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时鱼坐在一个空荡荡的洗手间地上,听着锈迹斑斑的水龙头传来“滴答、滴答”的滴水声。
头顶的日光灯时不时的一阵忽闪,连带着他身边尸体那双死不瞑目的脸也一明一暗。
他的头发上、手上全都是血,一只手握着刀,一动不动的死死盯着洗手间紧闭的门。
一个高得吓人的影子,紧紧地贴在洗手间门板的磨砂玻璃后面,莫时鱼几乎可以看到那苍白艳丽、却挤到扭曲的五官。
“小鱼,为什么不出来?”
带着笑意的甜腻声音从门外清晰的传来。
奇怪的是,这个声音莫时鱼很熟悉。
他才刚刚杀了声音的主人,而对方的尸体此刻就躺在他的身边。
可这具尸体的声音却在门外传来。
莫时鱼听到了自己沉重的呼吸声。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不要了,不要……”
他神经质的摇头,努力往后缩,抱住了头,沾满了猩红血迹的手弄脏了他惨白的脸。
从横滨地下逃出来的这个晚上,莫时鱼睡得很不好。
早上七点,他一身冷汗的醒来,按着突突疼的脑袋,觉得自己的脑袋要炸了。
娃娃爬过来,用尖尖摸摸莫时鱼的额头,确定没有热度后,才担忧的问道。
“本体,怎么出了这么多汗?”
莫时鱼屈起双腿,垂着头,声音茫然而无措。“我……好像做了梦。”
“什么梦?”
莫时鱼回忆了片刻,喃喃道,“好像……”
“有人在喊我的名字,让我出去……我不记得了。”
不过是几秒,梦里残留的那股惊悸而绝望的感觉就已经淡去了。
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莫时鱼按了按脑壳,还是疼的厉害,娃娃爬到行李箱旁边,翻出了一盒泰诺,递给他。
莫时鱼接过,直接干咽了两片,舍雨甚至没来得及给他倒水,只能趴在他的大腿上,眼巴巴的看着他。
片刻后,他终于好受了一点。
莫时鱼下了床,快速冲了一个澡,收拾了一下自己,感觉又活过来了。
他拉开了窗帘,看着灿烂的阳光,最终还是没忍住爆了个粗口——横滨真tm是个什么鬼地方?
来了这里以后,他就开始频繁梦到他根本没有经历过的事。
偏偏都不是什么好梦。
如果可以的话,莫时鱼一辈子都不想再踏足这里一步。
他深吸一口气,抱起了舍雨,关上了门,翻出了手机,给贝尔摩德发了一个短信。
想到祭司也许会跟来,莫时鱼也跟他说了一声,让他不要明目张胆的出现在自己身边。
斯米诺温顺的表示没问题,并试图递给他一张八位数的黑金卡,让他随便用,被莫时鱼艰难地婉拒,“不,不用了。还是你留着吧。”
不要这样考验他啊,他的人性经不起考验啊!
他拿着手机低头走在街上,没有注意到迎面走来了一群戴着弯弯笑脸的面具的卫衣小青年。
好几个面具青年举止轻佻、手舞足蹈的朝他吹口哨。
隔壁就是一所大学,卫衣上印着大学的校徽,应该是一群大学生。
大清早的,他们身上甚至还有浓烈的酒气。
酒鬼越搭理越疯,无视是最好的选择,莫时鱼没有往他们那里看,而是径直穿了过去。
他去咖啡店买了两杯美式,走出咖啡店的时候,才发现本以为已经走光了的酒鬼里,其中一个面具年轻人竟然还等在那儿,站在路边,直勾勾的看着他。
身边的大屏幕在播放昨天的失踪案,女播音员的声音在一片寂静里,一遍遍的重复。
“各位市民,考虑到可能存在的未知污染,请千万不要靠近横滨东面的大坑。”
“重复一遍,请千万不要靠近横滨东面的坑洞……”
“你好。”
那个戴着面具的年轻人走过来,鲜红色的笑容面具对着他,莫时鱼闻到了刺鼻的酒气。
一道木木的年轻男声从面具后传来,“可以,要一下,你的,联系方式吗?”
不知为什么,眼前的这一幕让莫时鱼觉得非常的不舒服,他皱了皱眉,“抱歉,不可以。”
说完,他转头走过了红绿灯,又往前走了一段。
走了大概五六分钟,莫时鱼再次回过头,看着紧紧跟在他身后的面具青年。
莫时鱼眼神不算温柔,甚至有些冷而厌恶,“我说了,不要再跟着我,听得懂吗?”
面具青年似乎愣住了,呆呆地停在了原地。
莫时鱼没有再管眼前的人的反应,转身离开。
他莫名有些在意刚才的新闻,总觉得霓虹政府的反应有些诡异。于是先让舍雨派一只娃娃去了一趟昨天地底被挖出大坑的地方。
那里已经被层层包围了起来,最外围的警察多到莫时鱼根本没有见过这么夸张的阵仗。
除了警车以外,还有各式各样的帐篷,帐篷里是各种肤色和国籍的军人,所有人的脸色都很差,还有人蹲在地上,捂着嘴剧烈呕吐。
仿佛全世界的政府力量都集中在这里了。
这也太不正常了。莫时鱼心想。
哪怕虫子们造成了大量的失踪案,在大部分受害者放归、且虫子们都跑光了的现在,还有这么多人集中在这里的原因是什么?
而且,怎么有好几个人在呕吐?
昨晚在他离开后,还发生了什么事吗?
莫时鱼暂时没打算深入调查,这件事让马上要来横滨的、有官方身份的二号马甲来做比较好。
但离开之前,他还是打算进去看一眼。
大部分人都停留在了屏障外,舍雨化作了鬼魂混进了屏障。
舍雨拐了一个弯,看到屏障内部,一个被盖着面部的尸体被拉出来。露出来的手臂发青腐烂,黑紫色的粘稠组织液一滴滴落在地上——
仿佛是一个人形的污染辐射物。
这也是蛾子人们做的?
不,不像,蛾子人杀人不是这样的,被当做祭品的人从茧子里出来就直接被敲碎成了血肉模糊的碎肉。
眼前的这个尸体还有人形。
但不知为什么,莫时鱼却觉得,这具尸体比起那些碎肉还令人恐惧、恶心。
舍雨饶过人群,走的更深了一些,看到了更深处的地底。
周围是停下的挖掘机,看起来,政府之前似乎在试图挖掘地面,但此时此刻,一切工程却都停止了。
“……”舍雨怔怔的停住了脚步。
眼前的景象,只有一个形容词能形容。
烂肉。
大片蠕动的、腐烂的烂肉,替代了松软的土壤,变成了横滨的地底。
怪不得斯米诺说虫子也不敢在横滨深挖下去。
莫时鱼到了贝尔摩德住的酒店,坐在酒店楼下的喷泉边。
横滨出了这么大的事,以他对贝尔摩德的了解,她大概率不会在这里继续停留。
事实上,贝尔摩德发给他的信息也是如此。
「我们要换一个地方工作了,瓦伦汀,先来找我。」
两三分钟后,莫时鱼看着从酒店里款款走出的金发美人。
贝尔摩德看向他的目光极其专注,几乎是一眨不眨,半晌,她才勾起了饱满的红唇,“瓦伦汀,你似乎变了一些,是我的错觉吗?”
莫时鱼递给她一杯美式,装傻,“有这回事吗?”
贝尔摩德靠近了一些,莫时鱼闻到了她身上幽冷苦涩的香味,她接过咖啡,摸了摸莫时鱼的头发,莫时鱼有一种在被收起獠牙的毒蛇温柔的磨蹭的感觉。
她没有在这一点纠缠,而是低声道,“我们得走了。”
莫时鱼应了一声,他从喷泉边站起来,“除了我以外,你们找得到合适的演员吗?“
贝尔摩德摇头,“导演格外喜欢这个角色,他是个完美主义者,实在找不到的话,宁愿删掉也不会将就。”
莫时鱼心想一个两句台词的小角色这么讨人喜欢?
贝尔摩德侧过头看他,浅金色的发丝在阳光下像揉碎的金粉,她幽蓝色的眼睛里毫无笑意,“比起这个,我更想问你,你昨晚在哪儿?”
莫时鱼没有什么反应的看她,“我在虫子窝里。”
他敲了敲自己的脑壳子,“差点被毒傻。”
贝尔摩德轻叹了一口气,“果然。”
莫时鱼没想过瞒过组织,毕竟昨晚看到他的人那么多,而且,现在最麻烦的已经不是组织了。
“……”
贝尔摩德停下了脚步,忽然转过头,按住了他的后脑勺,倾身过来。
“瓦伦汀,听我说。”贝尔摩德和他四目相对,压低了声音,“昨天横滨发生的不是小事,无论这是不是你所愿,你都要在全球的政要面前出名了。”
“与其在哪个角落里莫名其妙的被抓走,关进实验室里。不如彻底走进舞台上,增加自己的影响力。以你的能力,哪怕只是两句台词的角色,也能引起全球的疯狂。”
莫时鱼怔怔的看了她半晌,垂下眼,没有说话。
“时代的巨轮滚滚向前,个体的命运在车轮下瞬间化为齑粉。”
贝尔摩德沙哑的声音像在诉说什么,“至少在这之前,尽力而为吧。”
莫时鱼刚想说什么,却在下一秒被一声巨大的声响夺取了注意力。
这一秒,他好像预料到了什么,心脏像被一只手攥住了一样收紧,浑身的血液冰冷而狂烈的上涌。
他把贝尔摩德护在身后,猛地转过头——
一道黑影在他的眼里划过,重重的砸在了水泥地上,鲜血与碎肉一并飞溅到了他的脚边、裤腿上。
就在离莫时鱼身前两米都没有的地方,一具四肢扭曲的尸体呈现在他的眼前。
那张熟悉的、印着鲜红笑脸的诡异面具牢牢地锢在尸体的脸上,对方的背部朝上,脸也朝上,正对着莫时鱼,鲜血不断地从面具底下涌出来,直到浸透了底下的水泥地。
莫时鱼死死的看着这一幕。
这一刻,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整整死寂了半秒钟后,周围此起彼伏的尖锐尖叫声骤然刺破了天际。
有人撕心裂肺的叫道,“有人跳楼了——”
贝尔摩德脸色骤变,她反应极快的一把拉住莫时鱼的手,立刻带着他往酒店外跑去。
“是他……”莫时鱼一边被拉着踉跄往前,一边呢喃道。
那个大学生。
在耳边的风声里,莫时鱼的脑海里缓慢的闪过了一个念头。
不论拥有什么梦想和希望,不论过着什么幸福的人生,有着多么美好的未来,在这个世界,都是没有意义的。
在时代的巨轮下,人的生命如蝼蚁一样,一碾就碎了。
“瓦伦汀,瓦伦汀……”
贝尔摩德推了推莫时鱼的肩膀,莫时鱼如梦初醒,抬头看她。
不知什么时候,他们已经在贝尔摩德的车里了,贝尔摩德坐在驾驶座,油门踩死,穿梭在车流里,窗外的风景飞速的往后。
“怎么了?你认识那个人吗?”贝尔摩德目光没有从前方的路上移开,只是低声道。
莫时鱼低头半晌,用力抹了一把脸,“算是吧。”
“我早上出来的时候,他混在宿醉的大学生堆里,找我搭讪。”
“他一身酒味,又戴着一个杀人狂一样的面具,但应该只是个普通学生,我拒绝了他。再后来,他就在我们面前跳楼了。”
莫时鱼想着那个诡异的面具,“现在回忆起来,那群大学生过来的方向,就是横滨大坑洞的方向。”
贝尔摩德沉吟半晌,“昨晚,横滨地底被霓虹政府挖到了某一处的时候,出现了意外,施工队当场死了十几个人。”
“假如将这种影响视作“污染”,污染已经扩散开来了,至少昨晚在大坑洞周围的一部分市民也遭到了污染。只是这种影响没有直面地底的那十几个人那么夸张。”
“对,我也是这么想的。”莫时鱼说,“如果那个学生没有遇到刺激,应该不会这么快死。导火线……应该是我吧。”
“不。”贝尔摩德打断了他,“不是你,瓦伦汀。这个世界已经变成了这样,无论是普通人,还是我们……什么时候死都不意外。没有人有错,没有人必须要死,只是世界恶化了,所有人都必须承受这个结果,仅此而已。”
莫时鱼看向她,有些怔怔的,“贝尔摩德……”
“你在安慰我吗?”
金发的美艳女人朝他勾了勾唇,一如既往,那双幽蓝色的美丽眼眸熠熠生辉。
“我总是看不得你难过的样子。”
莫时鱼低下眼,忍不住低低的笑了起来。
……
天空无垠,像倾倒了蓝色墨瓶的墨水,慢慢的流干净了,终于显现出了少许的白云。
“喂,我说……”莫时鱼望着窗外,忽然开口道。
“我们是在往横滨外去吧。”
“嗯。”贝尔摩德的目光越来越冷。
莫时鱼看着窗外那个越来越近的、熟悉的酒店,用疑惑、缓慢的声线,一字一句的呢喃道,“那为什么,我们又回来了?”
下一秒,刺耳的警笛声在车外响起,无数的警车呼啸着停在了酒店的周围。
莫时鱼看到不远处,那具被白布盖住了面部的、身体扭曲的尸体被包在了尸体袋里。
那个鲜红的笑脸面具掉在绿莹莹的草地上,正面朝上,弯弯的嘴角清晰的映在了他烟灰色的眼底。
“瓦伦汀。”贝尔摩德从车的后备箱抽出了手枪和弹夹,低而冷的声音在身侧响起,“准备战斗。”
“看来,这就是他专门到我们面前自杀的原因了。”
莫时鱼下了车。
他们无法离开这座酒店了。
第72章
不过是一个照面,掉在草地上的面具就不见了。
莫时鱼心里有些发怵,他本来就觉得那面具很像美式恐怖片里的杀人狂面具,现在更有种自己穿到了什么恐怖片里的感觉。
但奇怪的是,接下来的整整十来分钟,他们没有遇到任何奇怪的事。
好像那位大学生自杀,只是为了把他们困在这里。
莫时鱼先去周边试探了一下,确定下来,他们的活动范围大约是以酒店为中心,半径2公里的距离。
而且不只是他,连带着待在他背包里的舍雨都无法离开这里了。
莫时鱼回到了酒店,看了一眼靠在酒店外的墙边,10分钟内脚边多了5个烟头的贝尔摩德,无奈道,“现在怎么办?”
贝尔摩德吐出一口灰白色的烟雾,一身颓靡美人范,半晌,懒懒的说,“那就……先把我早上退的房订回来吧。”
莫时鱼:“……”贝姐,好强的松弛感!
二人最终以平常价格的三分之一订下了这家酒店的总统套房——毕竟酒店前门刚死了人,客人跑光了,酒店套房价格直线下降。
贝尔摩德指尖灵活的转了一下信用卡,看上去竟然有点惊奇和满意。
莫时鱼默默地看了她一眼。
他很能理解,毕竟要求一个国际大明星有省钱意识实在是太难了。贝姐估计也是人生第一回体会到薅羊毛的感觉吧。
可怜的有钱人啊,根本体会不到穷人薅羊毛的快感。
莫时鱼咬了咬手绢。
在这期间,斯米诺来找过他,他们之间接触并没有受到影响,斯米诺确定了莫时鱼目前的困境后,就和他一起寻找破局之法。
但就像之前莫时鱼疑虑的,假如只是为了困住他们,不露出别的马脚的话,他们没有任何办法。
贝尔摩德去和组织联系了,莫时鱼坐在酒店的门厅,望着门口喷泉那边,被黄线围起来的现场。
这个案子备受重视,警察在现场呆了很久没有离开,之后还来了一批西装男人,为首的是一个嘴角带美人痣的清秀眼镜男人。
莫时鱼眯起眼,看着眼睛男人伸出手,轻轻碰了一下证物袋里的学生证之类的贴身物品。
等等,这样真的不违反规定吗?
还是说……异能力者?他猛地沉下眼。
莫时鱼注意到了眼睛男人嘴唇翕动,似乎在说什么,他登时升起了极高的专注力,极力的分辨对方的唇形。
“死去的人……会复活。“
什么?
莫时鱼在心底喃喃了一遍,忽然莫名其妙的升起了一股熟悉的、刺骨的异样和惊惧感。
好像他曾经也经历过,一模一样的事一样。
下一秒,眼镜男人的目光忽然投射了过来,和他对上了视线。
莫时鱼一愣,随即意识到自己刚才有些情感外露了。
只是一瞬间就被发现了,这个男人绝不简单。
眼镜男人穿过厅堂,朝莫时鱼走了过来,礼貌的伸手,“你好。我是来自政府特殊事件处理科的坂口安吾。失礼了,可以询问您几个问题吗?”
他的声音温和,却没什么感情波动。“你和死者见过是吗?”
【检测到人物坂口安吾,来自动漫《文豪野犬》。】
【当前好感度:0。】
莫时鱼瞳孔微微颤动。
第一印象好感度不受他的体质影响的角色?
眼前的这个人绝不是一个恶人,而是一个极度理性的好人。
“会这么问的话,警官想必已经认定这一点了?”莫时鱼轻声道。
坂口安吾没有说话,他垂眼专注的看着身前坐着的长发青年。
灰发,灰眼。
昨晚被地下虫族掳走的那个人类,也是这个特征。只是虫族带着那人类跑得太快,他们没来得及拍下照片,把握到准确的样貌。
会是眼前的人吗?
不过,被虫族带走的人,应该很难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获得自由,像个没事人一样走在横滨的街上吧?
“死者的手机里,有你的照片。”坂口安吾扶了扶眼镜,解释道,“角度应该是偷拍。我认为有必要和你说一下。”
莫时鱼喉咙一紧,偷拍?他竟然一点都没有意识到?
莫时鱼不觉得自己的反侦察能力糟糕到了这一步,“可以给我看一看吗?”
“当然可以。”坂口安吾说,吩咐手下调出了证物。
死者的手机里确实有莫时鱼的照片。而且不止一张两张,而是几百张。
他跟踪莫时鱼,一路跟到了酒店。而除了一开始他明目张胆的跟在莫时鱼身后被发现了以外,在这以后,莫时鱼就再没发现大学生在跟踪他,甚至偷拍他。
简直像一个没有呼吸的死人。
莫时鱼垂着眼的眼睫轻轻颤抖。
好几个警察看向这个眉目惊惶的灰发美人的眼神都带上了不忍和怜惜,有个女警上前轻拍他的背,安慰他,递给他一杯水。
“莫先生,你认识死者吗?“坂口安吾举着死者的照片,轻声问道。
莫时鱼依言抬起头,就看到一个清秀苍白的男大学生的脸,在照片里,直瞪瞪的盯着他。
“我……“莫时鱼捧着水,移开视线,看向坂口安吾,维持着声线里残留的惊惧,“我不认识他,他早上来和我搭讪,我没有答应他,只是这一点交集而已。至于他为什么跟踪我,还在我面前自杀,我真的……不知道。“
该不该和坂口安吾说他们无法离开的事?
不行,莫时鱼很快否定了这一点。
他不能暴露自身的特殊。就像贝尔摩德说的,他的特征已经在各国首脑那里出名了。
昨晚,莫时鱼已经尽力在出茧子以后就迅速离开,但至少灰发这个特征是被记录下来的。
国家机器永远面向利益。
假如被有心人利用,让这座酒店成为囚禁他的道具,那莫时鱼可就叫天天不应了。
“我明白了。”坂口安吾点头。
所以,死者是因为搭讪失败,所以恼羞成怒在暗恋对象面前自杀——这显然是不可能的。
死者戴的面具消失了。
这是地底“污染”泄露的又一起异常事件。
“警官,我该怎么办?”莫时鱼拉住了坂口安吾的衣袖,语气急促,“这个案子就这么结束了吗?我可以安心在这里住下去吗?”
坂口安吾沉默了半晌,才说道,“这只是我个人的建议,请尽快离开横滨。”
“假如你想起了什么别的线索,可以联系我。”他留下了一个手机号,递给了莫时鱼。
莫时鱼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
让他尽快离开横滨,果然是暗指这个案子没有结束吗?
莫时鱼从背包里拿出了舍雨娃娃,他其实胆子还算挺大的,只是碰到这种情况,还是有些浑身发冷。
就在这时,他听到了贝尔摩德叫他的声音。
莫时鱼抬头,看到站在二楼扶梯边的贝尔摩德一只手拿着手机,脸色极差的在朝他招手。
她似乎在和谁通话,但那苍白的脸色却提示着事情有些不对劲。
莫时鱼立刻上了二楼,就听到了贝尔摩德电话那头的模糊喧哗的声音,“道具组也就位了,就差你们了。“
贝尔摩德对着电话说了一句“我知道了。”
她挂断了电话。
莫时鱼问她,“怎么了?“
“刚才,剧组的副导演约翰斯密和我打了电话。”
贝尔摩德看向他,压低了嗓音、语速略快的开口,“他说,道具组已经到位了,剧组在等我们过去,拍摄地点依然在横滨。”
莫时鱼皱了皱眉,不是说不在横滨拍摄了吗?
导演忽然变卦了?
确实有些不对劲。
不过如果只是这样,贝尔摩德的反应为什么会这么大?
“这不是最奇怪的地方。”贝尔摩德说,“最让我惊讶的是给我打电话的人。“
“副导演约翰斯密早在两周前,就因为车祸去世了。”
她脸色苍白,一字一句的说道。
第73章
如果说刚才的莫时鱼还是半信半疑的状态,此时的他是真的在温暖如春的酒店厅堂里,体会到了手脚冰凉、如坠冰窖的感觉。
死者真的复活了?
“贝尔摩德,你确定对方是本人吗?而不是别人用变声器假扮的?”莫时鱼沉默了半晌,艰难的开口问道。
贝尔摩德思考了几秒,遗憾道,“我和约翰只见过几面,并不算熟悉,只能说目前试探下来,我认为和我通话的是约翰本人。”
所以,这不是面具杀人魔的西式恐怖,而是我们里多了一个人的那种中式恐怖?
说真的,莫时鱼宁愿碰到前者。
至少前者不会让他大白天的看着一个通话记录后背发凉。
但让他奇怪的是,贝尔摩德的反应和他正相反。
刚才那一丝苍白已经从金发美人的脸上褪去了,贝尔摩德的表情恢复了平静,卷翘的长睫毛下,她灰蓝色的美丽眼眸里甚至多了一丝异样的兴味和专注,让这张美人面在灯光和阴影里变得有些发憷。
如果要比喻的话,好像一条看到了祈盼已久的宝藏的恶龙。
莫时鱼心里一阵发毛:“……贝尔摩德?”
“啊啦。”金发美人似乎终于回过了神,侧头看他,红润的唇角泛起了一丝轻柔的笑意。
“抱歉,我只是在想,死而复生——这样让人作呕的童话,竟然让我这种人遇到了,是命运在垂怜我吗?”
莫时鱼看着她几十年如一日,仿佛永驻的水晶一般,却总是带着涩意的美丽容颜,陷入了沉默。
贝尔摩德扔了烟头,“线索已经主动找上门了,那就去看看吧。“
在他们被困住的现在,除了这样,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莫时鱼直起身,和她一起往楼下走,“剧组离这里远吗?”
“电话那头说,正好离酒店直线距离2公里远,卡在我们的活动范围内。“贝尔摩德懒懒的捋了捋长发,“和我之前知道的拍摄地点完全不同,也许是为了照顾我们吧。”
“还真是贴心。”莫时鱼嘲了一声。
他们拍的是科幻片,又不是家庭剧,周围2公里都是密集的居民区,剧组在这里取景的目的在哪里?
摆明了不正常,就是专门为他们而来。
“我已经和组织汇报了,组织对这件事有很大的兴趣,会派人来支援我们。”贝尔摩德勾了勾发丝,“不过,考虑到如果发生了变故,困死在这里的只有我们俩,比起依靠别人,还是依靠自己吧。”
莫时鱼也是这么想的。
而且,哪怕贝尔摩德不说,莫时鱼的心里很清楚。
那个大学生是专门跑到他面前自杀的,如果不是他来找贝尔摩德,被困住的应该只有他一个人才对。
贝尔摩德是被他连累的。
死去的大学生也是。
莫时鱼有一种感觉。
继续待在横滨,被他连累的人只会越来越多。
他们出了酒店,走过了一条需要爬坡的居民区,街边是成片的小店和居民楼,走过的每一个人都很正常。
莫时鱼警惕的一步步观察四周,但直到他们到达了剧组外,他都没有看到任何不符合常理的地方。
剧组就在居民区里,空间比较小,莫时鱼看到了金发碧眼的演员、摄影师、导演、摄影机和满地的电缆和道具,大家都挤挤挨挨、热火朝天的前后忙碌着。
还有居民好奇朝这里的张望,叽叽咕咕的小声着“拍戏的”,“明星”之类的字眼。
几个年纪大的老人抱着怀里挣扎的幼童,幼童往他们这里伸手。
不知怎么的,莫时鱼并没有被这充满生活气息的场景感怀,甚至莫名觉得烦躁和吵闹。
这时,一个金色头发的帅气胡子男人注意到了他们,从一堆缠绕的电缆电线里挣脱出来。
他的身材高大,一头金发在阳光下闪闪发光,长相帅气,乍一眼,有些像留了胡子的美队。
只见他满脸惊喜的和他们打招呼,“克丽丝,你终于来了!”
不愧是专业演员,贝尔摩德还是很稳得住的,她不仅一点异常表现没有,甚至还及时勾起了笑,带这些嗔怪的说道。
“原来真是在这里啊,我来的时候都将信将疑,莱昂哈特,你怎么忽然换了一个地方拍摄?”
名为莱昂哈特的男人有些疑惑,“你不知道我们要在这里拍巷战吗?我记得我和你说过了呀,奇怪了……”
他挠了挠头,眼里有些困惑,但很快就重新嘻嘻笑起来,“我可是费了好大力才租到了几天。为了赶工,大家都好几天没睡好觉了——对了,克丽丝,这位是……”
他的视线一直在往莫时鱼这里看,眼前这个脸色苍白的灰发美人身上似乎有一丝异样的魔力,看过来的目光又冷又湿,实在是惹人注目的厉害。
哪怕站在克丽丝温亚德这样的美女身边,竟然也毫不逊色。
“这就是我向你推荐的红衣僵尸的扮演者,他叫莫时鱼。时鱼,这是剧组的导演,莱昂哈特贝雷。”贝尔摩德丝滑的将称呼从酒名转成了莫时鱼的真名。
莫时鱼微微抬了抬手,“你好,莱昂哈特先生。”
莱昂哈特盯着他的五官和气质,有些直勾勾的,神经质的搓了搓手,回握住了他,“当然,我是说,没问题,我知道你,你是来试镜的是吧?”
“嗯。”
金发导演悄咪咪的戳了戳贝尔摩德,比了一个“OMG“的夸张嘴型,小声道,“你是怎么找来的这么……”
他停了一下,用力眨了眨眼,一脸陶醉的,“上帝啊,还是灰发,如此神秘、美丽的颜色——”
贝尔摩德眯起美目,紧紧盯着他的反应。
如果这不是本人,那对方这副咏叹发疯劲儿实在是演的太像了,连她这个演员都看不出来表演的痕迹。
“时鱼是我的朋友,他之前在美国待过一年,英语说得很好。”
贝尔摩德随口扯了几句,“我认为他的气质很适合,当然,最终做决定的还是你。就像上次在曼切斯特的暴风雨里被你连夜送来的红色大衣一样。”
莱昂哈特一愣,随即疑惑的说,“克丽丝,你在说什么?不是红色大衣,而是绿色长裙吧?而且不是下雨,是暴风雪让运输高定礼服的航班停运了。”
“但看到那样梦幻的天气,我实在无法放弃拍摄的机会,所以还是想办法找来了一件。”
莱昂哈特挠了挠头发,蓝眼睛里闪着些微怀念的光。
“我现在都还记得,当时只有我们两个敢出门,在暴风雪里拍戏的感觉真是爽极了,大雪里穿着绿裙的你简直美的像一幅画……”
贝尔摩德撩了一下头发,似乎微微放松了一些,“你说得对,是我记错了。”
“我们的大明星今天有些奇怪,是晚上没有睡好吗?”莱昂哈特根本没意识到贝尔摩德在试探他,心大的感叹了一句,就转身指挥剧组布起了景。
“半个小时后开拍。灯光调好了吗?约翰那家伙死哪儿去了?”
莫时鱼默默地看了贝尔摩德一眼,用眼神询问,是不是本人?
贝尔摩德回了他一个肯定的眼神,这个应该没问题。
莫时鱼回过头,看向整个剧组。
他暂时没有看到副导演约翰斯密。
不知怎么的,眼前的剧组给他一种极其吊诡的感觉。
明明是乱哄哄的剧组,所有人行踪匆忙,没几个人有余力往这里看。莫时鱼却似乎感到了周围的道具后面,墙壁背后,走廊里,藏着一双又一双的眼睛在无声的注视着他。
危险在本能的预警。
他仿佛站在战场上一般,神经绷紧到了极致。
就在这时,一个胖胖的身影从他身后的一堆道具后面钻出来,发出了巨大的一声响,莫时鱼心跳猛地漏了一拍,猛地转过身,就见那人满头大汗的大叫道。
“莱昂哈特,这里没人是耳背,你不吼我也听得见!”
莫时鱼蓦地一惊。
贝尔摩德给他看过照片,眼前的人,正是副导演约翰斯密!
约翰大步走过来,手里还拿着一本翻皱的剧本,被他甩的“噼啪”作响,他头顶舒朗,穿着一身格子衬衫,看着不像一个副导演,倒像一个程序员,他皱着眉道,“干什么?”
“我接下来半小时要进行简短的试镜。”莱昂哈特和约翰说,“道具和布景你来负责,没问题吧?”
约翰抹了一下红红的鼻子,没好气的说,“没问题。”
贝尔摩德一错不错的打量着这个本该死去的死人、如今毫无违和感的出现在这里,她轻声说,“约翰,是你刚才和我打电话吧?”
“哦,克丽丝,是的,没错,是我。”约翰笑了笑,“这位是……”
他居然也下意识的看向了莫时鱼。
有那么一秒钟,约翰的五官极其不自然的动了一下,面部肌肉组成了一个不太常见的表情,被莫时鱼敏锐的察觉到了一丝违和感。
但还没来得及等他看清楚,不远处似乎有人在调整灯光,约翰的眉目忽明忽暗,表情被阴影掩盖住了一瞬。
而下一秒,约翰的表情就恢复了正常,“是来试镜红衣小僵尸的吧?欢迎。”
到底谁是僵尸真说不准呢。
浑身肌肉紧绷的莫时鱼心道。
他们聊了几句,莱昂哈特就带莫时鱼去后面试镜了,贝尔摩德犹豫了两秒,决定跟上。
这个剧组不对劲。
明明周围也没有任何实质的危险,而且直觉告诉她,正副导演二人也应该就是本人没错。
可是,刚才这段看似正常的交谈里似乎有几处透着浓浓的诡异。
她无法确信这古怪来自于哪里。是他们本人的问题,还是别的什么?
贝尔摩德决定,暂时不要和瓦伦汀分开为好。
他们来到了后面的小房间。
莱昂哈特先是和莫时鱼聊了几句,莫时鱼对他不算热情,但金发导演似乎就喜欢这副半死不活的调调。
“我喜欢他。”他被这个气质阴郁的美人看的兴奋极了,“就是他了,高贵的东方美人,他一定和朱砂和黄符很相配!”
第74章
莱昂哈特是世界有名的导演,孤陋寡闻如莫时鱼都听过他的名字。
这位知名导演显然没什么架子,在简单的试完镜后,他就主动拿出手机,加了莫时鱼的社交账号,并一脸认真的叮嘱他一定要按时熬夜,不要好好休息,保持这样半死不活的调调,他就是天选小僵尸。
莫时鱼反应了三秒才慢半拍的说,“……好的,我努力。”
金发导演点点头,欣慰的走了。
莫时鱼回头看靠在墙上抽烟的贝尔摩德,默默感叹道,“好有个性的导演。”
“他就是这样一心扑在电影上的性子。”贝尔摩德吐了一口烟,“我和他合作的时候,也总是被他乱来的性子拉的累的不行。”
虽然说着抱怨的话,但贝尔摩德的表情却很轻松而柔和。
莫时鱼走到她身边,微微弯了弯眼角,“克丽丝小姐,其实很喜欢演戏吧?”
贝尔摩德轻笑,风情万种的朝他勾起唇,“只是工具而已,小鱼先生。”
莫时鱼眨眨眼。
贝尔摩德并不那么走心的谎言,连他都看得出来。
也许被赤井秀一称为“腐烂的金苹果”,贝尔摩德会生气的原因,是因为她确实用漫不经心的眼神,热爱了这个行业几十年。
“说起来,增援还没有到吗?”莫时鱼问。
“是有些奇怪。”贝尔摩德低声道,“按理来说,应该来了。”
剧组马上就要开拍了,贝尔摩德是女主角,一出去就被簇拥着往化妆间去了。
莫时鱼也觉得在这种情况下不要离彼此太远,因此在化妆老师说要给他试妆的时候,莫时鱼说什么都要和贝尔摩德一起。
心里觉得有点不合规矩,但发现克丽丝竟然回头答应了的化妆老师眼神逐渐奇怪:“……”
他好像知道了什么不得了事。
美艳耀眼的国际巨星和她的灰发美人小奶狗?
等等,化妆老师猛晃了下头,不要什么都嗑啊!
这部电影虽然有一只远渡重洋的小僵尸,但故事还是西方的故事,大概讲了一群有个性的超能力英雄,联合在一起,对抗邪恶力量的老套故事。
莫时鱼感觉这是二次元版的复仇者联盟。
考虑到导演莱昂哈特是个拍镜头的神,这部商业片的每一个画面应该都会很有视觉冲击力。
“抬头。”化妆老师是个黑人小哥哥,说话的嗓音很温柔,“如果不舒服,把书包放在沙发上就行。”
他指了指莫时鱼一直背着的包。
莫时鱼低头看了一眼包里的白色娃娃,没有说什么,把包放在了旁边。
他坐在化妆椅上,抬头,看着化妆老师,忽然道,“你喜欢玩滑板吗?”
黑人小哥哥一愣,“你怎么知道?”
莫时鱼勾起唇角,丝丝缕缕的笑意蔓延在那双烟灰色的眼睛里,“我猜的。”
“你笑起来很好看。”黑人小哥哥托着他的下巴,用粉扑轻轻拍了拍他的面颊,端详半晌,他换了个更白的颜色,“是因为我手上的茧子吗?“
莫时鱼说,“还有你手臂上的纹身。”
黑人小哥哥看了眼自己左臂上鲜红的暹罗猫纹身,低头笑了笑,“这是我最爱的滑板牌子,它的标志和我的猫很像。”
贝尔摩德坐在一旁,带着笑意轻看了他们一眼。
莫时鱼和对方聊了滑板和猫,黑人小哥哥很乐意和他聊感兴趣的事,没一会儿他们就混熟了。
莫时鱼得知了他叫斯科特,来自意大利,如今定居在美国。
“我听说副导演似乎也是意大利人,你认识他吗?”
莫时鱼笑意盈盈的看着他,五官像融化的春水。
斯科特被他笑得脸都红了,讷讷的说,“当然,我们是很好的朋友,我就是他介绍进来的。”
莫时鱼自然是有所猜测才这么问,刚才他看到约翰钻出来的那个角落里放了一块红色暹罗猫牌子的滑板。
和斯科特手上的纹身一模一样。
“原来是这样。”莫时鱼和他说,“之后有机会的话,我可以和你们一起出去玩吗?”
“当然可以!”斯科特点头,他似乎想到了什么,有些为难的摊了摊手,“不过估计只有我们两个,自从来了日本,约翰就没和我出去过,大概是太忙了,我晚上去找他,他连门都不开。”
莫时鱼一愣,“他晚上不出门?每天晚上都是?”
斯科特点头。
“你们是什么时候来日本的?”莫时鱼思考了一下,装作好奇的问。
“两周前。”斯科特苦恼的说,“他之前晚上从不工作的,我们会一起去酒吧,唱歌,压马路,可最近他像被霓虹人传染了,天天躲在酒店里加班——哦,抱歉!我没有说霓虹不好的意思!“
“请不要在意。”莫时鱼说,他不着痕迹的和皱着眉的贝尔摩德对视了一眼。
贝尔摩德之前说,约翰就是两周前死的。
这两者,绝对有什么关系吧。
“好了。”斯科特给他化好妆,收起了工具,拿来了一件红色的衣袍递给他,“这是你的衣服,隔壁是试衣间。”
“谢谢。”莫时鱼收回视线,接过了衣服,低头研究了一下,“还真的是古装啊……”
做工真的挺精细,不是什么平常的料子,绝对价值不菲。
“我去换衣服。”他和贝尔摩德说。
“快去快回。”贝尔摩德看了他一下,点了头。
……
试衣间就在隔壁,一个临时撘出来的小房间,被木板简易遮挡了一下,贝尔摩德抬个头就能看到。
以防万一,莫时鱼还是打开手机,打通了和贝姐的语音通话。
他拿了衣服去试衣间,三下五除二的换好了衣服。
红衣僵尸……莫时鱼回头看了眼试衣间镜子里的自己,脸色涂的很白,眼下泛着淡淡的青色,嘴唇却涂了鲜艳的口脂。
一身红衣像一朵不详的血昙,大概开得漂亮,败的也会很快。
长长的灰发披了一背,被黑色的发带松松的绑了一边,发尾从一侧肩膀垂落到了腰际。
这发型,莫时鱼拨弄了两下,真不吉利。
镜子里的自己怎么看怎么不顺眼,确实有种非人类的感觉。
不过想想,漂亮国电影里的中国角色审美能到这个地步已经很不容易了。
莫时鱼感叹了一句,刚转过身想出去,忽然动作猛地顿住了。
空气安静的渗人。
他缓缓地回过头,目光在狭小的试衣间里转了一圈。
刚才有一瞬间,好像这里有哪里怪怪的,和平时不太一样。但莫时鱼一时说不上来哪里不对。
有哪里不对?
莫时鱼宛如定格了一样在原地一动不动,他浑身的寒毛忽然竖起来了,像是潜意识里发现了一件极为恐怖的事,可表意识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
莫时鱼攥紧了拳头,他忽然一咬牙,猛地转了一下头,再转回来。
目光一下子凝固在了镜子上。
他知道违和感来自哪里了。
是背后的镜子。
他转头的时候,镜子里的他,比他慢了半拍。
“咚咚咚。”
几乎是下一秒,身后忽然响起了敲门声,几乎凭空把他脑子炸了一下。
莫时鱼的神经里那根绷紧的弦差点直接断了。
他下意识的回头,脸色白的吓人,他不敢完全背对镜子,只能保持侧着身体,紧紧盯着近在咫尺的大门。
他的余光注意到,背后镜子里的他,这时又完全跟上了他转头的速度,显得正常的不得了。
——仿佛刚才那个慢了半拍的影子是他的错觉一样。
到底是怎么回事?镜子里的他是自己吗?
还是别的什么脏东西?
门只是被敲了三下,外面的人一声不吭。
莫时鱼是进也不是,出也不是,他握紧了手机,手机页面上,贝尔摩德的通话界面静悄悄的。
敲门的人不是贝尔摩德。
莫时鱼放缓了呼吸,极力在这个逼仄的环境里冷静下来。
他沉下心,感应了一下舍雨,舍雨被他放在了外面房间的背包里。
好在让人安心的是,舍雨很快回应了他。
“有人在敲门吗?”莫时鱼在心里问。
“是的。”舍雨说。
“是谁?”
“是认识的人。”舍雨立刻向他传来了影像。
莫时鱼看着影像一愣,下一秒,他面前从里面反锁的门就被一把撞开了,对方直接欺身而进,手劲大的吓人,门被猛推带起的风吹起了他的头发。
他愣愣的抬起头,就感觉到手臂传来了一阵拉力。
门外,一头银发披肩的杀手直接跨了半步进来,拉住了他的手臂,把他拉了出去。
琴酒低头,看着脸色异常惨白、仰着头直勾勾看着他的瓦伦汀,他察觉到了不对,立刻抬头看了一眼昏暗的试衣间,才重新低下头看他。
“怎么了?”他低声问。
“……Gin?”莫时鱼缓缓地发出了一个单词。
“你怎么在这里?”
莫时鱼侧过头,看到了还在化妆台的贝尔摩德,后者此刻不在化妆,而是回头看他,似乎也注意到了他表情的不对劲。
化妆台上,贝尔摩德的手机倒扣着。
琴酒似乎觉得他这个问题很难以理解,微微皱了皱眉,“是你们和Boss要增援,不是吗?”
这倒是。
莫时鱼觉得这理由很充分,但眼前的场景实在是不合理。
琴酒就在他进试衣间这一分钟都没有的时间来的?
这也太巧了。
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刚才为什么只敲门,不说话?”莫时鱼忽然开口问。
琴酒皱着眉看他,他没有说话,倒是贝尔摩德开口了,她奇怪的说道,“小鱼,你在说什么?我们叫了你好几声了。”
“一直不吭声的人是你啊。”
第75章
莫时鱼白着脸,和他们面面相觑。
“我什么都没有听见……“莫时鱼轻轻地、沙哑地开口,“只有敲门声。”
这时,三个人都意识到,有不平常的、诡异的事发生了。
贝尔摩德迅速转过头,看向其他几个满脸疑惑的化妆师,眼里带抱歉的说,“各位,我有些渴,可以帮我倒一杯水吗?然后再问一下导演什么时候开始?拜托了。“
“……没问题。”黑人小哥斯科特说。
他最后看了一眼红衣灰发的人影,眼里不知闪动着什么浓郁翻滚的情绪,好不容易才回过神,转身步履略快的离开。
把无关人员支走后,化妆间里只剩下了他们三个人。
莫时鱼定了定神,深深地低头抹了一把脸,似乎是为了给自己鼓劲一般,开口把他在试衣间里的遭遇描述了一遍。
他一边说一边回忆,慢慢地觉察出了更多不对劲的地方。
当时他的注意力完全被镜子里的影子吸引了,此时才忽然反应起来——
在试衣间里的时候,明明身处于热闹喧闹的剧组里,他的周围却安静的一点声音都没有。
“后来,传来了敲门声,很轻的敲门声……”记忆变得清晰起来,莫时鱼想了想,用了一个比喻,“像隔了一层水膜一样听不清楚。”
“慢了半拍的镜子。”贝尔摩德呢喃了一句,“和忽然安静的空间?”
莫时鱼点头。
他刚换上了戏服,有些不适应的摆弄了一下宽大的、行动不方便的红色袖摆。
琴酒一直靠在墙边安静的聆听,此时才终于开了口,“异常安静、隔绝声音,且镜子的反射不遵循物理规律。试衣间内,也许是一个特殊的异空间。”
“异空间?”
莫时鱼不得不承认比起他撞鬼了的灵异解释,琴酒的观点更有说服力,并且透着唯物主义的光辉。
他抬起眼。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琴酒看过来的目光似乎比之前更冰冷、也更专注了。
“一人独处,可能是开启异空间的条件。”琴酒望着他说道。
“我也倾向于这个解释。”贝尔摩德用手撑着下巴,曲起食指敲了敲镜子,“瓦伦汀,你遇到的怪事,可能和我们无法离开这里的原理一样,都和空间有关。”
地底的污染,造成了酒店周围空间的变异,连物理规律被扭曲,死人复活,或许也能用这一点解释。
似乎是这样。莫时鱼心想。可是……
莫时鱼的目光划过了贝尔摩德身后的化妆桌上倒扣的手机。
他总觉得还有哪里是他漏掉的。
“我刚才了解到,那个死去又复活的副导演,晚上一直把自己关在酒店的房间里不出来,今晚去看看吧。”莫时鱼想了想,开口道。
琴酒说,“好。“
这时,被支开的化妆师们敲门进来了,三人立刻安静了下来。
贝尔摩德只画了一只眼睛,自然是接着化妆。
莫时鱼手指无意识的收紧。
琴酒看着身边脸色煞白、狭长眼尾依然残余着惊悸的灰发美人。
他的肩膀似乎薄了一些,这个角度看过去锁骨苍白深陷,透着一股病态又干净的感觉,像被细细的根茎托着的盛开的花。如果之前还是半开的含苞,现在他看起来彻底熟透了似的。
“你无法离开这里了吗?”琴酒忽然意味不明的轻声问。
莫时鱼回头看他,不知怎么的觉得后背发凉,“只能在两公里范围内活动。贝尔摩德没有和你说吗?”
琴酒错开目光,冷冷清清的从喉咙里“嗯”了一声,“说了。”
莫时鱼觉得莫名其妙的,不理他,转身去沙发上坐着,抱住了自己的书包。
舍雨趴在书包里,黝黑的眼睛透过书包的缝隙、一错不错的望着他。
莫时鱼垂下眼,把书包抱紧了。
不得不说,琴酒这个皮肤白,头发白,浑身裹得严实像白化病病人的阴冷生物和热闹片场格格不入。
哪怕女一号克里斯温亚德背书了此人是她来探班的好友,完全无害,不会忽然拿出一把机关枪把人突突了,依然有很多人战战兢兢。
琴酒显然也不喜欢全是人的剧组,但现在为了两个被困的(组织公认)酒厂厂花,他又不得不呆在这里,甚至不能离两人太远。
于是本来就不近人情的脸色显得更可怕了。
也就莫时鱼和贝尔摩德敢和他说话。
“时鱼,你和这么可怕的人是朋友吗?“黑人化妆师斯科特躲在莫时鱼的椅子后面,不敢让自己出现在靠着墙的杀手视野里,用别扭的姿势和莫时鱼聊天。
莫时鱼扭头看他,失笑道,“怎么这么怕?”
斯科特抬头看他,眼神恍惚了一下,只觉得他笑得又冶艳又剔透。“因为真的很可怕……”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时鱼,我刚才就想说,你穿这件戏服走出来的样子很好看。”斯科特忽然开口道。
“是吗?谢谢你。”
“我很高兴,你的妆容是我做的……”
斯科特像被蛊惑了一样,想抬手抚顺对方的发丝,却在下一刻感受到了刺进骨子里的冷,一下子浑身僵住了。
他小心的露出了一双眼睛,看向了不远处的黑衣男人,那阴冷的目光像淬了寒光,似乎是在看他,又好像在绕过他,在看着莫时鱼。
斯科特战战兢兢的收回手。
总觉得这么做下去,他会被掐着脖子一直到眼珠子掉出来。
可怕的家伙。明明离得那么远。
整个剧组都是偷看时鱼的人。偏偏没有人敢靠近他,说一句话。
半小时后,正式开始拍摄。
莫时鱼下意识观察着在场所有人,包括副导演。
说实话,没有任何不对的地方。
导演莱昂哈特坐在导演椅上给演员讲戏,回头看到了莫时鱼,震惊的睁大了眼,站起来发出了咏叹调。
“Oh,我美丽的东方天使,我无可替代的灰色玛瑙!我想我晚上会梦到你,我真爱你眼底的黑眼圈!“
“……谢谢。“莫时鱼满头黑线的听着导演奇怪的赞美。
“不过,似乎还缺了点什么。“莱昂哈特皱眉,四处转了一圈,他用手指急促的点着下巴,忽然看到了什么,眼睛一亮。
他一个鱼跃,跑到了一个道具箱旁,拿出了一大叠画着朱砂的黄符。
他快步跑到了莫时鱼的面前,拿起了一张黄符,小心的按在了莫时鱼的额头。
莫时鱼轻轻睁大了眼眶,感觉黄符垂落到了下巴,视线被阻碍了一部分。
黄符遮面。
如此一来,只有走动的时候,风会带起朱砂黄符,窥到一点真容。
贝尔摩德凑过来看了一眼,轻轻一挑眉,“不错。”
不得不说,这一笔是神来之笔。
莫时鱼脸色的妆是极有冲击力的,白皮肉,黑眼圈,鲜艳的口脂,乍一眼看到,冲击力固然很强,但却太过锋利了。
如今多了黄符遮面,配上红衣,相比起之前,颜色变得更为丰富,冲淡了病态感,却更多了几分不详和雍容诡美,和妆容意外的适配。
“美人虽美,但半遮半掩的美人却更有张力和蛊惑力。“莱昂哈特异常满意的点头。
“僵尸很怕黄符的。“莫时鱼澄清,”面上被贴了黄符的僵尸,只有被道士收服或镇压的僵尸。“
莱昂哈特举起手指摇了摇,一副你不要小看我,我可了解你们文化的表情,“我见过贴着黄符行走的僵尸。“
“……你见过?“
“那当然,你们的电影里有的,我看到过的。假装被黄符镇压了,一动不动,骗人过去杀的屑僵尸。”莱昂哈特信誓旦旦。
莫时鱼默然。
他回想了一下剧本。
他的角色是个远渡他乡,由于语言不通,到处买不到红木棺材住,只能委屈自己,住在十字架下面的小僵尸。
一睡就是十几年,变成了一个都市传说一样的存在。
后来,主角来到了一座废弃的教堂里,一不小心惊醒了他。
这是在电影一开始发生的,作为剧情一个小高潮,展开诡秘庞大的世界观,目的是让观众迅速沉浸入电影当中来。
所以必须做得惊艳一些。
“等会儿拍你的部分,需要几个较高难度的动作戏。”莱昂哈特给他描述了一遍,问他,“我的想法是尽量不用替身,可以吗?”
莫时鱼在脑海里过了一下,点头,“没问题。”
莱昂哈特鼓励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拍不好没事,不是谁都能像克丽丝那样把动作戏做得那么完美的,多试几遍就行了,谁都有第一次,大家都是摸爬滚打过来的。”
莫时鱼抿唇淡笑了一下,“好。”
等待间隙,他坐在演员椅上看剧本,忽然一顿。
他感觉到了二号马甲,马甲到达横滨了。
和马甲接触的果然是米国政府人员,他被抽调到了地底空洞的周边。
比起对付组合,所有国家政府如今更在意的果然是横滨的地底。
莫时鱼操作马甲探寻情报。
他发现,不止是他这里,整个横滨到处都是异常事件。
值得在意的是,在空洞周边,马甲看到了坂口安吾,后者不知在和谁通电话,马甲分辨出了“太宰”的口型。
我靠,这两个人认识啊?
横滨也太小了吧!
莫时鱼立马觉得自己的身份不保了。毕竟安吾知道了,就代表着政府知道了,那他就完球了。
他是蛾子人众星捧月在中间转化的人类,说和「书」没关系,根本没有人相信。
莫时鱼现在被困在横滨,假如政府来捉他,他就是瓮中之鳖。
不行,他得想个办法。
就在这时,贝尔摩德来叫他,“时鱼,到你的戏份了。”
莫时鱼站起来,看着她一般无二的脸色,忽然问,“克丽丝,在进试衣间之前,以防万一,我打通了你的语音通话,在那期间,你有听到什么声音吗?“
贝尔摩德一愣,回头看他。
空气忽然陷入了诡异的寂静。
“你在说什么?”贝尔摩德奇怪的说,“我们什么时候通过话?”
“……”
莫时鱼愣愣的看着他,忽然觉得身体再一次变得僵硬起来。
第76章
“快开机了,你们在干什么呢?”
一道声音忽然插了进来,导演莱昂哈特走过来,一把揽住了莫时鱼的肩膀,看着贝尔摩德,轻轻挑了挑眉,“快去准备吧。”
贝尔摩德微微皱着眉,收回了变得有些冰冷审视的目光,她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开。
莫时鱼被导演搂着肩膀一把拉走,穿行在剧组地板上凌乱的电线里,他垂着眼,轻轻的深呼吸。
违和感。
自从来到这个剧组里,他就一直感受到了一股无法消散的违和感。
一开始只是剧组内部的人,后来连贝尔摩德和琴酒也似乎也变得陌生起来。
不过,对他们二人来说,不正常的反而是他吧。
“克丽丝似乎心情不太好。”
莱昂哈特摸了摸泛起鸡皮疙瘩的手臂,“很少见欸,她会露出这样的表情。有一瞬间我还以为她要把你脸皮剥下来——哈哈,我开玩笑的,不过时鱼,你是不是和她说了什么?”
莫时鱼没说话。
他并不觉得莱昂哈特的话是夸张。
如果他们的记忆继续像这样差之毫厘的偏差下去,贝尔摩德没准真要剥开他的脸皮,看看下面是鲜红的血肉纤维、还是另一张陌生的脸。
就像他无法分辨眼前的人是本人还是什么东西假扮的。
贝尔摩德想必也是如此。
剧组乱得像烧开了水壶一样,到处都是拖着箱子、器械的人,嘈杂的莫时鱼心生烦闷。
忽然,耳旁传来了压低带笑的男声。
“你在想什么?”
莱昂哈特低下头,动作略带暧昧的凑到了他的耳边问。
莫时鱼不适的扭了扭头,转头看向他,正要说什么,呼吸却忽然一窒。
走在他身边的金发导演,不知什么时候在脸上带着一个雪白的笑脸面具,弯着鲜红的嘴唇,死死盯着他,声音带着盈盈笑意。
“怎么了?”面具咧开嘴,露出了粉红的肉床和纹理。
“%+……”
琴酒侧过头,看着不远处将导演一把推开的灰发人影。
瓦伦汀低低的喘着气,脸色白的分不清是妆容还是他本身的脸色,他的目光尖锐,歇斯底里的,像被逼到绝境的小动物。
琴酒的眼色顿时沉了一些。
被莫时鱼推开的导演满脸茫然,挠了挠被撞疼的后腰,胡子拉碴的英俊面孔上的懵逼快溢出来了,他迷茫的嗅了嗅。
“怎么了?时鱼?我有口气吗?”
莫时鱼惊疑不定的看了他好几眼,可导演的表情生动无比,完全看不出演的痕迹,刚才那个雪白面具像他的错觉一样。
他看错了?
不,不可能。莫时鱼咬了咬牙,这个面具就是那个跳楼的男大学生脸上那个!
它果然跟过来了!
“你刚才说什么了吗?”莫时鱼死死盯着他问。
“说了啊,我看你一直不说话,似乎有心事,所以才问一下,你如果不方便说的话……”金发碧眼的导演吃痛的揉腰,苦着脸说,“可以不说的啦。”
这小年轻看着瘦瘦弱弱的,力气可真不小,他的腰像被铁锥砸了一下似的。
莱昂哈特严重怀疑他是不是被刚才那一下打得腰椎盘突出了。
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这样啊。”
莫时鱼晃了晃神,极力恢复了冷静,他抬起眼,抱歉的朝莱昂哈特笑了笑,“我刚才太紧张了,忽然头晕了几秒,一下子没控制力道。没事吧?”
莱昂哈特纳闷的唔了一声。
他心想这娃看着倒不像紧张,反而更像应激的浑身毛炸了的猫似的。
“没事。”他善解人意的说,“那你坐一会儿,调整一些状态,如果不舒服,你的戏份可以推后,以身体为最先。”
“谢谢你的关心,我想我可以正常拍摄的。”莫时鱼说。
贝尔摩德看着远处那个坐在椅子上的灰发人影,开口道,“是本人吗?”
琴酒面无表情的,“是。”
回答的真快,贝尔摩德多看了他一眼,美目微动,随即低笑起来,“嘛,我也觉得。那样惹人上瘾的气质,除了他,没有别人了。”
无论这种异变是什么,它格外的青睐瓦伦汀,这是肯定的。
贝尔摩德看了眼琴酒,声音微哑的扬起来,“说实话,我一直有种感觉……”
琴酒一手掐灭了烟,冷冷淡淡的说,“闭嘴。”
灯光亮起来,莫时鱼理好了红衣的衣摆,黑色的发带系住了单边头发,走到了摄像头的镜头下,甩了甩手上的水。
这一幕贝尔摩德不上场,主要是男主和他的小伙伴们。
男主是个红发的大帅哥,长着一张超级大渣男的脸,却是个腼腆的性子,他一和莫时鱼对上视线就脸红,努力了半天,就对他憋出了一句“Howareyou“。
莫时鱼注意力不太集中,差点条件反射的用了肌肉记忆。
好不容易回过神,他赶紧换了个简短回答。
“你很好看。”红发青年看着他,好一会儿又憋出一句,“你一定会火的。”
莫时鱼弯了弯眼睛,说,“谢谢。”
导演坐在监视器后面,眯着眼睛看屏幕。
场景布置的很幽深,特意往中国风那里贴的,明明是一个古老破旧的教堂内景,玻璃上五彩半拉的画着圣母像,巨大的十字架。
但窗户上、墙壁上都贴满了红色朱砂的黄色符箓,场外的鼓风机一吹,符箓就哗哗作响。
好像在黑灰色的背景上涂抹了各种暖色、冷色的颜料。
整个场景很有八九十年代港片的氛围感,诡谲又透着浪漫。
“古老的东方国度。”莱昂哈特看着监视器里惊艳庞大的画面,嘀咕道,“明明是内敛温雅的种族,但很奇怪,他们却天生适合这些绚丽雍容的色彩。”
……
和传统超级英雄片不一样的是,这是一部科幻加公路题材的电影,初出茅庐的主角们一路旅行,因为下雨,他们躲进了一座废弃的教堂。
这座教堂到处都是黄符,他们不知道这些黄符是什么,不小心碰落了好几张符箓。
随着黄符飘荡着落地,气氛慢慢的就变了。
有人蹲在了十字架的下方,看到了十字架下方是好几个湿润的手印。
那手印,怎么说呢?模模糊糊的,但却透着美感。
好像被一只美丽噬骨的手婉转着擦过。
明明只是一个手印而已。
主角将手覆了上去。
镜头拉近,给了一个特写。
“伙计们。”主角低头看了好一会儿,才慢了半拍的说,“你们来看看这个。”
剩下几人走了过来,蹲下端详了半晌,“这是什么?有人住在这里?”
“不知道。”有人看着这个漂亮的手印,“看着不像人类留下的,会不会是吸血鬼?”
“没有吸血鬼会住在教堂里,除非他们疯了。”主角挖苦了一声。
“这是东方的符箓。”有人撕下一张黄符研究了一会儿,“贴了满墙都是,极有可能是在镇压什么东西。”
下一秒,他们身后满墙的黄符一阵呼呼作响,似乎在应和他似的,他吓了一跳,回头看身后。
他们听到了铃铛声。
悠远的韵律,断断续续的,像响在心底。
他们探索了教堂。期间看到了更多贴了满墙的黄符,心里的不安和兴奋却在助长。
“这里有个大家伙吧?“主角低声期待道。
在这部电影的世界观里,超级英雄到处都是,这个行业已经饱和了,主角是个英雄后裔,一门心思的想做出成绩,打响名号,旅行途中,他总是希望找到一个大反派给他打。
在探索教堂的过程中,更多的黄色符箓被撕下,在空中纷纷扬扬的洒落。
期间,他们遇到了好几个小怪,在阴暗无人的场所会滋生的诅咒,并不算强大,但时不时的冒出来,吓观众一跳。
不安的感觉在不断累积。
“这里的土壤是翻新的。”主角发现十字架下的土壤很松,好像刚被扒开过一样,连忙和同伴说。
他们作死的用工具翻动土壤,挖到了一个木头棺材。
十字架下的棺材。
那棺材古朴而沉重,两边的边缘各是一张朱砂黄符,纹路极其繁复,上面也留下了一个湿润的手印。
这两张封住棺材的黄符已经断了。
主角屏住呼吸,慢慢的推开了棺材。
没有人,是空的。
“……“主角不知是失望还是放松的吐出了一口气。
棺材里干干净净,看得出来被打理的很好。
“棺材不会无缘无故埋在这种地方。”一行人围着棺材而坐,主角说,“棺材是空的,里面的人呢?”
“大反派到底在哪里?”他绝望的说。
就在这时,毫无征兆的。
两只宽大的暗红色袖摆,从他脑后的黑暗里伸出来,搭在他的两侧肩膀上,一路垂落到了他的胸前。
一张黄符遮面、白骨一般的美丽面孔从黑暗里浮出来。
红衣僵尸歪过头,黄符往一边倒,露出了一只睡意朦胧的灰色眼睛。
他的眼下是浅浅的青黑,眼睫长而浓,他极近的贴着来人的眼睛,长长的灰发被黑色发带松松垮垮的系在一边,顺着一侧肩膀流下。
“你在……找我吗?”
他张开口,惺忪的低哑问道。
那身红衣摆被月光一照,看到了流转的妖异纹路。
虚虚幻幻的,漂亮的不得了。
“卡!”
导演终于喊了过,莫时鱼一下子从主角身上站起来,给主角拍了拍灰,尴尬的说,“冒犯,冒犯。”
别看镜头里很唯美很恐怖,现实和镜头有才差距啊。
为了让镜头好看点。在镜头没拍到的地方,他趴在主角背后,塌着个腰,姿势要多奇怪有多奇怪。
莫时鱼身前的红发主角仿佛能控制自己一般,一直到导演喊卡了,他的整张脸才跟按了开关一样,哄一下的红了起来。
“没,没事哒。”他忸怩的说了一句话,就风一样的跑了。
莱昂哈特是很会拍画面的导演,这个场景被他拍的诡谲又美丽,将东方和西方的美感结合在一起。
他对莫时鱼的表现还是挺满意的。
其实这个角色也不需要什么演技,只要演出那个气质就行了,表情用的很少,台词也很少。
然而莫时鱼演的时候还是觉得很羞耻。
——不是他说,西方导演怎么想出这么装逼的出场方式,观众真的不会觉得油腻吗?
第77章
莫时鱼走下片场,发现他的包不知什么时候掉在椅子上,包口正对着片场的位置,舍雨趴在包缝里,露出两只亮晶晶的眼睛,一眨不眨的对着他。
莫时鱼失笑,舍雨这小子在干嘛?
他走到了椅子旁,把包里的娃娃抱出来,揽在怀里,顺带拿起了水瓶,灌了几口水。
贝尔摩德问他,“演完了?”
莫时鱼点头,颇为意外的说,“难道我演的不错吗?导演竟然一遍就过了。”
贝尔摩德一挑眉,毫不吝啬夸赞,“演技还有些许稚嫩,不过你很上镜,而且很有电影感,这是演员最重要的优点之一。”
她勾了勾头发,颇有几分自得的说,“我的眼光果然好。”
莫时鱼看着他,半晌,狎昵的笑了起来,“所以,我还是我,是吗?“
贝尔摩德低眉浅笑,“当然。”
“抱歉,刚才有一瞬间,我怀疑了你的身份。“
还产生了杀意。
贝尔摩德不否认,如果真有人冒充瓦伦汀,她可能真的会剥了对方的脸皮。
她喜欢欣赏艺术,讨厌美被亵渎。
莫时鱼摇头,表示理解,“不用在意,说实话,我也根本搞不懂我们之间的记忆,为什么会出现差异。”
其实他有了一点猜想,但这要等到了晚上来验证。
“慢慢来吧。“贝尔摩德耸肩。
琴酒一如既往的站在人流最少的角落里,冷绿色的眸子望着他,莫时鱼抱着娃娃,朝他遥遥一勾唇。
琴酒看了看舍雨,“这是哪儿来的娃娃?”
莫时鱼说,“娃娃机里抓到的,很可爱吧。”
琴酒冷冷的说,“你的审美总是稀奇古怪。”
舍雨一动不动,四肢垂落,但是莫时鱼微妙的从他身上感到了敌意。
莫时鱼猜测可能是被琴酒暗指不好看的原因,舍雨的自尊心受到了暴击。
“我的审美比你正常好吗。”莫时鱼护着他的马甲,顶上了琴爷,“倒是Gin,你除了尸体和叛徒,还喜欢什么吗?”
爱车是老式保时捷,留着文艺长发,懂得品各种名酒,怎么看生活情趣都很丰富的琴爷冷笑一声,不和他说话,转身走了。
“……”
莫时鱼思考,他要不要告诉他们他刚才看到了白色面具的事,考虑半晌后,他暂时没有开口。
接下来的戏份是贝尔摩德居多,今天他的戏份没了。
莫时鱼绕着剧组转圈,可能是一直和他人共处一室,他没有再发现异常的人或事。
到了晚上,他们三人回到了酒店,一路跟踪副导演进了他的房间。
莫时鱼已经提前在约翰的房间里装了窃听器和摄像头,他本以为会看到什么微笑面具、或是别的什么恐怖场景,但意外的是,副导演约翰的房间普通的不可思议。
他待在房间里,也不干别的,就拿着手柄打游戏,根本没有加班的意思。
莫时鱼他们监视了他多久,他就打了多久的游戏。
期间,门被敲响了一次,是名为斯科特的那个黑人化妆师,他隔着一扇门问,“约翰,出不出去玩?”
约翰没有回答,而是极低的嘀咕了一句。
这一句,让莫时鱼微微睁大了眼睛。
敲了几十秒,没有得到回答,斯科特郁闷的走了。
“约翰斯密是个游戏迷吗?”琴酒坐在监视器后面,翻阅着组织查到的此人资料,忽然问道。
贝尔摩德说,“据我所知,不是。”
一个从来不玩游戏的人,忽然沉迷于游戏。
也不是说不可以,只是正好从他本该死去的那天开始,那就显得异常又奇怪了。
一直玩到凌晨,约翰上床睡觉。
他的体温正常,呼吸正常,面色红润,和常人无异。
莫时鱼垂着眼,眸色发沉。
“难道他察觉到了我们的监视……?”贝尔摩德皱着眉。
普通人没有这么强的反侦查能力,如果约翰发现了,证明他绝对不正常。
如果他没有发现,这两周他真的一直在打游戏,这一举动,显然也很反常。
琴酒说,“问题或许并不在他身上。”
贝尔摩德眼神微动,看向他,“Gin,你找出原因了?”
琴酒没有说话。
贝尔摩德发现,这个一向冷静到冷血的银发杀手,此刻脸色却阴沉的仿佛能滴出水来。
走廊里安静的吓人,只剩三人的脚步声。
仿佛这个酒店里根本没有人住一般。
莫时鱼垂着眼,脸色也不算好看。
矛盾点不是死人和活人,而是这里所有人经历的差异。
假如从头开始捋。
导演莱昂哈特说,他已经通知过贝尔摩德,将在这里拍摄,可贝尔摩德却对此并无印象。
莫时鱼在进试衣间之前,为防万一选择和贝尔摩德开了语音通话,可后者却不记得这件事。
还有刚才约翰嘴里嘀咕的那句话。莫时鱼和琴酒都听到了。
那句话是:“自来熟的家伙,再来骚扰我一次,我就报警。”
斯科特觉得约翰是每晚都会出去玩滑板的好友,可在约翰看来,他根本不认识这个天天来敲他门的家伙。
所有人的经历,好像处于一个不同的平面上。
“多重宇宙理论。”莫时鱼轻声说。
贝尔摩德微微睁大了美眸。
“原来如此。”她的脸色慢慢变得和琴酒一样阴沉冰冷,“这就是异空间吗……”
“嗯。”
莫时鱼一步步走在空旷的走廊里,低头看着地上自己长长的影子。
明明这么简单。为什么他之前没有意识到呢?
“当‘我’一个人独处于密闭空间里时,我和外界隔绝了。外界无法观测‘我’的状态——‘我’是那只薛定谔的猫。”
“走出密闭空间的‘我’,将可能是任何一个世界的’我’。”
“这里的每一个人,只要独处以后,都可能随机变成经历完全不同的另一个自己。”
处于不同平行世界的人,在这个诡异的空间里集合在了一起。
所以,所有人的记忆都对不上。
所以,死去的约翰活着回到了片场。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他们根本无法叫增援,因为每进来一个人,这里的情况就会更复杂一分。
这里没有一个敌人,却杀机必现。
莫时鱼看着窗外的夜景。
横滨的夜景很美,海滨城市特有的慵懒又放松的味道。
莫时鱼忽然转过身,往回走。
“瓦伦汀?”贝尔摩德道。
莫时鱼没有回头,“我想验证一个猜想,不用担心,我会保持身边有人的状态的。”
琴酒侧眼看他,伸出一只手拦他,缓缓的低沉道,“你要杀了约翰?”
莫时鱼停住脚步,抬眼看他。
“不。”他说。眼前却忽然恍惚了一下。
杀人?
他好像……确实杀了一个人。
他在门内,和那个人的尸体在一起,那个人却在门外敲门。
是谁?他杀了谁?
莫时鱼头晕目眩,后退一步靠在墙上,慢慢滑落下去。
他痛苦的捂着头,越是回忆,记忆就越是模糊。
“杀人……可能会让事情更糟糕。”莫时鱼埋着头,声音痛苦而颤抖,“不能杀人。”
好可怕。好可怕。
琴酒蹲下来,幽绿色的眸子紧紧盯着他,用力按住他的肩膀。
“不要再想了。”他的语气变得严厉,“瓦伦汀!”
莫时鱼本能的收紧手指,咬着牙,平复呼吸。
“我……”良久,他垂着眼,眼里带着茫然,“我好像经历过一模一样的事……”
这是平行时空的他的记忆?
那个他好像快被逼疯了。
他会步上那个他的老路吗?
琴酒看了他几秒,忽然站起来,“我去把约翰送出这里。贝尔摩德,注意看剧组的状态。”
贝尔摩德抬头,眯了眯眼,冷冷道,“好。”
异空间的范围最多只有两公里。
不同平行时空的人在这里交汇,那么离开这个异空间的人,会回到他本来的时空里去吗?
最能验证这一点的就是约翰。
假如把约翰推出这里,他在剧组里的身份重新变回了死人……
那就意味着,离开异空间就是生路。
银发杀手转身离开,贝尔摩德则是轻抚着莫时鱼的灰发。
莫时鱼深吸了一口气,“贝尔摩德。”
贝尔摩德轻声道,“嗯?”
莫时鱼抬起眼,眼里已经恢复了冷静,他说,“我要打个电话。”
“打给谁?”
莫时鱼没有回答。
贝尔摩德看着莫时鱼,她知道,眼前这个瓦伦汀不是她认识的那个瓦伦汀,而是另一个世界的他——真是奇妙的感觉。
“瓦伦汀。”她轻声说,“你是特别的。”
“只有你在独处时,看到了奇异的、违反物理规律的现象。其他人,约翰没有,别人没有。“
莫时鱼说,“我明白。”
“这里这么多人,只有我们无法离开这里。如果谁会被困在异空间里,那只可能有我们俩。“他嘲讽的笑了一声。
困住他——这个世界只想困住他。
连「书」蔓延的污染也只想把他关在这里。
无论他承不承受得了,无论他会不会疯掉。
莫时鱼的眼神已经阴郁到了极致,声音却依然很轻柔,他勾了勾贝尔摩德的指尖,像在做承诺。
“我们会出去的。“
贝尔摩德的眼神触动,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指尖,无奈而温柔的笑起来,“瓦伦汀,宝贝,你这样的性子……果然不适合做我们的同类。”
莫时鱼走在走廊里。
他按了几个键,拨通了某个人的电话。
那边在空洞的几声“嘟,嘟”声后,对方接听了,“喂。“
“喂。”莫时鱼先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你认识我吗?”
那边的童声甜腻而轻缓的笑了起来,“妈妈,我当然认识你。”
“无论是哪个世界的你。”他说。
莫时鱼阖上眼,他听到了自己清晰的心跳声,“那你能来找我吗?”
“找到我。”莫时鱼看着自己的影子,这也许是他第一次主动的探寻自己的能力,他的声音轻哑而脆弱,“来找我。”
这回,电话那头的孩子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
在紊乱刺耳的电波杂音中,莫时鱼听到了他的回答。
“当然可以,妈妈。”
孩子笑得病态而温柔,像一团融化在一起的白色棉花糖。
“我会找到你的。“
“无论是哪个世界的我。”
孩子的每一个字都钻心刻骨,偏执到了极点。
第78章
翌日。
晨光熹微,窗外鸟鸣声阵阵,清晨的微风拂过,带着露水的清新,唤醒了沉睡的海滨城市。
莫时鱼睁开眼睛,从沙发上坐起来,轻轻揉了揉肩膀。
他侧过头,看到琴酒靠着墙坐着,望着窗外,指间夹着一根烟。
他没有点燃,只是夹在苍白的手指里。
为了不让彼此独处,仨个酒厂杀手不得不共处一室睡觉,床自然是给女士,莫时鱼则是搬了一个舒服的沙发过来睡。
好在房间够大,就算搬三张床过来都是够的,但琴酒似乎觉得排排睡什么的不符合他的气质,于是一个人靠在墙角,坐了一个晚上。
莫时鱼是不会亏待自己的,他找了个软沙发,和马甲一起窝在沙发里,甚至还给娃娃盖了条小被子。
就在他从沙发边站起来时,他看到身旁的床边垂落了一只风情万种的的细腻手臂。
莫时鱼侧过头,看到贝尔摩德从深陷的床里坐起来,慵懒的弄了弄凌乱的长发,睡裙的吊带似掉非掉。
莫时鱼下意识的移开视线,看天看地不看她,然后正好碰上琴酒的视线。
这里很危险,他们安排了守夜。
保证四小时左右的睡眠,每个人守夜两小时。
“走吧,去验证一下。”莫时鱼说,“副导演约翰此时到底是活人还是死人。”
昨晚琴酒已经把约翰送离了这个半径2km的空间,这出乎意料的简单。
莫时鱼怎么都无法离开的那条界限,对约翰来说,只需要正常的跨过去就行了。
当然,他是被枪口在后面逼着走过去的。
而在他离开这个异空间的下一秒,在琴酒的目光里,约翰胖胖的身影就逐渐淡去,直到彻底看不到了。
现在就是验证约翰此时的身份的时候了。
原来那个死去的约翰,是否回到了这个空间?
莫时鱼去了剧组,随便拉了一个人,问他,“你看到约翰了吗?”
那人一脸莫名其妙,“哪个约翰?”
莫时鱼说,“副导演,约翰斯密。”
那人的脸色更奇怪了,他疑惑的思考了两秒,“副导演没来,他好像去世了,你不知道吗?”
莫时鱼收回手,回头和贝尔摩德和琴酒对视一眼。
看来,除了他和贝尔摩德以外,误入异空间的人,只要离开这里,就能回到原来的时空里。
包括琴酒也是。
但无法离开这里的他们,只能尝试破解异空间了。
莫时鱼叹了一口气。
剧组很快开始忙碌,莫时鱼又换上了昨天的红色戏服,用黑色发呆松松的扎了一个危险的侧马尾发型,开始到处游荡。
白天人多起来,无论去哪里,身边总归是有人的。
“好了好了,可以开拍了。”有人朝他打招呼,莫时鱼便走了过去。那人塞给莫时鱼一支梅花,“诺,道具。”
“……”莫时鱼满脸懵逼的接过。
导演你不要看到个东方元素就往角色上套啊!
这该怎么用?
他去请教导演,莱昂哈特很轻松的拍拍他的肩膀,“随便耍耍就好了,问题不大。”
问题哪里不大了,问题很大!
莫时鱼无语的挥了挥梅枝,怀里的娃娃不着痕迹的跟着晃动的梅花转眼珠,似乎很喜爱的样子。
他见状,就摘了一小朵红梅,轻轻的别在了马甲的白发里。
今天,我看到了我梦寐以求的反派。
阴暗的教堂,风吹的黄符呼呼作响。
他在摆弄一枝红梅,那支红梅又长又弯,看起来格外的有风骨。看过去时,我竟一时不知道是这红梅红,还是他的嘴唇红。
被拿在白皙细长的手指里,他一边摆弄着,一边看过来。
教堂实在是太暗了。
画着朱砂的黄符遮住了他的大半张脸。
我只看到了他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长长的睫毛浓黑而密,像羽毛一样。
“你就是破坏这个城镇安宁的坏人?“我终于提起了勇气,抖着声音开口。
刚说出口,我就意识到我落于弱势了,我的声音太没底气了。
明明这个反派并不可怕,只是瘦高的一个红衣僵尸。我却怎么也强硬不起来,我再一次感到了对自己的焦躁和失望,对反派弱气的可不是超级英雄。
“你……”那红衣服的僵尸终于开了口,他的声音也很捉摸不透,像凝而不散的烟雾,哑却好听。
“你扰了我的梦,”他轻声说,“却怪罪于我。”
天哪,我惊呆了,他说得不是英语,而是广东话!我听不懂!
这是个进口反派!
于是在这个紧张无比的场合,我纠结半晌,尴尬的拿出手机,点开了翻译机。
寂静无声。
我尴尬的问。
“……那个,你可以离近一些说吗?”
红衣僵尸勾了勾僵硬的红唇,他走近了一些,从阴影里走出了半边身体。
他伸出了一只手,指尖撩起了黄符,露出了大半张阴冷艳丽的脸,我闻到了梅花的冷香,他看着我轻声说,“为何怪罪于我?“
“……”我狠狠心,咬了一下舌尖,才终于恢复了清明,没有被他蛊惑。
“因为你是吃人的僵尸。”我说。
“我不吃人。”
他在说什么?僵尸的食谱就是人类,难不成进口僵尸还不一样吗?
初出茅庐的我没有那么多沉淀和耐心,我深知英雄死于话多的道理,于是我和他郑重说明要和他决斗,然后一拳揍了上去。
……真是一场畅快淋漓、经费爆炸的动作戏。
我万万没有想到,原来进口僵尸不仅脑袋不是弱点,还是一只免物攻、自愈加满的挂壁僵尸。
他灵活的像一只猫科动物一样,一个后翻翻上了十字架,四肢着地,低头看我。
被揍得鼻青脸肿的我坐在地上,仰着头看他。
“人类发明了语言,却永远拒绝沟通。”
红衣僵尸的声音很轻,他的红衣服、灰头发、白皮肤很有冲击力。
诡异的让人浑身泛冷,又惊艳的让人移不开眼睛。
又是一遍过,莫时鱼下了场,觉得这份工作实在是太简单了。
就是说广东话有点难,但难不倒他。
演主角的那个红发青年虽然有些羞涩,但看他的目光已经发光了。莫时鱼笑着和他握了握手,“辛苦了。”
“太令人惊讶了。”导演莱昂哈特探头看他,眼带复杂和惊叹,“时鱼,你是怎么做到那么稳的跳上十字架的?”
后跃上高台,动作漂亮的不行,他对身体的控制力简直专业的像体操运动员一般。
和克丽丝一样,都是永远一遍过的动作戏。
莱昂哈特在他身上看到了和克丽丝相似的、和普通的特技演员不一样的感觉。
是娴熟感。
演戏的演员可以一遍遍的过动作,但电影里的那些角色,是真的在厮杀,哪怕一次失误,就会被对手抓住机会,付出生命的代价。
不允许动作失误一次。
在这一点上,比起演员,他们更像……电影里面的角色一样。
到底在什么样的情况下,需要多长时间的练习才能做到?
莱昂哈特心想。
只是作为兴趣吗?
莱昂哈特吐出一口气,他的眼神有些复杂,张了张口,似乎想问什么,但最终只是走过来拍了拍莫时鱼的肩膀,笑着道。
“你会是好莱坞的黑马。”
莫时鱼浅笑,“谢谢。”
中场休息,莫时鱼又翻了翻剧本。
他一开始只是笼统看了一下剧本,以为这是个传统英雄片。但现在看来还不太一样。
在电影里的世界,只有打败反派的人才能成为超级英雄。
为了成为超级英雄,主角踏上旅途,寻找属于自己的反派,在旅途中见证了一个个有血有肉的人和故事。
一直到电影最后,主角都没有遇到一个真正的反派。
但看过电影的观众,应该没有人能否认他是英雄。
做英雄不需要拯救世界。
做平凡、琐碎的小事,给人微不足道的帮助,不无视任何有困难的人,守护大家日常的生活,哪怕不改变世界,这样的人也是英雄。
披着英雄片外皮的公路片啊。
莫时鱼只分了少部分注意力在这里,很快就将剧情抛之脑后,继续寻找线索。
他走出了剧组搭的棚,忽然觉得脚边痒痒的。
莫时鱼低下头,发现不知在什么时候,他的脚边多出了一只黑色的猫。
这是一只修长漂亮的黑猫,脖子上围了一条红色的小项圈,亮丽的皮毛被它打理的很干净,但莫时鱼定睛一看,才发现这只猫黑黑的外表下,身体上似乎都是细却深的伤口。
伤口已经不出血了,所以在它黑色的皮毛的掩盖下不明显。
黑猫在轻轻蹭他,莫时鱼微微皱眉,蹲下来,细细打量了黑猫半晌,他从兜里拿出了一卷绷带和伤药,粗略的给它上了药。
黑猫虽然在蹭他,但似乎并不喜欢莫时鱼碰它的身体,只是包扎了几个地方,它就弓起身体,躲开了莫时鱼的触碰,后退了几步,往外跑去。
莫时鱼看着猫离开,沉思了几秒,跟了上去。
有人虐猫?
外面很冷,莫时鱼他一路跟到了一个广场里。
今天是阴天,天色很暗,好像被一层薄薄的阴影笼罩着,风也有些大。
莫时鱼确认广场上有零星的行人,这才一步步跨上了台阶。
黑猫被风吹的东倒西歪的,艰难的跳到一个长椅上,长椅上坐着一个人,它在那人的身旁蜷成了一个黑团子。
莫时鱼走过去,停住了脚步。
长椅上坐着一个穿着黑色风衣、挂着红色围巾的黑发青年,他本来望着广场,听到了声音,安静的转头看他。
莫时鱼呼吸一窒。
青年的脸上赫然是一个熟悉的雪白笑脸面具。
莫时鱼站在不远处,望着青年,虽然看不到脸,但无论是那M字刘海的发型、还有清瘦的体型,都让他感到了一丝诡异的熟悉感。
“你是谁?”莫时鱼轻声问。
戴着面具的青年没有说话,莫时鱼微微皱了皱眉,眼看着面具在他的注视下,慢慢变成了哭泣的表情。
“你是谁?”莫时鱼重复了一遍,“你是来见我的吗?”
黑色风衣的青年摇了摇头。
摇头的意思是,他并不是来见他的?
莫时鱼注意到黑色风衣的青年露出来的手臂上缠着白色绷带。
绷带的位置和他刚才给黑猫包扎的位置很相似。
黑猫满身是伤,青年似乎也是。
黑猫和青年之间有联系吗?
广场的风变得更大了,黑猫受不住冷,从长椅上跳下来蹭莫时鱼的小腿,青年却依然一动不动。
“这只猫是你的?”莫时鱼低头看着脚边一遍蹭他一边发抖的黑猫,“你是面具的本体?”
这一回,青年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莫时鱼试图理解。青年的意思是,猫是他的,但他不是面具的本体。
他有些纳闷,这青年是不会说话吗?
可哪怕是之前和他搭话的那个跳楼男大学生,一开始也是能对话的。
“为什么要戴着面具?”莫时鱼再一次问。
这一回,青年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在无端的沉默里,莫时鱼有一种越来越不祥的预感,眼前的青年实在是眼熟的厉害,可以说,一个名字几乎就卡在他的喉咙口了。
可是,气质不一样。
而且,以那人的头脑,他应该不会让自己出现在异空间,还被面具覆盖住面部才对。
莫时鱼望着这个雪白的面具,试图透过这个面具,看到面具里面的人。
黑色风衣的青年只是坐在长椅上,仰着头,戴着面具安静的看着他。
像一个疲惫的旅人。
“……”
上一个戴上面具的人,从酒店几十层高的楼上一跃而下。
眼前这个人呢?
莫时鱼无法就这么离开,可他该怎么做?
就在这时,莫时鱼的身后传来了一道阴冷的童声。
“你怎么在这里?”
莫时鱼回过头,看到小小的白兰站在他的身后不远处,冷冷的盯着长椅上的人影。
“白兰?”莫时鱼动作微微一顿,随即心里闪过一丝意外。
白兰怎么是这个反应?
“唔。“白兰转了转目光,看向莫时鱼。
“是给我打电话求助的妈妈吗?我应该没有走错吧。”
白兰走近了几步,朝他甜甜一笑,狭长的紫眸里洇着水色,他的右眼下多了一个紫色倒皇冠纹身,凭空添了一分吊诡的魅力。
只听他笑眯眯的说,“许久不见,妈妈变得更漂亮了。”
莫时鱼:“……“小变态出音味了!
身后长椅上的黑风衣人影站了起来,莫时鱼脚边的黑猫也微微炸了毛。
莫时鱼回头,眉心皱了皱。
不知为什么,空气渐渐的变得紧绷起来,像一把拉满的弓,压抑的令人不安。
他从两人身上都品出了杀意。
“白兰,你认识他?“莫时鱼后退几步,下意识伸手拉住了嘴角轻笑、眼神冰冷的白发孩子,不让他往前,”和这个异空间有关系吗?“
白兰眼角微弯,“有关系哦。“
他一字一句的,眼神森冷的道,“让他跳楼,异空间就解决了。”
莫时鱼的手指微微沁出了汗意。
上次的男大学生跳楼自杀,造成了这个异空间,这回又得让人跳楼,来结束异空间?
开什么玩笑!
这小孩完全是出于那不知名的杀意才这么说吧!
一个不说话,一个胡说八道。
好好好,这么玩是吧。莫时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一只手按住额头暴起的十字。
“我不允许任何一个人,再在我面前跳楼!”他恶狠狠的说。
跳楼是什么时尚单品吗!
说罢,莫时鱼转头看向黑风衣青年,“这位先生,为了你的安全,可以慢慢地把面具摘下来吗?”
如果可以的话,莫时鱼并不想碰面具。
面具很可能是「书」的污染,他不知道触碰这玩意儿,自己会变成什么样。
能说服对方,让对方摘掉这危险的面具,自然是最好的。
他一步步往对方走去,黑风衣青年站在原地,安静的看着他靠近。
走近了,莫时鱼才忽然发现,这青年的一身黑衣服上,满是大片大片的血迹。
我靠。
莫时鱼微微睁大了眼眶。
不是干涸的血,而是不断流出来的、新鲜的血。
清瘦的脖子,躯干,面具里,青年身上洇出的血越来越多,连青年身上的黑衣服都遮不住了。
仿佛要把人的身体里所有的血都流光了一般,他的关节无法再支撑他的身体,四肢变得薄而松散。
像一张四分五裂的老照片。
眼前这一幕寂静无声,却让人头皮发麻。
很快,他的衣服、头发被血浸透了,变得湿润而沉重,滴滴答答的落在地上。
可他依然安静的站在原地。
黑猫躲在他的脚后,朝莫时鱼轻轻的叫了一声。
眼前这一幕,说不是鬼已经说不过去了。
这是个鬼魂?
看着死法,绝对是高处坠落而死!
“太……”莫时鱼急促而茫然地发出了一个短促的音节。
为什么?
怎么会这样?
莫时鱼完全无法理解的看着这一幕,如今,他几乎有□□成的把握,确定眼前的青年是那个他认识的人。
不同的气质,这是来自平行时空的人。
在这个不同平行世界的人混乱集合在一起的异空间里,这是可能的。
可平行时空的那个人,怎么会是这个死法?
是面具害的,还是异空间害的?
不,不对。莫时鱼咬了咬牙,是「书」害的?
“这是你选择的路,是吗?”白兰忽然开口。
“我也是,你也是。”
黑风衣的青年垂着头。
不知为什么,莫时鱼觉得,面具底下的那张脸,应该在笑,轻柔的笑。
血还在流,仿佛流不尽一般,看着就让人毛骨悚然。
没有任何血腥味。他的血也许早已在另一个世界流干了。
这算什么?
莫时鱼一个狠心,一个箭步上去,手往面具探去。
他狠狠地、用力地抽走了那个雪白的不详面具。
眼前的景象忽然模糊。
脑海里忽然幻觉般的闪过了几个画面。
四周是草地和花,黑色风衣、红色围巾的青年站在他面前,轻轻弯着腰,对着他伸出了一只修长的手,像是要拉他起来,又似乎像要邀请他跳舞。
嘴角的笑容漂亮像油画一样。
画面一转,黑色风衣的青年坐在一个牢房里,手上戴着镣铐。莫时鱼在监狱外看着他,似乎在和对方争执什么,最后不欢而散,他拂袖离开。
画面又是一变。
他仰倒在地上,身旁是一个红色的丝绒戒指盒子,盒子里空空的,不断地溢出来脓液。他被一个陌生的老者强制着戴上了一枚戒指。
他用尽全力,崩溃的捶地,也无法将手上的戒指取下。
最后的一个画面,他似乎只穿了一件白衬衫,发丝凌乱不堪,满手的血,沾着指尖的血,拿出了一张纸,抖着指尖,似乎在上面写着什么。
“不要回家!不要回家!!”
“你在看吧!!你一定看得到,莫时鱼——”
“……”周围一片寂静,莫时鱼后退一步,缓缓睁大了眼睛。
面具后面是一片空空荡荡的空气。
似乎有一双灰蒙蒙、干涩涩的鸢色眼睛望过来,带着轻柔的笑意,好像盛满了故事,又好像什么都没有。
融化进了空气里。
好一会儿,莫时鱼怔怔的望着四周。
黑风衣青年就这么消失了,再也没了踪迹。
“那是个鬼魂吗?”莫时鱼几乎是愣了快几十秒,才回过神,看向白兰,“他是怎么死的?你知道吗?”
白兰垂着眼,看着地面,奇怪的是,明明刚才对那人露出了那么森冷的杀气,可现在人真的消失了,他的眼里似乎也没有高兴、或者开心的情绪,“妈妈应该猜到了吧。”
“从高处坠落而死。”
莫时鱼说,“可他怎么可能……”
白兰看着他,紫罗兰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漠然,“谁能强迫他?自己选的路,没有人可以干涉。“
莫时鱼抿了抿唇,忽然道,“你们以后,是不是死对头之类的存在?”
白兰无辜的眨眨眼,“为什么这么问?”
莫时鱼捂了捂被风吹的生疼的脑袋,“直觉。”
互相那么重的杀意,没个十年梁子应该生不出来吧。
白兰笑了,“也许吧。我也不知道。只是有些隐约的印象。”
“什么意思?”
“妈妈应该记得,未来的我曾经借着我的身体,来找过你吧。”
莫时鱼点头。
“我没有继承未来的我的记忆,只是看到了一些闪过的画面。未来的我,似乎和几个黑手党的首领斗争不断。”
“这里面有本来温柔像天空一般的人,有为了永生不择手段、甚至故意让污染蔓延的人,也有刚才那个傲慢将所有人的命运置于手中的家伙。”
“所以我仇视他,我认为他善恶不明。”
莫时鱼没有说话。
说实话,不是一个动漫的人打起来这种事,先不说合不合理吧。
总觉得那个未来,是个战力崩坏且超级末日的世界。
想到刚才那几个画面,头又开始痛起来。
他低头看着手里的雪白面具。
“妈妈最好把它扔了比较好哦。”白兰凑过来,用身体挡在了莫时鱼和面具之间,“一看就知道,这面具上有严重的污染。”
莫时鱼轻瞥他一眼。
“我当然知道。”
面具里似乎存放着一部分记忆。
未来的某一种可能。
那个他被迫戴上的戒指是什么?还有,老者长着一副鹰钩鼻,背后的墙壁上是乌鸦的标志。
莫时鱼脸色发沉。
那是黑衣组织的首领,乌丸莲耶?
在组织两年多,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个首领,平时虽然有用邮件交流过,但也仅限于工作,从未有过面对面的时候。
他看过柯南,知道乌丸莲耶是为了永生而成立的组织。难道,未来他为了永生做了什么极端的事?
目前污染已经开始蔓延了。
因为地下虫子的事儿,莫时鱼也许很快就要在全世界的政府里扬名了。这个问题还没解决,黑衣组织的首领还有使绊子的可能。
莫时鱼心想,组织不能再待下去了。
第79章
莫时鱼走到了两公里异空间的分界线上时,听到了雨哗啦下起来的声音。
面前是人来人往的斑马线。
大部分人撑起了伞,他站在分界线的这边,人群在分界线的那边。
有很多人在路过他的时候,会疑惑而在意的看他一眼。
烟灰色长发的红衣青年拉着一个白发的孩子,站在路中间,一动不动的垂着眼,手里拿着一个雪白的笑脸面具,像一个雨天才会出现的怪谈。
无法离开的限制消失了。莫时鱼偏了偏头,盯着外面的雨。
但异空间的效果依然还在。
“污染是不可逆的。”白兰抬头看了一眼被分割成两块的天空,“只会不断恶化下去。”
“还是快点离开为好。”
莫时鱼只是望着人来人往的斑马线,直到绿灯转红,红灯转绿。
他的脸色苍白,眼下略青黑,脖颈线条流畅也脆弱,但他身上有一股劲儿,无论经受了什么,好像只要有一口气就能爬起来的劲儿。
“我不打算回家了。”
莫时鱼在心里这么说,说完,又在心里重复了一遍。
他感到了一阵浓重的痛苦和怅然若失,反应到了面容上,却是一寸一寸的勾起唇。
他忽然侧过头,看向马路的一边。
驼色风衣的太宰治站在马路的一边,撑着一把黑色的伞,正无声的望着他。
看到莫时鱼的视线,他勾起了嘴角,快走过来几步,将黑伞往莫时鱼这边倾了一些。
雨幕顺着伞骨落在了他们的周围。
“呀,时鱼君。”他轻笑着打招呼,“淋雨是会感冒的哦。”
莫时鱼看着他,嘴唇微动,“太宰君。”
“嗯?”
莫时鱼看着对方,忽然走近了一步,伸出手,碰了一下太宰治的侧脸,指腹抚在他的面颊上。
对方的一只眼睛蒙着绷带,另一只眼微微睁大了一瞬,他似乎想后退,最后却没有动弹,只是往旁边侧了一下脑袋,又立刻回过了脸,游刃有余的微笑,好像在和什么较劲一样。
莫时鱼在极近的距离看这张还充满活力的脸。
虽然一直说着自杀,他的眼里却还带着光,面部轮廓在绷带的修饰下显得格外漂亮。
莫时鱼一只手捧着他的面颊,轻声道,“你在笑什么?”
“这个嘛。”太宰治勾着轻笑,“也许是因为,时鱼君终于肯接近我了吧。”
莫时鱼收回了手,垂下眼,“说谎。”
他转过身,走出了太宰治倾过来的伞,一步步走进了雨幕里。
【太宰治好感度:20(+20)】
白兰回头看着太宰治,眯起眼,忽然一笑。
太宰治碰了碰莫时鱼刚才触碰他面颊的部分,似乎还残留了一些温热的温度。
他轻轻呢喃了一句,“怎么办?我没有说谎呢。”
直到走远了,白兰才慢悠悠的问。
“只说这些就够了吗?那个人是带着目的来的吧。”
“嗯。”莫时鱼说,“够了。”
“那好吧。”白兰说。
“白兰,我问你。”莫时鱼忽然停了步,轻声说道,“这个雪白面具上面,真的还存在污染吗?”
白兰无声的抬头看他,半晌,他眯起了闪过晦暗和戾气的紫眸,笑起来。
“你看出来啦?”他问。
“嗯。”莫时鱼说。
白兰感叹似的说,“我果然不喜欢那个家伙。”
不敢将心托付,胆怯的像只被虐待过的猫,做事却果断的毫不留后手。
这两种特质是怎么同时出现在一个人身上的?
莫时鱼没有说话。
从雪白面具看到的记忆里,他确信了,黑风衣的青年果然是太宰治。
来自平行时空的太宰治。
比起这个世界的太宰治,那个人的气质更加尖锐,嘴角带着面具一样的轻笑,眉眼里却藏着冰冷的阴霾,一身黑风衣很有黑手党的压迫感。
莫时鱼并不算了解太宰治,不过,看到他不忙着去寻找殉情对象,反而转头去做了黑手党的Boss,果然是连莫时鱼都觉得奇怪的程度。
更不要提太宰治的结局是跳楼,自杀。
戴上了雪白笑脸面具的学生就是跳楼而死。
要说太宰治和雪白的笑脸面具无关,莫时鱼是不信的。
他的眼前划过那浑身伤口的黑猫用冰冷的身体贴着他、止不住的发抖,而黑风衣的鬼魂却只安静的坐在长椅上仰头看着他的画面。
这一幕,真是让人说不出的难受。
莫时鱼觉得,也许确实是平行世界的太宰治导致了雪白笑脸面具的诞生,但他不是造成面具杀人的元凶。
太宰治的异能是「人间失格」。如果有谁能对付污染,也只有他了。
但他应该要付出相当大的代价。
黑风衣的鬼魂已经把白色面具上的污染全部吸收了。
留在这里的面具,可能才是他想留下的东西。
莫时鱼低头抹了一把被雨淋的事冰冷湿透的脸,转身,走了一段路,回到了剧组。
走进剧组,莫时鱼下意识看了一眼黑猫之前呆的角落。
蹭他的黑猫果然已经不在了。
靠着墙抽烟的琴酒注意到了他,他并没有看到面具,因为莫时鱼把面具塞进了包里。
“谁?”
倒是多出来了一个白发小孩。
白兰躲到了莫时鱼的身后,露出了一个凌乱的白脑袋,睁着紫罗兰色眼睛,楚楚可怜,“妈妈,我怕。”
琴酒望过来的绿眸凝滞了一下,本就苍白的脸色顿时变得更阴冷了,“瓦伦汀。“
莫时鱼回头看了一眼身后装可怜的小孩,心想他真是哔了狗了。
“你觉得我生得出10岁的小孩吗?“他耸了耸肩。
“哦?那是谁的?”
“我不知道。”
莫时鱼心想你这么执着于小孩爸妈是谁干啥,“他帮忙解决了异空间的桎梏。”
“怎么解决的?”琴酒道。
“这个世界总有人拥有奇特的能力。”白兰轻飘飘的说。
“是吗?”琴酒随手从桌上拿起一枚银色的硬币,在手上一抛,随即指尖一晃,硬币在空气中化作了一道残影,直接射向了白兰的左眼窝。
他竟是毫无犹豫的要弄瞎白兰的眼睛!
这一击毫无征兆,且速度太快了,白兰瞳孔一缩,紫色眼瞳里一瞬间闪过了一丝橙色流焰,然而没等他做什么,莫时鱼立刻抬手,在白兰的眼前稳稳地接住了硬币。
莫时鱼把硬币扔到桌子上,“Gin,你在做什么?”
琴酒嗤笑一声,他垂下眼,森冷的绿眸里闪着寒光,“瓦伦汀,你什么时候和意大利的黑手党关系这么亲近了?”
白兰将目光从硬币上收回,带着笑意的抬眼,“他和谁交往,用得着你来管吗?”
这时,有剧组的其他人注意到了这里的骚乱,纷纷往这里看过来,几人微微收敛了一些。
“啊咧?怎么多了一个孩子?”有人探着脖子看了一眼,走了过来,“是周围居民区里溜进来的吗?有没有人把他带出去?”
白兰看有人过来,回头耸耸肩,“妈妈的身边怎么尽是危险的家伙。”
“这次就算了,下次再说吧。”他转过身,回头露出了一个笑,“妈妈,记得快点离开这里哦。”
贝尔摩德从场上下来时,注意到了两人较为奇怪的氛围。
她奇怪的问,“怎么了?”
莫时鱼看向她,站起来道,“走吧。”
贝尔摩德问,“解决了吗?”
“嗯。”
贝尔摩德二话不说,和他们离开了这里。
在彻底远离了两公里分界线后,莫时鱼按动了一个按钮,里面登时响起了惊天的爆炸声。
注意到贝尔摩德的视线,莫时鱼开口解释道,“异空间内不能杀人,我在这里各处河水、广场的池塘中投了几个定时炸弹。不会炸死人,但会逼里面的人往外避难。”
“借着骚乱,我们可以趁机离开横滨。”
当然,除此以外,还有一个原因。
里面的人现在不离开,可能就永远出不来了。
贝尔摩德看着他,弯了弯红唇,“原来是这样。”
这确实是个浑水摸鱼的好办法,这里有异空间,哪怕投放炸弹,军方估计也查不出什么来。不过,要说瓦伦汀不存着一分救人的心,她是不相信的。
连普通人的命都要管,做任务的时候也是,除了任务目标,不杀无关的人。
明明受了这么多苦,却还是守着做人的底线,真是……
美艳的千面魔女怜爱的勾起了唇,可爱的想让人把他藏起来。
琴酒点了一根烟,走到了他的爱车保时捷356A旁,开了车门。
“总之,先离开横滨。”他压了黑帽,回头露出了一只清冷的眼睛,“瓦伦汀,走吧。”
莫时鱼站在他车外,隔着一扇车窗看他。
他忽然伸出手,挡在了正在摇上去的车窗,低着头,轻声说。
“相信我,Gin。我没有奇怪的癖好,喜欢别人叫我妈妈。”
贝尔摩德没绷住,呛咳了一声。
周围的路人全都震惊的望过来。
琴酒把车窗摇下来,深吸一口气,缓缓道,“先上车。”
“OK。”莫时鱼笑眯眯的说。
走在回侦探社的路上,太宰治轻轻的垂着眼。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那个灰头发的青年似乎变得更主动了。
原来的他,总是刻意掩藏着身上异样的吸引力,好像一只努力把自己一身皮毛滚脏、以免被猎人捕获的漂亮动物,尽管似乎杯水车薪。
现在的他,似乎毫无掩饰自己那身魔性光环的意思了。
看来,他终于打算接受自己的命运了。
太宰治曲了曲手指,在长久的、宛如人偶一般的行走里,他忽然捂着脸,难以抑制的笑起来。
他的笑声越来越大,毫无顾及周围路人异样的眼光。
莫时鱼身上的不是异能——那么容易消除的东西。
而是规则。
善人想保护他,恶人想毁掉他。
当他真的意识到自己是个异类,并且一辈子都将与所希望的人生背道而驰的时候,一定很痛苦吧。
那么痛苦,但一点也不空洞绝望的眼睛,闪着光。
“太宰先生!“中岛敦焦急的从窗户上跳下来,握着他的肩膀上下检查。
“您这是怎么了?就算上次有三十个女孩子拒绝了你的殉情邀请,您也没有这样失态吧!”
太宰治好一会儿才收敛住笑,他擦去了眼角的湿痕,“敦君,你说,我今天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呀?“
“诶!出现在哪里?”
中岛敦满脸懵逼。
“因为有一只黑猫来找我了。”太宰治自顾自的开口,带着些疯狂的笑意,“他需要我做什么,哪怕他无法说一个字,我也明白——他并不是做完了一切之后,才满足的选择自杀的。”
“那是一只充满了怨恨、后悔和痛苦的恶鬼,他是横死的。”
他无法保护自己爱的人。
只能选择改变过去,将那个人独自留在未来。
他倾尽了一切,也只留下了一个面具,甚至到最后,连一句告别的话都说不出来。
在所爱之人无知的目光下死去。
真是可悲。
第80章
琴酒把车停在了位于东京边界的一个安全屋门口。
他下了车,看到莫时鱼一身红衣湿透了从副驾驶位上下来,绿眸沉了几分。
“先把衣服换了。”
莫时鱼抬眼看他一眼,默不作声的转身,进了屋,找了个衣柜钻进去,找了一件均码的黑风衣出来。
换上组织的传统一身黑,莫时鱼把头发拧干,走出去,看到琴酒坐在吧台上,微微皱着眉,看着面前的笔记本电脑。
“怎么了?”
莫时鱼坐到了他旁边,随手倒了几杯酒,放在贝尔摩德和他的身前。
“我将这次的事汇报给了Boss。”琴酒说。
“Boss怎么说?”莫时鱼说。
“Boss对横滨很感兴趣。”琴酒道,“他要我们回到横滨的空洞的周围,查探情报。”
好不容易出来了,竟然让他们回去?莫时鱼眼睫轻颤了一下,乌丸莲耶那个老登。
他抬起眼,目光轻转,撑着下巴,“这样真的好吗?这次回去,也许就出不来了。”
贝尔摩德指尖夹着一根细长的烟,懒懒的靠在沙发上,“Gin,Boss有特别任命谁去吗?如果没有的话,不如就换人吧。瓦伦汀不适合再回那里。”
莫时鱼一顿。
贝尔摩德是在钻文字空子吗?
工藤新一还没出现,贝尔摩德已经开始自觉的给自己灌水了,不愧是著名的窝里反!
没想到Gin却说,“Boss指明了人选。”
“我和你回横滨调查。瓦伦汀不用去。”
“……“莫时鱼一愣,随即垂下了眼。
专门指定他?
这放在公司里,就是一个跨国公司常年失踪的董事长忽然诡异的记住了一个中层的名字,在分区总裁向他汇报的时候专门提了一嘴中层,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贝尔摩德,你潜入政府内部,调查政府的最新研究动态。”琴酒思考了半晌后,开口道,“我带人和港口黑手党做交易。”
看来,琴酒也明白,彻底贯彻Boss的命令就是送死。
他也不打算亲自深入横滨那处空洞,而是准备从横滨本地的势力侧面入手。
贝尔摩德叹着气去倒水了。
莫时鱼看向拿着酒杯的琴酒。
“Gin,你知道前几天横滨地下的事儿吧。”
琴酒抿了一口酒,淡淡点头,几句话道明了前因后果。
“横滨当地失踪了的两百多个失踪人口,其实被一个神似蛾子的类人物种关在地下茧子内,其中包括几个异能者。后来,异能者和蛾子人产生冲突,蛾子人逃离,霓虹政府觉得地底有问题,继续深挖,最后发现地底的污染,污染蔓延。”
莫时鱼低头晃了晃酒杯,盯着杯中晃荡的酒液,“那天,我其实也在地底。不止如此,蛾子人似乎格外的青睐我。”
“他们叫我母亲。”
琴酒看了他一眼。
“被其他人看见了?”
“嗯。”莫时鱼说,“被查到身份,是早晚的事。”
母亲。
琴酒轻阖上眼,终于明白为什么Boss会那么在意瓦伦汀,甚至特意指定他的所在地了。
被横滨地下养的虫子尊为母亲的人,甚至还是一个人类。
Boss当然会特别、特别的感兴趣。
“没关系的。”莫时鱼侧过头看他,低眉笑了一下,用谁都听得出是谎话的语气说,“我其实也挺想知道,我的身体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横滨空洞的周围已经装备了隔离装置,但污染刚爆发时,在空洞周围的人,无论是政府人员还是民众,都可能携带污染。”莫时鱼说,“看到行动诡异的人,不要靠近,万事小心。”
“不用担心我们。倒是你。”贝尔摩德从厨房里走出来,幽蓝色的眼睛沉沉的看着他,“假如组织里有人来找你,去A1组,瓦伦汀。”
A1组,是宫野家的实验室?
莫时鱼没想到这句话竟然会出自贝尔摩德之口,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贝尔摩德耸耸肩,“我只是讨厌他们,不是没有脑子。”
和其他几个做起实验像法西斯生化部队的A级实验室比起来,至少A1实验室还算有点科学家的底线。
但知道这一点,也不妨碍贝尔摩德继续憎恶堕天使一家就是了。
贝尔摩德心情不算好,洗了个澡就走了,琴酒休整了一个下午,准备晚上离开。
莫时鱼拿着酒杯坐在窗台边,望着依附着水珠的窗,窗外不远处是摩天大楼,灯光璀璨。
雨珠不停歇的打在窗户上,像一个催眠的小曲,不知从哪里,远远地传来了小提琴的声音,是《辛德勒的名单》,悠扬的尾调从微颤的弓弦上流淌而出。
琴酒戴着黑礼帽,无声无息的走到了他的身后。
杀手的职业习惯,走路都跟鬼一样。
莫时鱼没有回头,安静的看着窗外。
“也许,你离开前,得找个东西拘束住我。”莫时鱼忽然开口。
“为什么?”
“Boss会让我进实验室。”莫时鱼用嘲讽的语气,“我可能会违抗命令。但绑住我,我就不会跑了。”
“……”
良久,莫时鱼听到了来自身后的声音。
“之后,跟在我身边。”
莫时鱼有些始料未及的回头看他,好一会儿,他低低的笑了起来,“你明知道Boss不会允许的。”
“……”琴酒没有第一时间回答。
“我不走了,Gin。”莫时鱼转过身,下了窗台,走到他身前,轻轻仰起下颔,靠近对方的耳边,“时隔两年,回到了原点。也许留在实验室里,就是我的归宿吧。”
他的半边脸都隐没在了阴影里,发丝结着一颗颗水汽,琴酒这才注意到窗户没有关,瓦伦汀不知道吹了多久的风,连半边肩膀都微微濡湿,只有一双亮而柔和的烟灰色眼睛定定的看着他。
霓虹灯光从窗外照了进来,从他的烟灰色发丝、下巴、颈骨一路蜿蜒,最后收进了黑色宽大的领口里。
“Gin,我没有一天忘记你拉着我离开实验室,走到海岛上的那天。你走在前面,我走在后面。”
他耳语一般的声音,消散在了空气里。
“我闻到了海风的味道,还有海鸥的叫声,沙滩上的沙子是我见过最软最细的,我捡到了一个蓝色的海螺,里面能听到大海的声音……“
莫时鱼低下眉,轻轻的笑了,“真奇怪。两年前,我不会在你面前说这些无聊的东西。现在却可以说出口了。”
通室阖静,琴酒没有动,周围只剩下雨的声音,仿佛他们都被雨困在这里了一般。
最后还是莫时鱼先动了,他侧过身,拉开了门走了出去。
“咯嗒”一声,门轻轻的关了。
走出了这个房间的莫时鱼,眼里再也没有了一丝留恋和温情。
莫时鱼在安全屋里住了一个晚上,住到了第二天早上。
他醒来时,安全屋里已经没有人了。
他看着空荡荡的屋子,低头把马甲抱出来,抱在怀里,走出了屋子。
不知不觉的,莫时鱼走回了之前去过的神社。
这里没了热闹的活动,人少了很多。但也有零零散散的几个,周围都是成片的枫叶。莫时鱼摸着红色的栏杆,抱着马甲,拍了几张自拍。
他低头看着手机里的照片,怎么看怎么不顺眼,“我们两个的头太大了,拍不到背后的枫叶啊。”
舍雨默默地往后缩了缩。
“舍雨。”莫时鱼佯装不在意的说,“昨晚,你是不是爬出来了?”
舍雨没说话。
“我倒不是强迫你不动啦,只是那个屋里毕竟不是只有我一个人在,Gin那家伙的嗅觉敏锐的不行……”莫时鱼碎碎念,“如果被发现了就不好了……”
就在莫时鱼努力伸长手臂拍照的时候,身后传来了温柔的男声,“要不我来拍吧?”
莫时鱼回过头,看到了站在枫树下的萩原研二。
“别看他一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样子,他的拍照技术还不错。”身旁的松田阵平插了一句。
“诶。”莫时鱼一愣,随即就笑了,“萩原警官,松田警官,你们怎么也在?”
“这里的风景很好。”萩原研二接过他的手机,看着莫时鱼眉眼弯弯的托着白发娃娃比了一个耶,他按了拍照键,定格了这一幕。
“当然也有,很想见你一面的原因。”他放下手机,轻声道。
“想见我?”莫时鱼说,“为什么?而且在这里……”
松田阵平手里拎了三个抹茶冰淇淋,递给莫时鱼一个,莫时鱼道谢着接过。
“上次在神社举行活动的时候,有人偷拍你。“松田阵平从手机里调出了一张照片。上面赫然是他们上次抓到的走私犯的照片。
“什……咳咳咳咳咳!”莫时鱼吃了一口冰淇淋,然后被上面厚厚的一层抹茶粉给呛的撕心裂肺。
偷拍,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儿啊。
经历了太多,他都忘了这回事儿了。
“咳咳……这是谁……咳咳咳!”莫时鱼背过身咳得满脸通红,抹茶粉纷飞,什么味都没尝出来,就是满嘴苦了。
萩原研二默默地看松田阵平,你买的什么冰淇淋?
抹茶冰淇淋啊,每个来霓虹的外国人不吃一口这个就太可惜了,松田阵平露出了恶作剧得逞的坏笑,然后淡定的咬了一口,“咳咳咳咳咳咳!“
漫天抹茶粉里,萩原研二扶额。
莫时鱼好不容易冷静下来,眼泪汪汪的举着冰淇淋,一口都不肯吃了。
松田阵平一抹嘴,靠在他肩膀上,墨镜后的眼睛弯弯,“怎么样,有没有开心点?”
莫时鱼瞪他,“我要给你做螺蛳粉吃。”
松田阵平说,“听着不错,这是什么?”
“和大阪烧一样的地方小吃,很好吃的。“莫时鱼微笑,“下次来我家做客啊。”
“没问题。”松田阵平举起大拇指。
回到了刚才的话题,莫时鱼看着照片半天,摇头,“不熟悉。我没有见过他。“
“这样啊。“萩原研二微微皱了皱眉。
可这个人体走私犯明显认得时鱼,这是为什么?
“他是个走私犯。”松田阵平插嘴道,“主要做人体器官买卖,人口走私,和国外组织来往密切。”
“其中一个汇款的账户,来自斯洛伐克。”
斯洛伐克……
莫时鱼一愣,随即呼吸略微急促了两秒。
“他的左侧手腕上……是不是有一个太阳花的纹身?”莫时鱼问道。
萩原研二沉下眼,“是的。”
原来是他们。
说实话,莫时鱼的心里没多少波澜,和之后的经历相比,他在斯洛伐克的时光回忆起来,只像喝到一杯苦涩的药,只要屏住呼吸,很快苦涩就消失了。
他只是忽然想起来,也许这会是一个很好的切入点。
让他远离一切的契机。
就在莫时鱼心里转过好几个念头的时候,他们的身后传来了一个极细微的、像是什么东西划破空气的声音。
神经末梢传来了一阵电流一般的危机感。
莫时鱼瞳孔一缩,猛地往右侧闪电一般的一滚。
下一秒,他刚才所在的土地就被一个细而密的铁网罩住了。
还没等他看清身后的人,又是一阵劲风袭来,莫时鱼登时压低重心,从袖子里抽出一根黑绳,手腕用力,缠住了对方破空而来的剑刃。
一个黑发红衣、脸上画着黑点的帅气三无帅哥手里的利剑毫不费力的把他的黑绳砍成两半,却在半空中被一颗破空而来的子弹“铛”一声的相撞,停在了他的鼻尖二尺处。
莫时鱼甚至看见了金属和金属在他面前高速碰撞,而产生的四散的火花。
萩原研二缓缓收回枪,半眯着眼,眼神又冷又专注。
三无帅哥行云流水一般的收剑,朝他压了压帽子,“失礼了。”
莫时鱼望着自己两半的绳子:“……”要不是萩原研二那神之又神的一枪,他的脸估计都和这根绳子一样成两段了。
异能者!
萩原研二厉声道,“光天化日下袭击普通人,你是谁?”
“我是猎犬。”三无帅哥回头轻轻地说,“其实你不开枪,我也不会下刀的。”
猎犬?政府的异能组织?
终于来了。
莫时鱼慢慢地从袖口抽出一把闪着寒光的尖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