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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1章

    两年后。

    雨淅淅沥沥的下,在街道和屋顶笼罩一层薄纱。

    并盛是位于东京西北方的一个小镇,没有太多热闹的景点,购物商业圈只有镇中心那一个。

    常住人口不多,但配套设施完全,这是繁华都市边缘的一个温馨、宜居的小镇,生活节奏缓慢,出生在这里的人很少出去,大多一直住在这里,一代传一代。

    “……”

    将书包举高遮在头顶的女孩踩着水塘一路狂奔,雨越下越大,湿透的马尾贴在脖颈上,她打了个喷嚏,心知自己快感冒了,只好放弃一路跑回家的念头,准备找一个遮雨的地方。

    她四处张望了一圈,这里不是她一直走的路,她对这里不算熟悉。

    又走了几步路,她终于望见了一家小宅子,坐落在一个很窄很深的弄堂里,门虚掩着,窗户是磨砂的玻璃,被厚厚的窗帘盖着,看不清里面。

    门口挂了一个红灯笼,是油纸糊的,在风雨中轻轻摇摆,发出了很微弱的黄色灯光,构成了这条幽深弄堂里唯一的颜色。

    这里什么时候多出了这样一家店?不太像霓虹的风格。

    是什么店呢

    出于好奇,她迎着雨跑了几步,跑到了小宅子的门前,这才看到那大门上除了那大红灯笼,还挂了一个小牌子。

    【有缘者进】。

    只有这一个牌子?连店名都没有?女孩有些惊讶,这样真的做得到生意吗?

    真是一个任性的店长呀!

    虽然这么想,她却不可抑制的升起了好奇心。

    门是虚掩着的,一下就推开了。

    “有人吗?”门外传来了一个女孩的声音,很清脆,很有元气,远远地就能听见。

    女孩走进了店铺,里面的光照很不好,给人逼仄的感觉,她望着店内的陈设,终于反应过来,这里似乎是一个杂货铺。

    两边的货架上堆了许多乱七八糟的小物件,似乎都不太日常。

    女孩一眼看过去,看到了鲜红的八音盒、断口的珍珠项链、古朴的佛牌之类的物品。

    地上铺着地毯,整体倒是不脏,给人一种乱中有序的感觉,看久了还挺有意思。

    只是没有太多活动的空间,她艰难的绕过了地上的一堆书,终于看到了位于最里面的收银台。

    她看到了一个长头发的人趴在一张旧桌子上睡觉。

    后面的墙上贴着一张旧电影的海报,身下放着软垫,周围摆了好几只白色的娃娃,还有一只娃娃在他怀里。

    他有一只手耷拉在桌面上,手很白,很瘦,能看到上面青色的血管,手腕上面有一条十分深的淤红,好像是被用力扼住的痕迹。

    女孩就望着这一幕,只觉得连呼吸声都变轻了。

    估计是察觉到了客人,那人慢慢的动了动,睡眼惺忪的抬起了半张脸,烟灰色的长发像雾一样在背后微微动了动,还有一些散落在他周围。

    “唔……”他慢慢的说,“欢迎光临。”

    声音有些哑,大概是刚睡醒的缘故,但很好听。

    “想买点什么?”

    女孩一下子就紧张起来,她拧了一下自己湿透的侧马尾,连忙道,“抱歉,只是……这看起来太贵重了,我应该都买不起。”

    那青年就轻轻的笑起来,“我卖的东西都只是我捡来的,不值钱。”

    捡来的东西会这么漂亮?像艺术品一样。

    女孩环顾了一圈那些看着不太平常的物件,她发现有些物件上面甚至沾着可疑的猩红色痕迹,比如搁在一旁的那把长骨伞。

    但却奇怪的并不让人害怕。

    好像上面那些可怖的东西已经被净化干净了一样。

    她忽然注意到了什么,拿起了一个绣着花的发绳,上面的花纹流转着清冷的光,在昏暗的室内也极为捉人眼球,绝不是一般的流水线产品可以比的,做工和手艺都是顶尖的水平。

    “真好看呀,绣的是樱花吗……”她真的有些心动,小心的问,“老板,请问这个多少钱?”

    那灰发青年理了理睡得松松垮垮的衣领,懒散的趴在桌子上,眼角的泪痣含着些晕红,“这个啊……你带了多少钱?”

    “我带了……”女孩低头翻了一下口袋,红着脸说,“500日元。”

    “那就500日元。”他这么满不在乎的说。

    “哈伊……”女孩愣了一会儿,“是不是太随便了?”

    那灰发青年勾着唇,“只要我想卖,你出得起多少,我就卖多少。”

    “……”真的是好任性的店长啊!

    女孩就这么用自己的零花钱买到了一根漂亮的发带,还顺便得到了店长泡的一杯热茶,捧着茶杯坐在小店的小凳子上等雨停。

    “我是小春。”女孩爱不释手的捧着发带,仰着头笑得很开朗,“三浦春,我在附近的女校读国一,店长叫我小春好啦。谢谢你愿意让我在这里避雨。”

    灰发青年趿拉着拖鞋,把睡得乱糟糟的头发一股脑束在脑后,抱着娃娃,头抵在窗边看她,“你是光顾生意的客人,这是我应该做的。”

    从这个角度来看,他看起来很瘦,眼睫很长,在沾满雨水的窗户边,一双眼睛特别的好看。

    “而且很久没有普通人光顾这里了,看到你我很高兴。”

    名为三浦春的女孩懵懂的歪了歪头,心里觉得这句话有一些怪,却说不出哪里怪。

    雨淅淅沥沥的下,三浦春知道了店长的名字,不得不说之前她竟从未在并盛听说过这样一个人,这对一个消息极易传播的小镇来说有些不可思议。

    毕竟这样的人只要见过一次,就绝不会忘记了。

    也许店长不太喜欢出门。

    整个店铺都很安静,只有雨水哗啦啦打在窗户上的声音。

    她看到墙上有一幅画。

    上面是三条不同颜色的鱼,白色,黑色,还有黑灰色。栩栩如生。

    这里的一切,无论是门口的红灯笼,还是里面的人,都像什么雨天才会出现的怪谈一样,泛着神秘而动人的味道。

    三浦春忽然有一种自己是误闯进了妖怪的居所的感觉。

    莫时鱼倾过身,手指轻碰了一下她手中那一条淡粉的发带,烟灰色发丝随着他的动作从肩膀处散落,半勾着唇,“它会保护你的。”

    心里竟泛起了一丝凉意。她站了起来,将空了的茶杯放在了桌上,脸色略有些发白,“雨停了,谢谢招待。”

    “不用谢。”

    三浦春脚步略快的离开了这个小店铺。

    莫时鱼送走了一个难得的客人,伸了一个懒腰。

    他泡了一碗泡面呼噜噜吃完,含了一颗清凉糖,然后就抱着娃娃又缩在了收银台的小摇椅上。

    时间还早,他趴在桌上想再睡一觉,身体却被一个冰凉的怀抱圈住,他睁开眼,有些疑惑地,“舍雨?”

    话音未落,眼前就忽然暗了下来,莫时鱼立刻本能的侧过头,随即就感到什么温热的、湿润的触感一点点的舔着他的唇角。

    他眼睫颤抖了几下,却没有反抗。

    一个身影从空气里显现出来,像一只忽然出现的鬼一样,对方抱着他的脖子,其中一只手腕上挂着一副银色的手铐,手铐随着他的动作在空中摇摇晃晃,发出叮铃铃的声音,叫人脸红的紧。

    他一双赤裸的腿分开跨坐在他的两侧,几缕汗湿的黑发垂落下来,吐出了含糊不清的呢喃,“还没做完……”

    莫时鱼抱着对方,带着怜惜和无奈共存的情绪,“别演了,你现在很清醒吧。”

    小莫在他耳边低低的笑,眼眸漆黑,“谁让你总是不让我做到最后一步。还有,你又叫错名字了。”

    莫时鱼说,“我要治好你的精神问题,不是纵容它。”

    没错,小莫就是那个小莫。

    过去没有穿越的莫时鱼,死在异国他乡地下室的小莫。

    在莫名其妙的在精神体里发现小莫虚弱的灵体后,莫时鱼简直百思不得其解,但既然发都发现了,他就必须养好他。

    小莫的状态大概是三个马甲里最差的那个。

    他的灵体需要温养,哪怕莫时鱼给他抽了一具马甲,他也必须阶段性的回到莫时鱼的精神体里,在巢母的巢穴里休养生息。

    如果仅仅如此莫时鱼倒也不会如此担忧。

    小莫的身上有瘾。

    严重的瘾。

    过去的经历在他的身上留下了无法磨灭的痕迹,哪怕他已经死过了一回,曾经的烙印仍如附骨之疽。

    莫时鱼不会阻止小莫那肌肤饥渴症一样的舔舐和亲密举动,和之前他犯起瘾来那疯狂杀人和自残的模样相比,现在的小莫已经被莫时鱼养的好了很多了。

    互相之间的亲密接触可以在小莫犯病时缓解他的瘾。

    为了救他,莫时鱼只能纵容。

    从一开始的无比羞耻到现在的习以为常,也没过去多久。

    他们共享了同一张脸,只小莫比他小两岁,还留着大半的乌发,眼瞳漆黑,比他更像过去那个无忧无虑的自己。

    他们两个耳鬓厮磨,简直刺激到家了。

    莫时鱼觉得自己心理承受能力从没这么高过。

    就是这小子开始越来越蹬鼻子上脸,现在哪怕没有犯瘾的时候,还是喜欢贴着他干点这这那那的事。

    “舍雨也在啊……”

    小莫偏过头,勾着眼角吃吃的笑,一双漆黑的眼珠子像厉鬼一样,阴冷到一点温度都没有。

    “你说呢?”低哑的少年音,白发少年一点点攀在他的身上,不甘的托起他的手,用脸颊轻蹭着他手腕上的一圈淤红。

    莫时鱼觉得自己宛如一块岌岌可危的起司蛋糕。

    “这是覆面留下的。”小莫看着那一圈红,意味不明的说。

    “覆面……”舍雨重复了一遍。

    “够了你们。”莫时鱼是真不想和自己聊这些话题,他一把把手抽了回来,然后把身上不好好穿衣服的小莫扔了下去,扔给他一条裤子,就一个人心累的去里屋睡觉了。

    这一觉睡到了晚上7点多。

    睡梦中他听到门外传来了一些喧闹声,他一睁眼,就看着一个棕发的少年探着脑袋进来,他的肩膀上坐着一个穿着黑色西装、胸前挂着黄色奶嘴的婴儿。

    “小鱼哥。”沢田纲吉笑得很温柔很大空,“刚睡醒吗?”

    “唔。“莫时鱼陷在被窝里呆滞的说。

    从斯洛伐克离开后,已经过去了两年。

    这两年,他时不时的大半夜出门,在世界各地净化他发现的污染,因为没地方处理这些净化后的污染物件,他经营起了一家小店铺。

    除此之外,他不爱出门,只有沢田纲吉会过来看他。

    第112章

    莫时鱼呆滞的从堆在一起的被子里露出了一个脑袋,一脸睡出来的红色印子。

    “纲吉君,你放学了呀……”

    “早就放了。”沢田纲吉进了门,把他从床上拉下来,然后拉开了窗帘,打开窗户,让新鲜的空气进来。

    莫时鱼耷拉着眼皮,被沢田纲吉推去洗脸刷牙,然后窝进了他那个小小的收银台桌子里,慢吞吞的用手指梳理那头乱糟糟的长发。

    一直到沢田纲吉打开给他拿的饭盒,看着里面的饭团和烤红薯发了一分钟的呆,才终于回过神来,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

    哦,已经晚上了啊。

    “一直睡觉会变傻的,时鱼哥。”

    沢田纲吉找了个凳子坐下,看着曲着腿窝在墙角的莫时鱼啃红薯,这是莫时鱼昨天特意要求的,于是沢田纲吉放学后专门骑着单车去唐人街买了带过来,因此来的晚了一些。

    看着灰发青年满脸幸福的啃甜滋滋的冒着热气的红薯,十三岁的棕发少年叹了口气。

    真是懒得像一只猪仔一样。

    两年前,莫时鱼在斯洛伐克大闹了一通,一夜之间满世界都是爆开花的死人,他的危险等级也成功在各国政府直接升到了SS高危级。

    那天死的很多人都来头不小,毕竟谁都没想到巢母竟然能顺着网线爬过来杀人,一时间,全世界各大势力都在动荡不堪,但混乱的同时,所有人都异常默契的一起疯狂寻找失踪的巢母,誓要将他占为己有。

    偏偏罪魁祸首杀完人就躲了起来,任凭外面世界闹翻了天,再也没出现过。

    当时很多人都在痛骂莫时鱼是个刽子手,一个脑子坏掉的疯子,怕不是正躲在暗处看着他们狂笑。

    只有沢田纲吉知道,两年前敲开了他家大门的莫时鱼是什么样子。

    刚成熟就太过勉强自己的巢母浑身的皮肉都是被撑裂开溢出的血液,连一头柔亮的灰发都被血和汗浸透了,色泽靡烂的纹路蔓延了全身。

    他像一只刚从母亲身体里血淋淋分娩出的幼兽,浑身细细的发着抖。

    把门敲开后莫时鱼就昏了过去,一周后才挣扎着醒来,沢田纲吉把他藏在家里,和斯米诺他们一起精心养了好几个月,才堪堪让虚脱的巢母恢复了过来。

    也许是一次性杀了太多人,为了消化这些人化作的肉蜜,莫时鱼变得格外嗜睡。

    沢田纲吉不放心,在莫时鱼离开他家,在周围开了家小店安顿下来之后,还是几乎每天都会来看他,投喂食物,以免莫时鱼自己把自己饿死。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前进,就是偶尔,沢田纲吉发现从床上醒来的莫时鱼会从骨子里透着一股湿漉漉的,慵懒而潮热的感觉。

    简直像被窝里还藏了一个人一般。

    可是怎么找也找不到。

    棕发暖眸的少年目光在莫时鱼脸色、脖颈上转了一圈,不动声色的皱了皱眉,又缓缓松弛开。

    无论如何,他觉得对方能过上这样平静的日子,真的很好。

    当然,如果莫时鱼能偶尔出去转一转,不要天天窝在家里就更好了。

    “我今天做到了一个生意呢。”莫时鱼捧着热乎乎的红薯,很高兴的和沢田少年炫耀。

    “诶,有客人来吗?”沢田纲吉惊奇的问。

    “是个可爱的小姑娘。”莫时鱼说,说完他晃了晃头,似乎有些苦恼,“不过,总觉得她好像有些慌慌张张的,是我哪里招待的不好吗?”

    沢田纲吉摇头,“也许是因为最近并盛不太平,她想早点回去。”

    “发生什么了?”莫时鱼吃饭的动作一顿,有些警觉的扬起眼,这个万年不变的宁静小镇一旦发生变化,大概率就是家教剧情开始的时候了。

    坐在一旁宝宝椅上的里包恩动作优雅的啃着红薯,“最近并盛发生了杀人案。”

    莫时鱼愣了一下。

    沢田纲吉趴在桌上,暖棕色的眼睛有些暗淡,“最近发现了好几具尸体,凶手还没抓到,所以最近学校放学的时间都变早了,就为了让学生早点回家——我来就是为了和你说这件事,时鱼哥,最近小心一些,晚上记得把门锁好了再睡。”

    莫时鱼倒是不怕,他在意的是沢田纲吉这句话的未尽之意,“那你呢?你要去抓凶手吗?”

    “当然。”里包恩睁着黝黑无比的眼睛,缓缓地勾起了一个笑,“保护周围的民众也是黑手党Boss的责任。”

    “什么嘛,把收保护费说得这么正义……”棕发少年默默地吐槽。

    “……”莫时鱼眼睛动了动,没有开口。

    一年多前,里包恩就正式在沢田纲吉家住了下来,训练沢田纲吉成为彭格列十代目。从此各式各样的家族成员纷至沓来。

    这期间发生了种种莫时鱼为了孩子自尊不愿回忆起的往事——比如他经常知道小纲吉今天穿了什么颜色的内裤。

    里包恩勾着唇看他,无光的眼睛在帽檐下若隐若现,故作狡黠的说,“刚上初中的孩子为了保护大家,半夜出门寻找连续杀人犯,作为大人却待在温暖的房子里享受夜晚,你觉得呢,小莫先生?”

    莫时鱼朝他翻了一个白眼:“……你这家伙,真是把自己摘得一干二净。”

    沢田纲吉也立刻睁大眼睛,颇为不忿的说,“不要让时鱼哥卷进这种危险的事啊里包恩!”

    里包恩发出了一声好听的笑,“嘛,说的也是。”

    时间接近晚上八点,没有聊多长时间,一少年一婴儿就准备起身离开了,里包恩在推门之前回头看了一眼莫时鱼。

    “再漂亮的筋骨不偶尔动一动,也会变得迟钝。”

    “这次只是处理并盛内部的家事,没有外部势力参与,如果你想来,随时可以。”

    莫时鱼撑着头,朝他勾起了弧度优美的嘴角,“我会考虑的。”

    门被悄然阖上。

    莫时鱼把晚饭三两口吃完,把碗筷刷了,然后趴在桌上,目光没有焦距的停在面前满架子稀奇古怪的物品上。

    “动一动吗……”他低声呢喃了一句。

    明明一开始,他只是为了遮掩行踪,才闭门不出,但如今已经过去了两年,只要将这头显眼的灰发遮掩住,借助斯米诺的瞬移异能,莫时鱼可以出现在世界的任何地方,不被任何人注意到。

    但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出门,几乎只为了将角落的污染物引出来,净化后带回这里。

    除此以外,就没有别的想做的事了。

    莫时鱼不知道,也懒得想,自己还可以做什么。

    在他自己搭的小屋里,不分白昼黑夜,他可以一直住下去。

    一双皙白手臂从背后的黑暗里伸出来,搂住了他的脖子,那本该如艺术品一般的手臂上却是淤红和针孔的痕迹,想被硬生生摔出裂纹的白玉花瓶,一道低哑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听起来很有趣。”

    似乎是有些难以忍耐喷洒在耳边温热潮湿的呼吸,莫时鱼微微偏了偏头,“小莫感兴趣吗?”

    “我感兴趣的是你……”小莫低低的笑起来,“要不要和我比试一下?谁先抓住犯人,今晚就由谁做主。”

    “为什么我要和你比这个。”莫时鱼吐槽,“而且这赌注听着就不太妙……”

    “来吗?”

    莫时鱼叹了口气,再抬起眼时已经笑了起来,“来啊。”

    打破小镇宁静的杀人案,死者多是长相漂亮的年轻人,几乎都是在半夜喝完酒回家的途中被凶手杀死。

    莫时鱼随手戴了一副黑框眼镜,扯了一下衣领,就出门了。

    “去哪儿?”小莫问了一句。

    莫时鱼很自信的宣布,“当然是去酒吧钓鱼,一钓一个准。”

    小莫看着他离开,从黑暗里显出了实体,他走了几步,脚步略有些瘸,一只手腕上垂落着一个摇摇晃晃的银色手铐,略长的黑灰挑染发,脸色苍白孱弱,露出一双漆黑眼睛像鬼魂一样阴冷,又似乎隐隐约约透着浓稠的情色淤红。

    【监狱长SR】

    【你是一手遮天的监狱长,身上脸上各处都缠着绷带,疑似毁容的高位者,从未用真面目示人,关押犯人是你的本能,虽然腿瘸了一条,可能跑不赢犯人,但只要有证据,即可自动关押。】

    “小鱼……”小莫缓声说,勾起了森森然的、甜蜜的笑。

    “别喝醉了,被大尾巴狼叼走啊。”

    第113章

    走过一家便利店时,三浦春看了一眼玻璃内的自己。

    一身普通的校服,高高的侧马尾垂落到肩膀上,拢着厚厚的围巾,脸色略有些苍白。

    少女的手指抚过发丝,系在她头发上的发带是绣着樱花的手工织艺,是她在挂着红灯笼的店里买的发带,被少女手指灵巧的编进了发丝里。

    当时店内昏暗,没有看出来,如今她才发现,原来这条发带上还缀着细细的银粉,灯光下照着,给人清纯之感的同时,泛起了一丝尖锐的冷光。

    “果然舍不得丢啊……”三浦春沉迷于发饰的美色无法自拔,好一会儿才苦恼的揉了揉头,觉得自己快被迷昏头了,又将围巾裹的紧了一些。

    明天去问问阿纲先生,也许他会知道些什么吧。

    两年前被死气状态的沢田纲吉救过一次后,总是对沢田纲吉有着迷之信任的小春如此想。

    不过灰色的头发,真是少见啊。她心想。

    现实里没几个人的头发是那样的颜色,在黑暗的房间里似融非融,特别的漂亮。

    不过总觉得似乎在哪里见过……

    “啊!“她忽然睁大眼睛,左手敲在右手手心上,“我想起来了!”

    “那位店长是演红衣服僵尸的东方演员!”

    怪不得觉得眼熟——三浦春越回忆越觉得没错,特别是头发的颜色,是他没错了。

    两年前,全球院线上映了一部好莱坞系列电影,由克丽丝温亚德主演,一经播出就火爆全球。

    里面有一个红衣服的东方僵尸配角,一身红衣,黄符遮面,鬼气森森,偏偏那黄符下半遮半掩的面容让人食髓知味,一头灰发如同烟雾,血淋淋、甜津津的影子,一经播出就被无数人追捧为梦中情尸,圈粉无数。

    可除了这一部电影,这位很有潜力的演员再没有了新作品。

    爱他的粉丝大多长情的很,一直到今天,全世界范围内还有相当一部分死忠粉,文站二创作品经久不衰,自发举办的线下活动有很多很多,男女粉丝比例相当均衡。

    简直是让别的明星羡慕嫉妒恨的粉丝粘性。

    三浦春曾看过他的海报,但说实话她还挺怕这种鬼啊尸啊的题材,所以没有仔细去看过原版电影。

    因此才花了这么久才回想起来。

    所以这只是一位不太愿意被打搅生活的隐退明星?她竟然和这样的大明星住在一个小镇?还正好碰到了?

    她有些不敢置信,这实在是太过不真实了……那真的是明星本人吗?

    三浦春心事重重的在路边站了一会儿,便看到一台的士穿过漆黑的长夜开了过来。

    的士停在了她的旁边。

    三浦春有些疑惑的看着司机的窗户拉了下来,露出了一张满脸不认同的中年人面孔,“小姑娘,这么晚了还不回家?”

    “哈伊……小春马上就到家了呢!”三浦春愣了一下,随即眉眼弯弯的笑起来,她摆摆手,“大叔不用担心哦!”

    “最近晚上不安全——“那司机说,“别走回去了,我捎你一段吧。”

    三浦春刚想说什么,目光忽然凝在了的士后面的空街上。

    黑暗,安静,无人的幽深小路。

    有一个瘦高的人影,慢慢从小路深处的黑暗里走了出来。他穿着雨衣,戴着兜帽,看不到面孔,手里似乎挂着什么东西,叮铃铃的,走的极为古怪的缓慢,一点点的挪着步。

    正径直朝三浦春的方向走来。

    三浦春的呼吸颤抖起来,她忽然有些握不住手里的书包。

    她只是上了一个补习班,现在才八点出头……

    “小姑娘,快上来!”那的士司机低声喝道,“别傻站着了!”

    他紧紧盯着后视镜,显然也发现了那不断往这里靠拢的人影。

    “快啊——”

    三浦春来不及多想,飞快的钻进了的士里。

    下一秒,的士启动,在巨大的引擎声中一个甩尾呼啸而去。

    那人影站在原地,随着的士的远去而缓缓转动脖颈。

    并盛的夜晚并不热闹,八点以后大多数人已经回到家里休息,只有藏着几个酒吧和□□的那一条街是有人气的。

    一推进酒吧的大门,震耳欲聋的音乐就让人忍不住皱眉,纸醉金迷的灯光,吧台的酒保手指灵活的快要把调酒杯晃出花来。

    已经喝了半瓶威士忌的莫时鱼拒绝了第5个来搭讪的人。他戴了一头黑色的假发,好像有点过敏了,但隔着一层假发挠也挠不到。

    真难受啊。

    他垂着眼心想。他最讨厌假发了,还是宅在家里舒服。

    舍雨化作的娃娃趴在他头顶,看上去为他的想法痛心疾首似的,用软软的尖尖给他揉头发。

    还是痒。莫时鱼抱了抱娃娃,握了握他的尖尖。

    舍雨的娃娃脑袋歪了歪,爬到了莫时鱼身前的桌下面,几秒后,一个白发清冷少年从桌子底下显现出来,顺着莫时鱼的腿往上爬到和他眼睛对着眼睛,“……”

    背景是群魔乱舞的舞池。

    舍雨将手指顺着假发的纹理,替他按摩了一会儿。

    莫时鱼眯起眼睛,伸出手,亲密的环抱着他,“你在担心小莫乱来吗?”

    “他很疯狂。”舍雨说,“这两年,他犯下了很多没必要的杀戮。”

    莫时鱼沉默了一会儿。

    莫时鱼虽然自己赖在家里一动都不想动,但他的三个马甲都还挺活跃,覆面在阿美莉卡,舍雨和小骸在一起,小莫则是一个人。

    他杀的人能按箩筐来算。

    亏小莫还办了一个监狱,里面就没几个活着出来的,统统被他判死刑。

    舍雨接过莫时鱼的酒杯,凑近了一些,将杯沿抵着后者的唇,忽然倾斜了一下杯子。

    酒液顿时沿着杯口流出。

    “……”莫时鱼始料未及,下意识咽了好几口,被辣的眼角发红,半仰着头,来不及吞咽的冰凉酒液顺着下巴滑落下去,被舍雨一丝不留的轻轻舐去。

    “不要答应他。”舍雨说。

    莫时鱼的指尖扒着身下的凳边,半蹙着眉,不知是难受还是快乐的样子。

    等这杯酒倒完,他的嘴角已经被舔的湿润。

    回过神的莫时鱼神色抓狂的把舍雨拎起来,放在了旁边的椅子上,红着脸往周围看了几眼。

    没人往这里看,估计是舍雨用幻觉遮住了他们的身影。

    莫时鱼回过头,对着舍雨一脸严肃的说。

    “小莫现在的身体依赖只是暂时的,而且已经快好了。我相信我们的关系在往正常方向发展。”

    “还有舍雨,不能这样,不要和小莫学坏了!”

    舍雨盯着他,默默地:“我才没有学坏……”

    ……

    酒吧里的目光或多或少往这个方向飘,黑帮的人过来问他要不要去楼上做客,被莫时鱼委婉拒绝了。

    “还是不对……”

    拒绝了第六个搭讪的人,莫时鱼都快在这里喝到断片了,还是没有蹲到杀人犯。

    因为几个死者几乎都是夜晚从派对回家时被杀死,他认为杀人犯是在酒吧里物色猎物,应该没有问题才对。

    但他没有感觉到杀人犯靠近他。

    以他的体质,这一点很奇怪。

    除非,杀人犯不在这里,已经开始行凶了。

    正想到这里,他的耳边忽然想起了一道声音,似乎有人在亲吻他的头发,带着些轻笑的,“我找到他了。还有舍雨,不准说我坏话哦。”

    抬起头的舍雨面无表情。

    “什么?”莫时鱼一愣,“这么快?”

    那声音轻哼,语气里又带着些刻骨的愤恨,兴奋而餍足的痴痴道,“是犯了错的坏蛋呢,我要把他的肠子掏出来……用来装饰我新买的鱼缸,好不好?”

    莫时鱼:“……”

    快好了吧,嗯。

    第114章

    “呼,呼……”

    血珠从蹦裂的虎口里渗出来,坠落到少女的面颊上,划出了一道鲜明的血线,流到了她身下的深色座椅上。

    三浦春听到了自己恐惧的颤抖的呼吸声。

    刚才一瞬间,她以为自己要死了。

    那刀光直直朝着她脖子而来,却并没有伤害到她,反而是……

    沾着血的匕首“哐当”一声掉落在车里,戴着鸭舌帽的司机捂着手,痛苦的低叫,“怎么……回事……”

    “……”他抬起了狰狞的面孔,“蠢丫头。你做了什么?”

    三浦春缩在后椅的角落里,本能的摸了摸面颊,看着指尖染着的血,眼里是不知所措和恐惧惊慌。

    发生了什么?

    漆黑的树影从车窗外压迫进狭窄的车内,映在少女的发间,粉色发带在黑暗里闪着妖异的银光,宛如有生命一般缓缓流动。

    那人阴沉着脸,低头捡起了刀。

    三浦春忽然回过了神,她慌乱的摸索着,手指发着颤发去拉车门把手,可锁死的车门根本无法从里面拉开。

    “阿纲先生……”

    她满脸泪水,恐惧的一声声呼唤她最信任的人。

    “真可爱啊。”杀人犯在身后低笑,“阿纲先生是谁?你的小男友吗?”

    “哦,我想起来了……”他歪了歪头,忽然咧开嘴,“是沢田家的孩子吧,他也很可爱……”

    “一个小小的镇上这么多极品,真是赚翻了。”

    “随便杀一个司机,找一台计程车,说几句话就相信我坐上来了,小姑娘,你没发现我和车里的照片不一样吗?”他拿着匕首,忍不住哑声笑起来。

    “警察估计要抓我了,这大概是我最后一次玩乐了,我要好好把你分解成小块……”

    “呜……”在被杀人犯抓住脚踝的时候,三浦春用力蹬了一下,跌到了前座,慌乱间手肘按到了喇叭上。

    “嘟——”单调刺耳的喇叭声回荡在深夜的树林里。

    杀人犯毫不在意的一咧嘴,粗鲁的将她翻过来,抬起了刀,毫不留情的朝她柔软的腹部当头落下——

    三浦春绝望的闭上眼。

    一瞬间,她感受到刀尖与皮肤相触那阴凉尖刺的触感,让人不寒而栗。

    她以为自己被刺中了。

    直到她听到了杀人犯痛苦的呻吟声。

    她睁开了颤动的眼,垂下头,只见她本该被刺中的地方,缓缓勾勒出了一芯银粉色的樱花,像在雪地落了一点妖异的浅粉。

    刀尖碰上那花的纹身,如同撞上了一个屏障,某种巨大的反力冲的匕首脱了手,杀人犯的虎口迸裂开,鲜血再一次流了下来。

    他怨毒的咒骂,“搞什么?为什么刺不进去——”

    话音未落,下一秒,车窗玻璃被砰的击碎。

    有人?!

    在四碎的玻璃片中,杀人犯惊吓的回头,正对上一张探进来的艳鬼一般的脸,大半缠着破败的绷带。

    “证据确凿。”那人掀起了嘴角,低哑的说。

    他看着车内的景象,反手拿起一块玻璃,当头刺进了杀人犯的眼窝里,在刺耳惨叫声里嘻嘻笑道,“你有罪——”

    “啊!啊啊!”杀人犯捂着眼睛,尖叫声几乎要刺破人耳膜。

    三浦春呆呆的看着这个人松开手,将那块尖锐的玻璃留在杀人犯眼睛里。

    浓稠的血液从他手心里汩汩流出,很快沾满了他的一整只手。

    瘦高,叮铃铃的挂件声音,身形体态有些像她之前看到的,巷子里的人影。

    是那个人……跟过来了。

    这人毫不在意的从破开的窗户伸手进来,用手指摸索着打开了车门锁,然后打开了门。

    冰冷的寒风霎时呼呼的吹了进来。

    他看都没有看一眼三浦春,用锁链勾住了杀人犯的脖子,把倒在车里的杀人犯从车里拖到了外面。

    杀人犯摔在地上,满脸惊恐的想往后挪,却根本没有力气。

    “……”

    小莫背对着车,瘸着腿慢慢地走过去,银色的手铐挂在他骨头凸起的手腕上,随着走路在腕间摇摇晃晃。

    三浦春望着这一幕。

    她忽然异常清醒的意识到,无论来人是好是坏,这也许是她逃跑的唯一机会。

    心里闪过这个念头的一刹那,她当机立断,蹑手蹑脚、几乎无声的下了车,找准了一个方向跌跌撞撞的跑了出去。

    “……”

    小莫微微偏了偏头,目光在女孩脑后的发带凝了一下。

    和之前货架上的样子相比,此时发带上的樱花少了一朵。

    7个月前,他们发现了这根发带,彼时发带已经杀了三个人,最后一个使用者是一名名气不小的芭蕾舞者。

    作为污染物存在的时候,发带上绣的樱花会会一点点蔓延到了佩戴者的身上,蚕食佩戴者的血肉,让人痛不欲生,又无法逃离,直到佩戴者的身体里不再是内脏,而是长满一肚子妖艳的樱花。

    莫时鱼把发带带回了店里,自己戴了一个星期,把发带净化完毕。

    如今,樱花依然会爬到人的皮肤上,却是化作了护盾,抵挡住了一次致命攻击。

    女孩柔软的腰腹上长了那妖艳的花纹,像艺术品一般。

    “真美啊……”他有些病态的笑起来。

    小莫承认,他是故意的。

    他一直跟着他们,冷眼看着那女孩差一点被杀人犯的刀捅进肚子,直到见识到了发带的作用后,才终于出了手。

    这就是成熟的巢母,那让人痴迷的,净化污秽的力量。

    小莫动作轻柔的掰开了杀人犯的嘴,摆弄着他的脑袋,拉开车门,让他趴在地上,张嘴咬住车子的踏板,抬起一只脚踩在了他的后脑上。

    他没有来得及成为的样子。

    杀人犯被锁链勾着脖子,仿佛被下了定身术一样动弹不得。

    加在后脑上的力气越来越用大,牙齿咯吱咯吱的断裂开,满嘴的血腥味,他恐惧至极的发出了“呜呜”的呜咽声。

    “小鱼……”满身绷带的青年眼尾像喝醉了一样眯着,迷恋的低语,“也净化一下我吧。”

    沢田纲吉隐隐约约听到了女孩的哭声。

    他立刻停下了脚踏车,额头燃起了普通人无法看见的金红色火焰,表情变得冷然,寻着声音仔细聆听。

    “这声音,是小春吗?”

    里包恩压了压帽檐。

    沢田纲吉只花了三十秒不到就找到了脸上身上都有血、踉跄着奔跑的三浦春。

    “小春!”

    三浦春看到他,眼泪顿时流了下来,“阿纲先生——”

    沢田纲吉扶住了她,暖色的眼里一瞬间闪过了一些酷烈的东西,他温声道,“小春,是谁做的?”

    三浦春指了一下身后,眼睛红红的,语言混乱的说,“出租车……出租车的司机……他快杀了我的时候,有一个人突然出现,我逃走了……”

    沢田纲吉顺着她的手指,望着漆黑的来路。

    “里包恩,小春就交给你了。”他轻缓的说。

    里包恩轻哼一声,“真会使唤人。”

    年轻的彭格列十代目扔下了他心爱的脚踏车,身影一晃就消失在了原地。

    阴沉的月光照在地上,穿过了漆黑的树林,沢田纲吉已经看到了一个瘦高的背影。

    身上大部分都缠着绷带,一头乌发里掺着几缕眼熟的灰,对方听到了那轻微的声响,回过了眼,看向了他,却丝毫不影响他下一步的动作。

    “……”

    沢田纲吉看着他居高临下,狠狠地踩了下去。

    杀人犯咬着台阶的嘴角猛地撕裂开,瘫软的手脚剧烈的震颤了几下,彻底不动了。

    鲜血和脑浆顺着他血肉模糊的嘴角漏了出来。

    棕发少年的眼眸加深,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望着这极为残忍的一幕。

    是谁?

    出现在这样一个小镇里。

    那人微微翘起唇角,笑声里藏着扭曲快意的,艳鬼一样的声音,“喂,我好看吗?”

    沢田纲吉看着他缠着破败的绷带,透出阴冷和艳色的乌眸。

    “这是送命题吗?”他礼貌的问道。

    “也许吧。”小莫低低的笑,“因为无论怎么选都是有罪的。”

    莫时鱼在意识到自己大概赢不了小莫的时候,就在酒吧里摆烂了。

    “小鱼,我捉住杀人犯了。”他听到了小鱼在脑海里说话的声音,兴致盎然,很高兴的样子。

    “好吧,看来是我输了。”莫时鱼坐在酒吧的角落里,感受了一会儿,脸色忽然变了变,“你受伤了?”

    “没有哦。”小莫坐在楼顶,俯瞰整个安宁的城镇,手里是一块灼烧了一半的绷带,他轻快的笑起来,“只是发现了一些有趣的事。”

    “比如?”

    “比如原本以为可爱无害的小奶猫,其实是收起獠牙、藏起偏执的大boss。”

    小莫低头摩挲了一下那半截绷带,低笑了几声,毫无留恋的松开手,任由它随风而去。

    莫时鱼露出了疑惑的神情,小莫却没有继续说下去。

    “来玩游戏吧。”

    “玩什么?”

    “捉迷藏。”小莫说,“我想玩,好痒。”

    莫时鱼喝完了最后一口酒,站了起来,“时限到?”

    “太阳升起的时候。”小莫晃了晃腿,“好吗?”

    “好。”莫时鱼转身离开了酒吧,身影一拐进了黑暗的小巷子,他的脚步逐渐加快,侧身撑墙,脚底骤然发力,翻身越过了围墙落地,飞奔起来,身影如同月光下捕猎的成狼。

    “呜哩呜哩——”

    远处,刺耳的警笛声响起,划破了沉寂的黑夜。

    天空中飘过了一层厚厚的乌云,把月亮遮住了。摇晃的树影被拉的很长,深夜的街道延伸出去,幽深的黑暗仿佛要吞噬人的野兽。

    今晚注定是一个不平静的夜晚。

    小莫口中的捉迷藏,是转移注意力,缓解犯瘾时痛苦的一种办法。

    但也只有和莫时鱼一起玩的时候是有用的。

    街道上没有行人,只有路灯一闪一闪的。

    莫时鱼无声的跃上二楼,扒住了一处寿司店楼上的窗户栏杆,正准备翻过去,身后的窗户忽然被推开。

    他回过头,和一个初中生模样的黑发少年面对着面。

    少年似乎吓了一跳。

    莫时鱼怔了几秒没有说话,动作也僵住了。

    一头劣质的黑色假发如同一团泼墨在风中凌乱的飞舞,时而掠过他阴郁美丽的眉眼。

    黑发少年眨眨眼,似乎是在看着他,琥珀色的瞳孔在昏黄的灯光下有些模糊,似乎藏着极深的阴影。

    半晌,他露出了天然的笑容,洁白的牙齿一晃眼,“欢迎光临,不过吃寿司的话是在一楼哦。”

    瞧这话说的,要不是莫时鱼正见不得人似的攀在二楼窗外,还以为自己只是正常走错了门,需要他引路呢。

    这反应太不正常了。

    “……我不吃寿司呢。”莫时鱼望着他,轻缓的说。

    “啊咧?”山本武歪了歪头。

    莫时鱼曲起指节,敲了敲他的窗户,“笃笃”的轻缓两声,看着对方,烟灰色的眼眸浓烈到化不开。

    “有人在追我,可以让我进去歇歇脚吗?”

    背景是震耳欲聋的警笛声,山本武望着他,半晌他慢慢侧过了身,“好吧。”

    莫时鱼朝他一笑,单手一撑就翻了进去。

    ……

    映入他眼帘的是一个普通初中生的房间,不算大,很有生气,书桌上摊着作业本,有很多棒球的器具。

    小纲吉的朋友,莫时鱼知道,但仅限如此了。

    他不怎么出门,沢田纲吉没有带过除了里包恩之外的人来,所以莫时鱼只是见过一两面,其实没有认识过他的朋友。

    山本武找了一个杯子,接了点水回来递给他。

    他看着那个坐在自己房间的角落里的青年。

    戴着假发,乌黑的发丝凌乱的披在身上,让人头发发麻的脸,身上有一些酒的味道。

    他莫名其妙的闯进了自己的家,现在正好奇的打量自己的房间,用一双烟雾一样的灰色眼睛。

    攀附在人的窗户外,要敲窗户得到主人的允许才进来。

    仿佛什么黑夜里出现的怪谈一样。

    山本武把水递过去,看着对方抬起一只苍白的手接过,“谢谢。”

    “不用谢。”山本武笑着说,“哥哥,你是杀人犯吗?”

    莫时鱼缓缓侧过头看他。

    那少年还是一脸开朗的笑,仿佛问出这个问题的不是他一样。

    莫时鱼玩味的笑了一下,慢慢地说,“是。”

    山本武想了想,又说,“那你是这一次并盛杀人案的杀人犯吗?”

    莫时鱼看着他,“不是。”

    黑发帅气的少年点点头,竟然就这么放心的笑了起来,“这样啊,那就好。”

    哪里好了?莫时鱼望着他,忍不住笑了起来。

    “我忽然想吃寿司了,”他轻声问,“我会付钱的。”

    “唔。”山本武说,“那我去楼下看看……给你拿一些上来?”

    他直觉这青年大概是不会像普通客人一样,乖乖坐在店铺里的桌子前吃饭的。

    “好。”

    “你叫什么名字?”山本武听见他问。

    “山本武。”

    黑发少年开朗的说。

    第115章

    山本武把寿司端上来,还顺便拿了一双筷子。

    他看着这青年低着眼安静的进食。

    嗯,筷子用的很地道,应该也是亚洲人。

    他来自哪里?为什么被人追?又为什么称自己是杀人犯?

    他真的是杀人犯吗?

    山本武坐在椅子上,看着坐在地上低着头的青年。

    长长的墨色假发披散下来,缺乏血色的侧脸,垂落的眼睫,使他像个没有被用心对待的人偶娃娃。

    是的,他身上有一种曾被人伤害过的气质,说不清,道不明,却让人无法放下。

    明明看起来年纪很轻,却似乎藏着许多不为人知的过往。

    山本武好奇的问,“是谁在追你?”

    莫时鱼掀起眼皮,轻轻摇了摇头,“秘密。”

    秘密?山本武看他淡然的样子,似乎半夜被追到攀在人窗户上,对他来说并不是一件那么要紧的事。

    很有意思。

    莫时鱼慢慢地捋着那头让他头皮发痒的假发。

    这顶假发也是一个低级污染物,是他从一个塑料模特头上薅下来的。

    戴上假发会让人逐渐变成人偶,净化后,它的作用改成了让佩戴者犯痒过敏,但取下后症状会逐渐消退。

    它唯一的优点是和莫时鱼以前的头发颜色很像,都是很浓很浓的正黑,本来很得莫时鱼喜欢,偏偏它总是四处乱翘,不好打理,怎么梳都梳不好,添了几分廉价感。

    真是一个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东西,放在店里卖绝对会被客人7天无理由退货,所以只能收着自己用。

    山本武看着他思考了一会儿,忽然恍然大悟,“难道是那个杀人犯在追你?”

    “……不是。”莫时鱼放下了手,勾着一点笑意摇头,“杀人犯已经死了。”

    “啊咧?”你是怎么知道的?

    山本武没有问下去。

    过了一会儿,他兴致盎然的勾起了笑容。

    “果然很有趣啊。”

    “就这个反应吗?”莫时鱼歪着头问。

    山本少年很轻快的摇头,“我知道的,这是游戏吧,就像我玩的黑手党游戏一样。”

    偶尔会有人死去的那种游戏。

    窗外的风刮得更加猛烈了一些,砰砰的撞着窗。

    莫时鱼默默地心想彭格列家族牛逼。

    “看来你已经是知情者了……”他放下筷子,站了起来,靠近了一些。

    “有人要把我抓进牢里关起来。”莫时鱼把一绺头发捋到脑后,在他耳边很低很低的说,“假如有人来问,请不要把我透露出去。”

    他把一个东西轻轻的放在了少年的手里。

    “这是饭钱,再会。”

    山本武歪了歪头,看着他打开窗,翻身出去,竟也没有阻止,而是挥了挥手,“好,放心吧,我知道啦。”

    天然?莫时鱼心想。不,这绝逼是天然黑啊。

    看着那青年的身影消失在窗子后,山本武低头看着手心的东西。

    是一只秋田犬的挂件。是用树脂做的,一双黝黑湿润的眼睛在无声的望着他。

    过了一会儿,窗户被咚咚的敲响了。

    山本武愣了一下,把一道题也不会写的作业本扔到一边,随手拿起棒球棍,推开了窗。

    一只缠着绷带的手伸了进来,扒住了窗户。

    “请问……”一道干涩的,好像喉咙受过伤的声音响起,“刚才有人来过吗?”

    黑发少年眨了眨眼睛,望着来人和恐怖片一般的扮相,面不改色的说,“不知道呢,这里是寿司店,一直都有客人来呢。”

    小莫把脸贴在冰冷的窗户后面,绷带后的唇勾起,笑容和鬼魅一样,语气冰凉甜蜜,“我说的是,来你的房间。”

    他用目光搜寻着房间,轻声说,“好闻的味道。”

    山本武看着那白色绷带后疯疯的眼睛,“你是谁?”

    “我是监狱长。”

    “你在抓人吗?”

    “嗯。”

    “可以问问,他犯了什么罪吗?”山本武问。

    小莫把脸贴在玻璃上,死死地盯着他,“他没有错,但他本身会引来最黑暗的罪孽,所以他有错。”

    “不,不对。”山本武皱了皱眉,看着他的目光带着一些肃然,“怎么能这么说?”

    “如果只是这样的话,他一点错都没有。”

    “哈哈,哈哈哈……”小莫目光在战栗,嘴角依然弯弯勾着,“乖孩子,好乖。”

    小莫把房间看了一圈,缓缓松开了抵着窗户边的手,后退了一步,“我不讨厌你,所以我不杀你。”

    “再会了,少年。”

    莫时鱼刚回到店铺外的小巷子里,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一个身影扼着两只手腕,压在墙上,“小鱼……”

    小莫埋着头,亲吻着他的颈窝,呼吸着他身上的气味。

    “我好痒,救救我……”

    扶在他腰上的手,一寸寸上移,摸到他的后颈,仿佛担忧有多么脆弱易碎似的揉了揉。

    莫时鱼两只手腕被拉高到头顶,毫无躲闪的余地,只能艰难的偏了一下头,唇上蒙着层薄薄的水色,因着对方笨拙的啃咬而有些发肿,“小莫,乖……”

    他努力贴蹭着对方,在对方哽咽的呼吸声里安抚的一次次轻吻他的头发。

    他根本不知道这样把对方当做世间最珍惜存在一般的动作,会引来多大的反应。

    “别怕。我在这里。”莫时鱼轻柔的抚慰他。

    “我不怕。”小莫动作极为疯狂,偏偏语气是柔弱的,好像一株依赖着他而生的菟丝花。

    “只要有你在,我什么都不怕。”

    他们就这么两个人在家门口胡乱的抱成一团,过了很久,莫时鱼试探性的动了动手,没有感到阻碍,便慢慢地抱住了对方,说,“小莫,和我回去吧。”

    小莫靠着他的脖颈摇头,沙哑的说,“……你知道吗?死去之后,我在原地徘徊了很久。”

    “我看到了我的尸体被切成了很多小块,苍白的骨头,鲜红的内脏,还有一颗完整的头,他们阖上了我的眼睛,可此时我的头发竟然还在继续生长。”

    “慢慢的变长,慢慢的变成了烟灰色。”

    “没过几天,他们就改变了想法,他们没有卖掉我,而是着了迷一样争抢我的尸体。”

    “我的尸体一直没有腐烂,每一寸都很美,从骨头到肉,带着我的怨恨和绝望,逐渐生出了污染。”

    “我发现,我的头颅动了起来,它诱惑着他们,把他们一起装进了不符合体型的烤箱里,我听到烤箱里内脏被挤出来的声音,他们的身体被烤化了,血和肉融合在了一起,顺着烤箱的缝隙淌下来。”

    “那只是一个开始。”

    “我的尸体一共被分成了多少块,就异化成了多少个污染物。”

    “它们害了很多人,无辜的人。”

    “我只能飘在空中看着,看着一个又一个被称之为“我”的怪物,被其他的能力者杀死。我从麻木,到了另一个麻木。”

    “渐渐地,我越升越高,穿过了大西洋,来到了我的家门前。”

    小莫望着莫时鱼,眼睫湿漉漉的,浑身缠满了绷带。

    “……”莫时鱼的喉咙好像被酸涩的硬块堵住了,他张了张口,干涩、轻颤着问,“你回家了吗?”

    小莫摇头。

    空无一人的小区。

    无论如何跺脚,都开不了感应灯的楼梯间。

    他从走到跑,越跑越快,跑到了家门前,他听到了门内母亲的痛哭声,却看到了藏在家门门缝里的怪物。

    那怪物的面目扭曲,毛骨悚然,却透着骨子里渗出的艳色。

    “你要进来吗?”

    它问他,带着些许懵懂的,“你真的,要进来吗?”

    “不会后悔?”

    ……是那个梦。莫时鱼的眼睛无声的睁大了。

    原来,他这么早就已经梦到过小莫了。

    “我没有进去。”小莫低头看着自己,“我只剩下一颗头是完整的了。我会吓到她吧。”

    他的头颅穿过城市,穿过海洋,穿过无数个国家,最终停在了家门的门缝里。

    它没有选择进去。

    ——污染和怨恨从它狰狞凸起的眼球里褪去了,它停在了离家最近的地方,等待着真正的安眠降临。

    “我本以为,这就是结束。”

    小莫温柔的抚摸着莫时鱼的侧脸,眼里是怜惜和摧毁交织的扭曲情感,“后来,小鱼,我来到了你的精神里,你再一次孕育了我。”

    “在无数个平行世界里,我和你是两个相反的奇点。一个通往生,一个通往死。”

    小莫的痛苦来自于巢母,来自于自己本身,可这明明不是他的错。

    “我好爱你,你是我的,接纳我……”小莫流着泪亲吻他,“只有我才能爱你。”

    别人都该死。

    极端、攻击性、残忍、失常。

    小莫变成了一个陌生的自己,但唯一相同的是,他的泪依然是滚烫的。

    “……”莫时鱼低低的、恍惚的垂下眼,他伸出手,捧住了他的脸,亲密的贴蹭着,“好。”

    他开了身后店铺的门,吱呀一声,后退着关上门,门口的红灯笼荡下些许微光。

    挨着床,衣服掉在了脚边,层层叠叠的垒着,两双修长的腿交叠在一起,蒙了一层象牙色的光晕。

    羊脂一样的皮肤,被剐蹭出了一层层嫣红。

    蒙着细汗的脊背绷紧的像拉扯过度的皮筋。

    有那么一瞬间,莫时鱼觉得他们的心脏震动的频率相同,仿佛已经亲密到融为一体。

    阳光透过薄薄的窗帘洒进房间,在地板上投下了几个摇晃的光斑。

    莫时鱼醒来了有半个小时,坐在床上思考人生。

    很好,他越过这条线了。

    莫时鱼望了一眼旁边埋在被窝里的小莫,对方睫毛轻轻缠着,脸上松垮的绷带为他添了几分脆弱。

    他的目光变得柔软,轻叹了一口气。

    莫时鱼知道,他的体质让他很难和别人一样,正常的面对他人对他的爱意。

    和任何人交往,都绕不开他的体质。

    除了他自己。

    所以莫时鱼总是很难把握和自己的亲密距离。

    他总是觉得自己和马甲们之间的那条线维持的很危险,果然今天终于消失了。

    实在是太契合了,像一个温暖而湿润的梦。仿佛生来就该如此亲密无间。

    莫时鱼下了床,洗了把冷水脸。

    第116章

    浴室里传来了淋淋的水声。

    片刻后,莫时鱼赤着身从浴室里走出来,拧了一下湿漉漉的长发。

    他的身上印着错落的吻痕,从脖颈一直到腿根,深红色的,后腰标志的羊角纹身,尾端缠绕在股沟那块儿。

    松开手,一缕缕的灰发就垂荡下来,黏在腰臀上。

    他从衣架上拿下浴衣披上,垂着眼将衣带系好,将头发从衣领里撩出来,走出了浴室。

    小莫醒了,正趴在床上望着他。

    “早。”他轻声道。

    莫时鱼走过去,曲起膝盖坐在床上,小莫拾起他垂落的一绺灰色长发,扬起头吻他。

    他从发梢吻到了唇角。

    莫时鱼抵着他的头闷闷的笑了几声,“这件事最奇怪的地方是,我竟然一点也没有感到奇怪。”

    “嗯……”小莫伸手搂住他的脖子,微微偏了偏头,透过莫时鱼的发缝,看到了无声靠在墙上,死死盯着他们的白发少年。他露出一点勾人的,又有点餍足意味的笑弧,低低的开口。

    “还有谁比得上‘我’呢?”

    因为情绪波动,白发少年已经变成血红色的眼睛盯着他,半晌他动了动唇,勾起了一个与他极其相似的笑。

    “你说得对。”他好像在这么说。

    莫名觉得有点冷的莫时鱼回过头,就看到了乖巧的扒着他浴衣衣角的白色娃娃。娃娃仰着头,满脸委屈的伸出两只尖尖求抱抱。

    莫时鱼自然是把他抱了起来,“舍雨,”他觉得有必要和另外两个马甲坦白这一件事,“我和小莫在一……”

    他没能说下去,舍雨用尖尖捂住了他的嘴巴。

    “本体。”舍雨轻声说,“找到「鱼鳞」的制造厂了。”

    莫时鱼本来带着几分笑意的眉眼,在下一秒变得肃穆起来。

    这两年里,莫时鱼毫不掩饰自己对组织的敌意,马甲们在外的活动除了寻找污染物,另一个就是找组织的麻烦。

    也不知是不是三个世界融合的缘故,组织的科研能力比起原著有过之而不及。他们利用异能做出了很多让人头疼的东西,其中最让人忌惮的,是一种名为‘鱼尾’的兴奋剂。

    不,兴奋剂只是一个幌子,这种药剂应该有更准确的称呼,比如基因改造剂。

    生命的最高形态是没有形态。

    人类从鱼进化而来,走出海洋,活跃在大地上。

    只要可以适应环境,任何生物都是可以随意揉捏的泥。

    这种药从基因层面进行改造,让服用者舍弃了人类的外表,进化成更贴近于原始形态的、仅仅以器官为形象的、混乱且无序的粘稠状态。

    舍雨曾见识过一次这个药剂。

    那是一团尾随在他身后的漆黑泥潭,伸出了坚硬的外骨骼、蠕动的腮和肺,看一眼就让人心生恐惧的,极端邪恶而具有神性的生物。

    它们不断蠕动着,似乎想爬到温暖的躯体上。

    很难相信这是从人类演变而来的。

    莫时鱼经由舍雨的眼睛确认,和药的名字一样,这东西身上有自己的影子,同时,自己的寄生能力在这种东西上失效了。

    莫时鱼深知乌丸莲耶的可怕在于他无往不利的科技水平,而这依赖于他从未来带回来的记忆。

    未来的那个他被注射了粉色的药,失去了大半神志和反抗能力,在乌丸莲耶手里生不如死的活了那么久,老东西肯定利用他做出了很多邪门的东西。

    这些东西现在经由乌鸦的手,重新来到了世界上。

    莫时鱼逐渐变深的灰眸里映着天空静静漂浮的浮云,手指轻轻划过桌上的圆珠笔,“等着被我一个个的毁掉。”

    今天是并盛平常的一天。

    风纪委员在校门口检查风纪,学生们三三两两的走入校内,说说笑笑,半开的窗户后,一个黑校衣乌发的少年坐在窗台边,垂着眼睫,安静的望着校门,披在身后的外套随风扬起。

    他的目光锁定在了某个方向。

    “阿纲,早!”黑发琥珀瞳的帅气少年扬着笑走到了沢田纲吉的身边。

    沢田纲吉本是蹙着眉,贴着路边,神色略恍惚的在往校内走,一直到听到了山本武的招呼,才回过神,“……山本,早。”

    他身边的银发绿眸的异国美少年危险的眯了眯眼,“对十代目的语气尊重一点,你这个棒球笨蛋。”

    “哈哈哈,这种小事不用在意啦!”

    “混蛋,你再说一遍?”

    眼见着门口一个风纪委员已经不善的睨过来,沢田纲吉一个机灵,瞬间清醒,连忙道,“我们先进去吧。”

    “喔!”山本武走到了沢田纲吉的一边,他注意到了后者眼下的青黑,眼神微动,“阿纲,昨晚没睡好吗?”

    “嘛……”沢田纲吉揉了揉因熬夜而略发红的眼睛,如实相告,“昨晚有些睡不着。”

    走在他另一边的银发美少年——狱寺隼人登时担忧的望过来,关切道,“昨晚……是活跃在并盛的杀人犯的事让十代目忧心了吗?”

    第117章

    沢田纲吉点了点头,他对同伴没有隐瞒,“怎么说呢,我更在意的是杀人犯怎么死的……”

    山本武缓缓地说,“杀人犯死了吗?”

    狱寺隼人说,“新闻还没报出来,但应该已经死了。”

    “是他杀吗?”

    狱寺隼人却是摇了摇头,“消息瞒得很紧,警察很戒备,不清楚。”

    沢田纲吉阖上了眼,眼前浮现出人的嘴和口腔在巨力冲击下裂开的样子,而始作俑者在死者死后,还剖开了人的肚子,在地上拉出了长长的鲜红的肠子。

    浑身绷带,行事乖张,却给他一种诡异的既视感。

    他们交手了几个来回,沢田纲吉就察觉到了对方恐怖的实力,和不知为何虚弱的状态,他被沢田纲吉烧掉了一部分绷带,后退了几步,一边弯下腰吃吃的笑。

    沙哑的笑声让人揪心。

    沢田纲吉问,“你是谁?”

    那人低笑着说,“我是监狱长。”

    监狱长。

    沢田纲吉目光扫过地上的尸体,默默无言。什么监狱的监狱长抓人是判人死刑当场执行的?这个监狱里有人吗请问?

    “是你救了小春吧。”沢田纲吉说,“谢谢你。”

    “小春?你说那个樱花发带的女孩吗?”小莫轻缓的说,“那个女孩的死活和我没有关系,我只要杀人犯死就够了。”

    远处响起了刺耳的警笛声,由远及近。沢田纲吉动作顿了一下。

    以他目前的实力,哪怕对方状态不佳,他也暂时无法打败对方。

    在警察到现场之前,沢田纲吉果断放弃纠缠,转身离开了。

    “十代目——”银发少年听到了他的讲述,满脸震惊和懊恼,“您昨晚一个人出去了?您遇到了这样危险的事,我竟然没有陪您……”而且昨晚被盯上的竟然是小春?

    没有保护好十代目和家族成员,作为左右手他太失职了!

    沢田纲吉安慰他,“没事的,狱寺君,你已经做的很好了。”

    “阿纲,你说的监狱长……”山本武若有所思,“他是不是浑身绷带?”

    “是。”沢田纲吉一顿,立刻道,“山本昨晚也见到他了吗?”

    “见过一面,他在追一个人。”山本武说,"不是杀人犯,是另一个人,那个人跑进了我的房间里,我藏匿了他。"

    “唔。”他后知后觉的说,“现在想想,我是不是犯法了?”

    “……”狱寺隼人说,“所以昨晚就我一个10点就睡了?”

    沢田纲吉忽然升起了一丝不祥的预感。

    “山本,那是什么样的人?”

    山本少年努力描述道,“像夜半才会出现的、敲人窗户的妖怪,哦对了,他喜欢吃寿司,筷子用的很好。身上有酒的味道,还送了我一只狗狗。”

    “……”一段话听着很多,但就记住了一个寿司和妖怪。

    沢田纲吉满眼纠结和疑惑。

    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里包恩cos成了小精灵的样子,萌萌嘟坐在树上,往他们头上洒下了一团粉色的樱花,“小春受了惊吓,现在还在医院静养,大家放学后一起去看一看她吧。”

    “里包恩不要突然出现啊!”十代目抖落身上的花瓣,吐槽道,“还有你不说我们也会去的啦!”

    里包恩捻着一朵樱花,平视着一直在二楼窗户后安静看着他们的黑发委员长,默默勾了勾唇,"云雀,你在看什么?"

    云雀恭弥没有说话,冷淡垂着眼。

    他的目光追到了墙角的一抹灰色,忽然变幻了一下,从二楼一跃而下,落在地上如猫一般几乎无声,“小婴儿,下次再见。”

    里包恩轻笑着说没问题。

    云雀恭弥一路追到了小巷子里,他看到了门口红红的灯笼,好像无论周围有多么偏僻黑暗,这盏灯永远都不会暗淡一般。

    “出来。”他架起了浮萍拐,“我说过了,扰乱秩序的话,我不会允许你在并盛待下去。”

    黑暗里传来了低笑声。

    门后露出了半个灰色的身影,靠在半掩的门上,伸出手碰了碰摇晃的红灯笼。

    “别这样,委员长。”他理了理头发,地上投着他长长的剪影,“我是正当防卫,有人来抓我,我总不能站着让他抓吧。”

    云雀恭弥冷冷的扯了扯唇角,看不惯这人懒散的模样,干脆利落的朝他一拐子上去,下一秒被对方袖口里翻出的匕首在千钧一发之际“锃”一声挡住。

    冷兵器交接,发出了让人牙酸的声音。

    “那杀人犯是他杀的?”云雀恭弥毫不意外,亮着一双散着战意和杀意的凤眸,死死盯着那隐在黑暗里的、不似真人的漂亮面孔,“他比你强?你才躲着他?”

    “第一个问题,没错。”莫时鱼道。

    “至于第二个问题……”

    “比较复杂。”莫时鱼勾着一点嘴角,借着巧劲挡开了他的拐子,身形一晃就绕到了红灯笼的另一面,用匕首的刀锋挑起灯笼的灯穗。

    “总之,我最近打算出去避一避,委员长,在我离开的时候,请不要派人砸了我的小店,我还会回来的。”

    云雀恭弥回过头,举起了武器,冷冷的笑,“等我赢了你,再慢慢听你说吧。”

    虽然杀人犯已伏诛,但学校依然比往常放得还要早,只几节课就下课了。

    沢田纲吉几人走出了校门,来到了三浦春所在的医院。

    他拿着里包恩给的纸条寻找小春的病房,“诶,5606到底是5楼还是6楼?”

    正好一个推着推车的白大褂医生背对着他们,一动不动的站在楼梯下的阴影里,他礼貌的走过去询问,“你好,可以问一下这个病房在哪一层吗?”

    那扎着黑发的医生闻言侧过头,露出了一双烟灰色的狭长眼睛,藏在黑框眼镜后,他戴着蓝色口罩,眼里带着些许笑意,“就是这里哦……纲吉君。”

    沢田纲吉睁大了眼眶,宕机了一秒。

    狱寺隼人立刻掏出了炸药,“谁?!”

    山本武惊道,“是你!”

    莫时鱼低低的笑了几声。

    沢田纲吉望着他,“小鱼哥?你在这里做什么?”

    莫时鱼指了指身上的白大褂和工作牌,“如你所见,我在变装潜入。”

    沢田纲吉懵逼道,“为什么?”

    “为了看看我的客人。”莫时鱼将口罩扯下来,摸了摸棕发少年蓬松的脑袋,“我可是很注重售后服务的老板。”

    “是小春……”沢田纲吉一瞬间想明白了,“那个发带,怪不得总觉得有些眼熟。”

    山本武道,“啊咧,啊咧?原来阿纲认识他?”

    莫时鱼推着推车,带他们往病房里走,“不用惊讶哦,山本君,我也是在并盛住了两年多的人了,认识了纲吉君是很正常的事。”

    沢田纲吉听到了小春活力满满的笑声,“阿纲先生太慢啦。”

    他走进了病房,看到了状态不错的三浦春。

    比起昨天惊魂未定的苍白模样,现在的她已经恢复了一大半。

    “太好了,小春。”沢田纲吉松了口气,弯着眼睛笑了起来,“幸好你没事,不然我都不知道会怎么样了。”

    “阿纲先生,还有店主,我也很惊讶。”三浦春坐在病床上,珍惜的拿出了那条银粉色的樱花发带,“本来我以为我死定了,但这条发带救了我。”

    “发带?”狱寺隼人说,“什么意思?”

    三浦春把来龙去脉讲了一遍,期间数次向莫时鱼表达谢意,“之前我揣测过店主,还犹豫是否要买,真的很抱歉。谢谢你救了我的命。”

    莫时鱼靠在窗边,满身神秘感的说着装逼话,“客人用着高兴,是作为店长的荣幸。”

    沢田纲吉默默地看他一眼。

    第118章

    三浦春的性格很好,一点也不怕生,还问莫时鱼她腰上的纹身是不是发带上少掉的那朵樱花。

    腰上的樱花纹身生动无比,印在人的皮肤上,仿佛花瓣在摇曳一般,它牢牢的护住了少女柔软的腹部,并没有如过去一般生根进宿主的内脏里。

    莫时鱼也是第一回见到发带的效果,他微微眯了眯眼后道,“发带上的樱花虽然会保护你,但它渴望寄宿在温热的皮肤里,昨晚杀人犯的攻击激发了它的特性,虽然没有危害,但这朵樱花不会再回到发带里。”

    “如果你不想要它,我可以把它拿走。”

    三浦春摇头,“我很感谢它,店主先生,希望你能把它留给我。”

    “好。”莫时鱼说。

    “……”沢田纲吉有些沉默,半晌他说,“小鱼哥,谢谢你。”

    他的神态似乎从早上开始就不太对。

    坐在山本武肩膀上的里包恩面无表情。莫时鱼望着棕发少年水一般柔和的眼睛,“我很高兴救了你的伙伴。纲吉君,别让自己压力太大了。”

    沢田纲吉没有说话。

    三浦春有点在意的看沢田纲吉,“阿纲先生觉得不好看吗?”

    “不。”沢田纲吉回头弯起眼,“很好看。”

    ……

    “店主,你为什么戴假发呀?”三浦春歪着头,好奇的问,“明明你的真发很好看,像升腾的烟雾一样。”

    “说起来,我也挺好奇的。”山本武一双手背在脑后,闻言颇为感兴趣的抬起眼。

    狱寺隼人则是一言不发的冷冷看着他。

    莫时鱼垂着眼捷,靠在窗边,随手将披散下来的黑发捋到耳后,闻言轻轻笑了一下。

    “我在躲人,所以出门总得加一些伪装,不然会很麻烦……我讨厌麻烦。”

    沢田纲吉的眼睛变深了一些,山本武则是想起了什么,露出了恍然的神态。

    整个探望的过程轻松愉快。

    只有狱寺隼人一直都用不善的眼神盯着莫时鱼,特别是提到那诡异的发带之后,他眼里的敌意和警惕都快溢出来了。

    等他们离开病房,走出医院的时候,他终于冷冷的开口,“十代目,我不同意他成为十代目家族成员。”

    沢田纲吉下意识看向了莫时鱼,连连摆手,“不,狱寺君,你误会了,小鱼哥不是彭格列家族的一员,他只是暂住在并盛而已。”

    棕发少年的回答实在太过果断,莫时鱼心里都生出一分郁闷,“纲吉君,我不算你家族的一员吗?”

    “不是的,小鱼哥……”沢田纲吉的补救声被狱寺隼人打断。

    “别装了,虽然戴着假发,但我认识你。”狱寺隼人手里夹着炸药,紧紧盯着他,“两年前,借助暗网直播,一夜之间杀死了两千多人,引起世界大乱的人,代号「母亲」。”

    莫时鱼眼神微动。

    “……”两千多人。

    山本武琥珀色的眼眸加深了一些。

    这就是昨日那位监狱长抓捕他的原因?

    也许是怕沢田纲吉不清楚这件事,狱寺隼人特意解释的详细了一些。

    “两年前,一种神秘的污染在世界蔓延,许多平常之物被污染侵染,变成害人离奇死亡的凶器。”

    “因为你消失的时间和污染有一定重合,很多人说你是罪魁祸首。你是释放污染的钥匙,污染的母亲。”

    “虽然我觉得这种说法存疑,但那条会爬到人身上去的樱花发带——这些东西,果然是污染物吧。”他以保护姿态站在沢田纲吉前面,厉声说,“说吧,你接近十代目到底有什么目的?”

    并盛的冬季很冷,莫时鱼在少年叼着烟接近炸药的引线之前,慢慢的将手伸出厚外套的口袋,手心朝上露在外面,带着些安抚的意思,“放心,我对你们没有恶意。”

    “小鱼哥,我来解释吧。”沢田纲吉叹了口气,“我是知道的,狱寺君,小鱼哥两年前之所以国际上没有踪迹,其实是来到了我的身边。”

    “……”狱寺隼人噎了一下,不敢置信的看向沢田纲吉,重复了一遍,“两年?”

    他也才转学到并盛一年,眼前这个一看就极度危险的青年竟然已经在并盛呆了两年?

    怪不得他当年有胆子闹那么大一场,原来早就寻求到了彭格列的庇护?

    沢田纲吉点头,“抱歉,没有和你们说,因为小鱼哥的身份敏感,尽量少一些人知道比较安全,所以这件事是一个秘密,只有我和所有阿尔克巴雷诺知道。”

    里包恩压了压帽檐,帽檐下的嘴角缓缓勾起。

    “没错,狱寺,小莫先生是所有阿尔克巴雷诺的恩人。”

    他胸前的黄色奶嘴颜色澄澈透明,没有像过去那样渗出诡谲的血色。

    他优雅的朝莫时鱼脱下礼帽,行了一个绅士礼。

    “我们所有人欠他一个人情。”

    莫时鱼没有动作,坦然的接下了这个礼,“所以,请相信我对你们没有恶意。年轻的左右手先生。”

    狱寺隼人碧绿的眸子颤动了半晌,似乎一瞬间思索了许多东西。

    污染的母亲。阿尔克巴雷诺的人情。

    “切。”他低声道,“既然十代目和里包恩先生都这么说了,就勉强相信你吧。”

    “哈哈哈。我没有意见。”山本少年欢快的笑着说,“不过我才是左右手吧。”

    “既然气氛已经烘托到这里了。”里包恩把帽子戴了回去,捧着脸装萌,“大家不妨去喝一杯咖啡,交流一下感情吧。”

    沢田纲吉吐槽,“我看是你想喝了吧?!”

    几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们在一家咖啡店落了脚。

    没过一会儿,外面下起了雪,隔着一扇窗户,里面是温暖的室内,外面是纷纷扬扬的雪景。

    极为舒适的氛围。

    他们聊了很多,比如几个少年好奇的问他是不是那部曾经很火的电影里的明星。

    “这部电影是我在横滨拍的。”莫时鱼撑着头,端着咖啡喝了一口,“当时正是横滨刚出现大坑洞的时候,周围一下子出现了许多污染物,我困在一个异常空间里,在那里,活人不像熟悉的人,死人复活回到了人世,听着很可怕吧?”

    “哇……”少年们很给面子的惊呼。

    “实际上,那其实是无数平行时空交错的空间,我找了一个精通平行世界的帮手才找到了出路。”

    莫时鱼说到这里,忽然想起了白兰。

    那个孩子,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来找他了。

    他拥有另外一部分7的3次方宝石,莫时鱼找不到他,便无法净化污染。

    那个极度危险的小疯子,也不知道正在盘算什么。

    就在这时,咖啡店门的摇铃晃动了起来。

    一个少年的身影走进了咖啡店,抖落了身上的雪,轻轻的喘着气。

    他裹着不符合身形的宽大黑大衣,留着靛色长发,发尾在脑后束了小辫子,他拉下了口罩,露出了一张美人脸,一双异瞳,面色苍白。

    他扫视了咖啡店一圈,目标明确的走向了莫时鱼的那一桌,步伐略显踉跄。

    比莫时鱼察觉更快的是沢田纲吉,他几乎是在少年走进这里的下一秒就皱起眉,他站起来,往那里看过去。

    “你?”

    那少年走到了他们身边,从大衣里伸出一双伤痕累累的手,直接探过身,闪电一般掐住了沢田纲吉的脖颈,嘴角勾着笑意,“哈……”

    沢田纲吉一下往后仰,同时反应极快的抬手掐住按压来人的颈动脉,试图通过压迫颈动脉让来人缺氧昏迷。

    不知为什么,他没敢用大力气,甚至连旁边近在咫尺的餐刀都没有拿。

    两个人一齐倒在桌子上。咖啡“乒”一声摔在地上,深色的咖啡液撒了一地。

    咖啡店内尖叫声四起。

    莫时鱼立刻站起来,脸色大变。

    这,这人是?

    眼看室内炸弹无用,眼神冰冷的狱寺隼人直接抽出一把匕首,闪身要上去割了来人喉咙,被莫时鱼阻止,他快步走上前,拎着来人的衣领把他往后拉。

    那人身体沉沉的,意外的没有力气。很容易就被莫时鱼拉的脱了手。

    也因此被莫时鱼看到了他黑色大衣下血淋淋的伤口,洞穿了整个腹部,狰狞无比,几乎是致命伤。

    那大衣湿漉漉的,他轻轻拧一把就看到满手的血。

    也就是黑色不沾色,所以远看没看出来。

    不知道他受了这么严重的伤,是怎么一路走过来的。

    “骸君——”莫时鱼迅速把他抱到了旁边的长椅上,检查身上的伤口,脸色越来越差,“怎么回事?怎么会受这么重的伤?”

    明明早上还好好的。

    舍雨早上确实有提过他和骸君在调查组织,找到了组织的窝点。

    他和骸是分开行动的,但他们经常互通信息,不过才过去一个早上,怎么就伤成了这样?

    沢田纲吉呛咳着走过来,脸色难看到了极点,“骸,你怎么了?!”

    “虚伪的黑手党……”六道骸低低的笑,歪着头,看向莫时鱼,嘴角渗着血,嗓音沙哑,“怎么办?时鱼哥,我失手了。”

    “组织的工厂,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可怕。”

    莫时鱼都没想到,他们才刚离开医院,就又回到医院里了。

    骸的伤口不是普通医院的水平可以治疗的。

    莫时鱼和其他人把人送进医院后,就迅速回到了他的小店铺里,从货架里翻找出一块闪着异光的鳞片,转身再以飞快的速度跑回了医院。

    他把鳞片塞进了已经陷入昏迷的少年的肚子里的伤口处。

    鳞片一遇血肉,就迅速变薄,钻进了他裸露在外的内脏里。

    血肉已肉眼可见的速度长了出来。

    再配合医院一袋一袋血毫不心疼的输血,少年的状态终于稳定了下来。

    第119章

    医院走廊里坐着几个少年。一阵冷风从尽头传来,是有人开了门。

    莫时鱼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

    刚才他去了一趟洗手间,把将鳞片放进骸腹部伤口里时,手上沾的血迹洗掉了,但血腥味依然在鼻尖久散不去,这让他的表情渗着一丝冰冷的寒意。

    沢田纲吉见他进来,立刻站起来问道,“小鱼哥,骸怎么样?”

    莫时鱼闭着眼,“情况稳定了。”

    “那就好。”沢田纲吉似乎是松了口气,但脸色却丝毫没有好转。

    “受伤的那家伙是谁?”狱寺隼人望着亮着灯的手术室,又看了一眼脸色不算好看的莫时鱼和沢田纲吉,开口问道。

    “他叫骸。”里包恩低低的压着帽檐,“是一个逃犯。”

    逃犯?狱寺隼人的面色变了一下。

    在黑手党的字典里,「逃犯」是一个特殊的词汇。

    它不是指通常意义上违反法律的人,事实上,对刀口舔血的黑手党来说,法律向来就是给弱小者约束的枷锁,简直比床头柜摆的圣经还要无用。

    哪怕是在现在这个时代,很多老派黑手党的领地深处,用来杀人碎尸的绞肉机也从来没有停止运行过。

    对黑手党来说,「逃犯」从来不是触犯现世法律的人。

    只有触犯他们利益,灼伤他们尊严,抵抗他们规则,且还没被他们扔进绞肉机里搅碎的人——才是「逃犯」。

    “两年前,斯洛伐克的事刚刚结束,我们回到了并盛,当时,我还住在纲吉君的家里。”

    莫时鱼将窗户合拢,望在空旷的走廊里慢慢讲述了起来。

    “那段时间我非常虚弱,借住在纲吉君家的阁楼里,一步没有出去。”

    “有很多人在找我,包括了骸君。”

    两年前,沢田纲吉从斯洛伐克回到久违的家,偷偷藏起了虚弱的莫时鱼。

    豆丁大的小纲吉每天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端着食物和水在家里楼梯上上下下的跑,端着碗,一口一口的喂养被他藏在阁楼里,力量透支、连一根手指都抬不起来的灰发哥哥。

    他不敢告诉妈妈家里多住了一个人,不是因为他怕母亲责怪他,而是那时外面情况太混乱,知道莫时鱼位置的人越少越好。

    这孩子几乎是毫无保留的护住了他。

    ……

    沢田纲吉默默地放空了视线,脸上可疑的泛起一丝红晕。

    啊……那真是混乱的一段时间。

    那时的小鱼哥整天昏昏沉沉,满身红纹无法消化,身下竟蔓延出了鲜红欲滴的树根,沢田纲吉要时不时拿着锄头把扎入地板的树根刨出来,挖出来的树根弥漫着香气,像养了一株依傍精气而生的树精。

    沢田纲吉卧室里堆着的树根越来越多。

    他不得不开始学习木匠,将树根做成了一个个小工具,比如凳子,桌子,木头床。

    虽然很累,但每当灰发青年撑起瘫在身体两侧的手臂,如柳枝一样轻抚他的面颊,和他小声说着话,仿佛全世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他就不觉得累了。

    沢田纲吉很怀念在阁楼照顾无法动弹的哥哥的日子。

    直到遇到那个靛发孩子。

    莫时鱼继续说道,“骸君和我是旧识,也许是为了寻找我,或是研究我的能力,他来到了并盛。”

    沢田纲吉和骸一开始相遇,是在一个公园里,他放学路过那里,看到那孩子躲在及膝高的水里,穿着单薄,骨架小小的,浑身潮气,在夜色、萤火虫和路灯下睁着眼望着台阶上的他,宛如一个无家可归的孩子。

    “……”

    沢田纲吉现在想起来还觉得生气,这个爱伪装的可恶术士用精心的示弱欺骗了他!

    他遮住了那只血红的右眼,把沢田纲吉骗的团团转,让他以为自己遇到了此生挚友,直到好几天后,他才露出了真正的意图。

    “这是什么,树根?”骸从他的书包外面看到了一小截树根,他拿起来,垂下眼捷看了一会儿,“红色的。”

    沢田纲吉一愣,暖棕色的眸子紧缩了一下,“也许是哪里不小心碰到的,给我吧,我来处理。”

    “很好看。”靛发的漂亮孩子勾住树根,慢条斯理,“可以送给我吗?”

    “……你很喜欢这个?”沢田纲吉转过头看他,“只是因为好看吗?”

    手指轻抚过树根,指尖仿佛也带上了一丝若隐若现的香气。他轻轻的笑着。“嗯。”

    沢田纲吉一瞬间戳穿了对方的谎言,他立刻升起警惕,没有选择松口,但这已经足以让这孩子产生接近事实的怀疑。

    最后,骸找到了藏在阁楼的莫时鱼。

    “我找到你了,你果然没死。”靛发孩子坐在蔓延到楼梯口的树根上,轻晃着腿,“你还欠我一顿巧克力大餐呢,杀手哥哥。”

    他将发丝捋到耳后,露出了一蓝一红的妖异异瞳。

    “骸君。”莫时鱼侧过头,沙哑的叫了一个名字。

    “你骗了我。”沢田纲吉呢喃着这个陌生的名字,连名字都是假的。

    “是你太好骗了。”靛发孩子玩笑一般的说。

    满屋都是红色树根的异香,光影交绰。

    “我们的利益一致,和我走吧,杀手哥哥,我们一起毁灭黑手党。”六道骸低笑着和莫时鱼说,说着,他还看向了身旁那个脸色惨白的暖棕眼孩子,勾着他的衣领,慢慢把那根幻化出来的红色树根塞了进去,轻声说。

    “这样软弱的、可怜的孩子,我们只会连累他,不是吗?”

    沢田纲吉望着他,慢慢攥紧了拳头。

    莫时鱼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但最后的结局是他依然在沢田纲吉的家里一直呆到他满血复活。

    大概是因为沢田纲吉胖揍了骸一顿。

    莫时鱼见证了可怜的法师被魔抗拉满、愤怒值也拉满的年轻十代目满屋子追着打的全过程,属实是看着肉疼,心里默默给小骸的巧克力大餐预算加了两个0。

    这大概是小骸第一次被完全没预想过的对手打趴下。他逃走的时候迷茫极了,顶着淤青的脸,和沢田纲吉说,“你也骗了我。”

    沢田纲吉的回答是,“彼此彼此。”

    六道骸被噎住了,他脾气还挺好,最后一个人默默走了,也没出杀招。

    他是来找帮手的,不达到目的不会罢休,所以时不时会过来一趟。不仅是为了莫时鱼,偶尔也会用幻术试探一下沢田纲吉的天赋,带着孩子气的好奇。

    巧克力大餐也是这个时候吃到了。

    如果说这个时候两个小孩还算勉强称得上有点奇怪的友好关系的话,之后里包恩的出现打破了一切。

    彭格列家族彻底烙印在了沢田纲吉的身上。

    六道骸终于明白了沢田纲吉的身份,原来他是黑手党,还是最厉害的、罪孽最深重的少年教父。

    两个孩子悄悄经营的、茫然脆弱的友谊在这一刻被欺瞒的恨意打碎了。

    从来没有人告诉沢田纲吉,他是黑手党的后代,是下一任教父,但这已经不重要了。

    这一回,骸下了死手。

    他们打了一架,这次是动真格的,打的血流了满地,骨头断了好几根。

    最后沢田纲吉拿起了新武器,将燃起金红火焰的手套按在了少年鲜血淋漓的右眼上。

    不管怎么样,后来六道骸不怎么来并盛了,来了也只去找莫时鱼,偶尔看到沢田纲吉会扯起虚假的笑意,嘲讽他“虚伪的黑手党。”

    在莫时鱼看来,这两个人之间,以欺骗为始,以欺骗为终,复杂的很,外人实在是无法插手。

    也许这就是少年漫吧。

    其实小骸的恨意似乎也不是那么强烈,但就是非得见面就掐人家脖子,沢田纲吉也是,就是不肯认输,毫不示弱的压迫人家颈动脉逼人放开。

    所有人里就里包恩在旁边看着最悠闲,莫时鱼默默的看了一眼,暗自唾弃了一下这个浑身冒黑气的老师。

    “山雨欲来。”里包恩明显注意到了莫时鱼的视线,他轻晃了一下手里的咖啡杯,淡然的喝了一口,“小莫先生,姑且说一句,先别急着离开,也许这次是冲阿纲来的,也说不定。”

    第120章

    “昨晚那监狱长找到了你,今天就来了一个重伤的少年,还认识你。”狱寺隼人皱着眉说,“果然被盯上的是你吧。”

    “……我本也是这么想的。”莫时鱼说。

    里包恩的话似乎暗含着什么暗示,莫时鱼看向他,但婴儿杀手只是坐在他身旁,低低压着帽檐,勾唇不语。

    暗绿色的蜥蜴从杀手的黑色帽檐爬到他的手背上,朝莫时鱼吐着信子,发出了冷血动物特有的窸窣声。

    “……”可恶,被他装到了。

    莫时鱼用指腹轻轻摸了摸蜥蜴,心里暗暗思忖,里包恩不会无的放矢,他既然这么说了,那骸君受伤这件事绝不简单。

    同样是刺探情报,舍雨那里一切正常,骸君却受了这么重的伤,他一定看到了非同寻常的秘密。

    骸为什么拼了最后的力气来并盛?是为了莫时鱼,还是因为这件事和沢田纲吉、和彭格列也有关吗?

    无论如何,一切只有等那少年醒来才知道答案。

    山本武问,“那种程度的伤可以治好吗?”

    莫时鱼开口道,“我的鱼鳞融入人体后能生出血肉,治愈伤口,但要看宿主体质,治好一个普通人至少要五天。他的话,不超过二十四个小时吧。”

    “生出血肉,治愈伤口?”

    山本武不经意间拨了拨他包上神态生动的小狗玩偶,“你有这么多神奇的小东西,怪不得那个浑身绷带的人那么想抓到你。”

    莫时鱼停顿了半晌,垂落眼睫,说,“他啊……他不是为了这个。”

    他说话藏一半,让人更加在意。山本武望着他,海藻一般的乌黑假发披散在肩,配着那张让人头皮发麻的脸,似乎带出了许多未尽的故事。

    浑身秘密,藏身在小镇里的大明星。

    “是吗?”山本武爽朗的笑起来。

    沢田纲吉望着手术室的门,半晌垂下眼,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却无端让人发寒,“小鱼哥,还有大家,最近几天,不要离开我太远。”

    “十代目……”狱寺隼人声音很轻的呼唤了一句。

    莫时鱼轻哼一声,“小屁孩,别擅自把我纳入你的身后保护。”

    骸醒的比莫时鱼想象的还要快。

    狱寺隼人和山本武出去买个晚饭的功夫,他就醒了。

    “两个小时?”莫时鱼看着时间,不敢置信的呢喃,“我去,这体质……”

    这哪儿像脆皮术士?

    战士都没你能抗啊。

    骸从床上跌到地上,本有着贯穿伤的腹部此时已经光滑如初,但他的神色还是很痛苦,剧烈喘着气,用不知什么时候变得尖利的指甲挠着地,发丝也变长到了腰际。

    “……滚开……”他有些发不出声音,断断续续,声音很低,带着恨意。

    “到底是怎么了?”沢田纲吉语气急促的问。

    莫时鱼检查了一遍后,抓住少年的手腕,摸了摸他的手腕内侧,摸到了几片流光溢彩的深蓝鱼鳞。

    他放开对方的手,带着脸上被骸君挠出来的三道痕,淡定的说,“纲吉君,搬一缸水来。”

    沢田纲吉依言倒了一缸水。

    莫时鱼把他整个人放在水里,“问题不大,反祖了,我以前经历过,多泡泡水就行了。”

    这鱼鳞可不是一般的污染物,如果污染物有等级,它至少得有A级。

    以前,有人得到这片鱼鳞时,受到蛊惑割开一道伤口,把它藏在自己的血肉里,结果差点变成一条人鱼,上鱼下人的那种。

    在被莫时鱼净化后,鱼鳞的作用变成了复原身体,但会让人短时间内对水产生异常渴望,简称反祖了。

    其实鱼鳞在雌性的身体里更有效果,以这片鱼鳞的能力,给小姐姐用没准真能把人变成人鱼。

    是正统人鱼,上人身下鱼尾的那种。

    莫时鱼之前用它时就差点长出鱼尾巴,但最后还是啥都没发生。

    男性最多发挥它50%的力量。

    莫时鱼轻叹。

    当时情况紧急,有治愈能力的东西他也没几个。只能拿效果最快的鱼鳞,如今鱼鳞已经深入骸君的内脏,融为一体,再也无法取出来,所以人鱼大概率是见不到了。

    几分钟后,骸痛苦的喘不过气来的样子缓和了一些,在水里似乎比在空气里让他舒服多了。

    他终于睁开了眼睛。

    第一眼,他就发现自己浑身湿透的飘在一个形似浴缸的容器里,周围都是水。他随即注意到了身前的人影。

    “沢田纲吉,杀手哥哥……”

    “你好啊,骸君,”莫时鱼温柔的挥手。

    “抱歉,这是我用特殊物品救你的后遗症,只能在水里待着,但这只是暂时的,据我观察,大概一天不到就能出来了。”

    异瞳少年隔着一个玻璃望着他,湿透的发丝贴在他的面颊上。

    狭长的眼睛微微眯起,“我还,活着?”

    莫时鱼说,“当然。”

    “不愧是杀手哥哥,果然只有你能救我。”

    骸挑着眉眼,露出了一丝漂亮的笑意,不知是好奇还是抗拒的抬起手,打量了几眼手腕上非人的部分,在水里轻轻舐了一下手腕上的鱼鳞,露出一点猩红的舌尖,“怪不得白兰这么痴迷于你,把你的照片贴满了他的房间每一处角落。”

    莫时鱼:“……”

    一旁的沢田纲吉:“……”

    “你说谁?”莫时鱼艰难的问。

    “白兰。”骸勾着一点笑意,一双异瞳一眨不眨的望着玻璃后的这两个人影,眼角闪着细碎的光。

    “你应该认得他,他叫你妈妈。”

    沢田纲吉难耐的看了莫时鱼一眼。

    莫时鱼脸黑了,手也痒了。

    “是他伤你到了这个程度?”莫时鱼一字一句的说,“不是组织?”

    骸轻叹了一声,“白兰和组织合作了,你不知道吗?”

    “……”莫时鱼觉得脑瓜子嗡嗡的响。

    白兰和组织联手了?

    不是,虽然那是个小变态,但论迹不论心,他确实帮过莫时鱼很多。

    白兰的目的应该很明确,他同样见过未来,他选择帮莫时鱼,也是不想让那个未来再一次发生。

    那造成那个未来的乌丸莲耶应该和他的利益完全不同才对。

    搞什么?

    他无法理解白兰想干什么。

    这两个棘手组合起来,怪不得组织的科技最近突飞猛进。

    骸歪了歪头,“嘛,其实我也不是不能理解他的心情吧。”

    莫时鱼说,“什么心情?”

    “保护欲和毁灭欲,有时候就差一字之隔。”骸轻轻松松撑起身体,坐在水缸边上晃腿,“他是个清醒到可怕的人,利益利益,你是他的利益。”

    “你不是这个世界的人。这是你在两年前在直播里说的话,也许你觉得这句话无关痛痒——”骸按着手腕舔了几下,直接用牙齿将鱼鳞整片扯了下来,扯的鲜血淋漓,却餍足的笑起来。

    “你还不明白吗?”

    白兰他不想毁掉你。如果有可能,他会违背天性,为你剔除一切敌人,永远保护你。

    但他绝不可能放任你永远离开。

    所以两相比较,还是毁掉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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