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晚,月亮升了起来。
路上一闪而逝的车灯与夜色相融,静悄悄的。
莫时鱼开着他的迈凯伦,拐了个弯,公路上行驶往前时,接到了贝尔摩德的电话。
他看了一眼,把车停在了路边,按下了接听。
“嗨,瓦伦汀。”贝尔摩德性感低哑的声音顺着话筒传来,“最近过得怎么样?”
“还不错。”莫时鱼单手把着方向盘,抬起手指敲了敲,用闲聊的语气随口道。
“除了被扣了个锅去了趟处罚室以外,一切都好。”
贝尔摩德笑了几声,“关于这件事,我真的很心疼无辜的你。”
“不过,接下来我要和你说的事,也许能让你开心一些。”
莫时鱼道,“哦?是什么?”
“今天刚下的命令,组织决定授予你引进新成员的资格。”贝尔摩德轻而缓的道。
莫时鱼一愣,随即眼神闪动了几下。
能被贝尔摩德特意打电话来通知,这里的新成员想必指的不是底层人员,而是代号成员。
莫时鱼还记得一年前,那时他在琴酒的考核下,正式获得了酒名代号。
没想到一年以后,他也有了考核别人的资格。
这对代号成员来说,是组织更进一步的信任和核心职能的提升。
换句话说,他升职了。
电话那边传来了汽车刺耳的喇叭声和风声,贝尔摩德估计也在开车,不,按照她的习惯,应该是飙车。
她低哑的声音在风声里显得有些模糊,“这是组织给你的成人礼,宝贝。”
在霓虹,成人礼是20岁。
莫时鱼垂下眼睫,眼皮遮住了晦暗的眼底。
这样打一棒子,再给个甜枣的手段,还是那个熟悉的感觉。
组织惩罚人的手段够狠,但补偿的时候也足够爽快。
如果他没有抽卡系统,孤零零的一个人,也许他早就被组织洗脑的死心塌地了吧。
“真的吗?”虽然心里在这么想,莫时鱼的语气却是受宠若惊的,“我真的可以吗?”
“当然。”贝尔摩德低笑道,“明天有三个人分给你,你手上会有一个酒名代号,两周的考核时间,选出一个代号成员。”
“我明白了。”莫时鱼道,“分给我的酒名是什么?”
“是你喜欢的威士忌酒。”好像在冥冥之中画下了浓重的一笔,贝尔摩德的声音低沉而轻哑。
“波本。”
莫时鱼:“……”
“波本?”他重复了一遍。
“Yeah,honey.”贝尔摩德轻飘飘的吐出了一口烟。
“这个代号属于谁,由你来决定。记得填一下考察表,上传到系统,三个人都要哦,哪怕在考察期间全死了也要上交。”
贝尔摩德没有察觉到莫时鱼此时的心情,又说了几句嘱咐的话,才挂了电话,
莫时鱼放下手机,表情完美的展示了什么叫懵逼到惊悚到阴暗地拉扯头发。
他用他的全部身家打赌,明天分给他的三个小卡拉米里有个金发黑皮的大帅逼!
莫时鱼有一种他被大宇宙的恶意笼罩了的感觉。
还考核个屁啊,不用考核了,他这个考官直接把结果念出来算了!
真是一场毫无成就感的升职啊!
好不容易整理好心情的莫时鱼重新驶上了路。
那个名叫梨书的小变态邀请他去的地方,竟是个格外高档的休闲会所。
莫时鱼知道这个少年背景不浅,是个极为烦人又执着的家伙,如果不管,以后可能会带来麻烦。
所以他要一次性的解决他。
一盏菱形灯,照出来的一缕轻柔的灯,照亮了下方几个少年人的脸。
他们的面前是一张大理石的台子,宽大的卡座,耳边是劲爆的英文歌,大理石反射着白玉一样的光。
一个服务生走到桌边弯下腰,将手中托盘里的两瓶酒放在桌子上。
其中一个少年执着酒杯,喝了一口酒,无聊的看中间的金发少年,“辛德瑞拉什么时候才会来赴宴?”
金发少年轻笑一声,投了个骰子,低头看了一眼,把身前的筹码推了,慢条斯理道,“急什么,我们先玩会儿呗。”
少年切了一声。
他实在看不惯黎书那副怡然自得的样子,装什么呢,明明他自己是最急的那个。
“黎书,你这么偏爱那位辛德瑞拉,为什么同意我们也一起来?”有人问。
黎书眯着眼,蓝紫色的灯光下的人影好像也带了几分模糊,“……”
他是真的喜欢莫时鱼,喜欢得不得了,从那一日后,像着了魔一样,每一天都在想他,想他的声音,想他的表情。
可莫时鱼给他的感觉,就像在看漂浮在天上的云一样,看得见,却触之不及。
他要把莫时鱼拉下来。
莫时鱼把姿态端的越高,梨书就越喜欢,他想把他捧在座上虔诚的供着,也想把他狠狠地拖到泥地里弄脏他。
明明以前从来没有过这样强烈想摧毁一个东西的感觉,真是新奇。
“因为……我喜欢他。”黎书咬字缓慢的道,带着股温开水似的软,“最喜欢了。”
那人嗤了一声说,“被你喜欢真是倒了八辈子霉。”
手机忽然响了一下。梨书拿起来看了一眼,再抬头时,就看莫时鱼推开了门,走了进来。
头顶照下来的灯光在此时正好换成了橙色,整个包厢都被染了色,烟灰色长发的青年从门外走出来的那一瞬,由暗到明,从冷色调到暖色调。
黎书看得怔了一下。
莫时鱼的目光在桌上扫了一圈,才慢条斯理的眨了眨眼,聚焦在几个少年身上。
有个少年拍了拍梨书旁边的位置,“小哥哥,坐。”
莫时鱼径直走向了梨书,他没有坐下,而是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梨书仰着头,眼神森森地发亮,用舌尖抵了抵牙齿。
对,对了,就是这个看垃圾的眼神。
莫时鱼手指抚过冰冷的矮桌,低笑了一声,“特意选的大理石桌面吗?”
他底下的金发少年眼神微动。
“想让我躺在这上面?”莫时鱼在他耳边轻声道,“真是老掉牙的品味。”
“……哥哥。”
金发少年的眼睛已经沉了下来,随即又笑了起来。“要赌一把吗?”
“赌赢了,你能毫发无损的离开。”
“赌输了,哥哥,不管是不是你的审美,你只能乖乖的躺上去了。”
莫时鱼歪着头,“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话音未落,身后忽然有人抓住了他的肩膀,猛地往后一扭,以擒拿的姿势把他整个人按在了大理石桌上!
和在飞机上时,莫时鱼擒拿黎书用的技巧一模一样。
莫时鱼脸贴着冰冷的桌面,侧过脸,看到了身后面目表情的保镖。
“你叫了外援?”莫时鱼慢悠悠的道,“还一下子叫了三个,看来你相当的忌惮我。”
除了动手的保镖,还有两个面无表情的站在那儿。
一个少年笑嘻嘻的看他,“哥哥这么能打,总要谨慎一些。”
“知道我能打,还招惹我。”
少年看着被反扣着手,按在桌子上的青年,嗤笑一声,“再能打,也终归只是业余的。”
黎书则是说道,“这家店的菜肴很不错,哥哥,不如垫些肚子再开始吧?”
莫时鱼笑了起来,“不用了,你们还不值得我陪你们玩太久。”
在金发少年猝然睁大的眼眶里,莫时鱼闪电般的攥住身后保镖的胳膊,明明是不能借力的状态,他却攥的保镖惨叫着后退,擒拿着他的手也脱力的松开。
莫时鱼随手拿了一瓶酒,跨了一步,一手抓着黎书的头发,强行往后拉起了他的头——
然后把酒往他喉咙里灌了进去。
这个时候,他的声音竟然还是慢条斯理的。
“让我猜猜。”
“是哪瓶酒里下了药?”
金发少年根本没想到莫时鱼直接来了这一出,烈酒顺着喉管烧到胃里,他清楚这口酒喝下去的后果,忍不住的弯腰呛咳,剧烈挣扎起来。
剩余两个保镖见状脸色大变,直接往这里跑了过来。
莫时鱼往左边侧了下头,躲过了一记勾拳,然后很顺畅的回身,把剩余一半的酒瓶砸到了眼前人的头上。
这瓶威士忌酒瓶的质量真好,这样一砸,男人已经满头血的往地上倒,酒瓶还没有碎。
莫时鱼捻了捻酒瓶上的血渍,勾起唇笑了笑。
最后那个保镖竟然被他笑的脸色发白地后退一步。
莫时鱼就这么慢慢地走过去。
解决完几个保镖不是什么困难的事儿。
当最后一个人被放倒时,莫时鱼手里的酒瓶连一滴酒都没有洒出来。
他回头,看了眼被吓得面无人色的剩余几人,和不断往地上反呕,但跪下去的身体已经开始摇晃的金发少年。
“看来我一下子就抽中了大奖啊。”莫时鱼晃了晃酒瓶,随手捞了几个酒杯,倒了进去,再一个个酒杯摆在那块白玉似的大理石桌面上,看向剩余几个少年,友善的微笑。
“是我帮你们喝,还是你们自己喝,选一个吧。”
一众少年:“……”
不是,这合理吗?三打一被反杀了??
这不是普通的能打啊!
他们看着保镖的惨样,互相看了看,很识趣的捏起了酒杯。
没过多久,莫时鱼回过头,看向艰难地咳嗽,抬头望着他的金发少年。
梨书在剧烈的晕眩中弯起了眼睛,断断续续的笑起来,“哥哥,我好喜欢你啊。”
“呵。”莫时鱼蹲下来看他,笑了一声,“你这个小鬼还蛮有意思的。”
他从口袋里摸出了一颗药丸,用虎口托起对方的下颔,用手指把药丸塞进了他的喉咙里,“别担心,我还能更狠。”
莫时鱼取出手机,居高临下的按下了拍摄键。
这些自持家世的人,在外面玩的再疯,但最在意的就是自己的这张脸。
摄像头里是金发少年直接痛苦难忍的弓着腰,眼睛迷蒙,完全控制不住丑态的模样。
一直到觉得差不多了,莫时鱼才收手。
“你的父母,你的圈子里的长辈,不想让他们收到这份视频,就从此以后,别出现在我面前。”
少年一声不吭,痛苦的喘息,额头抵在地毯上,估计是说不出话了。
莫时鱼站起来,忽然想起了什么,低头看他。
“上次我好像和你说了什么吧。”
“再来招惹我,就把你的胳膊拧断。”他轻声说,“是这句话吧。”
金发少年猛地战栗起来,竭力往后躲闪,却无法阻止莫时鱼一寸寸踩断了他的臂骨。
第32章
莫时鱼走出房间的时候,看到了一个藏在阴影里的高瘦影子,一身服务生装扮。
他朝影子那里一眼,就错开了目光,一双手放在背后用力,“咯搭”一声关上了房门。
眼睫长,一抬一落,在灯光下漂亮极了。
随着门被阖上,那高高的人影也从阴影处走了出来,这人没有说话,只是将一只手按在胸前,朝他微微欠身。
莫时鱼语气不轻不重的,“你是谁?”
“我是您考核的对象之一,我叫安室透。”那人影依旧垂首道,“瓦伦汀大人。”
莫时鱼看着这头比起黎书要舒服很多的金发,语气竭力的没有波澜。
“擅自行动,调查我的行踪,不怕惹我生气吗?”
“大人,请允许我解释。”那人影安静了一秒,开口,“我并不是为您而来,只是我的任务目标在这里,我以服务生的身份潜入这里后,意外看到了您。”
莫时鱼拉长了声音,“你觉得我会信这是意外,还是你故意为之?”
那人影没吭声,抬起眼,露出了一头亮眼的金发,和一双柔和幽深、线条流畅的蓝眼睛。
那双蓝眼睛因为浸润着冷血,而变得有些浅而透明,配着深肤,格外吸引人。
明明顶着这么一双眼睛,他的语气却很温顺,甚至还带了丝委屈,“真的是意外,大人。”
莫时鱼走了过去,端详了他半晌,倏然笑了起来,“欸。你……”
他止住了口,换了个语气道,“叫我名字好了,不用叫我大人,真不知道组织里这股封建味是从谁开始的——你的任务做完了吗?”
“已经做完了。”
“那就一起走吧。”
莫时鱼往外走,安室透回头,暗色的眼睛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才转过头跟了上去。
“门里的人,需要我解决掉吗?”安室透道。
“不用。”莫时鱼打了个哈欠,“玩够了,回去睡觉。”
能不脏手,安室透自然是没有意见。
他近距离观察着这个美丽到异样的烟灰色长发青年,心里划过的却是查到的人物资料。
一个有点慢性子的人,做任务能拖就拖,总是一副怠懒的样子,长得像斑斓的琉璃花,但不能当面向他示爱,会被他殴打。
这个人身上似乎有一股奇异的性吸引力,安室透见过一个喜欢折磨和审讯的组织成员说起瓦伦汀时,像在说信仰的神明一样,表情卑微到了极致,恨不得要跪下去膜拜一样。神态比最疯狂的私生饭都要狂热。
但安室透知道他暗地里造了一套纯银的、美丽的刑具,藏在地下室里,只要是个人都猜得出来,假如瓦伦汀真被他追到手,这个嘴上把瓦伦汀当神明崇拜的家伙会做什么。
暗恋瓦伦汀的组织成员随便一砸就能砸到一大片,这些人可比外面的追星族要极端多了,他们不可能买一张票站在那里、看一眼、送个信之类的就满足了,假如能动手的话,他们能把人吃到骨头渣滓都不剩。
被这么多人觊觎,却还能活得好好的,代表着这个青年远没有他表面看上去那么漂亮无害。
安室透眼前不自觉的划过他刚才看到的一幕,瓦伦汀拖拽着房间里一个少年的头发,少年被拖得跌跌撞撞的往前走,掼倒在深色的瓷砖上,那少年的血沿着眼角流到了下巴,一只手是被踩断的,中间的皮肉凹陷下去,而瓦伦汀竟然好整以暇的勾着唇,无动于衷的垂着眼拍照。
他的表情很平静,手里的动作更是慢条斯理,但就是这样的表情,让他显得像个毛骨悚然的疯子。
他似乎很享受这个折磨人的过程。
安室透一直觉得这个组织里有代号的家伙或多或少都脑子有点不正常,瓦伦汀似乎也是如此。
他又看了前面的青年一眼。
其实这瓶酒看上去脾气挺好的,传言也说他很好相处,也许是因为性子缓的缘故。
但他就是用这样和缓的表情掰断了别人一条胳膊。
这就是组织里有代号的高层成员。
哪怕瓦伦汀表现得再无害,温和,也不能小瞧他。
满心警惕的安室透心里做了决断。
跟着瓦伦汀走出会所的安室透看他,不卑不亢道,“那明天见了。”
莫时鱼回头看了他一眼,忽然玩味的笑了笑,“这就急着走了吗?”
“不留下做点什么?”莫时鱼歪着头,“安室君。你也不想这个代号属于别人吧?”
“……”
说完这句话,莫时鱼就觉得有点不对劲,神情也空白了几秒——明明这句话在他心里挺正常的,怎么说出来之后就不对味呢?
安室透的脚步也是一顿。
他也从这句话里品出了一丝奇怪的感觉来,可他暂时没反应出来怪在哪里。
于是他犹豫的回头看了莫时鱼一眼。
烟灰色头发的青年站在路灯下,背靠着他的爱车,往安室透这里轻别着头,他的皮肤在灯光下闪出了一些惹人摩挲的光,风衣宽,腰背直,长筒靴在小腿处收紧。
往常开到哪里都吸人眼球的迈凯伦GT,却在一眼望过去时,被那个靠着它的人比了下去。
光影描摹着瓦伦汀的眉眼,色彩秾丽的发色、恰到好处的阴影让他看上去像一幅油画一样。
他没说话,似乎神态有些懵懂,但也可能是在等待他的回答。
安室透犹豫了半晌,语气艰难而迷茫的跟了一句,“我当然是想拿到代号的。”
“您要我留下来……做什么?”
莫时鱼此时已经反应了过来,他嘴巴一秃噜念出了一个只有兔子才知道的梗,他脸都要红了,甚至不知道该怎么接嘴。
“去酒吧里吧。”莫时鱼其实只是想多和他相处,蹭点好感度,却把自己弄得不自在了。
“是。”安室透很自觉的接过莫时鱼手里的钥匙,坐进了驾驶位,“去哪里?”
莫时鱼报了一个不是组织据点的酒吧名。
安室透也知道这一点,他又看了莫时鱼一眼,而莫时鱼撑着下巴,望着窗外。
到了酒吧,他们点了两杯酒,莫时鱼今天入学,心里一直挺高兴的,他想庆祝,顺理成章的找了安室透陪他,成年人庆祝的方式就是酒精。
他喝的微醺,但没有丧失理智,在安室透面前,他不是太敢。
安室透点了一杯威士忌,一口口缀饮。
聊起天时,安室透安静温柔的声音就像催眠曲一样,莫时鱼轻叹一声,把头枕在自己的手臂上,似醉非醉的道。
“我会给你你想要的,安室君。”
莫时鱼对警校五人组的初始好感度让他不想为难安室透,但这句话明显有些过了。
他只好装作醉了的趴在桌上,又喃喃补了一句,“只要你按照我说的做。”
“……”安室透。
安室透把这句话在心底一品再品。
是威胁?是威胁吧。
可是,比起一般的威胁,这前后两个句式又太过没有尖锐感,甚至好像带了一丝暧昧。
暧昧……
等等,安室透忽然悚然一惊。从前到后一条线连了起来。
这个酒厂里的万人迷,不会想潜他这个底层员工吧?
一旦往这个方向想,这句话的意思忽然就变得好明确了。
“……”习惯思考很多的卧底同学第一次希望是自己想多了。可他看向莫时鱼,却发现对方藏在手臂里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薄红。
有些羞赧似的。
安室透理应感到冒犯,可瓦伦汀这副懵懂的样子,根本让人生不出恶感。
越描越黑的莫时鱼羞耻的脸都红了。
他觉得他今晚有点被那个满脑子废料的小病娇给传染了,怎么每句话都听着怪怪的。
某人随便扯了几句话,就站起来往外跑路了,“再会。”
徒留下卧底停在原地。露出了超乎意料之外,而产生的沉思表情。
莫时鱼一路回到了他住的酒店里。
他本来打算为接下来做些打算,结果一沾上床就睡着了。
他很久没有回到自己的小窝里睡觉了,以至于抛光了烦恼,被子一裹,直接一觉睡到了天亮。
——
第二天他去学校上课。
他碰到了昨天认识的秋生辛,这个阳光的大男孩给他占了座,还是第一排。
莫时鱼看了看课表。
微积分。
在教授激昂的讲课声中,莫时鱼控制不住的哈欠连天。
奇了怪了,为什么人无论过去多少岁,都会一视同仁的在课上犯困呢?
第一排的教授看着他打完哈欠,笑眯眯的碰他的桌子,“来,打哈欠的小同学,上学第一天就这么困啊?回答一下习题册的第一题。”
旁边的秋生辛开始疯狂翻习题册,对着第一题奋斗了半天,没有解出来,只好眼巴巴的看莫时鱼,表示菜菜,捞不动你。
莫时鱼演算了一会儿,竟然答的还算顺畅,教授满意了。
“就你了,小哈欠,困成这样还能听进去,以后做我的课代表吧。”
莫时鱼:“……”
秋生辛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起来。最后害得整个班都一起笑了。
莫时鱼只好领了这个头衔,在第一天做了个显眼包。
第33章
上完课已经是中午了,好几个同专业的学生跑来了前排,他们都是来找秋生辛的。
上学第一天,秋生辛赫然已经结交了一大群朋友,看他们互相撞胳膊,聊笑起来的熟稔劲儿,实在看不出才认识没几天。
“去哪儿吃饭?”
“不知道啊,话说食堂在哪儿啊?”
秋生辛默默地,“你丫连食堂都不知道在哪儿?你这几天是怎么活下来的?”
一个死鱼眼的男生在一旁哼了一声,一脸怨念。
“这家伙从住进宿舍后就打游戏打到今天,连饭都是我帮他买的,今天上课不是我把他拖出来,他还在打游戏呢,这个网瘾青年!”
网瘾青年两眼青黑,语气飘忽地笑了两声,“好兄弟。”
这些男孩除了在和秋生辛聊天,也明显不想冷落旁边的莫时鱼。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在好友面前十分健谈的他们,目光在触及到秋生辛身旁的那个在桌边理书的人影后,就变得分外局促起来。
好几次,他们将目光往这里转过来,还没有一瞬间,就又触电似的收回去。
“莫君——”有人看着莫时鱼站起来,往外走,终于忍不住跟着走上去,随便找了个由头,称赞道。
“你刚才真厉害啊,我一个字都没听懂,你已经会答题了。”
莫时鱼正在低头看手机,今天他得给包括安室透在内的三个考核成员开个会。
在定好时间,给三人分别发过去地点后,他抬头笑了下,“只是运气好而已。”
提起这个,秋生辛就有些愧疚,“抱歉啊,莫。如果不是我占了第一排的位置,你也不会被老师抓了壮丁。”
莫时鱼摇头道,“这有什么?要怪就怪我自己,一听数字就打哈欠。”
秋生辛天生窄而浓的眉眼弯了起来,被阳光一照,帅的像杂志封面上的模特。
等走到食堂里时,几个男孩已经热络起来,还有一个人来勾莫时鱼的背,“吃完饭去打球?”
莫时鱼看了眼表,点了点头。
网瘾青年最先拒绝,“我回去打游戏,你们去吧。”
那个一直给他带饭的死鱼眼男孩白了他一眼,叽叽咕咕的念叨这家伙天天这么玩,吃枣药丸。
他看了一眼秋生辛,却发现他脸色有些阴沉似的,在往莫时鱼那里看。
准确来说是盯着那只随意勾着莫时鱼肩膀的手。
眼看着那只手越来越亲昵,那个男生像要把身体往莫时鱼身上压一样,秋生辛走过去,不着痕迹的把那只手推开,挤到了两人中间,“帮我看看今天的特色菜是什么。”
“啊?我看看,是鳗鱼盖饭。”
那个刚才勾着莫时鱼肩膀的男孩被挤到了一边,也没在意,很是眼馋的望了一样还不算长的队,说道,“莫,你要吃吗?我一起买了?”
莫时鱼摇摇头,“我不喜欢吃鳗鱼,我去买别的吧。”
“行吧,那等会儿我给你们占桌子。”
那男孩点了个头,就上去排队了。
莫时鱼有点难以抉择,就回头看了秋生辛一眼,“秋生君,你吃什么?”
秋生辛说,“我吃天妇罗套餐吧,这个挺不错的,你要试试吗?”
莫时鱼没怎么思考就应了一声。
所有的日式料理里,除了鳗鱼饭以外,他都还行,无所谓吃什么。
只有鳗鱼,无论是酱汁还是鱼肉,他都吃不下去,也不知道为什么。
拿菜的时候,秋生辛眉目还不太好,“莫,刚才那个家伙没让你不舒服吧。”
莫时鱼说,“嗯?还好。”就是普通的男生之间勾搭,他没感觉到哪里不适。
秋生辛其实知道那男生没别的意思,但他还是不太爽,靠的这么近干什么?男孩子之间也应该保持距离感好不?
两人拿到菜,坐到其他人给他们预留的两个位置上,其中一个人抬头看到他们手里一样的套餐,拉长语调、调侃了一句,“哎哟,你们俩关系不错啊。”
莫时鱼不在意的坐下,秋生辛踢了那人一脚,“少在那儿gay里gay气的。”
那人就坏笑着往旁边躲。
吃完饭,其中一个人去宿舍里拿了篮球,他们找了个篮球场打了一中午的球。
他们这群人里颜值高的有好几个,没打几分钟,周围就围了好几个女生,数量有不断增加的趋势。
被女生围观,一群单身狗跟吃了兴奋剂一样越打越有劲儿,打球姿势都努力凹得比平常要好看,像开了屏的孔雀似的。
午休时间不算长,打了半场就结束了。
莫时鱼很久没打过球了,他穿越之前篮球就打得蛮好的,现在好几年没碰了,一开始略显生疏,但没一会儿就熟练了。
不过因为手上的伤还没好,他收了劲儿,进了几个球就走到旁边去喝水了,看他们打。
比起其他喘着气拉着衣服擦拭脸上汗水的男生,他看上去明显更平静。
有一瓶水通过菱形的围栏伸了进来,莫时鱼抬头一看,是一个脸红红的女生,“请,请喝这个吧。”
莫时鱼看了眼周围的人群,和羞赧的不敢抬头的女生,为了不让女孩下不了台,还是接了过来,“谢谢。”
但他没有拧开喝,而是放到自己书包的另一侧。
自从装备上这张人物卡,他已经不敢吃陌生人的东西了。
秋生辛打完了半场,满头汗的走过来,“我说莫——你怎么不打了?你技术还不错啊,下次我们打联谊赛的时候也叫你!”
“好啊。”
另一个男生问他们,“你们都不是住宿舍的吧?去我宿舍洗个澡再去上课吧。”
秋生辛点了头,又叹了口气。“可是我连换的衣服都没有。”
“这有什么,先穿我的呗。”那男生就说。
莫时鱼站了起来,把包背起来,“你们去吧,我有点事儿。”
秋生辛看了他一眼,他动了动嘴唇,想说什么,那男生已经先说出了口,“什么事儿啊?”
莫时鱼没多说,“见个朋友。”
男孩见他不肯多说,也就作罢,“行,那我们先走了。”
莫时鱼离开了篮球场,到旁边有水龙头的地方洗了手。
他并没有打算见朋友。为了符合组织的风格,他和安室透他们约的时间非常的阴间。
他不和这些同学一起,一是因为自己体力没消耗多少,稍微出了点汗,去旁边洗把脸就可以,二是他身上的伤还没好。
现在是被衣袖遮着,如果脱了衣服,怎么解释手腕上的绷带和伤口?
一看就是绳子勒出来的伤口,就算结了痂也看得出来。
莫时鱼找了个自动售卖机,买了一杯葡萄味的芬达,一边走,一边漫不经心的喝,本是随意懒散的目光在教学楼教室的窗台下慢慢凝聚了目光。
他缓缓站直了身体。
收回视线后,他的速度明显快了起来,三两口喝完了芬达,把易拉罐扔到了垃圾桶里,找了个水龙头快速冲了汗湿的脸,一只手从包里拿了张纸巾抹脸。
身后传来了声响,莫时鱼立刻警惕的回过头。
是一个陌生的男人面孔,西装革履,但西装有些破旧,手里拎着一个工具包,戴着眼镜,大约三十多岁,紧紧地盯着他。
他看到莫时鱼转过头,也不移开视线,而是看着他慢慢笑了一下,“同学你好,你是这个大学的学生吧。”
莫时鱼从他的眼神里品出了什么,脸色一下子冷淡了下来,“有什么事吗?”
“其实,我是被叫来学校里的维修工。”男人有些苦恼的说,“下午上课前,我得把实验室坏掉的机器修理好,可是……有些工具我一个人搬不了。如果可以的话,你可以帮我一起搬一下吗?”
听着就是再平常不过的请求路人跑个腿。
他的面容老实,还有些畏畏缩缩的,实在让人提不起警惕。
如果这人没用这么饱含欲念和恶意的眼神看着他的话,莫时鱼很乐意帮一个苦恼的路人,可惜——
“抱歉,我刚才打球太累了,没力气。”莫时鱼神色淡淡的说,“要不你叫别人吧。”
“你这孩子,打球能有什么累的?还是说,你不想帮我吗?”
男人听到莫时鱼不肯帮忙,语气变得有些窘迫和着急,他用力伸出手,前倾身体,工具包都被他晃了一下,这一下让他忽地脸色一白,猛地护住了工具包。
似乎为了掩饰这一幕,他状似无奈道,“好了,我知道了,我给你1000元行不?就当做个兼职,这样总行了吧。”
莫时鱼阖上眼,轻吸了一口气。
男老师看着莫时鱼闭上眼时,因为皱着眉,而显得隐忍而厌倦的眉眼,忍不住催促道,“同学,你考虑的怎么样?”
莫时鱼睁开眼睛时,那股厌烦已经褪去了,他重新变得平静,靠在墙上,面无表情的抬着眼看他。
他把左边的头发编了两绺辫子,再在后面扎成一束,这样冷淡的望过来时,真的怪招人的。
“原来,我只值1000元吗?”他就用这样的眼神看着男人轻嗤道。
“只是帮我搬点东西而已啊,那,那你要多少啊?”
莫时鱼忽然就勾起唇笑了起来,声音变得有些沙哑,“叔叔,比起让我搬东西,你其实想和我做些更有趣的事吧。”
他神色冷淡,但是说话暧昧,眉眼天生像带着个钩子似的,男人只剩下一分理智告诉他这里是户外,不能胡来,语气艰难的否认,“你……在说什么啊?我听不懂。”
莫时鱼就慢慢走过去,抬起眼轻声说,“我说,我太累了,不想搬东西。”
“但叔叔,如果你想和我做别的事的话,我就乖乖地……跟着你走。”
“你……怎么……”
男人完全没料到眼前的学生说出了这样的话,他像被这一幕慑住了一样,注视着面前人凑近时的情态。
一个本该不谙世事的大学生勾着唇角,对他说了这样暗示性的话,这样的反差感,简直像在人的心里放了一把火,一下子就撩拨起了人心里最阴暗的欲念。
他的声音都有些发颤,“真,真是拿你没办法啊。”
在跟在男人后面往偏远无人的地方走的时候,莫时鱼似有所感,忽然回过头,看到不远处的一棵树后面,站着一个背带裤的白发少年。
那少年望着他,琥珀色的眼睛里,神色是担忧、焦急又疑惑的表情,
他似乎要往这里跑过来,莫时鱼朝他摇摇头,勾起了唇。
“离开这里,小弟弟。”
他做了个口型。
第34章
“咔哒”。
在手指尖灵活转动的打火机,随着一声轻响,吐出一簇蓝色的火焰。
背靠着墙的松田阵平面部被火苗映出了一层暗光,他唇齿间咬着一根烟,垂下眼,将打火机凑近。
“马自达。”走出医院的诸伏景光含着笑和他打招呼。
松田阵平吐出了一口氤氲的烟雾,将烟夹在手里,垂落到了腰侧,看着来人,嘴角先勾了起来,“哟,Hiro,气色不错啊。”
诸伏景光举了举还有绷带的手,“抱歉啊,我暂时开不了车,还得麻烦你来接我。”
“跟我客气什么?”
松田阵平开了后备箱,诸伏景光把行李放进去,回头坏笑了一下,“我说,你这胡子留的还怪好看的。”
也许是因为一直在医院接受治疗,没时间打理,诸伏景光的下巴留了一小段胡茬,看着比以前少了一丝稚气,多了一分成熟,但那从内而外的温柔气质却依然没有变。
两者混搭起来,像一杯层次好看的鸡尾酒,散发出了一种极具吸引力的性感。
诸伏景光带着笑意,“你也这么觉得?那我干脆不剃了,当做出院以后改变一下形象。”
松田阵平奇道,“也?还有谁也这么说过?难道是医院里的护士小姐?”
诸伏景光一愣,随即手指挠了挠脸,有些含糊的应了一声,“……嘛。”
在行李箱被警官放进后备箱时,中间开合的缝隙忽然动了动,好像里面有什么东西把它顶开了,露出了一小截软软的尖尖,朝诸伏景光的方向捞了一下。
松田阵平眼角瞥到了一些动静,一脸疑惑地回过头,“刚才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
诸伏景光不着痕迹的侧过身,手轻搭在行李箱上,盖住了那截尖尖,“可能是我东西没有放好。”
Hiro还会有东西没放好的时候?松田阵平本能的觉得不对劲。
但既然好友不说,他就克制的收回了视线,没有主动窥探。
他进了驾驶座,看着坐进来的诸伏景光手背上狰狞的烧伤痂,“Hiro,你这两天还不能碰水吧?”
“嗯。”
“我说,你干脆过来和我们一起住吧。反正我还得照顾Hagi那个伤患,干脆当个老妈子,一起照顾得了。”
诸伏景光一愣,“Hagi也受伤了?”
松田阵平嗤了一声,脸色不太好的道,“那个家伙——为了救人往桥底下跳,如果不是有人豁出去救了他,我都不知道要怎么办。”
诸伏景光顿时把猫眼瞪得大大的往他这里看。
“什么?Hagi他?!”
松田阵平哼了一声,嘴里叼着烟道,“放心,他没有大碍,但因为冲击力太大,右手臂脱臼。不幸中的万幸吧。”
诸伏景光眼神震动,松田阵平说得平静,但他能想象出来当时的情况绝对万分紧急,“是谁救了Hagi?”
“那人你不认识。”松田阵平道,“是我和Hagi最近认识的小朋友。”
“是吗?”诸伏景光呼出了一口气,重新靠在椅背上,笑了起来,“听起来又是一个有趣的家伙啊。”
松田阵平回忆了一下从初遇到如今的经历,磨了磨牙,“是挺有趣的。”
“相信我,只要是个警察,看到他就忘不了他了。”
“为什么?”
松田阵平沉思了片刻,“怎么说呢,就是一种玄之又玄的味道,总觉得如果不管他,他就马上要被害了。”
“……”这是什么味道?景光有点想象不出来??
“你见到真人就能理解了。“松田阵平道,”他身上谜团很多。但警察的资料库里关于他的档案信息很少……好像被故意抹去过关键资料。”
诸伏景光微微一愣,“是吗?”
篡改警方数据库,这可真是不得了。
“名字是?”
“莫时鱼。”
这个名字,中国人吗?
诸伏景光记在了心里,“我记住了。”
松田阵平把车开到了诸伏景光的住所,正要帮他把行李箱拿下来,手机铃响了,他接了起来,脸色忽然变了一下。
“有歹徒埋了炸弹?地点在哪里?”他对着电话厉声道,“早合大学?”
他记得档案资料里,小灰毛好像就上的这大学来着!
真是的,那小子也太倒霉了吧?
“抱歉啊,Hiro。”松田阵平挂了电话,回头急促道,“来案子了,你一个人可以吗?”
诸伏景光立刻把箱子搬下来,“我没事,你快去吧。又有炸弹了?”
松田阵平匆匆一点头,没有浪费时间,踩下油门,汽车猛地一甩尾,往路口直冲而去。
拆弹的时间,连一秒都是宝贵的。
“马自达……”
诸伏景光的脑海里闪过公安部的上司找他做的谈话。
国家有派他秘密潜入某个组织的打算。
在这个绝密计划里,他必须抛弃过去的名字,人生,朋友,换上一个全新的身份,在极危高压的环境下长期潜伏。
作为一线卧底,他很有可能死在黎明前的黑暗里,没有名字,没有功勋,没有任何人知道,只是成为铸就这条鲜血路上一块沉默的地基。
诸伏景光答应了。
所以,他离和好友们道别的日子,已经不远了。
行李箱无声的开合,一只白色娃娃从诸伏景光的行李箱里爬了出来,安静的抬头看着他。
诸伏景光注意到了它,也垂下头。
……
和莫时鱼在大学里看到的那只不同,这一只娃娃的脖子上有明显的断裂和缝合痕迹。
虽然针脚已经尽量紧密,但依然看得出它动起来时,脑袋并不算算稳,歪歪晃晃的。
这是那只在工厂里上吊的娃娃。
从工厂里出来后,诸伏景光就一直随身带着它,然而娃娃一动不动,哪怕他缝好了它掉下来的脑袋,娃娃的身体里依然没有任何灵魂,一直到今天。
诸伏景光自愿加入卧底计划,一方面是为了信念,另一方面,他也实在放不下那两个已经失踪的人体实验的孩子。
在黑暗的世界里,消息会更加灵通。
诸伏景光低下头时,温柔的笑了笑,“你终于醒了。”
“我以为你已经放弃这个身体了。”
被保存的很好白色娃娃一动不动的坐在地上,被针脚仔细缝起来的脑袋好好地待在脖子上,它抬头望着他,似乎无声地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沉默的垂下了眼。
警官也不在意,他蹲下来,和娃娃一起抬头望着湛蓝的天空,轻柔的声音便揉进了风里。
“好啦,我要来找你们了。”
莫时鱼跟在那个自称为维修工的男人身后时,耳朵里听到的却是诸伏景光的声音。
那只掉了头的娃娃,现在主要是他在操纵。
马甲自己能长出很多娃娃,平常是马甲主管,但莫时鱼可以选一只或几只操纵。
吸引变态,加上有丝分裂,莫时鱼总觉得自己的体质在往某个方向分化……应该是错觉。
诸伏景光的声音并不大,但很奇特,很温暖,好像一阵让人舒适的春风,让人想起了被阳光盛满了的午后阳台,周围是绿萝花。
莫时鱼竟然被一句话安抚了。
哪怕他知道,这样温柔的人选择的路,终点是一个随时会落下闸刀的断头台。
他无法阻止充满觉悟的警官走上这条不归路,也并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能力改变他的结局。
莫时鱼缓缓阖上眼,再睁开眼时,面对的依然是他早已见惯了的现实。
男人时不时的回头看他,他似乎在试图和莫时鱼聊天,方式笨拙,像第一次和喜欢的对象搭话一般。
“其实我不是第一次看到你。我昨天路过这个大学的时候,就看到你了。”他低声说。
“是吗?”
莫时鱼脸上没有什么笑容,垂着眼睫,声音平澜无波。
“漂亮的皮囊很多,可是我看你第一眼就觉得,你是个很特别的人,你和别人不一样。”
男人又回头看了他一眼,声音慢慢低了下去,“所以,你今天愿意跟我走,我其实还挺失望的。”
他们走下了楼梯,来到了一个僻静的地下停车场,周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一个人都没有。
“哦?为什么?”
莫时鱼看着男人停住了步,他回过头,死死盯着他,自卑的神色在深吸了一口气后,变得深沉而疯狂,“因为,你和我想象的完全不一样,你根本不值得我珍惜,你就是个谁都可以的贱货!”
他冲着莫时鱼猛地用力推了一把,莫时鱼的后背撞到了身后的汽车,身体顺着车门滑落到了地上。
他望着那个工具箱,没有立刻动弹,直到那男人走过来卡住他的脖颈,用巨大的力道掐住了他的脖子,把他压到地上。
“你肯定也听过脑海里一个小孩子的声音吧,把所有人,全部都杀掉——这样的声音。我一直能听到啊。”
男人的声音随着莫时鱼的挣扎而变得兴奋发抖,“所以,你能理解的吧,我杀了你这件事——”
莫时鱼挣扎的动作微微一顿。
他竭力睁开泛着红的眼睛,看着男人,视线在他畏缩的身形、消瘦的身体上划过,手指扒着男人掐住他脖子的双手,因为窒息而变得嘶哑的声音,“哈……原来……是你啊。”
“什么?”
男人没有听懂他的意思,莫时鱼就看着他,断断续续的笑起来,他死死抓着男人的手腕抬起眼,一字一句的嘶哑道,“你是那个……爆炸犯,是不是?”
男人的脸色刷的一下子就变了。
“你,你怎么知道的?”
因为内心惊惧,他的手下愈发用上了死劲,直到那双因为窒息而胡乱抓着他衣服挣扎的手,失去力气的缓缓垂落在地上。
男人保持着这个动作好一会儿,忽然猛地松开了手,后退了一步,跌到了地上,惊魂未定的大口喘息,神色恍惚而呆滞。
他看着那个一动不动的躺在地上的人影。
那人的头侧在一边,凌乱的灰色发丝遮住了半张脸,脸色泛白,嘴唇却与之相反,变得愈发的红。
死了吗?
爆炸犯忽然连滚带爬的爬过去,颤抖的手指落在对方的鼻尖。
他感到了微弱的呼吸声。
“还活着,还活着……太好了。”
男人感到了一阵后悔、后怕、自厌等等,最终化成了巨大的狂喜,他跪在地上,低下头,忏悔一般颤抖道,“对不起,我错了,我爱你,原谅我。”
他忽然想起了什么,看了一眼表,立刻慌乱的站起来,把着地上人的肩膀,拖着他拐了一个弯,把人拖到了一辆车的旁边,打开后备箱,想把他放进去。
第35章
那辆车里似乎还坐着一个人,看到这一幕,从副驾驶的位置上冲出来,脸色发白的颤声道,“你,你杀人了?!”
“没有,只是昏过去了!”男人不耐烦的低吼道,“快来帮忙!”
“啊?”车里的人性格懦弱,听到这话,一下子就走了出来,小声道,“可是,我们刚装好炸……等会儿还要躲过警察的追查……”
男人冷笑一声,“有一个学校的学生做人质,警察不敢追过来的。”
“那也太危险了,还是把他丢在这儿比较好……”
副驾驶的人看到那个人影露出来的脸,忽然噤了声。
他的视线凝固在了对方的脸上,眼里闪过了迷惘和呆怔。
好好看的人。
他忍不住靠近一些,看这张极其稠艳的脸。
对方穿着一件白色的、略宽大的T恤,显得脖子上被掐出来的红痕愈发鲜艳,自带一股被凌虐过的色欲似的。
副驾驶的同伴就这样怔怔看着男人把人放进了后备箱,咬着牙根,喘了一口气道,“我们马上就是有钱人了,包养个人不正常吗?弄晕他只是以防万一。”
“包养……你怎么这么说。”副驾驶的同伴喃喃道,“既然决定了他。就要尊重他,不能有别人了。”
“重点是这个吗?”男人翻了个白眼,“你真是个古板的家伙,都有这么多钱了,还这么墨守成规。”
“我这是……”副驾驶的同伴还想说什么,男人估计是烦了,侧过头看他,“省省吧,你和我一样,已经是绑架他的加害者了。再怎么袒护他,他也不会感激你的。”
“还不如干脆做个坏人——难道你就一点也不心动,一点也不想尝尝他的味道?”
副驾驶的同伴呼吸一窒。
他看了一样后备箱里的人。
蜷缩在黑暗狭窄处的人影,在刚才的挣扎里被弄散的灰色长发铺了一整个后备箱,连手背上凸起的青筋都漂亮,随着车门缓缓阖上时,垂着眼睫,像一个正在被精心包装的礼物。
他们是勒索了日本政府十亿元的爆炸犯。
无论这青年同意不同意,等他醒了,他们都不能放他离开。
可那样的话。
他不就只能成为他们的……妻子了吗。
副驾驶位的同伴咽了咽,终于一句反对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他们关上了后车箱,坐进了汽车,发动,离开。
他们没有注意到,在他们离开以后没多久,一辆黑色雪佛兰同样亮了车灯,慢慢跟了上去。
又过了没多久,一个迷茫的在地下车库转了半天的白发背带裤少年,在看到两辆车在他面前相继飞快驶过的背影,脸色彷徨而担忧。
“……那人呢?绑架?后面那辆车是什么……”
他一咬牙,也跟着追了上去。
“炸弹犯要求十亿日元。且如果学校里有一个学生离开,就会立刻引爆炸弹。”
警方的谈判专家沉着脸和长官低声道。
“没有办法了,只能答应他们的要求。”长官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将十亿元发到他们的账号上。”
“是。”
几分钟后,松田阵平赶到学校,警方已经开始疏导学生撤离。
“钱汇过去以后,爆炸犯已经用遥控让定时器停了下来。”
长官在现场指挥着其他的警察,“但我们不会放他逃脱法网!立刻派人在四周盯梢,一经发现嫌疑人,立刻逮捕!”
“是!”
“松田,你们□□处理班的任务就是,尽快将炸弹拆除。”
松田阵平略一颔首,神色并不见轻松。
在其他人帮他换上防护衣的时候,他的目光在撤离的学生中搜寻了几个来回,都没有看到那个熟悉的人影。
这时,他忽然在学生群里捕捉到了几个模糊的词。
“莫呢……没看到……不会还在……”
松田阵平一把拉住了说话的男生,问他,“小子,你说的那个莫,是莫时鱼吗?”
被抓住的秋生辛看着脸色冷峻的警官,咽了咽口水,抬头挺胸,就差敬礼了,“是,是的长官!”
“他人呢?今天来学校了?”
“他来了,我中午还和他在一起呢……”秋生辛迟疑道,“可是之后分开了。”
松田阵平皱了皱眉道,“你刚才说,没有看见他出来?”
“……嗯。也可能是我没注意到吧。毕竟这里人太多了。”秋生辛有些怵这个长相不太善良的冷峻警官,颤巍道,“莫肯定听到了警笛声,早就离开了。”
松田阵平点点头,道了谢,松开了手,眉头却依然没有松开。
会是这样吗?
他有种不祥的预感,以那个小子倒霉的运气,不会还在学校里吧?
“松田警官。防护服已经装戴完毕。”有人和他说。
“……嗯。”
松田阵平动了动手脚,确定足够灵活后,想了想道,“教学楼里被装了复数个炸弹,一定要再三检查,每一个角落都不能放过,确保学校里的人群疏散。”
他看到现场的警察点头,才抬起腿,穿着防护服,拖着笨重的身体往教学楼里走去。
坐在驾驶位的男人看着手机上到账的数字,忍不住开怀大笑起来。
“十亿元!只是做了几个炸弹就到手了!太划算了吧!”
同伴本来眉宇间还有忧虑,此时看到钱到账,浑身也一下子就放松了下来,脸激动的泛红,心潮澎湃,以至于连声音都发抖。
“那可是十亿啊,我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
男人一笑,眼珠子往身后的后备箱转了一下。
“不。”他笑了起来,“是十亿,加一个妻子。”
他由衷的感叹道,“把炸弹地点选在这里真是太好了。”
副驾驶位的同伴也下意识往后备箱看,那个被迫在狭窄的空间里蜷缩着的清瘦影子顿时映入他的视线里。
那人侧伏在那里,苍白发透的面颊贴着手臂,呼吸声轻而低弱,曲着双腿,侧身的腰臀线蜿蜒起伏。
烟灰色的长发披散,根根分明,像蛛丝一般蔓延。
他心里的怜惜又浓了几分。
“等他醒了,我们多分给他一些钱吧,这样,他就会不会怪我们绑走他了吧。”
“不,不能让他知道。”驾驶位的男人一顿,立刻驳斥道,“别被他的外表迷惑了,他就是个恶毒自私的家伙,被他知道了我们的底细,你以为他会安心和我们过日子?他不会!”
“他只会骗光我们的钱以后,背叛我们。”
“那,那要怎么做?”
“不能怜惜他。”驾驶座的男人勾起了一丝狠笑,“用这笔钱买个别墅,到时候,把他圈养在别墅的地下室里,锁住他的手脚,堵住他的喉咙,一辈子不让他出去,做一个乖顺的妻子。”
“……”
同伴本来犹豫的目光变得意动,连鼻息里都溢出了灼热的热意。
“你说得对,”他结结巴巴的说,“确实该,该关几天。”
男人笑了起来。
为了缓解忽然窜起来的热意,同伴打开了收音机。
“早合大学的三枚炸弹的计时器仍在一针一秒的跳动,学生正在撤离,可是时间已经不多,犯人先生,如果你听得到的话,请把炸弹停止吧!”
“什么?”同伴大惊失色,“炸弹没有停止?”
男人不耐道,“不要管了。钱都到手了,我们走吧。”
同伴下意识的摇头道,“不行,那个炸弹会杀了多少人?我,我得去告诉警察一声,告诉他们怎么停止炸弹!”
说着,他就打开了车门,往路边的电话亭冲过去。
“喂——”
男人根本喊不住他,只能把车停在一边等待。
“……怎么这么慢?警察不会在拖时间吧?”
他焦躁的视线来回在电话亭周围晃悠,直到看到不断靠近的几个便衣警察。
“是陷阱!”男人脸色大变,他想提醒同伴,同伴此时也注意到了,他慌忙丢了电话,从电话亭里逃出去,冲到马路上的时候,正好卡在一辆卡车的视线死角里。
男人眼睁睁的看着同伴被撞飞到地上,鲜血在地上蔓延,而只是停顿片刻后,那些便衣警察就选择缓慢靠近着地上一动不动的同伴。
“该死的,该死的!”男人盯着同伴,双眼发红,发泄的用力拍打着方向盘,“果然是陷阱!那个蠢家伙,就这么信了警察的鬼话!”
“你们骗我们倒计时还在动是吧?好啊!我现在就让你们所想成真!”
他从工具箱里拿出了一个遥控手机,猛地就按了下去——
“7”。
——
另一边,爆炸物处理班。
处理炸弹的专家们还在等学生被疏散完毕,十亿元赎金已经汇给炸弹犯,目前炸弹被犯人的远程操作下,已经是停下计时的状态。
没了倒计时,现场的气氛已经变得缓和了很多,等学生疏散完毕,爆炸物处理班便要开始着手拆弹,这是为了防止误操作激活炸弹,殃及无辜的学生。
穿着笨重防护服的松田阵平,一回头,看到了赶来的萩原研二。
“哟。”他一挑眉,“你个手受伤的家伙,不在家里休养,来现场做什么?”
萩原研二没好气道,“这么多事,我哪儿闲得住?”
“我查到了一些东西,关于小时鱼的。”停顿了片刻,萩原研二又道。
松田阵平眼睛顿时一眯,勾起了半边唇,“哦?那块神秘的头纱,终于要被掀开一角了吗?”
萩原研二道,“等你拆完炸弹,我们再聊。”
松田阵平随意一点头,看学生已经基本疏散完毕,他终于垂下眼,冷静锐利的眼睛扫过错综复杂的炸弹线路,“好了,Hagi。你离远一点。”
“不要,研二可不会丢下小阵平一个人。”
萩原研二勾起了轻佻的笑容,靠在他旁边的墙上,他们一个蹲着,一个站着,光影两分。
“我虽然受伤,无法进行精密的操作,但帮你一起检查还是可以的~”
“那也等穿好防护服再过来!”
“那种东西热死了,我才不穿。”
松田阵平满头大汗的拆炸弹的时候,依然很想抽出空,送给自己过于性格鲜明以至于十分欠打的竹马一个大逼斗。
也是在这个时候,他们面前的炸弹,明明已经暂停计数的屏幕,突然再次开始了读秒。
“6”。
第36章
眼前这一幕,让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的瞳孔骤缩。
“……什么?!”
炸弹重新开始计时了,是炸弹犯在远程操作!
他们的心里飞快的划过了这个念头。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炸弹上的显示器上的数字变化,仿佛死神的镰刀一寸寸落下。
“5”。
时间仿佛被拉长,眼前的画面像凝固,又好像一颗飞行的子弹一般急速往前!
松田阵平猛地回头,声色俱厉的吼道,“快跑——!!”
这里是教学楼的顶楼,此时所有学生已经被疏散完毕,整个楼层只剩下几个全副武装的警察。
身后的警察像是忽然被这一声叫醒了,猛地反应过来,绝望而拼命的往外狂奔。
可是身上穿着笨重防护服的他们在仅剩的几秒里又能移动多少距离?
这个炸药的威力预估在20公斤TNT左右,威力足以将这里上下整整三层炸成废墟!
没有人能在5秒内逃出去。
所有的念头都隐去了,松田阵平牙根咬得口腔里满是血腥味,眼角捕捉到了什么,他猛然回过头,看到萩原研二一把抱起了炸弹,往他们的反方向飞奔。
“萩原——!”
松田阵平连一丝犹豫都没有,立刻跟了上去。
没有防护服,没有任何保护措施。
因此也更加灵活,能够带着炸弹往远离他们的方向移动。
开什么玩笑,不行,不行——
“3”。
耳机里嘈杂无序的声音都隐去了。世界变得安静无比。
来不及说话,更来不及反应,生死就在一瞬间。
松田阵平终于抓住了萩原研二。
下一秒,炸弹被萩原研二扔进了具有密封性能的电梯,电梯门阖上,松田阵平一把拉着他往楼下跑。
这不是专门的防爆电梯,并不能防住多少爆炸的威力,但现在这种情况下,只能死马当活马医。
几百斤的防护服像山一样拖拽着身体。
艰难的、无法连续的喘息声。
松田阵平恍惚间听到了萩原研二牵动了唇角笑出来的声音。
“松田,同年同月同日死,也挺浪漫。”
“3”。
炸弹犯遥遥望着那个大学,兴奋而战栗的声音在车内响起。
炸吧!炸吧!该死的警察!杀光他们!
就在这时,身后忽然传来了一道突如其来的、几乎要把他吓得跳起来的漫不经心的声音。
“真有趣啊,这是世界的意志吗?”
炸弹犯惊恐的瞳孔猛缩,他刚想回过头,身后忽然伸出了一只冰冷的手,牢牢地攥住了他托着遥控器的手腕!
指尖用力到陷进了他的手臂肉里。
剧痛让炸弹犯惨叫出声,遥控设备本能脱了手,直往下掉——随即在空中被稳稳地接住。
莫时鱼垂眸,对着遥控设备按了几下。
遥控器并没有反应,好像故障了一般。
和刚才一样。
刚才那一瞬间,他明明想提前阻止,却忽然变得无法动弹,像真的昏迷了一样。
仿佛整个世界在阻止他救人。
“我实在是无法接受啊。”
“怎么可能,会有命中注定的死亡?”
莫时鱼倏地挑起了一丝冷笑,他手里的劲道用力到几乎要硬生生折断爆炸犯的手臂。
爆炸犯惨叫着回头,挣扎着用力挣脱,可刚才那个在他手下挣扎不开的人,此时却像换了个人一般,明明脸色发白,垂着眼看他时,狭长的眼梢平添了几分令人战栗又着迷的冰冷。
炸弹犯眼熟震颤,惊怒交加,“你——”
莫时鱼一把扔了遥控设备,抽出了口袋里黑色的绳索,在爆炸犯本能的伏下身体去捡遥控设备的时候,将黑绳绕上了他的脖颈。
“停下炸弹计时。”
在说出这句话的同时,莫时鱼将黑绳往后绞,死死地勒住了位于驾驶位的炸弹犯的脖颈。
黑绳自动收紧,那块脖颈几乎立刻被勒出了一根深红的凹陷,两边则泛出了死白色。
“2”。
炸弹犯眼珠暴睁,身体被迫后仰,后背贴在座位上,因为脖颈巨大的受力,他的身体都腾空了,浑身的着力点都在脖子上,窒息感让他狂乱的蹬腿,大脑缺氧让他眼前出现了层层的叠影,甚至无法听清身后人在说什么。
“停下,炸弹,计时。”莫时鱼又低低的、缓慢的重复了一句。
“求……嗬……是……”炸弹犯几乎是靠着求生的本能,死死睁着满是红血丝的眼睛,颤抖的手指按下了暂停键。
“1”。
这一刻,时间仿佛静止了。莫时鱼侧过头,死死盯着遥遥可见的远处学校里的教学楼。
没有爆炸。
明明是一模一样的操作,莫时鱼失败了,但炸弹犯成功了。
他不能亲手改变剧情,是这个意思吗?
难道就因为,他不是原住民,他本不应该存在?
明明这个世界,已经捉弄命运一般的,改变了他的一辈子。
“这种规则,真是狗屁。”莫时鱼用只有他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轻声道。
炸弹犯眼镜不知道掉到哪里去了,他浑身抖的和筛糠一样,用恐惧至极的眼神望着莫时鱼。
此时的炸弹犯,连一点点思考他这句古怪自语的心思都没有了,什么旖旎的心思更是抛到了九霄云外,他抖着声音道,“够了吗?我可以走了吗?”
莫时鱼回过神,看着他说,“……当然可以。”
下一秒,他反手干脆利落的扭断了爆炸犯的脖子。
“……”
一声让人毛骨悚然的圪塔一声。
爆炸犯的脖子被硬生生扭了180度,他的神色凝固在了从喜悦到希望磨灭的那一刻,身体在抽搐之后瘫软了下去。
莫时鱼放下了尸体,低垂的眼睛毫无感情。
“如果你有记忆,你应该会觉得我很卑鄙、很不公平吧。你本可以害死两个优秀的警官,让无数人痛苦、哭泣,直到逍遥了七年后,才得以落网。而如今,却死在了这种阴暗的地方,只因为多了一个我。但这个世界从来没有公平可言。”
“真是适合你的死法。我很喜欢。”
莫时鱼随手把尸体拖到了副驾驶座,然后翻身进了驾驶座,给自己和尸体系好安全带,他看了一眼后视镜,在远处的警察围过来之前,猛地一脚油门,车辆飞速的往前驶去。
FBI搜查官朱蒂斯大林将车远远地停在200米外,这是不易被察觉跟踪的距离。
“真是不走运啊。”
朱蒂点了点耳机,轻声抱怨。
好不容易被他们发现了组织代号成员的线索,而且还是琴酒的亲信,瓦伦汀。
这位代号成员的名字在FBI的档案里经常和琴酒一并提出来,很多次由琴酒主导的暗杀活动,都有他的身影在暗处。
其实瓦伦汀的资历并不算深,他在杀手界崭露头角,应该也就是这两年的事。
和凶名在外的琴酒、贝尔摩德等相比,见过这位代号成员的人并不多,哪怕是FBI内部,曾经捕捉和保存下来的也只有一张较为清晰的照片。
朱蒂记得那张照片,里面的人单肩背着一个沉重的吉他包,头戴黑色毛线帽,穿着黑色的高领风衣,低垂着头,独自走出一家光鲜亮丽的五星级酒店,跨入晦暗的纽约街头。
那是FBI拍到他的唯一一张照片,苍白低垂的面部被发丝遮掩着,没法完全看清,只有那头从线帽里垂落的标志性的烟灰色长发,像沾了香毒钩子的烟雾一样,只要看过一次就很难忘却。
那天,离酒店大约350码开外的一个老牌黑手党的Boss,在走出车门的那一刻,被狙击枪一击爆头,鲜血和脑浆糊了一整个车窗。
远渡重洋,从美国一路来到日本的朱蒂今天是第一次见到瓦伦汀真人,真是相当的年轻,她甚至到现在还很不敢置信,“这个大学生就是瓦伦汀?他才几岁?19?20?”
虽然知道不能以貌取人,但这和她想象的差距也太大了吧?
FBI侵入了学校内部的监控,探员们蹲在显示屏前一整天,就在那儿看着这个学生乖乖上课,因为打瞌睡被教授拎起来答题,中午在食堂吃饭,出去和同学一起打球……朱蒂深深地郁卒了。
哪怕这是伪装,也实在过于敬业了。朱蒂有一种她在陪对方过家家的感觉。一个杀人无数的刽子手,不会真的在享受校园生活吧?
怎么看怎么阴谋论。
然而耳机里的赤井秀一道,“是他。提高警惕。”
朱蒂一愣,“……我知道了。”
就在朱蒂以为她要陪着对方再上一下午的课的时候,这种一成不变的生活终于遇到了变化。
两个炸弹犯在这所大学安了炸弹,而瓦伦汀,竟然被那个炸弹犯劫走了。
FBI的几位探员正在学校实时跟进这个案子,“勒索了十亿,日本政府给钱了。”
“他就是故意被劫走的吧?”朱迪撑着头和耳机那边说,“平白捡十亿的机会可不多。还能把锅推给现成的倒霉蛋。”
赤井秀一在本部,望着学校那边的实时情况。
“炸弹重新开始倒计时,却在最后一秒停止了。”FBI实时应对道。
“像是炸弹犯忽然良心发现了一般。”
不,良心发现的不是炸弹犯。
赤井秀一将烟咬在嘴里,吐出了一口烟雾。
透过烟灰色的雾气,幽绿色的眼眸幽深。
第37章
莫时鱼将油门踩到了底,在引擎的轰鸣声里,他一只手把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抬起来,将被风吹乱的头发捋到耳后。
眼看着高速飞驰的汽车在眼前飞快的消失,意识到不对的FBI探员立刻道,“不好,目标忽然加速了!”
那辆车里一定发生了什么变故,现在开车的人,也许已经换成了瓦伦汀。
难道说,瓦伦汀发现有人跟踪他了?
“有点意思。”朱蒂细眉一挑,艳红的唇角勾起了冷冷的弧度,“既然如此,就看看你能不能甩掉我们。”
金发碧眼的美艳搜查官一脚油门,驾驶着车辆如离弦的箭一般追了上去。
莫时鱼很快在后视镜里看到了不再多加掩饰、飞快追上来的汽车身影,驾驶位那个熟悉的身影,他很快认了出来,轻晒一声。
“原来是FBI。”
在日本公安的机密档案里关于他的资料还只有一个光秃秃的代号名的时候,FBI已经跨过大洋彼岸,查到了他的所在地。
该说不说,哪怕在这个世界,漂亮国还是在各个方面吊打了小日子。
莫时鱼倒不在乎FBI调查他,反正这群红方从来不坐在一张桌子上分享情报,要抓住他的尾巴,至少得等柯导出现了再说。
“等等,朱蒂在的话,那赤井秀一呢?”
莫时鱼心里闪过了一个念头,随即摇摇头。
赤井秀一要潜伏进组织,他不可能和FBI一起出现在他的面前。
莫时鱼把市区的马路开成了飙车现场,在刺耳的喇叭声里超了一辆辆车,没想到身后那辆车竟然不甘示弱。
他现在开的车是爆炸犯的普通轿车,不是他自己的迈凯伦塞纳,在爆发力上没比过身后紧追不舍的标致607。
莫时鱼改变了思路,他一拐弯,就往人烟稀少的码头开去。
朱蒂开到了码头,看到了那辆停在码头的轿车。
她持枪一步步谨慎的靠近,绕到了车窗前,才看到驾驶位的车门已经打开,里面空空如也,只有一具脖子被扭断的尸体像垃圾一样,被丢弃在了副驾驶位上。
“目标放弃了行动工具,内部发现了一具尸体,应该是本次炸弹犯。车上的指纹和线索大概率已经被消去了。”
朱蒂低声和耳机报告,听到了耳机里的命令后,她和身后的几个FBI探员道,“我们分头追击。”
“是。”
春季的午后湿润微冷,码头外有很多成片的集装箱,一个人影穿过间隙的阴影,穿着略宽大的白T,身材修长,白肤红唇,烟灰色的长发在地上映下了朦胧的影子。
正是丢弃了代步工具的莫时鱼。
他手里握着一把枪,握得很紧,眸子警惕的四处张望。
不知怎么的,莫时鱼依然有一种有人跟着他的感觉,让他始终不敢脱离这片藏匿区域,彻底离开这里。
不是FBI,应该是别的家伙。
是错觉吗?
他往后看了一眼,忽然微微蹙起了眉。
身后一座集装箱的阴影,似乎有些过于庞大了。
漆黑的一大片,隐藏在集装箱下方,直直的对着他。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那片阴影像在呼吸一般上下缓慢起伏。
仿佛里面蛰伏了什么怪物一样。
莫时鱼盯着那个阴影,莫名从骨子里升起了一种毛骨悚然的惊惧感,像碰到了天敌一般,他连脊背都被激得微微弓了起来。
“……谁在那儿?”莫时鱼低声道。
下一秒,他好像听到了沉重的呼吸声。
莫时鱼猛地打开了手枪的保险栓,枪口指着那个方向。
“……”
空气像静止了。
他们陷入了某种对峙里,区别是莫时鱼的脸色越来越白,而对方似乎看出了莫时鱼的恐惧,变得越来越肆无忌惮。
黑影里的呼吸声慢慢带上了猫科动物特有的呼噜呼噜声,但那不是小猫可爱的声音,而是能激起人原始恐惧的巨大声响。
莫时鱼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
就是这一步,像一个示弱的信号,阴影里的可怖身影咆哮了一声,张开了巨口,猛地冲出了那片影子,后肢一蹬,往他这里扑将过来!
莫时鱼望着阳光下那个巨大的影子,猛地睁大颤动的瞳孔。
这竟然是一只白色的老虎!
老虎比普通的老虎还要大,兽瞳里满是桀骜的凶性,雪白的毛发上还带着漂亮的黑色花纹。
不是,市区里怎么会有老虎的啊啊啊!
那老虎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他在空气里划过了一道白色的残影,莫时鱼甚至没来得及开枪,就被一个沉重的影子扑倒在了地上。
手枪脱了手,落到了远处的地上。
莫时鱼被这一下压得差点吐出来,白虎湿热血腥的呼噜声在他的脖颈边炸响,皮肤立刻被刺激的泛起了鸡皮疙瘩。
一种即将被咬断喉管的恐惧感,让莫时鱼剧烈的挣扎起来,和被炸弹犯掐住脖子时做做样子不同,现在的他几乎是又惊又惧,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走开……!”
可人类的力气怎么能和老虎比吗?
莫时鱼用肘击老虎柔软的腹部,试图翻身起来,可这种攻击对老虎来说完全不痛不痒,只能激怒它。
老虎低低咆哮了一声,抬起白色的前爪压制住他的手腕。
惊惧让莫时鱼呼吸急促,眼睫剧烈颤抖,因为身体被压着无法离开,他手腕在极力躲避了几下后,就被虎爪扣在了深色的土地上。
白皙的手腕被衬托的羸弱而纤细,好像一用力就会被踩碎一样。
野性嗜血的琥珀色虎眸自上方死死的盯着他。
莫时鱼仰着面,动弹不得的躺在地上,烟灰色的头发铺在身下,同色的瞳孔剧烈颤动。
他的眼里清晰的映出了上方老虎的模样。
似乎发现猎物终于无法再反抗,老虎满意的低下硕大的脑袋,在他露出来的皮肤上轻嗅了起来。
莫时鱼觉得自己像一个摆放在餐盘里的食物一样,任人宰割的感觉让他微微发起了抖,“……”
在皮肤上缓慢移动的湿润鼻尖,不知什么时候会咬下来。
莫时鱼的呼吸声非常急促,白虎似乎很喜欢他身上的气味,像第一次蹭到了猫薄荷的猫,凶性的兽眸迷茫又上头的微微眯着。
拱了半晌,似乎发现他藏起来的脖子格外的好闻,它试探了几下,用巨大的脑袋顶住了莫时鱼的下巴,愣是逼得猎物不得不仰起头,露出了脆弱的脖颈。
白虎凝视了脖颈处那薄薄的一层肌肤下凸起的黛青色的血管半晌,獠牙露出来、又收了回去,最终只对着那层血管轻轻舔舐了一下。
粗糙带着颗粒的舌尖舐过脆弱的喉咙。
“……”
莫时鱼像溺水的鱼一样,猛地撑起了一下腰,又被压制的倒了回去。
白虎抑制不住兴奋的吼了一声,匍匐在猎物的身上,黑白相间的大尾巴在地面上扫来扫去。
莫时鱼死死咬着牙关,用力的挣了几下,终于闭上眼,彻底放弃了一般,脱力的歪过了头,把一直试图遮掩的脖子露了出来。
白虎很喜欢莫时鱼驯服的模样,它蹭了蹭莫时鱼的脖颈,感觉到了对方轻轻的回应,喜爱的不得了,兴奋而快乐的晃着尾巴。
它放松了警惕,微微松开了按住莫时鱼的爪子。
下一秒,莫时鱼猛地咬牙,黑光一闪,一根带着薄刃的黑绳甩到了白虎的脖子上,绕了一圈,莫时鱼用力一拽,黑绳深深地陷进了白虎的脖子,又狠狠地划过。
刹那间,喷溅的鲜血淋了他一身。
白虎痛极的怒吼,震耳欲聋的咆哮就在他耳边,几乎要把他震聋了一般。
莫时鱼眼睫剧烈颤动,趁着白虎松开桎梏的一瞬,艰难地翻过身体,用手支撑着身体,从它的身下爬了出去。
他手脚发麻的走了几步,就跌在地上,下意识回过头,看到那只老虎生龙活虎的在地上打滚的模样。
刀刃锋利,划得很深,血流了一地,它竟然还没有死。
莫时鱼心知不妙,这只老虎绝对不是普通老虎,他有心想离开,可手脚被压制的太久,软的使不上劲。
FBI肯定听到了虎啸,也许他们很快就要来了,莫时鱼可不想阴沟里翻船,他艰难地撑着身体。
然而,刚想离开,他就看到了让他三观震裂的一幕。
白色老虎慢慢的缩小,变成了一个闭着眼睛,蜷缩在那里的白发背带裤少年。
“……”夭寿了,老虎变人了!
莫时鱼目瞪口呆,觉得自己大概是疯了,要么就是这个世界疯了。
某位酒厂成员衣服被扯破,沾了一身白虎毛,长发凌乱的贴在身上,狼狈的缩在集装箱下,眼睁睁看着那个少年睁开了一双和白虎同色,但是明显清澈温顺很多的琥珀色眼睛。
莫时鱼刚才造成的,少年脖颈上的致命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痊愈了。
白发少年明显有点摸不出状况,迷茫的看了四周一圈,最终和莫时鱼对上了视线。
他的神情从茫然到清醒到担忧,手脚并用的往莫时鱼这里跑过来,“你没事吧!”
莫时鱼立刻惊恐的往后缩,“不要,不要过来!”
白发少年有点疑惑、但还是乖巧的停住了步,他犹豫的解释说,“那个,我之前,看到你跟着一个大叔往没人的地方走,我害怕是绑架,后来看见车子走了,就跟了过来……”
莫时鱼看了他好一会儿,才终于认出来,他是那个学校里,自己跟着爆炸犯走之前,看到的那个白发的小少年。
“你不记得……”莫时鱼艰难地组织语句,“刚才的事了吗?”
白发少年迷茫,“刚才怎么了吗?”
莫时鱼:“……”
他看着莫时鱼身上的血,还有地上的一大摊血,有些焦急的小声说,“……先生,你受伤了吗?要不我送你去医院吧。”
莫时鱼观察他的表情,发现他是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不是,这算什么?双重人格?另一个人格还不是人!
“……不用了。”莫时鱼勉强朝他笑了一下,“这不是我的血。”
“少年,谢谢你来找我,我没事。”身体慢慢恢复了过来,莫时鱼慢慢地把自己撑起来,“总之这里很危险,你也快离开吧。”
白发少年看他脚步不太稳,有些想来扶他,但似乎感觉到了莫时鱼的抗拒,犹豫的停下来,低落的垂下小脑袋,小呆毛都有些萎靡,“那,那好吧。”
在莫时鱼离开前,他鼓起勇气又说道,“先生,我叫中岛敦!”
“对不起,我是不是造成了你的困扰,如果是这样的话,真的很对不起!”
他朝莫时鱼鞠了一躬。
几乎是下一秒,系统的声音响了起来。
【检测到主要人物中岛敦,来自动漫《文豪野犬》】
【中岛敦好感度:40(+40)】
莫时鱼缓缓地、艰难地转过头:“……”
我靠。
这个名字,好像是主角啊。
野犬的主角竟然是只老虎?
等等,这么说起来好像是啊!!
第38章
中岛敦站在那儿,七分中裤,身形清瘦,黑色长腰带掐出了一截细韧的腰身,抬着眼睫毛,小心翼翼往他那儿看的样子,像只温驯的幼猫崽一样,完全没有任何威胁。
莫时鱼忍不住思考,刚才那只凶性大发的白虎真的是这少年变的吗?
反差过大,让沾了一身白虎毛的他怀疑人生。
虽然莫时鱼没看过文野原著,但他也知道,只要是一部正常的少年漫,主角都不可能是坏人。
更别说眼前的孩子,一看就是个小天使的类型。
莫时鱼轻叹了口气。
“抱歉,我有些反应过度了,只是刚才……发生了一些超出我想象的事,让我不太冷静。”他还微微有些低喘,但已经放柔了表情,“我吓到你了吧。”
中岛敦连忙摇头,“没,没有。”
他看着这个阴郁但漂亮的青年,明明气质冷淡,看起来并不易接近,但在低下眼看他时,眉眼却显得很温柔。
中岛敦不由得发起了呆。
为什么他总觉得,这个哥哥身上,有一股好香的味道?
好想靠近一些……蹭一蹭。
纯情的少年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脸像熟透的柿子一下子就红了。
为什么会这么想?
真是太糟糕了!
莫时鱼根本不知道在他看来无色无味的自己对某只小脑斧来说是什么,就像他完全不理解为什么刚才大老虎会蹭他蹭得那么欲罢不能。
“总之,先离开这里吧。”莫时鱼轻声道,“附近还有坏人。”
见对方点了头,莫时鱼就拉着中岛敦转过身,往港口外移动,“我送你回家吧,你家在这附近吗?”
中岛敦顿了一下,“我……”
“我没有家,”他失落的小声说,“我是孤儿院的孩子,后来被赶了出来,之后就一直在这一带流浪。”
莫时鱼沉默了一会儿,“抱歉。”
下一秒,他脚步忽地一顿,看到了集装箱后面走出来的,举枪对着他的朱蒂。
金发碧眼的美艳搜查官应该是急匆匆跑过来的,她紧紧盯着他,还有旁边神色懵懂的中岛敦。
“瓦伦汀……”她冷冷道。
“目标挟持控制了一名人质。”她低声和耳机报告道,“请求警力支援。”
莫时鱼看着她,眼角微勾,慢慢笑了一声,“人质?真让人伤心啊。”
朱蒂拉动了手枪的保险栓,一只手出示了警官证。
“我是FBI探员,朱蒂斯带林。你在我国领土涉嫌犯下多起故意杀人案,立刻放开你旁边的孩子,面朝我蹲下,把双手放在脑后。如果不配合,我就开枪了!”
中岛敦睁大了眼睛,看了看身旁的莫时鱼,又看了看朱蒂,茫然道,“故意杀人?”
莫时鱼握着中岛敦手臂的手更用力了一些,轻声道,“敦君,他们就是在追我的坏人。”
他垂下眼,烟灰色的瞳仁专注而安静地看着他,“相信我,我不会伤害你的,不要离开我。”
中岛敦怔了一下,他看着莫时鱼,半晌,果真没有动。
比起一个突然出现的外国女人,他显然更倾向于相信和他相处了更久的莫时鱼。
朱蒂的这番话,也只是让中岛敦升起了“原来他叫瓦伦汀,好浪漫的名字”,这样的想法。
稚嫩的虎崽子被年长的大哥哥骗的团团转,甚至紧张的看着朱蒂手里的枪,一咬牙,用保护的姿态张开了双臂。
“长官,请不要开枪!他不是杀人犯,这其中也许是有什么误会!”
“……”莫时鱼微微一怔。这大概是他第一次被比他矮的少年护在后面。
他在忌惮白虎的同时,望着少年的眼里有些惊奇,又多了几分奇异的爱怜。
“瓦伦汀……”朱蒂顿了一下。
虽然现在气氛很紧张,但她依然莫名觉得,对面似乎飘过来好浓一股茶味。
什么坏不坏人,不要离开我的。这个家伙,装柔弱装的那么熟练!
看人质被骗得不仅不逃跑,还主动站出来保护他!
“……”朱蒂眼睁睁的看着对面酒厂的蛇蝎美人眯起眼睛,冲她笑的像条偷腥的猫。
好像在说,你有本事开枪啊~
被挑衅到了的朱蒂忍不住磨了磨牙。
整个过程,瓦伦汀没有展现出攻击意图,只是不断后退。
他在往出口走。
朱蒂发现了,对方应该不想和FBI冲突,只想离开。
在有人质在的情况下,朱蒂也不能轻举妄动,只能紧紧地跟着他们,试图寻找空隙,可中岛敦始终护着莫时鱼。朱蒂的眼里慢慢染上了担忧和焦急。
“不要相信他,孩子。”朱蒂道,“就在刚才,他用残忍的手段杀了一个人。将尸体丢弃在了车里。不要跟着他走,你会非常危险!”
中岛敦这孩子还挺一根筋的,他摇头,“我不相信。”
朱蒂气急,但她没有办法。
为了不伤害这孩子,她的枪口微微朝下。
就在这时,身后忽然传来了此起彼伏的警笛声。
“来了。”莫时鱼勾起笑。
朱蒂的动作一顿,随即暗骂一声。
这个港口并不是没有人,哪怕他们所处的位置比较偏,也有人听到了虎啸,又或是发现了尸体,吓得报了警。
瓦伦汀这家伙,估计就是故意在等日本警察来,逼走FBI。
莫时鱼退到了港口的边缘,这里离人流量大的马路只有一步之遥,他朝朱蒂轻轻眨了眨眼,“警官,下次再见。”
“等等,把人质留下!”朱蒂刚想追上去,耳机里传来了赤井秀一的声音,“让他们走。”
朱蒂一愣,随即就道,“为什么?秀,如果不管那少年,也许他等会儿就会被瓦伦汀杀了也说不定……”
赤井秀一道,“有我在,不会有事。”
“可是……”朱蒂无法否认,她听到这句话的瞬间,第一时间感到的依然是安心。
可理智告诉她,现在最优先的是保护卧底的赤井秀一的个人信息,“你马上要潜入组织,我绝不能让你出现在组织成员的面前。”
“别担心。”
赤井秀一坐在雪佛兰的驾驶座里,面前的屏幕里回放着朱蒂那里佩戴的执法录像。
他看着屏幕里那个烟灰色长发的青年,在离开之前,回头看了一眼朱蒂,嘴角勾着一丝笑,空着的那只手则温柔的握着少年手臂。
他把烟夹到了指尖,“朱蒂,也许瓦伦汀和我们想象中的有细微的差别。”
“差别?”朱蒂疑惑道。
能有什么差别?
赤井秀一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道,“那个少年不一般,假如他真的毫发无损的离开了……”
“也许我潜入组织的切口,可以做一些调整。”
朱蒂还想说什么,可赤井秀一已经挂了通讯。
不是,你们聪明人都是谜语人吗?
她默默地锤了一下墙,抱怨了一句,“真是的……”
算了,要活捉一个代号成员可没有那么容易。这次能看清瓦伦汀的正脸,知道他在明面上的身份,已经是长足的进步了。
只是,刚才的那声虎啸依然让朱蒂十分在意。
但她在周边转了一圈,也只看到了地上一大滩暗色的血迹,无法推断发生了什么。
朱蒂皱起眉,她忽然想起来,刚才瓦伦汀身上的衣服似乎破了,主要是领口被撕坏,露出了一截苍白削瘦的锁骨,连脖颈也有些泛红,像被什么擦破了似的。
头发也很凌乱,好像被什么压在地上过。
刚才发生了什么?
听秀的语气,会不会和那个突然出现的少年有关系?
莫时鱼把中岛敦带到了一家餐厅。
倒也不是他主动带他来的,而是这少年一路过餐厅,闻到了里面食物的香味,肚子就叫起来,那羞赧又眼巴巴的样子,让莫时鱼有种对方已经饿了三天三夜的感觉。
他把少年带进了餐厅,默默地坐在餐桌的一端,撑着脑袋,看着少年旁边的空盘子一个叠一个,慢慢堆成了漫画里才能有的高度。
“呜呜呜,我已经快一个星期没吃到饭了,太好吃了,呜呜呜。”中岛敦埋头苦吃,吃得泪流满脸。
“……”
莫时鱼默默地开始回忆,他之前没注意,现在才想起来,他记得那只大白虎的肚皮也是瘪瘪的。
……他只是被白虎蹭了几下,没被它一口一个真是个奇迹!
最终在整个餐厅的瞩目下,中岛敦终于放下了一粒饭米都不剩下的蛋包饭,表示自己吃饱了。
“……”莫时鱼看得害怕极了,“敦君,真的吃饱了吗?要不要喝点水?”
中岛敦放下碗,接过水杯,眼睛亮晶晶的,“吃饱啦!”
服务生蹑手蹑脚的走过来,用“你小子真能吃啊”的敬佩眼神看了一眼中岛敦,发自内心的尊敬道,“两位客人,需要结账吗?”
完全补充完能量的中岛敦看起来发色都亮了一些,他看到了周围的盘子,忽然回过神,脸色一下子白了,“我怎么吃了这么多……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会付清的……”
他从口袋里摸出了两张叠过很多次、边缘整齐的千元,莫时鱼把他的手按了下去,抽出银行卡把钱付了,“说好了是我请客,不要和我客气。”
服务生看了一眼卡:“先生,需要开发票吗?”
莫时鱼侧头朝他淡定一笑,“需要。”
等莫时鱼把中岛敦带出餐厅,还给他买了一堆面包和甜品以后吃,白发少年看莫时鱼的眼神,大概已经是在看卡密了。
离开前,莫时鱼摸了摸中岛敦的脑袋道,“下次不要饿着自己了。”
“时鱼桑,你对我真的太好了。”中岛敦抱着一大堆食物。仰头看他,鼻尖红红的,感动的要哭不哭。
“是我要感谢你才对。”莫时鱼摸了摸中岛敦的头,低头轻笑,“愿意在枪口前,挡在我前面的你。”
中岛敦张了张口,却摇头,“这种事,别人看到了都会做的,我,我只是做了大家都会做的事。”
他的话语里透出来的是深刻的自卑。
本来已经打算离开的莫时鱼停住了,他回过头,看了一眼垂着头的中岛敦。
他收回目光,犹豫了一下,弯下腰,自下而上的看他。
“敦君,相信我,你绝不是一般人。”莫时鱼道,“你比大部分人都勇敢,也比大部分人都善良。没有几个人第一次就有勇气面对黑洞洞的枪口。至少我做不到。这是真的经历过的人才明白的事……所以,我真的很佩服你。”
中岛敦微微睁大了眼眶。
他们之间的身高差,很容易让莫时鱼摸到中岛敦毛茸茸的脑袋,他看着少年亮晶晶的眼瞳,弯起了眼睫,“怎么样,明白你有多厉害了吗?”
中岛敦张了张口,没说出话来,“我真的……谢谢……”
莫时鱼笑了,他抬起身,“那么,有缘再见,宝贝。”
这是中岛敦人生第一次被人叫“宝贝”,他没有父母,孤儿院的院长也不会疼他。
这样……好像他也是一个有资格被呵护的孩子一样。
他望着莫时鱼离开的背影,眼睛忽然有些发酸。
那种想抱住青年蹭蹭他的感觉又出现了,甚至比刚才还要强烈。
怎么能这么想?!中岛敦自我唾弃地晃了晃脑袋。
莫时鱼把被扯坏的T恤扔到了垃圾桶里,在路边买了一件衣服换上,接着就慢悠悠的往回走。
他的身边,警车一辆又一辆呼啸而过,红蓝交替的警笛声呼啸上天,这是足以把所有犯罪分子吓跑的大场面。
莫时鱼从所有警察的身边路过。
那些发现了爆炸犯的尸体的警察们,愣是没一个拦他的,甚至还有一个小警察特意过来,给他指了没封的路,和他说,“早点回家,这里不安全。”
莫时鱼乖乖的应好。
他低下头,看了眼手机,三个波本候选人都已经收到并回复了他。
莫时鱼翻了一下组织的任务,准备先找一个合适的给他们历练一下,摸个底。
安室透已经潜入了组织,诸伏景光在做准备,赤井秀一估计也快了。
莫时鱼有一种预感,他以后在组织的生活大概不会像现在这么平静了。
无所谓,天被威士忌们捅穿了还有琴酒在前面挡着呢。
瓦伦汀……瓦伦汀最多翻个身,继续躺平。
莫时鱼打了个哈欠。
“码头里汽车内部的男尸已确认身份,为那名炸弹犯的同居舍友,大概率是本次炸弹案的同伙。”
警察内部已经确信了消息,传了开来。
松田阵平脱掉了防护服,坐在地上,眯着眼,看着刺眼的阳光,心里并没有轻松到哪里去。
十几分钟前,他以为自己到此为止了。十几分钟后,他却披着衣服,听着风声,坐在地上。
他们做了一切该做的,试图把损失降到最低。
可最后一秒,炸弹却没有爆炸。
简直就是戏剧化的展开。
“不可思议。”
事情似乎不应该是这么发展的,松田阵平心里冒出了这个想法,好像有一只无形的手,硬生生的把这件事拐了个弯。
旁边同样死里逃生的警官看了他一眼,“有什么不可思议的?”
他手还有些抖,看着案件现场报告,掩饰的摸了摸嘴边的胡子道。
“炸弹犯一共三名的可能性较高,其中一名提前下了车,因交通事故意外身亡。剩下的两位炸弹犯在是否引爆炸弹上起了分歧,所以炸弹在重新开始倒计时之后,又在最后一秒停止了。那是因为启动炸弹的,和停止炸弹的不是一个人。”
“最后,内讧的炸弹犯自相残杀,其中一个扭断了另一人的脖子后,逃逸。”
“逻辑已经串起来了。”
“不算串起来,其实疑点还有。”
包扎好手臂的萩原研二在旁边坐下,松田阵平回头看他,萩原研二看天看地就是不看回去。
害羞了啊。松田阵平在心里道。
同年同月同日死什么的,Hagi还是一如既往的死前都要秀一把。
但这句话明显是发自内心的,所以这回他轻佻成性的幼驯染是真害羞了。
萩原研二头发有些湿润,他刚才去洗了一把脸回来,看起来有一丝平常没有的沉默。
“车上没有看到第二个人的指纹,如果他们做事这么利落谨慎,就不会被车上重播的新闻骗到。”
“而且,两个炸弹犯的社会关系简单,查不到第三个关系亲密的人。”
警官撑着下巴默然道,“你想说,炸弹犯只有两个人,那这第三个人是哪儿冒出来的?”
“总不可能是故意藏在车里,等着炸弹犯重新开启炸弹后,再冒出来杀了他吧?”那个警官开了个玩笑,“这样逻辑更不通顺。就算是为了10亿日元黑吃黑,他一个第三方,是怎么恰巧出现在炸弹犯周围,知道他们的计划,并潜入车内的?”
“要知道,那个时候,连警察都不知道炸弹犯是谁。”
“他还能未卜先知了不成?”
确实是这样。案子应该也会往三人团伙的方向继续调查。
松田阵平看了萩原研二一眼,发现Hagi的侧脸绷的很紧。
“Hagi,你怎么了?”松田阵平轻声道。
“没事。”萩原研二摇摇头。
好一会儿,他才垂着眼说,“小阵平,我总有种感觉。”
“炸弹本应该会爆炸的。”
他手指收紧了一下,手心却空荡荡的,“这种感觉真不好。”
简直像有人替他们承担了代价。
而他们一无所知。
松田阵平用手背遮住了暗色的眸子,半晌都没有出声。
第39章
晚上十点。
服务生推着餐车,转了一个弯,走进了一个房间。
很安静,隐约间闻到了熏着的香,尾调是苦涩的香气,通室暗奢。
房间很大,似乎没有人,只有阳台边的透白窗帘,被风吹得像轻纱一样拂起又落下。
餐桌的滚轮和地毯之间几乎没有声音,服务生无声的掀开了窗帘,跨入露台。
露台很空旷,摆着一个躺椅,躺椅旁是一个红木的矮桌,桌上放着一个收音机,在放异国的老式乐曲。
服务生弯下腰,将餐车里的食物摆上桌,并将插在冰块里的酒瓶取出,倒入少许在酒杯中。
一只白玉一般的手从躺椅那儿伸过来,接过了桌上盛着酒的杯子,金色的酒液在杯中轻晃了几下,放到嘴边抿了一口。
躺椅那里传来了微哑的笑声,“波本。”
服务生没有接话,他看到了窗台下阴影里一站、一蹲的两个人影。他们同样在注视着他,但更多的注意力则是放在躺椅上的人身上。
“你怎么又是服务生的打扮?”
躺在躺椅上喝酒的人一只手撑起头,侧过身体看他,一部分长发顺着撑着头的手臂,从躺椅落到了地上,像落下了一层清浅的烟。
“你很喜欢这一行吗?”
这一幕实在是漂亮,像老电影里的画面。
连他嘴角的笑好像在调情一般。
等等,怎么又想歪了。安室透在脑内紧急刹车。
“谈不上喜欢,服务生是个万能的身份,仅此而已。”
金发深肤的卧底勾起了嘴角,似笑非笑,“以及,夜晚10点是个容易饿的时间。”
他后退半步,摊开手,莫时鱼看到了餐盘上的用蜜瓜火腿围成的花环沙拉。
莫时鱼阖上眼,勾起唇笑了起来。
下面的两人看过来的视线明明白白的写满了两个字马屁精。
莫时鱼端着酒杯坐起来,盘腿坐在躺椅上,看了一眼表,“好了,十点了。”
他站起来,随手抓起座椅靠背上的黑色风衣披上,“跟我走吧。”
安室透道,“好。”
“另外两位来的很早,被我赶下去了。倒是你,来的刚刚好。”莫时鱼一边穿衣服,一边回头看着他,“做得很漂亮。”
安室透笑而不语。
考核从第一面就开始了。
考官的喜好各不相同,所以提前对考官的风格进行适当的调查,是很有必要的事。
有的考官比较放松,有的考官比较严谨。
瓦伦汀就属于放松那一挂的。
他不喜欢给自己增加工作量,做事慢条斯理,很有松弛感。
——以上是安室透自己艺术加工后的结果,其实他调查来的原话是,“瓦伦汀大部分时候懒得像只猪仔一样。”
也因此,“提前一段时间到达”这个大部分时候显得礼貌得体的行为,在瓦伦汀这儿就不太适用了。
他不会提前开始工作,提早到的人大概率会被他丢出房间,看着他缩在躺椅上赖到10点整。
于是安室透选择整点到达,还给他准备了一点放松的食物和酒。
果然赢得了猪仔,不是,瓦伦汀的青睐。
安室透随手把门带上。
他跟着瓦伦汀,走过了楼梯,下到了一层,走近了一层的酒吧内。
酒吧里人很多,地板是木头,专门装修成了德州式的粗犷风格,像从温带走近了沙漠。
这里是组织旗下的高档酒店,其他地方正常营业,只有刚才瓦伦汀在的那一层不对外开放,专门供代号成员休息,无论住多久都不收费。
不过瓦伦汀应该不住这里,只是今晚选在这里集合。
走进酒吧,人还挺多,莫时鱼看到门口等了几个年轻男女,都是富二代的模样。
这里的服务生大部分都不是组织的一员,只是外聘的员工而已。不认识莫时鱼,抱歉的走上前和他们说,“对不起先生,最后一个卡座刚才被定下了,两位方便坐吧台吗?”
莫时鱼没来得及说话,听到了声音的几个富二代回头看了一样,本来无聊打算移开视线的目光在莫时鱼身上顿住了。
他们的视角,就看到了一身黑色长风衣的侧影,烟灰色长发遮着面部,一只手端着一个暗色酒杯,白皮细腕,活色生香。
“我了个……”安室透隐约听到了一句话。
其中一个二十五六岁的富二代走过来,风度翩翩的看着莫时鱼道,“没关系,我们不介意拼桌。”
莫时鱼回头看了他一眼,道,“不用了。”
那富二代被他这一眼看得发愣,跟浑身过了一遍电似的,半晌才反应过来,道,“喂,我是好心,你不要不当一回事,你这样的……没人护着你,你别想全须全尾的走出这里。”
站在旁边的安室透心想我不是人吗?
莫时鱼勾了勾唇,“为什么?”
富二代左右看了看,凑过来小声道,“这个酒吧有黑色背景。你懂吗?这里有很多混黑的,我不开玩笑,那可不是混混,是正经地下世界的人。所以,不要坐吧台,坐上了你就是这里的一盘菜……听我的,要么现在离开,要么跟着我,我会护着你。”
就在这时,波本另外两位候选人也走了进来。
分别是一个留着八字胡的英国男士,一个是身材高壮的日本男人。
他们的脸上是类似的森冷和模糊的杀意,目光一错不错的盯着富二代,富二代被盯得发憷,后退了一步,脸色发白。
他虽然来了这个酒吧几次了,但依然无法在这里偶尔看到的几个路人那种阴森的目光下保持平静。
这些人的眼神,真的和普通人不一样,明显看出来是杀过人的。看人像在看物件。
富二代害怕的同时又觉得刺激,他觉得这个酒吧像个宝藏,虽然害怕,但他控制不住想来,追求刺激。
像为他揭开了另一个世界的面纱一样。
往常他都是被这些人无视的,可今天是怎么了?他没做什么惹到他们的事吧?富二代慌张的不行,甚至生出了一分自己是不是要死在这里的恐惧。
“够了。”莫时鱼开口道。
富二代一愣,他还没来得及往莫时鱼那里望,就见那二人的目光立刻就垂了下去。
这两个凶神恶煞的家伙,在那个漂亮的青年面前,听话得不得了。
这是富二代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反应。
莫时鱼看向富二代,轻声说,“抱歉。没有吓到吧。”
“……没有。”富二代有些呆滞道。
“那就好。”莫时鱼看着他道,“不过,如果惜命的话,以后最好不要来这种地方。”
他低下眉眼,声音一瞬间有些冷,“毕竟,你如果刚才一句话说得不合我胃口,也许我就不会放过你了。”
“……”
莫时鱼转过身,从口袋里抽出了一张卡,递给了服务生。
服务生低头一看,脸色陡然变了。
他用极其恭顺的姿态欠身道,“客人,请往这里走。”
富二代就这么巴巴的看着莫时鱼往酒吧的深处,那个他从来没有进去过的区域走去。
他后知后觉的出了一身冷汗。
他忽然意识到,他好像在深渊边试探转了一圈。
这里最恐怖的,似乎不是那些眼神可怕的人。他刚才见到的人,才是真正摸到了这个宏伟可怖的地下世界的边缘。
可只是这一下,他就差点丢了性命。
他是不是差点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莫时鱼挑了个位置坐下,把手里的酒杯放在桌上。
另外两人也走了进来,他们刚才离得不算远,所以都听到了莫时鱼的话,也明白不过是一个照面,自己已经比安室透落后了一步,眼里都有点不甘和悔意。
他们谦逊的垂下头,“瓦伦汀大人。”
“你们好,请坐。”莫时鱼撑着下巴,还有些困意似的,却并不让人紧张,而是让人很放松,他朝卡座正上方的摄像头挥了挥手,确认在运行后,才回过头,看向他们,安抚的笑了笑。
“上面的要求,我们的所有交流都必须有监控作证,主要是为了留痕,年底审计会抽查……嗯,鉴于一年不会多出几个代号成员,所以我们被抽到的可能性还挺大的……”
“?”安室透一个卧底都被抽象到了。
不是,你们这个违法组织竟然还要审计?审什么?审自己的违法产业正不正规吗?
莫时鱼掠过了安室透无语的表情,继续道,“公平起见,考核期间,我和你们身上都必须配备定位器,不能摘下来,不然会判失格。”
“对于这两点,大家有异议吗?”
在场三位都对组织的控制欲非常熟悉,完全没有任何抵触的接受了。
莫时鱼就撑着下巴轻缓道,“那么,请各位自我介绍一下吧。”
八字胡男人道,“可以叫我亚瑟。”
健壮的日本男人道,“我叫本田力。”
安室透也介绍了自己。
莫时鱼自然是一一记下,他今晚结束了还得熬夜写报告,写完上交上去,才能继续下一个环节。
怪不得琴酒考核完他就不做考官了,这活真是吃力不讨好啊。
“我挑了几个任务。”莫时鱼从身后抽出了三张纸牌,当着他们的面洗了几次牌,将纸牌背面朝上,平放在桌上,“任务的内容在这里,由你们自己选择。”
“每一个任务的时间不同,但都分布在接下来的两周,我会全程跟着你们,根据你们的行动和结果打分。”
“在这期间,我不会帮助你们任何一个人,哪怕你们在任务途中死了,我也不会出手。”
“最终结果在两周后公布。”
莫时鱼介绍完,就让三位成员抽签了。
安室透是最后一个抽的,另外两人似乎在联合排挤他,他们有意无意的挡在安室透的前面,接连抽牌,轮到安室透的时候,桌上便只剩下了最后一张牌。
他也不在意,走过去拿起来。
牌的对面,是一个雪花的图案。
身旁两人的牌上是类似的图案。一个是飞机,一个是食物。
莫时鱼看完后,就干脆的把三个任务发到了他们移动端上。
虽然心理上偏袒安室透,但整个过程莫时鱼没有动手脚,非常公平,完全随机。
一方面,他不觉得安室透连个代号考核都通过不了,另一方面,太明显的偏袒反而会让安室透不安,也会引起某个银发疑心病杀手的注意。
“任务顺序是亚瑟,安室透,本田力。任务开始之前,我会提前联系你们。所有武器和工具由我准备,你们只要人到位即可。”
莫时鱼站起来,不疾不徐的语调,还带着几分柔和,温凉的手指从桌上抽离,散落的灰发,长款的黑色风衣,配着昏暗的灯光,让他看起来有种模糊雄雌的漂亮。
“那么各位,祝你们好运。”
第40章
一直等到莫时鱼离开了几分钟,桌上的几个人才动了起来。
顾忌到了头顶的监控,他们先离开了酒吧,到了在酒吧外的某一个停车场外,不动声色的观察彼此。
考官一不在,就像班主任走了之后的教室,这些人身上的戾气立马和脱缰的野马一样不加掩饰了。
安室透看了一眼表,再抬起头,看着另外两个脸色都不善的人。
“两位,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就先离开了。”安室透权衡利弊后,不打算久留,朝二人礼貌的颔首。
“等等,就这么走了,是不是有点太冷淡了?”本田力身材壮实,和伏特加有两份相似,堵在安室透前面时,显得压迫感十足。
安室透抬步的动作一顿。
来自英国的八字胡男人亚瑟也走过来,勾住了安室透的肩膀,用蹩脚的日语道。
“就是啊,朋友,你刚才明明用那倒胃口的美式热情,把考官迷成这样,怎么对我们就换了副面孔?”
本田力手指关节捏的劈啪作响,阴阳怪气道,“有些人本事不够,仗着自己皮相不错,就肆无忌惮的勾引考官。也不想想,别人看不看得上你。”
安室透不着痕迹的怔了一下。什……
他表现得这么明显吗?
不,不对!卧底大人在心里猛摇头,什么勾不勾引的,他可没这么做,不要凭空污人清白!
安室透承认,在上次见到瓦伦汀后,他回去就有些茶饭不思,不断地回想瓦伦汀和他说的几句话,是否有暗示的那一层意味。
如果真的有,那意味着只要顺从,拿到代号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
可是这样真的好吗?
安室透当然有为国家牺牲一切的觉悟,只是,他属实是没有想过是这样的牺牲……
不是刀枪,不是火炮,而是一个美到异样的美人。
从来没有任何感情经验,哪怕有初恋,也最多只是孩子时候幻想的安室透,陷入了深深的纠结。
这简直在试探他的底线。
可以说这段时间,安室透都有点脱发了。
今天碰面,他也有一部分试探瓦伦汀的意思。
只是,这份试探隐晦而谨慎,这两位竟然能看出来,是他表现的太明显了,还是……瓦伦汀对他的态度,让这两人产生了误解?
安室透回想起了刚才在露台上见到在躺椅上小憩的瓦伦汀的一幕。
听到声音的瓦伦汀,在躺椅上侧过身体,曲起腿,手撑头看向他,不知是不是月光的原因,那双烟灰色的瞳仁显得极其温柔。
确实和看另外两人的眼神不一样。
金发深肤的卧底顿时有点胃疼。
……
亚瑟看起来咬牙切齿的,眼里混合着嫉妒羡慕恨,简直像要吃了他一样,“不要以为瓦伦汀大人给了你一点好颜色就得意忘形。那位大人,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肖想的。”
说出这些话的你,才是在肖想他吧。
瓦伦汀太受欢迎,也是一件困扰的事吧。
安室透脸上笑意不变,微微侧过脸,从阴影里显露出一双浅透色的冰冷瞳孔。
“把手,放开。”
亚瑟一愣,竟是被这一双杀气毕露的眼睛看得心跳都漏了一拍,本能的松开了手。
“这家伙……”他呢喃了一句。
安室透收放自如的收回了可怖的凶手眼,朝两人友善的微笑道,“且不说我对瓦伦汀大人没有除了尊敬以外的任何想法,瓦伦汀大人想做什么,无论是我,还是你们两位,都没有置喙的资格吧。”
“还请二位在说话之前,动动脑子,想想什么该说……”
他骤然沉下去的阴冷声音,给人一种沉入深海的窒息和压迫感,“什么,不该说。”
“失礼了。”
说罢,安室透转身离开。
良久,亚瑟回过神,瞎了一声,“那家伙,不是个善茬。”
本田力不屑地嗤道,“小白脸虚张声势而已。长得那么瘦弱,老子一只手就能按住他。”
亚瑟回头看了他一眼,“你这话可是把瓦伦汀大人一起骂进去了。他的身型和安室差不多。”甚至还要清瘦一些。
本田力顿了顿,“瓦伦汀大人,自然是不一样的。”
虽然这么说,他的眼里却划过一丝不屑。
瓦伦汀?不是他说话不好听,长了这么一张脸,坐上代号成员的位置,靠的能是实力?
怕是爬上哪个大人物的床,被逗弄似的赐了一个代号吧。
叫他一声大人,都是看在他是考官的份上。
瓦伦汀也就只能在他们面前高高在上了。在其他的代号成员面前,谁会看得上他?
估计就是因为这样,他才对安室透那种和他差不多的小白脸青睐有加。
因为他们是一类人。
本田力的眼底闪过一丝阴霾,碰上这么一个看脸的花瓶考官,算他倒霉。他不能放任瓦伦汀把波本代号让给安室透,得想个办法,把安室透踢出去。
莫时鱼回到了自己住的酒店,却遇到了意外。
“客人,真的很抱歉。”前台的小姐姐非常歉疚的和他鞠躬,“我们酒店被炸弹犯安装了炸弹,造成了部分财产损失,需要停业整顿两天。”
莫时鱼:“……是吗?”
炸弹犯装炸弹的两个位置都和他有关,这就是被炸弹犯一见钟情的后果吗?
前台小姐姐点头,“非常抱歉,您不需要清空您的房间,我们会为您保留,同时补偿您这两天在外的住宿费用。”
莫时鱼只能收拾了一部分行李,拖着行李箱离开了酒店。大半夜的在街上游荡。
他翻了翻手机,因为上午的炸弹,学校发了通知停课一周。
这个所有学生看了欢呼的消息,却让莫时鱼更加消沉。
本来他是算好了的,现在离柯南元年还有五年,本科四年。正正好。
可现在一个案子就停课一周,这样下去,假如等新一变成了柯南,他还没拿到毕业证,那他岂不是永远毕不了业了?
这里有一只兔子默默地碎了。
莫时鱼在地图里找了一家最近的酒店,还挺远的,在十个街区外,在电话确认有房间后,他徒步走了过去。
路过了一家店铺,路灯将他的倒影清晰的映在了玻璃上。
他的倒影安静的回视他。
似乎和此时的他有些微妙的不同,而莫时鱼却分不出区别。
“……马甲?”莫时鱼迟疑的说。
倒影没有回答他。
莫时鱼侧过头,忽然觉得这条街有些眼熟。
他望着路边熟悉的浅绿色路牌,猛地反应了过来。
这里是云朵路(KumoRoad)。
绿色路牌上面涂了白色的云朵,整条道路的墙壁都绘制了手工云朵。
这里的两边都是香樟树,繁茂的枝叶遮住了道路的两边,树影在地上摇晃,夏天也不会觉得热。
他记得旁边开了一家芝士蛋糕店,名字是fuwafuwa。
两年前,他曾在这家蛋糕店打过工,经常站在这个浅绿色的标牌旁边等公交。
那个时候,他的日语还说不好,连日常对话都吃力。
因为经常有人骚扰他,影响了店里的生意,他拜托店主把他安排在了后厨,每天打鸡蛋,打奶油,打芝士,做蛋糕。
店主觉得他这样不和人交流永远学不会日语,于是还是把他调到前台,而自己增加了健身频率,像个门神一样守在店里,虎视眈眈的盯着那些不怀好意的家伙。
“这样会生意不好的。”在再次吓走了几个JK小姐姐后,莫时鱼低头拉着店长说,“我想去后厨,我想做蛋糕。”
“怎么可能?”店长嘴硬道,“只有坏人会怕我,好人是不会怕我的,我这么可爱!”
莫时鱼,“……”
刚从穿越的惊喜转化到惊惧甚至恐慌的萌新穿越者,真的差点抱着店长哭出来。
“所以这个店名真的是可爱的店长想的?”
“……当然不是啊混蛋,这是我妈的店!”
后来,莫时鱼抱了一只猫回来。在征求了店主的意见后,养在了店里,情况有所好转。
再后来,某一天,店长赶走几个来找店员麻烦的混混,传到网上后,店里的女孩子就多了起来,甚至引来了漫画家,和店主商量能不能把这里的故事画成条漫。
店长欣然同意。
条漫里,这家名字可爱到爆炸的蛋糕店,有一只猫,一个型男店主,和一个日语说得磕碜、点单容易鸡同鸭讲、且容易吸引变态的灰毛店员。
生意意外的好。
店长建议莫时鱼报个空手道班,莫时鱼没有钱,他就自己出钱给他报了一个。
莫时鱼说用工钱抵,店长嘴上说好,却背地里悄悄涨了他的工资。
店长让他住在蛋糕店上面的宿舍。
打开窗,能看到香樟树和蓝天。
莫时鱼觉得这条云朵路像宫崎骏手下的动画。
可惜,这样的日子短暂的像一场梦。
莫时鱼看着远处那家fuwafuwa蛋糕店,木质的标牌,白色的小木门,上面挂着一个close的小牌子。
他看了几眼,没有久留,转身飞快离开了这里。
他没有注意到,身后的玻璃,他的倒影并没有跟着他转身,而是缓缓蹲了下来,伸出了一只手。
虚幻苍白的手指摸着玻璃的边缘。
到了新酒店,莫时鱼办理了入住,在楼下的自助售卖机买了一罐咖啡,挑灯夜战,拿出笔记本写报告书。
写了十几分钟,莫时鱼的手忽然一顿。
“笃,笃,笃。”
窗外传来了敲窗声。
这里可是五楼啊。什么鬼故事?
莫时鱼看了一眼表,三点零七。
头发都要竖起来的某人小心翼翼的拉开窗,看到了趴在窗上的白色娃娃。
“……马甲?”
娃娃爬进来,自己关上了窗,伸出手,在窗台起跳,然后抱住了莫时鱼的大腿。
莫时鱼望着腿上多出来的挂件,无言半晌。
为什么他会觉得马甲可爱?
可是马甲就是他自己啊。说马甲可爱,不就是在说他自己可爱吗?
微妙,很微妙。
“怎么了?”他摸了摸马甲的脑袋说。
白色娃娃指了指莫时鱼,再指了指床。然后指了指自己,指了指电脑。
莫时鱼明白了,“你要帮我写报告,让我去睡觉?”
娃娃点头。
“……专门分出一个分身,就为了帮我写报告?”莫时鱼艰难地道,“可是……你熬夜和我熬夜有什么区别?你就是我啊。”
娃娃一阵摇头,表示不一样。
本体和分身不一样。
分身是可消耗的。
只有本体是最重要的。
感受到马甲心意的莫时鱼有些发愣。
不知从什么时候,马甲的思维和行为模式已经和莫时鱼自己有了微妙的分别。
具体来说,它将自己视作莫时鱼的分身。
而不是莫时鱼自己。
这是不一样的。
像多了一份“自我”。
“算了,正好我也要和你讨论接下来的打算。”莫时鱼轻叹一口气,“为了离开组织。我们要积蓄力量。”
“那个会幻术的孩子,和他一起建立势力。”
“我依稀记得,家庭教师那部动漫讲的是意大利那边的黑手党。”莫时鱼道,“我查了一下,意大利的龙头黑手党叫彭格列,这个名字熟悉的很,我绝对在刷B站的时候刷到过。”
“它大概率和这部动漫有关,但这个家族目前的主力大部分都是40+的中年人,且因为前两年的某一个内乱事件,下一代首领候补已经死光了,十代目位空缺至今。”
“那个幻术小子长这么漂亮,不是反派就是主角团的,他都还是个小豆丁,剧情可能还没有开始。现在你们去意大利也没什么用。”
“带他去横滨。”
娃娃点点脑袋,又用尖尖在空气鬼画符了一会儿。
莫时鱼接收的毫无障碍,“原来如此,幻术小子想干死黑手党啊。”
不难理解,他就是被黑手党害成这样的。
“那去了横滨后,他一定会和港口黑手党对上吧。”莫时鱼沉思,“我知道了,这个情报很有用,让我想想。”
觉得和自己完全不需要客气的莫时鱼最终坐到了床上,他望着娃娃整个趴在笔记本上,用两只尖尖啪塔啪塔打字的样子,轻声感叹道,“分出个分身写作业什么的,大概每个小孩都有过这样的梦想吧。”
他竟然实现了。
隔壁小孩羡慕哭了。
莫时鱼拉上了被子,安心的睡着了。
娃娃回过头,乌黑的眼珠子安静的看着他。
“啪。”灯光无声的熄灭。室内一片漆黑,只有电脑的光还亮着。
娃娃忽然弓起身体,痛苦的扭动撕扯了一会儿,从身体里分裂出了一只新的娃娃。
旧娃娃继续写报告,新娃娃爬到了桌边,在跳下桌子的瞬间,化成了一个白发少年。
白发少年走到了灰发青年的身边。
本体的睡姿很乖,但他习惯睡在靠墙的角落里,只占据了床的一个小角。
这个睡姿是在实验室里养成的。
白发少年后脑披着缝在头皮里的白色头纱,一身破败微长的白衣,他爬到床上,无声的蜷缩在灰发青年的身边。
我浑身都是你的创伤。请你尽情的将痛苦移情给我。
可为什么,你的痛苦并不见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