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莫时鱼一醒来,就看到自己电脑上的报告已经漂漂亮亮的写完,赶在DDL之前提交了。他检查了一遍,感叹了一句。
马甲真靠谱啊。
莫时鱼找了一圈,发现娃娃已经不见了。
走了吗?
莫时鱼倒没有遗憾,马甲不该和他长时间待在一起。假如被组织发现他们之间暗中有关系,那麻烦就大了。
这是他们都各自清楚的事。
莫时鱼去酒店的餐厅吃了早饭,然后回到了房间,懒散的脸朝下倒在了床上,手放松地放在侧边的床单上。
半晌,他摸到了什么,拾起来,翻了个身,举到了眼前。
一根苍白的发丝,和几根烟灰色的发丝混在一起,在指尖垂落,是一模一样的质感。
他长白头发了?莫时鱼的第一反应。
他随即反应过来,如此纯白而富有光泽的颜色,是天生的发色。
这是马甲的头发。
“……马甲昨晚睡在我旁边?还掉发了?”莫时鱼喃喃,“一个精神体?”
掉发不可怕,掉发的是鬼就可怕了。
他当然认得出来,这不是娃娃的头发,而是上山舍雨自己的头发。
莫时鱼无意识的将冰凉的白发绕在指尖。
怎么可能呢?
过去两年多不断的试探已经告诉他,人物卡的设定无法违抗。
哪怕他踩着系统的底线,让马甲发生了变异,上山舍雨能做的也只是在把自己扭曲成娃娃之后,才能影响现实。本质上没有违反人物卡,而是追加设定。
当他是精神体的时候,他不可能对现实留下任何影响。
可是这一根头发又算什么?
哪怕如此细小,微不起眼。也和人物卡有了微妙的冲突。
难道人物卡可以被影响、甚至改写?
……那本体呢?
“马甲。”
莫时鱼的心里产生了巨大的波动,他一下子翻身坐起,走到了浴室,望着镜子里的自己,轻声呼唤。
“告诉我,昨晚你有什么变化?”
镜子里的他眼里是类似的困惑。
马甲也不知道。
莫时鱼吐出一口气,原地转了两圈,强迫自己冷静,“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契机,昨晚马甲的人物卡被突破了至少一瞬间。”
这一点,连本人都不了解。契机显然隐秘无比。但只要知道有希望,就够了。
莫时鱼出了浴室,在自己的行李箱里翻箱倒柜,找了一个银色可开合的吊坠,将这根白发收在里面,用黑绳串起,将吊坠挂在了脖子上。
这根头发极其重要,绝不能弄丢它。
做完这一切后,莫时鱼才靠在了床边。
从两年前开始,因为这个该死的体质,他不得不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面对那些饱含残忍、施虐和着迷的眼神,愈是挣扎,愈是无望。
命运按着他的头颅,诱他沉湎、堕落。
他遇到的施暴者已经多到,让他以为错的是他自己。
莫时鱼一直想离开组织,可他其实清楚,束缚着他最坚固的那个枷锁,并不是组织对他的掌控。
而是这张人物卡。
只要这张人物卡还在,哪怕离开了组织,他也回不到原来的生活。
他不愿意面对这个问题,因为这个问题一直无解。可今天,似乎出现了微末的希望。
摆脱了人物卡,才是真正的自由。
他阖上了眼,抬起手机,和第一个考核的选手约了晚上见面的时间。
春樱纷纷洒洒。
松田阵平在某个小公园,很有童心的霸占了一个秋千,戴着墨镜,夹着烟,懒洋洋的仰着头,“Hagi,关于小灰毛,你查到了什么?”
自从小灰毛离开,萩原研二哪怕是一只手脱臼,休假在家,也完全违背了单位让他休假的初衷,完全没有闲下来,四处调查。
萩原研二靠在他身边的栏杆,抬眼看头顶摇曳的樱花树,“他是异国人,我决定从他入境开始查起。所以先联系了海关,查了他的入境记录。他在两年3个月前入境,确实是中国人,当时他办的是旅游签证,最多停留时间是30天。”
“所以呢?我没有听出什么问题。”松田阵平道。
“到这里为止都很正常。”萩原研二点头,“问题出在他下飞机之后。”
“他在到日本的第2天就买了回中国的机票。”
“第二天?”松田阵平皱眉。
哪有来旅游,刚下飞机就要买机票回国的?绝对是遇到了什么问题。
“这些是我到机场调查的结果,再多的信息,航空公司保护客户的隐私,哪怕我是警察,也没有再透露。”
于是萩原研二换了个方向。
他去查了那两天机场的飞机飞行记录。这是航空公司完全向公众公开的信息。
“你知道我查到了什么吗?”萩原研二低声道,“当天机场的飞机有部分因不明原因故障,停飞了12架,而且每一架都是飞往中国的飞机。”
莫时鱼试图回到中国那一天,所有前往中国的直飞航班都停飞了。
原因竟然是清一色的飞机检查故障,简直不正常到了极点。
这两者可能有联系,可能没有。
“因为这一点,小时鱼没有离开日本,下一次再查到他的出境信息,是在20天后。”萩原研二道。
“这次的目的地是斯洛伐克。”
“啊?”松田阵平一口气堵在嗓子眼,发出了一阵咳嗽。
这转折的有点突然啊!
斯洛伐克,位于欧洲中部的一个小国,对于东亚人来说不算有名,是连接各国的重要交通枢纽,但闭塞,排外。
“这个行踪轨迹,实在是太奇怪了。难道是去欧洲转机回中国?”
“虽然这是我的猜想,但应该不是。”萩原研二道。
在日本境外的情况,他们鞭长莫及。但萩原研二有一种感觉。
也许从两年前开始,小时鱼就再也没能回到他的国家。一次都没有。
莫时鱼为什么来到日本的第二天就要回国?他到底遇到了什么,让他不得不像逃命一样试图离开日本?
偏偏他还失败了。
能让一个国际机场里飞往一个大国的所有飞机停飞的力量,不是什么普通的势力可以做到的。
萩原研二一个见多识广的人,都觉得像天方夜谭。
他好像看到了一个年轻的孩子,在机场拖着行李箱,看着一架架飞机从绿色待飞转到红色停飞时,那疑惑茫然、又走投无路的样子。
“我查了他在日本呆的那20天里、东京警局的所有报警记录,着重筛选了涉外案件。最终我看到了一个高度疑似的案子。报案人是一个蛋糕店的老板,记录是失踪案。他向警察报案,失踪的是他的店员,中国人,灰发,灰眼,样貌清秀。”
“这个案件在报案大约5个月后,被店主撤销了。”
这就是萩原研二在这两天里查到了所有信息。
他说完后,就沉默地往后仰了一下。
松田阵平和他的神情类似,眉头紧锁,无数猜想从心头划过,有些甚至实在过于阴暗,让他无法猜测和相信。
“失踪……斯洛伐克。”他低声喃喃。
这一条条看似普通的记录,背后到底掩盖了什么不为人知的过往?那个年轻的青年,到底经历了什么?
拨开这层迷雾,就是真相。
良久,松田阵平支起了上半身,“Hagi,那家蛋糕店,你知道在哪里吧?”
莫时鱼这个拖延症晚期拖到晚上,终于开始准备了。
第一个考核对象是亚瑟。就是那个八字胡的英国男人。
昨天给三人抽签的图案代表任务地点。亚瑟抽到的是食物的标签任务,意味着任务地点在酒店。
莫时鱼挑的任务,死的人一般都是上法律审判也该死的家伙。
这次要暗杀的对象是某政客和他的秘书,有人实名举报该政客给某个医药公司未经安全批准的新药开了后门,导致药物流入市场,大量患者产生了不良反应,死亡率高达半数。
这件事的后果太恶劣了,正好他也是组织的暗杀目标,组织要在他锒铛入狱之前让他沉默。因为这个政客手里有和组织交易的记录。
以防万一,跟了他十几年的秘书也要一起清理干净。
莫时鱼联系了亚瑟。然后开车到某家高档餐厅前,他将车停在路边的树下,安静的撑着头等待。
晚上7点12分,他透过车窗,看到目标的汽车开进了餐厅的停车场。又过去了几分钟,一身黑色西装亚瑟停在了莫时鱼的车前。
莫时鱼摇下了车窗,将一把沉重的伯莱塔手枪、一张任务照片叠在一起递给他。“目标在一层最靠里的位置,给你15分钟。15分钟后,我在后门等你。”
亚瑟接过手枪,点头,将枪支收进了衣服,转身走进了餐厅,而莫时鱼则是开车缓缓往餐厅的后门开去。
将车停在后门后,他戴上了一个宽大的黑色礼帽,这帽子是琴酒的同款,但要稍微大一些,能把他的上半张脸完全遮住,他将长发盘起塞进了帽子里,然后戴上了黑色口罩,背着背包离开了车子,花了大约3分钟,又无声地回到了车里。
他拿出手机,调出了餐厅的监控。手指在方向盘上轻点。
几分钟后,餐厅里传来了剧烈的、密集的枪响。
莫时鱼眼色冷淡无波,低头看了一眼表。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后车门被猛地打开,血腥味扑鼻而来,亚瑟一进来就是劈头盖脸的一句,“……枪里根本没有子弹!”
莫时鱼冷眼看了后视镜一眼,“你超时了。还有,没有斩草除根。”
“目标已经死了!”
“他的秘书呢?”
“……”亚瑟脸色发狠的看着莫时鱼,他的身上中了两枪,捂着伤口,血把他身下的椅子染湿了,“你好意思问我?你给我的武器里根本没有子弹!我徒手!杀了政客,和他的三个保镖,秘书早就逃了!”
“你应该先检查一遍武器。”莫时鱼低头看着手机,轻声道,“我是考官,不是你的同伴。你觉得组织的考核会温柔到像普通考试一样,把题目展示给你看,让你选ABCD?”
亚瑟靠着车窗,喘着粗气,他望着莫时鱼的眼里已经多了亡命之徒的杀意,“你根本就是想让我死。”
第42章
莫时鱼勾起了唇,“你对我有哪里不满吗?”
亚瑟从齿缝里挤出两个字,“不敢。”
“不敢的话,就是有了。”
莫时鱼发动汽车,踩了油门,拐了个弯,往旁边的路口开去。
他侧头思考了一会儿,“其他考官其实不会解释。嘛,好吧。”
莫时鱼操作汽车往幽深的小路开去,眼睛抬了抬,看了眼后视镜,他的声音情绪很稳定,咬字也慢,倒是让亚瑟充血的大脑冷静了少许。
他轻声道,“枪里没有子弹,拖后腿的同伴,NOC泄露了你的行踪,汽车刹车被动了手脚……”
“我们的工作时刻伴随着意外,其中有些是无心,有些是有意。”
莫时鱼停在了小巷子的路口,打开储物箱,从里面拿起了已经安装好消音器的手枪,亚瑟本来还想说什么,见状瞬间消音。
他的表情惊疑不定,还以为考官要因为不满意他的态度而决定灭他的口了。
这事儿在组织的历史上可不少见。
组织向来对代号成员偏心到了骨子里,只要有正当理由,瓦伦汀杀了他也不会有什么事。
在组织看来,能随便被代号成员杀掉的家伙,当然也不配拿到代号。
亚瑟的脸色渐渐地白了,咬紧了牙关,暗暗后悔为什么刚才被冲昏了头脑,说话这么不客气。
然而莫时鱼并没有看他,而是摇下车窗,将枪口探出了车窗,缓缓对准了巷子里踉跄着跑出来的西装人影。
亚瑟顺着莫时鱼的枪口方向看去,就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这张脸的主人刚才才从他的手底下逃出去,而他被保镖拖住脚步,身上中了枪,实在无法再顾及他,只能放任他逃离。
是政客的秘书。
秘书一抬头,看到了车窗里探出的消音手枪,他脸上的惊恐还没有显露出来,里面人就干脆利落的扣下了扳机。
“砰。”
最后一刻的视野里,他只看到了车窗里那个压着黑色礼帽、和被帽檐投下的阴影裁剪了的侧脸、微微勾着唇。
弹壳叮当一声轻巧的落地,秘书扑仰头扑倒在地上,眼睛睁得大大的,脑门中央一个血洞,汩汩的冒出了混着脑浆的鲜血。
“什……”亚瑟猛地睁大了眼睛。
什么时候?他是什么时候找到秘书的行踪的?
亚瑟这时才发现,莫时鱼身上的打扮和之前相比已经变了少许。
他的长发被收拢进了头顶的黑帽里,帽子压得很低,握着枪的那只手戴着黑色露指手套。
身上看不出任何显眼的外貌特征。
只是一个瞬间,开完枪,莫时鱼就收回手,开车驶往大路,并在同时摇上了车窗。
亚瑟望着消失在脑后的尸体,如同被利爪擒住的猎兔,恐惧从脚底升起。
仅仅是刚才的几十秒,瓦伦汀就已经算到了秘书逃跑的路线,在自己还在愤愤不平的时候,瓦伦汀一边安抚他,一边游刃有余的绕到了秘书的前面。
“为什么……”
“这是我接的任务。”莫时鱼一只手把着方向盘,声音慢而轻,“你们的命不归我管,但任务归我管。”
汽车很快混进了车流里。
他回头,静观亚瑟气焰全消的萎靡模样,片刻,语气反而多出了一分反常的耐心。
“任务时出现意料之外的事太正常了。因此,时刻根据现状调整计划的冷静头脑,在执行任务时,显得尤为重要。你有些急躁了。”
“自己的失误,要由自己弥补。你在现场的表现过关,但你放走了一个目标,还让他看到了你的脸。这是大忌。”
留着八字胡的英国男人惨白着脸,一言不发的垂下头。
莫时鱼把车开到了组织的基地。
亚瑟捂着伤口,在下车前,他回头看了莫时鱼一眼,深深地低下头,“抱歉,瓦伦汀大人……谢谢。”
瓦伦汀回头看他,嘴角带起了零星的笑意,轻轻一颔首。
亚瑟下了车,站在路边,就这么看着瓦伦汀的车离开。
亚瑟遇到过的代号成员不算多,但有一个算一个,这些人的态度都很明确——在代号成员眼里,他们这些底层人员和他们不是同一个等级的生物。
代号成员是管理层,是上层阶级。而他们只是随时可以抛弃的小螺丝钉。
这也是亚瑟满脑子都是拿到代号、以至于今晚因急迫而失去冷静的原因。他不想过被忽视人格的日子了。
但瓦伦汀……是把他当人看的。
“……”
亚瑟打心眼儿里觉得,他第一次转正考核遇到的是瓦伦汀大人,绝对是一件十分幸运的事。
瓦伦汀资历不算深,但在组织里的有名程度不亚于那些鼎鼎大名的代号名。
但亚瑟清楚,其中大部分的原因是因为他那让人从骨子里发痒、欲罢不能的诡美样貌,太多人在看过他以后,对他产生了病态的痴迷和施虐欲了。
可是,他本人到底是什么性格,实力,爱好,却没多少人关心。
亚瑟曾经也因为这些传闻而不可避免的对瓦伦汀产生过好奇,但如今……
“拥有这样的外貌,竟然还是那么心软的家伙。”他低低的呢喃了一句,也不知道在说给谁听。
“别再对别人这么笑了,你会被弄坏的。”
第二个考核对象是安室透。
和安室透约定好了时间,莫时鱼马不停蹄的把被上一个成员身上的血弄脏的车送去干洗,然后坐新干线去了北海道。
这次的任务地点是一个滑雪场。
目的地还挺冷,莫时鱼的黑色大衣换成了加绒款,里面是高领的黑色毛衣。
此时他正坐在滑雪场旁边的温泉酒店里,席地坐在榻榻米上吃饭。
安室透……安室透坐在他的对面。
服务员穿着樱花和服,跪在身侧,用镊子夹着一块牛油在锅底上顺时针滑动,直到牛油被高温融化,冒出腾腾的白雾,几片品质极佳的和牛和锅底接触,发出了滋滋的白噪音,香味瞬间被激发了起来。
安室透好整以暇的敲开了无菌鸡蛋,将鸡蛋搅散,发现莫时鱼在看他,还柔和的笑了一下。
这个家伙……莫时鱼死鱼眼。好悠闲!
莫时鱼能在这里享受生活,是因为他是考官,可安室透呢?你不应该在房间里紧张得睡不着吗?
和亚瑟在一起时,莫时鱼能很明显的感觉到对方考核时有多紧张。
可一对上安室透,就不一样了。
不愧是卧底,这家伙的情绪管理是真牛逼,明天就考试了,他现在还有心情在这里用组织的经费吃高级牛肉,还吃的这么津津有味。
“我一直很想试试这家店的寿喜烧了。”安室透眉眼弯弯的说。
“哦?安室君之前听说过这家店吗?”莫时鱼喝酒的动作一顿,道。
“嗯,孤独的美食家有记录过这里,当时我正好在封闭式训练,晚上失眠时看到了这个,结果就更睡不着了。”
金发深肤的卧底很纯的弯起眼,低下眼略带羞赧笑了笑,“知道任务地点是这里后,我就想来试一试。百闻不如一见,果然味道很不错。”
“诶……”莫时鱼轻声道。
原来你对任务地点的第一反应是有理由公费吃好吃的?
莫时鱼仿佛已经预见未来那个天天拿着天价报销单薅组织羊毛的威士忌酒的影子了。
不愧是你,透子。
“说起来,瓦伦汀大人,您当年转正的时候是什么考核形式?”安室透眨了眨眼睛。
莫时鱼他撑着脑袋,喝了一口当地的清酒,闻言就笑了,“这个嘛……”
他微微拉长了声音。
北海道本地的清酒是极辛辣的,让他的吐息显得温热而惑人,这里是温泉旅馆,瓦伦汀脱掉了外套,换上了这里的深色和服。
他的一条腿支起,衣摆下露出了一小截皙白优美的脚踝,肢体动作很随意,但一举一动都很好看。
这样随意却不经意透着股子吊系的味道,放在任何一个组织成员面前,都是个大杀器。
偏偏安室透一个正义的警官根本没被勾到。
他撑着头,心里想这个小灰毛是真喜欢喝酒,只要把酒放他旁边,他就管不住自己的手。
而且很容易越喝越多,毫无自制力。
莫时鱼拉长声音,吊足了安室透的胃口后,然后就坏心的拒绝了他,“我不告诉你。”
安室透:“……”
你今年三岁吗!?
“在我这里这么明显的刺探情报,是不可取的哦。”莫时鱼用和牛沾了生鸡蛋,慢悠悠的吃掉了一块2000日元的天价牛肉,抬起手指轻轻摇了摇。
“安室君要靠自己的力量拿到代号才行。”
“……”
安室透喉结动了动。
他莫名有一种,他们的相处模式很像是个大佬和他宠着的小明星。刚才的对话,就是大佬在劝不思进取、只想在他这里拿资源的貌美小明星,自己也要稍微努力一点——这种感觉。
卧底的头皮都发麻了一瞬。
这是什么诡异的联想?
安室透真切的觉得,他每次都想歪瓦伦汀的话,完全就是瓦伦汀这家伙看他的眼神太温柔的错!
他根本没有遇到过组织成员有这么有温度的眼神。
瓦伦汀必然有所图,要不然,为什么一个残忍成性的代号成员要对一个底层成员这么好?
而安室透现在身无长物,唯一有的只有这张脸……这是唯一的解释。
莫时鱼眼睁睁的看着金发深肤的卧底脸上慢慢红温,安室透匆匆站起来,一副似乎很想下决心,但又很难跨过那道坎的难过表情,最终他还是放弃一般的失落道,“我去一下洗手间。”
“……唔。”
安室透消失,莫时鱼开始迷茫地吨吨吨喝酒。
第43章
清透的水流顺着手指流下,安室透捧了一点水,洗了一把脸,略长的金发湿成了一绺绺,贴着肩颈。
他抬起头,看着镜子里面无表情的青年,昏暗的灯光下,他的眉梢、鼻翼和半边侧脸都笼罩了一层晦暗,面色郁沉,看起来熟悉又陌生。
安室透一向是喜欢笑的,他对很多人都会发自内心的露出微笑,譬如Hiro,警校的其他同伴,又或是一般民众。
可到了组织里以后,安室透看到了太多黑暗的地方,他不想笑,却被人逼着笑,于是他的笑容变得连他自己都陌生。
像牙牙学语的孩子,安室透第一次发现原来传达快乐的笑也可以变得刻薄、虚伪,嘲讽、狡猾。
组织是一个可怕的地方,能把人凭空变了一个物种,为了目的不择手段。
混血儿的骨相优越,安室透的瞳孔轻轻颤动。
他并不是感到犹豫,而是兴奋。
瓦伦汀是现阶段最有意思的代号成员,这不是贬义。
一个杀人犯的善意,像裹了蜜糖的尖锐鱼饵。
接受、欺骗、利用,谁才是主人,由他们各自决定。
浅金色纤长的眼睫一抬一落,已经有了决断。
然而,回到位置上的金发卧底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看到了醉成了一滩泥的瓦伦汀,“……”
烟灰色长发的青年上半身伏在矮桌上,腰塌了下去,枕在手臂上的脸颊染上了绯红,半梦半醒的睁着眼睛,沾了酒液的纤长手指在桌上轻轻画着什么,烟灰色发丝在脊背蜿蜒而下。
真是活色生香。
都这副样子了,他的一只手还不忘拎着酒瓶,时不时给自己灌一口。
是不是他打开门的方式不对?
金发卧底一脸无语的晃了晃莫时鱼的肩膀,“瓦伦汀大人?”
他看了一眼清酒的度数,好家伙,39度,还喝了这么多!
幸好这里是单人房间,不然这人会被坏人抱走的吧!
“唔。”莫时鱼理智还是在的,他酒量好,要看他喝到完全断片比看到琴酒结婚还难。
他抬起脸看安室透,确定他眼前的金毛还是一个人,没有重影成影流之主之后,就放心的合上眼说,“嗯……我没醉。”
“好好好,你没醉。”因为以前经常和朋友去酒屋喝酒,安室透有丰富的对醉鬼经验,顺毛安抚道,“我们回房间吧,在这里睡会着凉的。”
“不要。安室君。”莫时鱼趴在桌上,一脸抗拒,头侧到了另一边不看他,“还有一个炸牛奶没上,我要吃了再走。”
安室透是真没料到这个回答,“……”炸牛奶有这么好吃吗?!
他发现每次碰上瓦伦汀,他都很容易褪去身上的卧底皮,露出点真实的内里。
瓦伦汀和别的组织成员真不一样,他总是一句话把他打的措手不及,陷入被动。
这是炸牛奶吗?这是瓦伦汀的鱼钩!
代号成员,真是恐怖如斯。
瓦伦汀的酒品不错,不哭不闹,说话音量也不大,唯一的缺点就是不吃到炸牛奶不肯走,像个还在青春期的孩子。
他也不吵闹,就用两只手扒住桌角,让你拖不走他。
别人喝了酒身上会有不太好闻的酒气,但瓦伦汀身上只有涩涩甜甜的酒香,比陈年美酒还要醇厚似的。安室透上次和瓦伦汀在酒吧喝酒时就闻到了,今天更是清晰的萦绕在鼻尖,没喝酒都要醉了。
真是奇了怪了,这人身体结构到底怎么长的?
这样的味道,简直在引诱酒后乱×一般。
换做是什么坏人,怕是他不喝酒都要故意灌醉了他吧。
脑海里胡思乱想的安室透最终认命的乖乖侍奉着瓦伦汀大爷吃完了炸牛奶,并顺着他的意,买了好几瓶这儿的清酒,把还喝剩个底的酒塞到瓦伦汀手里,才让抱着酒瓶的瓦伦汀乖乖跟着他走了。
然而,刚出房间,外面就传来了骚乱声。
安室透本来打算往外走,见状立刻关上门,退回了房间。
脑袋靠着墙的瓦伦汀眯着眼,烟灰色的双眸半开半阖,懒散又迷人,“怎么了?”
“外面有点不对劲。”安室透探出头看了一眼。
骚乱来自远处的大厅,那里闯出来一个高大的人影,手里拎着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匕首在四处挥动,大吼,“都给我滚远点!”
周围的保安和人群哗的一下后退,一个母亲模样的女性失声痛哭,跪在地上,满脸是泪。暂时没看到警察的影子,歹徒的情绪却激动的让人心惊。
安室透皱紧眉,回头道,“有人劫持了一个孩子。”
莫时鱼带着醉意的眼眸登时清明了一些,他不动声色的抬眼看安室透,发现安室透也在看他。
房间里陷入了短暂而微妙的僵持。
该说不说,假设在场的只有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那歹徒早已经人没了。
偏偏他们待在一起,互相牵制,谁都不敢先表达出一点救人的意思。
这样的沉默维持了两三秒,莫时鱼先抱怨似的开了口,“真麻烦。”
安室透看到他厌烦的样子,心里却松了一口气,顺势轻声说,“这样下去,可能会惊动目标。”
莫时鱼也顺着台阶下,“别让事情闹大。明天还有正事。”
“是。”
两个人的对话充斥着成年人的虚伪和假惺惺,又诡异的带着一丝默契。很快达成共识。
安室透戴上了口罩和帽子,开了门,无声无息的往歹徒的方向摸去。莫时鱼则待在原地,抱着酒瓶静观其变。
他将门开了个空隙,透过缝隙看那边。
不得不说,安室透控制住歹徒的动作狠辣无比,看不出任何警察的影子,只能看到一个常年刀口舔血的亡命之徒对人体弱点精准的考量。
歹徒在他的手下像个脆弱的桃子,被撂倒的轻而易举。
莫时鱼望着金发卧底被口罩遮住了大部分的面容,只有一双帽檐下格外分明的阴寒残忍的眼神,简直让人不寒而栗。
他真的完全把自己扭曲成了另外一个人。
明明可以站在阳光下,却主动走进黑暗里,余生都要像在悬崖间走钢丝一般,一步走错就埋葬深渊。
为了信念,忠诚,真的值得做到这一步?
你以后,会不会后悔?
小女孩被救了下来,却被安室透吓哭了。
女孩的妈妈扑过来用力抱住了女孩,又哭又笑,“太好了,宝贝,我的宝贝……”
女孩却拖着妈妈后退,抽抽噎噎的指着安室透,“妈妈快跑,这是坏银!”
“真理,你在说什么?这是救了你的大英雄哥哥呀!”妈妈连忙止住了女孩的动作,站起来朝安室透鞠躬,“很抱歉,这孩子估计是吓着了,真理,是不是该和哥哥道谢?”
“不要,他,他好可怕。”小女孩摇头,躲在妈妈的身后,不肯出来。
“请不要在意。”
安室透理解的笑了笑,摆摆手,就要离开。
没想到却被身后的人止住了动作。
莫时鱼一只手搭在安室透的肩膀上,垂下眼,声音柔和沙哑,“宝贝,再仔细想想,刚才那个拿刀对着你的人是不是坏人?那打败了坏人的人,也是坏人吗?”
小女孩立刻摇头,“不对,打败坏人的是好人。”
她恍然大悟,从妈妈的背后站出来,鞠躬,“谢谢哥哥。对不起,我刚才因为你看起来可怕,就说你是坏人。”
她抬起头,微微睁大了眼睛,“而且仔细看,哥哥其实一点也不可怕!”
安室透定定的看了一眼莫时鱼,片刻,他低下头和女孩安抚的弯起眼睛:“……真理桑,你平安无事,才是今晚最值得感谢的事。”
警察随时会来,他们只是短暂的聊了几句,就迅速找借口离开了大堂。
等到他们走到了无人的走廊里,莫时鱼挑起眉峰,似笑非笑,“安室君果然很讨孩子喜欢啊。”
安室透脸色不太好看,反问道,“瓦伦汀大人,为什么刚才要说那些话?”
莫时鱼牵了牵嘴角,“因为有趣啊。”
“这孩子回去以后会把安室君当英雄哥哥吧,多难得的体验?安室君明天杀人的时候会想到那孩子吗?会不会下不了手?”
莫时鱼停步,回头凑近了一些,略带恶意的在他耳畔轻声道,“做英雄和做狗熊,安室君喜欢这样的落差吗?”
“应该不会吧,只有受虐狂才会喜欢吧。”
“……”
安室透极力压抑着自己狂跳的心脏,面无表情、语气冰冷的道。
“别人怎么想和我无关。我只为拿到代号而来,至于这点小事,还不至于影响我完成任务。”
“小事……吗?”
莫时鱼轻声道,不知怎么的,听到安室透的回答,他本来安静的眼底忽然变得躁郁。
像一个涨满气的气球突然被细细的针扎爆了,他的神情漫起了一股极力压抑、却完全无法遮掩的神经质,又像是困兽一般的愤恨。
安室透被看得浑身紧绷,内心又惊又疑,怎么了?
然而下一秒,瓦伦汀就像忘记了刚才的反应一般,后退一步,冲他温柔的勾起了唇,“啊……不愧是安室君,你的决心再一次让我印象深刻。”
安室透看着他,浅色的瞳孔微微收紧,他应了一声,心里却是在想,组织成员真是都像疯子一样,喜怒无常。
眼前的这瓶漂亮酒,也是个间歇性发疯的主。
根本搞不懂哪里刺激了他。
第二天。
滑雪场的冷气,因为凛冽的冷风更添了一分寒意。
人工造雪和天然雪似乎没什么不同,阳光将整个雪地照的闪闪发光,U型的雪道上满是积雪,陡峭的弯度让初学者望而却步。
这里的滑雪场很有名,但此时不是旅游旺季,来这里滑雪的人不算多,也不算少。
安室透会滑雪,但滑的次数不算多,所以不能说很熟练。
他回头看莫时鱼,这家伙的水平明显比他要好,装备也比他高级,刚才安室透是走下来的,这人是滑下来的,控速停下时,扬起了一层雪屑,还挺帅。
莫时鱼回头看他,他穿着深蓝色的滑雪服,扣着帽子,长发从脖颈两侧漏下来,显得脸特别小。
脸色冷白,黑色的护目镜清晰的映着瓦蓝的天空和茫茫的雪地。
他心情不错的伸出两根手指,并在一起在额前一扬,“目标的照片已经发给你,我规定了他的死法和死亡时间,请务必用强迫症的心态去完成任务哦。”
安室透自然是温顺的点头。
“我会坐在缆车上看着你的。”莫时鱼朝他轻笑着摆手。
第44章
安室透走在雪地里时,一回头,看到了坐上了缆车上的莫时鱼。
他坐上去后,将护目镜拉高到了头顶,从高处往这里看,应该是在找他。
安室透伸出手,朝他挥了一下,莫时鱼就自然而然的朝他这里望过来。
阳光刺眼,上方的莫时鱼对他一览无余,但下方的安室透却要眯起眼睛,才能看清莫时鱼。
两人就这么一上一下的对视了几秒,安室透看着瓦伦汀烟灰色的长发在风里飞舞,背后是瓦蓝的天空。
左耳的耳机里传来了裹挟着风声的轻笑。
“看我做什么?我有卷子好看吗?”
安室透眨了眨眼睛,半真半假的说,“如果我说我在思考答题思路,你会相信我吗,老师?”
“嗯……”耳机那边的人一挑眉,顺着这个恶趣味的角色扮演往下说,“看在你是优等生的份上,为师勉强相信你的狡辩。”
安室透忍不住笑了,即便他知道莫时鱼大概率看不到他的笑。
他掩下目光,转身往目的地走去。
瓦伦汀要求的,杀死目标的方法很刁钻,时间也很紧,但对安室透来说不是太难。
这次的目标是个死一万次都不足惜的人渣,杀死他甚至不需要犹豫。
目标在雪地的另一边,那里是贵宾的私人滑雪场,几乎没有人,安室透穿过了分界线,来到了滑雪场内部。这里是雪山的中段,沿着山腰建了一座座木屋,因为临近饭点,有专门送餐食的车往那里开去。
安室透很容易就打晕了开餐车的司机,换上了他的工作服,开着餐车驶向目的地。
开了大约五六分钟,安室透停在了一家木屋前。
总觉得周围有些过于安静了,安室透下了车,先环视了一圈,才把后备箱打开,推出里面保温良好的餐车,敲响了木屋的门,温声道,“客人,您预定的午餐到了。”
里面没有人回答。
安室透微微皱眉,5分钟前,他安装在目标木屋里的监听器还能听到声音,目标才刚刚起床,订好餐后,就和情人在床上暧昧的聊笑,现在里面却是一点声音都没有了。
他又敲了敲门,里面才传来了一声不太清楚的含糊男声,“辛苦你了,放在门口就好。”
安室透的瞳孔不引人注目的微微收紧,他停顿了一瞬间,然后低声应了一声,“是。请尽快食用为佳。”
门内一点声音都没有。安室透把餐桌停在了门口,将小票缓缓压在餐盘下,目光慢慢锁在门板侧面的窗户上。
那里有一个模糊的身影,紧紧贴着窗户,死死盯着他。
安室透忽然猛地降低了重心,门板被一声巨响轰碎,飞溅的木屑滑破了安室透的脸颊,一丝猩红顺着脸颊而下。
在被压缩到仿佛静止的一瞬间里,安室透看到了屋内一个两手托着长管猎枪的、居高临下、蒙着面的高大人影。
他左侧的沙发上是两具死不瞑目的尸体,安室透认了出来,正是他的任务目标和他的情人。
来不及深入思考,安室透眼神一凛,立刻往旁边就地一滚,躲开了直指他头颅的又一发子弹。
他双手撑地,直接一脚利落的踢翻了餐车。
在清零哐啷的一阵餐盘碎声里,蒙面人就看到一个人影猛地贴地闪进木屋。
下一秒,他托着猎枪的手就被安室透一把扣住,一个狠绝毒辣的关节技,直接把蒙面人的手腕拧了180度拐弯,猎枪啪一声落到了地上。
蒙面人影捂着手腕,剧痛让他惨叫连连,但他依然反应极快的咬牙曲膝,狠戾的一记膝蹬,直击安室透柔软的腹部,巨大的冲击力直接让他哐当一声撞倒了身后的书架!
安室透整个人都埋在了书本里,浓重的血腥味直冲喉咙,艰难地试图爬起来,嘴角溢出了汩汩鲜血,刚勉强抬起头,他连哼都没哼一声,立刻偏身躲过了对方踢过来的一脚。
身后的红木书柜被硬生生踹出了一个空洞,可见这力道踢在人体上会是什么效果。
……
这人的身手绝不是盖的,而且身上肌肉很扎实,拼力气拼不过他,速度还完全不慢,让安室透根本没有余力抽出武器。
但蒙面人到底断了一只手,已经失了先机。
安室透借着一个矮身,反应极快的抓住了一个空隙,绕到了对方的背后,一手绕过对方的脖颈,另一只手作为杠杆支撑,发力猛地绞紧了对方的喉咙!
他们一起倒在了地上,蒙面人露出来的两只眼睛满是血丝,死死的睁大,颈部血液不流通带来的窒息感让他眼前一阵阵发黑,脖颈发出了令人牙酸的“咯咯”骨骼错位声,可即便他用手肘用力击打也无济于事。
双手十字构成的裸绞维持五六秒左右就足以让人失去意识,再用力一些,甚至可以直接折断颈骨。
安室透目光锁定在这张蒙住的脸上,眼里淬着森冷的寒光——因为这个人,他的目标被人提前杀死,任务只能宣告失败,瓦伦汀不一定会给他第二次机会……
“你是谁?”在对方窸窣的挣扎里,安室透断断续续的低声开口。
“杀了人,却没有立刻离开,而是躲在门后观察我。如果有机会的话,你也想杀了我吧?可是,刚才看没能瞬杀我,你似乎就一直想抽身离开,看来你不想被我看到脸?”
蒙面人一言不发,见无法挣脱开,他从口袋里猛地抽出了一抹闪着寒光的匕首,反手用力刺向身后的安室透,安室透不得不松开了锢住他喉咙的双手,躲开了这一击。
然而在向后仰首的同时,他伸手一把扯下了对方脸上的黑口罩,猫一样后滚落地。
失去遮挡的蒙面人猛地僵住。
他的呼吸陡然变得紧张起来,背对着安室透,迟迟不肯转过身。
看着这一幕,金发深肤的卧底反而勾起了带血的唇角,“别躲了,本田力。”
……
整个房间陡然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蒙面人没有开口,安室透阖了阖眼,冷声道,“你的手腕被我折断了,以为还能瞒得过去?我大可以现在汇报给瓦伦汀大人,让他把你叫过来,看看你的手还能不能抬起来!”
“……”
蒙面人终于缓缓转过身,露出了一张阴冷恨极的面孔。
正是本田力。
他被勒的声音都发不出来,好一会儿,才沙哑至极的道,“算我小瞧你。”
“没错,我是想杀了你。”本田力冷笑一声,“但我只是想要一个公平的竞争环境,我有错吗?”
“在我看来,整场考核已经足够公平。”安室透开口道。
“少给我放屁。你是受益者,你当然这么说。”
本田力抓紧了匕首,眼神怨毒,“看看上次瓦伦汀躺在躺椅上的那副贱人样,他看上你了吧?有你在,‘波本’这个代号只会属于你!”
“我本以为杀你很容易,但没想到你还有点本事,竟然能弄伤我。但没关系,只要在这里杀了你,销毁证据,一切就来得及。”
说罢,他再一次攻了上来,这回他的动作已经彻底放开,狠辣又迅速,力求速战速决。
“瓦伦汀一个漂亮花瓶,没脑子怀疑到我身上来!”
安室透也抽出了匕首,眼色暗沉。
这家伙完了。他心想。
套他的话也太容易了。
他就没有想过,为了以防万一,早在任务之前,安室透就特意申请了和瓦伦汀全程连上无线电?
也就是说,瓦伦汀从头到尾都能听到这里发生的一切。
本田力显然根本没料到这一点,他的匕首被安室透挡住,两人的武器“铛”的一声相碰,发出了金属摩擦的牙酸声音。
在短暂的角力里,也许是为了发泄怨气,本田力说的话越来越露骨。
“你和他睡过了吧?他在床上带劲吗?是不是碰一下就抖着腰哭了?”
他看着安室透难看至极的脸色,用嗤笑又满眼嫉妒的语气道,“不是我说,你这种细杆子能满足他吗?他怎么就不明白,他那么骚,只有我才能让他哭着尖叫?”
“……这么喜欢看我哭,怎么不敢当面来弄哭我?”
莫时鱼的声音从不知哪里传来,他的音色很好认,轻哑里带着一丝冷色的金属质感。就是此时毫无笑意,显得阴沉森冷。
“什……”
安室透一把挥开对方,冲他点了点自己的耳机,然后趁对方怔愣的一瞬间,一把抽出了手枪,对准了他。
本田力的脸色是彻底变了。
瓦伦汀听到了?
这个狡诈的混血金毛混蛋!他竟然全程直播,不告诉他,看着他讲上司坏话,混蛋!
“哦,我知道了。”莫时鱼轻缓的说道,“是因为你是个只敢嘴上说说的,没本事的孬种啊。”
窗外的一个人影一闪而过,本田力眼里闪过一丝狠戾,他猛地抽出枪,开枪射击,玻璃窗户被击的粉碎,外面空无一人,只有一块残缺的镜子。
不好,是镜子的反光,人在身后!
本田力想回头,可下一秒,一把冰冷的枪顶着他的后脑勺,他的动作猛地僵住。
“鉴于考生本田力蓄意破坏另一名考生安室透的考核,且试图谋杀考官,理由充足。”莫时鱼嘴角勾起了一丝笑,“特申请就地处决。”
下一秒,他毫不犹豫的扣下扳机。
“砰!”
莫时鱼用的正是丢在地上的那把SA-28号霰弹猎枪,近距离发射的霰弹,让本田力的颅骨到肩膀都炸了开来,无头的尸体倒在地上,鲜血和脑浆涂了一地,也溅了身后的莫时鱼一身。
血红的鲜血顺着他的下巴流下,莫时鱼垂下了毫无波动的眼睛,轻缓的说完了最后一句话。
“还望组织批准。”
第45章
莫时鱼满脸血的回头和安室透默默对视。
莫名觉得这个刚杀完人的小灰毛看起来有点委屈的安室透摸出了一包纸巾,递给他,轻声说,“没事吗?”
莫时鱼:“没事哒,没事哒,没,事,哒……”
安室透一噎:“……”
好小众的语言,好领先的精神状态。
莫时鱼放空了两三秒就重新振作了过来,他接过纸巾,胡乱擦了擦脸,和安室透说,“和我一起处理一下现场,刚才枪声太显眼,警察应该快来了。”
安室透自然是点头。
他们迅速的处理了现场,接着低低的拉上了兜帽,离开了现场。大约两三分钟后,响着刺耳警笛声的警车到达了木屋。
退了房,他们离开了滑雪场,坐上了新干线,返回东京。
途中,安室透见莫时鱼一直在拿着电脑噼里啪啦打字,看他撑着头,满脸生无可恋的样子,应该是在和上头沟通。
安室透知道,考官其实并不像有些底层成员想的那么自由,他们受到的约束不比考生少。
在组织内部,整个转正考核有清晰的明文规定,流程也比较复杂,考官做任何多余的事都需要合理的理由,且需要提前申请。
大部分底层成员里传出来考官杀人不眨眼的传闻,完全是双方信息差造成的以讹传讹。
现实是,有资格进入转正考核的考生,战斗素质基本上是上得了台面的,组织培养出来一个的成本都不得了,更别提三个,哪儿能让考官随便杀了……
所以,这次瓦伦汀杀了本田力,哪怕理由已经很充分了,他还是和上头掰扯了这么久,估计回去后得写四五份报告。
安室透看着莫时鱼,虽然这件事说到底和他没什么关系,但他还是有些过意不去——瓦伦汀一看就不像个文科生,让他写这么多报告,他会碎掉的吧?
列车车厢前方的屏幕已经在播放滑雪场的杀人案,警察把这个案件归为强盗入室抢劫,死亡的本田力的身份不明,被视作了抢劫犯内讧被杀死的同伙——某种意义上并没有错。
所有监控、指纹等证据都已经被销毁,这场杀人案注定查不出结果。
“客人。”列车的服务生小姐微微躬下腰,看着两位特等座的客人,“请问要喝点什么吗?”
安室透礼貌温和的微笑,“一杯咖啡,谢谢。”
服务生小姐点头,看向莫时鱼,“这位客人呢?”
好几秒莫时鱼才回过神,抬起头,慢半拍的道,“哦,和他一样。”
服务生小姐点头表示收到后离开,安室透侧过头,看着身边人狂揉灰毛、一副被上司逼疯的鲜活样子,忽然涌现出了一分不真实的感觉。
安室透特意查过瓦伦汀的背景,知道他才刚满20岁,明面上的身份甚至还在上大学。
这个年纪放在普通家庭里,连真正踏入社会的都少,最多是暑假里时不时在各种大企业里闪现的一个清澈愚蠢的实习生,可如今却在为组织卖命,杀人杀的面不改色。
这么年轻的孩子,到底为什么要加入组织?
他不可抑制的产生了这个念头。
“3篇报告。”莫时鱼终于合上了电脑,吐出一口气,报出了自己和上头唇枪舌战的结果,“逃掉了一篇。”他真棒。
安室透沉默了一会儿,轻声道,“抱歉。”
“为什么道歉?”莫时鱼转头看他,他的头发刚才被自己揉乱了,但因为相貌好,反而显得有一种凌乱的氛围感。
柔和的灯光落在他烟灰色瞳仁里,给冷色调的眼睛增添了一分温柔,“该道歉的是我。安室君,我没有守护好你的任务环境,是我的失职。”
“……”安室透和他对视了片刻,仿佛被迷惑了一瞬间。
假如他们真的是心意相通的同伴,瓦伦汀应该是会在你晚回家时给你留一盏灯的那种、很温柔的那种类型吧。
“你还会有一次考核机会。”莫时鱼道,“本该属于本田力的那个任务,现在移交给你。”
金发混血垂下眼,慢慢点了点头。
“瓦伦汀。”安室透忽然开口。
“嗯?”
安室透张了张口,忽然阖上了眼,转而道,“也许现在可以和我聊聊你的转正考核是什么了?”
莫时鱼一挑眉,他沉吟了片刻,露出了一丝怀念的笑容,“嘛。也没什么,那次我去了一趟监狱。”
“……”安室透。
莫时鱼一看他表情就知道安室透以为他去蹲牢子了,面带黑线的补充道,“任务目标在监狱,我也没有办法,只能混进去。”
“而且我不是犯人,我假扮的是狱警。”
安室透做出了恍然大悟状,眉头也下意识的舒展了。
虽然作为警察,他天然就想把瓦伦汀逮进去,但安室透还是不敢想象,假如瓦伦汀穿着囚犯服,走进全员恶人的监狱会发生什么。
怕是整个监狱的犯人都会疯狂的吧?
这已经和身手无关了,完全就是丢了块香甜的蛋糕进狼群里……
卧底大人猛地回神,不行,绝对不行!就算以后瓦伦汀被公安逮了,也一定要给他安排单人!单人狱房!
只是,扮成狱警,穿制服、警棍什么的……安室透默默问道,“这个任务是你的考官为你选的吗?”
莫时鱼理所当然的点头,“这个任务是当时难度最高的。我的考官向来只接这种任务。”
“……”安室透神色一动,摒弃了无关的杂念,升起了警惕道,“听起来是个厉害角色。”
“嗯,他确实厉害。”
“也不知道以后有没有机会见到他。”安室透不动声色道。
莫时鱼看了他一眼,意味深长的勾起唇,他没有说破名字,语调微转,“等你拿到代号以后,自然会心想事成。”
拿到代号以后?
安室透严肃的想,难不成这位是人事?
不管是不是人事,瓦伦汀的考官,极有可能是组织里一个地位极高的高层。
安室透更加坚定了拿到代号的决心,果然只有拿到代号,他对组织的了解才能更进一步。
下了车已经是半夜了,莫时鱼和安室透道别,回到了自己常住的那个酒店。
他之前只草草收拾了一下自己,脖子上甚至还残留着些许血迹,他飞快的洗了个澡,然后披着浴衣出来倒头就睡。
他的精神没有完全沉睡,而是蔓延到了马甲那边。
莫时鱼闭上了眼,再睁开眼时,眼前则是微微晃动的城市夜景。
莫时鱼垂下眼,看到了四只垂落的、荡来荡去的玩偶尖尖,很快意识到马甲大概又上吊了。
因为身体和精神的疲惫,莫时鱼没有接过马甲身体控制权,只是安静的附在马甲的身上。
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的到来,马甲晃来晃去的四肢忽然停顿了一下,默默感受了半晌,然后挣扎着从绳套里挣脱出来,落在地上,化成了白发少年。
他垂下了白色的睫毛,歪着头,猫一样伏地,几乎和月下的影子完全相贴、重合。
“……”
莫时鱼在附身状态不能动弹,只能迷茫的眼睁睁看着白发少年用指腹轻轻蹭着身下的影子。
柔软的指腹传来了粗糙的触感,极尽温柔,他却有种战栗的感觉。
莫时鱼不知所措的呆在马甲的身体里,犹豫了半晌,传达了一个“疑惑”的情绪过去。
马甲立刻向他回应了一个带着无数音节回响的信号,代表着思念、欢迎、打招呼、抱抱等一系列念头。
大概是因为同魂的缘故,马甲传递的信号如同触角一般顺着神经元一路到了大脑深处,在精神层面震荡起奇特的韵律。
比任何的颅内音乐都让人战栗。
莫时鱼发现自己无法适应这样异类的、亲密到极致的交流,他不得不选择安静下来。
眼前横七八竖的躺了一大堆黑西装的家伙,莫时鱼注意到身旁坐着一个晃着腿的孩子。
“真无聊啊。”蓝发异瞳的孩子坐在高脚椅上,也不知道怎么爬上去的,小短腿晃来晃去,完全碰不到地,本来很矮的小孩愣是让自己傲视了所有大人。他望着窗外的月亮,“横滨。”
注意到了马甲的异样,他侧过头,“怎么了?舍雨?”
上山舍雨睁着红色无神的瞳孔,片刻,他缓缓说,“要下雨了。”
一红一蓝异瞳的蓝发孩子歪了下头,“下雨……”
“下雨了,我总是无法平静下来。”
白发少年脑后披着的头纱在月光下镀了一层虚幻的光,他伏着地,垂下白色眼睫,专注的盯着影子的画面,竟有种反哺一般的背德感。
“也许镜子更好……”上山舍雨低低道。
莫时鱼:???
马甲你在说什么啊马甲?
六道骸眼里奇特地笑了笑,“舍雨,你可真像一个哲学家。”
不远处还有好几个活着的陌生男人,领头的那个纹身男人屁滚尿流的跪在地上,“投降,我投降。”
“大人让我们心服口服。请允许我们跟随你们。”
六道骸终于看向了他们,轻声道,“我不需要你们的忠诚。”
他勾起了唇,“我只要你们的命。”
“……”
莫时鱼默默地看着眼前在三秒内彻底死透的一群人。再次感叹幻术是什么作弊器。
马甲和他的小伙伴在搞事情。莫时鱼百分之一百支持。
发展势力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无论怎么改造,第一个马甲到底还是不够强,身边的小伙伴也还是个孩子,走到明面上只会被轻视。
在莫时鱼还没余力抽第二个马甲的时候,他们只能剑走偏锋。
人数太少的势力如何迅速打响名气,让人敬畏三分?答:神秘感。
第46章
广津柳浪带着黑蜥蜴的部下走进了写字楼。
根据情报,白樱在横滨的据点就是这里。
白樱,一个名字宛如童话,做事风格却极其残忍的犯罪组织。
几年前,他们还是混迹在战场上的无政府佣兵,没过多久,就从战争最底层的佣兵经营为地下世界有名的杀人集团。
靠吃战争饭发家的家伙,无论身手还是狠辣程度,都不可小觑。
这次他们来到了横滨,犯下了重重罪孽。
广津柳浪奉港口黑手党的命令,前来解决他们。可不知为什么,到目前为止,他们没有遇到一个人。
头发花白,但气质优雅的西装老人抬起戴着白色手套的修长手指抚过一个热水壶。
还有余温。
旁边的洗手间的灯都亮着。却空空荡荡,一个人都没有。
也没有血迹和尸体。
仿佛前一秒,白樱的所有人还在做各自的事,可下一秒,他们都人间蒸发了。
一百多号人,无声无息的没了。
这是怎么做到的?
哪怕是港口黑手党的力量,要全歼这样一个组织,也不是动动手指那么简单。
甚至安静到没人发现异常。
他的身后,穿着一身黑、身材清瘦的芥川银绕过了一堆泡面碗之类的生活垃圾,看了一眼大楼的窗外。
整个区域寂寥无人,没有鸟叫虫鸣,一片寂静。除了一片惨绿色的树木,没有任何生命存在的痕迹。
真是一个阴森森的地方。
“难不成还是鬼做的不成?”立原道造说完就自顾自笑了。怎么可能?
港口黑手党们一层层楼梯往上走,身后的楼梯变得无比黑暗,好像黑暗在一点点的侵蚀了身后的空间。
本来没有那么重视今晚的任务的广津柳浪,此时将注意力集中到了最高水平。
他明白,任务出现意外了。
而且是很棘手的意外。
港口黑手党平常的对手大部分都是明明白白站在眼前的敌人,这样诡异渗人的、空无一人的黑漆漆的房间,哪怕是他们,心里也有些没底。
“……谁在那儿!”走过一个窗户时,身后的立原道造忽然猛地竖起了枪,直指窗口。
有几个成员立刻回头,眼前的一幕让他的脸色一下子汗毛倒竖,差点尖叫出声——
只见一个小人正站在玻璃外、把惨白的脸贴在窗上,用黑窟窿一般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们。
什么东西?在场所有的黑手党皆是吓了一跳。
这里可是六楼,外面没有任何落脚的地方!怎么会有一个人站在外面?
“别开枪!”广津柳浪回头,飞快的低声道,“只是一只娃娃!”
所有人定睛,这才发现,他们以为是一个人,其实只是黑暗里看得太快产生的错觉。
玻璃外的,只是一只白色的布娃娃而已。
立原道造脸色难看的收回枪。心想这娃娃刚才在吗?还是凭空出现的?
他不想承认,在走过这扇窗户时,余光忽然看到一张惨白的脸贴在窗户上是什么感觉,连训练有素的他都被吓了一跳。
广津柳浪走近了一步,仔细观察,这才发现,娃娃并不是凭空飘在外面,而是上方有一根绳子吊着它的脖子,把它吊在窗户外,和他们之间隔了一层玻璃。
大概是因为风的原因,娃娃垂落的身体一下一下的撞着玻璃。
“咚,咚,咚”。
广津柳浪看着这只眼珠黝黑的娃娃,心里生出了一种诡异的感觉,娃娃的眼睛死气沉沉,又似乎一直在盯着你看。
但怎么看,这都只是一只没有生命的布娃娃而已。
“应该是对方留下的线索。”
广津柳浪轻声道,以防有陷阱,他谨慎的没有选择开窗,而是绕到了楼上的窗户往下看。
窗户是封死的,从里面打不开。
广津柳浪眯起眼睛往下看,发现了一根系在窗户上的粗糙麻绳,绳子的一端系在眼前窗外的防盗窗上,另一端则紧紧的勒住了娃娃的脖子,让娃娃的脸正对着楼下一层的窗户。
他们几乎可以看到娃娃的脖子被绳子勒出的深深的勒痕。
不止是立原道造,其他人也皱起了眉。
港口黑手党不是虐待狂,他们不会把猎奇的死法当做消遣,这样的手法,哪怕是对一只娃娃,也让人看着很不舒服。
“这背后大概率是个虐待癖。”立原道造眼带厌恶的下了结论。
故意把一只布娃娃吊死在窗户前,让他们走过时看到,欣赏他们惊吓的样子,这是一个充满了优越感、和展示欲望的刽子手。
经验更加丰富的广津柳浪则是观察了娃娃几秒后否认道,“娃娃脖子上的绳结在前方,不在后方,代表自己为自己系上绳索。幕后者将它视作了自己。”
“他更可能是在借这种方式发泄情绪。”
可不管是哪种情况,窗户从里面打不开,那娃娃是怎么被挂在外面的?
对方应该有这方面的异能。
他们搜了一圈,整幢楼都只剩下这一只可疑的娃娃。
“到外面看能不能把它解下来。注意陷阱。”广津柳浪率先往楼下走去。
到了室外以后,芥川银注意到立原道造脚步顿了一下,她有些疑惑,但紧接着,她看到身前的广津柳浪的脸色也忽然变了。
银怔了几秒,忽然反应过来。
今晚根本没有风!
那只娃娃不是被风吹的动起来的!
那刚才是什么东西在推着娃娃一下下地撞窗户?
就在芥川银回头的一瞬间,一个娇小的白影从高空坠落下来,“啪”一下掉在了地上。
娃娃重重地摔在地上,它的头被摔掉了,拖着长长的白发,滚了一圈,停住不动。
所有人一下子如临大敌,死死盯着这只断成两节的娃娃,周围安静的像一根针掉下来也能听到。
广津柳浪感到了棘手。
他此时甚至没有看到任何一个敌人,但周围的所有伙伴几乎都被一惊一乍搞得草木皆兵。甚至已经有年纪轻的成员想跑了。
对方应该在人心这方面颇有研究。
不过,这里到底还是有胆气过人的年轻人。
“装神弄鬼。”鼻子贴着创口贴的红发少年立原道造举起枪,对准了娃娃,“只有弱者才会用这样拐弯抹角的手段。”
外表是小混混性格的他毫不犹豫的开了枪,极佳的枪法让子弹正中了娃娃的眉心。
娃娃的脑袋被冲击的在地上滚了几圈,洁白的头发染上了灰尘。
周围依然没有一丝动静。这样堪称挑衅的举动,并没有引起对方的愤怒。
广津柳浪眯起了眼睛。
周围实在是太安静了。
他环顾四周在,这回他用上了比刚才仔细几倍的观察力。
他很快发现了诡异的地方。
整个大楼周围停满了车,大概是因为没有专门的停车场,车子又实在太多,这里的每一辆车都车头咬着另一辆车的车尾,紧紧地挨着,显得拥堵不堪。
仔细想想,这样的停法很奇怪。
这样车与车之间近到要贴着的距离,看似停下了更多的车,但却完全没考虑过合理性——该怎么把它开出来?
而且这里所有车的排列都杂乱不堪,像被搓乱了的麻将台,光看着就让人心生烦闷。外面的车堵在过道里,里面的车根本出不来。
怎么会有车是这种停法?
广津柳浪眼角忽然捕捉到了什么影子动弹了一下,他神色一动,立刻转身大步走进了一辆车,冷静的垂眸看着黑漆漆的车窗。
周围实在太黑,很难凭肉眼看清里面,有机灵的手下举起了手电筒打向这里,才终于照亮了车子的内部。
一张煞白的脸,正紧紧地贴着车窗,从里往外看着他们。
对方的脸和车窗之间挤的实在太用力,让他的脸已经扭曲变形了,渗血的眼珠子怨毒的看着他们。
广津柳浪认了出来。
这是尾道林场,白樱的首领。
“老爷子!”立原道造失声道。
广津柳浪猛地抬起头,这才发现大楼周围的每辆车里都坐满了人。
无数双眼睛一眨不眨地躲在黑暗里看着他们,从他们走进这幢大楼开始。
原来那失踪的一百多人在这里。
“鬼,鬼啊——”身后的年轻成员已经被吓破胆了,连滚带爬的逃跑。
下一刻,无数人影从车里倾倒了出来,簇拥着往这里拥挤过来,每个人身上的死法各有各的恐怖,其中不乏异能者,地上很快被染上了血红。
“不要慌,到我身边来!”广津柳浪回头厉声道。
对方有操纵的异能力?控制尸体?还是什么?
这些都不重要,能做到这个地步,对方的实力非常强!
广津柳浪一个人在这里还好,但他的身后有大量年轻血液,绝不能让这些人死在这里!
巨大的枪声响彻了横滨。
莫时鱼一直觉得家教的幻术设定是个作弊器。
可惜他的幻术不够强,比不上他的异瞳小伙伴六道骸那真的能让世界上下颠倒、死尸复活的幻术……
不然“免物攻+精神污染”什么的,马甲可以成神了。
莫时鱼并不想依附于任何一个势力,把自由交出去。他只想建立自己的组织,积累足够保护自己的力量。
和港口黑手党的第一次交会很成功,马甲他们甚至没有露面,就借着白樱组,成功在港口黑手党心里树立了一个不弱的形象。
只有让他们引发的事件足够有冲击力。才能让地下世界记住这个异军突起的势力。
这是莫时鱼建立势力的第一步。
收回精神体的莫时鱼终于安心的闭上了眼。
然而,此时心情宁静美好的他还不知道,他再不去管管警察那边,他自己的老窝就要被捣了。
时间回到几小时之前。
两个身高腿长的警官来到了目的地。
“这条路还挺好看。”松田阵平视线停在浅绿色的路标牌上。
路的两边都是香樟树,树枝轻摇,亭亭如盖。
这里就是KumoRoad。
一切的起始。
第47章
“这里似乎是个挺火的打卡点。”萩原研二轻划手机,在查到这个地方之后,很多情报就顺其自然的一起带出来了。
比如这个帖子。
这是一个集合了甜品爱好者的论坛,用户大部分是女生,偶尔会有女孩分享别的生活话题,久而久之,论坛逐渐演化成了各种主题都有的综合论坛,但还是以甜品制作和甜品打卡等为主。
萩原研二还挺常逛这个论坛,大概是因为他的女性好友很多,她们刷论坛的时候也会和他分享,久而久之他就对这个论坛了解不少。
萩原研二此时在看的是6个月前的一个帖子。
标题:【一人血书云朵路的fuwafuwa店长把你家走丢的小灰猫找回来】
【一楼(楼主)】大家好,又到一年一度怀念白月光的日子了。我最爱的白月光果然是这对啊。明明短暂如流星,但后劲儿十足,磕过的都说好。
【二楼】啊,是这对啊,这对我嗑的其实是CB向,但不管怎么嗑都是好嗑的,远目。
PS.昨天去Fuwafuwa,看到店长又做咖啡又结账又端蛋糕忙的飞起,可他一直不招店员,果然是留着位置等小灰猫回来吗?
【三楼】谢谢你,刀子精,这年头你这样的好心人不多见了。(含泪吞刀)
【四楼】不是,小灰猫是谁?fuwafuwa家的猫不是三花吗?
【五楼】楼上应该是近两年的新客人吧,我们说的不是真猫,是fuwafuwa两年前的一个店员,因为是少见的灰发灰眼,长得还超级蛊,一直有变态骚扰他,搞的他很容易受惊,就很像只猫一样,所以我们说他是只小灰猫。(PS变态都去死!!——)
fuwafuwa家的三花猫也是他抱回来的。那段时间fuwafuwa火的没商量,可惜他就做了一个月左右就离开了。
【七楼】你可以不知道fuwafuwa,但你一定听过《咖啡两三只》,那部ins上很火的条漫。就是以他们为原型的条漫。
【八楼】啊就是那部Q版动物开咖啡店日常的那个条漫?哇我老喜欢看了!
【九楼】你见到真人就知道这部条漫完全是纪实漫画……保护欲爆棚的金毛店长×漂亮但丧兮兮的灰猫店员什么的……条漫依然很甜,但现实已经BE了。
【十楼】所以现实是金毛店长知道灰猫店员不会回来了,但依然永远给他留着位置,养着他留下的三花妹妹吗……
【十二楼】呜呜太刀了,我哭死,港真大家知道小灰猫到底去哪儿了吗?
【十三楼】他回中国了吧?我记得他是中国人。
【十四楼】果然HE都只在小说里,现实永远是意难平。
【十五楼】真的……小灰猫要是看到这个帖子,可不可以考虑来霓虹,哪怕旅行也好,fuwafuwa的店主一直在等你啊……
萩原研二表示这不是他认识的那个小灰毛他名字倒着写。
但奇怪的是,这里离他和莫时鱼第一次碰见的地方开车不过10几分钟,可看论坛里这些经常去Fuwafua店里的客人的说法,莫时鱼一次都没有再回过这家店。
明明他和这家店的距离近的好像只要多走几步就能回家。
萩原研二回头看了一眼松田阵平,发现他冷峻帅气的幼驯染在低头刷手机,“小阵平,你在看什么?”
松田阵平抬起眼,很酷帅Boy范儿的给他看手机里的萌漫,“啊?我在看《咖啡两三只》。”
萩原研二:“……”
黑卷毛的警官收回手机,一脸冷峻的点了关注,“画的还挺有意思。”
这个画手似乎就是靠这部漫起飞的,点关注时,屏幕上还出现了一个小灰猫用两只爪子比心的动画。
松田阵平有点惊叹,于是点了取消,再点了一次关注。又饶有兴趣的看了一遍动画。
萩原研二在一旁默默地变成了半月眼:“……”好好好,这年头全都流行反差萌了是吧。
玩笑告一段落,他们沿着路走,很快找到了地方,推开了这家蛋糕店的门。
风铃发出了轻柔而悦耳的叮咚声响。
刚走进来,萩原研二就闻到了烤炉里刚烤出来的焦黄色的起司牛角面包的黄油香味,一只懒洋洋的三花猫趴在专属的小沙发上,在他们进来时耳朵尖尖动了动,打了个哈欠,依然懒懒的闭着眼。
墙上挂着今日推荐商品的小黑板,这个蛋糕店的氛围很轻松写意,风格和云朵路相得益彰。风铃声响了以后,在后厨忙碌的一个身影叫了一声“欢迎光临。”
声音意外的浑厚。
萩原研二知道这家名字少女心的蛋糕店的店长其实是个学土木工程的猛男,完全是为了母亲的店不落魄下去才子承母业、一直开到现在。
萩原研二首先露出了招牌的亲和力满分的微笑,他走到了前台,点了两杯咖啡,“麻烦了。”
店长道:“好。”
在等咖啡的过程中,萩原研二注意到甜品店的墙壁上挂着很多很多照片,几乎把一整面墙都贴满了,他眯起眼睛观赏,里面有猫的照片,也有人的照片,但他却并没有看到小时鱼的身影。
萩原研二也不着急,一张一张的细细打量过去,直到角落里的一张照片吸引了他的注意。
拍摄者的角度在偏后方,没有把人的全脸拍进去,只有一个侧影。
那人抱着猫坐在地上,垂着头逗猫,穿着咖色的围裙,长袖被挽到了手肘处,只有一头烟雾一般的灰发,还是短发,发尾随意的乱翘,估计是刚睡醒,没梳头发。
光看一个背影就能看到一股干净又清爽的少年感,和现在长发时那种撩人而蛊惑人心的味道截然不同。
照片里面的人应该是注意到了镜头,往镜头这儿微微侧过头,萩原研二看到一点放松扬起的唇角,他在笑,笑的毫无阴霾。
萩原研二像被这一抹笑刺到了一般,心里蓦地痛了一下。
沉默了良久,他回过头,面色无异的和店长说,“店长,可以问问这张照片拍的是谁吗?”
“哪张?”
店长正在洗倒咖啡的杯子,拿毛巾擦拭,闻言抬头,在看清萩原研二指的照片是哪张后,他的神色登时变了一下,看着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的目光立刻变得警惕冷淡,还有一丝隐隐的敌意。
“以前在这里工作的店员,怎么了?”
松田阵平明显感觉到了店长的情绪变化,他在观察他们的反应,大概只要他们的神色里有一丝不正常的痴迷,店长就会一拳头呼过来教他们做人。
这种在一般人看来反应过度的保护欲,反而让两位警官的心里更加笃定,萩原研二收敛了笑容,出示了证件,向店长道,“店长您好,我叫萩原研二,我旁边的这位是松田阵平,我们是这附近辖区的刑警。”
“……警察?”
萩原研二点头,“前段时间,这位店员出现在了某个案件中,因为一些原因,我们必须查一下两年前在他身上发生的事,所以才找来了这里。”
“什么?”店长瞳孔蓦地一缩,他放下了毛巾大步过来,抓着萩原研二的衣襟,连声问道,“你见到时鱼了?他现在在日本吗?他被拖进什么案件里了?他怎么样?还好吗?”
时鱼,果然找对了。
看着店长这焦急到反常的反应,松田阵平拿下了墨镜,不动声色的眯了一下眼,身旁的萩原研二则连忙温声安抚道,“别担心,他没事,他……”
俊秀的警官忽然顿了一下,一些安慰的话忽然卡在了喉咙口,再也说不出来。
他的眼前晃过过去看到那青年时的画面。
第一次见面,小时鱼在介绍自己时反应迟钝,像很久没有听到以至于忘了自己的名字。第二次,他化了妆,半夜去了酒店,被一个黑道首领揽在怀里。
第三次,他浑身都是电击伤口,手腕上是被带着倒刺的绳子勒到发紫的伤口和淤青。
“不,不是没事。”萩原研二阖了阖眼,声音变得沙哑起来,“他也许正在遭受某个势力的迫害,我们无法确定。”
“什么意思?”店长手指发白,看上去很想把萩原研二倒过来抖一抖把话一下子抖干净。
萩原研二也不含糊,语气郑重而诚恳的道,“店长,和您实话说,我们没有任何证据能佐证我接下来的看法,因此不能公开立案调查,现在来找你,完全是我们私底下的行为。”
他低声道,“我认为他长期处于危险中,有人控制了他的自由,胁迫他,利用他……不当谋利,而这很可能和两年前,他忽然离开这里有关。”
“……”
店长后退了一步,低下头,喃喃道,“怎么会这样……”
松田阵平道,“两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店长抬起头,他的眼眶通红,终于断断续续的开始讲述,“那天,他留下了一张纸,告诉我他要离开,和我道别。可我知道不对。他一定不会连面都不见一面就离开。他是个……特殊的孩子,他不可能这么对自己不负责,他是失踪了。”
“可我没有证据,只要没有证据,警察就一直不立案。他是中国人,我除了报警,还去了大使馆。可没有用……大使馆说他已经不在日本境内了,我连他的位置都打听不到。”
“在他失踪了5个月后,他回来了一趟。”
第48章
“回来了,一趟?”松田阵平在心里缓缓地揣摩了一遍这句话。
店长垂下眼,他的头发是浅金色的,眼睛大,鼻梁挺,笑起来的时候阳光纯粹,但不做表情时就有些像一只耸拉着耳朵的委屈大金毛,他道,“你们不知道我那天从外面回来,看到缩在我店门口的时鱼,有多高兴。”
那个清晨,店长胡子拉碴、失落的从外面回来,一眼就看到了店门口那道熟悉的人影。
他几乎是不敢置信的站在原地看了很久,都不敢动弹,还以为这是他日思夜想后做的一场美梦。
直到他走近,站在莫时鱼面前,用手指触碰到了对方,才确定他不是自己的幻觉。
只是轻如羽毛一般的触碰也让蜷缩在店门口沉睡的莫时鱼立刻惊醒了,他睁开眼,抬起头,在看清眼前人是谁后,颤抖的瞳孔才缓缓平静下来,“店长。”
“时鱼……”
店长轻轻的开口,生怕声音一大就把眼前的人吹走了。
他注意到,莫时鱼的头发留长了,只用一根黑色发带松松的绑着,灰色的发尾从一侧肩膀垂落至胸前,还有一些发丝浸湿贴在了脸侧——
他似乎刚才睡觉的时候出了很多汗,可现在明明已经是秋天,天气早已转冷了,他很热吗?
灰发青年整个人消瘦了许多,他应了一声,抬起眼看着店长,牵了牵嘴角,声音沙哑而柔和,“是我……好久不见。”
店长本来极力压抑的呼吸,就被这么一句话给搅乱了。
他不争气的红了眼眶,上前用力抱住了他,“你小子……消失了这么久,以为就这一句话就能打发我吗?你到底去哪儿了——!你知不知道我要被你吓死了……”
说到最后,店长声音已经接近哽咽,狼狈的闭了口。
莫时鱼回抱了他。
他的日语比以前好了很多,本来还是一句话超过三个语法就会鸡同鸭讲的水平,如今却连口音都没了,他一遍一遍的道,“嗯,我知道。我知道。对不起。”
听到这里,萩原研二微微皱着眉,“他没有求救,或是暗示求救?”
假如小时鱼是找到了机会,从某个控制他的地方逃了出来,他不应该立刻向他人求救吗?
店长摇头,“没有,他的反应始终很平静,这也是让我稍微冷静了一些的原因,我仔细检查了一遍他周身,没有看到他的身上有伤口。”
“除了瘦了一些,他看起来精神很稳定。我追问他是不是被伤害,他否认了。”
……
“没有遇到坏人啦。”灰发青年似乎是笑了一下,“主要是手机弄丢了,没法和你联系,才害得店长这么担心。”
“我一直想早点回来,因为我知道店长绝对会越想越糟糕,这五个月一天也没有休息好吧。”
店长说,“还好,我是体育生。”
“……店长,不要骗自己了,你是学土木的。”
店长默默扭头。
他就知道给莫时鱼看他的大学毕业证是个错误。
被这么一打岔,气氛轻松了起来,店长紧锁的眉眼也下意识松开了。
莫时鱼坐在蛋糕店里,手里握着被店长做的热巧克力,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他的眉眼,三花猫依偎在他的怀里。
店长觉得眼前的人好像有些变了,但具体是哪里,却又说不出来。
他更漂亮了,睫毛长而密,烟灰色的瞳仁病态而美丽,刻意迎着灯看过来,里面映着一点火焰一般的灯光,显得柔而亮,似乎和以前没什么不同。
“我当初一个人来日本,连行李箱都没有带,其实是因为我和家人吵架、赌气的结果。在五个月前,他们终于找到了我,把我带回了国。”他解释道。
“那天,我本来想当面和你道别的,可他们特别着急,所以我只来得及留下一张纸条。”
这话听不出什么毛病,如果是这个原因的话,家人着急、匆忙一些也情有可原。
店长点了一下头,又皱起眉,“可你和家人吵架这件事,之前一直没有提过?”
莫时鱼道,“因为太丢脸了,说了肯定会被你骂的。”
“这倒是。”店长勉强接受了。
他没有意识到莫时鱼一直在紧盯着他的反应,似乎在紧张他信不信一般。
莫时鱼看着店长,抱着猫的手收紧了一些,引得猫尾巴转了一下,“这几个月,我想了很多,终于明白以前的我有多不懂事,我不能再任性的留在这里,也绝不能再让爱我的人担心我。”
“……”店长顿了一下。
做甜品这一行,要把每一种原料精确到克数,特别是能做到开店的,哪怕他外表看起来是个金发猛男,但实则他的内核稳定,观察粗中有细。
他看得出来,莫时鱼刚才的这句话绝对是出自内心,下定了决心,真的不能再真。
“所以,你要回国,不回来了?”店长轻声说。
莫时鱼阖上了眼,“是,店长,以后不要再找我了,你太累了,好好睡一觉吧。”
他站起来,深深地弯下腰,“这些天,谢谢你的照顾。”
萩原研二安静的听完了整个过程。
他和松田阵平对视了一眼。
有之前查的一部分资料做支持,他们当然听出来了。
这段话,有人从头到尾都在说谎,却在每一句话里都夹杂着真情。
至少莫时鱼失踪的那几个月,他不是跟着他家人回了国,除非他的故乡在斯洛伐克。
脑海里闪过了什么,萩原研二重复了一遍,“‘我不能再任性的留在这里。”
“也绝不能再让爱我的人担心我。”
这句话,对象是店长吧。
萩原研二觉得,自己应该明白了这孩子在和店长道完别后,一直到今天,一次都没有再回过这里的原因。
警局记载的报警记录里,这个失踪案在报案5个月之后被店主主动撤销了。
莫时鱼彻底斩断了和这个温暖的地方、温暖的人的所有羁绊,从此,哪怕他死在了哪个角落里,店长都不会再知道,也不会连累他。
这真的是一个18岁的孩子应该有的觉悟吗?
……
萩原研二阖了阖眼,喉咙干涩的吓人,他忽然不知道自己和小阵平找来这里,是不是做错了。
如果店长知道了真相,恐怕绝不会放任自己再这么平静的开着店,日复一日地等待一个不会回来的人。
他会毫不犹豫的去寻找莫时鱼,卷进这个旋涡里。
萩原研二艰难地让自己直视店主通红而悲伤的眼睛,艰涩的开口,“谢谢你的配合,具体的情况,我们会继续调查。”
店长似乎被这句话弄得愣了一下,眼底猛地沉了下去。
松田阵平接了话,“店长,别担心,他还活着,性格也很好,没有长歪,你只要继续开店就好,不要和别人提我们来找过你这件事,千万不要。”
店长看着他,道,“两年前,别的警察也是这么说的,后来就一点声音都没有了。”
“没有证据,没有立案,他甚至不是本国人,我经历过这个,你们警察做事有流程,没有人愿意做一件毫无回报、甚至可能违反纪律的事。”
他抬起头,看着这两个年轻无比的警官,“告诉我,假如……假如他真的在危险中,你们会跳过这一切障碍,去救他吗?”
萩原研二的瞳孔颤抖了起来。
半晌,他一字一顿、坚定的承诺,“会的,一定会的。”
一旁的松田阵平心想,这可真是个了不得的承诺。
也就只有他们这几个“叛逆的警察”才做的出这样的承诺吧。
他阖上眼,勾起一边嘴角笑了一声。
……
在离开前,萩原研二接过了店长递过来的,做好的咖啡,忽然看着那道铺满照片的墙,“为什么只留下这张照片?”
店长跟着看了一眼那张照片,“我一向不会把有他的照片放在这里,会有讨厌的家伙偷走。这张照片……是他走了以后,我贴上去的。”
在最角落的地方,只有一个背影。
没有多少人会注意,但店长每天抬起头就能看到。
萩原研二闭上眼,“我明白了。”
天光乍亮。
莫时鱼一觉醒过来,摸进了洗手间,打着哈欠,默默地看了眼镜子。
不知为什么,醒过来之后,他的右眼皮就一直在跳。
莫时鱼歪着头,从安室透想到波本想到琴酒,从可爱的马甲想到自己,都没有想出来出了什么问题,只好作罢。愉快的出门吃了早饭。
他调出了良久没有看的系统,看了一眼面板。
不知不觉间,他的点数已经积累到了【730点】,下一次抽签机会指日可待。
这可比过去两年积累的快得多了。
果然在回到日本、接触红方之后,点数就立刻突飞猛进,特别是在他发现还有两个动漫的羊毛给他薅之后。
不过要说贡献最大的人,竟然是那两个炸弹犯。莫时鱼翻了翻好感度的明细表。
这两位在名柯的历史上有过浓墨一笔的炸弹犯,显然也被系统算进了【原著人物】,他们对莫时鱼的好感度在死前飞快的涨到了满格100。
一下子就贡献了200个点数。
头脑越简单的罪犯,对他身上的光环就越没有抵抗力。
莫时鱼忽然摸了摸下巴,等等,假如炸弹犯也能算入好感度计数,那名柯那几百集的罪犯不都可以纳入他的羊圈?
他接着就否认了,系统应该不会留这么大一个漏洞。大概率只有影响到主线的罪犯。
而且就算都能算进去,现在让莫时鱼回忆,他也只记得起诚实医生,新出医生,普拉米亚之类印象很深的名字,其他的是真不记得了。
嗯?莫时鱼翻好感度表的手忽然一顿。
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的好感度,在昨天忽然猛地提了一下。
【萩原研二:75(+20)】
【松田阵平:70(+35)】
一下子加了这么多?
他昨天还杀了个人啊。这是什么值得加好感度的事儿吗?
你看人家透子的好感度连20都没有!
莫时鱼有点僵硬,不对劲,绝对不对劲。
他有一种尾巴被警官抓住的感觉。
莫时鱼走进了电梯,往地下车库走,艰难地按捺住了跟踪警察的冲动,他现在身上还有考官必须佩戴的定位器,不能作死。
开了车门,坐进驾驶位,莫时鱼刚想启动汽车,动作猛地一顿。
背后有另一道呼吸声!
下一秒,一只戴着皮质手套的手掌从背后的黑暗里伸出来,绕过他的脖颈,用手肘固定住,蓦地收紧,莫时鱼被迫抬高脖颈,后脑紧紧靠着皮质靠背,缺氧让他苍白的脸上泛起了薄红。
莫时鱼的手指在身旁胡乱抓了几下,一把抽出了旁边储物柜里的圆珠笔,反手猛地捅向身后的人!
背后人用另一只手闪电般锁住了他的手,莫时鱼直接卸了拇指关节,圆珠笔在手里划过一120度的半圆弧,尖利的笔尖直接对准着这只手背捅下去。
对方选择收回了手,后仰一下,躲过了这一击,逃过了绞喉的莫时鱼顺着靠背滑下去,扭头翻身到了后座,用力压制着身后人。
对方的力气比他大,这显然并不容易,两个人从左边的座椅滚到右边的座椅。
很难想像此时外面经过的人看到这辆摇晃的汽车是什么感受。
最终莫时鱼坐在他身上,伏下上半身,腰臀线蜿蜒起伏,目不转睛的盯着对方暗绿色的眸子,两人距离近到几乎眼睫交错。
莫时鱼勾着不太善意的笑,在哑声的呛咳声里呢喃,“你弄疼我了,Gin。”
琴酒一只手把着他的腰,倒是也缓缓勾起了一丝笑意。
“你的警惕心能有你这张嘴一半好听就够了,瓦伦汀。”
第49章
现在这个姿势很考验腰力,莫时鱼只维持了一会儿就有点吃力,他也不在意,一只手撑在琴酒头侧的皮质座椅上,另一只手将发丝拢到耳后,黑色长风衣微微晃动的衣摆下曲起两条长腿。
他垂下头,将略带呛咳的喘息夹杂着笑声,报复性的喷洒在琴酒的耳侧,温热而暧昧。
“我也想更警惕一些,可Gin,原谅我对你太过熟悉。”
瓦伦汀的动作亲密,说话缠绵,却从来只是浅尝辄止,克制而撩人,像只恃宠而骄的猫,琴酒的语气里带着些微的挖苦。
“你最会找借口。”
“我是真心的。见鬼。”莫时鱼低声抱怨道,“假如上帝能把你那该死的疑心病改了,我一定会真诚的感谢他。”
琴酒平静的回答,“你拜错神了,中国人。”
“唔,那财神爷?”
这时,外面忽然有脚步声经过,二人诡异而默契的安静了下来。
莫时鱼垂眼看着身下的银发杀手。后者没有动弹,只是以从下往上的姿态,半抬着一双眼睛看他。
不得不说,这画面真是难得到让人骨头发痒。
莫时鱼的手指忍耐的抬起又放下,艰难的将以下犯上的念头按下去——
不得不说,此刻安静的车内,配着外面的人声和狭小逼仄的车厢,像加了一层滤镜一样暧昧不清,仿佛他们真的躲在车里做什么一样。
可明明就算现在别人打开他的车门,也只会看到两个衣衫齐整的成年男性在车里……打架而已。
莫时鱼的底气来自于琴爷60分及格的好感度。
等了一会儿,见外面没有人了,莫时鱼慢吞吞的直起腰,从琴酒的身上翻过去,重新回到了驾驶位。
他把头后仰靠在椅背上,左手手指在右手上摸索片刻,猛地一用力,把脱臼的右手拇指关节“咯拉”一声掰到原位,缓缓吐出了一口气,“去哪儿?”
琴酒开了车门,先是看了一眼监控摄像头,收回视线,坐进了副驾驶位,神色自若的整理乱掉的衣襟,把歪掉的礼帽扶正,银色发丝下的幽绿眼眸古井无波,“去基地,A04系列实验出结果了。”
“A04?”莫时鱼下意识的皱眉,眼里本能染上了抗拒和厌恶,“那群家伙还没下地狱?”
琴酒看了他一眼,“很遗憾,没有。”
A04系列的实验以开发人体潜力极限为目标,莫时鱼曾经就去看过一次,那次他回去后一个星期都食不下咽,看到肉块就想吐。
这跟杀人的感觉相似但又不同,因为更加恶心。那些躺在实验台上形状奇怪、哀嚎不止的异形,简直考验人的san值,更不要提他们从前都是人类。
这种毫无人性的实验方式让莫时鱼厌恶到了骨子里,偏偏人命向来在组织里不值钱。
是的没错,漠视生命在组织里是政治正确。
顺带一提,博士负责的项目是B01系列,没有A系列的那么受重视,主攻方向是特殊武器研发,莫时鱼的黑绳就是从博士的实验室里拿到的,此刻正缠在他的手腕上。
连带着一起回想起的东西让莫时鱼的眼底幽冷冰凉,随即又笑了起来,
行动组和研究院表面虚以为蛇,实则两看相厌,科学家觉得满手血腥的杀手们粗鲁无脑,杀手们觉得科学家拿着天价项目资金吃干饭,一点成果没有还整天拿鼻孔看人,好像你长得有我高似的——总之私底下小摩擦还挺多的。
莫时鱼的恨意毫无掩饰,“我可以拖几个下地狱吗?”
“这是公开的学术交流。”琴酒冷酷拒绝,“杀一个一年没有假期。”
“……”算你狠。
莫时鱼走进研究院的时候,周围都是穿白大褂的家伙,他们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也有相当一部分一身黑的家伙,都是其他部门来参观的高层。
虽然衣服不同,但他们的脸上都挂着相似的虚伪笑容。
似乎在交杯庆祝。
组织虽然大部分产业涉黑,但本质上其实是个技术流企业,这种大项目实验的重大突破,高层无论看得懂看不懂,基本都会来看看。
在场人数不超过50人,可以说整个组织大半边天都聚集在这里了。
几乎是莫时鱼和琴酒走进去的一瞬间,就有数道目光往这里看过来,在触及那抹烟灰色的高挑身影后,纷纷凝滞了一瞬间,还有好几个外表风尘仆仆的陌生白人看了一眼就不动弹了,久不照太阳的苍白面孔染上了病态的红晕。
“上帝啊,那是谁?”有人呢喃,“是精灵吗?”
“精灵?那不是精灵,”有个研究院的高层看他目不转睛的样子笑了,“那是让人神魂颠倒的魅魔,是诱人堕落的海妖。”
“你没见过他?他是组织珍贵的宝物,可惜有恶龙守着。”
“恶龙……?”哪怕知道他现在的动作很失礼,那个白人眼睛还是不舍得移开,直到那边的灰发青年往这里看过来,朝他投来了似笑非笑的一眼。
那一瞬间,他只觉得浑身血液上涌,下意识讨好的回了一个笑。
但那青年已经把眼神收回去了,冷淡又嘲弄的勾唇,再也没看过来一眼。
ThatsluttyWhore……白人猛地咬紧牙关,各种施虐性交的想法让他的眼睛变得阴暗晦涩,“他被裹的真严实,独占可不是美德。”
那人耸耸肩,“你去和粗鲁的家伙辩论吧。”
因为人还没来齐,所有人在一个类似于报告厅的地方等了一会儿,莫时鱼自若的靠着墙,随手从旁边的桌子上抓了一块蛋糕啃,打了个哈欠,“啊,如果这里有炸弹就好了。”
把这群白大褂们炸上天。
琴酒没说话,他知道瓦伦汀向来对实验室恨之入骨,因此也没阻止他阴暗的碎碎念。
不过,看他们虎视眈眈但毫无办法的样子还挺能愉悦人的,莫时鱼看着那一张痴迷到极致的陌生面孔,眼里也带上了病态的恶意。
“那是法国研究所的总负责人。”
身后传来了沙哑动听的女声,莫时鱼一回头,看到了一头金发的贝尔摩德,她看着那个在一众压抑的目光下格外显眼的陌生白人,像情人间的呢喃一般靠近耳语。
“他平常高傲像一只孔雀,不过我打赌你只要叫他一声,他会跪在你脚边做一只哈巴狗。”
莫时鱼面容带出了浅浅笑意,“如果他愿意把自己的手脚折断,尖牙磨平,再跪在我面前,我或许会勉强挠一挠他的下巴。”
“呵呵……”贝尔摩德发出了低低的笑声,“宝贝,我永远爱你心狠的模样。”
就在这时,莫时鱼注意到了会客厅角落里低头坐着的一个孤独的娇小影子。
茶色头发的背影,看上去最多十三四岁。
“那是……”莫时鱼的手指紧了一下,小声喃喃。
贝尔摩德看了一眼,声音冷淡道,“那是雪莉。负责A01系列实验的‘堕天使’的女儿。”她勾起了笑,“真是个孝顺的孩子,年纪轻轻就接了她父母的伟大事业,也不知道会不会是同一个结局。”
听出了嘲讽怨愤味道的莫时鱼,“……”
不不不,必须在贝尔摩德面前停止这个话题。
没多久,人基本到齐了。
总负责人带着他们去了地下的实验室。
莫时鱼跟着其他人把外套脱下来,消毒,换上了已经准备好的白大褂。
“你很适合穿白色。”旁边传来了一道陌生的带着口音的英语,“让我想起了去年科莫湖的天空。”
是那个法国人。
莫时鱼看他,“这是赞美吗?”
“是的。”那人礼貌的点头,“冒昧了,我是蒂莫西散特笠翁。”
他调出了手机的照相,给莫时鱼看。
阿尔卑斯山脉下深蓝色的湖面,拍摄时天气并不算好,淡淡的灰色雾气,衬着一望无际的天空。
莫时鱼勾起了笑,“我是瓦伦汀。”
“自古以来,普通人和异能者之间的界限模糊不清,无数人在这条道路上呕心沥血,却毫无进展,只能将异能的激发归功于灵魂、心理等无法干预的因素。但我们的实验突破了这一切阻碍,是人类进化史上一个伟大的里程碑,”
实验的总负责人带着骄傲的开口介绍,他按动了一个按钮,身后黑色的玻璃变得透明,里面的场面让所有人都睁大了眼睛,这个密封的房间里是冲天的火焰,流火四窜,美丽而危险,将每个人的脸都映红了。
再定睛一看,他们看到了火焰的源头是一个畸形的怪物,满身的脓包,浑身被绑在一个竖起的实验台上动弹不得,脓包被火焰灼烧裂开喷出脓液,又迅速干涸,形成了一道道黏腻的痕迹,他的浑身赤裸,皮肤是紫红色,但依稀能看到四肢和身体的轮廓。
在怪物痛苦麻木的眼里,总负责人单手平摊开,声音高亢而热烈。
“异能是病毒。”他说,“我们研发了异能病毒。感染后,你就可以觉醒异能。而病毒是可治愈的。”
他按了开关,室内发散了一股粉色的气体,怪物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蜕皮,脓包脱落,露出了下面正常人类的模样。
“可逆的觉醒。多么美妙的词。”
一阵此起彼伏的惊叹和喧哗声。
第50章
里面的实验体变回了人形,那是一个瘦弱的男性。
他的眼神已经痛苦麻木到了极点,脸皮深深地垂落,口被封着,只有被束缚衣绑在胸前的双手竭力的合拢在一起,小幅度的作揖向玻璃外的人求饶。
这个动作悄无声息、却触目惊心,比任何血腥残忍的画面都让人难以忍受,偏偏周围所有人都对这个男性的动作熟视无睹,好像全瞎了一样。
凑在前面的高层看着这一幕节节赞叹,有一个高层细细问道,“异变后的人是否可以控制?可以量产吗?”
实验的负责人挑起眉,解释道,“我们认为,所有人类都拥有异能基因。区别是有些是显性,有些是隐性。”
“这种药剂在进入人体后,通过血液传送,以复制的方式增殖,和病毒的作用原理相似,它能解开人体的基因锁,外在表现为激发异能。”
“至于副作用,短时间的药物催化,会造成不稳定的身体异化,我们实验了上千个存货实验体,几乎全部都会变成脓包怪物——就像刚才那样,且实验体很难维持理智,目前还难以找到控制的方法。”
“但理论上来讲,假如人体和药剂完美契合,身体的异化是和异能相辅相成的,这种异化应该极具魅力、或者说基因美感。”
“虽然副作用还无法控制,但如各位所见,解药的效果立竿见影,大约3秒即可将变异物质排斥出人体,恢复人形,此时实验体最多觉得恶心,想吐,或是身体酸疼几日,即可恢复。”
高层之间小声议论,“作为第一阶段,成果已经足够惊人。”
“不可思议,异能真的在普通人身上实现突破了,果然所有人类都拥有异能基因。”
“这是组织今年最伟大的项目。”
“一步一个脚印,第一步跨好了,接下来就容易了。”
“那位先生那边也表示了相当大的兴趣。”
高层们给予了研究负责人高度赞扬,并准备划拨经费大力支持。研究负责人笑得合不拢嘴,“谢谢,谢谢,过奖了,有各位大人的支持,相信很快就会有成熟的药剂出世!”
……
莫时鱼靠在偏后的墙上,藏在阴影里的脸面无表情,甚至有些阴冷的看着这一幕。
他的目光始终在玻璃内的实验体身上徘徊。看着实验体身上的束缚带、刺眼的白灯、麻木的眼睛、浸满了冷汗的脸庞。
一阵恶心到极致的反胃感,让他猛地抬手捂了一下嘴。
极其相似的场景,让回忆像毒液一样顺着深黑的潜意识渗出来。
B01实验室,在太平洋的中央。
那是研究武器的实验室,里面永远萦绕着一股永远无法散去的机油味。
角落里那个鸟笼,银灰色的栏杆,精美的宛如一个装饰品。
铁链哗啦哗啦的挣动声。
一股力量猛地将笼子里的人粗暴的拖到笼子的边缘,长到肩膀处的烟灰色头发晃荡,莫时鱼的双手被皮带绑在身后,跪在地上的膝盖,在不断地拖动里摩挲出了血痕,直到塌下的肩膀碰到冰冷的栏杆为止。
他窒息般的急促喘着气,下一秒,戴着一次性乳胶手套的掌心从栏杆中间探进来,像安抚小狗一样摸着莫时鱼的发顶。
他被迫伏在地上,竭力往后退,浑身发抖。
“你哭什么?”
外面的人道。
还没来得及反应,那人宽大的指节插进发间,用力扯起了白纱,他疼到叫起来,脖颈难以忍受的浮出黛色青筋,捆在身后的手动弹不得,只能竭力低头用脸颊去磨蹭对方的手掌,不成声的哀求他放手。
那人用指腹擦去他流下的眼泪,抚摸他的发顶,弯下腰看他,低声抱怨,声线柔和,温柔的不行,“我对你还不够好吗?”
“真该让你去做几天实验体,你才会懂得感恩。”
手指猛地颤了一下。
“别同情他。”身旁忽然响起了琴酒低沉的声音,莫时鱼如梦初醒,侧过头,只看到杀手半张苍白英俊的脸庞陷在阴影里,一双深不可测的幽绿色眼眸盯着他。
“不跨过那段过去,你永远无法往前走。”
莫时鱼停顿了一下,慢慢勾起笑道,“我明白。”
上帝给了人类优秀的记忆力,人类却用它铭记痛苦。
莫时鱼低头吻了一下银发杀手的手背。
周围若有若无的目光顿时变得震惊、嫉妒且充满酸味,有个人不小心掰断了手里的圆珠笔,尴尬的找纸擦满手的墨汁。
贝尔摩德忍不住掩唇笑了出来——Gin,你养的小野猫可真是恃宠而骄,都快爬到你头上来了。
她知道瓦伦汀是故意的,他就是想趁机恶心一把那些从头到尾黏在他身上的目光。
琴酒面无表情的收回手,对此不发表评论。
别人倒还能忍,毕竟他们真的很怕Gin。只有那个第一次来的,皮肤苍白的研究所所长法国人,眼神都快能杀人了。
“恶龙……原来如此。”他低低呢喃。
如果是那个Gin的话,能守住这样的美人也不奇怪了。
只是,这条恶龙没有将美人束之高阁,而是给了他自由,让更多的人看到了他,觊觎他,这让独占欲非常强的蒂莫西无法理解。
瓦伦汀多么适合做在囚笼里豢养的,被主人戴上项圈用来纾解情欲的美貌禁脔。
Gin这家伙,真是不解风情。
毕竟只是个粗鲁的杀手。
蒂莫西勾起了一丝冷笑,行动组更新换代那么快,Gin哪天在任务里死了也不奇怪,到时候,瓦伦汀属于谁,自然各凭本事。
一个被用过的美人,得洗干净一点。最好让他哭着忏悔,为今天用看垃圾的眼光看他这件事。
琴酒是组织里前十的高层干部,有很多人都在看他眼色,但看他性冷淡的样子,显然对这个实验没什么兴趣。
贝尔摩德就更讨厌这种亵渎人体的实验了,她全程看也不看实验体一眼,就一手执着烟,和莫时鱼聊天——
“是不是又要进组了?”莫时鱼侧头看她。
“嗯。”贝姐优雅的点头,“说起来,瓦伦汀,新剧本里有个角色让我想到了你。”
“哦?什么角色?”
“一个来自中国的小僵尸,脸上贴着黄色的符,黑色指甲,长发,穿着大红色的古中国装。”
贝尔摩德吐出一口烟,慵懒道,“神秘、美丽的角色总是让人着迷,可惜现在来试镜这个角色的演员,演不出这种味道。”
“听起来很有趣。”莫时鱼微微挑眉,“不过,为什么会想到我?”
贝尔摩德轻笑着抬起了一根手指,按在红唇上,“只是女人的直觉。”
她能说这是一只远渡重洋的小僵尸,遍地找不到红木棺材,只能委委屈屈的住在十字架下,实在可爱到让她想到小灰毛吗?
琴酒抬了抬眼皮,“听着就倒人胃口。”
贝尔摩德冷笑着启唇回击,“阿啦,Gin,谢谢你的评价,又浪费了我人生的3秒钟。”
琴酒说,“看来你终于明白了我的感受。”
莫时鱼:“……”
读空气,好的,闭嘴。
这时,不远处一个动静吸引了莫时鱼的注意。
“比起欣欣向荣的A04,A01实验室已经后继无人,竟然让一个小姑娘来参加……”
一个A04异能实验室的研究员在高层面前指着那个年幼的茶发姑娘,语气里的刁难很明显。
“你能打开你父母留下的超级电脑吗——AI可不看血缘关系。”
雪莉面无表情的站在那儿,抬眼一眨不眨的看着那个大腹便便的研究员,小小的孩子,又冷又漂亮,但一句话都不说,像个哑巴,只有眼神黑沉沉的。
高层有些感兴趣的看着她的眼神,低头问,“你可以操作超级电脑吗?”
雪莉道,“我发布的研究报告会回答你的问题。”
研究员道,“报告?在哪里?我怎么没有看到?女孩,梦和现实并不同。A01已经不适合你们宫野家了,趁早退出才是聪明人该做的。”
莫时鱼直起身,本来想走近一些,闻言却阖上眼,没有再动弹。
13岁的宫野志保并不是一个软柿子,接下来,莫时鱼见证了被踩到底线的雪莉手撕普信研究员的一幕。她的专业用语简练而利落,堵得研究员哑口无言,以高层笑着拍拍小姑娘的肩膀离开结束。
莫时鱼收回了视线,无声的笑了笑。
这次实验被展示的实验体并不少,每一个实验体被激发的异能都不同,第一个是火焰,第二个是电力,等等。
“不凑近看看吗?”身边响起了一道细细小小的女声。莫时鱼侧过头,看到茶发的雪莉。
她走到了莫时鱼的旁边靠着,身高只到了莫时鱼的胸口,浅色的眼眸平静的如同没有丝毫波动的水晶。
顶着一张无敌可爱的脸,她却用极其反差的冷淡厌世的萝莉音道,“这是以后很可能轮到你们来用的东西。”
莫时鱼看着年纪轻轻的雪莉,侧过身垂下眼,轻笑,“我们指谁?”
“行动组。你是前线的杀手,不是吗?”
“嘛,你没说错。”
“异能会大幅度提升你们的能力,组织必然将在你们当中推广。”雪莉清冷的抬眼,“为了防止你们实力太强大反咬自己,也许会在药剂里放控制大脑的成分。”
“所以,不凑近看看吗?这个毒药。”
莫时鱼不着痕迹的挡住了贝尔摩德冷冰冰的视线,带着小雪莉往旁边的小桌子走去,“小妹妹,你说话可真不像个孩子。”
“我能站在这里,别把我当孩子看。”从小失去父母的孩子毫无表情的看着他。
“好吧。”莫时鱼笑眯眯的说,“你是在提醒我吗?”
宫野志保道,“你刚才想来帮我吧,虽然并不需要,但我不喜欢欠人情。”
莫时鱼蹲下来,看着她轻声说,“谢谢你。不过,这些话最好别在这里说,刚才那样的小人在这里并不少。”
宫野志保微微一怔,然后说,“我不在乎。”
莫时鱼垂眼笑了笑,从兜里拿出了一小瓶酒,递给了她,友善的说,“这是我最喜欢喝的酒,喝吗?”
雪莉一噎,“……”
这人还真不把她当小孩了,竟然给她喝酒!
她还真是第一次见到如此把她的话放心里的人!
雪莉别开眼,“我不喝。”
“唔,”莫时鱼在口袋里又掏出了一颗水果糖,“那这个呢?”
雪莉没有接。
“没有毒啦。”莫时鱼歪了歪头,剥开糖纸,灯光下,瑰丽的颜色令人目眩神迷,他把糖含进嘴里,然后把糖纸折成了一只千纸鹤,再从口袋里拿出了一颗糖,“吃吗?”
雪莉这回接了过去,她吃了糖,下意识的也把糖纸折成了千纸鹤。
她折的没有莫时鱼好,有些歪歪扭扭的,但也许下一次心灵手巧的小姑娘就能折的很完美。她看了一眼自己手上的,又看了一眼莫时鱼的。
莫时鱼说,“听说交朋友,会互相交换礼物。”
雪莉看了他一眼,默不作声的转身,跑远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