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滨是一个海滨城市,这里没有东京那么拥挤喧闹,宜居又干净,莫时鱼将车停在了一家酒店前,办理了入住。
他知道在这个城市里,拿板砖一砸就可能砸到一个异能者,所以一开始行事以低调为主。
马甲爬进了他背后的背包里,和他一块儿出了门。
这做城市的异能者多,为了保证自己安全,莫时鱼决定随身携带一只舍雨。
横滨的风也仿佛带了一丝海的味道,阳光格外明媚,莫时鱼走在街上,享受着有些咸味的海风。
他没有急着去找贝尔摩德,如果他猜得没错的话,和柯南、家教不同,野犬的剧情应该已经开始了。
莫时鱼推测,未来的他,应该是在“书”里写了回家之类的话,才惨遭翻车。
所以这回,他不会在“书”上轻易写任何字。
他只为了搞清一切的真相而来。
莫时鱼将地图扔在车上,下车找了一家咖啡店买了一杯咖啡,沿着海岸线走了一会儿。
此时他已经和武装侦探社的距离非常近了。
果然没过多久,他就看到了熟悉的白发少年,中岛敦。
中岛敦和一个一身马甲西装的帅气眼镜男人在一起。看样子,那人应该也是侦探社的社员。
主角已经加入了主角团,剧情果然开始了。
莫时鱼心想。
中岛敦身上有少年漫主角都有的热血属性,是一个勇敢而惹人怜惜的小天使——嗯,除了刘海有点歪。
然而莫时鱼对他却总是有些犯怵。
毕竟这个小天使仿佛有两个人格,偶尔会变成一只凶残的大脑斧。
之前被老虎按在地上,动弹不得,被粗糙颗粒的舌头舔舐脖颈的感觉还清晰的浮现在脑海里。
“……”莫时鱼打了个寒颤,再次确认了一遍黑框眼镜还戴着,这才放开了手脚观察他们。
中岛敦的五感敏锐到了非人的程度,再加上莫时鱼没有躲藏的意思,所以他很快注意到了坐在路边喝咖啡的莫时鱼。
“诶,诶!”中岛敦惊喜的睁大了眼睛,“时鱼桑!”
他后腿一蹬就欢快的跑了过来,身后仿佛幻视了一根高高竖起的尾巴。
中岛敦扑上来的样子很像猫科动物的飞扑,莫时鱼有一瞬间差点应激,但定睛一看,发现中岛敦没有异变的趋势,这才摸着遮面容用的黑框眼镜松了口气。
中岛敦身后的西装男人一愣,也跟了过来。
“你怎么来横滨了?”中岛敦蹲在莫时鱼前面,仰头问。
“工作哦。”莫时鱼撑着下巴弯起眼,“敦君,看到你这么有活力的样子,真是让人高兴。”
眼前的烟灰长发青年说话声音轻哑,不疾不徐,还带了丝天生的温柔,中岛敦仿佛又回到了那个他人生中第一次吃饱饭的一天。
那天他听到的鼓励、和热腾腾的食物一直激励着他,才让中岛敦有勇气走下去,遇到侦探社的大家。
真好啊。中岛敦心想,又见到了香香的时鱼桑了。
好想蹭蹭……
靠近莫时鱼的中岛敦呆毛晃来晃去,眼睛亮晶晶的,但在鼻子嗅到莫时鱼身上的气味之后,他的目光却恍惚了一瞬,瞳孔一瞬间变成了妖异的竖瞳。
莫时鱼被这双妖异漂亮的异瞳看得一愣,随即像被抓住后颈一样绷紧了——
坏了,原来这只大脑斧不是看脸,而是闻味儿的?
那他戴个黑框眼镜遮住面部也没用啊!
可恶,还好他还留了一手。
莫时鱼装作不经意的打翻了手里的咖啡。咖啡的香味在空气里散开,中岛敦的目光这才缓缓清明了起来。
他疑惑的挠了挠头,没有反应过来,就被即将流到地上的咖啡吸引了视线,连忙和莫时鱼一起擦拭桌上的咖啡。
“抱歉,我笨手笨脚的。”莫时鱼满脸抱歉的说,他的袖管蹭到了咖啡,整个人都换了一个味道。
“请不要在意,这在谁身上都会发生的。”中岛敦安慰。
幸好剩余的咖啡不多,很快就清理完毕了。
他们站起来,一块儿沿着海港走起来。
中岛敦侧过身,露出了身后的国木田,给莫时鱼介绍,“这位是武装侦探社的国木田独步先生。国木田先生,这是时鱼桑,是我在东京认识的好朋友。”
国木田独步表情很严肃,看着眼前烟灰色长发的美人,克制守礼的伸手,“你好。”
莫时鱼伸手,两人一触即分。
是严肃正直的类型啊。
莫时鱼勾起了浓丽的唇角,“看你们很匆忙,是要做什么吗?”
中岛敦回道,“我们在做一个委托任务,昨晚有几个大学生在回学校的时候失踪了,我们正在开展调查。“
“失踪?”
国木田独步点头,“最古怪的地方是,他们消失的地方是横滨商圈里,一个人来人往的街上,两个隔了五米的监控,上一个监控还能看到他们,但下一个监控就再也没有拍到他们。”
仅仅五米,几个大学生们就消失了。
人声鼎沸的大街上,那么多人来往,没有一个人发现。
莫时鱼心里莫名有些发凉。
这个地方果然不正常。
“说起来,时鱼桑来横滨是做什么?”国木田独步问道。
“啊……”莫时鱼回过神,“我是来试镜的。”
“欸,”中岛敦惊奇道,“原来时鱼桑是个演员啊!”
很适合!
这张脸不火天理难容!
中岛敦握爪。
“不过……敦君现在要去大学生失踪的地方吗?“莫时鱼眼带担忧说,“还是交给警察比较好吧,听起来太危险了,也许是什么犯罪组织……“
“不,这种委托只能由我们来。”中岛敦立刻摇头,“这种事,只能是异能者……“
国木田独步用力捏了一把中岛敦的肩膀,中岛敦猛地捂住嘴巴。
坏了,差点露馅了。
他们走进了一个步行街,人渐渐多起来,旁边的店铺里在播放yoasobi的《向夜晚奔去》。
“总之,时鱼桑最近在横滨小心一些,晚上尽量不要出门,就算出门,也尽量走有监控的地……”国木田独步回过头,然后声音戛然而止。
他像被兜头泼了一盆冷水,手心冒出了细细密密的冷汗。
“怎么了?”中岛敦疑惑的回头。
只一眼,他的脸色也变了。
他们的身后,树叶在风中发出了沙沙的响声,店铺里女声不断重复的歌唱,略显阴冷的风吹在身上,仿佛冷到了心底。
一个空的咖啡杯“啪”一声掉在地上,在地上滚了几圈。
空空荡荡的背后提醒着他们。
刚才还跟在身后的人,不见了。
“时鱼桑?”中岛敦颤抖着叫了一声,他不敢置信道,“怎么可能?刚才他还在这里,我前一秒还听到了他的呼吸声!”
国木田独步的回答是疾行几步,走到了莫时鱼刚才站的地方,检查了一遍地面,目光在周围扫视了一圈。
“没了。”
他眼镜后的眼眸眯着,神色凝重,“他失踪了。”
这回失踪的人,就在他们眼下发生的。
“等等,人是不是忽然少了很多?”中岛敦忽然说。
国木田独步放眼周围,发现本来人来人往的步行街,好像一下子空旷了许多。
人呢?
这片街道突然消失了,将近一半的人。
“敦,绝对不要离开我身边。”国木田独步低声道,“太宰那家伙在哪里?这个事件需要他的异能。”
“说起来,今天早上就没有看到他……”
黑暗里,一直有一个声音在叫他,莫时鱼的眼皮仿佛又千斤重,他无法忽视这道声音,却又醒不过来。
他是从黑暗里挣扎着醒过来的。
眼前昏昏暗暗的。
他没有看到光源,但却能看清周围,似乎是什么东西透了光进来。
一睁开眼,莫时鱼率先感到了无边的酸胀和麻痒,来自于上方的手腕。
他仰起头,这才发现,自己被一种白色丝线绑住了双手,吊在了半空中。
丝线异常柔韧,像发丝一样细,却并不容易扯断。
整个身体的重量都被双手吊着,他的手腕被勒出了泛白的深深痕迹,两条手臂又麻又痛,几乎快没了知觉。
好疼……他不是和中岛敦他们在一起吗,这里是哪儿……
莫时鱼难忍的皱起眉,环顾四周。
这是个大约5平米的房间,并不是四四方方的,而是一个纺锤形,墙壁、上下尖尖都布满了白色丝状物。
和捆住他双手的丝线是同一种物质。
他似乎落入了一个充满了白丝的昏暗空间里。
“本体,本体……”
就在这时,意识深处又传来了一声呼唤。
莫时鱼立刻凝住注意力,“舍雨。”
终于得来了莫时鱼的回应,舍雨轻轻松了一口气,“太好了。“
莫时鱼往背后看了一样,发现背包不见了,背包里的娃娃当然也是,“舍雨,你现在在哪里?”
舍雨道,“跟着本体的那个娃娃已经死了。”
“……”莫时鱼牙齿猛地收紧了一下,嘴里一下子泛起了咸腥味,“怎么回事?谁干的?”
舍雨道,“掉下来的时候,娃娃和本体分开了,它试图来寻找本体,但途中被什么东西杀死了。”
“掉下来?”莫时鱼重复了一遍。
“嗯。”舍雨的声音理智而清晰,“这里是地下,本体。”
地下……
莫时鱼心道,之前失踪的大学生,也是被抓到这个地方了吗?
凶手是谁?每一个娃娃都有不输于舍雨本体的幻术能力,能杀死娃娃的家伙,一定有不弱的异能。
他咬了一下牙,阖上眼,靠着腰腹力量,像在做仰卧起坐一般,愣是在空中没有施力点的情况下,腰腹绷紧,整个人弯成了一道弓弦,将双腿抬起,直到碰到吊起的双手。
他的战用长靴背后藏着一把军刺。
幸运的是,这并没有被搜刮走。
因为缺血而显得格外苍白的手指衔住军刺,一把抽出来,然后用军刺慢慢摩擦起捆住手腕的白色细线。
第62章
“我在寻找入口。”舍雨的声音变得有些远,“本体,坚持住,不要轻举妄动。敌人实力不一般。“
“嗯。”莫时鱼回道,“不要担心,跟着敦君他们,应该就能找到入口。“
舍雨应了一声。
这可能是野犬的剧情。莫时鱼心想。
可惜没看过。
莫时鱼第一百零一次想爆锤当初觉得这番太火、傲娇不看番的自己。
他将注意力转回到自己身上。
捆住他的雪白丝线和头发丝儿一样细,但无论是韧度还是硬度都非同一般,莫时鱼磨了半天,才只磨掉了一半。
更让人难以忍受的是,在他开始动弹以后,莫时鱼的手和丝线接触的地方忽然泛起了麻痒。
丝线陷在了他的皮肤里,像虫子一般开始蠕动。
莫时鱼很快意识到这不是错觉,因为原本只是安安分分绕住他手腕的丝线,开始顺着他的手臂往下蔓延了。
丝线并没有刺破他的皮肤,只是包裹住皮肤一路向下,它应该可以分泌毒素,手臂和它接触的地方都泛起了麻痒,每一寸皮肤都好像痒到了骨头里,恨不得狠狠抓挠几下才好。
莫时鱼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意识到了什么,停止了切割丝线的动作,一动不动的放松下身体。
果然,丝线蔓延的速度停止了。
这是异能吧……莫时鱼垂着眼皮,忍着一阵一阵的麻痒,额头被冷汗浸透了。
只要动弹,丝线就会往身上蔓延,还会分泌毒素,让人难以在麻痒里动作……最后将全身包裹住……
作为一种束缚技能来说,没有比这更适合的了。
他低低的喘息了几下,汗水顺着下巴滴落,无声的滴在地上的白色丝状物上。
莫时鱼没有再动,而是将注意力往四周发散起来。
这是一个纺锤形的房间,周围竖直、上下则是尖尖的,全都被白色丝线密密的包裹着,吊住莫时鱼的丝线正是从上面的尖尖垂落下来的。
过去这么久,莫时鱼的视线已经完全适应了环境,他注意到了更多的细节。
这个房间又闷热,湿润,又不透气,好像蒸炉一样,但光却能从外面透进来,尽管照进来时已经变得极为昏暗,但依然是能看清周围的程度。
莫时鱼一开始就觉得明明没有光源,但这里不是完全漆黑这一点非常奇怪。如今他终于推断出来。
墙壁并不能透光,透光的是丝线。
这个房间,不是被丝线覆盖住的,而是由丝线组成的。
他现在所处的地方,就像一个孕育蛾子的蚕蛹一样。
连形状都很像。
结合这些会产生让人麻痒的毒素的丝线,莫时鱼心里对这个异能的功能大概有了猜想。
应该能像蛹一样困住里面的人。
如果是这样的话,破除它的最佳时机一定是一开始。
因为蛹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硬,从柔软的白色变成坚硬的黄褐色,到时候破除的可能就极低了……
不过,为什么是蛹?这个有特定形态的牢笼,除了束缚以外一定还有什么功能……
说到底,把那么多人绑到地下的目的是什么……
念头冒出来的速度变得越来越慢,等到莫时鱼发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糟了,这是神经毒素……
不知什么时候,麻痒感已经从躯干蔓延到了大脑,莫时鱼头晕目眩,连思考都变得含糊不清,只能茫然的守着一个“得快点离开”的想法,看着昏暗的前方发呆。
在这个闷热湿润的空间里,他的面颊变得越来越湿红。
不知过了过久,可能只有几秒,也可能有几分钟,昏暗的空间里,身后忽然凭空炸起了除了莫时鱼以外的另一道呼吸声。
重重的一声,带着些许贪婪的,喷洒在了他的后颈处。莫时鱼本能颤抖了一下,但脑子没有反应过来。
触感迟到了好几秒,才最终传到了莫时鱼的脑袋里。
身后有人……?
不可能,他刚才把整个空间都看了一遍,这个没有任何遮挡的纺锤形空间里,绝对只有他一个人!
那这道呼气声是从哪儿来的?
让人奇怪的是,这道呼气声只响了一下就消失了,之后隔了快一分钟,才又响起了一道长长的吸气声。
莫时鱼的脑袋里闪过了快转头的念头,但他的头却一直无力的垂着,动都没有动一下。
这呼吸声又慢又重,好像随时要断气一般,以一分钟一次的龟速,在他的后颈上不时地响起。
麻木的感官告诉他,有什么东西趴在了他的后背上。
莫时鱼花了整整三分钟,才终于控制着脑袋偏了一下。
就是这一下,他的眼角撇到了呼吸声的真面目。
这是一个贴着他的婴儿。
莫时鱼之前看过一个研究,据说婴儿出生后,之所以是圆润的脸庞,大眼睛,短小的四肢,奶呼呼的味道,都是为了让成年人对其产生保护欲,从而增加幼儿在大自然的生存率。
然而,眼前的这个婴儿,简直恶心到根本无法让人产出一点怜惜的感情。
它的脑袋像揉皱的纸一样萎缩,好像五官被压饼机压扁了一般,顶着一双皱巴巴的、丑得可怜的脸,非常艰难的呼吸着,正好对着莫时鱼的脖颈。
明明脑袋恶心,四肢也萎缩的厉害,它的身体却又薄又白,发透漂亮的肌肤,几乎是平铺在莫时鱼的后背上。
仿佛浑身的营养都只供给着身体一样。
婴儿以一种要融进莫时鱼身体里的架势,紧紧的将身体贴在莫时鱼的后背上,一眨不眨的仰头看着他。
发现了莫时鱼的视线,婴儿忽然抬起了萎缩的小脑袋,朝着他露出了一个皮肉掉落的、渗人的微笑。
他发出了一个古怪的、复杂的音节。
【——】。
“……”
莫时鱼的脑袋发出了尖叫,但瞳仁依然有些恍惚。
哪儿来的婴儿……
他的视线移动,看到了婴儿的后背被白色丝线连接,它发透的后背一亮一亮的、涌动着,长出了薄薄的、流光溢彩的美丽蝉翼。
随之而来的,婴儿的身体变得越来越透明、像一层被水浸湿的贴纸一样,紧紧地贴在他的后背上,仿佛要和他融为一体,他甚至感觉到了细长的触须在逐渐深入他的脊椎,带来了一阵一阵钻心的痒意。
莫时鱼忽然明白了。
蛹里面的是什么?
当然是在孕育中的虫子。
“……”莫时鱼竭力的挣扎起来,但他的动作轻而恍惚,明明已经用了全力,身体却只能随着丝线、像一只晴天娃娃一样慢慢晃动。
好消息是,这个动作似乎幅度不算大,白色丝线不算激动、毒素没有再次注入。
坏消息是,婴儿萎缩的四肢紧紧地扒着他的腰,压根没被他甩掉,纸一样漂亮的身体好像已经和他黏在一起了……
莫时鱼心里不停地呐喊身体快动——他可不想变成蛾子破茧!
他艰难的抬起头,过去了这么久,毒素逐渐消失,他的神志稍微恢复了一点。
等了三十来秒,力气也逐渐回来了。
他动了动已经麻痒到发抖的手,艰难地抓住了丝线,然后慢慢顺着垂荡下的丝线,往上一点一点的攀上去。
他的眼神时不时恍惚一下,动作极其缓慢,背后的婴儿紧紧贴着他,不被他甩下去。
……
莫时鱼一直爬到了这个纺锤空间的顶端。
上部的空间比中间狭窄多了,莫时鱼用身体卡在最顶端,固定住身体,空出的双手迷迷糊糊的摸索丝线组成的墙壁。
能透光的丝线,果然还是很薄的一层。
从上到下透进来的光并没有明显的区别,也就是说,组成整座墙壁的丝线厚度应该差不多。
莫时鱼用军刺撕开了一条衣服,将三棱军刺缠在了手上,打了个死结,以防无力的手抓不住,然后将三棱军刺一把刺进了丝线墙壁。
在捆住他双臂的白色丝线收紧、注入毒素的同时,莫时鱼猛地放松身体,整个人急速的下坠,手里则紧紧缠着军刺,下坠的势能让三棱军刺顺着丝线墙壁一路往下,直接开出了一道豁口。
很快,他落到了刚才被吊着的高度,身体被手腕处的白色丝线扯住,丝线左右剧烈的晃荡,惯性让婴儿的四肢没能扒住莫时鱼,差点掉下去。
但它的后背似乎已经和莫时鱼的后背黏住了,这一下依然没有甩开它。
根据刚才的经验,毒素起效需要大约15秒,莫时鱼在身体不能动之前,用力荡了起来,一把扒住豁口,用军刺不要命的撕扯开了丝线,然后整个人翻出了白色的茧子。
“本体?”舍雨听起来快疯了,“你怎么样?”
“咳咳咳………没事……”
莫时鱼趴在地上艰难地喘息,毒素再次发挥了效用,他的目光变得恍惚,手脚发软,趴伏在地上,长发湿漉漉的。
背后的婴儿则是发出了细细的哭声。它身上连着茧的白丝断了,断裂处流出了白色的汁液,那双流光溢彩的翅膀也变得暗淡、仿佛要碎掉一般。
很快,婴儿就变得浑身发青,从莫时鱼的后背上掉了下去,落在地上,变成了一滩汁液。
莫时鱼的后背渗出了少量血迹,显然刚才真的有什么伸进了他的身体里。
这一下应该是很痛的,但被神经毒素麻痹了的大脑并没有感觉到多少疼痛。
莫时鱼宛如一条死鱼在地上苟延残喘了五六分钟,才终于有力气撑起身体。
“太危险了……”他摸着自己的后背,血流的不算多,已经干涸了,“差点变成蛾子……”
抓人的凶手到底什么来头?这真的是异能吗?他们想干什么?
莫时鱼抬头环顾四周,微微收缩了一下瞳孔。
这是宛如祭台一样的洞窟,周围都是坚硬、湿润的石头,四根石柱立在周围,石壁上挂着一个白色丝线包,里面盛着银色的液体,发出了银辉的光——刚才他在茧子里看到的光应该就是这个东西发出来的。
从地形和石台的精致程度来看,这个地方不是天然形成的,而是后天凿出来的。
他的身后是一个巨大的白色茧子,洁白无瑕,散发着白莹莹的光,茧子中间裂开了一个豁口。
确实是虫茧等比例放大的模样。
茧子的周围则挖出了一圈凹进去的沟壑,茧子在高处,沟壑在低处,莫时鱼刚才就是滚到了这个沟壑里。
莫时鱼看了茧子几秒,转身寻找出口。
幸运的是,他没有在周围看到人,不知是不是因为他刚刚结茧,转化的过程还需要一段时间。
他跨过了一个巨大的裂缝,贴着凹凸不平的石壁走。
这里比他想象的要大得多。
不知拐了几个弯,莫时鱼听到了窸窸窣窣的爬行声,好像四面八方都有,根本分不清从哪里传来的,他的神经紧绷,生怕突然出现一个半人半蛾的怪物。
他走过了一道长长的隧道,眼前忽然一亮。
莫时鱼怎么也没想到,他会看到眼前这样的场景。
眼前是一个半圆形的石窟,比莫时鱼刚才在的那个石窟要大得多,相当于一个操场那么大,最引人瞩目的是,石墙上镶嵌着一个又一个的开放隔间,里面是一个个密密麻麻的茧子,一直填满到了上方的天花板。
简直像蜂巢一样。
“这里面都是人吗?”莫时鱼喃喃道。
哪怕粗略看看,也有将近一百个茧子。
有的茧子是雪白色,有的则已经变成了黄褐色。
正想走近一些,莫时鱼忽然听到了极为清晰的翅膀扑棱声,就来自身后,极近的地方。
莫时鱼脸色一变,他迅速扫视了一遍周围,飞快藏在了一处凹凸不平的石块后。
几乎下一秒,几个高大的影子就从他刚才拐出来的地方显现出来。
莫时鱼躲在石块后,这回除了翅膀扇动的声音,他还听到了咀嚼声。
“吧唧吧唧,快点搞定了,不能输给隔壁……吧唧吧唧……”
这声音不男不女,带着古怪的腔调,没有人应他,过了两秒,莫时鱼听到了一阵响亮的吞咽声,随即那声音往地上“噗”了一声,吐出了一块东西。
莫时鱼侧过头,看到了一块沾着唾液和毛发的、血淋淋的头皮。
他窒息一般的阖上眼。
“这个成熟了,这个也,嗯嗯……还有这个……”那个古怪的声音往那片茧子的方向去了,他的声音四处飘忽,一会儿在下方,一会儿在上方,似乎在对着那面茧子墙挑挑拣拣。
莫时鱼生怕它飞高了发现自己,把身体伏的低低的,根本不敢往上看。
他只能靠听力,听到了类似于锤子锤核桃的声音,还有黏糊糊的拖行声。
着实让人毛骨悚然。
等到一个个挑选完毕,那个古怪声音欢快的说,“好了,就这些,走吧,交给殿司,祭品池还空着呢……”
这道声音一边说,一边往出口的方向渐渐远去了。
空间回到了一片寂静。
莫时鱼等了三十多秒,没有听到任何声音。
他伏在地上心想,走了吗?
又等了几十秒,就在他谨慎的想动一动的时候,一道声音忽然紧贴着他的头皮响起来。
“哎呀,我说怎么这么香呢。”
莫时鱼条件反射的抬起头,看到一张枯黄干瘪、贪婪的脸,不知什么时候低垂着、抵在了他的头顶上方、直勾勾的盯着他。
它的额头长了两个触角,细细长长的四肢垂落,好像已经萎缩了,背后则是一双正在扇动的、白黑相间的翅膀。
他看到了莫时鱼的脸,张开嘴微笑,笑容越来越大,露出了里面密密麻麻的牙齿,声音从古怪变得黏腻甜蜜,“你好呀。”
莫时鱼僵硬的看着这张脸,他的大脑在尖叫,但身体却反应极快,抬手将握紧的三菱刺狠狠怼上去,然后看也不看身后,在刺耳的嚎叫声中转头就跑。
逃跑前,他看到了一眼茧子区的样子。
只一眼,他几乎被惊悸的无法言语。
那面墙壁上,大约十几个黄褐色的茧子被敲开,里面硕大的、几乎能占满整个茧子的肿胀怪物,顺着茧子的空隙倒在了地上。
它们肿成了一个纺锤形的大圆球,每一个都差不多大,估计是被茧子束缚住了大小,才长成了这副模样,皮肤被撑成了薄薄的一层,但依然依稀看得出五官和人形。
这些圆球们被放置在推车里,几个沉默的飞蛾人,用铁锹用力一敲,顿时那层薄薄的皮肤碎了,一堆血液混着肉块爆裂开来,流满了整个推车。
身后,那个被莫时鱼刺破了脸的蛾子人追上来,半张脸糊了黄色液体,他痛极的喊道,“不要走!不要乱跑!”
莫时鱼的胃部一阵翻江倒海,他心想去你妈的鬼,转头跑得更快了。
庞大的地下世界,像蚂蚁窝一样,到处都是隧道,还有乱七八糟的岔路。
身后翅膀挥动声不绝于耳,莫时鱼一开始还能记几个岔路,到现在是彻底分不清方向了,只能尽可能的跑快点。
“……”
莫时鱼都快疯了。
不是,这合理吗?他感觉野犬应该不是这种画风吧?
他高中那些女孩子是怎么看的那么欢乐的?!
不知过了多久,他一个拐弯,忽然被一个一双手臂捂住嘴,往里一带。
眼前的一个石门无声的合拢。
莫时鱼浑身血液倒流,条件反射的抬起三棱刺刺向身后的家伙,但随即一只手紧紧地抓住了他。
“别动。”一道清透柔和的声音,带着些许颤抖的贴着他的耳朵道。
莫时鱼高度紧张的神经一顿,忽然感到了一丝熟悉。
这个声音是……
他侧过头,果然看到了一双熟悉的、流畅的上挑猫眼,紧紧地盯着石门的位置。
翅膀声没有停滞的飞过了石门。
莫时鱼听到了蛾子人焦急的怒吼声,“快搜!不能让隔壁的先找到【——】……”
它没有发现。
莫时鱼抬起头,看向身后的人。
诸伏景光垂着眼,他的一只手抱着一只支离破碎的白色娃娃,另一只手松开了捂着莫时鱼嘴的手。
他的声音轻轻的,有些哑,“没事吧?”
第63章
莫时鱼怔怔的看着诸伏景光手里的娃娃。
娃娃的四只尖尖已经没了三只,白发被扯的七零八落的,断裂的衣摆,在空中轻轻飘着,了无生气的垂着头,像一只被丢弃在垃圾场里的破娃娃。
注意到了莫时鱼的视线,诸伏景光似乎误会了什么,低头抚了抚娃娃,轻声解释道,“放心,这只是一只普通娃娃,不是虫子的同类。”
“……嗯。”莫时鱼强迫自己移开视线,看向诸伏景光。
黑发猫眼的警官看上去没有比他好多少,露出的手臂、脖颈上是细长的淤青,白衬衫沾着少许干涸的血液。
莫时鱼的后背上也有血迹,再加上还沾了刚才婴儿身上的汁液,头发又湿又黏。
两人几乎一看对方,就都猜到对方之前的处境。
莫时鱼收起了军刺,靠在墙上滑下去,筋疲力尽的喘息了几下,“谢谢。”
“不用谢。”诸伏景光看了一眼莫时鱼手里的武器,轻叹一口气,“我猜,你应该不是普通人吧。”
莫时鱼没什么力气的勾了勾唇角,“普通人恐怕也没法从茧子里出来。”
他撑起身体,抬起了一只苍白发透的手,“莫时鱼。”
诸伏景光愣了一下,“莫时鱼?”
莫时鱼嗯了一声,“不是很好发音吧?我知道霓虹没有shi这个音,发xi也没关系。”
不,诸伏景光吃惊的并不是这个。
在他隐姓埋名来到横滨之前,他的挚友之一,松田阵平曾提过这个名字。
“Hiro,我们遇到了一个有趣的小家伙……”
“只要是个警察就没法放下他……他身上有一种玄之又玄的感觉,好像马上要看到他被害了一样……”
“他身上的谜团很多,警察资料库关于他的信息被故意抹去了……”
“他救了Hagi。”
这并不是常见的名字。
诸伏景光回过神,抬手握了上去,借力把他扶了起来,“绿川光。”
莫时鱼顿了顿,景光用了化名?
他已经潜入组织了吗?
情况紧急,莫时鱼没纠结这些小事,他摸到了诸伏景光湿润的白袖子,在手里捻了一下,说道,“绿川先生,你身上也是茧子里婴儿融化的组织液吗?”
诸伏景光下意识拉住他,“婴儿?”
“你遇到的和我不一样?“莫时鱼简短的解释了一下自己遇到的情况,“我的茧子里长出了一个婴儿,紧紧贴在我背上,试图融进我的身体里,但在我爬出茧子后,婴儿就融化了,我当时中了毒素动不了,液体就淌到了我身上。”
诸伏景光扯了扯自己的袖子,摇摇头。
“这确实是茧子里的组织液。不过我没有遇到婴儿。”
“我的茧子就是这里,一个个石头组成的房间。在茧子里,人的四肢被牢牢的固定住,白丝吊入汁液,喂进人的嘴里。人喝了汁液之后,背部很痒,仿佛要长出翅膀,四肢则变得修长。”
诸伏景光其实没吞下几口汁液就逃出来了,但他依然感觉自己似乎长高了四五厘米,腕线还成功过裆了……
莫时鱼的眉宇不禁皱起。
每个茧子里的情形都不一样?
目前来看,这里有单独一个的茧子,一排排石头房里的茧子,还有组成了一整面石墙的茧子……
各个区域里,孕育出来的虫子种类不一样吗……
那面墙壁里的茧子,里面的人已经肿胀不成人形,被一敲皮肤就就像巨峰葡萄一样爆开,爆出的血肉则被蛾子人妥善的装在推车里,据他们的说法,这些是“祭品”,要移交给“祭司”。
这样看来,只有他和诸伏景光的茧子才是孕育虫子的,而墙里的茧子只是在孕育血肉制作的祭品。
“不管怎么样。”莫时鱼阖了阖眼睛,“我怀疑,那些蛾子人可以闻到这种液体散发的味道。”
他把之前自己暴露的过程讲给诸伏景光听,“蛾子人找到我时说了一句,‘怪不得这么香’……”
莫时鱼苦笑着看了眼被融化的婴儿淋得湿漉漉的自己。
“蛾类依靠腺体分泌特异性的信息素来互相交流,蛾子人很可能也可以。我们走出去的话,可能对他们来说,就像黑暗里的光源一样显眼。”
“在离开这里之前,这一点必须解决,不然出去也是送死。”
石室里一时陷入了沉默。
诸伏景光目光发沉。
石室里是密闭空间,外面的蛾子人不一定闻得到,但他们不可能一直在这里呆下去。
按照莫时鱼刚才的说法,这里简直大的惊人,到底有多少普通人被困在茧子里?他们浪费的每一分每一秒,恐怕都有人在茧子里苦苦挣扎。
“我也许,有一个办法。”诸伏景光的声音冷静无比,“如果顺利的话,我们可以摆脱现在的困境。”
他的声音轻轻响起来。
“……“
片刻后,莫时鱼低头吸了两口气,也不知是想笑还是想哭,“这个方法也许确实有用,可是……把我留在这里,你一个人出去做吗?”
诸伏景光的想法很理智,“现在蛾子人都在找你,我身上的信息素反而并不会让他们敏感。”
“那也太危险了。”莫时鱼低声道,“你可真是个冒险分子……和你这张乖巧的脸一点也不同。”
诸伏景光勾起了浅浅的笑,“我当是夸奖了。”
诸伏景光侧过头看莫时鱼。
身边的人在检查身上的武器,尖尖的苍白下颔在湿漉漉的灰发之间若隐若现。
即便是如此狼狈的现在,眼前人低垂着的眉眼依旧仿佛含着钩子,烟灰色的发丝湿淋淋的贴在身上。
确实无法不在意啊……
诸伏景光现在算是明白松田阵平话里的意思了。
没想到命运会如此巧合,让他在这里碰到了松田阵平说过的孩子。
诸伏景光张了张口,他刚想说什么,脸色忽然一变,“小心!”
几乎是同时,莫时鱼的脚腕猛地一重,他失去平衡,往地上重重的摔了下去,他反应极快的用手撑住地,回头看向身后。
只见一个巴掌大的婴儿抓着他的脚踝,和雪白漂亮的身体完全不匹配的是萎缩的四肢和头颅,干枯削瘦的细小手指紧紧贴着他的小腿,一点点往他的大腿处爬。
让人毛骨悚然的是,他只有半边身体,腰部以下空空如也,黏连在莫时鱼的脚踝上。
这是从他身上沾的组织液里长出来的婴儿!
莫时鱼的神经直接崩开,他失态的抽出军刺,狠狠地往婴儿的脸上砸了下去。
一下一下,他几乎把情绪倾注在了这个重复的动作里,军刺将婴儿的上半身捣的稀巴烂。
婴儿像纸一样掉落在地上,化成了一滩汁液。
莫时鱼明显感觉到,他身上其他的汁液似乎在蠢蠢欲动。
这些汁液还能长出新的寄生体!
诸伏景光一把将莫时鱼拉离了地上的汁液区域,迅速蹲下来查看他的脚踝,已经有些脱臼的肿起来了,“能动吗?”
莫时鱼扔了军刺,抹了一把脸,崩溃的吐出了几个字,“我没事!按照计划来,你走吧!”
不行,诸伏景光心道,这样下去,眼前的人可能坚持不到自己带着人回来。
诸伏景光当机立断,“你跟我一起走。”
他脱下了外套,裹在莫时鱼身上。抽出了随身携带的手帕,盖住了莫时鱼露出来的面颈,胡乱揉了一遍。
现在对蛾子人来说,逃跑的人类,还只有莫时鱼一个人。
他们二人身上全是组织液,根本没法清理,要盖住莫时鱼身上味道,只能拿另一个人的味道了。
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电子产品没有信号,但我手里这个是连接卫星的定位装置,之前执行的任……”诸伏景光咳了一声,“总之,这个定位装置里的人,现在就在不远处。那人和我一样,也被抓到了这里。”
“他是个异能者。很可能可以遏制你身上的异变。”
诸伏景光倾听了门外半晌,抱着娃娃,小心的拉开了门。
门外暂时空无一人,他朝身后做了个手势,扶着莫时鱼出来,他们目标明确的拐了几个弯。
走了大约十几分钟。这里简直大的可怕。
“到了吗?”
“应该快了。”
诸伏景光摸索到了一个石门,低头确认了一遍,然后拉开石门,走了进去。
石门里是一个白色茧子,发着莹莹的白光。
在诸伏景光关门的间隙,莫时鱼抽出了匕首,一点点撕扯那个茧子。
白色的丝线被一点点拉开。
里面的人跌了出来,跌到了莫时鱼的怀里。莫时鱼猝不及防,加上脚受了伤,一时没站稳,和他一块儿坐在了地上。
闷闷的一声响。
趴在莫时鱼怀里的人四肢干干净净,并没有缠上白丝线,他慢吞吞的抬起脸,露出了一张绑着绷带的俊秀面庞。
一只鸢色的眸子轻轻睁开,宛如被吻醒的睡美人一般,他懒懒的勾起了半边唇角。
“哎呀,哎呀。”他轻缓而带着笑意道,“这是美梦吗?”
太宰治缠着绷带的修长手指挑起了身下人的一缕烟灰色湿润的发丝,“美丽的王子小姐……”
“请问……你愿意和我殉情吗?”
第64章
莫时鱼深吸了一口气。
他的无语已经快从屏幕里溢出来了——这年头,遇到个正常人怎么这么不容易呢?
太宰治靠近了一些,手指绕着灰色发丝绕了一个圈,目光却在莫时鱼的眉眼缓慢的游移。
他似乎有些困惑,眨了眨眼睫,压低的声音仿佛是含在舌尖上,“嗯?”
“你是男的?”
莫时鱼一只手撑着地,勾了勾唇,哼了一声。
太宰治顿时呆住了。
“……怎么会?”
他一脸失望的回头,准备钻回茧子里,被满脸黑线的莫时鱼硬生生的拎着领子拎回了原地。
驼色风衣青年艰难地扑腾了几下,“请不要拦我,再让我睡一觉吧,这次一定会是女孩吻醒我……”
莫时鱼冷冷的说,“你恐怕只会遇到女虫子,它更可能亲吻你的内脏——然后掰碎了吃掉。”
太宰治闻言僵了一秒,立刻停止了挣扎,回头泰然自若的理衣服。
“仔细想想,和你身上的寄生物相比,这种死法根本没有美感,还是算了。”
莫时鱼闻言,眯了眯眼睛,“你是……怎么知道我身上有寄生物的?”
早在来到这里之前,诸伏景光就告知了他要找的人的名字,莫时鱼自然认出了眼前的人。
太宰治,野犬里的重要角色,异能是【人间失格】,将所有异能无效化的能力。
以及,他是一个手握剧本的黑泥精!
这是莫时鱼高中时听班里的女孩说过的,他唯一记得的描述。
大概就是料事如神到仿佛有剧本,这个意思吧。
莫时鱼生出了一丝忌惮。
太宰治慢慢挑起了嘴角,“谁知道呢?我只是一个被困在茧子里的弱小人类而已。”
诸伏景光走近了几步,温声的打圆场。
“太宰先生,你好。我是绿川光,这位是莫时鱼。我们之所以来这里,其实是想寻求你的帮助,我们想委托你解除时鱼君身上这种婴儿寄生物的效果——假如这是异能的话。”
太宰治唔了一声:“婴儿?”
莫时鱼按着崴了的脚踝,手下的皮肤有一丝异样的痛痒,好像皮肤上有成千上万的小东西在爬,让他不寒而栗。
他只能尽力保持冷静,解释道,“对,我的茧子里会长出婴儿,婴儿离开我的身体后,就会融化成液体,但液体里会长出来新的婴儿……”
“原来如此。”太宰治道,“本来将汁液与身体隔离就可以解决问题,不过这个鬼地方没办法清洁身体,而时鱼先生的状态越来越差。所以,绿川先生想起了你监视了几天的我,我说的没错吧?”
诸伏景光正蹲在莫时鱼旁边扶他,闻言尴尬的低咳了一声,“你果然发现了吗……关于这一点,真的很抱歉。”
“没关系哦,你也是听从上司的指示罢了。”
太宰治不在意的摇了摇手指,“而且,假如你没有跟在我身后,我就不会被绑到这个地方。时鱼先生想必就无药可救、只能乖乖被寄生、长出小翅膀了吧。”
诸伏景光:“……小翅膀?”
他还下意识的想象了一下,时鱼君的话,一定是灰色的翅膀吧?可太小的翅膀也许飞不起来,会有别的虫子欺负他吗……等等,他在想什么?
莫时鱼实在是忍不住了:“……我说,我们抓紧时间吧。”
太宰治看了一眼不远处的灰发青年。
他的状态越来越不好了,面颊泛着滚烫的热度,热汗漫过眼睫,面色湿红,配着美丽的五官,竟有些像意乱情迷,神色却带着厌弃。
他身上的汁液应该也有神经毒素,而且已经陷进身体深处了。
太宰治遗憾的摇头,如果这是女孩,这个湿红色的毒素就是他们殉情信物了。
真是可惜极了。
莫时鱼本以为会费一些手段,但没想到太宰治答应的很爽快,“一个免费试验的机会,不要白不要。”
他真诚的看着莫时鱼,又补了一句,“当然,假如时鱼先生有什么亲生姐姐或者妹妹介绍给我,和我一起殉情的话,就更好了,哦,请务必考虑一下,要不就当做帮你的条件吧……”
莫时鱼:“……”
已经跟踪了太宰治好几天,十分了解他恶趣味性子的诸伏景光,有些无奈的看着烟灰发的青年被黑泥精气红了脸的样子。
相信我,时鱼君。
这种时候,不要回太宰君才是明智的。
也不知是领会了诸伏景光的眼神,还是没力气了,莫时鱼没有再开口。
“那么我来试一试……”太宰治靠近了一些,轻轻托起了莫时鱼的下巴,仔细的看着他的眼睛。
【人间失格。】
他的唇齿间吐出了几个字。
莫时鱼被托的仰起脸,两人的距离拉近,他能嗅到对方身上些许清苦的药香,那双让人看不透的鸢色眼睛就停在他眼前几厘米处。
被突破了社交距离,他有些轻微的不适。
可这种不适很快被眼前的景象冲淡了。
他忽然发现,太宰治的瞳孔深处分明呈现出了一种令人心惊的颜色,仿佛被画家不小心泼了一层油墨,浓淡层叠,有些瘆人,盯得久了,就仿佛要被吸进去了一样。
太宰治忽然拉开了距离,扬起了笑容,“好了哦。”
他随意理了理头发,“果然头发有些乱了,没有镜子,不过时鱼君的眼睛也能看得很清楚呢。”
莫时鱼低下头,他身上的汁液已经一扫而空,清爽的让他有了丝不适应的感觉。
那股皮肤上好像有小东西爬动的战栗感也消失了。
但身体内部,似乎还有一些不适,到底有一部分汁液渗进了身体里,也许连太宰治都没法消除。
“谢谢了,太宰君。”莫时鱼轻声道谢。
太宰治轻笑一声,转头看向诸伏景光。
“以防万一,绿川先生,我也对你用一下能力。”他握了一下诸伏景光的手,后者身上的组织液也在下一瞬消失不见。
诸伏景光检查了一遍身体后,认真的道谢。
“好了。”太宰治兴致勃勃的站起来,“我们去拯救世界吧!”
莫时鱼乖乖的站起来,几秒后忽然反应过来——
等等,既然握手就行,为什么要托他的下巴啊!
系统的声音在此时响起。
【太宰治好感度:0(+20)】
扶起他的诸伏景光发现,手下的青年动作微微停驻了,很久都没有动弹,不禁问,“怎么了?”
莫时鱼抬起眼,“没事,只是脚踝还有些疼,走吧。”
诸伏景光的声音温柔,“靠在我身上吧。”
“嗯。”莫时鱼弯了一下眼睛。
走出石门的时候,他看向太宰治勾着笑意的侧脸,内心却升起了戒备和惊讶。
太宰治一开始对他的好感度竟然是负数。
他们应该是第一次见面吧。
刚才这家伙跌到莫时鱼的怀里,仰头叫他“王子小姐”的时候,可一点也看不出他的初始好感度是-20。
莫时鱼的好感度系统里,陌生人第一次见面的好感度在0-5之间,低于0一般已经代表着程度较深的厌恶。
负数好感度开局的人吗……
太宰治对他的第一印象是厌恶?
他低头笑了笑。
果然是个有趣的家伙。
身上没有了汁液,那些虫子大概率闻不到他们的味道了。
但莫时鱼的茧子比较特别,以防万一,诸伏景光还是给他裹了自己的外套。
这个地方大的惊人,而且每走十来分钟,就有一个岔路。
太宰治和诸伏景光根本没有走重复过,他们的脑袋里仿佛有一个电子处理器,走过一步就在脑袋里的地图画了一笔。
莫时鱼看着简单,也试了一下,结果在走到第五个岔路的时候已经晕了,遂放弃,乖乖的被诸伏景光扶着走。
……
他们似乎一直在往下走,身体有明显的斜倾感,莫时鱼注意到,周围的石头之间,偶尔夹杂的树根也变粗了。
巨蛇一样的暗色树根缠绕在一起,结成了一大片蛛网一样的根系,密密麻麻的镶嵌在周围,像个扭曲的棋盘。
仔细一看,树根上的纹路竟然组成了一张张怨恨的人脸,构成眼睛的两条线直勾勾的对着他们。
有一种无法言明的惊悚和恶心。
“这里是地下?”诸伏景光摸着树根,轻声道,“树的根怎么是这种样子?这是异能吗?”
“不是异能,是自然形成的。”太宰治摇头,“横滨的地下出现了某种异变。这不是短时间造成的。”
“蛾子人也是异变的一种?”莫时鱼问。
造成的原因又是什么?
“也许是……”太宰治顿了一下,忽然说,“你们听过一个假说吗?”
他回头看向他们,准确的说,他是在看莫时鱼。
黑暗下太宰治的神色不明,声音却有些异样的低柔悦耳。
“这个世界是一个畸形的瘸子。”
畸形的……瘸子?
莫时鱼在心里重复了一遍,脑海里似乎冒出了什么线索,想仔细找,却又无迹可寻。
这时,他们听到了远处幽幽的振翅声。
三人互相看了一眼,立刻住了嘴,并在下一秒默契的散开,各自找到了掩护。
等那振翅声近了,莫时鱼才看清,大约有六七个蛾子人,由一个体型稍大一些的蛾子人带队。
他们的速度不快,身后跟了一群面色苍白,目光恍惚,双手被缚的人类。
看这些人摇摇晃晃的走路姿势就知道,他们大概率被下了什么毒,连神志都不清楚了,只会浑浑噩噩的跟着前面的蛾子人走。
最前面的蛾子人是个会说话的,他的声音模糊且滑腻,他似乎很焦虑,脸上的层层褶皱被他用萎缩的长手搓了一下又一下,在空中垂荡下来,脸上的汁液不断被他的动作弄下来。
“祭祀还没开始,【——】就逃走了,如果他在不知什么角落化蝶,那可是莫大的不敬!”
他的语气极其痛心。紧接着又开始模模糊糊的咕哝着什么。再也听不清了。
“跟上他们。”诸伏景光作了一个口型,太宰治和莫时鱼都点头。
三人不着痕迹的跟在了队伍的末尾,混进了人类里。
第65章
队伍七弯八拐,又走了一段斜斜向下的坡道,没几分钟,面前豁然开朗。
莫时鱼根本不知道,横滨的地下竟会有这样一个建筑。
这是一座巨大的、破败的神殿,占地极其广袤,像一个古老的文明遗迹,以莫时鱼的视力,根本无法触及头顶的边际。
头顶和四周全都是从泥土和石缝里钻出来的、巨蟒一般的树根,树根上长满了古怪的肉瘤,根须占据了整个空间,又攀上了神殿的外壁,远远看去,只看得到密密麻麻的肉瘤,画风极其悚然。
有的树根的肉瘤里还长出了嫩绿的枝丫,枝丫垂落下来,一片片绿意盎然,竟给人一丝诡异的生机感。
除了这支队伍以外,还有陆陆续续的队伍从别的入口流了进来,汇聚在一起,有的队伍运输人类,有的队伍运输之前莫时鱼看到过的一车车爆开的血肉。
粗粗估算起来,竟有一百多只。
人类被他们放在不远处的一个白丝围成的圈里就不管了,那些血肉则被一车车的推到神殿前的祭台上,倒进祭台周围的方形凹槽里。
三人早在进入这里的时候,就找机会脱离人群,藏在了树根后。
“有树根,按理来说应该离地面接近了。”诸伏景光观察四周,轻声道,“但这个巢穴不能用常理判断,这里不一定是离地面最近的地方。”
“不止如此,”太宰治道,“这里也许没根本有和外界连通的入口,也说不定。”
莫时鱼一愣,“为什么这么说?”
太宰治看向他,解释道,“横滨失踪的人,都在繁华的街上,仅仅一个转身,就消失在了原地,这不是单纯的人力能做到的。”
莫时鱼很快反应过来,“传送类异能?”
“应该是类似的能力,但不是异能。”太宰治朝他眨眨眼,“毕竟我也中招了。”
“这个世界除了异能,还有其他各式的能力,比如意大利古老的火焰传承,魔龙的传人,预言的巫女等等,这些都不是异能。”
“你想,假如有这样捕获猎物的方法,蛾子人根本不需要出去。”太宰治说,“这也是为什么横滨的势力花了这么久,都抓不到它们尾巴的原因。”
莫时鱼顿了顿,不得不承认太宰的说法非常有道理。
可如果这里是个只进不出的巢穴,他们要出去……
“所以才要来这里?”
莫时鱼发现他的笨蛋脑瓜子落后了太宰治几个节拍,直到现在,他才搞清了他们行动的逻辑,“我们要寻找那个有传送能力的蛾子人?”
太宰治眯起了线条优美的鸳色眼睛,“没错,还有就是……”
他勾起了唇角,“我也想看看,它们在做什么。”
一车车的血肉被蛾子人倒进了方形凹槽,凹槽逐渐被填满,浓重的血腥味和酸臭味扑鼻而来,让人几欲作呕。
可那些蛾子人却好像很享受一般,鼻子不时的凑在血肉上嗅动,眼冒绿光,一副垂涎欲滴却强行忍耐的模样。
大部分不会说话的蛾子人智商不高,竟然愿意主动忍住食欲,心甘情愿的将食物贡献出来。
这里显然已经形成一个初级的社会体系了。
“这个凹槽……”莫时鱼看着祭台,越看越眼熟,忽然回想起来。
他一开始呆的那个半圆洞穴里,围绕着茧子的周围就有这样类似的凹槽。
假如他没有逃出来,他茧子周围的凹槽里也会盛满这种血肉吗。
难道是为了他破茧以后,供他进食用的?
“……”莫时鱼顿时浑身起了一阵鸡皮疙瘩。
光是想象一下,他就觉得自己的胃都要反胃的皱起来了。
诸伏景光注意到了他的难受,安抚的抚了一下他的后背,“别怕。”
太宰治看着这一幕,眼神微动,轻声道,“原来港口黑手党的杀手也会关心他人?”
莫时鱼的动作一顿,转头,瞳孔紧缩的看向两人。
“……”诸伏景光垂下眼睫,灰蓝色的眸子清冷,“太宰先生不必试探,我们现在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仅此而已。”
“原来是这样。”不知怎么的,太宰治的语气似乎有些嘲讽,“真是一个糟糕的蚂蚱组合。”
“……”
莫时鱼无声的垂下眼,内心掀起了惊涛。
这算什么?
诸伏景光卧底的组织,居然不是组织,而是港口黑手党?
偏离了原著,所有角色,所有动漫都乱成了一锅粥。
等等,如果是这样,景光还会重复他原定的命运,因暴露而自杀殉职吗?
莫时鱼很快否认了这一点。
港口黑手党和组织不一样,景光的命运已经改变了。
是因为他在卧底之前,碰到了马甲那个包含异能力的案件吗?
莫时鱼心情有些奇妙,有些复杂。
他一直在思考,无法干涉原著剧情的他,该怎么从组织手里救下诸伏景光。
但没想到他过去的一个举动,其实已经如蝴蝶扇动的翅膀一样,改变了景光的死亡命运。
他这个穿越者,还是起到了一点用处。
血肉很快倾倒完毕,凹槽被填的严丝无缝。
让莫时鱼惊讶的是,蛾子人口中的祭司,和他们丑陋的外表不一样,竟然是一个极其美丽的男性。
他留着一头墨绿色、绸缎似的长发,耳朵尖尖的,背上是墨绿色的薄翅,五官精致到像游戏的精灵CG,被蛾子人们众星捧月的围在中间。
祭司的身上裹着一身古朴的长袍,他将树根制成的权杖插进凹槽,仔细的拨动每一块血肉,认真到了异常的地步,像恨不得拿一块放大镜检查。
其余蛾子人此时全都聚集在神殿前,围成了一个半圆圈,一脸紧张的看着祭司的表情。
祭司最终点头,“祭品的品质很不错,这一次,神明一定会垂怜我们。”
蛾子人们顿时像得到了什么鼓舞一般,发出了尖锐哨子一般的欢呼声,把莫时鱼的耳膜刺的一阵阵的发疼。
祭司的耳朵是尖的,估计听力不错,但他依然面不改色的等待欢呼声结束,宣布道,“虽然「——」逃了,但时间不能推迟。”
“仪式立刻开始。”
蛾子人们一阵窃窃私语,飞快的涌下来,拉开围着人类的白丝,精挑细选的拉出了三个浑噩的人类。
莫时鱼发现,他们挑的不论男女,都有一个共同点,都是外貌很不错的人。
这些人被带上了祭台,被按着跪在了地上,抓着头发仰起头,露出了茫然苍白的面孔。
祭司整顿衣裳,然后绕着这三人跳起了古怪的舞蹈,唱歌一般的低低念诵起来:
“灾祸和欲望的主宰,
全知全能的扉页,
伟大的万物之母。”
“您忠诚卑微的眷属,请求您赐予我们扩张信徒的力量。”
什么邪教现场?
这个念头刚升起来,莫时鱼忽然发现——
不知什么时候,周围的树根像活了过来。
祭司切断了几根伸过来的树根上的肉瘤,白玉一般的手捏住三人的下巴,迫使他们张开嘴,然后将肉瘤挤出的汁液,滴进了三人的嘴里。
那三个浑噩的人顿时四肢伏地,痛苦的呻吟起来。
几个袖珍婴儿从他们的口鼻里长出来、又钻了进去。
他们的额头长出触角,耳朵变的尖尖的,四肢印出了瑰丽的花纹,背部长出了蝴蝶翅膀。
他们的目光慢慢变了,变得狂热而虔诚,扇动翅膀,主动爬到了凹槽边,低下头大口吞咽了起来。
随着一阵“咕咚咕咚”的下肚声音,凹槽里的血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
越是吞咽,他们身上的花纹就越是显眼鲜亮,头发变得浓密顺滑,一直长到了脚踝,五官也变得妩媚动人,妖艳到不似人类。
周围的树根骚动的好像在兴奋的赞美什么。
蛾子人也像受到了鼓舞,跟着努力扭动起了四肢,却小心翼翼的,不再发出刺耳的尖锐声,好像生怕惊扰到这一幕。
“被寄生了……”
莫时鱼呢喃了一句,随即捂住了嘴,再也忍不住,低下头干呕了起来。
这种寄生应该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蛾子人们一直到这三个都异变完成了以后,才终于放大了胆子,从白丝后拉出了更多人类。
身旁的诸伏景光微微动了一下,神色冰冷的可怕,他甚至没能及时隐藏眉目里的焦躁,被太宰治注意到了。
“别冲动,我们打不过一百多只蛾子人。”太宰治轻声说。
莫时鱼扭过头不再看那边,捂着嘴,嘶哑低声道,“我真是受够了。”
潜伏的警官最终沉默的垂下眼。
就在这时,一阵响亮的婴儿啼哭声忽然从身边传来,三人顿时悚然一惊,往那里看。
只见距离莫时鱼的不远处,赫然是一根断裂的树根。
树根应该断了有一段时间了,和别的树根不一样,它的颜色枯黄,断口处湿漉漉的,一只啼哭的瘦小婴儿艰难的从里面爬出来,裹着一身的汁液,往莫时鱼的方向爬。
它似乎爬了很久,也不知道那萎缩的四肢是怎么做到的,意志力绝不容小觑。
“……”
莫时鱼看上去简直恨不得疯了了事。
这婴儿除了太宰治,谁都碰不得,但此时已经来不及了。
三人猛地看向祭台,只见那个墨绿色长发的祭司缓缓地侧过头,脑袋转了90度,睫毛卷翘的美丽眼睛,直勾勾的看向了这边。
“快走!”太宰治厉声道,一马当先的往入口处跑。
莫时鱼的脚踝受伤,刚站起来就是一个趔趄,诸伏景光见状,直接拦腰抱起了莫时鱼,把他往肩膀上一扔,扛着就跑。
莫时鱼只觉得眼前天旋地转了几秒,然后就头朝下,趴在诸伏景光的肩膀上:“……”
耳边几乎立刻传来了虫子振翅的嗡嗡声。莫时鱼一抬头,就看到祭司那张美丽的面部几乎和他脸贴脸。
“不要乱跑。”祭司抬起手,往他这里抓,“到我身边来。”
莫时鱼的军刺已经被他扔了,手上没有趁手武器,他随便摘了手表朝祭司扔过去,祭司扇动着翅膀,灵活的一闪躲开了,以更快的速度追上来。
“诸伏君——”莫时鱼回头看向诸伏景光,也不管此时自己丢人的样子,叫道,“把我放下,不然都得死!”
诸伏景光:“不可能!我答应过——”
莫时鱼崩溃道:“啊?!”
诸伏景光实在没力气说下去,闭了嘴继续跑。
不愧是抗大狙的男人,瘦瘦的景光的脸都憋红了,愣是坚持着没倒下。
他甚至灵活的卡了个视角,在快撞到盘踞的坚硬树根之前转弯,差点让祭司撞上去。
那个墨绿色长发的祭司在好几次都没抓到他们,眼看着他们就要从入口处逃出去,他忽然停了下来。
莫时鱼顿时产生了不妙的预感。
果然,下一秒,身旁的树根忽然扭动着拔地而起,在空中缠绕扭曲着,往他们这儿席卷过来!
祭司竟然可以操作这里的树根!
“这是异能吗……太宰君!”莫时鱼喊。
太宰治一只手撑地,灵活的一个侧手翻,躲过一根尖锐的宛如针一般粗细的树根,在擦肩而过的瞬间,他的手在树根上轻轻抚过。
他“咦”了一声,“这不是异能,是树根本身在动。”
树根如同蛇尾一样绞上来,绕住了莫时鱼的脚踝,猛地一扯,莫时鱼跌在了地上,狼狈的打了个滚。
诸伏景光反应极快的回身想抓住莫时鱼的手,却抓了个空。
莫时鱼的肩膀一紧,从身后伸出了两只冰冷修长的手,像什么冷血的昆虫的触脚一样,无声的环住了他的肩膀。
祭司轻柔的磨蹭了一下他的耳畔,“抓住你了。”
莫时鱼双手撑着地,挣了一下,感觉没希望了,干脆转身,用绞技拧住祭司的脖子,不让祭司发号施令,指挥蛾子人追捕,给他们拖延时间。
他们都清楚。如果全军覆没,才是真的没有逃出去的希望了。
诸伏景光牙关都快咬碎了,才转过身,往出口处跑去。
第66章
事实证明,嘴硬是会后悔的。
当莫时鱼一个人被一群大虫子围住的时候,他觉得自己离发疯就差那么一点点了。
被抓了大概不会死,但比死还可怕啊!
一只有些眼熟的虫子过来和他问好,翅膀兴奋扇动,竖长的一对眼睛紧紧盯着他,被皱巴巴的肉皮包裹下、咧开的嘴角几乎横跨了整张脸。
他搓了搓萎缩的手。
“之前没有找到您,没想到您和人类搞在一起了。可他们那么丑陋,难道您喜欢人类的长相吗?”
莫时鱼坐在地上,被比普通蛾子恶心一万倍的大号蛾子逼得极力往后缩,崩溃道,“滚——”
蛾子人被他一个字骂的自闭的滚下去了。
说来惭愧,莫时鱼对蛾子这种生物有极大的心理阴影。
莫时鱼是北方长大的,但他爷爷奶奶是南方人,很南方的那种。
他小时候经常去他爷爷奶奶家玩,一去就是几个月。上学之后就少了,但每年暑假也会去几个星期。
那里降雨多,空气好,爷爷奶奶也宠他,莫时鱼可喜欢去了。
但也有缺点——比如蚊虫泛滥。
而莫时鱼是个巨吸引虫子的体质。
那是大概五六岁的时候,有一天,他在睡午觉,正睡的香呼呼的,忽然觉得头顶有些痒。
他伸手挠了几下,摸到了一个毛茸茸的异物,还沾了一手的粉。
他迷迷糊糊的把异物拿到手上,睁开眼瞧,就看到了一只试图往他脸上飞的大飞蛾。
手上的粉则是飞蛾翅膀上的璘粉。
莫时鱼至今记得蛾子展开后,那巨大的、花纹遍布的掉san翅膀,还有一节节的软糯躯干,在他手里抖动着、极力想往他身上飞扑的样子,从此留下了一生的阴影。
蛾子,毕生之敌。
再漂亮的蛾子也一样。
这本来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很多人都怕有翅膀的虫子,莫时鱼从没觉得这是什么大问题。
奈何自从来了这个鬼地方,他就一直在被大蛾子贴脸,还差点自己变成了一只蛾子。
如果不是有同伴在身边,给了他一些安慰,莫时鱼估计早崩溃成几块生鱼片了。
可如今,只剩他一个人面对大蛾子们。
树根从脚踝一路攀上了身体,莫时鱼被勒的仰倒在地上,双手被树根牢牢的禁锢住,举过头顶,动弹不得。
这些蛾子人们估计视力一般,也不知道发什么疯,一个接着一个的挤着往他这里爬,恨不得贴到他身上来看看他。
莫时鱼感觉到了细晶晶的璘粉在往身上飘,他知道此时不能浪费体力,还是忍不住死命的挣了几下,冷汗浸透了后背,牙齿细细的抖。
他甚至没意识到有好几根树根钻进了他的衣服里。
……
祭司挥退了挤上来的蛾子人们,坐在莫时鱼身旁,垂下头,将他凌乱的长发捋到一侧,白玉一般的手指帮他细细的梳理。
“您没有化蝶?”他轻声问。
“看来有人把您身上的寄生物拿走了。”
祭司的手指又细又长,是虫壳冰冷光滑的质感,轻轻按摩他头皮的时候,莫时鱼直接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他意识到了什么,忽然悚然的摇起了头,喉结上下剧烈滚动了几下。
“等等——”他急促的开口。
他知道,他必须拖延时间,拖到同伴找到救援。
“至少让我知道,你们是什么东西吧?”生怕来不及,莫时鱼的语速飞快,“还有仪式……我也会变成那样吗?”
谁料祭司立刻摇了摇头。“不。刚才的人类会异变为有特殊能力的高级虫子,但您……”
“您和人类不一样,反而和我们更相似,您早已经在世界畸形的那一面了。”
莫时鱼愣住了,“我和你们……更相似?”
“是的。”
祭司的指尖划过莫时鱼的身体,动作很轻,像在抚摸一件珍贵的瓷器,感觉到手指下的皮肤一寸寸紧绷,他平静的陈述道。
“人类不会有这样惑乱的、引人疯狂的身体,哪怕是异能。”
“您的身体,只让我看到了一种可能,和我们的基因结合后,您不会异化成普通的高级虫,而会成为「——」。”
他吐出了一个饶舌复杂的词。
这种好像在陈述事实的语气,让莫时鱼连被冒犯的心情都没法生出来,他回味了一遍祭司刚才的话,瞪着祭司妖异的面容,只觉得细思恐极。
“你说清楚一些,什么叫世界畸形的一面?我怎么可能不是人类?「——」又是什么?”
祭司却没有说下去,只是垂下眼看他,面容清冷,却勾起了娇艳的唇,“或许您以为,我不知道反派死于话多这一点?”
莫时鱼:“……”
这是精灵耳朵的清冷虫子应该说出的话吗??
大哥,你破壁了!
祭司低笑起来,他压下了身子,“我们以前都是人类,我们都留着作为人类的记忆。”
“那为什么,还要这么对人类?”莫时鱼咬下牙,不遗余力的暗暗试图挣脱,“那些血肉不是人类的尸骨吗?”
明明拥有人类的记忆,却以人类为食?
祭司摇头,眼无波澜,“这是在筛选。”
“您现在也许不理解,但以后一定会明白的。”祭司墨绿色的妖异竖曈,一眨不眨的看着他,“这才是您该走的路。”
他无意再继续说下去,树根忽然动了起来,猛地把莫时鱼往上拖,一直拖到了祭台的正中央。
所有的蛾子人都跪下了,场面安静的可怕。
莫时鱼极力想坐起来,但他的双手被树根扼的更重了,身上也缠的愈发紧,好像无所谓他骨头会不会断,他被勒得张嘴干呕,等反应过来时,身体早已无力的塌了下去。
祭司道,“这里的环境没有茧子里那么舒适,我很抱歉,没有时间再为您织一个茧子了。”
他低声吟唱了一个单词。
莫时鱼寒毛炸立,眼睁睁的看着他身上除了禁锢他双手以外的树根,一点点飞快断裂开。
粘稠的汁液渗了出来,神经毒素麻痹了他的感官,没一会儿,他的眼睛变得恍惚,感官变得扭曲,所有的痛意变成了钻心的痒。
无法动弹,他只能胡乱抓挠着禁锢双手的树根发泄,一直折腾到没有力气,脸上满是病态的湿红色。
“您的思想需要矫正。”在他精神恍惚的时候,祭司俯下身,在他耳边轻轻说话。
“您的生命是至高无上的,其他的生命为您牺牲,是他们的荣幸。”
“至于「——」。”他耐心的说。
“这是「巢」的意思。”
婴儿爬到了他的背部,细细的触须钻了进来,莫时鱼终于痒得受不了的呜咽起来,眼里涌出的泪水沿着太阳穴浸湿了烟灰色的长发,“什么……意思……”
“这是一种权柄,除此以外,还有另一个具象的说法。”祭司轻柔的声音像在唱摇篮曲,“虫母。”
“再醒过来时,您会成为新的模样。”
“虫子的状态变了。”
诸伏景光望着不远处飞来飞去的虫子。
无论是会说话的,还是不会说话的虫子,他们身上那喜悦而疯狂的情感几乎要化成实物。
诸伏景光仿佛幻视了一群对着主人狂摇尾巴的狗,或是什么痴迷狂信的邪教现场。
这种感情太过浓烈、专注,简直让人不寒而栗。
而从刚才到现在唯一的变数,就是莫时鱼被虫子掳走。
这些虫子要拿时鱼桑怎么样?
诸伏景光低头看着自己苍白的手。
这似乎是他第二次恨自己的无力。
如果他动作再快一些,或是他有异能,刚才是不是就能抓住时鱼?而不是同伴身陷囹圄,自己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
太宰撑着下巴,没什么表情的看着周围的洞窟。
“在被虫子抓住的最后一刻,没有选择拖着同伴一起死,而是回头给我们争取时间……”
他带着些许遗憾的说,“难不成,时鱼君他是个好人?”
“怎么看他都不会是恶人吧?”诸伏景光阖眼,“我们得快点救他。”
太宰治躲在石头后,扫了一眼举止诡异疯狂的虫子们。
“嘛。”他轻笑了起来,“别担心,绿川桑。如果我想的没错,也许很快就有转机了。”
“转机?”
“嗯。”来自侦探社的青年严肃的说,“一个从天而降的奇迹。”
“不过在此之前,确实得快一点救时鱼桑。”太宰治低头看了一会儿手指,“但仅靠我们两个也许不够。”
“我们要去叫醒另一位睡美人。”
“太宰那个混蛋失踪了?”
中原中也刚下飞机,就听到了这个好消息。
他幸灾乐祸的扯了扯嘴角,“难不成他终于自杀成功了?今天是什么天大的好日子?”
手下表情严肃的摇头,“不是的,中也大人。”
“横滨最近失踪的人越来越多,不仅是侦探社,我们内部也有不少人没了消息。”手下低声说,“甚至。连芥川大人也……”
“芥川?多久之前?”
“2小时之前。”
中原中也微微皱起了眉。
混蛋太宰先不说,以芥川的实力,怎么可能这么无声无息的消失?
“Boss怎么说?”
“Boss的意思是,哪怕把整个横滨翻过来查一遍,也要找出凶手。”
“我知道了。”
中原中也大步走出机场,正准备坐进车里,忽然一个转头,看见远处一个阴影里,一个白发少年坐在不远处的冰激凌车下,一动不动的看着他。
破败的白纱笼在他的脑后,身形影影绰绰的,看不清楚,只看得到一双鲜红的眼睛。
中原中也猛地瞳孔一缩,“舍……”
舍雨!
那个自从港口一见后,再也没能见到的,身上疑似有虐待痕迹的白发少年!
上次见面,这孩子说他在找人,中原中也后来怎么也找不到他,以为他已经离开横滨了。没想到在这里碰到了。
他关上车门,快步走了过去,这才发现白发少年的状态很不好。
上山舍雨的脸色泛着不正常的湿红,连睫毛都是湿润的,似乎热的不行,眼里却带着一些暗藏的疯狂。
怎么说呢,有一种阴湿的女鬼感。
“怎么了?”中原中也半蹲下来,视线在他周身扫过,“发生了什么?你是来找我的?”
上山舍雨直接开口道,“我知道,失踪案的凶手在哪里。”
他的声音很轻,哑的不行,却如同惊雷。
“跟我走。”
他怎么知道他们在查失踪案?
中原中也微微眯起眼,“舍雨,空口无凭,我要对我的组织负责。”
上山舍雨睁着一双潮湿阴冷的红眼睛,“证据,是我的能力,别人查不到的情报,我能查到。”
“中也先生。”他说道,“我知道位置,但只有你能开门。”
中原中也压了压帽檐,眼神微动。
以这少年没有实体,随意穿墙的异能力,确实是探查情报的好手。
但他该如何确定对方不是恶意……?
中原中也看着白发少年浸着偏执的猩红眼睛,忽然开口问道,“你要找的那个人,也被绑架了?”
上山舍雨缓缓垂下眼,手指紧到掐进了肉里,“是的,他在那里。我要救他。”
然后,踩死那些恶心的、该死的、让本体害怕的虫子。
中原中也吐出一口气,站起来,黑色风衣的衣摆在空中扬起,“一个小时。”
“这是我个人给你的时间,等我确认了你情报的真实性后,港口黑手党会正式介入。”
他低下头,虚虚的弹了一下少年的额头。
“还有,你不准参战,乖乖在后方疗伤。”
“你要找的人,只要不是混蛋太宰,我都会帮你救。”
连此时浑身阴暗的舍雨都顿了一下:“……”
如果本体在这里,估计要感叹了。
你们一个两个,都这么好嗑的吗?
第67章
莫时鱼垂着眼,站在一座小区的门口。
天空下着细雨,身上的衣服湿透了,水珠顺着打湿的下巴滴落。
他在这里站了很久,都没有动。
莫时鱼知道自己在哪里。
但他不记得,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
眼前是熟悉而陌生的小区大门。大门后,是一条他曾经走过千百遍的路。
莫时鱼在脑海里描摹出了走进去之后的景象。
冬天会供暖的房子,大白馒头的晚饭,总爱操心的父母。
他的家。
下雨的声音,让人想起了过去,那个安逸寻常,甚至有点无聊的过去。
莫时鱼只记得,他从一个长长的旅途回到了这里。
却不记得自己是何时回来,又是从哪里回到这里的。
猩红的晚霞顺着天空滴落,汇成了血色的绸缎。
他停顿了很久,终于往家的方向走去,一步步跨过了一道光暗的分界线。
路灯照在他的面上,映下了昏暗的光影。
他忽然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门卫室,那里安静的一片漆黑。
再往后的景象,已经变得模糊不清。
这种感觉,只有做梦才会有吧。
他在梦里吗?
小区里寂静无声,半个人影都没有,走了几分钟后,莫时鱼很快站在了家门前。
他摸了很久,把钥匙从背着的书包里摸出来。
手指轻轻摩挲了几下。
这里并不算宽敞,一层楼有三家户,每家每户前都堆放了杂物,不太灵敏的感应灯。
莫时鱼跺了跺脚,可感应灯还是没有亮,眼前黑漆漆的看不见五指。
这里实在太旧了。所以大概还有两个多月,他们就准备搬进新家了。
莫时鱼放下了钥匙,轻轻靠近了门。
他听见了这个世界听到的第一个人声。
那是不太清晰的、崩溃的呜咽声,“我不……相信……”
“为什么会轮到我的孩子……“
“为什么你们都没事——”
哭声逐渐变得撕心裂肺。
莫时鱼认出了这是谁的声音。
他像突然惊醒了,立刻着急起来,他想把钥匙插进钥匙孔里,但周围太过黑暗,他无论如何也对不准,急得直冒汗。
他又跺了跺脚,感应灯还是没有亮。
没办法,他只好伸手摸索,从书包里摸出了一个手机,打开了手机的手电筒。
这回应该可以进去了……
手机的光扫过了家门的缝隙,莫时鱼不经意看了一眼,忽然寒毛倒竖,差点叫出声——
只见他的家门背后,一个人正无声的卡在门缝里,用硕大的两颗眼珠子盯着自己看。
“你真的要进来吗?“注意到了莫时鱼的视线,它忽然开口,一道不男不女的奇怪声音回荡在走廊里。
“不会后悔?“
莫时鱼后退了一步,他觉得自己浑身的血液都被冻住了。
“什么?”
他的喉咙发紧到,根本听不见自己的声音。
“我说……”那两颗毛骨悚然的眼珠直直的盯着他,背景是他妈的哭声,“你真的,要进来吗?”
门忽然吱呀一声,打开了一些。露出了黑漆漆的内部。
这一回,连钥匙都不需要了。
莫时鱼没有拿稳手机,手机的亮光翻了个面,照到了他自己身上。
也是这个时候,他忽然看到了自己夹杂着烟灰色的黑发,发尾有些长,垂到了脖颈处。
他什么时候做的挑染?
莫时鱼死死盯着半开的门,又低头看了一眼烟灰色的几缕发丝,像在看什么魔鬼。
他白着脸,死死咬着牙,忽然抹了一把脸,转身飞快往楼下跑。
“……“
身后的台阶在一阶阶崩塌,像一座做工不良的桥梁,他跑的深一脚,浅一脚,踉跄了好几次。
鼻腔好像被堵住了,又或是坠入了真空。
不知过了多久,莫时鱼忽然定住了脚,回过头。
他站在了小区外,他一开始站的地方。
滂沱而下的雨已经把他淋得湿透了。
身后是那个安静幽深的保安亭。
莫时鱼仰头,望着黑漆漆的虚空。
一张泛黄的纸从天空中飘荡下来,落到了他的手中。
上面是简简单单的一行字。
地下的石道正在崩塌,到处都是焦急飞奔的蛾子人。
这不是一场好打的仗。
诸伏景光瞥了眼身旁、他们刚叫醒的这个刘海黑白交色的青年。
先不说为什么太宰君叫醒的睡美人竟然是港口黑手党的预备干部,芥川龙之介。
这位青年真是一名厉害的异能者,明明那么年轻,异能却使用的如此纯熟。
一下子就弄塌了神殿外的几个地道,大部分虫子被困在了神殿外,通过别的地道绕过来需要时间。
可即便如此,救出时鱼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祭司已经转换了好几只容貌异常美丽的虫子。
他们是通过仪式转化而成的特殊虫子,比起丑陋的蛾子人,他们更加聪明、狡猾,也要难对付的多。
身旁的黑白发青年如此厉害,这场战斗也赢得并不轻松。
在战斗的空隙,芥川龙之介的眼神小心翼翼的看一眼太宰治,目光是隐藏的孺慕和激动,似乎惊喜于太宰治愿意唤醒他。
与之相比,太宰治表面看起来,似乎要冷淡很多。
二人的情绪都非常内敛,也只有诸伏景光才能从这些细微的表情变化里,看出他们的情绪。
“按照原定计划,唤醒芥川君的人不是我。“
太宰治抱着胸,躲开了一个攻击,就抑制住了一个虫子的异能,“而是敦君才对。”
“嘛,谁让出现了时鱼君这样的变数呢。为了救出他,改变计划是值得的。”
诸伏景光环顾四周。
几分钟不见,神殿外的空间已经变了很多,大部分的树根都变黄、枯萎了。
剩余的绿色树根则纠缠在一起,簇拥成了一个纺锤状的茧子形状,宛如被荆棘环绕着的城堡,里面是沉睡的公主。
这和刚才的仪式根本不一样。
他们将时鱼怎么样了?
诸伏景光有些心急,他试图靠近,却被虫子拦住了。
“不准……过去……”美丽的虫子断断续续的开口。
诸伏景光深吸了一口气,“刚刚转化为虫子,就已经懂得语言、计谋、合作,你们记得作为人类时的记忆吧。”
虫子没有说话。
“明明被虫子掳获,却愿意为虫子效命。种族的转化,一下子就能让你调换立场吗?”
“立场……”
虫子低低的开口,声音好听优美。
“我确实记得过去的一切,对曾经的同类刀剑相向……也并不是那么美好的事,但……”美丽的长发虫子伸出了闪着寒光的尖利爪子,“为了「——」,我的想法毫无意义。”
这种进化,是进化出了一种群体思维吗?
诸伏景光的心里闪过一个念头。
提了很多次的「——」,又是什么?
树根茧子轻轻颤动起来,层层叠叠的树根遮住了视线,他们根本看不清里面的情形。
祭司跪在树根制成的茧子外,他背对着他们,墨绿色的长发蜿蜒了一地,垂着头,双手合拢在胸前,轻声做祷告。
“不好!”
就在这时,诸伏景光忽然抬起头,头顶的石头猛地碎裂开,碎石爆裂开。
“……”太宰治缓缓勾起了唇。
“你来晚了。中也。”
中原中也在碎石的中间站起来,风衣在狂风中飞舞,“你可没资格评价我的行动,混蛋太宰。”
没有门,人类就硬开了一扇门。
久违的阳光照了进来。
一个几乎要变成透明色的白发影子绕到了树根茧子前,然后猛地消失了踪影。
树根茧子颤动的更加厉害,一根根树根变黄、掉落在地,祭司终于站了起来,微微睁着眼,看着眼前一幕。
树根被一点点拨开。
一条小腿跨了出来。
第68章
“时鱼?”
诸伏景光看着走出来的人轻声道。
太宰治趴在地上,忽然抽出了小刀,垂下眼,飞快的在自己手臂上一把刺了进去,刀刃深深地陷进了肉里,鲜血淋漓。
半晌,他才目无波澜的抬起眼。
这一刻,所有还能动的虫子都彻底疯狂了,他们的眼里只剩下拨开的树根,和渐渐走出来的人影。
他们迫切想清除眼前的敌人,为新生的虫母创造一个安全、温暖的环境。
虫子的攻击变得激进而充满杀意,哪怕在场几位战斗经验丰富,也不得不抽出全部心神应对。
中原中也一只脚踏在了四分五裂的蛾子人的身上,看着不远处的乱象。
空气中逐渐弥漫起了一股馥郁奇异的香味,应该是树根分泌的液体散发出来的,随着茧子的破裂而流到地上、充斥在空气里。
那液体实在是太多了,以至于茧子里走出来的长发美人身上,也浑身都浸满了这糜烂而香艳的味道。
中原中也躲开了虫子的一次攻击,压了一下帽檐。
“……”
一向行事无法无天的黑手党干部大人,人生第一次产生了眼睛不知道该往哪里看的念头。
原因无他,眼前的美人不管是敌人还是伙伴,都实在是……衣衫不整了一点。
他身上的衣服似乎被腐蚀的破了大半,剩余的布料只够遮住几个重点地方,潮湿的灰发披散下来,从漂亮的肌骨走向肩背和腰肢,垂下的睫毛显得脆弱无比。
他看起来很瘦,但肌肉含量不低,腰部柔韧,长腿又直又长,在走动间显出了优美的线条。
凭心来说,这真是一个无法言明的美人,连骨头都是美的。
然而,比起美丽的皮肉,这个人的眉目里却隐隐透着一丝病态的阴郁,灰色的眼眸幽深的仿佛波澜不惊的湖,给他添了一分无法形容的独特吸引力。
在这个充满了诡异怪物和粘稠树根的地方,他仿佛一株妖冶盛开的植物。
他走了几步,就像没力气了,踉跄了一下,被身边的祭司扶了一下,才站稳。
中原中也看着他赤足走在粗粝的地面上,有一瞬间,他竟然产生了心疼和负罪感,愧疚于让青年受到了伤害。
这种反应显然是不正常的,中原中也花了好几秒钟,甚至不得不用异能让自己一瞬间产生了痛感,才挣脱了这种感情。
他环顾四周。
其他的几人还好,只有芥川龙之介的年纪较稚嫩,这方面的经验不足,被影响的比较明显。
只见黑白发青年凌厉的表情变得有些迷茫,看向灰发美人的目光紧张而懵懂,更是止不住的担忧,不知不觉就往那里走了好几步,被太宰治拉住了。
中原中也提起了戒备,眼前的这个人似乎可以轻易影响他人情绪,是异能?
话说回来,舍雨去哪儿了?
莫时鱼微微仰起头,飞鸟在裂开的地面上空飞过。
他的后腰多出了一个淤红的纹身,那是一个类似于羊的犄角图案。
纹身不大,只有两个硬币大小,只是位置有些特殊,且图案似乎给人一种畸形美丽的味道。
祭司从跪在他的脚侧的姿势站了起来,不知从哪儿拿出一件白色袍子裹住了他的身体,并为他穿上了白色丝织的布鞋,然后重新跪下来,专注的看着他。
“大人,您忠诚的仆人斯米尔诺夫,万分感恩您的垂怜。”
和其他疯狂的虫子不同,斯米尔诺夫墨绿色的眸子里的感情克制而隐蔽,他带着诚挚歉意的说,“非常抱歉,让人类吵到了您安宁的休眠。”
“请允许我带您离开,我们会为您建造一个更舒适的巢穴,为您转化更多的同族,弥补这一次的罪过。”
莫时鱼无声的垂下眼。
他伸出手,细细长长的手指抚过虫子光滑的面部,然后插进了对方一只墨绿色的眸子里。
“别用这个眼神看我。”
莫时鱼开口,轻哑的嗓音好像在说情话。
他剜出了一颗眼球,在手里捻碎,然后将红白的液体擦在斯米诺尔夫的脸侧。
“……”鲜血和组织液顺着斯米诺尔夫的面颊流淌而下,虫子不敢置信的睁大的眼,疼的浑身颤抖,却一声不吭,连一点反抗都没有。
像一个毫无原则照顾孩子的家长,大有随莫时鱼喜欢的意思。
“时鱼……?”诸伏景光被这一幕惊到了,低低的唤了一声。
莫时鱼裹着白袍,没有看他。
他看起来疲惫极了,体力消耗的十分严重,而且表情非常的不对劲。
刚才那残忍的举动,根本不是他的风格。
他似乎经历了什么,整个人看起来空空荡荡的,眼底又有一丝让人心惊的怨恨。
到底怎么了?
每一个被转化的人都会被植入类似于集体思想的东西,他们将集体的利益置于远高于自身的位置。
莫时鱼异变了吗?
诸伏景光无法确定。
毕竟他浑身上下除了多出来一个纹身,没有太过明显的外部变化,背部也没有长出翅膀。
据莫时鱼之前的说法,他第一次在白色茧子里被寄生的时候,婴儿确实在他背部长出了翅膀,只是被他及时扯掉了。
莫时鱼的情绪和举动,确实不一样了,但却依然能感受到他的自我和灵魂。
诸伏景光注意到,刚才好几只虫子用狂热到极致的声音,低声呢喃了一句「——」。
莫时鱼的异化方向,是这个奇怪的单词?
……
就在这时,越来越多的人类聚集在了破了一个洞的地面上,好几个异能者跳下来,加入了战斗。
有人看到了莫时鱼,愣了好一会儿,下意识往他那里冲过去,应该是想救他。
祭司望见了这一幕,立刻站起来,半边血污的脸上,仅剩一只的墨绿色眸子冰冷的盯着来人,他闪身躲过对方射过来的子弹,一记狠戾的侧踢,正中对方的太阳穴,那可怕的蛮力直接把对方踹飞了出去。
虫子的力气实在是可怕。
眼见着人类越来越多,剩余的虫子都开始往祭司的方向集中。
他们准备逃了?
诸伏景光伏下身体,闪电一般的几步,靠近莫时鱼,祭司恐怖的眼神往他那里扫。没想到一直安静的吓人的莫时鱼忽然开口,“住手。”
祭司的动作顿了一下。
诸伏景光发现他拉不动莫时鱼,急切而疑惑的问,“时鱼,你怎么了?”
莫时鱼抬眼,看着他轻声说,“抱歉。”
他慢慢抽出了手。
诸伏景光怔怔的看着他:“你还记得我吗?”
“我记得。”莫时鱼道。
祭司展开了墨绿色的薄翼,包裹住了莫时鱼,他打了一个响指,他们在原地消失了踪迹。
中原中也和诸伏景光都反应极快的上去阻拦了一下,却没能来得及碰到。
拥有转移能力的家伙,原来是祭司!
这下根本不知道他们去哪儿了!
中原中也紧紧皱着眉,他根本不认识莫时鱼,之所以来拉一把,是他发现了一件事。
……那个灰发的小子,和舍雨有些像。
舍雨大概率是在找他吧,搞什么?他人呢?不会跟上去了吧。
诸伏景光看着空无一人的面前,好一会儿才回过神。
“你们看。”他看着前方道。
“神殿消失了。”
洞穴背后的那座神殿逐渐化作了一个虚影,越来越淡,最后化作了几个泡泡,融化在了空气里。
“逃了。”太宰治靠在墙上,“真是便利的能力。”
中原中也回头怒道,“还不是太宰你不用异能来阻止一下,把怪物放跑了!”
“我也没有办法啊。”太宰治摊了摊手,一脸无奈,“祭司的能力都不是异能。哪怕我触碰他,也无法阻止他们逃跑。”
“哈?”
中原中也飚了一个音,暴躁的揉了揉头发,“不是异能……什么怪东西!真是虫子变异了?“
“谁知道呢?”
太宰治垂下眼。
横滨的地下封印着“书”,“书”是造成横滨地下变异的根源。
这个世界是个畸形的瘸子。
畸形在不断的扩散。
总有一天,他们人类也会异变,变成怪物,畸形的一环。
“那种死法我可不喜欢啊……”太宰治捂着汩汩流血的胳膊,轻声道。
地面传下来的吼声清晰无比。
“地底检测到大量幸存者!大部分被困于茧子中,神志不清,请求医疗支援!”
第69章
“大人,喝酸梅汤吗?”一个长相清纯勾人的女性虫子捧着一个小木碗,小心翼翼的问莫时鱼。
莫时鱼抱着娃娃,看着窗外,没有回答。
他们如今在一个废弃的工厂大楼里,莫时鱼不知道具体位置,但不是在横滨,就是还在东京周边。
大部分虫子不敢和他说话。
这并不是因为他们怕喜怒无常的虫母杀了他们,更多是因为他们敏锐的感觉到莫时鱼不喜欢他们,更厌恶他们靠近他。
被虫母厌恶,这简直比杀了他们都难受。
“祭司呢?”莫时鱼抬眼看她。
得到了回应,女性虫子的脸颊泛起了激动的绯红,“祭司大人……在清点虫数,马上回来。”
“如果您想休息,我可以帮您抱着娃娃。”女性虫子看着娃娃试探道。
“不用了。”
莫时鱼垂下了眼睛,有些疲惫的裹紧了外袍。
他的体力消耗严重,现在一安静下来,靠在墙角里休息,就觉得眼皮发沉。
和其他变异出特殊能力、五官变得妖异、长出蝶翅的高级虫子不同,莫时鱼的身体没有多大的变化。
这代表着他的皮肤依然柔软且富有弹性,和他们坚硬光滑、普通子弹无法打穿的虫壳不一样。
在其他虫类眼里,如此年轻、娇弱的虫母,只要有一刻一秒没有呵护备至,就很容易引来不必要的窥探,被觊觎者抢走伤害,甚至夭折。
他们根本无法忍受让虫母毫无保护的暴露在外。
因此,哪怕知道虫母厌恶他们,高级虫子依然选择尽可能不讨人嫌的环绕在他周围。
当然,外表丑陋、满身磷粉,不符合虫母审美的蛾子人们则被他们毫不留情的赶到了外面。
莫时鱼根本不在乎虫子的想法,他的思绪被另一件事占据了。
他做了一个梦。
梦里的他,和现在的自己不一样。
似乎更年轻一些。
大约是……他刚穿越那会儿的年纪。
他们的外貌、神态有细微的差别。
莫时鱼不觉得那是自己。
不,应该说,那个人是他,但不是同一个经历的他。
那个他同样费尽力气,终于回到了家。
他停在了家门外,看着挤在门缝里睁着眼睛、一眨不眨盯着他的怪物。
怪物问他:你真的要进来?不会后悔?
半开的门内是一片死寂的黑暗,偶尔忽然传来了母亲的哭声。断断续续的,像接触不良的收音机。
莫时鱼垂下头,烟灰色长发从肩膀上滑了下来。
他大概能猜出来。
这是某个平行世界的他的经历,被以一种诡谲荒诞的形式,重现在了他的面前。
这个梦最直接的含义应该是:回家也不是结束,甚至,回家以后还会有更可怕的事发生。
……事到如今,他竟然没有多么惊讶。
莫时鱼用力抹了一把脸,低头扯起了嘴角。
梦的真实性有待考证。
因为其中有很多不合常理的地方。
比如梦里整个小区空无一人,寂静无声,比如他无论怎么跺脚,楼道的感应灯都不亮。
再比如那个他的头发主体是黑色,但夹杂着烟灰色的挑染。
奇怪的是,莫时鱼没有经历过头发是这种颜色的时候。
在他抽到了「天生受害人」这张人物卡后,短短三天内,他就连发根都变成了烟灰色,变化大到他每天起床照镜子都差点报警。
但这个他,头上的灰发连十分之一都没有。
要么他抽到卡以后十几分钟就穿了回去,要么……这个梦是个不让他回家的骗局。
莫时鱼阖上眼。
突然吹起了一阵微风,轻柔的抚过了他的发丝。
像有人在轻吻他。
白色的娃娃趴在他怀里,轻轻动了动。
莫时鱼低下头,伸手环绕住了娃娃,在心里说,“舍雨,是你带中也君来救我的吧?多亏有你在。”
有自我意识的马甲真好,他昏迷了还能来救他。
看看他的二号马甲,莫时鱼一失去意识,就变成了人工智障。还好这个马甲不会说话,不然就要变成这样。
别人:“哟,覆面,今天天气还不错哦。”
二号马甲:“什么?马什么梅?”
“……”舍雨没说话,只是往他的怀里挤了挤。
不,本体。舍雨低头看着自己软弱的娃娃身体。
如果他有实体,像二号马甲那样,他可以来的更快,做的更多。
而不是只能呆在原地,共感本体的痛苦。
娃娃黑窟窿似的眼睛好像要落泪一样,莫时鱼抚摸娃娃的头发。
舍雨阖上眼,贴着本体传递信息。
“我查到了白兰藏着的一部分情报。”
舍雨轻声说。
“他拥有一部分7的3次方,那是一颗流着脓液的橙色宝石,被镶嵌在戒指上。但白兰从没有佩戴过,而是将它封印了起来……”
“书和7的3次方,都是这个世界的基石。它们在,世界就在,它们变异了,世界也变得畸形。”
“这个世界本不是这样,所有人,包括我们的命运也不该是现在这样。”
世界基石是一颗流脓的宝石……
莫时鱼光想象一下,就觉得浑身起鸡皮疙瘩。
7的3次方变成了这样,那「书」呢,「书」畸变成什么模样了?
他想起了什么,忽然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张泛黄的纸。
这是他的梦里从空中飘下来的纸,在他醒来时,竟然跟着出来了。
上面只有短短的一句话。
【时鱼,我永远祈祷你幸福。】
【——书。】
莫时鱼的眼里起伏不定。
他本来不相信这上面的话,可假如这真的是「书」的书页?
这是能将文字变为现实的纸张,只要写下了,就代表着一种真理:
「书」希望莫时鱼幸福。
哪怕文字可能叙诡,但有一点是确定得出来的。
那个被莫时鱼视作工具的「书」,其实拥有类人的自我意识。
这似乎能解释,莫时鱼之前那种违和感了。
他的穿越背后阴谋重重,但幕后人似乎并不是以看他痛苦为乐的家伙。
但未来的莫时鱼,很可能因为在「书」上写下了回家的话而翻车了,变成白兰口中那个“被圈养到坏掉的妈妈”。
「书」的目的是阻止他回家。这也许是出于好意。
哪怕它的手段扭曲、残忍而畸形。
这就是「书」畸变的地方?
祭司走了进来,他用一块白棱盖住了左眼,在脑后系了结,只露出了一只清冷的眼睛,墨绿色的长发倾泻而下,他半跪在莫时鱼面前,仰头看他。
“您该吃一点,您的体力被消耗了太多。”
莫时鱼撇头看他。
窗外的路灯光映在了他灰色的瞳仁里,闪着细碎的、冰冷的光。
“别用这种眼神看我。”莫时鱼的声音很轻,好像带上了一丝碎玻璃似的怨气。
“你知道一些什么吧?关于「书」。”
“我只能说,这一切是命中注定的。”祭司抬起纤长的手指,盖住了墨绿色的右眼,他温顺的仰着头,“只有您,才能成为母亲。“
“我们是被「书」创造出来,永远不会背叛您的孩子。”
他的声音是完全的温顺、臣服。
这个在横滨地下畸变的种族进化出了群体思维,让他们在保留人类的记忆和智慧的同时,思维彻底异化成了异族。
这个种族是极端的母系社会,只会异化出一只虫母。
对母亲的渴求和依恋,是刻在群体思维里的。
莫时鱼的周围向来不缺狂热的眼神,但在疯狂的同时、又绝对服从,且毫无攻击性、只有保护欲的——这样的眼神非常、非常少见。
莫时鱼不得不承认,大部分爱上他的人,比起保护他,更想折断他的四肢,把他关在地下室之类的地方。
这个种群,以一种他最恐惧的生物为原型,却像为他而生的,一把趁手的刀。
“所以,你知道。”莫时鱼低声说,“你知道,你们种族是为我而生,你们的人生是因为我而毁的。”
祭司专注的轻声说,“是的,我们知道,我们一直在等待您。”
“……”莫时鱼觉得愤怒像打火花一样冲击大脑,他抓着纸的力道大到指甲盖隐隐发白。
「书」肆意改变了他的命运,又肆意改变了眼前这些人的命运。为了保护他?
这就是ta的风格?
莫时鱼觉得——这一切都实在是太恶心了。
他盯着祭司,“你们曾经是人类,有着自己的生活。哪怕是现在,你也可以回去过你该过的日子,你还保留着完整的记忆,不是吗?你能接受为一个陌生人变成怪物——这样的命运?”
祭司毫不犹豫的说,“为您牺牲是我们的荣幸。”
莫时鱼气的抓狂。
“大人,喝酸梅汤吗?”又一只虫子捧着一碗血肉模糊的碗凑过来问。
“不喝。”莫时鱼怒道,“滚!”
“那我们去抓新鲜人类给您吃……”
“不吃,不吃!”
虫子们焦虑的看着娇气任性、不吃不喝的虫母,有几只虫子甚至急的开始啃手手。
莫时鱼慢慢冷静下来,说,“如果我说滚远点,你们会听话吗?”
所有的虫子都露出了哀伤的表情。
“可……我们要保护您。”有虫子说。
莫时鱼说,“有传送能力的祭司在就足够了。至于你们,收起你们的翅膀,回自己的家,做你们该做的事,吃普通的食物,也不要想着抓人类繁衍后代。”
“您要遗弃我们?“虫子们彷徨的道,”您是喜欢独生子的虫母吗?“
莫时鱼呆愣半晌:“……“什么乱七八糟的!
莫时鱼停顿了很久,才道,“等我需要你们的时候,我会叫你们的,行了吧。”
费了很大的劲,才让虫子们保证不杀生,把他们一只只赶走,莫时鱼疲惫的一步步走回到了旅馆。
祭司斯米诺跟在他身边。
他仅剩一只墨绿色的、犹如森林深潭一般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莫时鱼关上门,脱去外袍,露出了里面没剩几块布料的衣服。
虫母的身体线条柔韧修长,灰发披散,肌肤苍白,闪着湿润的光泽。
“你要继续看下去吗?”莫时鱼在剥去上衣之前,回头看了他一眼,轻声道。
斯米诺愣了几秒,连忙用翅膀遮住自己的眼睛,“对不起。”
“不,该道歉的是我。”莫时鱼把张牙舞爪的娃娃放在沙发上,说,“我不该为了发泄,就挖了你的眼睛。”
“您完全没有必要道歉,而且,这种伤很快就能痊愈的。”斯米诺说,“您应该明白的,您现在也可以。”
莫时鱼说,“有痊愈的能力,不代表我能随意伤害你们。”
“不知道为什么,我看到你们,就觉得我可以完全支配你们的一切,哪怕你们的命。”莫时鱼捂着眼睛,“我的精神状态堪忧,我必须时刻提醒自己。”
祭司张了张嘴。
您没有必要压抑自己的天性。他想说,却没能开口。
这就是他一直等待的虫母。和他想象中的模样并不一样,但是……
清冷的虫族的瞳孔不受控制的收缩成了一根针,一种无比陌生也无比复杂的情绪在身体里不断蔓延开来。
他忽然想起了那个一直被虫母抱在怀里的娃娃。
那么温暖的、怜爱的怀抱,好像在抱一个珍宝。
可他却被母亲挖掉了眼睛。
祭司斯米诺一直都以温顺的姿态接受了虫母一切反应,像一个没有自我的机器,如今他却产生了一个念头。
如果他也能拥有母亲温柔的拥抱,该有多好?
很微妙的,他开始思考,这是什么?是群体思维,还是他个体产生的情感?
第70章
莫时鱼皱着眉,站在镜子前。
他像在研究什么复杂文献一样,仔细打量着镜子里面的人。
总觉得他好像又变了一些。变得更加有……非人感了。
五官还是那个五官,只是眉目像淬了爬虫动物艳丽的毒,那双烟灰色眼眸带着魔性的惑人光环,嘴唇红的像在噬骨咽肉,看一眼就觉得心被钩子勾走了。
莫时鱼连忙移开视线,用力眨了眨眼睛。
好吧,他承认,他确实更属于世界畸形的那一面。
说实话,人长成范冰冰那样都不一定会爱上自己。可莫时鱼觉得他是真的招架不住自己这张脸了。
连他看镜子里的自己,想法都快污起来了,更不要说别人了——天知道莫时鱼绝不是一个自恋的家伙啊!
真正的万人迷光环连自己都蛊惑是吧?
莫时鱼猛地晃了晃脑袋,艰难的抑制住再看两眼的冲动,裹上了浴巾,转身走出了洗手间,瘫在床上躺尸,有一搭没一搭的看着电视里的新闻。
新闻播报员的声音回荡在房间里。
“特大失踪案告破,嫌疑人确认为非我国国籍的犯罪团伙,失踪的人质已全部救出,目前伤亡人数仍在统计……”
见娃娃正端正的坐在床上,莫时鱼滚了一圈,把它搂进了怀里,再滚回来。
祭司斯米诺换了一身衬衫西裤,墨绿色薄薄的蝶翅被他收了起来,他看上去和正常人没有区别,除了那过分的美貌以外。
他看了一眼埋在莫时鱼胸口的娃娃,移开了视线,温顺的开口。
“母亲,我为您订了一些食物。”他顿了顿,补充了一句,“不是酸梅汤。”
“唔。”莫时鱼松了口气,心想终于不是那碗血肉模糊的掉san汤了,他想起了什么,疑惑问道,“你有买食物的钱吗?”
斯米诺点头,解释道,“在成为虫族之前,我是来自北欧某个富商家庭,在瑞士银行有几个匿名账号,里面大约有3千万美金。”
莫时鱼:“……”夺,夺少?
他看着端上来的、摆盘精美的鹅肝和柏图斯红酒,艰难的抬头看他。
大哥,3000万,你有什么想不开的,不回去享受人生,在地下做一只虫子?
斯米诺很容易的看出了他眼里表达的意思,他轻叹道,“您觉得我现在追求的没有意义,是吗?”
莫时鱼想了想,摇头坦诚道,“不,我只是觉得可惜,你明明能拥有更平摊顺遂的人生,却因为我,走上了异种的路。”
斯米诺笑了,他半跪在地毯上,仰头看他,“只是换了一个种族而已,在这个畸形的世界里,这甚至并不算是畸形的路。您在意的点,果然还是觉得我们被洗脑了,是吗?”
莫时鱼一愣,然后垂下眼。
墨绿色长发的虫子声音清冷而柔和,“所有生命都有繁衍的本能,包括人类。人类恐惧死亡,而繁衍则代表着生命的另一种延续,大部分人类无法逃脱这种本能,这也是种族存续至今的原因。”
“我们在寻找能成为虫母的人,这和人类为了延续而繁衍没有区别。就像人类不抗拒‘性’,我也不抗拒保护您的本能。”
莫时鱼喝完了杯里的红酒,拿起酒瓶,又倒了半杯。
这是一种歪曲论题的诡辩,很明显依然有诡异、畸形的感觉,但他没有选择继续争论。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莫时鱼走下了床,半蹲下来,靠近这只清冷美丽的虫子,伸出手,用轻柔的力道、带着怜惜的抚摸他墨绿色的柔顺长发。
“虽然我无法认同,但我依然喜欢你们。”莫时鱼垂着眼,“会这样想的我,果然也有些不对劲了吧。”
斯米诺怔怔的,他感受到了来自身前人在抚摸他的头发,温柔的让人无法言语。
虫子的反应和之前看到莫时鱼脱去外袍一样青涩,甚至有些不知所措,他有些想展开翅膀,裹住自己,但又实在贪恋这份体温,以至于只是僵在那里,一动都不敢动。
他感到了无与伦比的幸福,像绚烂的烟花一样在他的内心溅开。
“只是,我还有一点不明白,为什么是我?”莫时鱼垂着眼,“「书」那样的存在,到底要我做什么?斯米诺,你知道吗?能不能告诉我?”
斯米诺几乎是用尽了所有自制力,才将注意力从莫时鱼的抚摸这里脱离出来,他思考了很久,愧疚的摇头。
“对不起。我也不知道,我没有见过「书」。「书」受到了严重的污染,没有生命能活着到达地底,哪怕是我们也只敢停留在地表,围绕着神殿挖地道。”
莫时鱼的眸色微动。
“也就是说,没有人能见到「书」的本体?“
斯米诺肯定的点头,“但无法否认,可能有几张「书」的书页仍存于现世。“
比如他手上那张?莫时鱼心想,“在那些纸上写下文字,还可以变成现实吗?“
“应该可以。“墨绿色长发的虫子道,”不过……也许实现的方式会非常扭曲。“
莫时鱼心想,果然不能在被污染的书页上瞎写,未来的他就是这么翻车的吗?
“谢谢你。“莫时鱼问完情报,就准备赶人了,”已经很晚了,你也累了吧,我给你单独开一个房间,你去休息一会儿吧。“
他雷厉风行的速度开了一个套房,把斯米诺塞了进去。
本来还想就近保护虫母的虫子被莫时鱼一句“你有传送能力没必要近距离保护,彼此留下一些私人空间比较好”为由给挡了回去。
刚才还被莫时鱼温柔虎摸的虫子莫名感受到了一股落差感。
他在门关上前,又看了一眼那只娃娃。
白色头发的娃娃始终被莫时鱼抱在怀里,别说抚摸,莫时鱼恨不得把他挂在身上。
这只是一个没有生命的娃娃而已。斯米诺告诉自己,却依然忍不住盯着看。
莫时鱼刚才说了喜欢他,也摸摸了他,祭司能感受到,虫母的话并不是骗人的,这比之前被挖眼珠子的待遇要好太多了。
斯米诺应该满足了才对。可是为什么……他似乎依然没有那么开心。
这种感觉很陌生,作为怪物的一部分无法理解,但作为人类的那部分灵魂回答了他。
是不甘。
莫时鱼不是冷淡的人。
他还有更亲密、更特殊的相处方式,只是没有这么对他而已。
斯米诺是人类时,是一个典型的北欧人。五官精细,皮肤苍白,瘦高,学霸,有钱,但社恐。
他很少自己一个人追求什么过。这一次大概是例外。
他看过美丽的极光,也想感受母亲的怀抱。
“失踪案件最早可以追溯到两年前。”
国木田独步将手里拿着资料贴到身后的白板上,“因为分布范围比较广,且频率较低,所以没有引起重视。直到最近才忽然密集起来,理由不明。”
“我们初步总结了这些蛾子人在最近两年的移动轨迹。”国木田独步从电脑里调出了一个世界地图,声音冷静而清晰。
“起点、终点都是横滨,但期间的线路则毫无规律可言。一开始在东欧,也就是奥地利,斯洛伐克那一块,后来则转移到了美洲,阿美莉卡东海岸,最近几个月又回到了霓虹,主要集中在东京和横滨地带。”
坐在侦探社座位上的小白虎中岛敦面色苍白的喃喃,“短时间内跨大陆的迁移……这岂不是意味着,时鱼桑现在在哪儿都有可能?”
随着蛾子人等的出逃,大部分被关在地下的人质被救了出来,但即便如此,找不到尸体的人数也有四位数之多。
这些失踪的人里只有一小部分被转化成了另一个种族继续存在,其余大部分都在茧子里鼓胀成了蛾子人的血肉祭品。
这件事已经在国际上引起了轩然大波,毕竟失踪的人口跨越了好几个国家,比如太宰治他们遇到的祭司就是十足的北欧长相,尖尖的耳朵,墨绿色的长发,比起虫子,更像北欧神话里的精灵。
更别提横滨的地底像一团腐烂的臭肉,一挖就死人,根本深入不下去。
霓虹政府已经焦头烂额。
眼看他们解决不了,各国势力就都想插一脚。横滨地底封印着「书」,这件事其实并不算秘密。
侦探社的社长,一身和服的福泽谕吉低沉的问,“那位被虫子抓走的时鱼先生,他的身份有查到吗?”
国木田独步说,“暂时还没有。不过,他认识敦,他们是朋友。敦是不是知道什么?”
福泽谕吉又看向了中岛敦,后者慌乱的点头,“是的,我们是朋友,不过,我只知道时鱼先生是东京的大学生……其他的我就不清楚了。”
国木田独步蹙眉描述,“不管怎么样,虽然我只见过他一面,不过他身上有一股气质,让人莫名想……”
把双腿架在桌子上的太宰治低头摩挲着缠绕住手臂厚厚的纱布,闻言插话道,“保护他?”
国木田独步立刻点头,“没错!太宰,你也有这种感觉吗?”
太宰治弯起眼睛,勾起了一丝温柔漂亮的笑,鸢色的眼眸里却深沉而晦暗,“差不多吧,大概。”
在座位上啃零食的江户川乱步微微顿了一下,抬头看了太宰治一眼。
“继续寻找他。这位青年一定是关键人物。”福泽谕吉拍板道,“横滨地底的情况不容乐观,这件事关乎重大,大家决不能松懈。”
“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