂里逃脱的“完美蝴蝶”。
此时此刻，面对着胡蝶的信息，凌子晗有些六神无主地看向鹿丘白：“……怎，怎么办？”
鹿丘白给予他一个坚定的眼神：“回复，最好能想办法把他现在在哪里问出来。”
凌子晗的指尖犹豫了几下，没能下定决心：“我，我不行的，我不会……”
鹿丘白坐到他的身边，像兄长那样捂住凌子晗颤抖的指尖：“我会教你。子晗，这可能是我们离开这里的唯一机会。”
是宽慰，也是施压。
凌子晗当然明白，眼下他必须做点什么，也只有他才能做点什么。
他的动作中带着壮士断腕的决然，猛地点开了对话框。
胡蝶的信息很简单，只有寥寥几个字，充斥着悔意和歉疚。
【胡蝶】：子晗，你还好吗？是生我气了吗？对不起，子晗，这不是我的本意。
这句话的信息量很大，鹿丘白道：“我们必须确认胡蝶对污染磁场的存在知不知情。”
换言之，此时与凌子晗对话的胡蝶，是如凌父那样，单纯属于污染磁场的造物，还是像他们一样，从现实世界进入污染磁场的人？
凌子晗打下几个字：
“你指什么？”
【胡蝶】：对不起，子晗，我不是故意把你带进来的，我控制不了自己，我只是想保护你……
——果然！胡蝶知道污染磁场的存在，甚至从他的话中推断，他就是这个蝴蝶工厂的缔造者，是污染磁场的主人！
凌子晗的手有些发抖，接受这个现实对他来说实在有些艰难和痛苦，他深吸一口气，回复道：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我想回家，你能不能放我出去？”
【胡蝶】：现在还不能，但是你相信我，子晗，这里很安全，我会保护你的。
安全？凌子晗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同学都变成了非人类，已经死去的父亲却活了过来，继续对自己打骂凌辱，而肚子里……那要人命的虫卵，更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孵化。
胡蝶竟然说，这里很安全。
凌子晗有一种天塌了的眩晕感，不敢想象自己接受的痛苦竟然被恋人认为是安全。
他之前到底……都相信了什么人，爱上了个什么人啊！？
凌子晗额头贴着手机屏幕，低声啜泣起来，他的眼泪滴在屏幕上，让胡蝶的话语变得模糊而扭曲。
鹿丘白抚着他的后背，这个动作让凌子晗哭得更加难以自抑。
凌子晗将手机递给鹿丘白：“我不行了，我……我觉得好恶心，我做不到……”
鹿丘白懂他的意思，替他与胡蝶沟通：“我无法再相信你了。”
他的回复堪称杀人诛心，【胡蝶】瞬间就急了，对话框里弹出个通话邀请。
鹿丘白毫不犹豫地挂断。
再打，再挂。
如此重复三次，胡蝶终于放弃了打电话，转而道。
【胡蝶】：我错了，子晗，我也不想这样……你要怎么样才能原谅我？
时机来了。
在一旁坐着的众人纷纷催促：“快，快问他现在在哪！”
然而鹿丘白迟迟没有动作，就这么等待着时间一分一秒流逝。
距离胡蝶发来信息，已经过去三分钟。
众人不免焦急，甚至有人想要动手抢手机：“你在犹豫什么呢？你不发我发，这么好的机会可不能错过……”
鹿丘白一把摁住那人的手腕，冰冷的指尖冻得对方一个哆嗦。
“知道什么叫钓鱼吗？”他挑了挑眉，将手机平放在茶几上。
钓……钓鱼？
话音落下，手机猛地震动了一声。
——【胡蝶】：子晗，我们见一面吧，就在巷子里，不要不见我，好吗？
众人瞠目结舌：“……真的……钓上来了……”
鹿丘白毫不意外，将手机还给凌子晗：“既然选择了钓，就要等鱼自己上钩。——不用回他。”
凌子晗讷讷点头。
这下众人也反应过来鹿丘白的策略了，他要以退为进，让胡蝶自己巴巴地凑上来。
真是……恐怖如斯啊。
如果有人和鹿医生谈恋爱的话……这不得被死死拿捏了么？
戚言州的视线粘在手机上，心底炸开一连串诡异的酥麻。
原来如此，当时……小鹿就是这样钓祂的。
祂暗暗下定决心。
除了祂，不能有其他鱼，被小鹿钓起来……！
处理完胡蝶的事后，已经快两点了，众人不得不开始思考睡觉的事情。
【心语者】独占一个房间，至今还没有出来，确认她还活着之后，也就没人再去管她了。
另一间卧室凌父睡着，没人愿意去招惹一个随时可能爆炸的人，于是留给众人可以休息的地方，只剩下了客厅。
只有一张沙发，睡不下这么多人，几人相互推辞，最终还是将沙发留给了年纪最小的凌子晗。
在凌子晗抱着自己躺下后，几名成年男人席地而睡。
“梦回竹溪镇了。”梁啸在鹿丘白身边躺下，苦中作乐地笑起来，“鹿医生——欸欸欸？”
鹿丘白也笑：“至少竹溪镇里还有地毯——嗯？？”
只见一根猩红触手，缓慢但坚定地卷住梁啸的腿，把他往旁侧拖拽。
梁啸还以为被鬼袭击了，当场就要跳起来画符，待看清触手的方向之后，一时语塞：“戚言州，你干嘛……，”
戚言州冰冷地瞥了他一眼。
然后躺在了原本梁啸躺着的位置。
即，鹿丘白身边。
鹿丘白：“……”
梁啸：“……”
小章鱼无辜地用触手缠住鹿丘白的腰，其余更加粗壮的触手，则塞进鹿丘白腰下垫好。
“地上凉，”祂说，“我暖和。”
其实不然。
深海的小章鱼比地板还要凉。
但鹿丘白舍不得伤害小章鱼的心，认真地点了点头：“对。”
粱啸：“……”
对，对吗？
事已至此他也说不了什么，除了觉得自己在发光以外也没有遭受任何实质性伤害，只能在心里感慨戚言州这混蛋真是见人下菜碟。
三个人就睡了过去。
……
门外安静了下来。
【心语者】小心翼翼地从阳台推门出去。
凌子晗家的阳台连通着两间卧室，她轻而易举地就从自己的卧室，走进了凌父的房间。
凌父正在打鼾，因为酒醉，他的鼾声格外响亮，像手雷在耳边爆开。
【心语者】踮起脚，如一只灵巧的猫，快步靠近床头柜。
她嫌弃地推开凌父垂荡下来、布满汗毛的手，打开了床头柜的抽屉。
凌父翻了个身，没有要醒的征兆。
手掌伸进抽屉中翻找，【心语者】很快找到了自己要找的东西。
——一张照片。
这是一张泛黄的照片，被空了的烟盒压在最下方，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一张废纸。
但将照片上的烟灰弹去，映入【心语者】眼帘的，赫然是年幼的凌子晗。
他对着镜头羞涩地微笑着，一只手垂在身侧，另一只手，却以四十五度角伸出，手掌握拳，就好像牵着什么人一样。
但他的身边，却是空无一人。
【心语者】仔细地盯着照片，前后翻看，某个瞬间，突然捕捉到了问题的关键。
她猛地低下头，看向照片中，昏暗的地面。
那里，出现了两道一模一样的影子。
一道，在凌子晗的身下。
另一道，则在凌子晗身边。
一模一样的两个影子，在地上，手牵着手。
……
第二天一早。
在凌父震天响的鼾声中，几人打开了凌家的大门。
写着“车间三”的钢板门出现在门外。
“竟然没让我们再去见厂长？”粱啸有些惊讶。
张老师心有余悸：“还是别见了吧……太，太恐怖了，如果他又追着我们要答案可怎么办？”
“现在算是过去一天了吗？他给了我们五天时间，是不是还有四天？”阿兵问道。
“应该……应该是吧？这样就还有一点……呕！”
说到一半，张老师忽然弯腰捂住了小腹，不断抽搐着，很痛苦的样子。
阿兵吓了一跳：“喂！你怎么了啊！”
下一秒，张老师“哇！”的一声，吐了一地。
定睛一看，他吐出来的，全部都是——
虫。
一个一个蝴蝶幼虫，在呕吐物中蠕动着，蓝色的身躯布满尖刺。
“……啊，啊啊啊啊……”这一幕实在太过骇人，惊人的反胃感涌了上来，很快，几人都捂着胃，不受控制地呕吐起来。
地面上立刻多了一大滩蝴蝶幼虫。
粱啸哇啦哇啦吐完，脸色苍白：“我怎么觉得不太对劲……不像是……反胃……倒像是……”
鹿丘白的表情也不好看，素白的手捂着微微隆起的小腹：“……和昨天比，肚子又大了一点……我们吃进去的是虫卵，现在却吐出了幼虫，说明蓝翅羽蝶已经在我们身体里孵化了。”
而等幼虫破茧成蝶，就会撑破肚皮。
他们的身躯，就是蝴蝶的茧。
肚子里的虫卵，在不断地提醒着他们自己的存在。
张老师忍不住又呕了起来。
一地狼籍。
唯一表情正常的，也只有戚言州，蓝翅羽蝶在祂体内无法存活，因此幼虫的孵化无法对祂产生影响。
祂只是心疼地擦去鹿丘白眼角的泪花，触手蠢蠢欲动，似乎思考着什么。
鹿丘白问：“在想什么？”
祂诚实地低下头，指腹贴着鹿丘白的唇瓣，细细摩挲：“……我可以把触手放进去，杀死你肚子里的虫卵。”
鹿丘白表情一僵：“从，从嘴里进去？”
祂点点头：“嗯，不会疼的。”
“……”鹿丘白的脸诡异地一红，“倒，倒也不是疼不疼的问题……”
“那是什么问题？”祂很关心鹿丘白的健康。
而鹿丘白脑子里全是不健康的东西。
嗯……嗯。
他最终只是拍了拍小章鱼：“是能不能播出的问题。”
戚言州歪过头，下定决心要努力学习。
“要开门吗？”梁啸抹了抹唇角，声音沙哑。
鹿丘白点点头：“开吧，不开也没办法。”
众人推开了车间三的门。
他们再一次，出现在了观海市一中的校门口。
“怎么……又是这里？！”张老师的脸都白了，“王老师，我们……”
看着眼前熙熙攘攘的上学人群，鹿丘白的掌心贴着小腹，面色一点点沉了下来。
“错了，”他说，“今天已经是第三天了。”
第96章 蝴蝶工厂
“一个车间，就代表一天。”鹿丘白仰起脸，晨光被乌云遮挡住，而昨天是个艳阳天，证明他们并没有困在同一天，“证据就是，虫卵。”
车间一之后，他们明显感到虫卵在胃里变大，而车间二，他们直接吐出了孵化的幼虫。
这意味着，随着时间的推移，虫卵会不断向蓝翅羽蝶转化。
“这……这……”鹿丘白的话让部分人的情绪有些崩溃，保安抱着头在地上大哭起来，“这不公平啊！车间二只有一个人，明显就不是蝴蝶，这不是白白浪费我们的时间和生命吗？！”
他这么一哭，阿兵忽然想到了什么，表情一下子变得极凶狠，抬手指向凌子晗：“对啊！昨天只有一个人，就是他爹，观海市一中，也是他的学校，那个蝴蝶，也是他的情人！你们不觉得很奇怪吗？”
此话一出，无论是否心怀恶意，众人看向凌子晗的眼神，都多少带了些犹豫和警惕。
“等等，不是这样的……”凌子晗被猛地一指，浑身哆嗦了一下，苍白地辩驳着。
被霸凌的经历，让凌子晗本能地回避与任何人起冲突，然而他躲闪的目光看在阿兵眼里，就像是铁证。
阿兵朝着凌子晗走去，似乎想要对他动手了，粱啸和张老师反应过来，赶忙上前去拦住他，鹿丘白则将凌子晗护在身后。
眼看着自己被阻拦无法靠近，阿兵干脆指着凌子晗大骂：“你要是不知情，你怕什么？你心里肯定有鬼！我们进入污染磁场，和你是不是有关系？妈的，是不是就是你害我们！”
阿兵长得人高马大，像一头失控的野猪不断冲撞着，张老师直接被他掀翻在地，倒在地上哎哟哎哟。
只剩粱啸一个人拽着他。
阿兵大声咆哮：“你们拦我干什么？！说不定他就是蝴蝶！我们把他交上去，就可以离开了！”
场面越来越混乱，路过的学生纷纷向他们投来好奇的目光。
“不是的！”直到这时，凌子晗才崩溃般吼道，“我怎么可能是蝴蝶！？”
鹿丘白终于忍无可忍：“够了！”
他的话就像一道指令，触手迅速扬起，狠狠抽在了阿兵腿上。
啪！地一下，将阿兵抽得跪倒在地。
直接给鹿丘白磕了一个。
鹿丘白：“……”
戚言州有些无措地收回触手，为自己解释：“我没想到他这么弱，一抽就跪。”
这一下不仅让场面安静下来，就连鹿丘白心里的火气也被带走。
鹿丘白双手揉搓着脸颊，拼命抚平想要上扬的唇角。
好在阿兵总算是不闹腾了，这一触手拍下来他的膝盖骨都要碎了。
鹿丘白走到他身前，伸出手，想要将他扶起来。
阿兵没好气地打开他的手，“啪”一声脆响。
“你们都是一伙的！别以为我没看出来！”
鹿丘白抿了抿唇。
《指南》说过，遇到无法沟通的普通人，收容者也可以选择放弃。
“哟~一伙的？”就在这时，【心语者】伸着懒腰走了过来，弯腰凑近阿兵，“你这么大喊大叫，不就是为了给自己找个借口……「只要把锅甩到别人身上，就不算我害死了卢卫国」，你是这么想的，对吧？”
她对阿兵使用了自己的能力——【读心】。
能力评级：B级
能够听到使用对象使用时间内最强烈的心声，有且仅有一句。
阿兵的表情骤然僵硬，【心语者】的话直击他的痛处，而且【心语者】甚至没有给他反驳的机会，转身就走到凌子晗身边，亲昵地抱住了他的胳膊。
“子晗，别和loser计较啦~”她笑眯眯的，“我们一起去上课吧~”
阿兵不敢招惹【心语者】，怨恨地瞪着凌子晗。
“行了，”鹿丘白看了一眼时间，已经是七点二十九，“还有一分钟早读，快进去吧。”
说这话时他脸上没什么表情，说完迈步就往校门里走。
一向温和微笑的青年一旦冷脸，就像一只兔子要准备咬人，威慑力可见一斑。
众人面面相觑，赶忙爬起来跟了上去，纷纷赶往自己的工作场地。
“王、王老师！”张老师追上鹿丘白，“你生气了吗？”
鹿丘白摇摇头：“走吧，我今天上午第一节就有课。”
张老师一愣，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闭上了嘴。
忽然，他的眼角余光注意到，戚言州伸出触手，轻轻勾了勾鹿丘白的指尖。
这一幕看在身为普通人的张老师眼里，简直比遇到了外星人还要恐怖，那猩红且布满肉瘤的触手，就像噩梦中才会出现的生物。
更不用说，祂刚刚抽阿兵的那一下，能把满身肌肉的阿兵直接抽翻在地，力量堪比一头大象。
可祂抽阿兵时有多凶狠，牵鹿丘白时就有多温柔。
“生气了吗？”祂小心翼翼。
鹿丘白绕着祂的触手尖尖，果然听到祂骤然急促的呼吸，像有海风在吹。
“我没有生气，”鹿丘白叹息，“只是没有想到，小说里的情节真的会在现实里发生……唉。”
就算卢卫国再冲动，阿兵再愚蠢，也是活生生的人命。
鹿丘白讨厌他们，却也不希望他们死。
但这对戚言州来说有一些难以理解，污染体对生命没有敬畏，祂是恶意里生长的枯枝，只在鹿丘白面前，会春意盎然。
不过，祂喜欢这样的小鹿。
善良的、闪闪发光的小鹿。
触手继续盘在鹿丘白怀里，假装忘记收回去了的样子，享受鹿丘白的爱抚。
鹿丘白也就继续抚摸祂，假装没看出小章鱼的小伎俩。
目睹全程的张老师惊呆了。
他摸了摸地中海，觉得自己在发光。
走到办公室。
戚言州依依不舍。
不想上班。
只想和小鹿在一起。
怀念还是一根触手的日子。
好在祂的鼻尖耸了耸，闻到一股熟悉的昆虫的气味，这代表着，来活了。
戚言州顺理成章地跟进了办公室。
和昨天一样，他们又是踩着时间上的班，办公室里所有老师都在。
没人关注姗姗来迟的鹿丘白和张老师，却意外地纷纷注意到了擅自进入办公室的戚言州。
“王老师，张老师，”地理老师今天的花蜜比血还要浓稠，“你们怎么把清洁工带进来了？”
听起来，清洁工随便进入办公室，似乎会触发死亡规则。
鹿丘白随手把桌上一袋瓜子打翻在地：“哦。不小心打翻了，要打扫一下……”
地理老师：“……”
戚言州用触手一颗一颗将瓜子重新塞回包装袋里，旋即一步一步走到——
数学老师桌前。
数学老师奇怪地看着他：“我这里没有垃圾要扫，你走吧。”
空气中昆虫的味道，在接近数学老师时，变得更加浓郁了。
“怎么了？”眼看着气氛变得有些微妙，鹿丘白走了过去，用眼神询问祂，数学老师有问题？
戚言州微微低下头，顺着他的目光，鹿丘白看到数学老师的腹部。
那里和昨天相比，又变得更加膨胀。
甚至，那似乎不是实心的，时不时就会出现形变。
就好像，肚子里塞着一个巨大的氢气球，随时都有可能爆开。
这个想法冒出的刹那，鹿丘白听到“砰！”的一声。
气球炸开的声音。
声音响起的刹那，戚言州一把将鹿丘白拽进怀里，触手飞快膨胀，挡住了飞溅的淤血。
“啊啊啊啊啊——”
紧接着，就是张老师的尖叫。
——数学老师，在他们面前，爆开了。
像一个成熟到极点的石榴，石榴籽从裂开的腹腔里滚出，落在地面。
而那不是石榴籽，只是被血染色的虫卵。
数学老师还没有死透，腹腔一起一伏地喘着气，连带着肚子里的肠子一起，哗啦啦流在地上。
办公室里回荡着张老师的惨叫，和卢卫国死亡时不同，因为离数学老师很近，血水浇到了张老师脸上。
但除了张老师，其他人——地理老师和化学老师，只是面不改色地移开了目光。
“又要发招聘信息了啊，”他们说，“清洁工，你来得真巧，快点收拾吧。”
戚言州点了点头：“好。”
然后看向鹿丘白：“其实我是知道有活干，才进来的。”
祂在解释自己为什么要跟着他们进入办公室，告诉鹿丘白：祂是真的来干活的，不是来给他惹麻烦的。
鹿丘白心软软。
他觉得第八条触手长出来后，他的小章鱼多了点活物的气息。
有一种半死不活的美感。
戚言州拿着拖把开始拖地。
嘎吱，嘎吱。
是拖把碾碎虫卵的声音。
鹿丘白在一边嗑瓜子，盯着小章鱼的工服看。
这件清洁工的制服，被数学老师的血染红了下摆，虽然大小相对合身，放量却不太够，限制住了祂手臂的肌肉，于是每次拖动拖把时，都能看到衣物勒出祂发达的肱二头肌。
鼻子有点痒。
好像有点上火了。
为了防止当场流鼻血被当成变态，鹿丘白扭头去找地理老师：“数学老师这个样子，没关系吗？”
地理老师一勺一勺刳着花蜜，又将勺子整个塞进嘴里，吮吸一口：“没关系，经常这样。”
“经常？”鹿丘白蹙起眉。
地理老师瞟了他一眼，显然不愿意多说：“干好你自己的事吧，实习老师。”
说罢，她起身去涮杯子。
鹿丘白分明看见，她的小腹，将紫色的裙子顶出了一个隆起的弧度。
上午过去，没有发生任何异常。
中午时分，凌子晗一个人在食堂吃饭。
【心语者】说要在校园里四处逛逛，鹿丘白等人还没有赶来，凌子晗其实看到了阿兵，但对方狠狠朝他挥了挥拳。
凌子晗只能低下头，打了饭，避开人群，独自找了个角落。
手机在不断地震动。
都是胡蝶发来的消息。
【胡蝶】：子晗，你理理我。
【胡蝶】：子晗，我真的错了，你再相信我一次，好吗？
【胡蝶】：我一定会努力挽回的，我不会让你受到伤害的。
【胡蝶】：发送图片.jpg
凌子晗犹豫了一下，见四下无人，还是点开了图片。
——血肉模糊的手腕就这么印入眼帘。
胡蝶在自.残！
凌子晗的眼睛立刻瞪大了，迅速地打下“你别想不开”，想了想，又全部删除。
鹿丘白说过，他不能回复胡蝶的消息。
可哪怕凌子晗已经坚信自己会遭遇这一切，都是被胡蝶欺骗了的缘故，但甫一看到胡蝶自残的照片，他的心脏，还是忍不住震颤了一下。
噗通噗通，跳得极快。
他忍不住将那张照片打开再看，看到翻出的皮肉和鲜艳的血水。
好疼，看着就好疼……
就在这时，前方“砰！”的一声，一只脚狠狠踩在他的桌上。
“凌子晗，敢告老子的状，你胆挺肥啊！”
凌子晗猛地一僵，不可置信地抬起头。
比起害怕，他的眼底，更多的是惊悚。
因为眼前的，分明是已经死无全尸的、霸凌他的老二一行人！
下一秒，滚烫的蛋花汤被老二兜头浇下，瞬间打湿了凌子晗的衣物，结块的蛋花挂在他的睫毛上。
即便如此，凌子晗依旧不敢反抗，只是瑟缩着低下头，咬紧牙关隐忍着。
他不知道眼前的人，会不会突然变成怪物。
老二得意地笑了起来：“老大，我看这小子是不想在一中混了，要不给他点颜色看看，让他长长记性吧！”
老大点了点头：“去吧，好好和子晗玩……”
他忽然僵住了。
从凌子晗的视角，只能看到他的腹部以恐怖的速度隆起，很快绷开了校服纽扣。
布满生长纹的小腹裸露出来，老大嘴里发出意味不明的嚎叫：“呃……呃啊……”
下一瞬，他的腹部，毫无征兆地爆裂开来！
肠子喷了周围人一脸。
“啊啊啊啊，老大你怎么了——呃，呃啊啊啊！！”
西瓜，一只一只成熟，一只一只开裂。
大片的血在地上聚起一层血泊，流到了凌子晗的脚下。
凌子晗脸上沾上了什么东西，他抹了一把脸，发现那是一截断了的肠子。
“啊……啊……”凌子晗这才如梦初醒，被恐惧包裹着，吓得翻倒在地。
这时，他注意到，他们肚子里爬出的，已经不再是虫。
而是一只只，纤弱的，莹蓝色的蝴蝶。
蝴蝶抖了抖翅膀，飞到凌子晗指尖，又有几只，落在他手机上。
手机适时亮了起来。
【胡蝶】：子晗，别怕，我保护好你了。
第97章 蝴蝶工厂
听到食堂有人爆炸后，鹿丘白飞快地赶了过去。
本来张老师也要一起去，但听说爆炸的是一中的霸凌小团体，他就立刻摇头说自己不去了，看起来心有余悸。
鹿丘白也不强迫他，和戚言州一起赶到食堂。
迎接他们的是兀自吃饭、不为所动的学生，和吓得已经缩在角落里，抱着膝盖瑟瑟发抖的凌子晗。
“啊……”戚言州面无表情地看向一地狼籍，感慨，“又要工作。”
鹿丘白拦住了祂：“先等等。”
他走到血泊前，仔细地观察着。
五具尸体横在地面，和那天他在小巷里看见的情况，堪称一比一复刻。
甚至还要更加惨烈。
此时此刻，他们的腹部全都爆裂开来，因为五脏六腑都随着爆炸的气体而飞出体外，腹腔单独干瘪下去，像一张玉米饼。
可地上，并没有发现虫卵或是幼虫。
“去哪里了？”鹿丘白走向凌子晗，事已至此，他只能忽略凌子晗的情绪，“子晗，你有看到他们体内的蝴蝶幼虫去哪里了么？”
凌子晗哆嗦了一下，发现是鹿丘白靠近，他的眼眸有了一些焦距：“蝴蝶……飞走了。”
“什……飞去哪里了？”鹿丘白的表情严肃起来，如果虫卵已经破茧成蝶，那留给他们的时间，可能比他想的还要更少。
凌子晗摇了摇头，眼眶里盈满了泪水：“鹿医生，我不知道，我好害怕，他们突然就在我面前爆开了……我们会不会也变成这样？”
恐惧已经彻底冲垮了他，毕竟他也只是个高一的少年，鹿丘白抱着他安抚：“不会的，不会的。”
另一边，戚言州一边看着鹿丘白怀里搂着别人，一边沉默地清理现场，像一个刚杀了人毁尸灭迹的杀人狂。
祂收拾得很快，一秒也不愿意让凌子晗在鹿丘白怀里多待。
等了等，鹿丘白没能等到粱啸和另一个保安，就先离开食堂，找了一个没有人的花坛坐着休息。
他轻轻拍着凌子晗的肩膀，感受到少年不间断的颤抖。
“鹿医生，我不想死……”凌子晗的情绪快要崩溃了，“为什么是我遇上这些事情？为什么我从小就那么倒霉……我妈妈生我时羊水栓塞去世了，我爸爸、酗酒赌博家暴……我以为考上一中一切就会好的，却又招惹到了老大那群人。……现在又，又……被抓进了这里。”
他抱紧自己，眼泪一颗一颗砸进脚下的泥土里。
鹿丘白看着这个比自己小快十岁的少年，就像安抚着自己的弟弟，道：“我也一样，我七岁的时候，父母遭遇海难去世了，我因此患上了严重的精神疾病，在精神卫生中心一直住到十五岁，才重新开始读书。我唯一信任的姐姐，是……庸医，她的治疗导致了我的病情加重，并且始终欺骗着我。”
凌子晗低声啜泣着。
鹿丘白徐徐叹了口气：“我不是想说，我懂你，或者我比你惨……子晗，你觉得，我过去的人生这么悲惨，是我的错吗？”
凌子晗用力摇头：“当然不是！鹿医生，你是我见过最温柔的人，你、你就像我的妈妈一样……”
“……”鹿丘白朝他笑了笑，“所以，这也不是你的错，不要因为别人的错怀疑自己，等离开了污染磁场，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凌子晗埋在他怀里大哭起来，泪水将鹿丘白的衬衫打得湿透。
“鹿医生，我真的不想再这样下去了……”
戚言州在一旁死死盯着他，触手上的黏液把地面的瓷砖都烫得开裂，心想，我也不想再这样下去了，你打算什么时候从小鹿怀里出来？
“走吧，我带你去办公室吃点小蛋糕，”鹿丘白注意到不远处哀怨的眼神，失笑道，“不哭了。”
一中的学生都在午休，高一、高二都很安静，唯独高三楼层，远远的，就能听到争吵声从走廊尽头的教室办公室传来。
走到办公室门口一看，娃娃脸少女正叼着棒棒糖，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
注意到他们，她挥了挥手道：“来啦~有好戏哟。”
鹿丘白一看到她的笑容就有一种发自内心的紧张，立刻越过她，向内看去。
这一眼，就看到保安拽着张老师，粱啸努力地劝架，地上则摊开着许多凌乱的纸张，看着像是从办公桌上掉下来的。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当务之急，是先让双方冷静下来。
于是鹿丘白加入了劝架的行列，试图把张老师和保安分开。
张老师哀嚎大哭：“王老师救命啊，王老师……”
保安死也不肯放手：“就是他！就是他！他就是蝴蝶！”
混乱中鹿丘白被连着踩了三脚，他忍了忍，在第四脚踩下来之前，放弃了拉架。
转而扬起手，一人给了一巴掌。
啪！
啪！
清脆的两声，打得所有喧嚣都瞬间消散。
一群人神色各异。
被打的两位捂着脸自然是惊呆了，被粱啸和凌子晗一人一边抓紧时机拉了开去。
【心语者】的笑容愈发灿烂，要不是一中的学生都被没收手机，她大概已经掏出手机来录像了。
戚言州——
嫉妒地盯着两人被扇红的脸颊。
鹿丘白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手：“冷静下来了么？”
保安看起来还想说些什么，鹿丘白指了指一旁的戚言州：“没冷静我让小七帮你冷静。”
猩红触手配合地从祂影子里钻出，眼球不怀好意地盯着保安。
保安：“……”
他连忙点头：“冷静了，冷静了。”
鹿丘白又看向张老师：“你呢？”
张老师叫苦不迭：“我一直都很冷静！”
鹿丘白问：“你有什么证据证明张老师就是蝴蝶？”
保安指着那些纸：“他根本不是二中的老师，他本来就是一中的！你说，他如果不是蝴蝶，为什么要骗我们？”
嗯……？
鹿丘白捡起地上的纸张。
那是一份违纪处罚记录。
【经学生举报，高一（3）班学生五人存在不友爱行为，包括将同学关在厕所强迫脱衣、故意更改同学□□、往同学书包里塞垃圾、动物尸体等，学校按照校规校纪，向知情教师求证。】
【经张华年老师作证，不存在如上不友爱行为，校方会安抚被污蔑学生的情绪，并对恶意举报的学生作出处罚。】
【最终决定，高一（3）班凌子晗严重警告一次。】
【……】
鹿丘白看向张老师：“你叫什么名字？”
张老师支支吾吾：“我，我……”
鹿丘白直接走到他面前，将胸牌翻过来一看——
张华年。
鹿丘白想起那天去解救张老师时，他正对着一篇课文惊声惨叫。
那篇课文叫做《善良的阿默》，讲述的是受到校园霸凌的学生，化成厉鬼报复欺凌者的故事。
鹿丘白一开始以为，张老师只是单纯地被吓到了。
但现在回忆起来，《善良的阿默》中，特别提到了一个隔壁班的班主任老师，对阿默的苦难视而不见。
会不会，就是张老师呢？
再加上，张老师当时，一边惨叫，一边说着——
“再也不敢了。”
眼看着鹿丘白的脸色不好看起来，张老师愈发慌张：“等等啊！王老师，你听我解释，这个胸牌不能代表什么，我真的不是一中的老师！我要是一中的老师，怎么会怕自己的学生……而且，你看，这些老师都不认识我啊！”
说着他就指向地理老师和化学老师。
地理老师抱着花蜜罐挖着吃，化学老师用教具抠挖着皮肤上的皮屑。
他们确实没有关注办公室里的争吵，但他们同样从未关注任何自己之外的事物。
光凭这一点，证明力不足。
但同样的，他们也不能凭借这一份通报批评，就认为张老师就是一中的老师。
鹿丘白问了问凌子晗，确认了通报批评确有其事，也确实有一个叫张华云的老师出面作证。
“我不认识这个张华云老师，当时我也想去找他，问问他为什么要作伪证，可是……他们都说张老师请了长病假。”凌子晗道，“所以我也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子。”
“还能有什么原因嘛，”【心语者】终于从门外踱进门内，笑眯眯地开口，“还不是为了钱？否则天底下哪有这么巧的事呀，这明明就是故意躲着你呢，子晗~”
【心语者】说话的时候，鹿丘白有意观察着张老师的表情。
当【心语者】说到“为了钱”时，张老师的眼神，明显地飘忽起来。
“……”看来是被说中了。
事已至此，张老师就是张华云本人的可能性很高。
但鹿丘白心里，并不认为他就是蝴蝶。
正因如此，鹿丘白不想把时间浪费在这件事上：“好了，等我们离开这里再说……”
鹿丘白俨然是团队的主心骨，他发话了，保安再不忿，也只能悻悻闭上嘴。
可【心语者】却神秘地摇了摇头：“啊呀，可能不行哟。”
随着她的轻声哼笑，鹿丘白听到了铁门打开的声音。
下个瞬间，校园消失在了眼前，取而代之的，是蝴蝶工厂。
第三天……就这么结束了？！
“吁——”哨声猛烈响起。
男人的桌上停留着无数只蓝翅羽蝶，莹蓝色的鳞粉，不断随着蝴蝶煽动翅膀而落下。
男人点了一根雪茄：“三天了，你们找到蝴蝶了吗？”
男人的话侧面佐证了鹿丘白的猜测，一个车间门就代表一天。
面对男人的提问，鹿丘白道：“暂时还没有。”
有了卢卫国的前车之鉴，他们不敢再随意选择对象，保安虽然怀疑张老师，此刻也没有发声。
男人烦躁地斥骂：“真是一群废物！这点小事都做不好，养你们不如养一群猪，至少还能卖了换钱！你是说你们能做什么事？”
他一怒之下，直接把哨子丢了下来，砸在地上。
凌子晗被骂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然而转眸看向其他人，却发现那群成年的大人每个人都没有反应。
有一种左耳进右耳出权当语言按摩的淡然。
这就是……社畜……吗？
“死猪不怕开水烫！”似乎是看出他们装死的信念，男人骂得更加难听，“我必须给你们一点教训！”
话音落下。
众人都感到腹部，像被谁从里向外踢了一脚。
但很快，这种踢打转换为无数下凌乱的撞击，众人很快想到——这是孵化出的蝴蝶，在他们体内冲撞。
五脏六腑好像都被撞碎了，齿关有血沫溢出，很快众人就支撑不住，纷纷跪在地上捂着小腹。
“停下来，别再打了！”张老师痛苦得惨叫着，“我们会努力工作的，我们肯定会努力的！”
男人不为所动，腹腔里的蝴蝶冲撞得越来越激烈，似乎想要就这么在他们肚子上撞出一个洞，好从中飞出去。
“呕……”嗓子眼里滑出一截长长的东西，定睛一看，竟然是肠子。
紧接着，更多的内脏碎块从嘴里滚落，五脏六腑都被蝴蝶搅碎了一般。
嘴里吐出许多粘稠的血液，鹿丘白捂着小腹，垂着头忍耐体内的剧痛，一边抱紧小章鱼的触手，安抚祂躁动的情绪。
男人肯定不是真的想要他们的命，因为他还需要他们来找蝴蝶。
他只是用这种方式折磨他们，但……目的是什么？
只是折磨他们取乐吗？
还是，要逼迫他们，交出一个答案来？
三次机会。
必须要全部使用完毕？
第98章 蝴蝶工厂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
“……唔！”疼痛陡然加剧，鹿丘白忍不住弯腰贴近地面，肩膀颤抖不止。
但疼痛之下，他的眼神却格外冰冷。
他知道男人为什么要折磨他们了。
他不是想要听他们跪地求饶，而是想要逼迫他们铤而走险。
这种生不如死的折磨，对收容者来说，或许能够忍受，但对于从没有踏入过污染磁场的普通人，比千刀万剐还要难以忍受。
鹿丘白想要提醒他们忍住，但甫一开口，就有内脏碎片合着未发育完全的蝴蝶翅膀从嘴里涌出。
他被戚言州小心地搂着，擦去唇角的血色。
男人斜着眼观察他们挣扎打滚的痛苦模样，竟然像看到什么好笑的画面一样笑了起来。
但下一秒，他又变了表情，狠狠一砸桌面：“我不信你们一个怀疑对象也找不出来！做错事不可怕，不干活才可怕！如果你们坚持消极怠工，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说着，他又加强了蓝翅羽蝶在腹部的啃咬：“还不说么？我已经给过你们机会了。”
在这样持续不断的折磨下，很快就有人撑不住了。
“我要……我要……”保安每说一个字，都能看到嘴里呛出碎肉，“我有一个可疑的人选……”
话音落下，他就发现自己的腹部不再疼痛，所有的蓝翅羽蝶，都像瞬间死去了一样的安静。
“是谁？”男人饶有兴趣。
保安咬了咬牙，他注意到了几人阻止的眼神，但很快他们就痛哼着打起滚来——
男人只停止了对他的惩罚。
保安见状，有些紧张地确认：“您确认……选错了也没关系，对吗？”
男人十分肯定：“当然。”
保安深吸口气，在心里权衡再三，终于伸出颤抖的手，指向张老师：“我认为……蝴蝶就是他。”
“什……”男人没有表态，只是一道审视的目光，落在张老师身上，张老师的脸刹那间僵硬了，“你疯了？你刚刚发疯还不够？！我是和你们一起进来的啊，我怎么可能是蝴蝶？！”
巨大的愤怒让肾上腺素不断飙升，张老师竟然在剧痛中站了起来：“我不是，我不是蝴蝶……”
“理由。”男人言简意赅。
保安后退着，他心里实际也有些发虚，但手依旧指着张老师：“他是观海市一中的老师，如果不是心里有鬼，为什么要隐瞒？他、他肯定就是蝴蝶！”
反正，说错了也没关系！
他只想快点结束这种肝肠寸断的痛苦。
“好吧，”男人耸了耸肩，很无所谓的样子，“那我们就来检查一下，看看你说的对不对吧。”
男人完全不顾张老师的解释，吹响哨音。
随着哨声，张老师的腹部飞快地鼓起，像一个肺活量巨大的人，一口气吹起的气球。
“等等，这不公平……说句话，王老师，你说句话……”生命尽头，张老师眼含泪花地看向鹿丘白，祈求他的帮助。
可鹿丘白来不及说半句话。
——砰！！
张老师的身躯，随着他的眼泪滚落，轰然爆开。
滚烫的血全部淋在保安的身上，从空荡荡的腹腔里飞出的蓝翅羽蝶，就像一连串的巴掌，恶狠狠扇在保安脸上。
“啊……啊啊啊啊啊啊！！”本就濒临崩溃的神经，终于在亲面死亡的刹那彻底错乱。
保安歇斯底里地大笑起来：“死了，死了，都死了……都会死……没有蝴蝶！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男人悲哀地摇了摇头：“很可惜，你的答案错误。你被开除了。”
“……”众人不可置信地看向他，“你不是说……”
虽然，污染磁场NPC的话，本身就不足以被相信。
但转头就变卦，还是太不要脸了一点。
男人理所当然地开口：“我还说过让你们努力工作、再创佳绩呢，你们做到了吗？就记得这一句，啧啧啧。”
保安疯疯癫癫的笑声戛然而止。
取而代之的，是“砰！”的一声巨响。
蝴蝶飞向高空，在囚笼中拼命挣扎，却终究是笼中困兽。
就像此时此刻的他们一样。
“好了，”男人的脚踩在满地沾血的蚕蛹上，“继续工作吧，你们还有最后一次机会。”
众人的身前，出现了一个全新的工作车间。
——车间四。
腹部的绞痛已经停止，但小腹已经凸起一个不容忽视的弧度，将衣服也顶得凸起，就像一个孕妇。
几人相互搀扶着走向车间四。
推开门后，一中的校门口再一次出现在眼前。
但这一次，天色昏暗，放学的铃声噼里啪啦地响起。
学生成群结队从他们身侧路过，没人注意到他们身上浓稠的血和鳞粉。
或者说，没人在意。
持续不断的血浆让凌子晗吐都吐不出来，心情已经接近麻木。
他很庆幸，是保安指认了张老师，而不是阿兵跳出来指认他。
否则，他也会像张老师一样，死无全尸。
想到阿兵，凌子晗下意识看了过去，瞳孔猛地一颤。
一中门口有两处花坛。
阿兵正埋在花坛中，大口地咀嚼着，像一只饿极了的羊，将花坛中所有的花都吞入喉中。
——可那明明是假花！
阿兵用牙齿撕扯着花茎，硬生生用牙齿咬断了其中支撑的钢丝，随意咀嚼了两下，就直接吞咽了下去。
“鹿……鹿医生……”凌子晗惊悚地拽了拽鹿丘白的衣袖，“他，他……”
他疯了吗？！
鹿丘白眉头紧锁，走过去拍了拍阿兵：“你在做什么？”
阿兵对他的提问置若罔闻，“吭哧吭哧”地吃着：“别和我抢！”
“……”鹿丘白缓缓松开了手，转头看向凌子晗，“几点了？”
“五，五点半，”凌子晗紧张地吞咽一下，这个答案出口的刹那他自己也意识到了什么，“啊！和胡蝶约好……”
“不，不是，不是约好……”
他匆忙低下头，掏出手机，颤抖着递给鹿丘白。
胡蝶的未读消息，在他们进入蝴蝶工厂时，足足发了有99+条。
【胡蝶】：子晗，我们老时间见好不好？
【胡蝶】：子晗，你理理我好吗？
【胡蝶】：子晗，不回我也没关系，我会在巷子里等你的。
【胡蝶】：直到你愿意见我为止。
“要，要去见吗。”凌子晗犹豫地咬着唇瓣，伸手指了指前方，“……小巷就在那里。”
鹿丘白把手机还给他：“当然要去见。”
无论胡蝶是不是“蝴蝶”，他都势必是这个污染磁场中的关键。
凌子晗问：“我们……一起去吗？”
鹿丘白看向还在吃花的阿兵，他已经换了一个花坛，显然很难把他强行带走：“粱啸哥……”
粱啸很有眼力见：“我在这里看着他。……那个啊，【心语者】，你也跟我一起吧。”
【心语者】指了指自己：“为什么？”
“你太吵了，”粱啸微笑着把【松柏】召唤出来，命令道，“看好她。”
庞大的丧尸乖巧地堵住【心语者】去路。
【心语者】露出个讽刺的笑容，看向凌子晗时，又变得灿烂起来，她朝凌子晗挥了挥手：“要被狡猾的鹿医生吃掉咯，可怜的孩子，拜拜哟。”
说着，她踱步到阿兵身后：“让人家看看，你心里在想什么吧？”
……
走往小巷的路边，有一家两元面包店。
一道熟悉的身影，提着一个塑料袋，从面包店里走出，另一只手里，还拿着一瓶啤酒。
“……我，我爸。”凌子晗紧张地看着，却没有打招呼，直到凌父的背影摇摇晃晃消失在道路尽头，紧绷的身体才放松下来。
和胡蝶约定的时间还有一会，鹿丘白当机立断：“进去看看。”
走入两元面包店，廉价香精的味道扑鼻而来。
但除了嗅觉敏感的小章鱼，其他两人反倒露出惊喜的表情，鹿丘白甚至还深吸了一口气。
凌子晗道：“鹿医生，你也喜欢在这里买面包吗？”
“我小时候，一直很想吃这种面包，”鹿丘白道，“可惜没有钱买，后来有钱了，偶尔会买一个，满足一下自己的童年。”
可惜小时候馋得流口水的面包，长大后吃在嘴里，却已经没了满足的感觉。
不过既然来都来了，鹿丘白还是掏出手机，全款买下三个椰蓉面包，一人分了一个。
边吃，鹿丘白边问：“刚刚那个先生，买了什么呀？”
俊朗温和的青年，无论说什么都自带滤镜，卖面包的女孩子脸一红，道：“哦，刚刚那个大叔啊，他买了一块奶油小方。”
“蛋糕？”鹿丘白在柜台看了一眼，指了指其中一种四四方方的小蛋糕，“这个吗？”
女孩子摇了摇头，示意他看另一个方向：“是那边的临期区，原价十块现在卖三块哦，就算这样那个大叔还要跟我讨价还价，还说是给儿子买的蛋糕，也不知道买好点……”
女孩子的碎碎念中，凌子晗面色一僵。
“确实……明天就是我的生日了，但我没想到，我爸会……会记得……”凌子晗眼里有些泪光，“……”
鹿丘白用力按了按他的肩膀：“时间快到了，走吧。”
小巷里。
这不是鹿丘白第一次踏入这条小巷，比起关注周遭，鹿丘白更把注意力放在了凌子晗身上。
凌子晗始终低着头走路，双手无意识地抠挖着手上的伤痕，阴冷的空气随着伤疤往身体里钻，他下意识地想要避免看到自己的腹部，但隆起过度的小腹，让他看起来就像一个孕妇。
鹿丘白拍了拍他的肩膀，吓得他猛地一跳：“鹿，鹿医生……”
“在想什么？”鹿丘白问。
凌子晗道：“……我，我怎么也不敢相信，胡蝶……是……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而且，”他忽然抬起头来，“如果他真的是……是怪物怎么办？我们，我们会不会被他……”
鹿丘白指了指身后。
凌子晗看了过去——
小章鱼朝他挥了挥触手。
“……”凌子晗，“啊、啊……”
对啊，忘记了鹿丘白身边，还有这么一个……强大而听话的存在。
就像一头藏獒，只听主人的话，指谁就咬谁。
凌子晗的心中，忍不住泛起酸涩的涟漪。
好羡慕……
从小到大，如果能有一个这么愿意为自己出头的人，他还会经历这些痛苦吗？
凌子晗埋头前行。
他想，如果能见到胡蝶，他肯定要亲口问问他，到底为什么要骗他。
又到底，是不是真的爱他。
太阳落山了。
凌子晗站在小巷尽头，冷风将他的指尖吹得通红。
他不断搓着手，视线，向小巷尽头的视野盲区张望。
鹿丘白正站在那里，卡在黑暗的边界，如果有人从小巷口走进来，那么无论如何，都看不到他的存在。
更不用说，戚言州的身体，本就是无穷无尽的浓稠黑暗，足以吞噬一切，包括空间。
和胡蝶约定的时间就快到了。
和胡蝶约定的时间已经到了。
和胡蝶约定的时间，
已经过了。
空气越来越湿冷，凌子晗从站着，转为蹲着，最后，又缓缓跪坐在地上。
他一开始，五分钟看一次手机，尔后是三分钟，一分钟，再到后来，手机屏幕始终亮着，只照亮了少年无神的双眼。
——胡蝶没有来。
第99章 蝴蝶工厂
太阳升起的时候，小巷里出现了第五扇门。
车间五。
凌子晗被阳光晃了眼睛，恍恍惚惚地睁开眼，才发现自己迷迷糊糊睡着了。
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问：“鹿医生，胡蝶来过了吗？”
逆着光，青年伸出手：“先起来吧。”
凌子晗的腿都有些麻了，趔趄着站起，肩上的衣服滑落下来，被一根触手迅速卷走。
——鹿丘白将自己的外套披在了他的身上。
这个瞬间，难以言喻的酸涩从心底泛起，凌子晗捏着鹿丘白的衣摆，苦涩道：“他又骗了我。”
鹿丘白沉沉叹了口气，道：“没事的。”
“已经是最后一天了，找不到蝴蝶，我们是不是就都要……”清醒之后，恐惧姗姗来迟。
鹿丘白重复道：“没事的，……至少我们还有最后一天。”
他深吸一口气，用力推开车间五的大门——
他们直接出现在了一中内。
这一次，所有人身上穿着的，都是校服。
鹿丘白在不远处看见了粱啸等人，他们身上的衣服也都换成了校服。
校服穿在身上，更显得隆起的小腹，格外诡异。
但因为教室里的学生都是这样小腹隆起，反而又变得正常起来。
荒诞却又正常，成为这个污染磁场的底色。
这一次，他们的身份都变成了学生。
讲台上，老师正在播放着幻灯片。
“今天我们来做实验……”生物老师说道，“实验对象是，蝴蝶。”
蝴蝶这两个字已然成了敏感词，众人皆是一阵悚然。
这时他们才注意到，每个人的桌前，都摆放着一个金属蝶笼。
只不过，蝶笼里此刻囚禁的并不是蝴蝶，而是一枚枚蝶蛹。
蝶蛹上萦绕着一排排蓝色花纹，像曼陀罗花的剪影，正是蓝翅羽蝶的蛹。
“破茧成蝶，始终是生物界奇妙的奥秘，今天，我们就要一起研究幼虫化蝶的秘密。”生物老师说着，徒手抓起一枚蝶蛹，另一只手，则拿起剪刀。
起初引入课题时，他的脸上没有多少表情，声音平淡得像是在棒读。
然而此时此刻，生物老师笑容一点点绽放，显而易见的兴奋与激动堆积在他的脸上。
锋利的剪子将蝶蛹拦腰剪断，一大团粘稠的荧蓝色汁液立即从断口滴落在桌上，将大理石桌面烫出一个小坑。
“注意哦，”生物老师好像看不见这恶心的一幕，嘴咧到唇角，“蛹液具有腐蚀性，可别让它沾到你们的皮肤。”
“可惜了，这一只蛹剪坏了，换一只新的吧。”
生物老师又从蝶笼中重新取出一只蝶蛹，这一次他把蝶蛹放在了投影仪下，手起剪落，将蝶蛹再次一分为二。
同时，他将一块玻璃片贴在蝶蛹头部和尾部的断口处，这样一来，组织液就不会再从蝶蛹中流出。
做完这一切，生物老师微笑着看向讲台下的学生：“好了，现在轮到你们了。”
“……”什么猎奇实验啊！！
鹿丘白转眸一圈，生物老师发号施令之后，所有学生都一声不吭地拿起了剪刀开始操作，不时会听到有人发出惨叫，是蛹液喷溅到皮肤引发了腐蚀。
但即便皮肤被腐蚀，他们依旧继续拿起新的蝶蛹，好像和实验比起来，自己的身体完全不值一提。
鹿丘白看到梁啸动作飞快地完成了实验，对于专门与昆虫打交道的【巫蛊师】来说，这个实验没有一点难度。
【心语者】也同样面不改色地进行着实验。
阿兵却始终没有动，直勾勾地盯着蝶笼。
“鹿，鹿医生，”这时，凌子晗轻轻开口，“时间快到了。”
他指了指幻灯片上的倒计时。
鹿丘白立即收回目光，动手开始操作。
剪断蝶蛹没有想象中那么困难，尤其是对做过无数生物实验的鹿医生来说，他动作迅速地完成了自己的工作，还顺便帮凌子晗也解决了难题。
等到帮凌子晗处理完，鹿丘白感到裤脚被谁拽了拽，那个瞬间他感到一阵毛骨悚然，然后低下头，就看到了猩红眼球吧嗒吧嗒看着他。
鹿丘白一哂：“多大人了，自己动手。”
小章鱼不高兴地把蝶蛹剪得粉碎。
幻灯片的倒计时归零后，生物老师慷慨激昂道：“让我们一起看看会发生什么吧！”
话音落下。
蝶蛹发生了变化。
头部的蝶蛹，分明上一秒还是粘稠的组织液，却好像在刹那，成为了凝固的固体，剧烈地蠕动了起来。
众目睽睽之下，一颗蓝色的、蝴蝶的头颅，从蝶蛹中伸了出来，两根纤长的触须，不断颤抖着，抖落些许鳞粉。
而尾部的蝶蛹，却如死去一般，一动不动。
只剩头部的蓝翅羽蝶，在大理石上拼命地爬行，却无论如何，也无法爬出玻璃板的范围。
生物老师举起玻璃板——
啪！
将蓝翅羽蝶拍成了泥。
“可惜，”生物老师道，“丑陋的废品。接下来我们来做第二个实验。”
和之前一样，生物老师将蝶蛹一切为二，用玻璃片贴合伤口，但很快，他又取出一段透明管，插进蝶蛹之间，将头部和尾部，用这种方式连接在一起。
随着时间的推移，一根蓝色的线出现在透明管中，连接起蝶蛹的两半。
他满意地注视着这畸形生物：“动手吧。”
这一次实验的难度很高，该如何在短时间内将透明管接上又不破坏蝶蛹内部，十分考验技术。
不断有学生没能及时接上透明管，导致腐蚀性液体四处喷溅。
就连鹿丘白自己，也损失了一枚蝶蛹，才成功完成了实验。
将蝶蛹放在大理石台面，静等一会，先是头部开始生长，呈现出蓝翅羽蝶的样貌。
紧接着，断裂的尾部，也开始发育，生长出一对莹蓝色的翅膀。
这畸形的、崎岖的蝴蝶，扇动着翅膀，努力地飞行起来。
“生命真是奇妙呢，”生物老师欣赏地看着蝴蝶在教室内飞舞，紧接着他扬起玻璃板，狠狠将蝴蝶拍在地上，“但是很可惜，还是不够完美。”
那蝴蝶在地上抽搐挣扎，很快咽了气。
“不够完美的蝴蝶，是没有资格获得自由的。”
——只有完美的蝴蝶，才能变成人类。
生物老师笑着举起玻璃板：“现在，让我们一起把不完美的生物，处理干净吧。”
一时间，撕裂的蓝色翅膀在空中乱飞，不断有汁液从畸形蝴蝶的体内喷溅而出，就像有人在信手泼洒颜料。
地面铺了厚厚一层蝴蝶尸体。
“好残忍……”凌子晗双手紧紧攥着玻璃板，心底隐隐约约的怜悯，让他始终没有动手。
似乎是听懂了他的话，一只畸形蓝翅羽蝶，落在玻璃板上，一双漆黑的圆眼，小心地看着他，似乎在祈求他的庇护。
“……”凌子晗四处看看，发现没有人注意到他，立刻拉开袖子，“进，进来。”
蓝翅羽蝶的触须动了动，迅速地爬进袖管里。
凌子晗松了口气，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保护这一只蝴蝶，或许是因为今天之后五天的时限就到期了，他也会死在这里。
这应该是他这辈子做的最离经叛道的一件事了。
然而下一秒，他的袖管，连带着手腕，都被人狠狠攥住！
刹那间蓝翅羽蝶就被捏爆在袖管里，腐蚀性液体将凌子晗的皮肤烫出数个水泡，对方尖利的指甲又在顷刻间戳破了水泡，手腕立即变得血肉模糊。
“好痛……”凌子晗的尖叫卡在嗓子眼里。
他对上一双言笑晏晏的眼眸——
是【心语者】。
凌子晗很害怕她。
没有原因，或许是因为那一双眼睛，好像要看破人心底最隐秘的欲望。
而此时此刻，【心语者】的眼睛，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他。
“你在想什么呢，凌子晗？”她问。
凌子晗想要回避她的视线，可【心语者】的能力，就是让读心术发动的那数秒内，被施术者无法移开目光。
凌子晗清晰地感受到有什么随着【心语者】的目光直直刺进他眼底，旋即扎入大脑，搅动着脑神经。
【心语者】在窥探他的心灵。
“……原来如此呢，”她笑起来，笑容深邃而甜蜜，“原来是这样……”
……
鹿丘白从来没有想过，好端端一个污染磁场，会变成蝴蝶大乱斗。
喷溅的腐蚀性液体，稍有不慎就会蹭到衣角，因此，他身上的校服已经破开无数个空洞，简直变成了一件情.趣内衣。
而由于自身的特性，鹿丘白本身就非常吸引污染体，蓝翅羽蝶无路可逃的时候，总喜欢往他身边聚拢，寻找突破口。
好在他身边还有一只战无不胜的小章鱼，腐蚀性液体对祂而言只是隔靴搔痒，触手却能一下打烂一大片蝶群。
只不过，蝴蝶的味道不好，吃得多了，触手的前端还显现出诡异的荧蓝色。
要变成阿凡鱼了。
鹿丘白赶忙制止祂进食，将玻璃板对准前方一只蝴蝶丢了出去。
玻璃板正中蝴蝶，打出浆液，擦着梁啸的脸颊落地。
梁啸惊魂未定：“谢了，鹿医生。”
他们借机汇合。
这时鹿丘白才发现，梁啸已经叫出了【松柏】，不断捕食蓝翅羽蝶。
眼下【松柏】的脸已经有些发蓝。
鹿丘白；“……”
【松柏】的现状就是小章鱼的未来，鹿丘白庆幸自己没让小章鱼吃太多。
“阿兵死了，”粱啸急促地说着，“突然爆开了，和蝶蛹一样，他体内也都是那种腐蚀性液体，有几个学生沾到了液体，被熔化了。”
鹿丘白的眼皮突突直跳，直觉告诉他他似乎遗漏了什么东西。
“蓝翅羽蝶怎么会突然失控？”
梁啸摇了摇头：“刚刚还好好的，莫名其妙突然开始主动攻击人了……说起来，【心语者】和凌子晗呢？”
实验室里，到处都没找到他们的身影。
不得已，梁啸放出了铁宝，在蝴蝶尸体中，艰难地寻找二人的踪迹。
“他们好像出去了。”梁啸盯着实验室不知何时打开的后门。
鹿丘白点头：“追上去。”
扫开一条通路后，鹿丘白拔腿向门外走去。
这时，他的脚尖踢到了什么东西。
鹿丘白的瞳孔陡然一缩，呼吸刹那间急促起来，低下头——
【心语者】躺在血泊里，浑身上下，都沾满了蓝翅羽蝶体内的腐蚀性液体。
“【疗愈师】……”她脸上已经看不出五官，一双眼睛，甚至失去了焦距，气若游丝地呼唤着，“【疗愈师】？”
鹿丘白立刻蹲下来：“是我。”
【心语者】扯动着嘴角，露出一个血肉模糊的笑容：“我有东西……要给你……”
“在我的，衣服口袋里。”
身体被腐蚀之前，她死死护住了这东西，此刻竟然还是完好的。
鹿丘白依言从她口袋中掏出什么东西来，看了一眼，眉头皱得更紧：“你想表达什么意思？”
【心语者】灿烂地微笑着：“那就不能……告诉你啦，你猜咯。”
“【疗愈师】，你知道吗？我无数次尝试读你的心。”她说，并不在意自己的话会被所有人听到，“可你的心里，空无一物。”
“可就连污染体……也能看到它们内心的东西……”
“你究竟，是什么怪物？”
第100章 蝴蝶工厂
【心语者】死了。
她的身体化作一滩黏液，成型的蝶蛹从她体内爬出，孵化出一只只完整的蓝翅羽蝶。
就像一个巨大的蝶蛹。
【心语者】最后的话没有压抑声音，粱啸虽然听到了，但贴心地转移话题：“竟然能杀死【心语者】……蝴蝶工厂的死亡规则开始乱套了。”
“就快结束了。”鹿丘白说，“我们去找凌子晗。”
粱啸却一把抓住了他，面色凝重：“你先告诉我，你是去救他还是去杀他。”
鹿丘白略略扬眉：“什么？”
粱啸对他没什么隐瞒：“我觉得，凌子晗真有问题。你也看到了，虽然指认张老师失败，但厂长的反应，证明我们确实能够指认自己人。换言之，蝴蝶有可能就是我们身边的人，我认为就是凌子晗！”
鹿丘白脚步未停，又向前紧走了几步：“嗯。”
这一声听在粱啸耳中就像是敷衍：“鹿医生！我是很认真在跟你说。”
鹿丘白道：“我也是很认真在回应你，凌子晗或许就是蝴蝶……但如果我们再不快点找到他，就没办法交差了。”
说着，他指了指天花板角落里的广播：“还有五分钟下课。”
按照其他车间的情况推断，场景为学校的车间会在放学后结束，场景为家的车间会在天亮后结束，那么车间五的场景是生物课，很有可能，会在下课的刹那结束。
如果那时他们还没能找到凌子晗，那么他们的任务就直接失败了。
情况紧急，可一中很大，凌子晗会去哪里呢？
鹿丘白从刚才就在思考这个问题，然后他看到了蝴蝶，拼命想要从教室里飞出的蝴蝶。
鹿丘白一把拽开了教室的门。
这个瞬间，所有破茧而出的蓝翅羽蝶，终于找到了出口，而疯狂地向着教室外涌出。
“跟上去！这些蓝翅羽蝶，一定会飞向凌子晗。”鹿丘白飞快地追了上去。
这是一个相当不负责任的猜测，但事实证明，他再一次猜对了。
飞出教室的蝴蝶，并没有为了追求自由而飞向四面八方，恰恰相反，它们目的明确地，向着同一个方向振翅而去。
蝴蝶飞行的方向，正是一中的天台，一个无论是在恐怖片还是爱情片中都相当热门的地方。
在天台上，鹿丘白看见了他。
凌子晗。
他背对着他们站着，身上沾满鳞粉，就像一只孤独的蝴蝶，只要一个迈步，就会从天台坠落下去。
这一幕，让鹿丘白想到了进入污染磁场前，凌子晗站在阳台上，险些坠亡的那个瞬间。
“子晗！”对凌子晗的关心占了上风，鹿丘白喊道，“你先下来！”
凌子晗并没有转身，听得出他的声音在发抖，比之前更加无助：“鹿医生，我真的……什么都没有做……我没有杀人……【心语者】不是我杀的……”
“你杀不了她，”鹿丘白道，“一个普通人很难杀死收容者，所以你要告诉我，她是怎么死的？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判断出死亡规则，不是吗？”
鹿丘白的信任让凌子晗稍微平静了一些，他单薄的身躯在风里颤抖，声音飘若浮云：“……她，突然攥住我的手，凑过来看着我，然后她就……忽然就死了！我不知道怎么会这样……我真的不知道……”
看了看，就死了？
绝不可能这么简单，否则他们这些和凌子晗有眼神接触的人，早就该死一千次一万次了。
凌子晗肯定错过了什么。
鹿丘白眉头紧锁，忽然灵光一闪——
是能力。
【心语者】的能力【读心】，是通过视线发动的。
这么说来，【心语者】会死，是因为读了凌子晗的心？
鹿丘白抿了抿唇，只这片刻思考导致的沉默，就让凌子晗慌乱无措。
“鹿医生！你相信我，你相信我啊……”
鹿丘白确定自己听到了哭腔。
“我相信你没有杀她，我已经知道蝴蝶是谁了。”
他笃定的语气，不仅让一头雾水跟在身后的粱啸喜上眉梢，也让凌子晗紧张地回过身来。
鹿丘白迎着他们的注视，开始梳理：“张老师，保安，卢卫国，是死于指认失败，他们的身体里爆出的是正在发育中的蓝翅羽蝶。而阿兵和【心语者】的死，都和蓝翅羽蝶的腐蚀性液体有关……一个是由内而外，一个是单纯的外物攻击……我一直在想，两种死法，有什么区别？”
“有什么区别？”粱啸跟不上他的脑回路，在一旁急得团团转。
鹿丘白却忽然看向戚言州：“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人想要杀我，你会怎么做？”
“……”戚言州简短地回答，“碎尸万段。”
粱啸吓得一个哆嗦，这种阴冷的语气很显然不是开玩笑，但鹿丘白却竟然笑了起来。
“没错，”他得出了结论，“我们都不知道阿兵和【心语者】为什么会死，但现在想来，他们很有可能是触犯了同一个死亡规则……”
二人当然追问他具体内容，可鹿丘白却忽然哑了声音，只是重新看向凌子晗。
这一眼中情绪复杂。
凌子晗有些不可置信地指了指自己：“我？”
鹿丘白点头：“正是你。”
“你没有杀他们，但他们都因你而死。”
“……”凌子晗震惊至极，唇瓣和眉眼一起颤抖，“你在开玩笑吗？”
鹿丘白道：“霸凌团伙、阿兵、【心语者】……他们接二连三地死去，
看似毫无关联，但其实，都有一个先决条件。”
“他们欺负了你。”
霸凌团伙自不用说，阿兵试图将凌子晗当成蓝翅羽蝶交给厂长，【心语者】则尝试对凌子晗使用了能力。
他方才特意询问戚言州的态度，就是为了确认，污染体的报复方式——
碎尸万段。
这个围绕着凌子晗建立起的污染磁场，所发生的一切，都是一场复仇。
是胡蝶，在替受到欺负的爱人复仇。
所以哪怕阿兵并没有造成实际伤害，【心语者】使用能力也是出于离开污染磁场的需求，但胡蝶不在乎这些，也不会思考这些。
所有让凌子晗不开心的人，都该死。
这是一种让人毛骨悚然的占有欲。
而现在，站在天台逼问凌子晗的他鹿丘白，是否也会被胡蝶定义为“欺负”？
在这件事情上，只有小章鱼有发言权。
鹿丘白向戚言州递去一个眼神。
一直充当人形挂件的小章鱼抖擞精神，触手迅速隐入天台的阴影中，像在草地前行的蛇，不断朝凌子晗靠近过去。
“我……”凌子晗似乎要后退，触手猛地刹住车，藏在阴影里不动作，一颗颗眼球，用一秒的时间盯梢凌子晗，剩下的时间，全都看着鹿丘白。
鹿丘白眨眨眼，让祂稍安勿躁。
凌子晗似乎因鹿丘白带来的真相而陡然失去了所有力气，他问了一个无关紧要的问题：“我一直在想，我爸爸给我买了生日蛋糕，他其实是爱我的，对吗？”
话题转换得很迅速，但鹿丘白飞快地跟上了他的思路。
他清楚地知道凌子晗需要一个肯定的答案，但……
“凌子晗，你要因为一块蛋糕，就原谅你父亲吗？”鹿丘白的声音温柔却无情。
“……！”凌子晗的身躯猛地一僵。
但鹿丘白没给他调理的时间：“家暴、酗酒、赌博的父亲，就因为给孩子买了一块临期的蛋糕，就可以被原谅？”
“如果你想听我说，你爸爸是爱你的，那我当然可以说，说一千次一万次也没关系，因为欺骗你不需要我付出任何代价。”
“但是凌子晗，你不能欺骗自己。”
鹿丘白说这些话的时候，表情是前所未有的认真和严肃，听起来冷酷无情到了极点，似乎完全摒弃了身为心理医生的准则。
但只要凌子晗扭过头，就能看到那双杏眼里的湿润。
戚言州担忧地望着鹿丘白。
旁人或许不知道，但祂清楚，在得知自己一直生活在谎言中后，祂的小鹿有多么难过。
所以今天他毫不留情地撕碎凌子晗的幻想，是为了让他不要踏足自己的痛苦。
因为此刻清醒，总比放任自己沉沦后被迫清醒，要好得多。
“……那胡蝶呢？”凌子晗很快接受了现实，事实上他自己心里也很清楚，凌父对他并没有多少爱，“胡蝶……总是爱我的。他为我创造了这个污染磁场，为我杀人，他是爱我的。”
他说这句话时用的不再是疑问句，而是陈述句，这意味着凌子晗已经有了答案，并不需要鹿丘白回答。
“鹿医生，”凌子晗道，“所以这个世界上，还是有人爱我的……我并不是，没有一个人爱的……所以哪怕胡蝶……是怪物，只要他爱我，我不在乎……”
他仰起头，看向天空——那里一片阴沉，但并不是乌云，而是成群的蓝翅羽蝶，用身躯填满了天空的每一个空隙。
凌子晗笑了笑，旋即向前一步——
整个人从天台倒了下去！
猩红触手瞬间从平台上跃起，灵敏地向下抓去，祂的速度比人体坠落还要更快，眨眼就触碰到了凌子晗的身躯。
然而下一秒，凌子晗因失重而微微张开的唇瓣间，飞出一连串蓝翅羽蝶，蝴蝶的翅膀扰乱了触手的路线，另一部分则聚集在凌子晗身下，将他整个人重新托回天台。
“……这……”凌子晗惊魂未定。
蓝翅羽蝶就在他的身后，停在他的影子上，将影子拼凑成蓝色。
蝴蝶和影子开始融合，在影子被填满的刹那，平面的影子旋即从地面上剥离，形成立体的人形。
“胡蝶，”鹿丘白一点也不意外，“你终于出现了。”
凌子晗的影子歪过头，他的手搭在凌子晗腰上：“你知道我？”
鹿丘白从口袋里取出一张照片——
【心语者】死前交给他的那张，照片中的凌子晗和一个不存在的人手牵着手，地面上则有两道影子。
“啊，原来是那个女人，”影子说，“连死了都这么不让人省心。”
从影子出现开始，监测器的警报声就没有停止过，直到这时，天空中的蝴蝶越来越多，它们不断地向上飞行，似乎想要冲破天幕。
鹿丘白问：“你杀了【心语者】。”
影子并不在乎杀戮，他双手都揽住了凌子晗的腰：“她想要窥探子晗的秘密，所以我杀了他。”
影子的双手很冰冷，凌子晗不断地战栗着，但并没有挣脱开，脸颊浮起一层红晕：“……我的秘密？”
“你不需要知道，”影子亲吻着凌子晗的面颊，“你是纯粹的、干净的，这些东西不应该困扰你，子晗，你只需要幸福就好了。”
亲吻极尽缱绻爱意，但亲吻的过程中，影子的目光，始终缀在鹿丘白等人身上。
就像在宣告自己的所有权。
鹿丘白无声地移开目光，将照片举高了一些：“那你是不是该解释一下，这张照片？还是说，你宁可继续欺骗凌子晗？”
“还不敢露出你的真面目来吗，胡蝶？”
话音落下。
凌子晗倏然一抖，似乎终于反应过来什么，下意识挣脱了影子的怀抱。
影子一愣，空举在半空的手，猛然掐紧。
“……呵呵。”他低沉地笑了起来，一阵风刮过天台，就这么撕开了影子身上由蝴蝶组成的衣物。
蝴蝶一片一片剥落下来，像凋零过程中的花瓣。
影子抬起脸，露出了一张熟悉的蝴蝶面具。
——厂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