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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41章 无尽列车

    很显然他们刚刚就在后方目睹了一切,但直到此刻才选择出现,无疑是为了撇清自己,然后向他们施压。

    莫容柳软倒在弟弟怀里,莫容桃闻言愤怒地瞪视着这两名顶级收容者,像一只愤怒的野兽一样吼叫。

    很难想象一直被哥哥护在身后的青年能露出这样凶狠的神色。

    “做梦!有我在这里,你们谁敢碰我哥!”

    “我没记错的话,你是C级收容者吧?”【博士】轻蔑地一笑,“我好~害~怕~啊。西尼姆现在已经沦落到要让C级收容者参加高级行动的地步了吗?黎漾,如果你管理不好你的下属,不如让我来。”

    黎漾理都不理他,缓步挡在莫容柳身前:“你们看见了,圣铃响起后他就倒下了,这说明他受到了另一种意识的控制,你们确定将他驱逐就是正确答案么?更重要的是,如果驱逐错误,列车炸了,谁来承担后果?”

    “实验必然会经历失败,这叫做试错。”【博士】道,“如果提交成功,我们就可以安安稳稳到达伯特利,而且——他杀人,毋庸置疑,这是客观现实,规则可并没有提到主观。”

    “而且,【牧羊人】,这只是一个普通收容者而已。”

    而普通收容者,并不值得他们珍惜。

    说着,他就要向莫容柳走去。

    但一道挺拔的身影挡住了他的去路。

    【博士】挑了挑眉:“你也有话说?”

    鹿丘白看着他:“何止有话说。”

    【博士】尚未理解他的意思,只见一根触手从青年身后高高举起,威胁似的一砸——

    地板轰然砸出个坑。

    S级污染体的破坏力让所有人都表情一僵,【博士】微妙地后退一步,气极反笑:“怎么?”

    鹿丘白也笑:“没什么,只是想说,莫容柳不是「叛徒」的可能性远高于他是「叛徒」的可能性,而你竟然要用10%的概率赌90%不会发生的可能性,我觉得只有两种可能。”

    他垂首掰着手指:“要么,你才是「叛徒」。”

    “要么,你的【博士】代号是假的,毕竟只要是读过书的人都不会这么急着把人提交。你是哪一种呢,【博士】先生?”

    他越说【博士】的脸色越难看,身为十二灯塔之一,有人质疑过他的人品,有人质疑过他的能力,还从来没有人质疑过他的学识。

    怒急攻心之下,【博士】将掌心里的小白鼠捏得吱吱叫:“你小子……”

    然而下一秒青年就温顺地靠近,双手搭在他手腕处,——猛地用力一攥!

    他不由分说地将小白鼠从【博士】掌心解救出来,可怜的小老鼠在他手心里缩成一团。

    鹿丘白轻轻揉着小白鼠的脑袋:“……【博士】先生,我认为人类永远无法凌驾于其他生灵之上……至少不该是这样傲慢的姿态,您觉得呢?”

    触手随着他的话猛地膨胀,尔后高举到【博士】面前,就好像一棵即将倒塌的参天巨树,下一刻就要将他压扁。

    【博士】汗如雨下:“你们就这样看他威胁我?!”

    没人理他。

    亚瑟摸着下巴:“不愧是你啊【博士】,他还是第一次对人这样说话,你感恩戴德吧。”

    博士:“……”

    他就差把“你们这群人是不是有病”写在脸上了。

    恰好这时莫容柳低哼一声,有醒转的趋势,众人立刻向他靠拢,也算是给了【博士】一个台阶,否则僵持之下,事情恐怕就无法收场。

    莫容柳醒得很慢,眼中的神采过了许久才缓缓恢复,他先是看到一群面部表情严肃的收容者,紧接着低头看向自己沾满血的衣物,最后才扭头对着满脸眼泪的弟弟开口:

    “你怎么哭了?”

    他问了一个看似最无关紧要的问题,莫容桃却一下子哭得更厉害了,抱着莫容柳上气不接下气:“哥我会保护你的谁也不能伤害你呜呜呜呜呜呜……”

    莫容柳拍了拍他的肩膀,因为被弟弟像八爪鱼一样缠着,只能继续坐在地上。

    他神情平静,短时间内就对自己的处境有了认知:“收到消息时,我正在从餐吧返回的路上,有一个重要的东西忘在那里了,我低头确认了一下消息,……然后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我们很想相信你,但你这段话确实漏洞百出,”亚瑟道,“什么东西比命令更加重要?”

    不怪亚瑟咄咄逼人,莫容柳的话确实没什么说服力,尤其莫容柳本身是个严肃甚至有些古板的人,这样的人不会轻易违抗黎漾的命令。

    如果无法解释他的行为逻辑,他们很有可能护不住莫容柳。

    但莫容柳神色从容平静,似乎早就料到会被这么质问,他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根链子,链子上吊着两枚戒指,看起来是一对婚戒。

    他还什么都没说,莫容桃的眼眶先红了,莫容柳眼疾手快阻止他哀嚎,解释道:“这是我们父母的遗物,我家的傻子喝酒的时候从裤兜子里掉了,我回去捡。”

    这似乎就能证明莫容柳所言非虚,毕竟车厢里的其他西尼姆收容者也都作证莫容柳的行动轨迹和他说的一样。

    【博士】似乎要说些什么质疑,还没开口戚言州的触手就又举了起来,护短之意尽显。

    他只能作罢。

    列车进入白天后所有的功能都恢复正常,就连信号也显示满格,但真的要发送信息时,又会发现信息根本发不出去列车以外的地方。

    一切就像一个太平的假象,而他们则是温水里的青蛙。

    西尼姆的态度很鲜明,他们不同意将莫容柳作为「叛徒」处理,但同时根据了解,夜晚除了莫容柳和拉维,没有任何收容者独自行动过。

    最后亚瑟说,如果找不到怀疑对象,那就只能将莫容柳当做叛徒处理。

    西尼姆的收容者将同伴的尸体放在最后一排座位上,莫容柳定定地看着尸体惊恐的五官,伸手盖住他的眼睛:“……对不起。”

    经过一段时间的搜查,伯特利车厢有了发现。

    “看一下车厢第三排E车座下。”亚瑟发了一条信息。

    触手缓缓伸入第三排E,戚言州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触手在车座下卷出一个沙漏来。

    祂将沙漏放进鹿丘白掌心,鹿丘白摸了摸触手肉瘤,像夸奖一只大狗:“真棒。”

    紧接着面对沙漏沉思起来。

    金色的蛇盘在沙漏上,沙砾是赤红的,像血液正在流失。

    【Eden】的象征就是蛇,这场突然的游戏是谁一手策划,已经有了答案。

    在他们上车前,列车长应该对整个列车进行过排查,换句话说,如果他们的车座下有沙漏,应该会被察觉才对。

    难道说,沙漏是天黑后突然冒出来的?

    而更重要的是,沙漏已经走完一半。

    “……看来提交「叛徒」果然有时间限制,”【分析师】喃喃自语,“不能拖到到站伯特利再提交啊,这bug卡不了,可恶的【Eden】!”

    “等沙漏走到底,难道我们真要把柳哥交上去?”

    鹿丘白揉着眉心,他们询问过莫容柳,但莫容柳什么人也没看到。

    “如果我是「叛徒」……”他喃喃自语,侧目看向莫容柳,“为了让柳哥坐实「叛徒」的身份,我一定会让他无法证明自己,可是「叛徒」却留下了项链……是因为他没想到么?不会,如果他当时就在餐吧,应该能够看到柳哥在做什么……”

    “除非……”

    鹿丘白猛地一锤桌子,腾地站了起来:“除非他根本就不在现场!「叛徒」的能力是远程控制!”

    想通这一点,鹿丘白飞快给黎漾打去电话,电话里青年失真的声音难掩激动。

    “黎总,排查一下能力和控制有关的收容者,尤其是可以做到远程控制的!”

    黎漾没有问他为什么,分明莫容柳与他只是同事、充其量是朋友的关系,他的帮助却永远毫无保留。

    他纯粹得不像是在死亡的泥淖中摸爬滚打的收容者。

    黎漾转了转扳指:“亚瑟,你的手下好像有一个这样的收容者吧?”

    ——A级收容者【恐怖小说家】,能力【撰写】,笔下所有故事都要成真的可能性,描述越详细则成真的可能越高。

    他的能力觉醒得很奇妙,没有人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觉醒了能力,伯特利关注到他,是因为他身边的人总是频频离奇死亡。

    一开始伯特利收容所以为他是污染体,后来才发现他是个备受欺凌、最终只能靠写小说发泄不满的可怜人。

    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笔下的故事会成真,无意识害死了很多人后,就不再用真实姓名和地点撰写故事情节。

    “照你这么说,他是个好人?”

    亚瑟沉吟片刻,语焉不详:“当涉及自身利益时,谁也不能保证好人还会不会是好人。”

    “我已经提前问过【恐怖小说家】的同伴,在天黑之后他没有离开过座位——这很正常,他经常一个人拿着笔,一坐就是一天。”

    鹿丘白略略点头,按照亚瑟的形容,【恐怖小说家】似乎是一个内向的人,正因如此他的存在感不强,经常被人忽略。

    “我暂时没有告知其他人,只是让【超分析】看住他,听着,我不认为【恐怖小说家】会是「叛徒」,如果没有直接证据,我不会把他交给你们。”亚瑟道。

    就像鹿丘白等人会护着莫容柳,亚瑟也会保护伯特利的收容者。

    众人都默认了这份袒护。

    然而到了伯特利车厢,却只看到了趴在桌上睡得流口水的【超分析】。

    亚瑟的脸都快黑成碳了,目光环视一圈,哪里还有【恐怖小说家】的身影。

    “哈!睡眠质量不错,”【分析师】好像扳回一局似的挺胸抬头,昂首阔步拍了拍【超分析】的肩膀,这一下力大无穷,【超分析】的肩膀就像沙漏似的发出“啪!”的一声。

    任何人这时都应该被叫醒,可【超分析】还是一动不动。

    【分析师】的表情逐渐被惊悚取代:“【超分析】!你醒醒!所长,他叫不醒啊……!”

    第142章 无尽列车

    这下亚瑟也急了,好在搭脉后发现【超分析】还有呼吸,只是不知为何陷入了深度睡眠,无法唤醒。

    桌上那一杯喝剩一半的红茶引起了众人的注意。

    “应该是安眠药,”戚言州的触手伸进水杯尝了一口,那根触手的眼球迅速变得恍惚,昏迷前的最后一刻缠在了鹿丘白腰上,“……唔,好晕。”

    鹿丘白:“……”

    小绿茶。

    不过他也没拒绝,一边抱着触手,一边定了定神道:“红茶里被下了大量的安眠药,这恐怕就是【超分析】晕倒的原因,这茶……”

    他的目光一转,【超分析】对面还有一个茶杯,里面已经空空如也。

    “【恐怖小说家】请【超分析】喝茶,在他的茶里下了安眠药,不出意外就是这样。”

    这样一来,【恐怖小说家】的可疑程度直线上升,但亚瑟询问了车厢里的其他人,都说没有注意到【恐怖小说家】去了哪里。

    “他平时就没有什么存在感,之前一直都在这里写作……”伯特利收容所面对亚瑟的注视,有些紧张地辩解着。

    就在众人一筹莫展之际,莫容柳忽然道:“列车长室有活人。”

    莫容柳的能力【平面规划】能够准确读取到活人在平面中的移动轨迹,此刻他凝神片刻:“……一直没有动。”

    要知道列车长室在列车长离奇遇害后就被锁住不允许靠近,就连打开列车长室的钥匙也被亚瑟单独保管,那么眼下还能进入列车长室的人,就是拿走备用钥匙、杀害列车长的凶手!

    众人不敢耽误,快速向列车长室聚拢过去。

    列车长室原本锁上的门已经被打开,列车长的尸体仍在地上躺着,但座位上却已经坐了别人。

    那人背对着他们,手中的羽毛笔一刻不停地写着,但他似乎对自己的作品并不满意,写完一张就丢一张,稿纸散落在地。

    ——正是【恐怖小说家】。

    “塞缪尔,”亚瑟喊着他的名字,“停下笔,转过来。”

    塞缪尔充耳不闻,他的笔动得很快,一张张稿纸雪花般飘落,口中喃喃自语:“再多一点冲突……这里应该是情绪的高.潮,凶手、他们马上就要抓到凶手……”

    “……”亚瑟碾了碾齿根,继续靠近,“塞缪尔,我有话问你。”

    “凶手已经暴露,现在是故事的高.潮部分,凶手正在等待他们……”

    “塞缪尔!”

    塞缪尔的笔猛地一停,紧接着他大声咆哮起来:“安静点!我正在完成一篇伟大的作品!闭上你的嘴!不要打扰我!”

    亚瑟停下脚步,塞缪尔的精神状态已经被他归类到不正常的范畴,他朝身旁人使了个眼色,打算强行控制住对方。

    而鹿丘白走在最后,地上的稿纸无人在意,印上了数个脚印,他看着亚瑟等人从稿纸上踩过,蹲下来将稿纸都捡起。

    在网络发达的年代,塞缪尔依旧坚持用笔写作,他的字体狂放不羁,鹿丘白艰难地辨认着本就生疏的伯特利语。

    【他们已经赶来,就在门外,伟大的塞缪尔·阿伦已经做好准备,今天怕是逃不过了,他想,那些被他玩弄于鼓掌中的蠢货必定气急败坏,他会成为他们一生中最痛恨的人、挥之不去的噩梦。】

    【塞缪尔·阿伦听到开门的声音,那领头的巧克力男人跨过尸体,大声质问着他。为什么要杀人?他问。塞缪尔·阿伦没有回答,巧克力男人发了火,如果不回答,那我就只能枪毙你,作为你犯罪的惩罚!】

    鹿丘白抬眸看向前方,亚瑟已经与塞缪尔的座椅只剩一个手臂的距离,而塞缪尔还在奋笔疾书。

    亚瑟掌心藏着的东西泛起寒冷的刀光,这个位置,他有信心一击毙命。

    鹿丘白继续从他们脚底下捡起稿纸,他觉得塞缪尔的状态很奇怪,他的笔动得极快,好像有什么内容必须要立刻被写下来似的。

    这一张纸上,写的是:

    【塞缪尔·阿伦不会屈服,他是个被忽略的人,但同样有着自己的骄傲。】

    心中的不安更加强烈,文章中的主角与塞缪尔本人同名,更像是在预示着他的结局。

    鹿丘白顾不上礼貌与否,蹲着上前,拍了拍亚瑟的脚。

    亚瑟低下头,有着一头柔顺黑发的青年正在抽他脚底下一张稿纸,那张纸因为被踩了一脚而褶皱不堪。

    亚瑟诡异地沉默了下:“……你在干什么?”

    鹿丘白露出一个无辜笑容:“抬脚。”

    亚瑟抬起脚,鹿丘白眼疾手快将稿纸抽出。

    【塞缪尔·阿伦不会屈服!】

    只有……这一句话吗?

    等等,不会屈服,意味着什么?

    鹿丘白心中如有所察,猛地大喊出声:“亚瑟,先别过去!”

    但他还是晚了一步,塞缪尔忽然大笑起来,他将桌上的稿纸全部丢在地上,紧接着,他举起钢笔,笔尖对准自己的脖颈,一双眼睛里闪烁着极度兴奋的光芒。

    “有了,有了!我的作品……我最伟大的作品马上就要完成!就差最后一步了!”

    “塞缪尔·阿伦!你别冲动!”鹿丘白试图阻止他。

    除了塞缪尔,其他人都没有对他的话产生反应,甚至微微一愣。

    从没有人呼唤过塞缪尔的全名。

    喂、那个东西、白痴作家,才是他们对他通常的称呼。

    塞缪尔转动眼眸,看向鹿丘白,他干枯的脸上出现一抹狰狞的笑意。

    “你……”塞缪尔舔了舔唇瓣,“哈哈哈哈哈哈!你以为我叫塞缪尔·阿伦?你以为你能通过我的文字读懂我?啧啧啧……伟大的作者怎么可能被读者轻易看懂!”

    鹿丘白从他眼中看到疯狂的自得,似乎此刻他不是站在收容所列车上,而是世界级文学奖的颁奖台上,从塞缪尔眼中透露出的清醒更让人不寒而栗。

    就在这迟疑的片刻,塞缪尔用力将钢笔笔尖扎进自己的脖颈!又狠狠拔出!

    刹那间鲜血狂喷,塞缪尔并没有立即倒下,他踉跄着走了两步,才斜着摔倒下去。

    稿纸上沾满原作者的鲜血,本就血腥味浓重的列车厢内,血腥味更加刺鼻。

    这一幕短暂地惊到了众人,塞缪尔的尸体叠在列车长尸体上,沉默而诡异。

    鹿丘白率先跨过塞缪尔的尸体,塞缪尔的双眼并没有合上,这双黑眼圈深重的眼睛甚至还在随着鹿丘白的步伐转动,就好像死不瞑目的背后灵,牢牢黏在他身上。

    鹿丘白不为所动,弯腰捡起地上散落的稿纸,这些稿纸都是塞缪尔自杀前撒在地上的,是他最后的文字。

    鲜血浸透纸面,这时鹿丘白才发现,这些稿纸上的文字竟然是猩红颜色!

    他从塞缪尔手中用力扯下钢笔,旋开笔尖后,瞳孔陡然一颤。

    墨囊里赫然是鲜红的血液!

    “塞缪尔是在用自己的血写作!”

    手中拿着一个死人生前的血书,对精神也有一定的冲击,鹿丘白似乎感到血液的黏腻从纸面浸入自己指尖,好在他本就情绪稳定,垂眸快速通读起来。

    【塞缪尔·阿伦用钢笔扎向自己的脖颈,他的鲜血如注般喷出,浇灌着有罪的泥土。】

    【塞缪尔·阿伦用自己的死召唤审判,弥赛亚终将降临!】

    看到这里鹿丘白已经完全确定,塞缪尔是【Eden】的人,毕竟只有【Eden】这么热衷于让弥赛亚降临。

    “他写了什么?”鹿丘白翻看稿纸时,亚瑟等人就站在一边,眼下见他神色古怪,便出言询问。

    鹿丘白把稿纸直接交给他们,简单概括道:“他写下了自己自杀的场景。”

    “……”亚瑟低头看向塞缪尔的尸体,本来怀疑西尼姆的是他,没想到最终出了问题的却是自己的手下,他的表情一时有些复杂。

    众人在列车长室一无所获,又只能返回伯特利车厢,【超分析】还在昏睡,众人在塞缪尔的行李箱里找到了厚厚一行李箱的稿纸。

    据其他收容者说,塞缪尔自从上车后就一个人在座位上写作,写完的稿纸就全部放进行李箱里,不让任何人看。

    因为他本身性格乖张不好相处,伯特利收容者们也懒得与他对话。

    眼下众人找到的稿纸是一本悬疑小说,名叫《衔尾蛇》,小说主角塞缪尔·阿伦是一名替身演员,在踏上一列通往伯特利的列车后遭遇了连环杀人魔。

    这篇文章通篇以塞缪尔·阿伦的角度,使用第三人称叙述,直到最后才揭露塞缪尔·阿伦就是真正的凶手。

    结合【恐怖小说家】的能力,几乎坐实了塞缪尔就是「叛徒」。

    而且也推翻了众人之前的猜测,「叛徒」并不是随机选择,而是在踏上列车前就已经知道了自己的使命。

    《衔尾蛇》中除了先前塞缪尔写作的结尾部分,也详细描述了他是如何通过能力操控莫容柳杀人——【来自遥远东方的工程师屠杀了自己的队友,而他自己对此一无所知。】

    这与鹿丘白的推理也完全匹配得上。

    可众人不敢掉以轻心。

    这太顺利了,不像是【Eden】的作风。

    “既然「叛徒」已经死了,是不是算我们游戏胜利了?”【博士】难得没出言讥讽。

    塞缪尔自尽后,沙漏也停止了流逝,卡在只剩一层沙砾的厚度。

    列车仍在继续平稳行驶,但众人还来不及高兴,就发现他们依旧无法与外界通信。

    信息干扰依旧存在。

    「叛徒」的游戏并没有结束。

    “我总觉得……我们好像遗漏了什么。”

    鹿丘白垂着眼帘,再次看向自己手中的《衔尾蛇》,稿纸叠起来很厚,如果出版,能够算得上一本长篇小说。

    但是他们踏上列车,卷入狼人游戏,误会莫容柳,找到叛徒……

    只用了游戏时间的一天而已。

    电光火石间,鹿丘白明白问题出在哪里。

    塞缪尔的稿纸没有页码,他们凭借对故事的猜测,将踏上列车放在开头,塞缪尔·阿伦自尽放在结尾。

    这样一来这确实是个完整的故事,可还剩下那么多故事情节,根本没有发生!

    “错了!剧情是错的!”他猛地抬起头,“这不是大结局,而是……刚刚开始……!”

    话音落下,刚刚还停止流动的沙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向下淌落沙砾,就像割腕的伤口终于流尽最后一滴血,黑暗瞬间侵袭过来。

    猝不及防之下,甚至有人尖叫出声。

    鹿丘白剧喘着看向手中的《衔尾蛇》,飞快将稿纸翻到故事的第一页。

    第一行字。

    ——塞缪尔·阿伦是一名替身演员。

    第143章 无尽列车

    塞缪尔只是「叛徒」的替身。

    真正的「叛徒」另有其人!

    “小七,给我打灯。”

    戚言州迅速将触手抬起,提灯似的睁开眼晴,红光立刻投射下来,照亮书页。

    鹿丘白细细阅读着,睫毛低垂,像一副恬静的画。

    众人不敢打扰,各自将计划安排下去。

    鹿丘白重新整理起《衔尾蛇》的剧情,从塞缪尔·阿伦自尽开始,还剩下四分之三的内容。

    【恐怖小说家】将每一晚发生的故事都详细地进行了记录,在第二夜,也就是现在,会有一个代号为【雄蜂】的收容者死去。

    【它挥舞着镰刀,收割雄蜂的生命,那血在墙上泼溅出死亡的图画,然后它隐入黑暗,没有人能够察觉到它的存在。】

    鹿丘白将这些内容读了出来,青年的声音温和干净,如石阶上的清泉,此刻却因读出的内容而让人不寒而栗。

    “【雄蜂】……该死。”

    【博士】拨通了【雄峰】的电话,然而却迟迟没有人接通。

    这似乎印证了【恐怖小说家】的剧情,但【博士】脸上没有多少紧张,反倒是烦躁占了上风,他问鹿丘白:“你说,【雄蜂】死在哪里?”

    “……”鹿丘白懒得跟他计较,低头翻了翻书页,“就在……他的位置上?!”

    诧异从眼中一闪而过,眼下光看书也看不出什么来,众人立刻向着拉冬车厢跑去。

    拉冬车厢一片和谐,拉冬收容者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看见【博士】还意外地用拉冬话询问了句。

    【博士】环视一圈:“【雄蜂】呢?”

    收容者指了指座位:“在那睡觉。”

    众人顺着他的手指方向看去,一个魁梧的男人侧着头躺在桌上,从背后看就像是一座巍峨的山。

    他看起来就像在睡觉,然而众人此刻发出的声音不算小,他却丝毫没有反应。

    【博士】走上前去,皮鞋踩到了水泊。

    他眉头一跳,手电筒向下一转,那深厚的水泊在地面折射出暗沉红色。

    是血。

    纵使是【博士】也不由吓了一跳,他不再犹豫,一把拽起【雄蜂】的肩膀,魁梧的男人胸口有一个大洞,血正是从他的胸口流到地上。

    【博士】的脸色骤然黑了下来:“这就是你们说的睡觉?”

    其他收容者显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脸上露出惊恐神色:“不可能,他刚刚一直在这里睡觉……我们都在……没有人进来!”

    “如果是这样……「叛徒」是拉冬的人?”亚瑟蹙起眉。

    “够了!亚瑟你是不是看我不爽故意讽刺我?”【博士】狞笑着把尸体丢下,像丢一袋垃圾,“我手下的人什么德性我不知道?”

    亚瑟似乎有些无奈:“【博士】,我只是在提出一种可能性,既然没有其他人进入车厢,还能是谁杀了【雄蜂】?难道他是自杀不成?”

    在他们争吵的时候,鹿丘白走到【雄蜂】尸体前。

    这可怜的男人被掏了心,又被【博士】随手将尸体丢在地上。

    这些事或许多余,但鹿丘白不忍看到他死后仍无尊严。

    鹿丘白将他的尸体扶起,放在座位上,又细细检查他的伤口——

    一刀穿心,伤口斜着向上,看得出来,是镰刀的伤口。

    这和《衔尾蛇》的描述是一致的。

    但是——

    鹿丘白看着【雄蜂】身下被血染红的座椅,眉头微微蹙起。

    《衔尾蛇》里说,【雄蜂】的血喷溅在墙上。

    可车厢里……并没有喷溅型血迹。

    《衔尾蛇》并没有精准描述【雄蜂】的死亡!

    为什么?

    为什么莫容柳的操控和塞缪尔自己的死都很精确,【雄蜂】的死却有偏差?

    鹿丘白的大脑飞速运转,他心中有了猜测,但并不敢立刻下判断。

    他先掏出手机打给【分析师】,开口第一句:“【超分析】醒了吗?”

    【分析师】破口大骂:“你看不起我吗?鹿医生我们的缘分到此结束!”

    鹿丘白赶忙哄着他:“等等,等等,我希望你们俩一起帮我想想,这叫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

    【分析师】冷冷笑:“你有没有听说过三个和尚没水喝的故事?行了说吧,什么事?”

    他将手机免提打开,推给迷迷瞪瞪的【超分析】。

    鹿丘白将《衔尾蛇》和【恐怖小说家】的事悉数告知,他没有特意避开其他人,于是拉冬车厢所有人都聚拢过来。

    先是【分析师】的声音:

    “这很简单,鹿医生,你想想,为什么【恐怖小说家】死后《衔尾蛇》的剧情就开始出现偏差?死前却分毫不差?”

    鹿丘白笑容可掬且充满杀意:“不要用问题回答问题。”

    【分析师】一顿:“因为【恐怖小说家】死了。”

    “人在什么情况下可以预知自己的死亡?自杀。什么情况下可以预知别人的死亡?杀人。这就是原因,他死了,对作品的控制力就会减弱。”

    鹿丘白若有所思:“【超分析】怎么想?”

    电话那头换了个人,过了会,【超分析】道:“我同意。能把叉子放下吗?至少不要对准我的腰,谢谢。”

    听起来【分析师】正用叉子威胁着【超分析】,鹿丘白唇角抽搐两下:“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超分析】反问:“【恐怖小说家】的作品一定会实现么?”

    鹿丘白把手机递给【亚瑟】,这里只有他最熟悉【恐怖小说家】的能力。

    亚瑟斟酌着用词,道:“不好说。”

    眼看着众人神色各异,亚瑟顿了顿又补充道:“因为塞缪尔每天都要写几万字的小说……我们统计过概率,他每天的能力上限是一万字——你应该庆幸他很会水文,否则一万字够我们死很多次了。”

    “但我们不知道这本书他花了多久写完……至少第一夜的内容就不止一万字了。”鹿丘白随身携带着《衔尾蛇》。

    【超分析】在电话那头:“【雄蜂】的死已经实现了,【疗愈师】,你刚刚提到杀死他的是一个没有名字的代称,是么?”

    “对。”

    “距离沙漏漏完还有一段时间,我建议你们可以查找一下剩下的内容,通过出场人物缩小这个‘它’的范围。”【超分析】说道。

    他的提议立刻获得响应,《衔尾蛇》中众人在列车上度过了五个昼夜,鹿丘白将这些内容分给其他人,自己则留下了后记的部分。

    因为死了人,天色已经重新亮起,戚言州的小灯笼被白炽灯打败,可怜委屈地在一旁看着。

    鹿丘白看得好笑,他怀疑小章鱼最近是看了太多小说,学会了装可怜这一套。

    不过不管祂做什么鹿丘白都很受用,抱起稿纸走到祂身前,转身往祂怀里一靠,枕着饱满结实的胸肌低头看起书来。

    身后面无表情的男人脸都红透了,触手小心翼翼地搭在青年腰上,噗叽噗叽将青年纤细的腰肢摸了个遍。

    祂垂着眼,看向稿纸上密密麻麻像蚂蚁爬过的文字。

    祂其实不太识字,只能勉强辨认出一些简单的西尼姆语言,但伯特利语言祂是完全看不懂。

    可看着鹿丘白紧缩的眉头,祂也能读出青年的焦躁和不安。

    祂凑近过去,下巴贴着鹿丘白的脖颈:“怎么……”

    谁料鹿丘白竟然猛地将稿纸翻了个面。

    戚言州瞬间委屈了,这是不想让祂看吗?祂蹭了蹭鹿丘白:“……小鹿……”

    鹿丘白这才意识到自己反应过激,握着湿滑的触手道:“后记的主角,是一个有着羊角的男人,和……一条庞大的章鱼。”

    戚言州一愣,低头看看自己的触手,又看向鹿丘白柔软的发间。

    如果他使用谎言之舌的能力,发间就会冒出一对雪白的羊耳。

    难道说……

    “是我们?”祂舌尖抵着齿缝。

    鹿丘白的指尖划过纸面:“……是。”

    可【恐怖小说家】怎么会知道?

    他们素未谋面,难道【Eden】的人都对他了如指掌?

    不对,从秦夜舟和苏衔青的记录判断,他的存在只有一小部分的人知道,即便在【Eden】内部也是机密。

    而且,即便认为【恐怖小说家】认识他,但莫容柳、莫容桃等人,与【恐怖小说家】一定是第一次接触,但他依旧在文章中准确地描述出了他们的特征。

    只有一种解释了,《衔尾蛇》确实是【恐怖小说家】塞缪尔用能力写作的小说。

    只是不知道有多少能够对应现实。

    而这篇后记的内容……

    鹿丘白用力闭了闭眼。

    前方传来几声大骂。

    【博士】用拉冬语怒骂了几声:“竟然敢把我写死?这混蛋疯了么?!疯了么?!”

    他狠狠把稿纸砸在地上,散落的稿纸写着第四天【博士】死于「叛徒」之手,罪恶的灵魂将永远徘徊在实验桌上,成为白鼠博士最优秀的实验品。

    亚瑟的脸色也不是很好看:“别叫了,我也死了。”

    在他的手上是第五天的剧情,【审判长】死于审判,他身上罪恶的血终于被人们看透,代表着正义的男人最终接受了正义的审判,被钉在耻辱柱上永远接受人们的唾骂。

    黎漾是最平静的一个:“这么看来这本书应该改名叫《无人生还》。”

    那也是第四天的剧情,【牧羊人】失去了指引,他的铃声再也无法带来清明,永远清醒的【牧羊人】死于混沌,身体沉入淤泥。

    【钟表匠】被困在无尽的时间轮回,【超分析】被人挖去大脑,莫容桃、莫容柳……

    所有人都被写死了。

    正如黎漾所言,这本书该改名叫《无人生还》。

    塞缪尔的恶意投射在文字中,不得不承认他很会拿捏人心,极端的死亡方式践踏着所有人的尊严,光是看着就心底窝火。

    在沙漏还剩二分之一的时候,众人总算整理出了所有死者。

    结论是——

    所有人都死了。

    甚至在第五夜,死亡人数直线上升,几乎变成了大逃杀。

    「叛徒」无需遵守规则,又或者本身就没有规则。

    毕竟他们此刻,根本就没有进入污染磁场。

    可如果所有人都会死去。

    「叛徒」……难道也一起死去了么?

    第144章 无尽列车

    “所有人都死了,就等于所有人都有可能是「叛徒」,”他们与【超分析】的通话始终没有挂断,此刻【超分析】冷声道,“不要盲目内投,「叛徒」未必是我们的车里人。”

    “什么意思?”

    【超分析】的解释似乎预示着某种不安的可能性。

    【超分析】道:“已知信息显示,「叛徒」动手时会使用镰刀,车内的收容者没有用镰刀当武器的,这是第一,第二,「叛徒」每次出现都悄无声息,杀死S级收容者也不在话下,这代表「叛徒」的实力也在S级甚至超过了S级,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这种生物么?”

    说到这里,【超分析】沉默了一下:“……有,【疗愈师】养的那只章鱼说不定可以做到。但《衔尾蛇》也同样记录了他们的死。”

    鹿丘白再次垂眸看向手中的稿纸。

    【【疗愈师】疗愈不了任何人。他的人生由谎言、欺骗和幻想组成,注定要在谎言、欺骗和幻想中灭亡。他致死也没能找到真相,虚假的列车就像他虚假的生命,在到站的那一刻走向灭亡。】

    【地上那是什么?是蛞蝓的尸体,还是蜗牛的尸体?那些猩红的章鱼足被剁碎成肉糜,怪物就应该那样死去,谁允许怪物拥有全尸?】

    和其余人比起来,他们的死亡更加意识流,竟然还有些黑色浪漫,让人无法清晰地理解他们真正的死法。

    光从字面理解,似乎在最后一刻,他找到了「叛徒」,但那时车上已经没有活人,戚言州也因为某种原因不是「叛徒」的对手。

    但偏偏将他们死法写得极为详细的【恐怖小说家】,描写寻找「叛徒」的过程却格外简略,这种故意而为的叙述诡计让鹿丘白眉头紧锁。

    但能够让S级污染体落败的只有S级污染体,这么说来莫非车上存在S级污染体,但他们没有一个人发觉?

    似乎也不对。

    “西尼姆有一句古话,叫做尽信书不如无书,【恐怖小说家】的能力未必一定会实现,甚至这后半本书都有可能是纯粹的文学作品。”黎漾拍了拍鹿丘白的肩膀,说完这些又压低了声音,“别担心。”

    戚言州:“……”

    他的触手在鹿丘白肩膀虎视眈眈地盯着。

    说实话祂并不相信自己会输给任何其他污染体,但联想起上车前那种强烈的不安,戚言州忽然又觉得,事情似乎比祂想得更糟。

    祂只担心自己保护不了鹿丘白。

    于是眼球眨巴眨巴,又缩回了鹿丘白怀里。

    像试探着伸出爪子的大型宠物,小心翼翼想要得到主人的爱抚。

    鹿丘白摸了摸祂,暂时没有表态。

    “所以,你们今天不打算处理任何人?”【博士】已经将稿纸丢回了桌上。

    亚瑟反问:“你有怀疑的对象了么?”

    【博士】嗤笑了一声,什么也没说。

    众人都习惯了他的脾气,懒得管他。

    “「叛徒」如果不是我们自己人……那就在车上可能藏人的地方找找。”

    这是目前唯一的办法,众人在此刻也不得不听从S级收容者的命令,各自回到自己的车厢。

    【博士】提前离席,拉冬车厢只能靠【钟表匠】去组织。

    临行前鹿丘白喊住了他:“《衔尾蛇》里说,无尽的时间轮回……我可以问问你的能力是什么么?”

    【钟表匠】一愣,他谨慎地看了看四周,似乎下定决心似的开口:“我只告诉你一个人……你的鱼……”

    他看向那个脸色阴沉的男人,紧张地吞咽了一下,要知道他刚刚靠近鹿丘白就有一种要被杀了的恐惧感,而这种恐惧感的来源就是这只大章鱼。

    “我的鱼很好说话。”鹿丘白拽拽祂的触手,戚言州缓缓移开目光,触手不高兴地拍了拍地面。

    很好说话吗?

    【钟表匠】表示怀疑,但既然鹿丘白这么说了,他也就不再纠结,压低声音凑近鹿丘白耳畔:“时间重启。”

    鹿丘白的杏眼倏地瞪大,总算知道【钟表匠】为什么为人如此低调——这种力量堪称逆转自然规律!

    可为什么这么强大的能力,评级却是A级?

    【钟表匠】抿了抿唇:“我的能力一生只有三次使用机会。”

    “哦……”原来如此,鹿丘白点头表示理解,又问,“那你现在?”

    【钟表匠】摇了摇头:“使用过一次,在能力觉醒的那一刻。”

    “我不能再和你说了,鹿医生,我觉得身上好冷。”他抖了抖身上的寒栗,恨不能距离鹿丘白十米远。

    鹿丘白诧异地看着【钟表匠】快步离开,如有所察地扭头看去,制冷器大章鱼在他身后无辜地蠕动。

    怎么这么爱吃醋?

    “我在和【钟表匠】说正事呢……”鹿丘白走到祂身前,掌心向上摊开,戚言州立刻把触手搭在他掌心,还觉得不够,又把双手交叠轻轻搭了上去。

    鹿丘白心里好笑,心想这哪里是章鱼,这明明就是小狗。

    “小鹿,”祂认真地说,“从现在开始你要时刻在我身边。我能感到这列车上有超出我们预料的东西……你必须在我身边,我才能保护你。”

    鹿丘白一愣,眼前祂的神情前所未有的紧张和认真,哪怕当时面对【怠惰】祂都是嫉妒更多,可现在,鹿丘白竟然从祂猩红的眼中看到了许多担忧。

    看来情况真的很糟糕。

    而他们根本不知道为什么会走到如此糟糕的地步。

    鹿丘白捧着祂的脸颊,凑近与祂碰了碰鼻尖:“小七,我不怕。”

    戚言州的瞳孔圆溜溜的,眼下这节车厢中只有他们两人,小章鱼活络的心思驱使着祂做些什么,而鹿丘白似乎也没有拒绝的意思。

    然而就在下一秒,祂忽然感到一阵毛骨悚然,那是同为顶级污染体之间本能的排斥和作呕。

    戚言州的瞳孔瞬间变成危险的竖线,祂猛地抬头看向高处,触手将青年牢牢锁在怀里。

    S级污染体显出战斗姿态,触手如粗壮的树根迅速占领地面和半空,祂将自己的身体撑起,死死盯着中央空调的出风口。

    这只是一瞬间的事,鹿丘白能感到男人紧绷的肌肉,像一只爆发边缘的猎豹。

    他已经做好要遇到污染体的准备,可接着数分钟内都什么也没有发生。

    鹿丘白不由低声询问:“怎么了?”

    回应他的是车厢门关闭的声音。

    鹿丘白表情一僵,下个瞬间戚言州的触手立刻拦住想要关闭的门,哪怕是加厚的玻璃门在S级污染体的力量面前也应该不堪一击,然而——

    那门仿佛没有感受到阻力一般轰然合上!

    触手瞬间被切断,荧蓝的血液喷溅而出,断裂的触腕在门外抽搐痉挛。

    “小七!”

    鹿丘白慌得不行,本想尽快安抚那根断裂的触手,戚言州却像是陡然被激怒一般,操纵着触手重重砸向玻璃门。

    砰!砰!砰!

    巨响让列车也随之震颤,但玻璃门却竟纹丝不动。

    本就血流不止的触手因为暴力的撞击而落下一地血肉,鹿丘白赶忙制止祂道:“住手,好了,住手!”

    戚言州气喘吁吁地停下动作,一双眼睛凶狠地盯着门外。

    门外自然空无一人,只隐隐约约有听到动静的收容者开始向这里聚拢。

    收容所列车的门并不是感应门,必须有人操控才会开启或合上。

    操控车门的按钮车厢内和走廊里都有,方才车厢里只有他们两人,那就只能是车厢外的走廊里,谁摁下了关门按钮。

    但门外没有人。

    至少肉眼看不见人。

    鹿丘白可不觉得门突然关上是让他们享受二人世界,他警惕地竖起耳朵听了听,意外地听到了中央空调运作的声音。

    中央空调正在制冷,冰冷的风以最大风速吹出,密闭的车厢内气温很快降低。

    鹿丘白走到控制中央空调的仪表盘处,发现那里的温度被人设置成了零下三十度。

    且不论一个供人使用的空调为什么能够制冷到零下三十度,不断轰鸣的机械运转声就让他心中不安。

    他试图将温度调高,或者干脆关闭中央空调,但仪表盘就像是只是个模型似的,摁下去时会发出“滴滴”声,实际上却没有一点反应。

    这时黎漾等人已经返回到车厢前,他们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那根断裂的触手,蓝色血液喷溅在玻璃门上,像一张扭曲的抽象画。

    “怎么回事?!”

    短短片刻,由于车厢内外的温度差,玻璃门上已经浮起厚厚一层雾。

    鹿丘白将雾抹开,露出被冻得发红的脸颊:“黎总!空调关不了,有人想要冻死我们!”

    黎漾一听就急了,从一旁取下灭火器就开始试图破门,但连污染体也无法打开的门更不可能被灭火器打开,几声巨响后门连一点裂隙都没有产生。

    “跑过来的时候,你有看到其他人吗?”鹿丘白努力地扯着嗓子与他对话。

    黎漾摇了摇头:“没有,我会去查。——我记得中央空调可以从列车长室关闭,你保护好自己,我去去就来!”

    鹿丘白看着黎漾的背影消失在一节节车厢后。

    车厢的温度下降得很快,贴在墙上的温度计在眨眼间被砍了十度。

    他们被困住的消息很快传递给了其他人,有能力是生火的收容者尝试在门外生火,但很快他就发现热度被玻璃门阻隔,哪怕门外热火朝天,也无法进入门内。

    这种异常足以断定是有污染体作祟。

    等了等,鹿丘白收到来自黎漾的短信。

    【中控设施被腐蚀了。】

    果然。

    为了将他们彻底冻死在这里,「叛徒」一定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鹿丘白试图打字回复,才刚刚敲下几个字,手机就被冻得强制关机了,而他自己的双手,也已经快要没有知觉。

    温度已经逼近零下。

    猩红触手努力地将衣着单薄的青年圈起,这一刻祂无比痛恨自己是个冷血动物,只能眼睁睁看着青年不断发抖却无能为力。

    祂犹豫着是否要靠近,却听到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垂下眼,青年抱着祂受伤的那一条触手,缓慢而坚定地坐进祂的怀里,枕在祂的胸口。

    “不怪你。是「叛徒」要对我们动手……说起来,沙漏是不是快漏走到底了?看来……第三夜的死者,是我?”

    第145章 无尽列车

    戚言州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才好。

    劫难并没有因此结束,「叛徒」似乎下定决心要致他们于死地,温度降低到零度时,车厢的烟雾报警器被冻爆了管道,水从天花板浇灌而下,即便戚言州迅速用触手挡住了鹿丘白,还是不可避免地被浇了湿透。

    在低温环境下,液体很快结冰,就像置身于冰窖。

    青年的身躯在怀里一点点冰冷,唇齿间呼出的气散成一片薄雾,发着抖搂紧祂的脖颈。

    祂身上的衣服全都脱了下来,盖在鹿丘白身上,即便如此也无法阻止温度进一步降低,冷气不断从中央空调内溢出,车厢内外温差过大,在玻璃上结了厚厚一层霜。

    太冷了。

    实在是……太冷了。

    眼皮极其沉重,好像结了一层霜,每一次眨动都要竭尽全力。

    鹿丘白恍惚地觉得自己应该就这么睡去,或许那样还能在梦境中找到些许温暖之处,但每一次都会被戚言州的吻唤醒。

    吻急促又深情,一遍遍地告诉他:

    不能睡。

    还不能睡。

    鹿丘白用力咬破舌尖,强打起精神,他能听到门外激烈的动静,想来是其他收容者在想尽办法破门。

    「叛徒」想要他死,他偏不能死。

    衣服被冻成冰,硬邦邦套在身上,像穿了件漏风的纸壳子,寒冷肆无忌惮地往身上包裹。

    窗外一片漆黑,看来是沙漏见了底,他们又进入了黑夜。

    没有灯,触手的眼球也挂上了寒霜,鹿丘白不得不眯起眼,玛门之眼让他得以清晰地看到车厢此刻的情状。

    所有淋湿的座椅都结了冰,地面斑驳,整间车厢象一个巨大的冰箱。

    车厢的窗户上蒙了厚厚一层雾气而变得霜白,鹿丘白瞬间注意到,其中一扇窗上,有一块黑漆漆的空缺。

    他拍了拍戚言州,声音发抖:“小七,抱我过去。”

    戚言州立即站起,触手已经和地面冻在一起,被祂用力挣脱,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祂抖落触手上的冰碴,护着怀里的青年向窗户走去。

    正如鹿丘白所看到的那样,窗户中央的雾气被当做黑板,有人在窗户上留下了两个字母——

    EA。

    结合之前找到的两个字母,就是……

    DREA……

    这是一个词语么?

    他的第一反应是DREAM——梦。

    难道有人要提醒他这里是梦?

    还不能下定论。

    “小七,再过去一点。”鹿丘白轻声道。

    戚言州顺从地继续靠近,近到鹿丘白足以伸手触摸窗户。

    鹿丘白勉力伸出指尖,忽然意识到一件事——

    字的高度。

    太高了。

    戚言州眼下是半污染体半人类的形态,碍于列车车厢的高度,身高多少收敛了些,但也有三米多。

    而鹿丘白被祂抱在怀里,差不多在两米的高度。

    而这两个字母【EA】,也在两米的高度。

    收容所的列车上,身高能达到两米的……即便是踮起脚伸出手,也寥寥无几。

    亚瑟算一个。

    人类形态的戚言州算一个。

    死去的【雄蜂】勉强能够到,还有一个拉冬收容者似乎也有一米九。

    会是谁?

    真的会是他们吗?

    还是说……

    鹿丘白指腹压上窗户,摸到和冰冷完全无关的、黏腻的触感。

    那个瞬间他的瞳孔猛地缩紧,直冲脑门的热度甚至驱散了寒冷,极端的寒与热在身体内交织,让身体颤抖得更加激烈,他强忍着颤抖低头朝戚言州勾了勾手:“触手给我。”

    戚言州交给他一根触手,眨了眨眼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触手还被冻着,能摸到底部的冰碴,鹿丘白用掌心捂着,等冰碴化冻,那种熟悉的粘腻立刻浸满他的掌心。

    没错,没错……

    是同样的触感。

    是触手。

    在窗上留下字迹的,正是触手!

    鹿丘白剧烈地颤抖起来,抖得戚言州惊恐极了,用力搂紧他:“小鹿……?”

    祂很快发现青年脸上没有半点不适,相反他的唇角牵着令人心惊的笑容。

    这是一种祂极为熟悉的笑容,看透一切志在必得,灿烂明媚到祂无法忘怀。

    “我知道了……”鹿丘白轻喘着说道,整个人蜷缩在戚言州怀里。

    他一直在思考,为什么,每一次,都是他和戚言州找到这些字母?

    为什么?

    这么巧合吗?

    还是说,是有人故意营造了这种巧合?

    ——答案就在眼前,那就是,字母,或者说,暗示,本就是他留下的!

    不是现在的他,而是过去的他!

    只有曾经经历过,才能精确地留下提示。

    所以,这辆列车,是一个循环、一个时间诡计、一条衔尾蛇!

    他们现在所经历的一切,在上一个循环,肯定也一模一样发生过。

    这个答案多少有些匪夷所思,除了鹿丘白自己,恐怕不会有其他人相信。

    但这并非没有可能,【钟表匠】的能力恰好就是重启时间。

    他需要进一步求证。

    第一步,他必须想办法离开这列冷冻车厢。

    这短短片刻,车厢内的温度已经降到零下十度。

    鹿丘白清晰感到自己正处于失温边缘,他让戚言州把自己放到车厢门处,那里有收容者正在想办法融掉玻璃,勉强能感受到些许温度。

    快要被冻僵的大脑努力运转,在这样的极端情况下他是怎么逃出去的?他该怎么逃出去?

    上个轮回的他在车窗上留下印记,并不代表他活着出去了。

    甚至有可能,就是在濒死之际,想尽办法为下一个循环的自己留下提示。

    ……太冷了,快要没办法思考了。

    鹿丘白抱着戚言州的触手就像抱着一块毯子,失温让他的眼皮越来越重,身后似乎有人在拍打着玻璃门,叫喊着让他不要睡去。

    是黎漾吗?好像还有亚瑟,小桃和柳哥……

    好困。

    鹿丘白想告诉他们自己的情况还没有糟糕到要死的地步,至少他还没有想要把衣服脱掉。

    甚至,似乎觉得身体开始回温。

    ……糟糕。

    鹿丘白更加用力地抱紧触手,深知感到炎热是快要被冻死的表现,他好像真的快要死了。

    但很快他发现好像不是幻觉,窗的雾气正在消散,冰结的地面也变得光滑。

    温度真的在上升。

    与此同时,他感到怀里的触手在痉挛,好像忍耐着什么发自灵魂的剧痛。

    鹿丘白猛地抬起脸,以往这个时候戚言州都会主动过来抱着他,可这时祂却不在。

    刚刚冷到快要失去意识,鹿丘白并没能及时关注到祂的行动。

    而这一眼,他的呼吸都要停了。

    戚言州不知道什么时候将中央空调都拆开,此刻触手正伸入空调内部,庞大的触手塞满风扇,硬生生停止了风扇的运作。

    但祂的触手也在这暴力的行为中被风扇搅得粉碎,蓝色血液从高处滴落而下,像瀑布蔓延在地面。

    祂的其余触手都牢牢扒着地面,因为疼痛而一下一下抽搐,唯独鹿丘白怀里这根,还假装无事发生一样对他眨眼睛。

    鹿丘白心都要碎了,那一瞬间他的眼眶酸到吓人,像有人往里挤压柠檬。

    才刚刚恢复些力气,他就立刻站起向戚言州走去。

    坚定地伸出手,紧紧搂住了祂。

    戚言州轻轻蹭着他的脸颊,吻去青年眼角的湿润:“我不疼,小鹿,我不疼。”

    ……骗人。

    鹿丘白心想,怎么会不疼?那些冰冷的血液,都溅到我脸上了。

    他紧紧搂着戚言州,眼泪无声地滚落下来,手掌死死揪紧祂的衣物,将所有仇恨都咽进肚里。

    他要「叛徒」付出代价。

    中央空调被暴力停止后,气温回升,车厢也开始恢复正常,在“砰!”的一声巨响后,玻璃门终于被暴力击碎。

    戚言州彻底放弃了那一根被搅碎的触手,抱着鹿丘白离开车厢后,才用力一拽,将触手从风扇中拽离。

    血肉撕裂的声音清晰响起,紧接着玻璃门在身后关闭,再次夹断了本就支离破碎的触手。

    戚言州的肌肉都绷紧了,剧痛到了连污染体也无法忍受的地步,祂心里却重重松了口气。

    幸好,祂想,小鹿没事了。

    能力【再生】的作用下,戚言州缓慢地让触手再生,鹿丘白主动割开手腕,将血喂进小章鱼口中。

    尖锐的鲨鱼牙叼着皮肤,戚言州喉结滚动,甜腻的血液尽数滚入喉腔,带给祂的不仅是生理的愉悦,还有将青年完全占有的满足。

    祂舒服得眯起眼,挑衅般看向围在周围欲言又止的收容者。

    “……【疗愈师】,你的血很珍贵,不应该这样肆意使用。”亚瑟脸色铁青,但也知道他说什么都阻止不了鹿丘白的决定。

    鹿丘白果然反驳道:“我的血,我想怎么用就怎么用。”

    亚瑟无奈扶额。

    黎漾为鹿丘白带来了厚厚的毛毯,鹿丘白裹着毯子缓了会,去厕所里换衣服。

    为了防止之前的惨剧重演,他没有关门,而是小章鱼充当大门帘,在门口一站,就算有人想看也不敢靠近。

    换好衣服,鹿丘白又吨吨吨灌了一杯热水,总算舒服了些。

    “鹿医生,可以说一下是怎么回事么?”

    鹿丘白捧着水杯捂手,道:“我怀疑,「叛徒」一直都藏在天花板夹层里,或者……这么说可能有些难以理解,但它能够随意变换形态。不然没法解释它为什么能够精确定位……”

    “而这个列车,实际上是——等等!”

    他猛地站起:“天还没亮!……【钟表匠】在哪里?!”

    ……

    拉冬车厢。

    【钟表匠】有些心神不宁。

    他听说了鹿丘白的事情,但【博士】让他留在拉冬车厢管理其他收容者,不要多管闲事。

    拉冬车厢里的气氛还算活跃,拉冬人的性格向来是大咧咧的,这就显得【钟表匠】在其中有些格格不入。

    他心中依然想着那个青年。

    鹿丘白……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暗示的作用,在鹿丘白问他们有没有见过之后,【钟表匠】越来越觉得他很熟悉,非常眼熟,就好像在某一个时刻,他们是生死与共的关系。

    太奇怪了。

    拉冬有一个闻名遐迩的传说故事,讲述漂亮的魅魔会幻化成人心中最完美的模样,来骗取人心。

    【钟表匠】觉得自己大概是遇到魅魔了。

    不!这不可以!他的恋人是表啊!

    【钟表匠】神游天外,身边的收容者叫了他两声,他才反应过来:“怎么了?”

    那名收容者指了指他脚边的插座:“我手机没电了,哥,你帮我插一下电呗。”

    “哦,好。”【钟表匠】伸手接过,弯腰爬到座椅下,一边说,“怎么突然叫我哥了?我记得你比我还大一岁吧……”

    他的手在黑暗环境中摸索,用手机的照明功能寻找合适的插座,这时他注意到插座上用红笔写了一行字,动作猛地一停。

    ——小心身后。

    第146章 无尽列车

    小心……身后?

    【钟表匠】的呼吸在一瞬间停滞,动作比思绪走得更快,几乎下意识地向旁侧一滚。

    一把刀就这么擦着他的脸砍下,割破鼻梁的皮肤。

    刹那间鲜血飞溅,模糊【钟表匠】的视线。

    【钟表匠】几乎懵了,他的视野里出现同行收容者过分狰狞的五官,他几乎被恶魔附体,看不出丝毫人的特征。

    一击不中,对方又举刀再砍,车座本就没有多少间隙,【钟表匠】惊恐地尖叫出声——他避无可避了。

    下一秒,那人动作僵住,【钟表匠】只看到一根触手穿透他的胸膛,正抠挖着钻洞,喷出黏腻的血浆。

    浇了【钟表匠】一脸。

    滚烫的、同伴的血。

    他连叫都叫不出声了,血管突突跳着快要爆裂,眼前一片眩晕。

    直到一声清润的嗓音在头顶响起:“你还好吗?”

    【钟表匠】恍然回神,对上一张漂亮精致的脸,青年眨了眨圆润的杏眼,又问了一次:“你还好吗?”

    “好,我还好。”【钟表匠】下意识伸手,被一道犀利冰冷的目光注视,那根救了他一命的触手冷冰冰地睁开眼球,吓得【钟表匠】又缩回手,自己爬了起来。

    鹿丘白奇怪地眨了眨眼,但很快注意力就被地上的尸体吸引,没有过多在意【钟表匠】的反应。

    这是一名拉冬收容者,还穿着拉冬的制服,巧合的是,这名收容者被戚言州杀死后,天色就亮了起来,进入了白天。

    【钟表匠】惊魂未定,人在巨大惊恐下会本能地重复一些话:“幸好你来得及时,我当时怎么就没有反应过来呢?黑夜状态下列车都停电了,怎么会让我充电呢?太可怕了,太可怕了,他为什么要杀我?”

    他的嘴就没停下来过,就连【博士】也在一旁诧异:“这是我认识他以来他话最多的一次。”

    鹿丘白递给【钟表匠】一杯温水,耐心地等他平复情绪。

    另一边,众人将尸体平放。

    “这人是名A级收容者,代号【智脑】,平时没什么存在感……”有人说道,“不是战斗系。”

    但他刚刚那两刀,干脆利落毫不留情,怎么看都像是有格斗基础的样子。

    那么答案就很明显了,如果他不是有意伪装,那就是和莫容柳一样,被人控制了。

    “控制……可是【恐怖小说家】不是已经死了吗?而且为什么要杀【钟表匠】?”

    众人一时沉默,实际上能够被选中登上列车的收容者都不是傻子,每个人心里都有自己的答案。

    “让他缓一会吧,”亚瑟道,“没有其他伤亡上报,这一晚的死者只有【智脑】,简单来说,凶手是那只章鱼,但是……【疗愈师】,你不要这样看着我,我没打算对祂怎么样。”

    鹿丘白收回目光,无辜地笑了笑。

    眼看着其他人都准备离开,鹿丘白却还赖着不走,他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收容者的能力烘干了,只是面色还有些发青。

    他徐徐看向【钟表匠】:“那个……我能不能问问……”

    没想到【钟表匠】先一步按住他的手:“我有话和你说。”

    【钟表匠】一直在纠结,是否应该向鹿丘白寻求帮助。

    但心中有一道声音告诉他,如果现在不说,他一定会后悔。

    迎着鹿丘白疑惑的目光,【钟表匠】指了指脚下的插座。

    事故发生后所有人都将关注点聚焦在凶手身上,【钟表匠】刻意模糊了叙述,并没有特别提到那个有着字迹的插座。

    鹿丘白俯身看过去,借着灯光,看清了插座上的字。

    “小心身后……?”

    “正是看到这四个字,我才下意识躲开了【智脑】的袭击。”【钟表匠】捂着胸口,他不敢想象如果自己没能注意到这个提示,现在会不会已经身首异处。

    “这四个字的位置太巧合了,恰好就在我趴下后目光必然接触到的位置,就像是提前预知到了什么一样……但这并不是我的字迹,鹿医生,你或许觉得我的话很奇怪,但我真的有些困惑。”

    鹿丘白的视线落在【钟表匠】脸上,后者尴尬地吞咽了一下,掩饰着心里的慌乱,像一个正在等待审判的犯人。

    他已经做好被怀疑的准备了,然而鹿丘白只是安抚性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不觉得你奇怪,事实上,我来找你也是为了这件事——这是我的字迹。”

    看英语字母看不出来,但中文的笔划却不一样,鹿丘白一眼就认出了自己的字迹。

    而且就这四个字的角度,他应该,就是像这样趴在地上的姿势,在座位下写下了这句警告。

    但字的末笔有些急促,他推测当时的情况应该很紧急。

    “是,是你写的?”【钟表匠】大惊,声音不由自主高了几个分贝。

    鹿丘白一把按住他,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嘘。是我,也不是我。”

    【钟表匠】用眼神表达了困惑。

    “我希望你能先回答我一个问题,”鹿丘白认真地看向【钟表匠】的眼睛,“现在,发动你的能力。”

    【钟表匠】的眼睛倏地瞪大,怎么也没想到鹿丘白会提这么一个要求,他的能力属于拉冬的最高机密,但限制同样很多,因此下意识反对:“不行的鹿医生,我的能力一旦发动,就不能逆转,而且就算发动,也只有我一个人能够回到过去……你要我发动能力做什么?”

    鹿丘白并不意外他的拒绝,相反他的语气坦然到似乎在陈述一个事实:“你是无法发动能力的。”

    “怎么可能?”要不是清楚鹿丘白的为人,【钟表匠】都要以为他是在找茬了。

    “不信你试试。”

    青年目光诚恳,没有丝毫戏弄,在与他目光相接时,【钟表匠】诧异地发现他的瞳孔似乎变成了金色。

    他不受控制地沉溺进金色池塘,等他反应过来,瞳孔内的钟表印记已经开始转动。

    “鹿医生!”【钟表匠】意识到自己中了青年的圈套,但下一秒,比起恼怒,更大的恐惧浮现在他的脸上。

    钟表转动着,缺美女真正走动,而是很快倒转着回到了原地。

    灰败浮现在【钟表匠】的脸上,他丢了魂似的喃喃:“……我的能力……发动失败了?”

    ……

    几分钟后,餐吧的厕所里。

    【钟表匠】紧张地吞咽着,双手绞在一起,如果是不知情的人看了,一定会以为他是被鹿丘白绑架到了这里。

    高大俊美的污染体守着门口,触手阻隔住门的缝隙,阻断最后的出口。

    青年微笑着靠近,身上的白大褂因为染了血而显出几分诡异,像一个丧心病狂的科研怪人。

    “别怕,”鹿丘白说,“很快的,不痛。”

    【钟表匠】吞咽得更急促了,喉咙发紧:“你这样没有半点说服力。”

    鹿丘白无辜地笑笑,一只手掰住【钟表匠】的下巴,迫使对方直视自己的双眼。

    “我无意窥探你的其他记忆,请你务必给予我最大限度的信任,只有这样我才能看清前两个轮回究竟发生了什么。”

    【钟表匠】努力地眨了两下眼,他感觉不远处那个污染体下一秒就要把触手呼在自己脸上,心里祈祷鹿丘白能够尽快松开手。

    他还记得鹿丘白说过,他的章鱼很好说话。

    ——什么很好说话的章鱼啊!祂根本一点也不好说话!

    就这刹那间,鹿丘白使用了入梦之力。

    眼前的一切开始变得缓慢,紧接着,天旋地转。

    一阵空白之后,鹿丘白出现在了列车前,现在正是尚未上车的时候。

    这一次,没有浑身是血的人向他扑来,鹿丘白旁观着自己跟随大部队坐上列车,一路安稳地到达西尼姆。

    他起身与戚言州走向餐吧,撞到了【博士】,鸡尾酒泼在身上,青年带着他气鼓鼓的小章鱼去厕所擦拭,又在列车隆隆间交换亲吻。

    和他们这一次经历的一样。

    鹿丘白特意飘到了马桶盖前,马桶盖上并没有那条写着字母D的毛巾。

    紧接着,他们回到伯特利车厢,按照这一次的经历推算,接下来黑暗应该就要降临。

    他一路上都在警惕突然而至的停电,精神紧绷着等待「叛徒」的出现,但出乎意料的是,他们竟然一路平安地走到了伯特利。

    怎么可能?

    到站西尼姆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广播播报完毕,车厢内的众人都站了起来,等待列车开门。

    鹿丘白心中的不安到达了顶峰——

    门没有打开。

    取而代之的,是黑暗。

    鹿丘白试图预警,但梦境里的他是灵魂状态,只能眼睁睁看着收容者们踏入万劫不复。

    黑暗中有什么东西正在爬行,像是腐尸爬出棺木,在地面拖动残破的四肢。

    等到鹿丘白反应过来的时候,整个伯特利车厢只剩下尸山血海。

    整整十名A级收容者,在刹那间变成了尸体!

    其中,甚至还有【博士】。

    看起来【博士】是在与谁攀谈时遭到了偷袭,甚至没有反应过来就死于非命。

    鹿丘白在他的尸体下找到了一个眼熟的匣子,刹那间他似乎明白了一切。

    “有人将匣子带上了列车……创造了……污染体!”

    而那个人,就是——

    鹿丘白死死盯着从另一节车厢里走出的高大男人,他的手中握着一把镰刀,半张脸已经被漆黑的熔岩取代。

    但鹿丘白还是一眼认出了他。

    伯特利收容所所长,亚瑟。

    “……怎么会是……你……”巨大的冲击让鹿丘白愣在原地,不只是他,其他收容者也被自己眼中看到的这一幕惊呆。

    亚瑟,伯特利收容所所长,竟然是「叛徒」?!

    由亚瑟变成的污染体长着一双恶魔的翅膀,从审判他人的审判长变成了审判本身。

    S级污染体,毫无疑问,他在黑暗中来去自如,杀戮让他变得更加强大,而只这片刻他就覆灭了拉冬车厢,吞噬了数十名A级收容者和S级收容者【博士】后,哪怕是戚言州也不是他的对手。

    鹿丘白无法形容这场战斗的惨烈,他眼睁睁看着他的爱人被撕成碎片,章鱼的断肢拼尽全力堵住车厢去路,在最后一刻依旧为鹿丘白争取着逃亡的时间。

    但鹿丘白已经无处可逃。

    他哽咽着吞下眼泪,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找到了【钟表匠】。

    这个男人在祸事发生时并不在拉冬车厢,被鹿丘白捉住手腕逃跑时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他们躲进了餐吧的厕所。

    亚瑟不急于杀死他们,或许是空前强大的力量让他开始享受起猎杀的快感。

    鹿丘白在最后时刻依旧惊人的冷静,哪怕他现在心痛得要命,却依旧清楚【钟表匠】的能力是最后的救命稻草。

    “我只能为你争取几秒钟,听着,一旦打开门,你就立刻使用能力回溯时间!”

    【钟表匠】早就吓得六神无主:“我该怎么办?回溯了我们还是会死,鹿医生……”

    鹿丘白紧紧抱住了他,这一刻他只能把所有信任都交给对方。

    “我也很害怕,但是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了。去找到第二个轮回的我,告诉他发生了什么……如果他不信,就说——羊会撒谎。”

    “他一定会明白的,我对自己有信心。”

    话音落下,门外响起亚瑟好整以暇的敲门声。

    笃笃笃。

    鹿丘白没有犹豫,一把打开了门。

    然后,狠狠撞向死神的镰刀!

    一秒、两秒……

    三秒后,【钟表匠】的眼瞳里,金色的钟表开始逆行。

    衔尾蛇首尾相接,第二个轮回开始。

    第147章 无尽列车

    第二次轮回,依旧从鹿丘白上车开始。

    【钟表匠】躲藏在餐吧的厕所内,他浑身是血,这些血全都是鹿丘白的——

    亚瑟并不想杀死鹿丘白,不如说他作为【Eden】安插在收容所的间谍,最终目的就是要在列车上带走鹿丘白。

    鹿丘白完全可以不用死的。

    至少现在他还不会死。

    可他为了救列车上的其他人,依旧选择了去死。

    亚瑟似乎是察觉到他们的意图,并没有急着杀死鹿丘白,而是以凌虐的方式残忍地折磨着他。

    【钟表匠】眼睁睁看着鹿丘白浑身的血肉都被融化,他的血液蔓延开来,近乎浸没【钟表匠】的鞋面。

    直到时间重置,他都没有缓过来,抱着自己无声痛哭。

    直到厕所外传来撬锁的声音。

    鹿丘白会撬锁,在厕所门口察觉到过于浓郁的血腥气后,他就当机立断将门撬开。

    第一个轮回的【钟表匠】与第二个轮回的鹿丘白面面相觑。

    “你是……”青年瞪着眼睛,像一只受到惊吓的小鹿,“不对,你明明在……”

    【钟表匠】拼命摇头,不断示意青年噤声,他的能力硬要类比就是穿书文里的身穿而非魂穿,如果被这个轮回的【钟表匠】看到,那么他就会瞬间消失。

    好在鹿丘白并没有大喊大叫,看到这么惊悚的一幕也只是瞳孔震了震,就立刻带着戚言州走进厕所,还顺便锁上了门。

    【钟表匠】将一切都告诉了他。

    第二个轮回一开始,鹿丘白就知道列车上存在叛徒,也知道叛徒是谁。

    他们趁亚瑟不备控制了他,并偷走了他的匣子。

    但等他们打开匣子时,匣子里竟然空无一物。

    那个瞬间,鹿丘白迅速意识到,出事了。

    按理来说,只有【钟表匠】知道亚瑟随身携带了一个充满污染的匣子,但【钟表匠】一直和他们同行,不可能是他偷走的匣子。

    而在上一个轮回,知道这件事的其他人,都已经死了。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

    “亚瑟”也跟着他们进入了第二个轮回!

    紧接着,黑暗降临。

    列车长死于非命,这似乎意味着最初“亚瑟”是躲在列车长室。

    「叛徒」游戏开始。

    众人认为第一个轮回的“亚瑟”占领了某个收容者的躯壳,因为他们找遍了列车也没有找到任何多出的生物。

    这简直就和第三个轮回的他们一模一样。

    第一夜死亡的是西尼姆收容者,【平面规划】莫容柳作为「叛徒」被清理出局,理由是在他的椅子下发现了沾满鲜血的匕首。

    鹿丘白拼尽全力阻拦,但被恐惧操控的收容者已经不愿听他的解释。

    莫容柳死后,莫容桃失去了活下去的动力,紧跟着自杀了。

    第二夜,死亡人数飙升,人们恍惚中意识到情况开始变得不受掌控,但又没有办法阻拦,一个又一个收容者死亡,而“亚瑟”依旧没有找到。

    鹿丘白对第二个轮回的亚瑟使用了入梦之力,但S级收容者的精神力让他的能力使用起来异常勉强,鹿丘白只看见了一棵高大的树,紧接着就被踢出了梦境。

    “所有人都会死,只有被神选中的人才能活着。”

    亚瑟反复重复着这句话,除此以外他不与任何人交流。

    第二个白天,一名伯特利收容者被当做「叛徒」清理出局。

    人数已经减少一半。

    第三夜,中央空调被破坏,鹿丘白险些被冻死。

    大脑冻得恍惚,却运转得格外迅速,鹿丘白意识到他必须给自己留下后路。

    如果这个轮回他们依旧失败,那么一定要想尽办法给下一个轮回的自己留下线索。

    他让戚言州抱着自己靠近玻璃,用触手的黏液在车窗上留下“EA”两个字母。

    之后的一切都像第三个轮回一样,戚言州用一根触手强行停止了空调风扇,鹿丘白紧紧拥着祂,泪流满面。

    也是在这时,【钟表匠】死亡。

    ——第二个轮回的【钟表匠】。

    他被人杀死在座椅下,杀死他的人是拉冬收容者【智脑】。

    “他一定是不想让我再次重启轮回……”【钟表匠】魂飞魄散,看着自己死亡的恐惧远超目睹他人死亡,他不敢再离开鹿丘白,这个最后时刻救了他一命的青年此刻成为他唯一的安全感来源。

    鹿丘白察觉到自己的疏漏——【钟表匠】才是轮回中最危险的人!如果还有下一个轮回,他一定要救下【钟表匠】!

    他趁所有人不注意,在座椅下方留下了警示。

    “小心身后”。

    第四夜,列车就像进入了大逃杀,黑暗中不断有人死去,整个拉冬车厢都被封锁,车厢外的人只能眼睁睁看着拉冬收容者被残杀。

    【博士】留在车厢内,为了保护自己手下的收容者,四肢都被砍断,他最后一个死去,死之前将小白鼠送出了车厢。

    唯利是图的【博士】,在最后时刻无私了一次。

    那只可怜的小老鼠缩在鹿丘白掌心,啪嗒啪嗒掉眼泪。

    黎漾成为最后一名主理人。

    天亮之后,伯特利收容者向黎漾报告,无论白天黑夜,【恐怖小说家】都在写作,这让他们觉得异常。

    他们抓住了【恐怖小说家】,看到他笔下的文字,认为【恐怖小说家】就是“亚瑟”的化身。

    【恐怖小说家】并没有否认。

    他被处死,《衔尾蛇》成为绝笔。

    天光大亮。

    列车的所有功能恢复正常,甚至能够接通到外界信号。

    众人欢欣雀跃,可鹿丘白看着无人驾驶的列车长室,心底的不安几乎将他吞没。

    以防万一,他拧开列车长的钢笔,将笔芯替换成纸条——字母R。

    列车到站。

    迎接众人的不是伯特利收容者和梅塔特隆,而是黑洞般深邃的黑暗。

    黑暗睁开眼睛,张牙舞爪。

    ——“亚瑟”。

    他根本没有死!他一直都在!

    从来没有人说,「叛徒」只有一个人!

    而此时此刻,「叛徒」的气息比上一个轮回更加浓郁,他就像死亡的化身,只是站在那里,就足以吞噬生命。

    鹿丘白想起了失踪的匣子内容物。

    那成吨的污染,已经被“亚瑟”吸收。

    他已经成为S级污染体之上的、更恐怖的怪物。

    “亚瑟”大开杀戒。

    戚言州根本不是他的对手,这一次祂为鹿丘白争取到的时间甚至更少。

    但幸存的收容者早就知道了第一个轮回的一切,他们就像死士一般扑向“亚瑟”,为鹿丘白争取时间。

    残肢铺满地面。

    人类在污染面前还是太过渺小。

    这一次,他们又输了。

    但鹿丘白不会放弃。

    他再次带着【钟表匠】躲进厕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取下毛巾,用自己的血,写下字母“D”。

    又在小白鼠的肚子上,写下了字母“M”。

    然后,他慷慨赴死。

    【钟表匠】哭着求他别死,一连串的打击让【钟表匠】从一开始的充满希望到此刻已经绝望,他不知道再来一次他们是否能够战胜“亚瑟”。

    在他看来鹿丘白本来是不用死的,可现在他却要为了他们死第二次。

    鹿丘白只说了三个字。

    “活下去。”

    与第二次轮回不同的是,目睹鹿丘白二次死亡的【钟表匠】,精神终于崩溃。

    这和寻常目睹同伴死亡并不相同,那一刻的绝望像一把致命的尖刀,几乎让人失去所有求生的欲望。

    他失去了所有理智,脑子里只剩下鹿丘白那一句“活下去”,他痛苦而挣扎,尤其在列车上听到亚瑟上车的动静时,他几乎要呕出血来。

    他没有办法再像第二次轮回一样,理性地告诉鹿丘白发生的一切。

    他只想再见见他,然后结束所有的痛苦。

    所以第三次轮回,列车到站西尼姆,【钟表匠】疯了似的冲出列车,紧紧抱住了那个青年。

    他还不知道自己要经历什么,像一只没有被罪恶侵染的羔羊,那么善良而无瑕。

    【钟表匠】歇斯底里地阻拦他,求他“不要上车”,告诉他“所有人都会死”,他在心里不断地哀求。

    求求你,别上车,求求你,活下去。

    即便被一个疯子抱住,鹿丘白的反应还是那样温柔。

    【钟表匠】痛哭流涕,他知道自己阻拦不了鹿丘白,可他也无法眼睁睁再看着他去死。

    紧接着,【博士】听到动静,带着第三个轮回的【钟表匠】走到车门前。

    第三个轮回的【钟表匠】看见他的那一刻,时间闭环出现停顿,【钟表匠】——第一个轮回的【钟表匠】,彻底消失。

    他的眼泪落在鹿丘白身上,然后与他一起消失。

    他留在世界上的最后一句话,是——

    鹿丘白,你一定要活下去。

    ……

    鹿丘白从梦中惊醒。

    第一件事,就是紧紧握住【钟表匠】的手。

    “你做得很好,真的,你做得很好……”他紧握着【钟表匠】的双手,眼底有湿润的泪光,“你救了我,救了我们所有人。”

    【钟表匠】懵懵懂懂,入梦之力的后遗症让他还没能从恍惚中清醒:“……什么?”

    鹿丘白深吸一口气:“我会告诉你的,现在,带我去找【博士】。”

    从第三个轮回发生的一切可以推断出,“亚瑟”依旧在跟随他们轮回。

    这一次他们要面对的,是吸收了污染后,还拥有两次团灭经验的“亚瑟”。

    他只会比前两个轮回更加强大。

    第二次轮回他们之所以会输,就是因为打草惊蛇。

    所以这一次,鹿丘白不能让“亚瑟”从一开始就发现异常。

    他不得不感慨,自己真是一个聪明人。

    予兮读家

    早在第二次轮回,他就给自己留下了后路。

    他计算好了一切,第三个轮回,是一个完美的循环。

    上车后和博士相撞,进入厕所清理衣物时,发现字母D。

    列车长遇害,调查列车长室是,发现字母R。

    第三夜,受困在车厢里时,发现字母EA。

    只需要这四个字母,鹿丘白就能拼凑出正确的答案。

    而那最后一个字母M,是他留给其他人的答案。

    【钟表匠】带着鹿丘白向拉冬车厢走去。

    【博士】正在喝咖啡,盘玩着手里的小白鼠像盘三个核桃。

    看见鹿丘白过来,他奇怪地挑了挑眉:“稀客啊,你来干什么?”

    鹿丘白摊开手:“我要给你变个魔术。”

    【博士】:“?”

    鹿丘白深吸一口气,冲着三只小白鼠勾了勾手指:“来,过来。”

    “你疯了?它们根本不认识你,”【博士】对小白鼠的占有欲就好像中世纪古板的爵士对待他闺阁中的女儿,但紧接着他就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大骂,“嘿!你干什么去!没良心的东西!”

    只见一只纯白的小小老鼠,在看到鹿丘白的刹那就亮起眼睛,头也不回地扑向鹿丘白的掌心。

    它在鹿丘白手里嗅闻着,久别重逢似的,眼里闪烁着泪花。

    【博士】咒骂不已,鹿丘白笑了笑,用指尖拨着小白鼠的肚皮,让它翻过身来。

    ——一个鲜红的字母M。

    第148章 无尽列车

    【博士】短暂地一愣,到嘴边的叫骂也憋进了喉咙里。

    他惊疑不定地看着鹿丘白,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压低声音:“怎么回事?”

    【博士】是脾气不好,但不是傻子。

    他的小白鼠只听他一个人的命令,从来不会对其他任何人表现出如此亲近的姿态,但看这只小白鼠在鹿丘白掌心依依不舍的姿态,显然一人一鼠不是第一次见面。

    这就是矛盾所在了,鹿丘白不可能提前接触过他的小白鼠,并且与小白鼠建立如此深厚的友谊。

    鹿丘白在他掌心写下两个字。

    “亚瑟”。

    【博士】眉心一跳,五指收拢手掌成拳,似乎要把这两个字揉碎在掌心里:“你确定?”

    鹿丘白点了点头,又竖起手指抵住唇瓣:“嘘。”

    哪怕是抽象的交流,【博士】也能瞬间领悟他的意思,在这一点上他不愧为主理人中的智囊。

    他明智地没有继续追问,只是以快要把牙齿咬碎的语气问道:

    “你要我做什么?”

    鹿丘白沉吟片刻:“……把我投出局。”

    ——什么?!

    长久的沉默后,【博士】吐出这么一句话来。

    “……你特么疯了?”

    他的表情有些滑稽,鹿丘白忍不住笑了一下。

    这个要求听起来确实很疯狂,但却是鹿丘白深思熟虑的结果。

    从前两次轮回就足以证明,他们整个列车加起来都不是“亚瑟”的对手,更不用说这一次的“亚瑟”只会比前两次更加得心应手。

    面对面是打不赢的,他们只能也必须智取。

    如何智取?

    鹿丘白想到了利用自己。

    两次轮回他都留到了最后,想来这并不是因为“亚瑟”对他情有独钟,而是“亚瑟”必须留下他。

    他是【Eden】的心血,是【Eden】等待已久的【弥赛亚】。

    亚瑟不会杀他。

    这一趟列车开往伯特利,最终的目的地却不是伯特利收容所,而是【Eden】在伯特利的总部,而“亚瑟”的目的,也就是将他带往【Eden】,完成他们所谓的大清洗。

    那么,如果他被当成「叛徒」处死,会怎么样呢?

    “亚瑟”会不会现身阻止?

    鹿丘白的眼中闪烁着让人心惊的光芒,他将自己作为筹码放上赌桌,以身入局,却只见笃定。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疯狂了,污染磁场的一切都讲究逻辑,鹿丘白不得不时时刻刻保持理性。

    但接连两个轮回的死亡让他意识到,此时此刻,理性无法帮助他们活下来。

    那就疯一回吧。

    这是他们最后的机会。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而思来想去,最适合与他一起演戏的,就是【博士】。

    毕竟黎漾对他的包容有目共睹,比起主动提出驱逐鹿丘白,他更有可能悄悄把鹿丘白放走。

    但【博士】不一样,他们在列车上本就有过冲突,拉冬与西尼姆的摩擦更是有目共睹。

    【博士】神色晦涩,不仅仅是因为自己被鹿丘白当成了恶人,更因为他对鹿丘白的印象从一无是处的花瓶开始逆转,心中竟多出几分不清不楚的情绪来。

    他最终还是答应下来。

    鹿丘白松了口气,主动将小白鼠还给【博士】,小老鼠依依不舍舔了舔他的手掌,激起戚言州好一阵嫉妒。

    鹿丘白牵牵祂的手腕,带进厕所里。

    这个列车上最安全的地方俨然成了他们的秘密基地,或许是因为【钟表匠】在这里使用了能力,厕所无意中成为跳脱时间规律的地域。

    只要锁上门,就不会有人来打扰。

    咔哒一声过后,鹿丘白当即按住祂的肩膀,踮脚吻了上去。

    小鹿医生内敛含蓄,却从不吝啬自己的情感,无论是亲吻还是更深入的接触,都占据着主导地位。

    眼下也是一样。

    两人的牙齿都磕碰在一起,戚言州猩红的瞳孔缩成一个小圆圈,感受着青年热切潮湿的吐息,柔软的舌侵入祂冰冷的口腔,鲨鱼牙划破了柔嫩舌面,唇齿间翻涌着血腥气。

    戚言州不断地吞咽着,贪婪地寻求着更多属于对方的气息,祂的触手得寸又进尺,将青年的腿根和腰肢都牢牢卷住,二人近得几乎要融为一体。

    污染体不懂得节制,只要施与就照单全收,甚至还要渴求更多。

    鹿丘白只能一边吻着祂的唇瓣,一边手掌从祂后脑下滑至后颈,用力一捏。

    掐住后脖颈。

    戚言州被迫停下吮吸。

    鹿丘白的手掌挤进二人紧贴的腰腹间,抓住一根不安分的触手,牵引着带到唇前。

    尔后俯身落下一吻。

    “……!”这一根触手爽到翻白眼,另外几根触手嫉妒得扭成一团,戚言州脸颊通红,“小鹿……”

    鹿丘白将祂的七根触手都吻了个遍。

    冷血小章鱼好像快要汽化了。

    祂知道鹿丘白为什么突然爆发式地寻求与祂亲近,在鹿丘白与【钟表匠】的对话里祂已经知道了自己前两个轮回的结局。

    顶级污染体从没想过自己会输,久久无法回神。

    那一刻祂从未体会过的恐惧潮水般袭来,可祂担忧的并非这次轮回自己再死去就再也无法复活,而是……

    为什么两次祂都无法保护好祂的小鹿?

    祂竟然让小鹿独自一人面对那样穷凶极恶的污染体!

    祂真是……真是太没用了。

    强烈的自责让戚言州眼圈红红沉默不语,鹿丘白一定是注意到了,才会在这么紧张的时刻还抽出时间来安抚祂。

    鹿丘白在祂怀里喘息,指尖挑开小章鱼的衬衣,描摹着衬衣下祂灰白的皮肤:“你越来越像人类了。”

    戚言州鼻尖红红:“是好事吗?”

    鹿丘白笑着捧住祂的脸:“当然是好事,说不定我们还能去伯特利领结婚证。”

    毕竟伯特利允许同性婚姻,就是不知道不同物种能不能被允许。

    结婚……证……

    小章鱼的瞳孔都开始地震,鹿丘白笑得眼里有了泪花,恰在这时厕所门被人敲响:“【疗愈师】,是你在里面么?”

    ——是亚瑟的声音。

    鹿丘白脸上的笑意瞬间就消失干净,有些作呕:“是我,怎么了?”

    亚瑟“哦”了一声:“我确认一下你的安全,你在里面做什么?”

    鹿丘白心想让我不安全的最大隐患就是你,表面上为了演戏却不能表现出任何抗拒,他听得出来亚瑟名为关心实为试探,走到厕所门口打开了门。

    哗啦。

    亚瑟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鹿丘白对他这张脸现在是生理性厌恶,好在脸上表情如常:“上厕所啊,还能做什么?”

    亚瑟的视线落在青年明显不正常红润的唇上,再看向青年身后,那只正在整理裤子的污染体,漆黑的脸上一瞬间色彩斑斓。

    “你们……”他自己脑补出了什么,讳莫如深的模样,“兴致不错。”

    鹿丘白报以微笑。

    “既然确认了你没事,我就……”

    亚瑟感到油然而生的尴尬,转身要走,鹿丘白却眼明手快拉住了他。

    “等一等,亚瑟先生,我有些「叛徒」的线索要和你说。”

    说这话时,鹿丘白仔细地观察着亚瑟的表情,可惜亚瑟只是挑了挑眉,脸上看不出丝毫破绽:“好,你跟我来。”

    三人一前一后走进伯特利车厢,半路鹿丘白扭头,在拉冬车厢内,看到了正靠着墙的【博士】。

    ……

    伯特利车厢内气氛严肃,不像黎漾虽卷却只卷自己,亚瑟的卷是连着所有伯特利收容者一起卷,从上车开始他们似乎就没有一点休息的时间,一直在工作。

    鹿丘白都有点心疼他们了。

    车厢内鹿丘白只认识【超分析】,【超分析】自从他们进来,视线就一直落在他们身上。

    鹿丘白对这个智商过人的男人始终抱有敬意,他太聪明了,在两次轮回中,【超分析】为他们争取了不少时间,可惜最后还是死在了“亚瑟”手中。

    “真是个罕见的组合,”【超分析】主动走到他们身边,打了个招呼,“介意我旁听吗?”

    话虽如此,他却是已经坐下了。

    鹿丘白没有拒绝,反正拒绝也没意义。

    “你说有「叛徒」的线索,是真的么?”亚瑟开门见山。

    他们的声音控制在只有自己的座位附近可以听到,但奇妙的组合还是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鹿丘白点头:“当然是真的。”

    闻言亚瑟却笑了起来,双手攻击姿态地叠起,像一头猎豹:“那么,为什么不是黎漾?”

    既然找到了「叛徒」的线索,身为西尼姆收容者,鹿丘白更应该直接告诉黎漾,更何况鹿丘白和黎漾的关系一直很好。

    亚瑟敏锐而警惕。

    鹿丘白指尖轻敲桌面:“因为我怀疑他。”

    “……”空气寂静一瞬,紧接着【超分析】张开嘴,“不太可能,【疗愈师】,如果你不介意我可以为你分析一下【牧羊人】的行为逻辑,他所做的一切都符合一个正常主理人的表现,他是「叛徒」的概率比【审判长】先生是「叛徒」的概率更低。”

    “那好吧,”鹿丘白摊手,完全不在意的样子,“我相信你。”

    他无所谓的态度就好像方才的话只是在戏弄他们,亚瑟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疗愈师】,我希望你能明白,「叛徒」的事情不是开玩笑的。”

    鹿丘白在心里冷笑,心想,是啊,这里最不开玩笑的就是你了。

    他眼中的冰冷直到此刻才迸发出来,漆黑的眼眸像一汪深潭,似乎只要靠近就会被吞噬。

    亚瑟因鹿丘白的眼神而下意识毛骨悚然,在他看来鹿丘白唯一的危险性就来自他身边那只不可控的污染体,可此时此刻青年带给他的威胁却远远比污染体还要更加深重。

    他难道……知道了什么?

    亚瑟本就心中有鬼,看鹿丘白这番作态,再从容也不免紧张起来,眼看着鹿丘白要起身离开,他立刻站起,一步拽住鹿丘白的手腕。

    鹿丘白没有挣脱,而是借着这个姿势扭身凑近,唇瓣贴近亚瑟的耳畔——这个姿势突破了亲密距离,甚至带着些不清不楚的暧昧。

    亚瑟的身子一僵,这时他听到耳畔的冰冷嗓音:

    “亚瑟,是你杀了列车长吧?”

    亚瑟的肌肉在刹那间绷紧,然而鹿丘白没有等他反应或是解释,猩红触手从他身后呼啸而过——

    刹那间洞穿了亚瑟的小腹!

    鲜血四溅,亚瑟不可置信地低头看向飙血的腹部,紧跟着就向后栽倒在座位上。

    【超分析】的眼睛都快瞪出来了——鹿丘白这一举动根本没有任何逻辑!

    可他惊悚之余却也嗅到了一丝违和,这里是伯特利车厢,如果鹿丘白要杀亚瑟,为什么要在伯特利的地盘?在西尼姆那里,或者让他的污染体神不知鬼不觉将亚瑟除掉,不是更好?

    只这片刻,鹿丘白已经被伯特利收容者包围,他从容地站在戚言州身后,污染体身下的触手形成密不透风的屏障,青年托着触手轻轻擦去其上沾染的鲜血。

    这一幕血腥又圣洁,【超分析】呼吸急促地与他对视。

    他的心中浮现出一个恐怖的可能性。

    鹿丘白是故意的。

    第149章 无尽列车

    “你做什么?!”

    “亚瑟大人!”

    “控制住他——啊!!”

    有人尖叫,有人震惊,有人试图靠近鹿丘白被触手一巴掌拍飞。

    一时之间伯特利收容者只敢将鹿丘白围起,却没有人敢突破戚言州的保护靠近。

    好在鹿丘白本就没打算逃,在小章鱼的保护下缓缓举起双手,示意自己不会继续攻击。

    亚瑟的腹部开了一个窟窿,触手从他体内拔出时形成的反作用力迫使亚瑟栽倒在座位上,此刻【超分析】正在紧急寻找能够治疗的收容者,一边手忙脚乱给亚瑟止血。

    伯特利车厢的混乱惊动了其他两节车厢的收容者,黎漾带人赶来的时候眼睛都要瞪出眼眶,堪称有史以来最激烈的情绪波动出现在他脸上。

    “你们……”

    立刻有收容者前去抢救亚瑟,黎漾快步走到鹿丘白身边,目光沉沉,充满询问之意。

    青年神色自若,站在包围圈里也没有丝毫紧张,正是这种表现让黎漾更加心惊——

    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他清楚地知道他把自己置于怎样的险境。

    “亚瑟做了什么?”即便如此,黎漾仍在尝试替鹿丘白寻找理由。

    鹿丘白当着所有人的面重伤伯特利收容所所长,哪怕不被立刻当成「叛徒」处理,离开列车也会被送进监狱。

    鹿丘白却只是平静甚至有些摆烂地回答:“什么也没做。”

    他的声音不小,清晰地落在每一个收容者耳中。

    “他说他有「叛徒」的线索,来找亚瑟大人,”【超分析】走上前来,亚瑟那里已经不需要他了,“【疗愈师】,我不认为你会莫名其妙攻击亚瑟。而且,如果你真的要杀他,刚刚他就应该已经死了。”

    而不是让戚言州只是攻击了他的小腹。

    也就是说,鹿丘白并不打算真的杀人。

    那么他这么做的原因……是什么呢?

    即便是【超分析】,也无法从毫无逻辑的行为中,分辨出鹿丘白的真正目的。

    鹿丘白笑了笑,没回答,一副摆烂到底的态度。

    黎漾有些生气了:“鹿丘白!你这是要干什么?”

    “还能做什么?杀人未遂呗。”【博士】弯着腰观察亚瑟的伤口,夸张地鼓了鼓掌,口中不断发出“啧啧”声,亚瑟倒霉似乎让他心情愉悦,“真是好狠的心呐,S级污染体造成的伤口只能止血不能修复……看来他要晕一会了。”

    黎漾立即戒备起来,不得不说【博士】毫无表演痕迹,这份刻薄他简直是本色出演。

    【博士】先是与鹿丘白短暂对视片刻,才转向黎漾:“你看我有什么用?你不觉得他就是「叛徒」么?”

    「叛徒」二字就像是某个开关,整个车厢寂静一瞬,所有人都向他看去。

    “如果你成功了的话,现在应该已经进入白天了,可惜亚瑟皮厚,没有那么容易死,”【博士】步步紧逼,要不是鹿丘白知道他是在配合表演,就真要以为他打算置自己于死地了,“【疗愈师】……我很早就觉得奇怪,你身边有一个S级污染体,为什么大家都不怀疑你?你给他们灌什么迷魂汤了?”

    “想知道?”鹿丘白眉头微挑,唇角轻轻扯动露出一个上扬弧度,“那你凑过来,我告诉你。”

    【博士】挑了挑眉,他们虽然说好了合作,但现在都是即兴表演,鹿丘白要做什么,他其实也不清楚。

    本着对合作伙伴的信任,【博士】还是靠近过去,下一瞬猩红触手就直冲面门而来,他猛地向后一躲,脑子转得很快,立马借题发挥地破口大骂:“你疯了?!连我也要杀?!我看谁还说他不是「叛徒」……!”

    如果说,亚瑟受到袭击只有伯特利车厢的人看到,那么【博士】险些遭受飞来横祸则是众人有目共睹。

    就连黎漾也无法再为鹿丘白开脱,但他依旧坚定地拒绝:“【疗愈师】绝不可能是「叛徒」——鹿丘白……”

    气怒交加之下,黎漾忍不住看向鹿丘白,却忽然看到青年的杏眼连续眨了两下,就像是传递什么暗号一样。

    “……”黎漾意识到了什么,还没说完的半句话吞回肚子里。

    舞台从二人转变成三人合演,【博士】趁机发难道:“还有什么话说?我现在就要杀了他,梅塔特隆那边有任何结果,我来承担。”

    说着,他就从袖中摸出一把匕首,向着鹿丘白靠近,与此同时,他口袋里的三只小白鼠都向戚言州扑去。

    表面上渺小的白鼠却表现出超乎寻常的敏捷,它们的身躯在奔跑过程中发生变异,生长出三颗头颅,分别咬向地面匍匐的触手。

    触手迅速向它们砸去,可即便受到成吨的攻击,它们的身体却像是铜墙铁壁,在剧烈的撞击下,甚至连脚步都没有停顿-

    S级能力【科研精神】,由【博士】判定实验成功的实验品会短时间内获得污染体的力量,只服从【博士】一人的命令,不死不休。

    这些小白鼠,此时此刻就能算作是S级污染体。

    “这可是我最满意的实验品,”小白鼠缠住了戚言州,【博士】便得以靠近鹿丘白,他的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你觉得,你的章鱼是我的对手吗?”

    他的笑容愈发灿烂,刀尖已经抵在鹿丘白胸膛。

    “【疗愈师】,你说,如果我现在真的杀了你,又会怎样呢?”

    胸前皮肤隐隐作痛,在死亡的压迫下心脏本能地加速跳动,身后触手努力地靠近,却被小白鼠疯狂纠缠不得解脱。

    鹿丘白垂下眼帘,一只手握住【博士】的手腕,用力带着刀尖向胸口贴近:“你会吗?”

    在旁人眼中,这一幕就像是邪恶的魔鬼讥笑着死亡,青年脸上笑容张扬,唯独没有面对死亡的恐惧。

    匕首刺穿白大褂,抵进脆弱的皮肤,刹那间晕开一片血痕,鹿丘白的下颌猛地绷紧,忍住胸口的剧痛和挣扎的冲动。

    “要是没引出来怎么办?”凑得很近,【博士】压低嗓音问道。

    如果没能按照鹿丘白预料的那样将「叛徒」引出,那他们戏都演到这里了,该如何收场?

    鹿丘白唇瓣有些发白:“走一步看一步。……看来还不够,「叛徒」很警惕。”

    【博士】翻了个白眼,手腕又用了些力,匕首尖端已经没入胸膛,鹿丘白的身躯颤抖一下,唇角溢出些许鲜血。

    “再深一点你就要死了。”【博士】咬牙,准备收手,他可承担不起鹿丘白真的死了的后果。

    然而鹿丘白攥着他的手腕,硬生生又把匕首往胸膛深处推进——【博士】的瞳孔猛地缩紧。

    不要命了么?!

    为了引出「叛徒」至于做到这般地步?!

    这下鹿丘白是真的站不住了,摇晃几下,身子本能向前歪倒。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际,所有人都听到车厢天花板传来剧烈的响声。

    轰隆、轰隆——

    列车仍在黑夜,有人下意识转动手电筒朝天花板上照去,旋即看到了自己一生中最恐怖的画面。

    无数漆黑的黏液如图瀑布一般从天花板的缝隙中流淌而下,一旦触及人类的肌肤便是烫落一层皮,即便是钢筋铁泥的列车车厢也被烫出几个洞来。

    漆黑逐渐有了形状,是一只黑色的手,向着鹿丘白的肩头抓去!

    有人惊恐也有人后退,但中央的几人早就做好了准备,他们心中满腔的怒火,早就等待着此刻来爆发!

    小白鼠瞬间从戚言州身上跳开,用力扑向半空的黑手。

    与此同时,猩红触手轰然卷曲,死死卷住黑手的手腕,开始不断向下拉扯。

    黎漾始终插在口袋里的手,早已紧紧握住圣铃,铃声在车厢内回荡,很明显黑手的挣扎开始变得迟缓。

    【博士】将刀抽出,一边对着正围着亚瑟愁眉苦脸的治愈系收容者大喊:“滚过来!那个别管了!”

    鹿丘白虚弱地摇头:“没事,我过去就好。”

    收容者已经分不清谁敌谁友,眼睁睁看着鹿丘白不断靠近,下意识让出了道路。

    鹿丘白根本不用动手,亚瑟身边就自动空了一圈。

    鹿丘白旋即在他身边坐下,戚言州这一触手穿得很深,虽然血止住了,但亚瑟还没有醒来。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胸口的伤,朝负责止血的收容者道:“帮帮忙呗。”

    那名收容犹豫着靠近,能力覆盖之下,鹿丘白的伤口很快停止流血,鹿丘白忍耐着疼痛,连片刻也没有休息,迅速弯腰从座位下拖出一个匣子。

    匣子出现的刹那,就有人认了出来:“这不是……【Eden】的……”

    “为什么会在……亚瑟的行李里?”

    鹿丘白无视了周遭的追问,打开匣子。

    ——匣子内空无一物。

    毫不意外,在第二次轮回就想到要提前拿走匣中污染的“亚瑟”,在第三次轮回依然会故技重施。

    这意味着他们现在面对的是三倍于第一个轮回的“亚瑟”的恐怖污染体,SSS级的力量哪怕是两名主理人和戚言州合力也不是对手。

    眼下,黑手虽然在圣铃的辅助下有所泻力,但仔细观察便会发现,天花板上渗出的黑液不减反增,这些黑液正在逐渐组成一张面孔、一具身体。

    ——正是亚瑟。

    他们合力牵制住的,只是“亚瑟”的一只手臂而已。

    甚至,这只黑手或许只是“亚瑟”故意用来吸引他们注意,他根本没有使出多少力量,像是猫戏老鼠一样从容。

    戚言州的触手抽向天花板上漆黑的人脸。

    巨力之下触手甚至把天花板都砸得凹了一块,可“亚瑟”完全没有收到影响,甚至在触手与之接触的刹那,如非牛顿流体一般向旁侧汇聚,紧接着又迅速流淌过来,眨眼间淹没了触手!

    触腕硬生生熔断,半根触手从天上坠落,痉挛着收缩回戚言州身后。

    小章鱼死死皱着眉,面色严峻得不可思议。

    其实早在交手的那一刻祂就知道自己不是“亚瑟”的对手,祂的触手开始回撤,下意识挡在鹿丘白身前,形成坚固的保护墙,猩红眼眸警惕地盯着逐渐从天花板剥离出的人形。

    无声的恐惧在车厢内弥漫,有人试图打开车厢逃离,却发现整节车厢都在不知何时被封锁。

    恐怕当时杀死列车长后,“亚瑟”就悄悄获得了中控权。

    这么想来,他将鹿丘白和戚言州一起困在车厢里,并不是真的为了要他的命,根本目的,大概只是斩断戚言州的触手,削弱祂的力量。

    “亚瑟”的大半身躯在这片刻已经从天花板剥离,那是一个浑身漆黑的怪物,背上生长着枯树藤般的羽翼,像是死神的镰刀。

    ——【恐怖小说家】的笔下,「叛徒」用“死神的镰刀”收割性命。

    那一片漆黑的面上,倏地发出“咕嘟”、“咕嘟”的冒泡声,紧接着一双猩红的眼睛陡然从面上爆开,旋转着直直望向鹿丘白。

    “亚瑟”的手猛烈一挥,小白鼠瞬间就倒在地上,身形缩小成寻常大小,“吱吱”叫着抽搐。

    黎漾的铃声已经无法阻拦“亚瑟”分毫,他脸色苍白到了极点,冷汗滚滚而下。

    戚言州的触手形成密不透风的围墙,死死挡在鹿丘白身前,然而“亚瑟”的手只是用力一撕,就将触手从中间撕开。

    “亚瑟”贪婪地向鹿丘白伸出手,只差几厘米,就能抓住青年瓷白的脖颈。

    他聪明地闭上了眼,这样他就不会因为看见第三个轮回的亚瑟而消失。

    两次轮回让他比任何人都更熟悉列车的结局,或许是不断的轮回让他也变得烦躁,又或许他误以为除他之外所有人都不清楚轮回的存在——

    所以他并没有看到,青年的头顶冒出一对羊耳,性命攸关的情况下,他的手稳得像手术台上的主刀医生,从容不迫地掰开亚瑟的眼皮,金色的瞳孔紧盯着对方。

    “现在,立刻醒来。”

    玛门之眼,谎言之舌。

    两种S级力量叠加之下,亚瑟的眼皮剧烈抖动,猛地睁开了眼!

    死亡的镰刀就这样毫无保留地倒映在他的眼中。

    第150章 无尽列车

    亚瑟迅速闭上眼睛,但已经来不及了。

    根据【钟表匠】的能力,只要两个轮回的同一个人见面,那么来自前一个轮回的人就会消失。

    “亚瑟”很显然也知道这一点,才会选择闭着眼睛靠近,但他没有想到,鹿丘白会这么不择手段地唤醒这个轮回亚瑟。

    他是现存于世最强大的污染体,却唯独无法抵抗因果。

    在亚瑟看到他的那一刻,漆黑的人形瞬间定格,紧接着,车厢内狂风大作!而他就像是被风吹得剥落的壁画,开始一层层凋落。

    他的身躯被一层层削下,很快庞大的身形就变得干瘪。

    不甘的悲鸣回荡在车厢内:“弥……赛……亚……!”

    ——弥你个鬼!

    鹿丘白大骂一声,恨不能加速他的死亡。

    SSS级污染体就是这样强大,哪怕被时间武器定格住,也依旧有挣脱的可能,“亚瑟”猩红的眼里爆发出不可思议的执着,谁也不知道他看着鹿丘白时想到了什么,但那种扭曲的执念,竟然硬生生推着漆黑的手又往前移动起来!

    鹿丘白后退一步,却并不畏惧。

    他知道,有人已经隐忍很久,快要爆发了——

    “亚瑟”身后冒出数根粗壮的触手,那一颗颗眼球在触手根部撕裂般瞪大,狠狠缠住“亚瑟”的四肢,用力向后拖动,那力量爆发到恐怖的地步,甚至将“亚瑟”四肢都掰得弯曲。

    力量被遏制的“亚瑟”被戚言州迅速向后拖,两股截然不同的污染缠斗在一起,疯狂地厮杀着。

    戚言州忍了一路,此刻发了狠地攻击着胆敢伤害鹿丘白的污染体,过去两个轮回“亚瑟”带给鹿丘白的痛苦,祂要一点点讨回来。

    “亚瑟”的身躯开始被吞噬,触手将他撕碎的速度远胜于他再生的速度,很快原本庞大的漆黑人形就只剩下些许的碎片。

    也是这时,【钟表匠】捂着眼睛闷哼起来,他的眼球爆出血管,时间的衔尾蛇被捏住七寸,轮回即将彻底崩塌。

    鹿丘白抓紧机会扑上前去,双手伸向“亚瑟”的面孔,修长五指张开呈爪状,与“亚瑟”接触时,蓬勃的污染迅速涌入鹿丘白体内。

    幸好此时的“亚瑟”已经被削弱,否则【疗愈】的力量未必能够将他吸收。

    “弥赛亚……弥赛亚……”意外的是被鹿丘白触碰后,“亚瑟”反倒停止了挣扎,他猩红但几近融化的眼眸死死盯着鹿丘白,“你会……用死来拯救世界……这是你的宿命……”

    “听见了吗?弥赛亚……你生来……就为牺牲……”

    “你生来……”

    触手轰然砸碎了他的头颅。

    喷溅的污浊液体沾满鹿丘白的脸颊,他面无表情地抹去,眼底满是晦暗。

    手臂痛得没有知觉,头皮发麻,甚至在吸收“亚瑟”污染的时候,身体里其他的污染部分竟然产生了严重的排斥,某些时候,鹿丘白差点感觉不到眼球和唇舌的存在。

    这是过去从未有过的情况,鹿丘白只能猜测这或许是因为“亚瑟”的污染与他并非同源。

    “亚瑟”彻底消散的同时,【钟表匠】发出凄厉的悲鸣,在地上剧烈地打起滚来。

    他的眼球彻底爆裂,粘稠的血从五指间流出。

    列车的所有灯光都恢复了正常,列车飞速行驶,从航图上看,他们终于不再原地踏步,而是成功脱离了轮回。

    鹿丘白在地上坐了片刻,周遭暂时没有人敢靠近。

    他的姿态很是狼狈,脸上身上都沾满了污浊,眼底却没有丝毫情绪,好像这个瞬间曾经温柔的鹿医生剥离出去,只剩下一个空荡的灵魂。

    好在当那根触手触碰到他的指尖之后,熟悉的光芒又在鹿丘白眼中亮起。

    鹿丘白从地上站起,列车地面积了一层厚厚的黑色液体,他淌水前行,最终停在亚瑟身前。

    亚瑟的双手已经被牢牢锁住,他垂着头,对鹿丘白的靠近没有给出任何反应。

    他腹部的窟窿还没有合上,眼下他作为「叛徒」,也不再有人替他治疗,鲜血不断从伤口处涌出,亚瑟的身体一下下抽搐,呈现出失血过多的症状。

    鹿丘白转眸:“小七,治一下吧。”

    众人都是一惊,谁来说这句话都不应该是鹿丘白,他可是被亚瑟觊觎的“弥赛亚”,亚瑟差点要了他的命。

    为什么?

    “他还不能死,”鹿丘白回应了他们的疑问,“我有话要问他。”

    戚言州沉默地上前,吞噬“亚瑟”的污染后祂的触腕也沾染上无法洗净的漆黑,就连五指尖端也变成了黑色,此时此刻祂用手掌按住亚瑟的伤口,这一下很不客气,痛得亚瑟闷哼一声。

    戚言州才不管他疼不疼,赌气似的一通操作,在【复生】的作用下,伤口很快弥合,长出血肉。

    亚瑟仍是不言语,只是在戚言州狠狠收回手的时刻,发出一声讥讽的笑。

    戚言州一拳捣在他腹部!这一拳打得亚瑟胃部痉挛不止,猛烈地呕吐起来。

    祂回报以一声冷笑。

    祂对亚瑟的恨意已经到达了顶峰,联想起前两次轮回,就是因为这个家伙,祂才失去了小鹿,戚言州恨不得此刻就把他大卸八块。

    好在祂还有理智,揍完这一拳就回到鹿丘白身后,像蛰伏在海底的水母,阴森地漂浮着。

    鹿丘白等亚瑟吐完,一只手拽住他的头发:“你的目的是什么?”

    “……”亚瑟狼狈地抬起头,呼吸急促紊乱,“……带你走。”

    “你是【Eden】的人。”

    亚瑟没有正面回复,扯起唇角露出一个没有感情的微笑。

    这个问题其实是废话,只有【Eden】会把他称作弥赛亚,让鹿丘白恐惧的是,堂堂伯特利收容所所长,竟然也是【Eden】的卧底!

    如果是这样,收容所……还能够信任么?!

    鹿丘白深呼吸两下,只觉得身边的人,个个都心怀鬼胎。

    他很清楚自己的精神状态不能再持续下去——青年停下了询问,眉眼低垂,杏子般的眼中满是怜悯神色。

    他俯身凑近男人的耳畔,唇瓣间吐出的话语却与悲悯的神情判若两人,宛如伊甸园的毒蛇那般冰冷:“亚瑟,我永远不会让你们如愿。”

    亚瑟原本志在必得的眼眸猛地瞪大,无异于听到蝼蚁妄图掀翻大象般震惊:“你……”

    “——你疯了?!这是你的宿命!”

    “我没疯,”鹿丘白眼中清明到残酷,“我是很认真地告诉你,亚瑟,我不会如你们所愿。”

    短短几个字远比所有诘问更让亚瑟崩溃,他的精神防线在这刹那崩塌,谁也想不到昔日严肃正直的伯特利收容所所长会露出这样狰狞可怖的神情。

    “你生来就该献身!你有什么资格挑选?听着,弥赛亚,你之所以能够存在,就是因为我们!是我们创造了你,你必须听从我们,你没有资格反抗!”

    “弥赛亚,你明白吗,弥赛亚?!”

    亚瑟声嘶力竭地咆哮着,这一刻他的扭曲就和变成污染体时一样,如果不是被锁在了座位上,恐怕他就要扑到鹿丘白脸上。

    鹿丘白只是看着他,没有给出任何回应——

    他转身离开,没再给予亚瑟一点眼神。

    他算是看出来了,亚瑟就像个被洗脑的邪教徒,【Eden】的指示就是全部,他发自内心地相信着鹿丘白可以为他们抵挡即将到来的大洪水,可鹿丘白凭什么要如他们的愿?

    他不是谁创造出来的实验体,他就是他自己。

    伯特利车厢的门缓缓关上,将所有收容者们的质问都挡在门后。

    那些敬亚瑟为引路人的收容者个个泪流满面,他们愤怒、痛苦、绝望,伯特利收容所建立起的权威在此刻崩塌,露出从头至尾都腐朽的内里。

    鹿丘白安静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微微转眸看向窗外飞速倒退的景色。

    莫容桃给他递来一杯咖啡:“鹿医生,开心点,日子再苦也不如咖啡苦。”

    他的脑袋被莫容柳重重一敲。

    鹿丘白也没拒绝,端起咖啡喝了一口,眉头紧皱着说:“没我命苦。”

    “鹿医生……”莫容桃像个活泼的小型犬科动物一样坐到他身边,“没事的没事的没事的,肯定没事的。你看,连这么恐怖的轮回都被你破解了,还有什么能打倒你!鹿医生!你是无敌的!”

    鹿丘白笑起来,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

    莫容桃蹭蹭他的手,忽然又露出认真的神色来,眼眶有些红了:“鹿医生,谢谢你救了我哥。”

    鹿丘白一愣,抬头看向莫容柳,后者朝他点了点头,脸上竟然有些不好意思的红晕。

    鹿丘白瞬间就乐了:“不客气,应该的,我相信柳哥。”

    莫容桃装模作样抹眼泪:“我要落泪了鹿医生,你真是个大好人呜呜呜呜呜……”

    他又被莫容柳敲了一下,在一旁夸张地倒吸凉气。

    片刻后,黎漾带来了伯特利的指示,方才他已经把车上发生的事情都告诉了梅塔特隆:“按照梅塔特隆的意思,我们先去伯特利收容所修养,之后再想办法阻止【Eden】的计划。亚瑟嘴里肯定有很多东西可以挖,能力是审讯的收容者也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

    鹿丘白点了点头,他确实需要休息一会:“【钟表匠】还好吗?”

    “人没事,只是他的三次能力全部用尽,接下来和普通人也没有区别,不过他毕竟和你一起救了我们所有人,收容所不会亏待他。”黎漾说起别人的事情,语气几乎没有波澜。

    对于位列主理人的收容者来说,收容者也只是符号而已,他们的能力适配哪一种污染磁场,就会被派遣往哪一种污染磁场。

    鹿丘白又有些沉默,不过很快他就调整好心情,道:“梅塔特隆的能力真是很厉害,他一定是提前预言到了列车的轮回,才会派遣【钟表匠】和我们同行……”

    可是说着说着,鹿丘白自己也愣住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为什么不直接把亚瑟捉起来,还让他在伯特利当了这么多年的所长呢?

    思索间,伯特利站到了。

    车门打开,在灯光的照射下,宛如古希腊神殿般的伯特利出现在眼前,站台的每一处都站立着白色雕塑,造型设计成神话中的天使,甚至车站顶部也是穹顶,能看到拿着弓箭的天使正在射杀一条毒蛇。

    鹿丘白不知怎的有些心理不适,轻轻皱了皱眉。

    他缓慢地踩上站台,才有一种真的从轮回中脱离的感觉。

    然而扭过头,戚言州不知为何停在门口不动,一双猩红眼睛注视着鹿丘白。

    “怎么了?”

    戚言州的触手扭了扭:“……这里让我很不舒服。我不想下车,我们回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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