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攻击以外的时候,末广铁肠似乎不怎么往莫时鱼那儿看。
他收刀入鞘,目光投向了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深狭流畅的眼角冰冷,“政府机密任务,不要插手。”
松田阵平把莫时鱼一把拉到身后,冷笑一声,“我说,不是穿了制服就是政府的人。而且这算什么制服?cosplay吗?”
莫时鱼被警官护在身后,心情复杂。
又是这样。
每一次都挡在他前面。
好像他是一个需要保护的孩子一样。
“这不是cosplay。”末广铁肠下意识解释,又像是第一次发现,疑惑的低头,他这身确实有点像角色扮演。
这就是都市异能漫和现实向漫画的区别,柯南里包括警校五人组在内的警察穿的都是社畜西装,但人家文野角色的衣服就时髦值爆表了。
有时候因为画风过于不同,还会产生诡异的割裂感,不止莫时鱼,连原著人物都能察觉到。
末广铁肠研究了一会儿自己炫酷帅气的暗红军装和制式披风,思考两秒,决定不再废话,他脚底一蹬,身影一闪,绕过了两位警官,袭向莫时鱼。
他应该没有杀人的打算,刀刃在袭向莫时鱼脖颈之前在空中一转,改为了刀背。
千钧一发之际,莫时鱼怀里的娃娃忽然探出头,张大了嘴,“啊呜“一口咬碎了刀尖。
刀屑四溅。
“?”末广铁肠迅速后退两步,呆了两秒,低头疑惑地看了看自己的残缺的剑刃。
莫时鱼也惊呆了,他愣愣地看舍雨。
他的布娃娃什么时候长牙了?
“啊,我想起来了。”松田阵平忽然指着娃娃,恍然大悟,“我想起它是谁了!“
之前他们去扫黄,不是,去捉藤原家族高层的时候,在屋顶直升机那里上吊的!
怪不得刚才就觉得眼熟!
萩原研二也微微皱眉,他记得那天晚上在天台,白发娃娃从它上吊的绳结里跳下来就往小时鱼那里一点点挪,宛如一见钟情。
没想到真的被它搭上线了。
萩原研二有点胃疼,小时鱼知道娃娃的身份吗?
其实研二不是什么封建的人,他一向不在意朋友的对象是男是女还是双,只要大于18岁且是个人类就好了。
没想到恋爱观如此开放的研二酱有一天也有受到如此挑战。
大于18?不确定。人类?不确定。
舍雨用两只尖尖捂着嘴,嚼吧嚼吧,把刀嚼碎了,咕嘟一声吞了进去。
莫时鱼顿时担忧的举起舍雨,戳了戳他软绵绵的肚子,很怕娃娃的棉花肚子里长出铁丝串串。“怎么什么都吃呀?”
舍雨摇摇头,表示没事,随即仰起头,乖巧的朝他张开嘴,露出了一个深不到底的黑洞。
莫时鱼:“……”这真的是一只棉花内馅的宝宝吗?
前几天他就觉得舍雨恹恹的,一直窝在包里不出来,昨晚上才活跃了一些,没想到是升级了?
莫时鱼真不知道娃娃还会长牙,舍雨已经变得越来越像人了。
末广铁肠眼睁睁看着娃娃吞了他的武器,他握紧了残缺的剑柄,帅气冰冷的眼睛里透着一股没有被知识污染过的清澈,他冷酷的说,“这不科学。”
莫时鱼心想你还信那玩意儿?
他轻轻眨眨眼,“特工先生,反正你没有武器了,不如下次再请我喝茶。”
末广铁肠被他眨眼眨的眼神一肃,表情在三无中透着一丝迷茫,“有道理……等等,不行。”
“为什么?”
“因为猎犬不允许失败。”
末广铁肠重振旗鼓,残剑一扫,眼神锐利如刀,“再来。”
莫时鱼勾起唇,一字一顿,宛如厮磨的轻声道,“我说了下次。听不懂吗?政府的特工。”
末广铁肠忽然一顿,只见眼前烟灰色长发的青年身影已经模糊,好像藏在烟雾里一样看不清楚。
“幻术?”他低声自语,似乎在确认了什么,“人已经跑了?气息在哪里?”
他侧过头,鹰一样锐利的眼睛望向了北边的方向,在那儿?
竟然还有术士帮他。
“本以为是没有异能的普通人,是我轻敌了。回去要写检讨才行。“
末广铁肠的眼色沉了沉,跳下了台阶,脚下一蹬,像一个高速飞行的子弹一样往那里追去。
带起的劲风把萩原研二的刘海都吹起来了,他轻声叹息,“超人再世啊。”
松田阵平眼神麻木,“正常,上次我还看到一个美国人烧美元打架。异能者的基操罢了。”
“好了,人走了,可以出来了。“松田阵平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枫树。
莫时鱼从枫树后走出来,靠在树上,烟灰色的发梢垂落,衬在了红枫之间,他勾起了漂亮的笑,“谢了。”
“不用客气。“松田阵平说,“毕竟我们已经见识过一次这小娃娃的本事了。”
萩原研二则是望着他,眸色微沉,莫时鱼总是这副淡淡的模样,像一个普通的大学生,仿佛命运从未在他的身上留下任何痕迹。
可萩原研二已经知道,他不是不谙世事的小王子,他光鲜漂亮的外表下,是被遮盖起来的一道道痛苦和伤痕。
“小时鱼……”萩原研二刚张开口说了一个字,就猛地变了脸色。
莫时鱼只来得及后退半步,下一秒,一道阴影划过视野,他的瞳孔收缩成了一根针,娃娃以莫时鱼的肩膀上作为支点,张大口,滚刀一样的锯齿狠狠咬下,对方因此不得不收回了手。
莫时鱼咬牙侧过头,面颊留下了一道血痕,他反手将眼前人用关节技锁住肩膀,然后猛地甩了出去。
那人在地上灵活的滚了一圈,缓缓站起来。
“哦呀哦呀,这可真是不得了。”一道温和优雅的声音响起,又是一个穿着暗红军装的男人。
他一头白发,发尾混着红色挑染,眼睛轻轻阖着。
“原来一个心跳,也会是两个人。”他意味深长的轻声说。
莫时鱼微微眯了眯眼。
对方倾下身,优雅的行了个礼,“你好,我是条野採菊。和铁肠那个蠢蛋不一样,我的耳朵还算灵敏,所以不会被幻术所骗。”
“顺带一提,铁肠就是刚才那个追着幻觉跑的人。”
莫时鱼一言不发。
“莫先生,请不要误会,我们是想保护你。”条野採菊不急不换的说,“我们都认为,你不应该继续在外界毫无保护的行动。”
“说得好听。“莫时鱼冷笑,“我不是你们国家的公民,哪怕我在你们国家里彻底消失,也不会有任何人为我伸冤。”
“你是一个疑心很重的人。”条野採菊一挑眉。
萩原研二目光划过莫时鱼脸侧的伤口,眼神彻底冷了下来,“我不知道你们是政府哪个秘密机关的特工,但这样为难一个对社会没有危害的外籍公民,到底合不合适?“
条野採菊侧过头,阖着眼的面容精准对向了萩原研二。
“无害?“
他笑了起来,“我看二位持着枪,应该是警察吧,所以你们保护他,是因为你们觉得他是无害的公民?”
“是又怎么样?”
条野採菊说,“那假如我说,他是个至少犯了七十几起暗杀案的杀人犯呢?”
萩原研二缓缓地睁大了眼眶。
“……”莫时鱼用力阖上了眼。
“不止如此。”条野採菊转过头,朝灰色长发的青年一步步走近。
“你们对他的喜爱、在意、保护欲,都是他强加于你们的。”
他停在了莫时鱼的面前几步,缓缓地说,“铁肠就算再天然,也不会这么容易放跑目标。”
“莫先生,你真的很奇怪。“他始终闭着眼,耳语一般轻柔的开口,”哪怕知道你是一个杀人犯,我依然对你狠不下心,就算我看不见你,还是会被你影响,我想探寻你的过去,想为你找理由开脱,甚至潜意识的想放走你。”
“这个世界的任何一个人,都逃不掉你的影响。”
“没有人比你更适合‘污染’这个称呼了。”
“你承认这一点吗?”
白色娃娃忽然跃起来,往他的脖颈狠狠地啮咬上去,被条野採菊躲开。娃娃落在地上,尖尖里缓缓凝聚了一根破旧的断头绳,直勾勾的盯着他,黑黢黢的眼睛里是让人毛骨悚然的阴冷。
“护主的孩子。”条野採菊轻声道。
莫时鱼忽然侧过头,一抹刀锋擦着他的脸颊而过。
“你耍我,可恶。”末广铁肠蹲在地上,轻轻喘着气,脸色又白而冷,似乎受到了一万点打击。
萩原研二咬着牙,他执拗的盯着莫时鱼,仿佛要将始终一声不吭的青年盯出一个洞来。
为什么?
明明两年前,他还在蛋糕店里,他的生活平凡却温暖,他有一个能称之为家的地方,那短短两个月的时光,甚至足够被一个画手作为灵感原型画入了温馨的漫画里,被无数素未谋面的人喜欢。
萩原研二从很久以前,大概是他从蛋糕店里走出来、或是从人口贩子那里查出了更深、更黑暗的线索的时候,就克制不住的在想。
小时鱼是怎么……活着走到今天的?
这是个漂亮到、几乎无人可比的孩子。
可当漂亮和世界的黑暗面挂钩时,这就绝不属于命运的馈赠。
萩原研二已经想过了无数可能。
仿佛一直有一个无形的推手在身后推着他,快一点,是不是再快一点,就能及时把他从泥潭里拉出来?
一切还来得及吗?真的还来得及吗?
今天,现实终于血淋淋的摊在了他的面前。
来不及了。回不去了。
有些事,是窗户上陈年的污渍,只要用力的擦拭,总有一天能看到外面的风景。
可有些事,不是污渍,而是深入骨髓的锈斑,哪怕断了骨头、血肉,也擦不干净了。
“哈哈。”
莫时鱼抹去了面颊上的血,忽然仰起头笑了起来。
他彻底不装的时候,那股病态又金尊玉贵的味道就弥散了开来。他的脖颈线条清瘦、是清透的瓷白色,但扬起的唇又有增添了一丝活色生香的暧昧。
如果把人比作玉,他一定是世界上最珍贵的玉器物件吧。
可是,他的笑声却好像藏着刀片,仿佛每一口呼吸都在切割气管,艰涩的要让人流下泪来。
哪怕是听着,就让人心里凭空生出了酸楚。
“你是不是说的太过分了?”末广铁肠在一旁面无表情的低声道。
条野低垂着眼睛,“你对杀人犯心软什么?”
再特别的罪犯,也是罪犯。
他们已经足够温柔了。
莫时鱼笑够了,将手伸入口袋,抽出了一把手枪。
萩原研二的眼神颤了颤,松田阵平则是急切的往前走了一步,“喂!“
“抱歉。我只想说一句话。”莫时鱼看向他们。
“萩原警官,松田警官,我是一个谎话连篇的人,我对你们没说过几句真话,我知道,请你们相信我接下来的话,一定很难吧。”
他专注的看着他们,嗓音沙哑。
“我对你们没有恶意。我从未预料过会和你们相遇,我曾经努力了很久,想重新上一次大学,可现在看来已经不可能了。但和你们在一起时,你们看我的目光,让我以为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学生,而不是一个丑恶的怪物。我像在做一个美梦,我很想一直这样下去,可这对你们来说太不公平了。对不起。”
萩原研二张了张口,喉咙像被酸涩的硬块堵住了。
“无论如何,对过去的友人举枪也太过残忍了,两位警官,这里交给我们,你们先离开吧。”条野採菊缓缓地举起了刀,“该落幕了。”
莫时鱼将枪口上移,对准了自己的太阳穴,他说。
“我果然讨厌这个世界。”
他毫不犹豫的按下了扳机。
“砰!”
第82章
时间仿佛被凝固静止、无限拉长。
空弹壳“叮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鲜血溅到了尚且雨后湿润的土地上,很快就渗进了深色的土壤里。
连两位猎犬都始料未及的睁大了眼睛。更不要提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
萩原研二几乎要窒息了,他踉跄着往那里跌了一步,脸色惨白的吓人。
这一幕恐怕将凝固在他的记忆里,直到很久很久以后都清晰的宛如昨日。
一个犯罪者,同时,也是他们年轻的、温柔的友人,在他们的面前,饮弹自杀。
很久以后,当他听见一个幼小的侦探和他诉说,“当一个侦探用推理将犯人逼到了绝路,眼睁睁看着他们自杀,那他和杀人犯没有区别。”
那时,萩原研二第一个想起的,就是那个烟灰色长发的青年。
他坐在地上,在暗红色簌簌的枫叶背景里,几乎没有半分犹豫、扣动了扳机。
到底经历了什么,才能毫不犹豫的选择自尽?
白色娃娃身体一歪,从莫时鱼的肩膀上掉了下去,在地上弹跳了一下,软软的仰倒在了地上。
过了几秒,他伸长了两只尖尖,一点点的、用身体擦着地上的鲜血,用身体磨着地,再一次爬到了本体的臂弯里。
长长的白发染上了淋淋的血色。
莫时鱼跪坐在地上咳嗽,“咳咳,咳。”
鲜血顺着他的额头、像水龙头一般的流下来。
剧烈的、颤抖的呼吸声。
莫时鱼抬起头,目光有些失焦的,吐出了一口颤抖的、血腥气的吐息。
他看到了离得极近的、对方手臂上凸起的青色脉络。
一只修长的手抓着他手上的枪口,淡淡的、烧焦的烟雾从手指缝隙里冒了出去。
覆面的男人低头,漆黑的皮革面部无声而安静的正对着他。
他的手掌上是鲜血淋漓的弹孔,但仅仅几秒,就恢复了原状。
“……”
莫时鱼在满是硝烟的刺鼻空气里直勾勾的盯着对方。
对方的手掌顺着枪口,一点点摩擦着移过枪身,覆到了莫时鱼握着枪的手指上。
他的力气强悍到吓人,这只布满鲜血的手只是收紧了一下,莫时鱼就不得不失力的松开了手,枪落到了地上。
这是莫时鱼第一次面对面的体验到他马甲的力量。
“治疗系的异能?“
条野采菊喃喃了一句。这个恢复速度,异能的等级绝对不低。
莫时鱼低低的喘息,他实打实的对自己脑门开了一枪,虽然他操作马甲挡下了,但额头确实被子弹擦了过去。
此时他的耳朵嗡嗡作响,像煮沸了的水一样涌上大脑,他满嘴血腥气的干呕。
纷乱的记忆像碎片一样涌上了心头。
……无论你变成了什么样子,我都不会抛下你。
莫时鱼每次杀完人的时候,脑海里都会想到这句话。
可让人难过的是,他从没有遇到这样的人。
他的世界被简单的分为好人和恶人。好人不会接受完整的他,恶人则永远不会放过他。
只有他自己。
莫时鱼抬起头,他的第二个半身很强悍,宽肩窄腰,八块腹肌,披着黑色军装,如此半跪在他的面前,几乎要将他圈进怀抱里一样。
他们分享了一片硝烟和鲜血的空气。
莫时鱼慢慢扬起了嘴角,颠三倒四的低笑了起来,他看都没有看地上掉落的枪,而是捡起了之前落在地上的尖刀,狠狠地刺进了覆面男人的肩膀里。
一片血红的枫叶落了下来,落到了他们之间的地上,被一滴滴落下的血打湿。
莫时鱼一点点加深伤口,慢慢靠近他,“你不让我解脱,我会赖上你的。”
男人的头更低了一些,毫不在意肩膀上的撕裂的伤口。
大概是为了听清本体的话,黑色皮革的面部离莫时鱼很近很近,莫时鱼又嗅到了皮革的味道。
在他们自己看来,这一幕就像自己挨着自己一样自然而亲密。
可在别人看来,这一幕可太过于古怪了。
松田阵平好不容易,终于从那一声让人触电的枪声里醒过来,他立刻大步走过去,一把将莫时鱼拉了过来,警惕的看着莫名其妙出现的覆面男人。
确认这个覆面男人没有动手的意思,松田阵平才回过头,紧紧地抓着他的衣领,怒声斥道。
“你以为你留下了这样的话,就可以安心的去死了吗?!如果犯罪了,就去牢里赎罪,如果还有冤屈,我们替你找!你在我眼里永远是那个吃抹茶冰淇淋会呛的找不到北的小屁孩!”
“莫时鱼,给我听着,你才20岁,你要挺起胸膛的活下去!”
莫时鱼看着他灼灼闪着光的清亮眼睛,下意识的移开了眼,看着地上的尘砾。
他嘶哑的说,”可是,我没有时间了。”
“为什么?“萩原研二看着他,轻轻的开口、宛若窒息一般艰涩的问,”为什么?“
“我看到了很多,很多的未来。”莫时鱼最终还是说出了口。
“没有一个我有善终。”
崩溃的莫时鱼,流泪的莫时鱼,倒在地上,麻木的莫时鱼……
没有一个他死去,可没有一个他得到了好的结果。
这不是他一个人能搏出生路的,莫时鱼实在无法想象,到底是为什么,那么多他都是同一个结局。
只有一种可能。
也许留给他的根本没有生路,是世界要逼疯他,还要他活着经历一切。
莫时鱼甚至不知道,刚才不是马甲,是不是还会出现什么意外救下他。
既然如此。
莫时鱼擦干净了额头上的血渍,举起了尖刀,紧紧地贴着自己的喉咙上。
“这就是我的觉悟。”他看向两位猎犬。
“追上来,我就自杀。”他盯着他们,缓缓地勾起了笑,“我应该还不能死吧。你们政府还指望着我去填横滨的窟窿呢,不是吗?”
条野采菊眯起了眼。
眼前的青年,反射神经只是在普通人的前列,比不上他们这些经过了改造的异能者。
但是。他的觉悟,他们刚才都见识到了。
他没有求生的意志。
如果被抓到政府里,哪怕有一个空隙,他也会选择自杀吧。
他的精神状态和他美丽的外表完全相反、似乎已经在悬崖的边缘摇摇欲坠了。
眼前的人对世界的运转有着无法道明、但必然存在的作用。
他们是为了保护他,不是为了伤害他而来的。
“我明白了。”条野采菊欠了欠身,“请原谅我们的失礼,我们会换一种方式和你交流。”
第二个马甲站在原地,一声不吭的盯着他,慢慢弯下腰,捡起了地上枪口染着血迹的枪。
莫时鱼最后看了两位警官一眼,嘴唇蠕动了一下,“抱歉。”
【松田阵平好感度:78(+30)】
【萩原研二好感度:84(+39)】
【条野采菊好感度:40(+40)】
【末广铁肠好感度:45(+45)】
【当前好感度累计:620】
莫时鱼把头发扎起来,随便找了一个黑网吧走进去,坐在椅子上泡了杯泡面,呼噜噜的吃掉。
周围的其他人,看着他满脸的血,血糊着的脸却透着清冷的艳色,有一些人顿时色令智昏的往他这里凑。
直到一个流里流气的男人被莫时鱼一脚踹翻了三个椅子,倒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后,所有的明目张胆的目光才终于收敛了一些。
但此时角落里升起了几道兴味的视线。
莫时鱼休息了一会儿,抽空了一包抽纸,把自己脸上的血擦干净。随着血迹越来越少,他的五官线条越清晰。
莫时鱼垂着眼,轻轻的抽着气,长而密的眼睫颤动,在眼下投下了一片蝶翼般的扇形阴影,脸色愈白,添了几分病态颓靡的味道。
他的太阳穴处有一个吓人的硬币大的烧伤,摸一下就疼到钻心。
一般人是百分百要留疤了,但莫时鱼不带怕的,以他的体质,平常脸上就宛如加了一层汤姆苏滤镜,怎么可能留疤呢?
就算真留了疤,也会逐渐进化成一个更好看的玩意儿。
莫时鱼冷笑一声,所以他根本不想倒腾自己的伤口,以为他不知道这身鬼体质的尿性吗。
大约几分钟后,一个戴着鸭舌帽、留着半长卷发的男人过来,递给了他一卷绷带和药。
还有小票,估计是刚出去买的。
莫时鱼抬眼看了他一眼,目光不着痕迹的划过了他的手臂内侧,在看到太阳花的纹身后,他平静的收回了视线,把绷带拿起来,扔到了他的身上,低哑道,“滚开。”
那男人盯了他半晌,捡起了绷带和药,放在他桌上。
“别和自己身体过不去。”他留下了这句话,转身干脆的走了。
颇有几分古惑仔的帅气。
莫时鱼阴郁的目光盯着他的背影,直到他坐下来。
过了一会儿,他拿起了药,用绷带把自己的额头包了起来。
他故意包的乱七八糟的,那个长头发的男人见了,也没有过来帮他。
莫时鱼只在这个破网吧呆了一个多小时捂着头就走了。
离开前,他看了一眼角落里的男人,男人也正好抬头看了他。
莫时鱼像被烫到了一样收回了视线。
他走在阴暗的巷子里,思考他的车被他停哪儿了。
好像还在横滨。
额。
问题不大,莫时鱼平静的想,再买一辆吧。
这时,他忽然抬起头,肩膀处传来了一阵推力。
他没做反抗,顺着推力摔在地上,但脑后垫了一只手,所以并不怎么疼。
一身黑色军装的马甲压在他的正上方。
莫时鱼看着他漆黑皮革覆盖的面部。
他的眼睛部位是一个银色的装饰,像眼罩一样,似乎在端详着身下的人。
看似不动,实则是呆住了——莫时鱼懒得操作。
舍雨从莫时鱼的怀里爬出来,张牙舞爪的抗议。
把本体弄伤的马甲,没用的马甲!
莫时鱼摸着太阳穴处的伤口,低笑,“没事啦,这是我故意受伤的,这个伤口有别的用处。”
“……”
舍雨坐在地上,无声的看着莫时鱼,再低头看自己软软的身体,最后看压在本体上方的马甲那属于成年人的涩气身体。
他沉默了几秒钟,化作了白发的少年,虚虚的抱住了莫时鱼,抬起眼,无神的红眼睛执拗的盛满了莫时鱼全部的身影。
二号马甲依然忠实的执行着本体的命令,把莫时鱼压在地上。
莫时鱼一手摸一个的脑袋。
“乖。“
二号马甲被摸了摸头,歪了歪脑袋,忽然将莫时鱼的两只手腕锢住,拉到了他的头顶上方。
莫时鱼睁大了眼睛。
马甲只用一只手做了这件事,另一只手压在莫时鱼受伤的太阳穴旁,用拇指轻柔的压了压。
莫时鱼一个激灵,用力挣了挣:“……“
靠,挣不开。
他忘了这个马甲是个捆缚癖了!
难道马甲遇到开心的事时,会自动寻找一种方式表达快乐??
第83章
莫时鱼仰倒在地上,望着眼前皮革组成的冰冷面部。
没有五官,没有呼吸,过于高大的身材,他无法产生同类感,眼前的是个怪物。
对方一边禁锢他的双手,一边替他整理因为汗湿黏在面颊上的发丝。
一根根的用手指捋顺,别到他的耳后。
他的动作极为缓慢、仔细、珍重,像在精心打扮自己无法动弹的爱人,甚至有一丝微妙的颤抖和神经质。
莫时鱼知道马甲是没有人格的,他的行为虽然以人物卡为基础,但本质上是来源于莫时鱼自己的心理。
他就是一个神经质的人。
莫时鱼的一部分在二号马甲的体内,他能清晰的感受到,怪物整理头发的动作,其实是在清理那块他并不重视的伤口,下一步,二号还准备用怪物的鲜血和血肉滋养他,治愈他的伤口。
“放开。”莫时鱼阴冷着眼睛,一字一句的道。
二号马甲在他的注视下,缓缓地松开了手。
莫时鱼撑着地,坐起来。
他垂着头,先是伸手到脑后,把乱掉的低丸子头解开。
刹那间,烟灰色的长发散了满身。
舍雨趴在他的怀里,安静的仰头望着他,睫毛浓密洁白。
二号马甲则呆呆地站在他的身前,虽然是因为莫时鱼没有控制他,但这一幕,依然莫名有点像被训斥了而失落呆滞的大狗。
莫时鱼自己把头发理好,抬起头。
他的脸颊血色淡薄,眼里深沉起伏,他注视着马甲,半晌,才慢慢地勾起了漂亮的笑。
“过来。”莫时鱼轻声唤道。
二号马甲往他的方向走,他走得很慢,每一步都好像精准的踏在一个合适的距离上。
“舍雨是鬼魂,在他没有生出神志的时候,我可以选择在任何地方投放他,也可以选择不投放他,保存在我的精神里。”莫时鱼缓缓地说。
“而你,你和舍雨不一样。你有社会身份,你必须时刻存在在世界上。我没有时刻控制你的精力,大部分时候,你虽然愚蠢,但没有把事情搞砸,你似乎存在着某种本能。”
莫时鱼看着他,伸出了一只手。
二号捧起了他的手,半跪下来,垂下头,脸颊在他的手心里轻轻的蹭了蹭。
冰冷的皮革,蹭在手里,凉凉的,古怪的舒适。
提醒着他非人的身份。
莫时鱼从他的额头,慢慢的滑到应该是鼻梁的地方,再到嘴唇的区域摩挲,动作细致而温柔。
二号的反应很迟钝,却表现得很喜欢,像被主人抚摸了头的狗,餍足无比。
他的确像一只智力不全的狗。
莫时鱼忽然抽出手,用力甩了二号一个耳光,二号被打的一下子偏过了头。
他有些迟钝的摸了摸脸,仰起脸,朝莫时鱼看过来。
“不听话的东西。”莫时鱼冷冷的骂。
刚才,二号选择了他最喜欢的方式,将莫时鱼禁锢在地上,梳理他的头发,检查他的伤口。
应该是出于本能。
莫时鱼知道自己有点不正常,他非常、非常的不高兴。
二号马甲的力量实在太强大了,这种力量的外在体现比舍雨要直观的多。
和他相比,莫时鱼就算受过再多训练也没用,这是种族上的差距,他任何反抗都会被轻易地压制。
他无法忍受,无法原谅。这种行为。
哪怕是救他也不行。
莫时鱼不需要一个不听话的马甲。
“听好了。二号。”莫时鱼一步步走近,他抬起手指在太阳穴的伤口上狠狠地按下去,一直把烧伤结了一层浅浅的痂的伤口压榨的再次挤出血,才收手。
蜿蜒的血水重新顺着额角流下来,横跨了半张面颊。
覆面似乎受到了刺激,他仰着头,往伤口的方向靠近了一些,又被莫时鱼狠狠地甩了一巴掌。
莫时鱼盯着二号马甲,“知道错了吗?”
二号望着他,他看起来困惑,但只有一点,他察觉到了莫时鱼在生气,慢慢的垂落下脑袋。
莫时鱼低头看他,缓缓开口。
“没有我的允许,不能碰我。”
“不听我的话,我会教训你。”
“二号,我知道你喜欢什么。”他用一只染着血的手抚摸着皮革的面部,“只有听话——我才会考虑喂饱你。”
“……”
整整僵持了一分多分钟,眼前的一身黑色军装、皮革面部的男人,垂在腿侧的手指极其细微的动了动。
似乎是收紧了一下。
但他没有动弹。
莫时鱼控制住了他的本能。
“很好。”
知道可以控制就可以了,莫时鱼依然会留下他,不好用的工具,只要慢慢调教,就可以好用起来。
他收回手,没有再看二号一眼,转过身,往巷子外走去,随手擦去了脸上的血。
舍雨伸出一个脑袋,望着身后的怪物。
他注意到,二号的口袋里,是那把本体自杀用的枪。
被扯的四分五裂,已经不能用了。
本体像一个缺乏安全感的小朋友,舍雨比谁都清楚,莫时鱼需要的是长久的陪伴,是无论发生什么,都能一起走下去的安全感。
突如其来的压制,本体只会遗弃他。
毕竟是没有神志的东西,笨拙的像条狗。
怪物没有五官的皮革面部冰冷而光滑,他没有发声的器官,没有喉管,没有唾液,没有心跳,没有温度。
他无法说话,无法表达,只是安静的看着莫时鱼离开的背影,看上去,仿佛思维能力都彻底消失了。
莫时鱼没有控制他的时候,他呆呆地、像一个反应不良的机器。
但没有完全停摆。
怪物还有本能,目前也只有本能。
下一秒,他的身体忽然动了,转过身,往远离本体的方向离开。
是本体接管了他的身体。
接下来的几天,莫时鱼又去了几次破网吧。
前一两次,角落里的男人都还只是不动声色的观察他。
没过多久,他开始主动找莫时鱼聊天。
莫时鱼把头发扎成一个低丸子,让人看不出他头发的长度,他戴着一个鸭舌帽,额头上缠着绷带,再穿的年轻点,表现在外在就是一个阴郁漂亮但浑身尖刺的少年,说他是个没成年的高中生,都毫无违和感。
“你额头的伤是哪儿来的?”男人站在一个自动售货机前,拿了一杯芬达递给他。
“没有。”莫时鱼别过脸,低低地说。
“是不是有人用东西烫你?”他问,“你爸?你妈?还是学校里的同学?”
莫时鱼不说话。
“不读书吗?”大哥又问。
“逃课,没人管我。”莫时鱼说,他抬起眼,看到了男人眼里隐秘的欣喜。
“行了,你不嫌弃,就先跟着我混吧。”半长黑发、穿着骷髅衣服的男人叼着烟,轻嗤一声。
莫时鱼看着他,眼里微微闪着细碎的光,“可以吗?”
男人随意一摆手,“也不多你一口饭吃。”
一个涉世未深、又缺爱的少年,多么容易被一点善意捕获。
更别提,这还是一个有义气、纹身唬人、看起来酷酷的的极道大哥。
在霓虹的文化里,极道在年轻人眼里是热血、叛逆的象征。
大概就是香港古惑仔的感觉。
少年人会追逐这种酷酷的东西实在是太正常了。
莫时鱼没有太多耐心,男人不过带他出去吃了几次饭,再叫他去台球厅打台球的时候,他甚至懒得装警惕,立刻就答应了。
男人把他引到了阴暗的地方。
他们去的地方,更加偏僻。
穿过了曲折狭隘的胡同,他们来到了一个阴暗、破败的街区,这里地上随处可见碎酒瓶和可疑针管堆成的垃圾,他们绕过了垃圾,拉开了一扇生锈的铁门。
“吱嘎——”
铁门发出了拉长的、刺耳的声音。
里面是一个还挺大的台球室,装修的很不错,打扫的很干净,室内零散的坐着、站着好几个人,听到门口的声音,他们纷纷看过来。
“……”几个人的目光跳过了黑半长发的男人,凝聚在了莫时鱼的身上,眼神慢慢变了。
不夸张的说,莫时鱼仿佛看到了几只眼睛闪着饥渴和贪婪的饿狼,暗藏着腌臜的欲念。
空气变得稠密而沉重,他胆怯的后退了半步。
身前的男人重重的“啧”了一声,“看尼玛呢,别他妈给老子丢脸。”
那几个人这才收敛了一些,一个留着短发、露着肩膀的短发女人走过来,柔柔的搂住莫时鱼,香味扑鼻而来,手臂内侧是一个太阳花纹身,“新来的小弟弟,欢迎。”
“要不要喝点什么?柠檬水?红茶?”
莫时鱼沉默的摇头,往男人那儿看。
男人回头说,“我去和老大说一声,要准备入部仪式,你先在这儿玩。”
莫时鱼张了张嘴,眼里带着犹豫和茫然的,慢慢点点头。
男人和另一个人走进了里屋。只剩几个神色各异的男人,似乎在打台球,却总是暗地里往他这里看,用上下舔舐的眼神。
如果目光有实体,莫时鱼觉得身上的衣服能被他们扒光了。
莫时鱼让舍雨变成鬼魂进了里屋,所以能听到里屋里传来的声音。
男人说,“说是不读书,离家出走的,家里人虐待他,额头那个伤估计是被烟头烫的。”
“几岁?有18吗?”
“18上下吧,到时候就说17好了。”
“头发真漂亮,和眼睛是一个颜色,绝对是天生的,不是染出来的。窄腰长腿屁股翘,身材也销魂。”
“是不是处?”
“男的管他是不是处,没病就行。”
“等会儿问问,他同学老师邻居家叔叔艹过他没。”
一阵低俗龌龊的笑声。
“最近那边搞新花样。说是直播完再拍卖,卖的更贵。”
“药记得给我拿贵的,不能留下后遗症。”
只说了这几句,他们就闭了嘴。
房间外,女人低下头,用红指甲轻柔的按在他的肩膀上,和他,画着浓妆的面容探在他耳侧,吃吃的笑,“弟弟,我们平常一般不轻易招人,但你是鬼火带来的,有他做介绍人,我们信你。”
莫时鱼抬起冰凉的眼睛,看着她,慢慢勾起了笑,“信我啊,那真是太好了。”
第84章
氤氲着茶香的茶水,从刻着龙头的茶具里倾倒出来,浇在青色的摆件上。随着温度升高,摆件变了色,变成了金红色的龙鲤。
“这是中国运来的茶具,不尝一尝?”一个穿着唐装的胡子男人坐在实木的圆桌后,抬起眼看向百无聊赖的灰发青年。
听到这话,莫时鱼终于抬起了眼,他的目光停在茶具上,声音很冷,声线像甘美的酒液。
“你是中国人?”
“算是吧。”唐装胡子男人微晒,他很敏锐的注意到了莫时鱼在意的点,心思环绕间,他忽然勾起了兴味的笑,起身问道。
“难道你也是?”
他看了过来,而莫时鱼早已毫无兴趣的收回了目光,他垂下了脖颈,灰发被他低低的扎着,拿了一根台球杆。
灯光格外偏爱他,男人可以清晰的看到他的下颔线和暗绿色的台球桌上,光影勾勒的每一根手指。
他弯下腰,一杆子把球撞进了球袋里。
真是极美的影子。
似乎终于想起了他的问题,灰发青年朝他偏了偏头,回眸看他,眼尾上扬,阴郁冰凉的眉眼里像含着钩子一样,“是啊。”
男人端着杯子,忽然动了一分恻隐之心。
但这浅到不能再浅的感情,就像吹开一片羽毛一样,在他注意到之前,就轻飘飘的消失了。
“喝点吧。”他倒了一杯茶,放在桌边,“趁现在还能喝。”
“不用了。”莫时鱼拒绝了。
“我有很多件旗袍。”短发美艳的女人轻柔的笑,“你喜欢的话,我每天都穿给你看。”
这时,房间门终于开了。
黑色半长发的男人走出来,身后跟着一个大腹便便的金链子中年男人,中年男人盯着莫时鱼,和蔼的开口,“你想加入我们?”
这个声音,是那个要问他是不是被邻居家叔叔艹过的人。
莫时鱼勾了勾唇,他有点懒得演,但又不能不演,所以表情看起来略有些不伦不类的,好在大部分人只会痴迷的看他的脸,表情做不到位并不要紧,“对。”
中年男人走过来,大掌揉捏了一下莫时鱼的肩膀,在销魂的手感里眯起眼睛,“一起喝场酒,以后就是兄弟了。”
他本应该见惯了美人,但对着眼前这张阴美灼目的面容,却依然不觉失神,手掌下意识的往下,被莫时鱼用力拍开。
莫时鱼挑起眼皮,毫不手软,故意往他脆弱的痛筋上打,直接把对方打的痛嘶了一声。
中年男人捂着手跳脚,抬头瞪他,就发现这个美丽的摇钱袋在惧怕而警惕的望着他。
“我,要不还是先走吧。”莫时鱼站起来,后退了一步,脸色苍白而犹疑,“下次再来。”
“别,别。”黑长发男人连忙阻止他,“别怕,我在这儿。”
他暗自回头使了个眼神,还没到手呢,先收着点。
中年男人碰莫时鱼的那只手,一开始痛的钻心,现在却已经麻木的没有知觉,连抬都抬不起来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
他脸色难看的紧,阴狠的看着莫时鱼,半晌,才憋屈的露出笑,“对不住,对不住,我让你不舒服的话,我不碰你了。”
他妈的,心理阴影这么重,一定是个被人用过的。
看着是个没成年的,后面别已经松了,影响了价钱,看他怎么收拾他。
他恶毒的想。
莫时鱼心里露出一丝冷笑。
这里的人演技已经差劲到,他甚至产生了总不能输给这些货色的想法。
他们坐到了沙发上,开了几瓶酒,胡吹海塞起来。
莫时鱼看着黑卷发的男人,侧了侧脸,忽然说,“我总觉得,我们好像以前见过。”
“你是不是有个哥哥?”
“是有个哥哥,怎么?”男人偏头看他。
“他也和你一样在这里工作吗?”
“之前是,不过后来死了。”
“怎么死的?”
黑卷发男人不耐烦的说,“我怎么知道,一个傻逼,死了正好,他活着老子也到不了这个位置上。”
“是吗。”莫时鱼说。
“小弟弟,你额头上的疤不好看。”
坐在一边的一个男人凑过来,指着他的伤口说。
莫时鱼撑着头,回头看他,他的眼眸里不知何时漫出了一些针似的尖锐东西,看得人火辣辣的,够带劲。
莫时鱼漫不经心的笑,“我是男的,不需要打扮。而且你们身上也有疤,我觉得很酷。”
“我们不一样。”那人嗤笑着摇头。
“找点东西遮着吧。”短发女人从她的首饰盒里拿出来几个纹身贴,“这个也很酷的。”
莫时鱼低头看,不知是不是巧合,女人拿出来的都是鱼的纹身。
他随手挑了一尾食指长的、青蓝色的鱼,往额头比了比。
鱼尾蜿蜒,颜色清冷,好像要顺着长长的眼角,游进他烟灰色的虹膜里一般。
短发艳丽的女人专注的看着他。“很好看。”
莫时鱼扔了纹身贴,勾起了唇,“伤口还没好,等好了再说。”
他不愿意,短发女人也不介意。
对这孩子来说,无非只有自己主动贴,和别人帮他贴两种选择。
中年男人努了努嘴,黑色半长发的男人不着痕迹的将一包药粉浸入了酒液里,端着这杯酒递给莫时鱼。他虚伪的扒着他的肩膀说。
“一起喝杯酒。以后就是兄弟了。”
莫时鱼看着他,嘴角缓缓勾起的笑意,宛若被濡热的血浸透的鬼魂。
他接过酒杯。一饮而尽。把空杯子放到了桌子上。
“祝各位,得道多助。”他轻缓的说。
这一幕是舍雨做的幻觉,酒液被莫时鱼慢悠悠的倒在了茶具的龙鲤上。
所有人都看着他喝完这杯有料的酒,没有一个人阻止。
“……”
中年男人有一瞬间的不解,这少年说的什么神神道道的?一般敬酒不是说些心想事成之类的祝福话吗?
倒是那个唐装的男人理解了意思。
得道者多助,这句话通常会跟着下一句,失道者寡助。
在战争中,站在正义的一方,能得到更多的帮助。站在非道义的一方,就会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只能被另一方打败了。
这句话对着警察说一定是祝福,但对着他们这群丧尽天良的刽子手说,他一定会以为这是打架前的挑衅。
这少年……应该只是年少无知吧。
不过哪怕放在中文里,这句话用的也不多啊。
莫时鱼将杯子放置在桌上,偏头看着周围的人缓缓靠近。
黑色半长发的男人在此时终于露出了狂喜的笑,他从身后拉出了一根猩红的长绳子,一双浑浊阴冷的眼睛里被贪婪和欲望填满了。
“我美丽的钱袋子。”他低沉的、痴迷的感叹。
地板上是逐渐逼近的、四下起伏的黑影,莫时鱼往前踉跄了一步,他身体摇晃了几下,抓住了桌上的桌布,跌倒在地上。
刹那间,桌布顺着他的手滑落,叮叮当当的器具落地声不绝于耳。
有人怕他摔坏了,扶了他一把,“宝贝儿,看着点。”
烟灰色长发的青年扶着地,用手肘遮住了面部,露出来的目光里浮着涣散,“我好像,有点头晕……”
黑色半长发的男人一把拉起了他的手臂,用红色的绳子勾起、束了起来,青年被带的后仰了一下。
“这是正常的。看镜头。”
短发女人想起了什么,蹲下来,轻柔的解开了他扎紧的发绳。
层层叠叠的灰色铺散了开来,像笔触有致的水墨画。
顿时响起了窃窃私语。
“他头发这么长?”
“妈的,捡到宝了。”
短发女人低头看了一会儿,解开了青年领口的两颗扣子。
这青年应该是意识到了危险,弓着腰,垂下头,去咬束着双手的红绳,咬在唇里的猩红色艳丽的灼目,几缕汗湿的烟灰色头发垂落下来,落在紧窄的腰线里。
俗艳而下流的一幕。
“就是额头上的疤。”有人遗憾的说,像在看完美的画作上一点瑕疵,“用纹身贴遮一下。等他痂掉了,再纹上去。”
短发女人拿出了之前莫时鱼挑的那尾青蓝色的鱼,沾了水,印在了那硬币大的伤疤上。一尾活灵活现的小鱼跃然于他阖着的眼角,好像浸着泪一样。
“有疤也好看。”
短发女人轻轻的、痴痴的说,“小鱼怎么都好看。”
“……”
莫时鱼缓缓地侧过头,嘴唇红的像葡萄酒,他勾起了一点唇,露出了一点让人心痒痒的笑,“诶……”
“原来也不都是蠢货啊。”
他轻缓的说。
刚才还闹哄哄的室内忽然安静了下来。
没有人说话,中年男人扒住了座椅,直起身,他皱着眉,紧紧地盯着莫时鱼。
用了药,他怎么还说得了话的?
“靠。”唐装男人猛地站起来,“条子?钓鱼的?”
“拍好了吗?”莫时鱼慢慢坐起来,叼着红绳子的一端,慢条斯理的把死结咬开。
“……什么?”黑色半长发的男人僵硬的拿着手里的相机。
“我不是在和你说话。”莫时鱼唇角微弯,他的目光看向了男人头顶三寸的地方。
直到这时,男人忽然低下头,这才注意到手里的相机不知什么时候变得虚幻。
慢慢的化作了烟雾。
男人只觉得一股粘稠诡异的感觉爬上了他的脊背,他摸了摸脖子,摸到了满手冰凉的发丝。
“……”他慢慢仰起头,看到一只倒吊在吊灯上的白色娃娃,冰凉的发丝垂到了他的脖子里。
娃娃的脖子里挂着一只相机,正对着地上的灰发青年狂按快门。
“咔嚓,咔嚓,咔嚓咔嚓咔嚓咔嚓。”
注意到了男人的视线,白色娃娃停下了动作,在半空中缓缓转了头颅,男人的目光刚好和两只黑窟窿似的眼睛对上了。
脖颈里吹来了丝丝的凉气。
倒吊着的娃娃伸出尖尖,从后面捂住了他惊恐的眼睛。
“啊啊啊——”
黑卷发的男人猛地迸发出了凄厉的惨叫,他疯狂的扭动身体,依然无法控制脸从娃娃那软软的尖尖处移开。
尖尖逐渐在他的眼眶里越来越深,两行血水顺着尖尖和他的眼眶连接处流下来。
“过去两年了。”莫时鱼把红绳子扔了,“你们还是这些老路数。看来不需要演了。”
唐装男人靠着墙,呆滞的看着这一幕。
“我很惊讶,记得我的竟然还有一个人……”莫时鱼说。
“毕竟你们拐卖的女人、少年和孩子太多了。所以,不记得自己卖掉的人长什么样。”
莫时鱼在原地站起来,他的眼睛里没有一丝光,缓缓勾起了弧度标准的笑容,“也很正常。”
唐装男人后退一步,当机立断,立刻往大门口摸滚爬去。
这绝对不是来钓鱼的条子!
这是个疯子!
他所有的直觉都在这一刻疯狂的尖叫。
快逃!不然会死的!一定会死的!
然而,还没来得及碰到门框。
一根破旧的麻绳忽然垂落下来,勾住了他的脖子。
下一秒,他的脖颈猛地收紧,身体猛地腾空,脚尖离地。
他疯狂的乱蹬,痉挛的手指掐在了自己深深凹陷进去的脖子里,指甲胡乱的抓挠,眼睛大大的张着,充血的眼珠子直勾勾的盯着前方。
“……看在我也是中……”他从牙缝里挤出了几个中文,“份上……”
莫时鱼摇头。
“中国人讲究礼尚往来。”他勾着笑意,“败类,别和我谈老不老乡。”
下一秒,唐装男人的脖子被扭曲的一折,顿时发出了一阵令人牙酸的咯啦断裂声。
他的身体痉挛的收紧,随即无力的垂落了下去。
莫时鱼绕过了他垂荡的身体,走到了大门处,轻轻落了锁。
“等,等一下!”中年男人忽然扑倒在地上,抖着嘴唇连声道,“两年前,我不是这个帮派的老大,我只是一个中层而已。我根本没见过你,我可以确定的,只要见过你,肯定不会忘记的。”
“所以放过我吧!”他失声哀求道,“两年前有人这么对过你,但这和我没关系啊!”
莫时鱼蹲下来,直勾勾的盯着他。
“你还不明白吗?”莫时鱼把几缕散下了的灰发捋到脑后,笑着说,“我根本不在乎你们是谁。就像你们不记得我,说实话,我也不太记得你们了。”
“你会死,只是因为我今天正好来这里,并且正好遇到了你而已。”
“就像那些被你们拐卖的人,他们之所以从人间拐向了地狱,只是因为某一天,正好遇到了你们而已。”
话音未落,莫时鱼从口袋里抽出了一把尖刀,反手握刀,闪电一般的刺进了中年男人试图往口袋里伸的手背,刀身深深地刺了进去,钉在了地板上。
“啊啊啊!艹啊啊啊!”中年男人发出了惨叫。
“我在和你说话,你竟然不认真听。”莫时鱼手指沾了一些刀锋上汩汩流下的鲜血,涂到了对方的眼睛上。
“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他垂着头,低低的笑起来,脖颈线条又长又流畅。
疯子……剩余几个人动也不敢动。
……
莫时鱼从中年男人的口袋里拿出了手机,拿他沾着血的手指解了锁。
“我不需要留下太多人诶。”莫时鱼看了一眼脸色恍惚带着红晕的短发女人,歪了歪头,“你不说些什么吗?”
短发女人轻声说,“你变了,小鱼。”
“你是哪位?“莫时鱼说。
“你不记得了吗?“她跪在地上,难耐而痛苦的抓着头发,”你怎么能忘记我?“
“我曾经打过你,拿绳子捆住你,也给你注射过那些药,一直是我在照顾你啊……”
“你太美了,我不想你走,我想刮花你的脸,据了你的四肢,这样就没有客户要你了,你就永远属于我了。”她痴痴的看着他。
“两年不见,你变得更美了。”
“……”莫时鱼。
莫时鱼心想,他到底造了什么孽,老是听到别人在他面前意淫他。
从失去生气的黑卷发男人尸体上,那变成黑窟窿的五官里收回一只红色尖尖的娃娃缓缓转过头,看向了女人。
“都是鬼火的哥哥。”短发女人怨恨的说,“他阻止了我,他害你被卖掉了。我再也找不到你了。”
……
莫时鱼的眉梢微微动了动。
久远的记忆似乎鲜活了一些。
记忆碎片慢慢溜进了他的眼前。
还是短发的他被手铐铐在木板床上,身上满是打出来的淤青和挫伤,一个沉默的男人在替他涂药。
“放我走吧。”他绝望的求他。
男人始终沉默的垂着眼,给他眼下的青紫涂药。
“我不要涂药!”莫时鱼用力偏过头,急促的开口,“放我走,我会给你钱的。”
良久的沉默,他眼底的光越来越暗,被绑出血痕的手不断的揪紧。
“Boss说有人出了天价。”男人忽然说,“买你。”
“不放你走,我能拿100万分成。”他说,“放你走,我就养不活我的爸爸,妈妈,弟弟。”
“你也可怜可怜我吧。”
“……”
莫时鱼忽生厌烦,他一刀抹了短发女人的脖子,走到了已经失去生机的黑卷发男人尸体的身边。
“真可惜。”他蹲下来,看着五官变成几个黑洞的尸体,似乎是遗憾的说,“你的弟弟还是没有养活啊。”
腌臜的钱,养不出干净的人。
视频的背景是完全的黑色。
中年男人坐在皮质的座椅上,正对着面前的大屏幕。“如何?”
被机器特意调整过的声线。“这个货,曾经创造了单价历史。”
“重新进入市场,是卖主确定不要了吗?”
“对。”中年男人说,“我相信他,能创造新的单价历史。”
机械声音顿了顿,“这样漂亮的货,用在血腥的直播里,作为噱头再合适不过了。”
“按最高标准,500万美金。重新包装过以后,送过来。货物渠道031,走私人航空,7天后,私人飞机来取货。”
灯光重新亮了起来。
莫时鱼从门后走了出来,歪了歪头,“500万?”
还只是从供货商手里拿的价。
“原来我这么值钱吗?”他摸了摸下巴。
莫时鱼回过头,看着中年男人呆滞的眼睛里,缓缓流出了一丝血丝。
他的脑后,密密麻麻的、蛛丝一样的白发,一根根的从他的后脑勺拔了出来,像游动的蛇一样,从地板上流到了莫时鱼腿边的娃娃的身体里。
失去支撑的尸体从椅子上慢慢的滑了下去。
莫时鱼吐出了一口气,摸了摸舍雨的头,夸奖道。
“先是牙齿,现在是头发。”
“舍雨,你变得越来越像人了。”
舍雨仰着头,任由莫时鱼抚摸他顺滑的白发。
他的怀里是一个照相机,被他像宝贝一样捧在手心里。
第85章
莫时鱼走出了破旧的街区,他和来时一样,绕开了碎玻璃、酒瓶和针管堆着的垃圾堆,穿过了小胡同,回到了人来人往的街上。
他把学生气的卫衣脱了下来,换上了黑色的风衣,将有些湿润的、散发着劣质洗头水香的灰发披散下来,拢在脑后,戴上了一个黑色毛线帽。
他路过了一家关东煮小摊,停步打量了一会儿,小摊后的奶奶笑眯眯的给他盛了一碗关东煮。
莫时鱼付了钱,道了谢,端着碗坐在路边吃。
吃到一半,他低垂的视野里忽然停下了一双鞋。
莫时鱼抬起头,阴郁无光的眼眸看向了来人。
只见一个穿着连帽卫衣、背着一个吉他包的清隽胡茬青年正伤感而安静的看着他。
景……
“绿川先生。”莫时鱼一怔,唇角先牵出了笑弧。
“时鱼。”诸伏景光轻声说。
莫时鱼的眼珠转动,看到了一旁在关东煮摊前,兴致勃勃的指来指去的太宰治,“奶奶,这个,这个,这个这个这个。”
驼色风衣青年捧着两个碗,递了一碗给诸伏景光后,拿着自己的碗,一个屁股蹲坐在了莫时鱼对面。
“港口黑手党和侦探社在一起。”莫时鱼目光在二人只见来回游动,疑惑的问,“你们的关系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诸伏景光说,“只是私交,和组织没有关系。”
私交吗,是以蛾子人那次危险为契机吧……
莫时鱼扬起眉梢,漫不经心的笑了笑。“嘛,和我没关系就是了。”
两个动漫里的两个南辕北辙的家伙能变成朋友,虽然看着有些别扭,但他们都是在各自的世界闪闪发光的人,会因为一个契机走在一起太正常了。
“你们是路过,还是专门来找我的?”
太宰治轻笑,“说路过,你也不会信吧。”
莫时鱼撑着下巴,以认真细致的态度将碗里的鱼丸一颗颗插起来,“找我做什么?”
诸伏景光没有第一时间回答。
眼前的青年身上的气味湿润粘稠,发丝里劣质的香气像盛开糜烂的花。
诸伏景光心想,他刚才在这里的贫民区洗了澡?香味是在掩盖什么味道?做任务?还是杀了人?
他总是捉摸不透这个灰发青年的想法。
他们从一次战斗里认识,当时的他判断,这是一个身手不错,大概率职业是杀手或者雇佣兵之类的人——事实上,之后他在港口黑手党里听到的东西也证实了这一点。
按理来说,这种职业相关的人绝不会和正面词画上等号。
但诸伏景光在看到他杀人之前,先看到了他干脆利落的转头给他们断后的样子。他还救过自己的朋友。
一个很矛盾又很迷人的人。
“那次为什么我会和虫子走,以及过后的事,你们应该很好奇吧。”莫时鱼说。
太宰治捧着下巴看他,“现在没有那么好奇了。”
“是因为见到我了吗?”
莫时鱼朝他勾起一个含着蜜钩子的笑,只是里面的引诱有点敷衍,大概就是直接亲一口鱼钩就往鱼塘里扔的程度。
太宰治觉得他被敷衍了一脸。
有点火大的前干部准备找回场子,“时鱼君刚刚在做什么?”
“我出来溜达。”莫时鱼说。
诸伏景光加入了谈话,“这里不宜久留,找个地方喝点什么吧。”
太宰治举起了一瓶红酒,莫时鱼看了一眼,顿时一挑眉,说,“你下了血本啊。”
太宰治耸肩,笑眯眯的解释道,“我去港口黑手党的时候,正好路过了中也的酒窖。”
诸伏景光默默评估了一下酒的价格,认为太宰治大概会被中原中也杀死并分尸。
莫时鱼用感谢上帝的虔诚语气说,“谢谢,你们是我见过的最有诚意的绑架犯,我心甘情愿的跟你们走。”
诸伏景光扶额,“我们不是来捉你的。”
最近确实有很多组织想要他,连港口黑手的也不例外。
但诸伏景光并不打算把莫时鱼捉回去换往上爬的机会,拿朋友换前途这种事,他做不出来。
莫时鱼知道他们不是这个目的,但这不妨碍他也清楚他们背后的组织很有兴趣,他耸耸肩,“人生在世,身不由己,原谅我得确认一下,再和你们喝酒。”
他们穿过了几个弄堂,走进了一家昏暗的酒馆里。
太宰治淡定的开了红酒瓶,完成了作死的最后一步。
他倒了三杯酒,分别给了三个人。
诸伏景光捧着这杯酒,在喝与不喝中作心理斗争,他觉得他的卧底生涯可能就要在酒席文化里毁之一炬了。
莫时鱼摇了摇酒杯,抿了一口,不得不承认这是他杀完人以后喝过的最棒的酒,“太宰君,鉴于我已经喝了罪证,如果你被中也君杀了,我会出于情理给你烧纸的。”
“放心,不会有那一天的。”太宰治悠然的和他碰杯。
毕竟,没有那位mafia干部的默许,就算是他也偷不到这么昂贵的酒。
莫时鱼酒量好,但他喜欢装醉,几杯下去,他就非常自然的趴桌上了。
“你和中也先生应该很有共同语言。”诸伏景光轻晃酒杯,看着面颊泛着薄红,灰眸半开半阖的青年道。
翻译一下,两个都是酒鬼。
“你身上的香味也太浓了……”太宰治悠哉的问,“刚才去杀人了?”
“对啊。”莫时鱼懒散的朝他勾唇一笑,“我的二房东不让我养狗,所以我杀了他。”
诸伏景光:“……”这就是已读乱回吗。话说他是不是要验证一下这句话的真实性?
莫时鱼轻笑起来,他侧过身,撑着半边身体,恍若耳语一般的问。
“你们不是来捉我的,那就是来帮我的……可怎么帮呢?连我都不知道,哪里还有我的容身之处。”
太宰治毫无芥蒂,“我会帮你藏起来。”
他抬起手,沾了点酒液,用右手食指贴在莫时鱼的嘴唇上,袖子顶端露出了一点莹白的指尖,暧昧而轻柔的说。
“藏在一个只有我一个人看得见的地方。”
不是,好好的一句话是怎么说成这样的?
“怎么说呢。”莫时鱼看着他,在气氛旖旎起来之前,他微微张了张唇,舌尖抵了抵对方的指尖。
“比起性,我更愿意和你接吻。”
太宰治忍不住笑了。
“你都是这么拒绝别人的吗?”他说,“没有人会因此而放弃的。”
莫时鱼执着酒杯,他们对视了一会儿,半晌,他阖上了眼,“只有你哦。”
“因为我总觉得,我可能和你说过同样的话。”
诸伏景光望着这一幕,觉得他不应该坐在这里,他应该在车底。
这两个人的氛围好像和上次比起来有点不一样了。
仿佛各自都默契的作出了一些改变。
“我们是认真的。”诸伏景光并不愧疚的开口,破坏了这旖旎的氛围,在太宰治看过来时温柔的回以微笑,他说道,“不要回你的组织,和虫子们去躲一躲,躲到地下去。等横滨的风头过去了,再出来吧。”
“政府,还有黑手党那里,我们都会替你想办法的。”诸伏景光说。
莫时鱼没说话,喉咙里慢慢泛起了痛渴。
他的眉眼在昏黄的灯光下描摹出了模糊优美的轮廓,嘴唇勾着宛若矜贵精致的瓷玉。
“谢谢。”他说,“但是……我不打算逃。我没有做错什么,为什么是我逃走呢。”
“我的身体,我的眼睛,我的头发……”他轻缓的说,“都是这个世界的道具而已。”
“如果不找到罪魁祸首,我死也不会瞑目的。”
太宰治看着他,瞳孔轻轻放大了一些。
原来如此,他心想。
看来……先入为主的是他。
太宰治曾经用匕首刺进了自己的胳膊里,来保持清醒。
他敢肯定,另一个他在初见眼前的人时,恐怕也是这么做的。
他的身体毫无抵抗的被吸引。他的灵魂厌恶到了骨子里。
不受控制的好感,被轻易被左右的情绪,真恶心,恶心恶心恶心。
可后来,那个世界的他依然喜欢上了眼前的人。
这是为什么?
如果完全放弃的话,会轻松很多吧。
“你会死的。”诸伏景光按住了他的肩膀,几乎是用了死劲。
莫时鱼说,“我不在乎。”
他偶尔也会去想,他并不是一个坚强到毫不动摇的人。
放弃自我,将过去忘掉,享受这个身体带来的一切,那么人类追逐的一切,财富,爱人,快乐,想有多少就能有多少。
反正也不打算回家了。
为什么不愿意呢?
为什么不接受世界给他的命运?
“谢谢你们。”他侧过头,望着两人,“如果有机会的话,希望能再一次和你们喝酒。”
因为我不是生来就没有自由的。
诸伏景光并不打算放莫时鱼走。
他本来心里就不算乐观,现在更是被一种越来越重的、宛如雾霾一样不安笼罩了。
眼前的人并不是异能者。
他和太宰两个人,足够了。
其实他一开始就是这么打算的,眼前的这个灰发杀手看着温柔没脾气,实则和个犟驴一样,不撞到南墙不肯回头。
莫时鱼不愿意藏,那就强着来。
诸伏景光没有忘记萩原研二的嘱托,在法律能够审判他之前,眼前这个漂亮的灰发杀手,他绝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被无声无息的吞噬掉生命。
他们带来了红酒,既是庆祝相聚,也是表达提前的歉意。
至少要活着……活着再说。
而且,诸伏景光侧过头,他的吉他包里,除了来复枪,还有一个异能者孩子。
这么想的诸伏景光看了一眼吉他包,却忽然顿住了。
一只白色娃娃从吉他包的缝隙里探出了一个头,睁着黑窟窿似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趴在桌上的灰发青年。
这个白色娃娃脖子中间有一层细细的缝合痕迹。
“舍雨……”
说起这个孩子……
诸伏景光缓缓侧过头,看着灰发青年的侧脸,他的视线描摹过了他的眉眼。
这是大概是把他们放在一起看时,才猛然惊觉的事。
诸伏景光看过舍雨是少年时的样子。
竟是……有两三分像。
“舍雨,你帮过时鱼吧。你们……”
诸伏景光的目光带了几分惊疑,一个可怕的猜测自心底升起,“你们是……”
白色的娃娃从他的吉他包里爬出来。
他爬到了灰发青年的身边,与此同时,另一只一模一样的娃娃在诸伏景光的眼皮底下,从莫时鱼的包里爬出来。
“……”诸伏景光眼睁睁的看着两只娃娃互相扭打起来。
太宰治喝的头昏眼花,看着激烈的战况,“诶……我是不是喝多了?”
娃娃互相扯脑袋,蹬尖尖,幸好没有伸牙齿,不然得打的棉花乱飞。
最终还是一直在莫时鱼身边的那只娃娃险胜一筹,他一只脚踩在了脖子上有缝线的娃娃肚子上,宣告了胜利。
这只娃娃化作了白发少年,他手里拎着另一只娃娃的一只尖尖。
他钻进了灰发青年的臂弯里。
“我的。”舍雨低声说。
“我的。”
莫时鱼低低的笑起来。
他抱住了一人一娃娃。
“绿川先生,看起来是我的娃娃赢了。”他低眉浅笑,“你们还想拦我吗?”
诸伏景光,“……”
好哇,你们之间有一腿是吧!
还想把他蒙在鼓里,互相打架是在干什么,争谁能留在时鱼身边?
景光同学满脸疲惫的扶额。够了,他不想再爱了。
他看向太宰治,娃娃叛变了,现在只剩下他和太宰治了。
太宰治撑着头,眼里沉郁而无光,他说,“如果我是你,我也许也不会逃。”
莫时鱼说,“谢谢。”
谢谢?太宰治回头看他,“可是,我们不是一样的人。我并不介意我的死相凄惨。”
莫时鱼说,“我也不……好吧,我稍微有些介意。”
太宰治的眸子猛地冷了下来。
够了,这个人已经够清醒了。
“我果然不喜欢喝酒。”太宰治摊了摊手,站起来,转身开了酒馆的门。
“这里从来不是能说服人的地方。”
门上的门铃“叮铃”一声。
室内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
“你应该听过电车难题吧。”莫时鱼轻声说。
诸伏景光说,“和它有关系吗?”
莫时鱼侧头看他,“对这个世界来说,我可能就是唯一一丝希望。”
“把我交给政府,或是有足够能力的组织。也许才是对的。”
“要牺牲一个人,才能拯救世界的话。”诸伏景光说,“我不认可,这狗屁的规则。”
莫时鱼说,“你怎么也会说脏话?”
诸伏景光喝了一杯酒,叹息,“有时候,这个世界糟糕的只能用脏话才能描述了。”
莫时鱼笑了,他探过身,伸出冰凉的指尖,轻轻碰了碰诸伏景光的脸。
诸伏景光缓缓地睁大了眼眶。
这是……
“谢谢。”
烟灰色长发的青年狭长的灰目半开半阖,七分醉意,三分朦胧。
他的身上泛着劣质的香气,呢喃的声音却温柔的宛如能融化人心。
“放心,一定会再见的。”
莫时鱼走到他住的酒店的时候,看到了靠着车抽烟的赤井秀一。他吐出一口烟,侧过眼,绿眸冷冷清清的看过来。
说实话,有一瞬间,莫时鱼恍惚以为琴酒染了黑发。
这两人真的是灵魂意义上的宿敌和伴侣啊。
莫时鱼低咳一声,“诸星?”
黑色长发的青年走过来,安静的打量了他一眼,“你的帽子很好看。”
莫时鱼摸了摸自己头上的黑色毛线帽,再看了一眼对方的黑色毛线帽,沉默了一秒钟:“……谢谢。”
“有什么事?”
一把银色的枪口从背后伸出来,指着他的太阳穴。
低沉悦耳的声音从耳边响起。
“我也在,老师。”
莫时鱼一顿,在枪口下缓缓举起了双手,他勾起了笑,“哎呀,是谁这么讨厌?竟然把你们两个分到一组了?”
他身后的安室透诡异的沉默了一秒。
瓦伦汀,你真的不知道吗?
“组织希望你能尽快回去。”赤井秀一说。
“强制召回令啊。”莫时鱼刚说完一句话,就看到远处几个做锻炼的、捡垃圾的、谈恋爱的路人都眼神冰凉的看了过来,“竟然来了这么多人。”
“嗨~”莫时鱼朝对面招招手,组织成员那些机械冰冷的眼神顿时变的怔愣起来,甚至有一些人面容上泛起了不正常的红晕。
“如果我不想回去呢?”莫时鱼说。
安室透手里的枪口并没有握得很紧,是莫时鱼随时可以夺下来的程度。
他的身上有监听器,所以他只能委婉道,“瓦伦汀,远处还有狙击手。”
“狙击手?”莫时鱼说,“是科伦?还是基安蒂,卡尔瓦多斯?”
“都在。”
莫时鱼心想这简直就是熟人聚会啊,组织果然是没人了吧?
赤井秀一手里拿着一个耳麦递给他,“高层想和你说话。”
莫时鱼挑眉,接了过去。
他放到耳边,里面是一道苍老到几乎颤巍的声音,只听这道声音老迈、平静、不疾不徐的道。
“如果你不回来,在场执行任务的人,都要死。”
莫时鱼瞳孔微微收缩了一下,随即他难掩兴奋的扯起了嘴角。
他死死的盯着面前的空气,一字一句的开口说道。
“Boss,原来您有嘴,会说话啊。”
耳麦那边再没有一点声音,连呼吸声都没有,死寂一般。
莫时鱼冷笑一声,他扔了耳麦,和背着的包,举起双手,“好吧,带我走吧。”
朦朦胧胧的光,混着一股木质的沉香。
房间里的窗帘拉了大半,只留了点缝,跟窗帘里的一层薄纱挡着。
这并不是一个会坐的浑身难受的审讯间,而是一个颇为高级的、有股子奢华和微妙感觉的卧房。
双手被手铐铐在床头的莫时鱼陷入了沉思。
他没想到自己会出现在这里。
不愧是能把黑帮组织做大做强的存在。乌丸莲耶的脑回路,他真的不懂。
费了那么大周章,不把他送去实验室,送来这里?这里是哪儿?
他被压着洗了个澡,把身上劣质香味洗掉,裤子都没穿,就被绑在这里。
连头发都是湿的。
莫时鱼沾湿的睫毛一簇簇,垂下来覆盖了烟灰色的瞳孔,发梢的水珠不断往下滴,顺着他削瘦而颤抖的脊背滑落。
他冷的发抖,却没显弱势,眉眼好像含着一捧尖利的冰砂。
“不来吗?”
莫时鱼仰起下颔,本来就冷的发白的脸,被光一照,更白了。这种白和他那殷红的嘴巴一对比,就生出了一种说不出的旖旎和冷淡。
这床单还是黑色的。
上衣正好遮住了大腿,他刻意将修长的小腿在床单上缓慢地磨蹭。
大约六七秒后,门无声无息的开了。
轮椅陷在地毯里的声音。
莫时鱼侧过头,看向了来人。
说他是行将就木的老人,似乎并不太适合。
这是一个30-35岁的一张成年人的面孔,似乎是瘫痪的身体,和一双冷静晦暗的、深不可测的眼睛。
标志的鹰钩鼻。
“……Boss。”莫时鱼牵起了唇角,靠在床上,声音轻而缓,“是你吗?”
“瓦伦汀。”乌丸莲耶在朦胧的灯光下看着他,他推着轮椅,来到了床边,意外礼貌的执起了他被铐在一侧的一只手,低头印下一吻。
“晚上好,是我。”
莫时鱼有些吃力的转头看他,他竟然一个人进来了。
就算双手被铐住,他也有超过10个办法杀死这个无力瘫痪的老东西。
乌丸莲耶应该比谁都清楚才对,他在想什么?
“在正式交谈开始之前,我要先和你道歉才行。”乌丸莲耶轻缓的说,“我并不喜欢暴力手段,假如我能更早一些注意到你,我一定会尽我所能,给你一个舒适的成长环境。可我没能做到,我向你道歉。”
游刃有余。
他习惯性的占据谈话的主导位。
“Boss,我不是你的孩子,不需要你为我遮风挡雨。”莫时鱼唇角掠过了一丝病态的笑意,他低头看了一下自己惑人的身体,嘲弄的说道,“当然,如果你喜欢做别人的爸爸,那请当我没说。”
乌丸莲耶叹了口气,似乎是对他话语里的尖刺而感到无奈。
他垂下眼,目光划过了莫时鱼赤裸修长的双腿,到他微微颤抖的身体,和烟灰色潮湿的长发。
“放心,我不会让你去实验室的。”
莫时鱼说,“那我该去哪儿呢?”
乌丸莲耶轻柔的说,“只要呆在这里休息就好了,你已经连轴转很久了吧。瓦伦汀,我没有恶意,我只是觉得你该找一个地方,好好睡一觉。所以才擅自请你回来。”
“也许这么说,有些唐突和无礼,请相信我,这份好意并不是突兀,且毫无来由的。”
“瓦伦汀,你并不是无处可去了。但只要组织在一天,就永远会保护你。”
第86章
乌丸莲耶的身体似乎很差,只是说了几句话,他脸上的血色就消耗了干净,咳嗽的说不出话来。
考虑到他已经是个一百五十岁高龄的老不死,这大概也是正常的。
他说不出话,回头招了招手,门外无声无息的走进了几个面无表情的女人。
其中一个推着他的轮椅,在和莫时鱼欠身后离开。
另外几个给莫时鱼布置了餐桌,在他的身前放了清淡的蛋羹和一碗水,餐盘上没有放调羹。
“……”
莫时鱼手动不了,无声的看她们,她们也没有动作,转身就退了下去。
门被无声的阖上。
莫时鱼动了动被拷在床柱上的手,没有吃,半靠着床沿,思考着老男人的目的。
他本就不打算逃,试探乌丸莲耶的想法,比斯洛伐克的事儿重要的多。
不过,乌丸莲耶不送莫时鱼去实验室,只是把他囚禁在这里。还是出乎了莫时鱼的意料。
难道他已经足够了解莫时鱼的身体,不需要再靠仪器探寻了?
可连莫时鱼自己都不知道他的身体现在是什么情况。
莫时鱼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先是白兰,然后是太宰治……这老东西不会也有一些未来的记忆吧?
他曾窥见过未来被乌丸莲耶强迫着戴上流脓戒指的一幕,从那个他之后崩溃的模样来看,这对他来说显然不是什么好事儿。
乌丸莲耶绝对不怀好意。
可惜老东西走的太快,莫时鱼没有试探到什么,也不知道那颗流脓的戒指是不是已经在他手里。
说起流脓的戒指……白兰也有一颗,那是7的3次方的一部分,和「书」一样,都是世界基石。
舍雨看过白兰封印起来的戒指,是镶嵌在翅膀里的张扬宝石。
但在莫时鱼的记忆里。戴在他手上的戒指是更古朴的类型。
这分明是家教那边的设定,为什么会落入乌丸莲耶的手里?
虽然不知道未来发生了什么,但作为横跨了两个世纪的黑色阴影,组织的首领绝不是一般人可以对付的。
乌丸莲耶不伤害他,只是把他留在这里,到底想做什么?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呆的久了,莫时鱼几乎失去了时间流逝的概念。
这里的装修极尽奢华,却有一股腐朽的味道,又冷的像冰窖。
他只穿了一件白衬衫,光着双腿,没有被褥,只有身下黑色的床单。
莫时鱼冷的唇色发青,有一种他在一个豪华的古墓里,被活埋了的错觉。
一个人都没有。
幸而有马甲在外面和他共享视野,他的精神还没有紧绷到难以忍受的地步。
莫时鱼昏昏欲睡,门终于再一次被打开了。
他惊醒一般,往那里看。
“久等了。”乌丸莲耶再一次推着轮椅进来,他执起了莫时鱼在手铐里垂下的手,再一次印下了一吻,又摸了摸他的鬓发。
“原谅我的身体不好,并不能一直和你聊天。”
乌丸莲耶的手,和他的吻都很温暖,像这个房间里唯一温暖的东西。
莫时鱼没有阻止他。
他冷的发抖,无法拒绝汲取温暖的机会。
“Boss,你要关我多久?”
“在你得到足够的休息之后。”这个30岁出头,面容英俊的男人柔和的说。
“怎么不吃饭?会生病的。”他看了一眼莫时鱼身前没有动过的食物问。
莫时鱼歪着头笑,动了动被绑在床头的双手,“这样我可吃不了。”
“而且,连勺子都没有。”
“你可以的。”乌丸莲耶俯下身,温温柔柔的说,“把脸伏下去,像小狗小猫一样吞咽,你之前不就是这样活下来的吗?”
莫时鱼的眼睛猛地阴冷了起来,他朝对方靠近了一些,张口像一只龇牙的狼,“一会儿用语言安抚我,一会儿又羞辱我,你是精神分裂患者吗?你搞得清自己想做什么?”
和莫时鱼的攻击性相反,乌丸莲耶的神态平静的没有波澜,他的眼里甚至还存着让人安心的暖意和慈爱。
“我希望你能休息好,吃好,睡好。你知道,老人就希望孩子这些事情。”
吃好,睡好?
莫时鱼的呼吸有些颤抖,不仅是冷的,也是气的。
这个人……到底想干什么?
他和博士不一样,和琴酒也不一样……
睿智,成熟,温和。这是他展现在外的性格。
可他却用这样的语气,完全蔑视了莫时鱼的人格。
哪怕知道这是伪装,可莫时鱼却无法看透背后的东西。
乌丸莲耶再一次离开了。
面无表情的女人进来换下了冷掉的饭菜,上了热气腾腾的新菜,摆在他面前。
是饺子,和一碗水。
依然没有放筷子或调羹。
莫时鱼低头盯着面前的两碗,眼神阴沉而冰冷,一些极端的情绪在心里交织,被他强行按捺了下去。
……
长时间不吃不喝,以及身处冷不死但非常折磨人的温度下,连痛楚都变得麻木,莫时鱼甚至没发现他的手腕被他自己磨出了血,直到再一次到来的乌丸莲耶怜惜的捧起他的手腕。
黑手党的Boss温柔的垂着眼,用指腹摩挲,抹去青紫的伤口上滴落的血,为他擦上伤药,并用干净的纱布包裹住手腕和手铐连接的部分。
“手铐的边缘锋利,我应该早些想到,用软布包上的,抱歉。”他含着愧疚的说。
“……”
莫时鱼被托起下巴,看着对方用温热的湿毛巾擦拭他的面部、身体、四肢,在他冷到发白的皮肤上抹上膏脂,他闻到了淡淡的香味。
乌丸莲耶的眼睛是很纯正的黑色。
在短暂的对视里,莫时鱼产生了一种被珍视的错觉,他甚至有些想在对方离开的时候,祈求他留下。
好像被喂了毒,毒渗入五脏六腑,给了他幸福、温暖的错觉。
乌丸莲耶这一刻,竟也没有动,似乎在无声的鼓励着什么。
但莫时鱼最终还是垂下了眼睛。
一个字都没有说。
一刹那,面前的男人脸颊的肉轻轻收紧了一下,似乎是咬了一下牙。
乌丸莲耶再一次离开了。
房间再一次变得阴沉安静,莫时鱼尽力蜷起双腿取暖,垂着眼倒数。
还有四天,到一个星期。
没关系,耗吧。
看最后是谁熬不住。
在见到未来的太宰治以后,莫时鱼就一直有一个疑问。
黑衣组织只是一个没有异能者的组织,为什么未来的太宰治,白兰都没有灭了它?
莫时鱼想知道未来的他翻车的原因,这不能等到未来了再去找,那一定来不及了。
乌丸莲耶,你到底藏了什么?
莫时鱼不是一个人,还有马甲陪着他。
他不打算逃,马甲已经为他做好了准备。
又过去了12小时左右。
身体在向极限状态接近。
再不喝水,莫时鱼就要死了。
但他的这条命,比起他自己,别人似乎更在乎。
这一回,乌丸莲耶进来时,将几个面无表情的女人也带了进来。一个女人将面前冷掉的烧麦和水碗撤走。放了一个金属箱子。
“你的意志力令我惊叹。”乌丸莲耶缓声道。
“谢谢。”莫时鱼沙哑的说。
“这不是称赞。”乌丸莲耶遗憾的摇头,“太倔的人会吃很多苦。”
“不过我不怪你,你天生就是这个性子。我很了解你。”乌丸莲耶似是怜惜的抚摸了一下他垂在床边冰凉的发丝,“漂亮惹人的外表,却配了一颗捂不化的婊子的心。为了自由,你可以抛弃一切,任何人都可以利用,把别人的真心碾在地上踩。永远,永远都不肯服软。”
莫时鱼轻轻的喘息,勾起了一个浅淡的笑,“……我们见过吗?”
“应该是见过吧。”乌丸莲耶笑了一下。
“我真的很喜欢你,从第一眼看到就是。”
他垂下头,额头抵住了莫时鱼的肩膀,像一个对着神像忏悔的罪人,“一想到以后看不到你现在这样鲜活的样子,真的有些可惜。”
他从箱子里拿出了一管粉色的针管。
“……”莫时鱼的瞳孔无声的放大了一圈,他用力挣了一下手铐,普普通通的手铐却在下一刻燃起了紫色的火焰。
不烫,却让人无法挣脱。
这是家教的火焰……
在手铐相撞的清脆声音里,他仰头望着不断靠近的男人,“什么?这是什么!”
乌丸莲耶一边拿着针管靠近他,一边轻声说,“Gin是一个足够狠心的杀手,但在你身上,他做得还不够好,他想慢慢来,在征服你的同时,保留你的个人意志。”
“但他不知道,对你这样性子酷烈的婊子,细水长流是没有用的,只有让你连喘息都没有的不断接受惩罚和洗脑,才能让你记住主人是谁,为此,我不得不亲自用一些手段。”
他俯下身,没有一丝犹豫的,将尖锐的针头刺进了皮肤里,药液在推动中没入了身体里,柔和的声音融化在了空气里,“哭出来也没事的。”
“……”
莫时鱼的呼吸变得急促,苍白的面孔泛起了红色,是洇红的、带着病气的红。
他的全身都在发抖,手指死死扣在床柱上,小腿和腹部在不知是疼痛还是别的感受里轻轻抽搐。
“神智抽离,灵魂倒位。”乌丸莲耶一字一句的说。
“这一针,我本不想用的,现在对你用还太早了,可惜,你太能忍了。”
“不过,有些东西确实是躲不掉的,这一针,你必须要挨,这是你的命。”
他俯下身,直视着莫时鱼失神的灰色眼睛。
“我的猫儿,你该爱我,念我,此生同我厮磨。”
“你是神明,我就是神明的主人。”
第87章
煮咖啡的声音。
窗帘在微风吹拂下轻轻扬起。
晚霞很美。天边飘荡着旖旎的霞雾,把客厅照成了瑰丽的绛红色。
一根空了的针管顺着沙发缝掉落到地毯,滚到了沙发底部。
“我记得,你喝咖啡,喜欢加牛奶,不喜欢放糖。”
三十岁出头的男人撑着拐杖,不急不缓的说,他带着三分闲适的微笑,扶着咖啡壶,在印着猫耳的杯子里倾倒下了醇厚的咖啡,再从冰箱里拿出了牛奶,加热后倒入杯中,拉了一个漂亮的枫叶拉花。
“给,不加糖的拿铁。”
他将杯子放在了沙发前的矮桌上。
“……”
侧躺在柔软的环形沙发上的灰发青年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声音,他依旧穿着那身白衬衣,裸露着匀称修长的皙白双腿,看起来漂亮又青涩。
他似乎是不太舒服,又似乎是畏光,用手肘遮着面部,泪水从半阖的眼角流下来,蒙着细汗的脊背绷紧的像拉扯过度的皮筋。
半干的烟灰色长发如同河底的水藻,贴附在颤抖的脊背上。
一部分发丝随着他的动作,垂落到了地毯上。男人拄着拐杖,坐到了他身边,安抚似的抚摸他的头发。
青年在他的抚摸下战栗起来,他仰起头,努力朝咖啡伸了伸手,可颤抖的指尖只拿起了杯柄,就抖的不像样,咖啡液撒了一桌子。
“……”
男人的鼻息陡然加重了,他蓦地将青年抱紧,用力到勒着他的骨头,根本不在意满桌的咖啡,痴痴的呢喃,“我的猫儿,你回来了,你真美。”
青年被迫伏在他的怀里,本能的想挣扎,最终却只是无力的动了动指尖,他难掩痛苦的喘息,痉挛的手指陷进了沙发,汗水滚进眼眶,又和泪水一快淌了下来。
心跳的好快,好痛苦……
哪怕之后有解决的办法,现在的他也根本无法忍受,这种快在高温里,连神智都融化的感觉。
他对这个药剂的反应比高纯度的dp还要大。
思维已经渐渐清晰,可身体却无法随心控制。好像陷入了泥沼。
无法动弹。
“好乖,好乖。再忍忍。”男人疼惜的亲吻他的发顶。“只受这一次苦。以后就是甜了。”
“……”
男人的腿不中用,拄着拐杖,抱不起人,他让身边的女人抱起了灰发青年。
从客厅走到了走廊里,单调的脚步声一前一后,晚霞被遮挡,光线由光到暗。
“博弈还没开始,你就已经落入了我的手里。”他低声笑起来,“沢田纲吉,白兰杰索还是10岁的孩子,港口黑手党的首领没有换代,太宰治不是那个太宰治。”
“不过,为你套上7的3次方还为时尚早,你还不是那个彻底成熟的母体。”
他俯下身体,温柔的执起了女人怀里战栗的灰发青年。手指摩挲了一下他后腰上泛红的羊角纹身。
“在你成熟之前,我们有很长时间可以一起消磨。猫儿,我想再一次听你沙哑的叫我的名字。”
“呃……”
灰发青年在女人的怀里,后腰红的仿佛要烧起来了,他不断摇头,往后躲,可面无表情的女人强迫他往男人那里送。
7的3次方。
母体……
灰发青年咬紧的牙关松开了,瞳孔不自觉的收缩成了一根针。
对了。他记起来了。
未来的他被迫戴上的流脓戒指,上面是彭格列家族的纹章。
沢田纲吉这个名字……是家庭教师的主角。
紫色火焰的手铐,彭格列家族的指环……
老东西和另一部动漫的主角的家族有瓜葛?是同盟?还是什么?
正想到这里,他忽然听到了耳边振荡着响起的,奇特的钟声。
一瞬间,他连对现实的感知都消失了。
很好听,像天使在耳边呢喃,却比最可怕的噪音还要难以忍受。
“……”
等莫时鱼回过神,就发现自己抱着头,身体簌簌的剧烈颤抖,喉咙里正吐着崩溃变调的尖叫和抽泣。
如果不是有人抱着他,他一定会站立不住跪倒在地上。
乌丸莲耶看起来毫不意外,甚至可以说表情痴迷的拍着他的背。
“这种液体对你来说,就像dp。”他轻缓的笑道,“那个你适应了以后很喜欢,每次注射的时候都哭的厉害,骨头都软了,身体好像要坏掉了一样,敏感的不得了。”
“……”
妈的,那个未来的他怎么这么惨。
莫时鱼裂开了。
不过,转念一想,既然这个老东西也从未来回来了。
看他之前那破防骂他婊子的模样……
代表着哪怕是同归于尽,最后还是他赢了吧。
莫时鱼缓缓地在心里扯起了一个冷冷的嘲笑,他艰难地睁开眼,看抱着他的女人。
好歹他也是个一百多斤的成年男人,这女人竟然轻轻松松的就把他抱起来了。
这个世界的每一个人都是超级赛亚人吗?
女人跟着乌丸莲耶,把他抱进了卧室。
莫时鱼从没见过这么大的房间,大胆的森林风拼接色系,每一个物件都摆放的恰到好处,斑驳的夕阳从深红的窗沿照进来,书桌上摆着翻到一半的书。
床柱上蜿蜒着莲花藤,旁边是吊在屋梁下的森系摇椅,坠着一朵朵鲜艳的莲花。
真tm好看,是贫穷限制了他的想象。
女人把他放在了摇椅上,用摇椅自带的垂落绿藤把他的双手绑在两侧。
莲花藤……
莫时鱼一点力气都没有,只能任其摆布的仰倒在上面,身体随着摇椅轻轻摇晃。
缭乱的长发在身后披散开,衬衣半遮半掩。
深红的夕阳落在他的身上。
这一幕简直比不穿衣服还要羞耻涩情。
他的眼角泛起了无法忍受的绯红色。
够了,受不了了。
“乖。”
乌丸莲耶轻柔的梳顺了他潮湿的,堆在一起的灰发,他拉开了抽屉,从里面拿出了一个美丽却可怕的器具,侧头示意了一下。
面无表情的女人俯下身,掰开了灰发青年曲起的双腿。
“呃……!”
莫时鱼仓促的仰起下巴,被绑在秋千两侧的手虚虚的在半空中握了一下。
下一秒,乌丸莲耶的动作静止了。
他像一台生锈的机器,一点点低下头,看着从后面插进自己心脏的一把三叉戟。
短刃的手柄握在了一只白玉小巧的手里。
“瓦伦汀,你……”
他抬起头,看着这个无法说话的灰发青年。
捆着他双手的绿色藤条被扯断了,掉在地上,像活着一样扭动。
莫时鱼顺着摇椅滑倒在了地上。
好几只娃娃爬到了他的身下,充当做了娃娃垫子。
莫时鱼侧过头,目光涣散,恍惚间,他以为自己陷进了一团温暖的棉花团里。
“六道骸……”
乌丸莲耶嘴角渗出了血,他回过头,看着他身后靛发的异瞳孩子。
“大叔,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的?”
秀美的男孩似乎有些奇怪,他眨了眨狭长美丽的异瞳,歪着头问,“还有这个和我的幻术习惯有些像的房间……我们应该是第一次见吧。”
“哈哈……谁知道呢?”
乌丸莲耶阴狠的眯起眼睛,“怎么偏偏是你。”
“我讨厌黑手党。”六道骸干脆的抽出了三叉戟,鲜血溅在了他的眉眼,在男人倒下去时,他也跟着俯身,毫无停滞的又是一刀,割开了乌丸莲耶的喉咙。
“所以,看到恶心的黑手党欺负人,我无法视而不见呀。”
女人想要过来扶住乌丸莲耶,却忽然脚下一绊,摔在地上。
她回过头,看到一只娃娃扒住了她的裤子,在她看过去时,朝她张开了尖牙,带着几分阴冷和怒气的,一口咬碎了她的脑袋。
老旧的铁门被一把拉开,发出了长长的“吱呀”一声。
六道骸挥手将四散的灰尘拂开。
也许是被手术室刺眼的白光照久了。出来以后,他喜欢住在阴暗一些的角落里,讨厌光线敞亮的地方。
他拎着一袋苹果,走到了柔软的床边,垂眼看着床上的美人。
他确实是被舍雨拉来的。
舍雨的幻术不精,靠他一只娃娃,不能潜伏在乌丸莲耶的身边那么久,不被发现。
落难的是这个灰发的漂亮杀手哥哥,他不介意帮一帮,谁让他是舍雨暗恋的人。
不过……
靛发异瞳的漂亮孩子拉开了被褥的一角,看着四只尖尖都贴在灰发美人身上的白色娃娃,轻声叹道,“舍雨,你快摊成饼了,这样下去会变成傻子的。”
舍雨一动不动,努力贴着身下的本体。
六道骸只是礼貌性的劝一下,舍雨不听,他也不再坚持,幻化出了一个秋千,坐在里面晃了起来。
他侧过头,望着床褥里的灰发青年。
第一印象是,他那断断续续的喘息声很好听,头发的颜色很性感,会迷迷糊糊的亲吻娃娃的额头。
难受的时候,肩膀抖得很厉害,会本能的蜷起来,眼角也会很红,一颗一颗的往外渗着泪。
哭的太可怜了。
还有躺在秋千上,被那个黑手党的女人拉开双腿的样子。
挂的葡萄糖见底了,舍雨从莫时鱼的身上爬下去,拿新的药过来换点滴。
大概就是这几十秒,灰发青年忽然咳嗽了几声,牙根咬紧了一瞬间,他没有摆正睡姿,似乎要咬到舌尖,在六道骸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伸出手,用手指抵住了他的牙关。
尖锐的痛了一下。
六道骸收回手,低头看着指尖小小的牙印。
咬的很深,有些渗血了。
做的是噩梦呀。
靛发异瞳的孩子心想,以后回忆起来,今天的这份记忆会是带着疼的,鲜明的画面吧。
“……”他回头,看到了拿着药的娃娃,和它黑窟窿一样的眼睛对视。
六道骸勾起了笑,冷淡漂亮的眉眼轻柔的低垂着,“别这么看我,舍雨。”
娃娃没有开口,无声的爬了过去。
真可怕。六道骸无声的侧过头。
他看着床上的灰发青年,后者纤细的脖颈后散着的灰发都被汗水浸湿,是让人可以想象得到的、触手可及的温热触感。
“他醒了。”
六道骸歪头,看着一只修长皙白的手从被子里探出来,捞过了娃娃,用沾着泪水的脸颊贴了贴娃娃的棉花脑袋。
他醒了,反而不哭了。
在这个灰发青年看过来的时候,六道骸下意识的先扬起了可爱的笑,“又见面了,漂亮的杀手哥哥。”
杀手哥哥并没有回答他。
这很正常,只看一眼就知道,他被注射的药药性太强了,哪怕意志力再强也没有用,连完整的话都说不了,生活大概也很难自理了。
那个黑衣服的黑手党,想让杀手哥哥离不开他。
说实话,六道骸甚至觉得灰发青年要生一辈子无法治愈的性瘾,或是别的类似的充满恶意的病。
很可怜,但世界上谁不可怜。
所以他讨厌这个世界。
这时,六道骸看到娃娃递给了他一个白色的笑脸面具。
那青年坐起来,低头戴上了面具。
第88章
黑风衣的太宰治留下来的面具,作用是【净化】。
虽然无法治愈伤口,但戴上之后,面具会自动吸收佩戴者身上包括诅咒,精神控制,冰封等负面效果。
和他的异能力「人间失格」一样,一个bug级别的道具。
这是只有太宰治才能做出来的道具。
不,即便对象是太宰治,也太过了。
这样一个无视规则的道具,简直像一个人用身体、用生命、用执念,用一切作为誓约和代价,制作而成的。
莫时鱼又想起那个一身黑衣,安静的坐在长椅上仰望着他的影子。
一个字都不说。
你在想什么?
莫时鱼其实一开始并不明白。
太宰治为什么要留下一个这样效果的面具。
直到今天,他被那个粉色的药剂推入了身体,尝了仿佛要被彻底毁掉神志、没有任何尊严、任人摆布侵犯的滋味。
这一刻,他才终于清楚了。
原来,是为了这个而存在的。
这是太宰治专门针对这个药剂而作出来的先手。
有了这个面具,莫时鱼将不再惧怕于被药剂毁掉灵魂。
他的未来,几乎是被太宰治硬生生的撬开了一个口,探进了微弱却滚烫的光。
太宰治戴着这个面具,在长椅上等了多久?
不愿离开,不愿解脱,不肯安息。
哪怕指甲脱落也不在意,死死的攥着悬崖,停留在了漆黑的深渊之上,多么可怕的执念。
莫时鱼没有自大到认为太宰治是在等他。
黑风衣的太宰,也许是在等未来那个身体和精神被折磨到崩溃,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自己吧。
莫时鱼垂下头,再一次戴上了面具,他依然尝到了那股浓浓的苦涩味道。
虛无的情感被生生的转化为感官的折磨,带着尖锐的刺痛,和心底蔓延开的苦味。
像坠入了一个无边无际的噩梦里。
他终究无法共情,黑衣的太宰治如此浓烈而绝望的情感。
他窥探到的记忆,酸涩而清甜,从情投意合,到一拍两散,最后落得了那个下场。
可悲的是,哪怕是太宰治倾尽了心血做出的道具,最开始也被地底污染,在重见天日的那一日,变成了夺取人性命的污染物。
太宰治到底付出了多少代价,才戴着干干净净的面具,坐到了那个长椅上?
他想救的人是那个莫时鱼。
面具却递到了他的手上。
经历不同,记忆不同,人也再不是那个人了。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莫时鱼沉重无力的身体变得越来越轻盈,雪白的笑脸面具则逐渐变成了哭泣的样子。
大约过去了二十分钟,莫时鱼拿下了面具。
他身上的伤口没有痊愈,但精神已经恢复到了没有注射药剂之前的状态了。
低下头,面具已经从清透的白色变成了妖艳的淡粉,它可以自我净化回白色,但需要时间。
指尖缓缓抚过了面具的边缘,在面具上哭眼流下的泪痕上摩挲,莫时鱼将面具收了起来。
在床沿趴着看的靛发孩子早已睁大了异瞳,惊叹的看着他,“好厉害的术式。”
莫时鱼侧过头,烟灰色的瞳孔投向了幼小的幻术师。
“是啊。”他垂着眼,“太厉害了。”
六道骸趴在床沿,微微仰着脸,望着灰发青年。
完全消除负面效果的道具,简直是神迹,别人可能不知道价值,但他太清楚了。
没有一个术士能做出来这样的东西。
他的心里不可避免的起了一丝抢夺的欲望,却在下一刻就被他自己按灭了。
别人应该用不了吧。
只有眼前的人能用。
异瞳靛发的美丽孩子眼神幽深,弯起了一个轻柔的笑。
明明只是一个无法说话的面具,内含的情感却那么明显。
仿佛是一场无声而浓烈的示爱。
他几乎可以想象得到,制作者制作面具时内心在想什么。
把它戴在你的面上。
在我不在的时候,让面具代替我,陪在你身边。
莫时鱼似乎能看清他在想什么,他伸出了手,垂下眼,抚了抚孩子的头发,“这不是针对我的情感。”
六道骸歪了歪头,“不是吗?”
“嗯。”莫时鱼往后靠在了墙上,眼神有些恍惚而悠远,“我是靠了福。”
他有预感,那个未来的他应该也已经死了。
“如果未来有一天,我能活着结束这一切的话……”莫时鱼垂着眼,摸着面具,轻缓而坚定的说,“我会把面具放在你们的墓碑上。”
六道骸有些疑惑,却知趣的没有再问,“不管怎么样,你没事,对我来说也不是坏事。”
莫时鱼抱着沉默的白色娃娃坐起来,抬起眼睑,勾起洇红的唇,“骸君……对吧,谢谢你救了我,杀了乌丸莲耶。”
六道骸看了一眼娃娃,扬起了挑衅而勾人的笑容,笑得像一只偷腥的异瞳小猫,“不用谢,漂亮的杀手哥哥。请我吃一顿巧克力大餐就可以了哦。”
莫时鱼说,“没问题,等我把眼前的麻烦解决后,我会请你吃巧克力大餐。”
舍雨对六道骸张牙舞爪,六道骸朝娃娃做了个鬼脸。
两个小孩。
莫时鱼默默地感叹。
话说回来,这里也太破了吧。
他环视了周围的危房几秒,厉害的术士都喜欢住这么破的地方吗?你们是没钱还是怎么的?
六道骸一挑眉,“漂亮的房屋让我觉得碍眼,苦行才是人生的底色。”
舍雨趴在莫时鱼的肩膀上,闻言看了他一眼。
“你觉得人生都是不幸的吗?”
莫时鱼蹲下来看了看小孩带回来的苹果,然后在鲜艳的苹果堆里看到了几把藏在深处的自动手枪,和几个弹匣,几把闪着冷光的半月形短刃。
他平静的放下了苹果,安抚了一下自己咕咕叫的肚子,打扰了。
这是去补充武器还是去补充食物的啊。
靛发的异瞳孩子笑着说,“佛说,众生皆苦。”
众生皆苦,只可自渡。
莫时鱼感觉这孩子的想法挺悲观的,大约是年龄虽小,却根本没经历过什么开心的事儿,“你信佛?”
六道骸指了指自己的血红的带着六数字的右眼,“这是佛的眼睛。”
莫时鱼和他异色的眼睛对视,从里面看到了幽深而厌弃的底色。
不得不说,本就漂亮的一双异瞳,因为这份暗色的苦楚晕染的更美了。
白兰也是,骸君也是。
家教的孩子都好美啊。
虽然都挺扭曲的。
莫时鱼轻叹一口气,“吃蛋糕吗?”
六道骸没料到这个问题,“嗯?”
莫时鱼点了点自己,笑眯眯的说,“我会做好吃的芝士蛋糕……虽然很久没做了,不过,今天是很适合吃蛋糕的一天。”
他低头弯起眼角笑了笑,伸出手,摸了摸他软软的头发,“人生已经够苦了,不如吃点甜的中和一下吧。”
六道骸眼神微动,他直勾勾的看着阴郁美丽的灰发哥哥,慢慢弯起唇角,声音黏而凉,尾音轻柔的上扬。
“这不算进我的巧克力大餐吧。”
“巧克力大餐另算。”莫时鱼扶额。
“成交。”孩子飞快的说。
在去超市买材料的路上,莫时鱼抱着娃娃,手里牵着一个小孩,这两个小东西互相看一眼,又看一眼,在微妙的气氛里,感觉能对视到天荒地老。
说杀气也不是杀气,就挺诡异的。
莫时鱼默默地望天。
舍雨和骸君的关系挺好的。他是莫时鱼的一部分演变而成,莫时鱼很爱交朋友,以前上学的时候有很多好兄弟。
如果莫时鱼足够敏锐的话,他就能分辨出,舍雨此刻的表情大概意思是,“家人们谁懂啊,我的好兄弟第一次见我男朋友就想装小绿茶撬我墙角”。
而六道骸的眼神意思大概是,“不否认有好感,但放心不会打扰你们。当然,如果有threesome意向可以考虑我。你们两个我都挺喜欢。”
于是刚才还只是有些微妙的舍雨瞬间就蹭的火大了。
头大的莫时鱼只能飞快的买好材料,把两个掐起来的小东西带回了那个破破的房子里。
一关上门,两个人瞬间就放开了。
幻术把房间弄得颠三倒四,天花板变成了地板,地板变成了天花板,莫时鱼眼睛变成了蚊香,他是掉进了洗衣机内部吗?
好在舍雨飞快的给莫时鱼加了一个精神防护,莫时鱼的蚊香眼恢复了正常。
舍雨和骸打的在地上滚来滚去。
这里地上不干净,他们很快就滚了一身灰。
莫时鱼拿出了材料,不管他们,把乒乒乓乓的打架声当做背景音,扎起长发,围上围裙,捣鼓起他的蛋糕。
奶油奶酪和芝士隔热水融化,加入牛奶搅匀,将鸡蛋和蛋清分离,加入低筋面粉,蛋清打发,分次倒入芝士糊糊,送入烤箱……
芝士蛋糕浓浓的香味渐渐散了开来。
两个打架的小只被香味勾的停了下来,坐在破旧的沙发里,排排坐等蛋糕。
莫时鱼把沙发和桌子上的灰尘拂走,“先去洗澡,还要等四十分钟。”
六道骸三步一回头,看上去恨不得进烤箱里洗澡,被莫时鱼一脸你在逗我吗的表情阻止,才恋恋不舍的进了浴室。
舍雨重新分裂了一只娃娃出来,原来那只脏脏的被莫时鱼用香皂洗了一遍,夹在晾衣架上,挂在了阳台上。
白发飘荡,远远地看过去,又可爱又惊悚的。
莫时鱼忙完了,累的摊在沙发上,心想让舍雨和骸君凑成一个组是不是正确的?
总觉得缺一个大人照顾啊。
干净的那只白色娃娃也在做家务,娃娃蹲在地上,推着一块和他差不多大的毛巾,像动漫里一样,从房间的这一头推到那一头。
但似乎没有什么用,毛巾飞快的黑了,地板还是那个样子——这房间实在是太脏了。
过了一会儿,白色娃娃累的爬到了他的身边,伸出两只尖尖,求抱抱,莫时鱼眼神柔软的抱起了他。
……
等六道骸洗完澡,浑身香香的走出来,就看到沙发上灰发青年扎着松松的马尾,盘腿坐在那儿玩手机,白发娃娃像小动物一样蜷缩在灰发青年的身边,两只尖尖抱住了青年的一只手腕。
这里破旧无比,是一个没人住的废墟,可他们却很幸福的样子。
霍,装乖。六道骸一挑眉。
不过挺可爱的。
两个都是。
“叮”的一声。
烤箱发出了烤制完成的提醒。
莫时鱼站起来,把烤好的蛋糕从烤箱里拿了出来。
烤的恰到好处的芝士蛋糕,表皮泛着诱人焦黄色,甜甜的芝士香钻入了鼻子,光看着就知道,是很细腻的口感。
“忘记买刀了。”莫时鱼端着蛋糕,眨了眨眼。
六道骸从苹果堆里捞出了一把弯钩军刀,“没杀过人,消个毒能用。”
莫时鱼:“……”用准备杀人的刀切蛋糕,有点浪漫啊。
靛发异瞳的漂亮孩子乖巧的将刀给了莫时鱼,让做饭的人分饭。
莫时鱼把蛋糕平等的分成了三等份,每人一份。
舍雨迫不及待的低头嗷呜一口。
六道骸拿着勺子,眼睛都亮了。
蛋糕细腻柔软,每一口都融化在了舌尖,香甜的味道瞬间在口腔里蔓延开来。
靛发孩子吃蛋糕的时候很专注,小口小口的吃,是那种饿过肚子的孩子的吃法,怕以后吃不到,所以格外的珍惜。
“没想到漂亮的杀手哥哥会这么多东西。”他并不吝啬称赞,“这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蛋糕。”
莫时鱼有些自得,“这有什么,我在蛋糕店打过工,还会很多别的花样呢,有机会再做给你们吃。“
舍雨抬头看着他,慢慢垂下眼。
“那真是太好了。”六道骸格外高兴的弯起了眼睛。
“……”
莫时鱼目光不自觉的停留在靛发孩子艳红色的右眼上,里面是清晰的一个六字。
六道轮回吗?
这么说起来,他被乌丸莲耶带进去的巨大卧室里,也有很多佛教的元素。
秋千上的莲花,还有墙壁上的佛教装饰,靛色的火焰形状。
这是偶然吗?
六道骸,未来应该是彭格列的人吧。
莫时鱼想了想,直接提出了这个疑问。
“我也觉得很奇怪呢。”六道骸说,“那个房间里似乎有我的力量残留,不过我并没有记得我去过那里。”
紫色和靛色的火焰,已经有两个关联点了。
这么说,乌丸莲耶果然未来和彭格列关系匪浅。
他和沢田纲吉是同盟?
不,也可能是白兰和彭格列走原著剧情掐架的时候,他横插了一脚,介入了家教的剧情,暗算了彭格列。
莫时鱼更倾向于后者。
他还是想相信少年漫主角的实力和人品,虽然他没看过家教,但想来主角应该不会是坏人。
可是……能打败白兰那个小变态的主角沢田纲吉,怎么会大意到把自己的指环弄丢了?
还有带着鲜明主角团特征的物品,手铐,莲花……是怎么回事?
“杀手哥哥,对那个乌鸦一样的黑手党,最好还是留下一分警惕为好。”六道骸嘴巴鼓鼓的把蛋糕咽下去,开口说,“我虽然割开了他的喉咙,却没有杀死他的实感。”
莫时鱼一愣,“……实感?”
“我也不确定。”六道骸苦恼的歪头,形容了一下,“手感像真人,又好像不太像真人。”
莫时鱼皱眉。果然杀死乌丸莲耶没有那么简单吗。
“我明白了,谢谢提醒。”
……
度过了一个难得惬意而美好的一天,今天天气也好,到了傍晚,阳台晾着的娃娃已经晒干了,莫时鱼拿着梳子,给娃娃梳毛。
“……接下来准备去哪儿?”六道骸问他,嘴角餍足的弯着,“看在蛋糕很好吃的份上,我可以帮你离开霓虹。”
莫时鱼垂眼浅笑,“谢谢,不过不用了。我已经有了想去的地方。”
“是吗。”
六道骸移开了视线,“我好不容易救了你,不要那么快死了。你还欠了我一顿大餐,不要忘了。”
“后会有期。”他站起来,朝莫时鱼欠身,“舍雨,走吧。”
洗干净的那只娃娃恋恋不舍的和莫时鱼贴贴,用棉花做的嘴巴吻了莫时鱼的指尖,转身往靛发少年的方向爬过去。
新分裂的那只娃娃依然留在莫时鱼的怀里。
“后会有期。”
第89章
酒杯在头顶灯光的照耀下,渡上了迷离的色彩,女人坐在高脚椅上双腿交叠,轻轻的摇晃着酒杯,放在红唇间,轻抿一口。
酒保推了一杯颜色梦幻的酒杯到她的跟前,轻声道,“这是那边的男士请您喝的。”
“是吗?”贝尔摩德轻笑,“替我谢谢他。”
她接过酒杯,迎着酒保指的方向侧过头,目光穿过酒池里晃动身体的男女,看向朝她举杯的陌生男人。
浸润着酒液光泽的丰盈唇向上勾起,是有些凉薄的弧度。
她抿了一口酒,目光朝着那边,声音却低的仿佛自语一般,忽然道。
“你说,为什么Boss要特意把我们支开后,才带瓦伦汀走呢?”
“……”周围很安静,酒保也离开了,没有人回答她。
贝尔摩德垂下眼睑。
虽然用的是问句,但她并不是在寻求答案,因为答案太明显了。
Boss不信任他们。
这个举动的背后,暗含了这一层古怪的、不知从何而起的动机。
可是,为什么?
他们做了太久的亡命之徒,背信弃义的次数两只手都数不过来,什么同伴情谊,不过是排在利益、算计、和价值后面的,可有可无的东西。
她已经很少会有纯粹被感情驱使的时候,衡量利弊以后再做决断,是生存的本能。
Boss难道觉得他们会为了一个人背叛组织?这可不太划算。
贝尔摩德阖着眼,心里思绪纷繁,面上依然神色如常,唇角和眉梢噙着风情万种的柔和笑意。
瓦伦汀没有如她预想的那样,去组织的实验室,而是被Boss留在了身边。
Boss不让组织的任何人知道他的位置,像藏金丝雀一样,把瓦伦汀藏了起来。
这可不是一个好信号,瓦伦汀不出现在人前,她和琴酒就都无法插手。
Boss到底在做什么,瓦伦汀现在怎么样了,她看不到,也无法干涉。
不可否认,这种感觉,确实有一些不快。
但也还没有到违抗组织命令的那一步。
良久以后,身后沙发的阴影里才传来了一声冷淡的低沉男声,“瓦伦汀对组织来说,比你我重要得多。”
贝尔摩德轻缓的冷笑,“Gin,你还是对Boss说这句话吧。”
“比起肉体的疼痛,瓦伦汀更难以忍受的是被剥夺人的尊严……Boss不把他当成有价值的实验体,那就只能是为了别的目的。”
她的声音轻而带着一丝怨恨,“你说,瓦伦汀现在是不是在被工具摆弄折磨,是不是咬着防止自尽的口球……”
杯子被捏碎的声音。
贝尔摩德回过头,看着银发杀手垂着眼,将碎裂的酒杯缓缓放在了桌上,“闭嘴,贝尔摩德。”
“啊啦。”贝尔摩德发出了没有什么意义的一声感叹。
好吧,她确实是乱说的。
毕竟她不觉得Boss那个年纪的人,除了对永生的渴望以外,还会产生其他的欲望。
……不,也说不准。
Boss对瓦伦汀异常的关注和占有欲,和对他们古怪的防备,都超乎他们所料,仿佛在预示着什么。
贝尔摩德抽出了一根细长的烟,点燃后在烟雾里的暗蓝色眼睛冷的像淬着寒光。
真是太奇怪了。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琴酒的手机也是同理。
贝尔摩德拿起手机,是一封邮件。
来自乌丸莲耶。
上面的第一句话就让她瞳孔震颤了一下。
「瓦伦汀叛逃。」
「活捉他,把他带回来。越快越好。」
「此邮件发给所有A级成员,任务等级:最高优先等级,红色。」
二人的眼神皆是彻底凝固在了手机屏幕上。
远处似是传来了乌鸦的叫声。
良久,贝尔摩德阖上眼,用手臂挡住了眼睛,闷闷的笑了起来。
瓦伦汀啊。
一个人只需要21天就能养出习惯,可Gin花了三年,都教不会你忘掉自由。
黑色商务车停在了一幢洋楼前,随着司机下车打开车门,一个穿着黑色西装,墨绿色长发的清冷青年走了下来。
他的手里拎着一个布包着的饭盒,脚步略快的走进了洋楼里。
推开门,他看到了躺在院子的摇椅上休憩的虫母。
他沉沉的阖着眼,怀里抱着一只白色娃娃。
阳光照在他的身上,一头灰发像水下的藻类一样的散在身下的长椅上,又顺着椅子落到石板地上。
斯米诺下意识的放轻了动作,站在门边,远远地望着这一幕。
他似乎很累。
脸色好白,比上次见到的时候还要白。
白色娃娃被抱在灰发虫母的怀里,一动不动但试图用眼神杀死他,不准吵!
然而,明明斯米诺根本没有发出声音,可是莫时鱼依然醒了。
“……斯米诺?”莫时鱼坐了起来,眯着狭长的眼睛望过来,笑着说,“你来了。”
“母亲。”斯米诺半跪在摇椅的旁边,仰起头,墨绿色的眼睛轻柔而惭愧的看着他,“对不起,我吵醒您了。”
“不是你的错。”莫时鱼说,因为刚睡醒,他的目光有些迷蒙,音色显得很安静,“是我的问题,我睡得不踏实。”
“是因为那个该死的人类吗?”斯米诺的瞳孔早在看到莫时鱼的时候变成了昆虫的竖瞳,他一字一句怨恨的说,“我知道,有恶心的人类妄图您。他该死。”
莫时鱼摇头,“这种事……我早就习惯了,比起这个,还有更重要的事。”
他低垂着眼睛,“我让你去查的事,有结果了吗?”
“……”斯米诺依恋而担忧的看着他,轻轻点头,“世界基石的一部分,7的3次方分为三个部分,彭格列戒指,玛雷戒指,和阿尔克巴雷诺的奶嘴。目前都已经呈现了程度不一的污染。”
“阿尔克巴雷诺?”莫时鱼道,“意大利语的彩虹?”
“对,这是以7个最强人类为媒介制成的婴儿外表的活人柱力,被称作彩虹之子。”
斯米诺道,“他们以人类之躯为世界基石提供力量,对污染的反应本应该是最大的,不过目前他们身上的污染并不明显,我想应该是大空的阿尔克巴雷诺在抵抗污染。”
“但世界继续恶化下去,所有的阿尔克巴雷诺总有一天都会死去。”
婴儿……莫时鱼想起了他以二号马甲的身份在阿美莉卡时,在国家机关里看到的那个黑色西装的婴儿。
那冰冷优雅而游刃有余的漆黑眼睛,让人记忆犹新。
属于顶尖杀手的眼睛。
这样的人,也会死在污染下吗?
莫时鱼揉了揉头发,“阿尔克巴雷诺里,是否有一个黑发黑眼,黄色奶嘴,一身西装,带着黑色礼帽的婴儿?”
“Reborn,世界第一杀手。”斯米诺很快对上了号,“隶属于彭格列。”
Reborn?莫时鱼一愣,家庭教师Reborn标题里的那个Reborn?
家教的主角之一?
原来如此,怪不得觉得眼熟,这样就对上了。
“那,彭格列戒指在哪里?”莫时鱼说。
这是他最关心的问题。
“彭格列戒指,属于守护者的6枚都在彭格列,可大空戒指目前的状态是,”斯米诺这样回答,“失踪。”
莫时鱼的瞳孔不受控制的收缩了一下。
失踪?难道在乌丸莲耶那里吗?
凭乌丸莲耶未卜先知的能力,偷走彭格列戒指不是没可能的。
可是他没有在乌丸莲耶的房子里找到戒指的影子。
他会藏在哪里?莫时鱼皱着眉。可为什么只带走大空戒指呢?
“在被杀了一次后,乌丸莲耶应该会更谨慎。假如是他拿走的戒指,找到的可能性应该很低。”莫时鱼站起来,走进了房子,他坐在了沙发上,“这件事先放一放。”
“斯米诺,两天后,我将会前往斯洛伐克。”
莫时鱼说,眼睑垂着,他看着饭盒里热腾腾的饺子,眼神幽深,看不出情绪,“我要你暗中跟着我。无论发生什么,都要保护好我。”
斯米诺看着虫母用苍白修长的手指拿着勺子泄愤似的压饺子,再往嘴里咽下去的样子,他的目光清冷却温柔,“这是我使命。”
莫时鱼沉默了一会,垂着眼,把手肘搁在了腿上,抬起手,指尖抚过他墨绿色的发丝,“好。”
“不管怎么样,这是最后一幕了。”
两天后。
印着红色太阳花的直升机在深夜,降落在了东京郊区的某处工厂楼顶。
几个装备着实弹的雇佣兵模样的人飞快的跳下了飞机,一个西装男人紧跟身后。
“货呢?”他并不是亚洲长相,说的是英语,有很浓的意大利口音,声音很冷淡。
等在楼顶的中年男人回头,僵硬的招招手,身后的唐装男人就把人抱了过来。
这一边的人动作僵硬的仿佛被操纵的木偶,脑后扎根着白色的发丝,身体也冰冷异常,只是因为夜色实在太沉,他们的动作幅度又尽可能的小,因此没有被发现。
西装男人弯下腰,脱去了黑色皮质手套,掀开了黑色头套,摸到了一手如烟雾一样的烟灰色发丝,冰冷而顺滑,光是手感就已经让人爱不释手。
是他,没错了。
“明明看不到脸,只有头发和身体,却是暗网播放量最高的拍卖录播。”他勾起了兴奋而低缓的笑意,“没想到,你没有被你的买主折磨死,却再一次落到了我们的手上,让我拥有再一次卖掉你的机会。”
西装男人伸出手指,在昏迷的人额角已经变成疤痕的烧伤伤掠过,慢条斯理的说,“命运对你真是残忍的不行啊,时鱼。”
第90章
拉赫尔是一个在欧洲徒步旅行的阿美莉卡人。
他刚刚从上一份工作中抽身,在寻找下一份工作之前,他选择先去世界上到处看一看。
旅途中,他在结交的陌生朋友的推荐下,来到了斯洛伐克的某一个小镇下站,朋友告诉他,这里有美丽的女人,上好的酒水,虽然不是被广泛开发的旅游景点,但也别有一番风味。
拉赫尔在前几天,确实在这个交通不算发达的小镇,体会到了朋友说过的一切。
他喝到了好喝的蜂蜜酒,和漂亮的女人共度春宵,与当地人一起度过了当地的传统节日,这里的景色宜人,极具文化风情,哪怕一个人也可以逛很久。
这天晚上,他回到了酒店,一如既往的和前台的女人打招呼,“晚上好,丽萨。”
名为丽萨的蜜色皮肤美人撑着头看他,风情万种的勾起被唇釉涂的亮晶晶的唇,“晚上好,先生。”
在拉赫尔准备上楼的时候,丽萨叫住了他。
“这里是怎么回事?”她拢了拢长发,指了指嘴角的位置。
拉赫尔摸了摸自己的嘴角,他今天在河边驾船时,不小心磕到了嘴角,划出了一道大约4cm长的血口。
也许应该去打一针破伤风,拉赫尔不是那么在意的心想。
他是一个英俊的灰发男性,30岁上下,未婚,这道伤口确实有损他的外貌。
听到了事情经过的丽萨微皱着眉,“划船的工人太不认真了,竟然让你的脸受伤了,犯了这么重大的失误,他简直不配在这里工作……”
“什么?”这莫名其妙的低声念叨让拉赫尔疑惑。
他忽然回忆到了脸上出现伤口时,船夫那焦急的眼神,和不正常惨白的面孔。
那时,明明是人稀的港口。周围却一下子冒出了很多路人关心他,为他包扎。
他们看向船夫的眼神异常的冰冷。
这里的人,对他的脸关注到了诡异的程度。
就在拉赫尔疑惑的时候,丽萨忽然抬起眼,弯了弯美目,“如果不介意的话,请让我给你拍张照吧。”
“为什么?”拉赫尔奇怪的问。
“因为,你长得有些不一样了。“丽萨用古怪的语气这样回道。
没等拉赫尔反应过来,丽萨就抬起手机记录下了他此刻的模样。
对于一个前台来说,这个举动实在是失礼。拉赫尔有些被冒犯的皱眉,但看在对方是个大美女的份上,他没有追究,只半是认真道,“如果你提前和我说一声,我会用笑容让照片更吸引人。”
“不用了,先生。”丽萨微笑着摇头,“这样就够了。”
拉赫尔忍不住皱了皱眉。
他并不知道,在他入住了酒店的那一刻,他的照片就被上传到了一个被无数人蹲守的秘密网站。
【23号照片更新】
【目前意向最高价:BTC0.72】
【狩猎即将开始,拍卖入口将在2:57:32后开启。】
拉赫尔走上楼梯时,看到丽萨在前台朝他扬起毫无变化的营业微笑。
“先生,请好好休息。”
她轻柔而低哑的说。
如果拉赫尔知道这个地方是一个什么样的魔窟。
哪怕是跳窗,爬着走,他一定会连夜逃离这里。
莫时鱼侧过头。
他看着一个不省人事的男人被两个大汉抬了进来。
光线太过昏暗,加上周围都是崩溃的哭声和哀求声,他没看清对方的脸。
只看到了灰色的头发。
身材壮硕的中年男人把昏迷的灰发男人扔进了好几个人的笼子里,发出了闷闷的一声。
有意识的几个男女纷纷哭着叫道,“救命!不要!救救我!”
没有人理这些被关的暗无天日的人。
男人用手电筒照了一圈,莫时鱼被单独关在一个笼子里,笼子不高,只能坐在地上,像被鸟笼关着的精贵鸟儿,他的双手被柔软的丝绸绑着——
他们甚至不愿意用手铐,可能是怕伤到他,影响卖出去的价钱。
中年男人隔着铁栏看他,疑惑的问身边的人,“这么好看的脸。不放进奴营里调教一下,就这么当做普通货放进狩猎场直播,不会太浪费了吗?”
同伴嗤笑一声,“这是不值钱的二手货,比不上第一次了。只能靠狩猎直播来吊胃口,搞搞噱头,反响好的话,狩猎卖出去的钱不比私人拍卖少。”
一边说,他一边啧了一声,似乎是在意,又似乎是漫不经心的锁上了锁扣。
“毕竟会动会哭的美人。可比不动的木头美人要吸引人……”
莫时鱼说,“我想喝水。”
他平淡的反应在一群惊恐万分的人质里,要显得格外不一样。
他们刚才聊天的话语带着的意思很明显,这青年却一点也不担心,他的反应让中年男人觉得有意思,就蹲下来多问了一句,“你不怕吗?”
“……”
莫时鱼看着他,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勾起唇,慢慢的笑起来。
他弓起脊背,从逼仄的笼子里靠近到了栏杆处,抬起手,将手探出了栏杆。
然后曲起手指,朝中年男人勾了勾手指。
“过来。”
中年男人猛地一怔,喉咙上下滚动了一下,“……”
那双从漆黑的笼子里伸出来的、线条优美的皙白双手,像暗夜里燃起的美丽烛火,这个动作本身暗含的狎昵味道,仿佛有魔力一般吸引人靠近。
中年男人不受控制的靠近铁栏,紧紧的盯着他,像一块被磁力吸引的磁铁。
“你叫什么名字?”莫时鱼轻声问。
“……罗尔夫。”
“罗尔夫。”莫时鱼仰着头,声音因为长久未开口有些哑,他轻缓的道,“给我倒一杯水。”
中年男人倒了一杯水从铁栏外伸进去,莫时鱼用手接过,垂着眼喝水。
不得不说,这一幕属实让人移不开眼。
中年男人觉得自己的思考都迷糊了。
他已经见过了太多各种人种的美人,被绑着手脚过来时,他们漂亮的脸被恐惧和眼泪扭曲了,和待宰的猪羊没有区别。
他是毁掉了许多人的人生的人贩子,中年男人很少会有因为美丽的面孔而生出怜悯的时候。
可这一刻,他的心里产生的贪婪和恶欲竟然让他产生了把这个灰发青年劫走的念头,甚至不顾这一举动可能带来的后果。
“你要不要跟我走……”
仅剩的理智让他没有把这句话说出来。
“刚才,你问我怕不怕,对吗?”烟灰色长发的美人在周围略吵闹的哭声背景里看他,线条流畅的眼角轻轻弯着,声音轻而藏着冰冷的嘲意,“就像你说的,我是二手货,已经经历过一次,如果还不接受命运,不是太过愚蠢了?”
中年男人手指抖了一下。
“我们这里很少有二次经手的货。你是被上一个买主再一次卖过来的吗?”他下意识的去追寻他的过去。
怎么会有人舍得丢掉这么美的奴隶?
中年男人觉得,如果是他买下了这个青年,哪怕他后来破产了,吃不起饭了,他也不会把这青年转卖出去。
莫时鱼没有说话。只是嘲弄的勾唇。
他安静了一会儿,说,“刚才那个人,可以给我看看他的脸吗?”
中年男人一顿,下一秒,他竟然有些无法控制的生出了怒火,“你还想看男人?这里没有人是给你准备的,认清自己的定位,不要被玩坏了没人买,被扔进奴营做公共口口!”
中年男人发现,他一发火,那青年就不说话了。
这让他更加恼怒了。
这是什么眼神,什么眼神?!好像在看小丑一样——
一个马上要被变卖了的奴隶竟然敢不把自己放在眼里?
他不应该用更谦卑的姿态,跪在这个精致的鸟笼里,流着泪祈求自己放走他才对吗——就像这里的大多数人一样。
哦,对了。
他大概是知道求饶没用。
毕竟他不是第一次被绑在这里了。
中年男人带着恶意的,试着想象了一下青年第一次被卖到这里时候,用手扒着笼子的栏杆,眼角嘴角青紫,艰难地从笼子的空隙里,眼里尚存着天真和希望的,求他放自己走的画面。
只是第二次来了这里,他便不再浪费力气求他们了。
莫时鱼喝完了水,把杯子放在了笼子前面,靠在了墙上,在周围低低的啜泣声里,阖上眼,不再说话。
中年男人看得心里痒的发疼,恨不得把用锁把笼子打开,把他拖出来好好教训一顿。
他猛地靠近了一步,用力摇了几下笼子,在一阵震天响的铁杆摇晃声里,他似乎找回了自尊心,“贱人,看我!”
那个美丽的阴郁美人被摇晃的笼子弄的皱眉,但只是垂着眼,狭长优美的眼角里一点感情都没有溢出来。
中年男人骂着娘走到了另一个笼子里,一把拉开了灰发男人的身体,让他仰面朝上。
明明被关着,却好像牵着他的鼻子走一样……
他用力踢了一脚笼子,“我看你之后还笑不笑的出来!这次的形式和上次可不一样,你以为还和上次一样往台子上一坐就好了?不可能!”
“这次是狩猎直播,由出价最高的人,决定直播里怎么折磨你!如果挨到直播结束没死,还要遍体鳞伤的被买走,榨干你的最后一丝价值!”
“好好度过你生命里最后一段安静的日子吧!”
说完,不等回话,他转身重重的关上了大门。
莫时鱼并不在意,这样狭隘又善妒的家伙,他不知道碰到了几个,如果个个都要记在心里,他也用不着记别的了。
他侧过头,望着这个昏迷了的灰头发英俊男人。
果然刚才没有看错。
竟然和他有两三分像。
他们从哪里找到的这样一个人?又打算做什么?
“噱头……吗?”
莫时鱼轻声道,“长得相像的姐妹花,在活人拍卖会里总是会被卖的更高价,应该和这是一个道理吧。”
“不过,既然都要相似的人了……”莫时鱼缓缓勾起了笑。
“不如换一个更像的吧。”
白色娃娃从身后的黑暗里爬出来,化作了清冷妖异的白发少年。
他从背后靠近,慢慢地搂住了莫时鱼。
他们都坐在地上,在一个笼子里。
晦暗的阴影下,散乱的白发和灰发贴在一起。
狩猎马上就要开始了。
很快就有面无表情的人走进来,给所有人注射了镇定剂,莫时鱼并没有做抵抗,在逐渐变的黑而安静的视野里,心里的某一层情绪却逐渐清晰。
他以为他已经忘记了。
可如今故地重游,他发现在内心深处,他果然还是恨这个地方。
如果不穿越,他也许根本不知道,这个世界会有这么黑暗的一面。
过去了两年多,这个涂满了血和罪孽的地方,和所有不把人当人的刽子手们,也该付出代价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