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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任务失败,但反派自我攻略了 60-70

60-70

    第61章 血尸(二)


    村东头临时搭建的灵堂里,只点着两盏昏黄的油灯,映照着中央那口薄木棺材。


    死者林伟业的遗体静静躺在那里,他今年年仅三十,未曾娶妻生子,家中唯有一位老母亲。


    那老妪蜷在角落的阴影里,早已哭干了眼泪,整个人如枯木般僵坐,一双空洞的眼睛死死盯着棺木,仿佛也要随儿子一同离去。


    温禾一行人进入灵堂时,只觉得阴冷的气息混杂着劣质的线香扑面而来,隐隐约约还有一丝怪味,她说不出来。


    今日是林伟业死后的第七日,依村中旧俗,必须落葬。


    灵堂中帮忙的人寥寥无几。如今的鸡鸣村早已人心惶惶,没人愿沾这晦气,眼前这零星几个青壮年,还是村长林开诚费尽心力才请来的。他们早早按规矩钉死了棺盖,只等时辰一到就抬去下葬。


    温禾本想查看死者状况,推了推棺盖却纹丝不动,只得绕着棺木细细打量,低声道:“听林村长说的话,之前的异变,都是在下葬之后才发生的。那若是我们多停放一日,等到明日再看呢?”


    “不可!万万不可!”那一直哭泣的老妪猛地抬起头,脸上泪痕交错,眼中满是惊恐,“这是祖上传下来的规矩,停灵不过七日!我儿已经死了,我绝不能让他死了都不得安宁!”


    宋默立于温禾身侧,闻言,目光冷淡地扫过老妪,声音没什么起伏,“难道他下葬了就能安宁了?”


    好刻薄。


    虽明知村中异象频发,尸身入土后仍会化作血尸归来,注定不得安宁,但如此直白地戳一位母亲的心窝……


    温禾悄悄伸手,在他胳膊轻轻拧了一下,低声道:“你少说两句。”


    宋默垂眸瞥了她一眼,竟真的不再作声。


    温禾的话倒提醒了旁人。柳新月擅长安抚,当即带着面相敦厚的乌鲁和笑容亲和单飞跃上前,温言劝慰老妪,试图说服她多停灵一日,或可察出异常。


    多停放一日,看看情况,说不准真的有新发现。


    另一边,村民们已经在准备下葬的各种事宜,吴宇是个干实事的性子,当即挽起袖子,帮着忙东忙西地连轴转不停。


    棺材上没什么新发现,温禾缓步走出灵堂,发现外头停在树上的乌鸦越聚越多了,黑压压一片如凝聚不散的阴云。


    过了好一会,只见柳新月摇着头走出来,他们始终没说服通这个新丧子悲痛又固执的老妪。


    眼见着天色渐暗,再不下葬就要误了时辰。他们只能帮着村民,抬着棺木,将林伟业送往村外的坟岗下葬。


    夕阳的余晖很快被山峦吞噬,四周突然响起窸窸窣窣的声响,又夹杂着某种尖锐的声音,很是细微,且在一瞬之间。温禾蓦地顿住脚步,侧耳倾听。


    “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村民们都茫然摇头。


    走在前方的柳新月等人亦回望过来,面露不解。


    都没听见,难不成真是她听错了?


    “我听到了。”宋默抬起眼,目光锐利地扫过昏暗荒芜的山间,朝她微微颔首。


    一股寒意无声无息攀上温禾脊背。她总觉得黑暗中似有无数眼睛正窥视着这支送葬的队伍,不自觉地朝宋默靠近了一步。


    宋默默不作声,却移步,站在了她身侧。


    不待她辨清,那诡异声响又蓦地消失,只余乌鸦随行扑翅的沉闷声响,以及不断飘落的纸钱,在雨中被压着,沉甸甸坠入泥中,飞不起来。


    撒纸钱原是为亡魂开道。林母见买路钱落不下去,忧心儿子黄泉路坎坷,又掩面低泣起来。


    到了地方草草下葬后,其余村民将人送到下葬已是仁至义尽,怕惹了晦气,急急赶回家。只留下林母、林开诚和栖云山等人。


    经一番商议,七人决定分头行动:温禾、宋默、单飞跃与连文山留守阴森坟岗,守株待兔,静观其变;柳新月、吴宇与乌鲁则护送林母返家,等待观测林伟业会否如先前亡者一般……


    夜半归家。


    天色渐晚,离入夜尚有几个时辰。四周荒坟累累,高低错落,连块能安心落座的干净石头都寻不见。温禾站得腿酸,打算将外衫脱下铺在地上,凑合着歇一会儿。


    一直在不远处凝神探查坟地异状的宋默似有所感,恰好回头,正瞧见她宽衣的动作。他眉头微蹙,瞬息已移至她身前,两指轻轻压在她手腕上,止住了她的动作。


    “做什么?”


    “铺地上坐会儿呀,总不能一直站着吧?”温禾答得理所当然。


    青年沉默一瞬,并未多言,只利落地解下自己的外衫,仔细铺展在地,“坐。”


    他言简意赅,说完便转身继续巡视周遭。


    温禾看着他的背影,缓缓冒出:“……?”


    她都有些分不清,他是不是已经发现了她不是柳暮春了。转念想想又觉得不可能,如果真的发现了,为什么不像在虎牙山那会一直追问呢?


    ……算了,等把这事解决了再想。


    头顶树枝上传来一声冷不丁的嗤笑。


    连文山单腿曲起靠在树干上,看似闭目养神,实则将下方动静尽收眼底。他嘴角扯出一抹讥诮的弧度。


    温禾不清楚他在笑什么,此人莫名其妙,看上去一副丧气的快厥过去的模样,难以亲近。


    她懒得理会这阴阳怪气的家伙,相比之下,还是阳光开朗的单飞跃更对她脾气。她转头看见单飞跃正大大咧咧地坐在一个残破的坟头上,立刻扬声招呼:“单师弟,来这儿坐,别坐在人坟头上了!”


    单飞跃“诶”了一声,从哪个可怜人的破旧的残碑上跳下,几步蹦到温禾身边,毫不客气地一屁股坐在了宋默的外衫上,还笑嘻嘻地拍了拍旁边,“这地软和,还是小师姐你会挑地方!”


    两人都是活泼性子,凑在一起便有说不完的话,从宗门趣事说到山下见闻,叽叽喳喳,连带着周围阴森死寂的气氛都仿佛被驱散了几分。


    巡视了一圈的青年回来就看到的是这样的场景。


    两个年纪相仿的师弟师妹并排着讲闲话,单飞跃正手舞足蹈地说着什么,说到兴起处,还下意识地推了推温禾的肩膀,两人笑得东倒西歪,距离近得几乎要挨到一起。


    宋默站在不远处,眼神倏地沉了下去。


    而后,他几乎未经思考,便径直走过去,一屁股挤坐在了温禾和单飞跃正中间。


    本来两个人坐刚刚好,忽然多了一个人,顿时有些拥挤不堪。


    温禾不动声色地往边上挪了挪,给他腾出一点位置宽阔些。


    单飞跃却是个神经大条的,见素来冷淡的大师兄居然主动过来同坐,简直受宠若惊,忙不迭地也往另一边挪了挪屁股,热情洋溢地招呼:“师兄你也来坐啊!来来,挤一挤更暖和!”


    他挪一点,宋默就面无表情地跟着挤过去一点。


    “还是挤。”


    单飞跃为难地看了看身边,半个屁股已经悬空沾上了泥巴,为难道:“大师兄,我再挪就要坐到地上了……”


    “有劳师弟再过去一些。”


    单飞跃实在为难,他真的快被挤出太平洋了。


    温禾默默看着这两人一个拼命挤,一个傻乎乎地让,忽然福至心灵,恍然大悟。她立刻站起身,拍了拍裙摆上不小心沾到的泥。


    “你们坐吧,我正好出去走走。”


    话音未落,手腕便被人一把攥住。宋默手指微凉,力道却不小,轻轻一拉,便将她重新带坐回原地。


    “诶?”单飞跃看着大师兄紧抓着小师姐不放的手,再迟钝的脑子也终于转过弯来,大脑终于一片开阔。


    原来……是这样啊!


    他重重地一拍脑门,恍然大悟道:“哎哟!我这腰……坐久了真是不行!酸得很!小师姐,还是你坐这儿好好歇着,我得起来活动活动!”


    说完,他像是被火烧了屁股似的,弹起来一溜烟跑远了。


    “你干嘛赶人家走?”


    “我没赶,是他自愿要走的。”


    温禾呵呵笑了两声,居然还学会耍无赖了……


    ……


    月上柳梢头。


    夜色渐深,坟岗一片死寂,只听见四人的呼吸声相互回应。


    有什么声音从地底下传来,温禾竖耳细听,又是之前的那个声音!


    尖利的,如同什么尖锐的东西划过的声响。


    她俯下身,还想再认真听听声音的源头。


    只见林伟业那座新坟的泥土突然开始松动,一只严重腐烂,爬满蛆虫的手猛地破土而出。


    紧接着,一具红白相间、血肉模糊的尸体艰难地从深坑里爬了出来。


    它浑身的皮肉都尽数溃烂,剥离,甚至翻卷着露出里头森森的白骨,一只眼睛被虫蚁啃噬得只剩下空洞的眼眶,白色的蛆虫蠕动,黑色的尸虫在口鼻处钻进钻出,散发着鸡蛋坏了十年一撬开流出深绿色的脓水那种令人作呕的恶臭。


    温禾和单飞跃没忍住,捂着口鼻作呕。


    宋默掐诀为二人屏蔽了嗅觉,方才好了一些。


    温禾又看了一眼走两步就流两下脓水的尸体,犹豫道:“要不你把我的视觉也屏蔽了吧……”


    她真的不想看了,但眼睛却不受控制地看过去。


    “林伟业”动作僵硬迟缓,仿佛看不见守在一旁的几人,径直朝着村子的方向挪动。


    四人立刻悄然跟上。


    尸体行走的速度并不快,一路滴着腐液和尸虫,却目标明确,真的好似活着一样记着回家的路。


    “林伟业”拐过几个弯,停在了一户门前。


    “不对劲……”温禾皱起眉头。


    因为,那根本不是林家!——


    作者有话说:[垂耳兔头]


    小单,请坐。


    第62章 血尸(三)


    “林伟业”以一种扭曲的姿态,一下又一下撞击着那扇看起来不太结实的木门。沉闷的撞击声在死寂的村庄里回荡,奇怪的是,街坊邻居仿佛什么也没听到似的,无一人出来。


    “这么大声响,边上的人都耳聋了么?连热闹都不看?”单飞跃也发现了这个问题,嘴上嘟囔着。


    他话音刚落,只听寂静夜中,传来一声清脆的落锁。


    温禾挑了挑眉,发表结论:“看来不是没听到,是不想管。”


    他们三个人就站在“林伟业”背后,连文山先行从墙上翻过去,待死尸破门而入,随时准备制住他。


    “就这么等着吗?”单飞跃开口问了一句,他有些等不及大展身手了。


    宋默瞥了他一眼,“不着急,看看情况。”


    看着不大结实的木门反倒出乎意料的坚强,“林伟业”愣是撞了几十下,伴随着木板断裂的巨响,门板向内轰然倒塌。


    “啊!!!”


    屋内的女人和孩子顿时爆发出凄厉之极的尖叫。


    温禾第一个冲进屋里,迅速将紧紧相拥着缩在角落的母子护在身后。同时指尖掐诀,一道淡蓝色的屏障瞬间笼罩住三人。


    此屏障可隔绝活人气息,让死尸找不到他们的存在。


    “林伟业”正与连文山缠斗,单飞跃大叫一声,嘴里叽里呱啦什么栖云山小霸王,哇啦一下就冲了上去,也加入了战斗。


    宋默倒是抱着剑站在不远处,认为自己没有出手的必要。


    这东西看上去虽可怖,但速度慢又没自我思想,对于修仙者危险程度不高。


    温禾趁着这时候转过身,好生安慰一番害怕的抖若筛糠的母子。


    “别害怕,我已经施法了,那家伙不会发现我们的。”


    她伸出手还想摸两下小孩的脑袋,安抚一下。


    “砰——”


    “林伟业”突然毫无阻隔地调转方向,略过与他缠斗的连文山和单飞跃,精准地朝着温禾他们逼近。


    它的头颅在方才就已然撞得稀烂,又被连文山砍了几刀,要掉不掉地东倒西歪。


    女人双手捂住孩子的眼睛,自己却没忍住发出尖叫。


    “嘘嘘嘘!”温禾比着噤声的动作。


    女人登时咬着唇点点头,眼眶里蓄着泪水,害怕地又往墙角缩了缩。


    尸体越靠越近,就在这时,单飞跃破窗而入,剑光凌厉,一剑捅进尸体的眼眶。剑刃拔出时,还带出一颗腐烂的眼球,浓稠的粘液滴落,在地上发出轻微的呲呲声。


    单飞跃看着眼珠子愣了三秒,朝“林伟业”躬身道歉:“对不住对不住!”


    “林伟业”缓慢转过身,从瞎了一只眼变成了十足的瞎子,他骤然暴怒,连带着速度都提升了几倍,腐烂的手掌带着一股黑气狠狠拍出。


    单飞跃匆忙横剑格挡,却被那巨大的力道直接震飞,重重砸在墙上,墙面蜿蜒出几道蜘蛛网似的裂缝。


    单飞跃吐出一口血,随意地用袖子擦了两下,突然蔫了,“完了……我的酬金都要搭进去了……”


    那尸体被激怒后,短暂忘记了目标,径直朝着倒地的单飞跃去。


    单飞跃还想提剑对战,却发现方才不慎与尸体接触到的袖袍都在迅速被腐蚀。


    “小心!这玩意儿有毒!”他痛呼出声,低头便看见自己手臂上已有一块皮肉开始发黑溃烂。


    温禾见状,立刻从周天袋中掏出一个玉瓶抛过去,“快,外敷上!”


    她扔得太急,准头不对,玉瓶骨碌碌滚到了尸体脚边。


    “……小师姐,我拿不到怎么办?”


    尸体越靠越近,单飞跃挣扎着起身,想要捡起玉瓶,又不慎被尸液滴到,痛得他缩回手去。


    他忍着痛提剑对着尸体乱砍。


    这时,温禾忽然发现,宋默和连文山迟迟未来增援,这二人一块消失了。


    她迅速掏出传音符给留守在林家的柳新月传音:阿姊,村南,速来。


    而后,她也提着剑冲出去。


    “呀——!”


    凛冽的剑意冲天而起,如月华倾泻。


    只见寒光一闪,那腐尸竟被一道无形剑气从中一分为二。


    温禾诧异地看着自己的手,有些不可置信。


    “林伟业”从中间分裂,轰然倒下,露出在它背后长身玉立的青年,宋默挽了个剑花,面无表情地用衣袖擦掉剑身沾染的尸液,收入鞘中。


    哦,错付了……还以为她那一剑威力这么大呢。


    温禾失望地也把剑收回去,还不忘提醒道:“尸体有毒,你这身衣服也别要了。”


    “林伟业”还没死绝,即便被斩成两段,那残躯仍在泥地上疯狂扭动爬行,手指抠抓着地面,顽强地伸向那对母子。


    “好诡异。”单飞跃终于得空捡到玉瓶,自己扯下半只袖子,露出精瘦的臂膀,一个人艰难上药。


    宋默面不改色,甩出捆仙索,将其残躯牢牢缚住,那绳索上的符文闪烁着金光,暂时压制住了“林伟业”的行动。


    单飞跃草草上了药,温禾见他一个人实在不方便,麻烦屋头的女人找了块白布,又撒了一些伤药,热心提出帮忙。


    不等她走到单飞跃身旁,宋默从她手中抽走白布,“我来。”


    单飞跃受宠若惊,差点热泪盈眶:他何德何能,能被强无敌的大师兄如此眷顾QAQ。


    “大师兄……”单飞跃抽了抽鼻子,“我爱你。”


    宋默手上动作一顿,闻言眉头拧得更深了,“慎言。”


    片刻后,柳新月带着村长林开诚及其几名胆大的村民匆匆赶来。


    林开诚一进门,先是扫过地上被捆缚断成两半的“林伟业”,又看着那对瑟瑟发抖的母子,先是一愣,随即脸上闪过复杂的神色,最后化作一声叹息。


    “唉……你们……”他弯着腰猛拍大腿,“真是造孽啊……”


    温禾给的伤药里还有镇痛的成分,单飞跃手臂上的痛楚减轻了不少,重燃了活力。他闻到一股八卦的味道,“造的什么孽?”


    林开诚支支吾吾地不肯说。


    柳新月冷静地蹲在尸体边上探查,“林村长,若是想解决此事,还望悉数告知。”


    林开诚又看了一眼墙角的母子,那女人抬头与他对视了一眼,他撇过头去横了横心道:“她那丈夫死了也有好几年了,一个女人带着孩子不容易,林伟业生前经常上她家帮忙,这一来二去的……”


    他没再说下去,不过大伙也都懂了。


    温禾看了那孩子一眼,但是先前几个案子里的血尸的目标都是有血缘关系的至亲。


    她扭头问道:“那这孩子是林伟业的?”


    缩在墙根的女人闻言头摇得很是用力,“不是,不是!”


    “这孩子是上一个亲生的。”林开诚帮忙补充道。


    那么……


    温禾的眉头越皱越紧。


    宋默低头看了她一眼,道出一个关键词:“执念。”


    是了。林伟业与其他几个不同的是,他没有回家去寻找世间仅剩的唯一亲人,也就是生养他的母亲。而是直奔生前与他有所羁绊的李寡妇……


    也就是说,这些复活的血尸寻找的目标,并不仅限于有血缘关系的至亲,它们也会被强烈的感情羁绊或者生前执念所吸引,甚至是高于血缘关系的。


    但是在“林伟业”身上,他们并没有感觉到他灵魂的存在,所以是什么在操纵这具尸体呢?


    还有一个更关键的问题……


    “林村长。”温禾突然转向林开诚,目光锐利,吓了他一跳。


    “之前的尸体,你还从来没提起过,你们村里人最后是如何处理的?”


    林开诚眼神闪烁。


    柳新月语气坚定:“林村长,事已至此,唯有坦言,方能找到根源,彻底解决祸端。”


    林开诚咬咬牙道:“之前……等天亮了,鸡打鸣了,它们自己就会倒下不动。我们村里人怕这些东西晚上再起来害人,就……就把它们分、分开了……然后等白天,再收殓起来埋回去……”


    说完,他又急急补充:“目前来看,只要分开了……就、就没事了……”


    单飞跃瞪大双眼:“分尸?切成一块一块剁碎了的那种?”


    林开诚抹了一把汗,“差、差不多。”


    等到白天……?


    温禾猛地意识到关键,“你们等到天亮?那挨一个晚上,那被这些尸体找上门的人呢?难道就……”


    见死不救?


    她这一番话还未完,在场的人面色都不大好看。


    林开诚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跟来的几个青壮汉子也跟着跪倒,他脸上老泪纵横:“仙长明鉴!我们村子里能顶事的男人就这么多,谁家没有老小要护着?这东西如此可怕,谁还敢不要命地去管别人家的事啊!我们也是没办法了,眼看着死掉的人越来越多,才不得不求到仙门脚下的啊!”


    柳新月沉默半晌,叹了一口气将他从地上扶起来,“罢了……”


    一直沉默的宋默忽然开口,声音冷冽:“既如此,将尸体焚烧,不是一了百了?”


    温禾点点头,是个好办法,烧得一干二净就不会再出来作乱了。


    林开诚却面露难色:“这……仙长,我们村里人都信这个……死者为大,入土为安,若是烧了,魂飞魄散,恐怕……”


    单飞跃立刻抬起自己那敷了药但仍在溃烂的手臂,龇牙咧嘴道:“村长!你看看!这东西有毒啊!你现在埋回去,指不定它哪天又再爬出来作乱呢!?”


    “下次再撞开的,说不定就是你家门了!”


    温禾笑着安抚他,“还好单师弟身手敏捷,没伤到脸,还是很俊俏的。”


    单飞跃闻言,扯出个笑嘻嘻的表情。


    宋默的目光则淡淡扫过单飞跃那惨不忍睹的伤口,并未言语。


    林开诚看着单飞跃那可怖的伤口,又想到村子里连日来的恐怖景象,脸上挣扎之色愈浓,最终颓然妥协。


    “罢了罢了!我这就回去问问伟业他娘的意思……”——


    作者有话说:[狗头叼玫瑰]


    宋默os:如果换个人表白就好了,怎么偏偏是这小子……跟嘴巴里吃了苍蝇有什么区别?


    第63章 血尸(四)


    众人依言在原地等待,只让柳新月一人陪同林村长返回林家,与林伟业母亲商议火化之事。


    温禾他们都各怀心事。谁也没察觉到,一缕极淡的黑气,如同有生命的活物,悄无声息地从被捆缚的严严实实的残尸上溢出,迅速渗入地下,消失得无影无踪。


    屋内,那孩子看上去只有七八岁大,被吓得瑟瑟发抖,抽噎着喊:“娘,我怕……”


    寡妇自己也被吓惨了,林伟业曾对她颇多照顾,也算有过情谊,想到他的惨状,心下不甚悲戚。她抱着女儿的手不停地颤抖,克制住要落泪的冲动,柔声安慰。


    修仙者与凡人到底不同,见惯了妖魔鬼怪,饶是胆子最菜的她和单飞跃,过了那一阵的恶心想吐,也没受到多大影响。


    但对普通人来说,却可能是一辈子无法磨灭的阴影。


    温禾心下不忍,从周天袋里取出两粒凝神静气的丹药,朝母子二人走去。


    “吃下去会好受一点。”


    女人知道他们是村长搬来的救兵,方才又是这位姑娘救下她与孩子的性命,没多问就先自个儿吞下,又喂给孩子。


    温禾见她们情绪稍定,但惊惧未消,估计很难入眠。便又取出一只小巧的瓷瓶,拨开塞子在她俩鼻下都轻轻溜了一圈,一股淡淡的异香弥漫开来。


    母子二人只觉得眼皮渐渐沉重,很快便相互依偎着昏睡过去。


    “搭把手,将她们扶到里屋床榻上好好安顿吧。”温禾轻声道。


    宋默和单飞跃立刻上前,小心翼翼地将陷入沉睡的母子二人抱进内室,还颇为细心地盖上薄被。


    之后,便是漫长的等待。


    夜色深沉,万籁俱寂,只有烛火燃烧偶尔发出的噼里啪啦声。


    今日一天都在连轴转,又经过方才那一番惊险,精神稍一松懈,困意便如同潮水般朝她涌来。温禾不知不觉脑袋歪向一侧,轻轻靠在了身旁之人的肩上,呼吸缓缓,逐渐均匀。


    宋默身形微顿,垂眸看了一眼肩头那颗毛茸茸的脑袋,周身冷冽的气息似乎缓和了些许。


    他调整了姿势,好让她靠得更舒服些。


    然而,今夜注定无法安宁。


    温禾刚做上梦,便感觉到胸口什么东西滚烫,硬生生将她烫醒了。


    她在胸口处摸索,抽出一张发着热的传音符,刚拿出来,接触到空气,传音符便原地自燃了。


    柳新月急促的声音传过来:“情况有变!林伟业他娘死了。”


    温禾猛地清醒过来,一下子站起身,失声道:“什么?怎么会死了?”她下意识指向地上那滩林伟业的残躯,“可林伟业的尸体不是还在这……”


    话音戛然而止。


    他们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地上只剩下一滩黏稠的,散发着恶臭的漆黑流体,地上哪还有什么林伟业的尸体!


    宋默捡起散落在一旁的捆仙索,灵光尽失,不能再用了。


    “怎么会这样?”温禾惊愕万分,“尸体呢?”


    单飞跃面色凝重:“我方才一直看着,明明还在的……但突然头痛得要裂开了,只是闭了一会眼的功夫。”


    “是幻术。”宋默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眼底却闪过一丝兴味,“看来,这村子里不止我们这些外人啊……”


    此人的幻术竟然能将他们所有人都骗过去,实力不俗。


    情况直转急下,温禾当即决断:“单师弟,连师兄,劳烦你们二位留守此处,护好这对母子,以防那血尸去而复返。”


    连文山却抱着手臂,冷哼一声,语气阴沉:“为何是我留下?你们就是想撇开我是吧。”


    温禾此刻本就心烦意乱,还要被他这般质疑,心头火起,她正要发脾气,却突然转头对他展颜一笑,十分戏谑地问道:“连师兄,你为何这么想跟着我们?莫非……你喜欢我?”


    连文山闻言却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炸毛,耳根都涨红了,“你、你胡说什么!”


    “哦。不是喜欢我啊……”温禾故作失望地垂下头,继而又瞬间抬起,目光转向身旁的宋默,手指轻轻一点,兴冲冲道:“难道连师兄你其实真正喜欢的人是大师兄!所以才想时时刻刻跟着我们,对不对!?”


    连文山顿时被恶心得说不出话,喜欢他?恨他还差不多。


    他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羞愤交加,最后狠狠一甩袖子,“不可理喻!”随后转身走到屋角,不再看他们。


    趁此机会,温禾拉着宋默的袖子,“走走走,再不走他回过神发现我就是在恶心他了。”


    ……


    林家屋内。


    油灯灭了两盏,照明瞬间去了大半。


    林母以一种极其诡异的姿势倒在床榻边,她下半身还在床上,上半身却栽倒下来。头颅无力地垂向地面,双目圆睁,瞳孔涣散,脸上凝固着极度惊恐的表情,嘴巴张得极大,几乎要咧到耳根,仿佛临死之前看到了什么令她十分害怕的东西。枯瘦的手指抠挖着床沿,甚至留下了几道带血的抓痕。


    她的脖颈处,隐约可见一圈不自然的青黑色淤痕,看上去像被什么东西紧紧扼住,掐死的。


    温禾强忍不适,仔细查看后,沉声问林开诚:“她的死和前几位死者的状态一样吗?”


    林开诚脸色惨白,近日惊吓太多,他也快丢了半个魂魄,哆哆嗦嗦地看了一眼,慌忙移开视线,声音发着颤:“有、有点像,又……又不是很像……”


    “所以到底是像还不不像?”宋默瞟了一眼,手指擦过林母脖子上的淤痕,摩挲了两下。


    一股极其微弱的阴冷气息残留其上。


    非人的气息,魔族?


    林开诚开始对比:“之前那几个……几乎都是悄无声息地死在睡梦里,安安静静的,没有这样挣扎过的痕迹啊……”


    “这意味着,是有人特意趁我们离开,赶来杀害了林母?”温禾摸着下巴,眉头紧锁,“那么之前的规律还作数吗?还有……他为何非要对林母下手?”


    宋默目光沉静,解释道:“调虎离山。幕后之人料到我们会依据先前规律行动,故而将我们引至别处,他才有机会对林母下手。”


    柳新月面色凝重,低声道:“所以……今夜发生的一切才与之前都有所不同。看来,我们的到来,打乱了某种节奏,让幕后那东西很是愤怒。”


    “愤怒?”温禾突然听不懂他们二人的话了,“人也杀了,尸体也窃走了,它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几人陷入沉默,敌在暗我在明,看不出对方的动机,意味着之后他们的行动都会很被动,时刻都可能落入幕后之人为他们准备的陷阱。


    就在这时,宋默忽然开口,看向林开诚:“林村长,你和林伟业,是什么关系?”


    林开诚愣了一下,仔细想了想,答道:“若真要论起来……我们算是远房堂亲,是一个太爷爷下来的,这村里大多数都姓林,多少都沾亲带故的。”


    “鸡鸣村的村民,大部分都姓灵?”宋默追问。


    “是的……”林开诚点头,“早些年我们这是叫林家村的,后来陆续有些外姓人搬进来,才慢慢改叫了鸡鸣村。”


    宋默闻言,突然沉默了。


    他微微侧过头,仿佛在倾听着什么,过来半晌,没头没脑地低声说了一句。


    “要开始了。”


    “什么要开始了?”


    宋默低下头,目光先是落在她脸上,随即又缓缓移向窗外无尽的黑夜,他俯下身,声音压得极低,几乎只有温禾能听见。


    “隔墙有耳。”


    “你说……”温禾意识到声音太大,害怕被外边的人听见,也凑到他耳边,气声问道:“外面有人在偷听我们说话?可是吴师兄他们不是在外头看着吗?”


    “不是人。”


    温禾还想再接着追问,青年手掌揉着她的脑袋,将她转了个方向,“回去再说。”


    林伟业与母亲相依为命,如今二人皆已身亡,丧事无人主持,便全由村长林开诚代为操办。先前他们还担忧无法说服那位固执的老太太,如今却只能将她与她那下落不明的儿子一同火化。


    只是林伟业的尸体失踪了,他们只能将林母一人搬上板车,在沉郁的夜色中一路吱呀作响地推向村外。


    木柴是每家每户都凑了一些出来,温禾看着黑夜中熊熊燃起的大火,橘红色的火焰扭曲跳跃,吞噬着一切,有一瞬间的恍惚。


    这幕后之人,如此费尽心机,步步为营,难道真的仅仅是为了满足某种残忍的恶趣味,以屠戮取乐?


    还是说,这一连串诡异血腥的事件,都是为了另一个更深层更可怕的目的而铺垫?


    想不通。


    实在无法理解他的脑回路。


    温禾想得头昏脑涨,不自觉地抓乱了满头青丝,几缕碎发垂在额前,显得有几分懊恼的狼狈。


    “别想了。”宋默伸手,轻轻按住她胡乱动作的手腕,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镇定,“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温禾从他的桎梏里抽出手,,撇了撇嘴,语气轻松甚至有些满不在乎:“我又不姓林,而且我也不是鸡鸣村的人,我能有什么事啊?”


    青年看着她倏然抽离的手,面无波澜,只是藏在袖下的指节悄然攥紧。


    他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了——


    作者有话说:[吃瓜]


    怎么又在随地大小表白啦


    累qwq


    其实还有个IF线的师弟是狗的番外要写下去的,但是不知道有没有人看一直拖着……


    如果有人看的话,改天拾掇拾掇捞上来放免费番外去


    第64章 血尸(五)


    风平浪静地过了好几日,鸡鸣村再无异状和伤亡。


    温禾几人放下心来,过了几日优哉游哉的乡村生活。


    这日晌午,温禾捧着个粗瓷大碗,毫无形象地蹲在村长家门檐下,吃得头也不抬。


    为了感谢他们,林开诚特意杀了只肥鸡炖汤。火候足,鸡汤表面浮着层金黄油花,肉质软烂,配上吸饱汤汁的饱满米饭,香气能飘出十里远。


    “香!真香!”


    单飞跃就蹲在温禾对面,吃得腮帮子鼓鼓的,含糊不清地猛夸。


    温禾用力点头,深以为然。


    村长家这做饭的手艺真是绝了。


    单飞跃咽下嘴里的饭,抬头望天,突然疑惑地皱起眉。


    这才刚过午时不久,本该是一天中日光最盛的时候,天色却已昏沉得如同傍晚,黑压压的云层仿佛触手可及。


    单飞跃停下咀嚼的动作,“小师姐,你有没有觉得这天黑得是越来越早了?”


    温禾闻言站起身,仔细观望片刻,神色也认真起来:“好像是一天比一天黑得快。”


    隐在云层背后的月亮也提前现出了淡白的轮廓,光芒微弱,冷切又奇异的灰调子。


    屋内,柳新月正在与林开诚商议:“既然村中已无大事,我们再留守几日,若依旧太平,便准备回山复命了。”


    “好,好,真是多亏了各位仙长……”林开诚连声道谢,脸上是连日来难得的松懈。


    是夜。


    温禾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觉,中午那顿丰盛油腻的全鸡宴吃得她有些积食,胃里涨的难受。反正也没什么困意,便干脆爬起来出门散散步,消消食。


    乡村的夜晚祥和宁静,运气好还能看见萤火虫,屁股发着光,绿幽幽的在田里穿梭,很有意思。


    柳新月早已睡熟了。


    她轻手轻脚推开门,只见两道黑影形同鬼魅般从她眼前疾掠而过。


    前头的是宋默。


    后头紧追不舍的那是……连文山?


    这两人同住一屋,大半夜不睡觉,这是要做什么?


    温禾心下好奇,立刻提气悄然跟上。


    鸡鸣村四面环山,黑漆漆的夜空里,三道人影前一后地在林间起伏跃动,身法皆轻盈敏捷。


    柳暮春的身体格外灵巧,如燕雀点水般落地无声,轻飘飘落地,甚至没喘一下。


    追至后山的一片林中空地,只见宋默与连文山二人正相对而立。宋默手中长剑铿然出窍,,雪亮剑尖直指连文山咽喉。后者则以二指险险夹住剑尖,令其无法再进半寸。


    气氛一朝剑拔弩张。


    “大师兄深夜不寐,悄悄外出,莫非是发现了什么鬼祟的踪迹?”连文山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阴恻恻。


    “哦?那倒是没有。”宋默轻笑了一声,声音却冷冽如冰,“不过……我倒想问问连师弟,这段时日以来,你一直在暗中向何人传递消息呢?”


    温禾一来就恰好听见这两句互相的质问,不由愣住。


    什么情况?狗咬狗?


    “柳师妹!”连文山一见温禾,立刻高声喊道:“你来得正好!大师兄他怕是失了心智,敌我不分了!快过来!”


    温禾眨了眨眼,站在原地没动,只是表情十分惊讶,像是摸不清状况。


    连文山见状更急,几乎是大吼:“快过来啊,他现在很危险!千万别靠近他!”


    “哦哦哦……”温禾像是公鸡打鸣似的,连连“哦”了几声,最后一个哦还拖长了音调。


    然后,在连文山热切又期待的目光中,一个大马步,稳稳地站到了得了失心疯的青年身侧,还顺手拽了拽对方的衣袖,仰起脸语气天真地问道:“听说你疯了?”


    宋默低笑:“啊……可能吧。”


    连文山:“???”


    “柳师妹,你……你这是作甚!?”


    温禾转过头,冲他咧嘴一笑,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既无辜又狡黠,“不做什么呀,就是早就看连师兄你不顺眼而已。”


    “他疯了你也向着他?”


    温禾轻蹙眉头,“不可以吗?他若真疯了,我自会出手清理门户,不让他祸乱人间。若是没疯……那连师兄你又作何解释?”


    时间倒转回林伟业出土那夜。


    从林家回来后,温禾对这两人接连失踪的事耿耿于怀。一进门,她便一把将宋默拉进僻静的仓库,抱着胳膊兴师问罪:“你和连文山怎么回事?一个两个玩消失?”


    “林伟业尸变冲击李寡妇家时,有个黑衣人在暗处窥视,形迹可疑,我便追了出去。”宋默解释道,顿了顿,又低声补充一句,“并非有意将你落下。”


    “追上了吗?”温禾自动忽略了他后半句。


    “快追上的时候,连文山恰好出来了,拦住了我的路。”


    温禾急急问道:“难道那人就是连文山?”


    宋默摇头,语气肯定:“不是他。”


    “那黑衣男子身上魔气虽淡,但我不可能认错。连文山周身没有魔气,可以肯定并非魔族,所以不是他。但他出现的时机,未免太过巧合……”


    温禾从回忆里抽出,看着连文山的手指被剑刃划破了一道口子,轻轻“诶”了一声,“连师兄,你的手出血了。”


    连文山没时间管伤口,他看着并肩而立的两人,瞬间明白了什么,脸色变得极其难看,“你们……你们是故意的!联手在诈我?!”


    宋默眉梢微挑,默认了。


    温禾笑嘻嘻地为他鼓掌,“哎呀,连师兄你还是很聪明的!所以呀,连师兄,你到底是在给谁传递消息呢?又是谁来派你监视我们的呀?”


    连文山跟他们一样,是突然加入这支队伍的。她问过柳新月,她与宋默先一步加入,连文山是在他们之后才来的。


    所以……连文山的目标是他们?又或是宋默一人?


    连文山梗着脖子,强作镇定:“我不知道你们在胡说八道什么!我只是同门之间有些担心才跟着来看看罢了。”


    温禾也不恼,慢悠悠地从腰间取下一个皮质口袋,又从里头掏出一个活的袋子。那袋子打包的严严实实,细看上面有不少细小的洞。


    她走到连文山面前,晃了晃那袋子,里面传出令人头皮发麻浑身发痒的窸窣声。


    “师兄,你要不要再好好想想?我这可是从苗疆那里得来的宝贝,会咬人的……你要不要试试爽一下?”


    连文山看不到里面是什么,对无知的恐惧使他脸色白了几分,语气稍稍弱下去,但仍是很硬气:“……不知道。”


    “唉……”温禾故作惋惜地叹气,“本来不想这样的。”


    她戴上一只手套,小心翼翼地从袋子里一只通体漆黑,长着细长双马尾的怪虫子。那“双马尾”在冷白的月光下泛着腻滑的光泽,触须直指向连文山,不断颤动。


    她捏着虫子,慢慢凑近连文山。


    而后,那只怪虫被轻轻放在了连文山的肩头。


    连文山全身肌肉瞬间绷紧,脸色煞白,连呼吸都屏住了。随着那只虫子慢腾腾地沿着他的衣领向上爬,冰凉的触须划过他的脖颈,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有一滴顺着脸侧滑落。


    眼看着就要爬上他的脸颊……


    连文山坚强的外表终于彻底破碎,求饶的声音都带上了哭腔:“我说!我说!拿开!快把它拿开!”


    温禾从善如流地用两根手指捏走了那只快要爬到他鼻尖的虫子,却不拿远,故意放在他面前继续威胁:“快说吧。”


    连文山大口喘着气,惊魂未定,几乎是哭着交代:“是掌门让我这么做的……他要我事无巨细的将你们的一切行动,尤其是……”


    “尤其是大师兄的动向,要随时汇报给他……”


    温禾蹙眉:“师父?”


    宋默闻言,毫不意外,只是神色莫测。他缓缓收剑入鞘,看向温禾:“先回去再说。”


    温禾点点头,临走前笑眯眯地将那一整袋还在蠕动的“双马尾”都塞进魂惊胆落的连文山怀里,“师兄,这些就送你玩啦,说不定以后用得上呢!”


    她可是从憨厚的乌鲁师兄那儿打听到,连文山天不怕地不怕,唯独最怕黑色硬壳虫。听到这个消息时,心里就埋下了一个邪恶的计划。


    嘿嘿,方才她塞过去的那只袋子,可还没封口呢。


    果然,身后连文山抱着那袋虫子僵在原地,脸色青绿,下一秒,只听得袋口松脱,漫天黑色怪虫乱飞,而那位素来阴郁的连师兄在它们之间纵情声色。


    夜里宁静,他们踩过地上的落叶,清脆的碎裂。


    刚来栖云山的那日,温禾便觉得那位紫净真君透着股说不出的古怪,可宋默与他之间,却又似乎维系着一种异常亲厚的师徒情谊。


    “你觉得……师父为什么要这么做?”


    “不知道。”宋默回答得极快,几乎不假思索。青年长开后的脸颊棱骨分明,雪衣黑发,在沉沉的暮色里,露出一双与今夜月光一样幽微的眼眸。


    温禾犹豫了片刻,还是说了下去:“嗯……还有一事。你仙门大比归来那日,师父曾说为我洗练筋骨,可中途我便不省人事。之后迷迷糊糊间,似乎听到师父在喃喃自语,说着什么……”


    她努力捕捉着那段模糊记忆里的关键词,语气有些不确定:“……重塑肉身?”


    “重塑肉身?”宋默低声重复,这四个字仿佛触动了某个关键。


    他猛地停下脚步,转身紧紧扣住温禾的双肩,力道之大让她微微吃痛。下一刻,他竟不顾礼节,目光锐利,仔仔细细上上下下地审视她,甚至抬手拂开她颈侧垂落的发丝,指尖轻触她耳后的肌肤,急切地寻找着什么痕迹。


    没有印记,什么都没有。肌肤光洁,气息平稳。


    他紧绷的肩膀骤然松弛,像是终于卸下了千斤重担,长长地无声呼出一口气。


    “你应该知道,当世知晓那早已失传的回魂禁术之人,唯有紫净真君。”——


    作者有话说:键盘快敲得哒哒哒


    [垂耳兔头]又买了个键盘奖励自己


    正在期待中——


    第65章 血尸(六)


    “所以……紫净真君说要为我重塑肉身,是要让谁回魂?”


    “嗯,但我不知道他是为了谁。”宋默的目光久久停留在温禾身上。


    某些位置……太过隐秘,他无法亲自查验,那印记或许就藏在他看不见的地方。


    温禾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青年的眼神像是要将她剥皮吞骨拆吃得一干二净,他忍不住开口:“你一直盯着我看什么?”


    微弱的月色下,她的肌肤光洁如玉,身形柔软。恍惚间,他仿佛又听到梦中少女声声恳切地唤着他的小字,气喘连连,娇软缠绵。


    “晦庵……晦庵……”


    宋默猛地回过神,耳根瞬间染上一层不自然的薄红,几乎是仓促地扭过头去,避开她的视线,声音硬的像块石头:“……没什么。”


    说罢,他竟不再多言,转身便朝着自个儿的住处走去。


    然而临进门前,又回身一把拉住温禾的手腕,低声嘱托道:“回去后,立刻让柳师姐替你仔细检查一遍全身……看看是否有任何不同寻常的印记。”


    “哪里都要看吗?”温禾怔了怔。


    青年似又想到了什么,脖颈也爬上了红意,低低“嗯”着应道。


    温禾随即淡淡“哦”了一声,瞥了他一眼,没再多问。


    进屋去,也没放在心上,倒头便睡。


    不知睡了多久,她在半梦半醒间,依稀听到外头传来柳新月与人低声交谈的动静。努力睁开眼,眼皮像灌了铅似的,温禾也不再挣扎,干脆就闭着眼含糊地问了一句:“阿姊,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门外的交谈声戛然而止,柳新月推门而入,柔声答道:“已是辰时了。”


    那该起来吃早饭了,也不知道林村长有没有帮她留饭。


    温禾依旧是闭着眼坐起身,手掌在床边四处摸索她的外套,摸到熟悉的布料质感,打了个哈欠,尽力睁开一只眼看清楚了袖口在哪,套上外套。


    等混沌的脑子总算清醒过来,她才发现外面的天好像还没亮。


    她披着外衣踏过门槛,只见苍穹如同被一块巨大的黑色幕布彻底笼罩,看不到一点星子,也露不出一点天光。


    是深不见底的永夜。


    昨晚她追着宋默他们出去的时候,明明还有月亮的……


    怎么到了白天,太阳月亮一概不见,叫人分不清是白天还是黑夜。


    除她之外,其余人等早就聚在院中,个个面色惊异,不知是怎么一回事。方才柳新月在外面与人谈论的事情便是这异状。


    “我寅时便起来练功了,那会天就未亮,直到现在还是如此!”吴宇沉声道,他起得最早,感受也最为清晰。


    “永夜……”单飞跃靠在水井边喃喃自语,“不是说千年难遇吗?这么巧就给我碰上了……?”


    众人正议论纷纷,宋默突然斩断了嘈杂。他的声音一向偏冷,在墨色的夜里听来更像是击玉般冰凉。


    “是结界。有人布下此界,想将我们彻底困于此地。”


    “困住我们?目的何在?”温禾急问。


    这个问题无人能答,一片令人不安的沉默正如不祥的沼泽,吞食着所有人。


    死尸、执念、永夜、黑衣男子……


    无数碎片在温禾脑中飞速旋转和碰撞。


    她好像摸到了门把手,却苦于没有钥匙,被硬生生挡在门外,进不去。


    “好冷啊……”单飞跃突然抱着胳膊哆嗦起来,牙齿都有些打颤,“怎么突然这么冷?我们来的那天不是还刚入秋吗?才过了几天怎么感觉进了寒冬腊月了?!”


    他不住地跳跃,摩挲着胳膊取暖。


    一旁的林开诚是这场中唯一的凡人之躯,早已受不住这股寒意,早早裹上了厚棉袄,听到单飞跃也喊冷,才知道修仙之人也未必能抗拒得了五感,连忙进屋又抱出几件旧衣分给大家。


    只是衣物有限,仍缺了两件。


    宋默表示自己无需添衣,接着乌鲁也跟着表示自己体格大,壮实,就不必给他了,把衣服留给更需要的人。


    比如单飞跃。


    “阴极转阳……极寒之境……”温禾一个人蹲在门口喃喃自语,脑中突然灵光一闪,脸色骤变。


    “难道这个幕后之人的目的是要炼化!?”


    她转过头看向宋默:“坟场!快!快去坟场!”


    继而她又转向林开诚,语速极快:“林村长,立刻召集所有村民,集中到一处,绝不可落单!那黑衣人很可能对落单者下手,将其尸化!”


    林开诚不敢拖延,点头拖着步子挨家挨户去通知。


    柳新月见状,也来不及细问,沉着指挥:“吴宇、乌鲁,你们跟着林村长留守此地,护卫村民。其余人,跟着我们去坟场。”


    五人毫不犹疑,即刻动身。


    经过村长家仓库时,温禾眼角瞥见堆在门口的一摞红纸炮仗,脚步一顿。她也说不清为何,只觉得心头莫名一动,迅速弯腰将其尽数捞起,塞进周天袋中。管它有用没用,这鬼地方变故横生,说不定没用的东西倒是派上用场了。


    然而,他们还未冲出村口,前方黑暗中便猛地窜出一个连滚带爬的人影!那村民衣衫褴褛,脸上涕泪横流,看见他们如同见了救星,喉咙里发出不成调的呜咽,因极度恐惧而气喘吁吁:“救、救命……鬼!鬼手……追我!!!”


    只见无数断手、断脚、残肢碎块,正如同扭曲的活物般,紧贴着地面飞速爬行追赶。那些残肢的断裂处还在汩汩渗出粘稠的黑黄色脓液,腐烂的皮肉被粗糙的地面砂石刮擦,不断掉落下一块块青黑色的皮肤碎屑。它们爬过之处,留下蜿蜒粘稠、散发着浓烈恶臭的黑色尸液,那气味腥臭扑鼻,直冲天灵感。


    宋默反应极快,几乎是瞬间,捆仙索再次化作一道金光射出,于半空中骤然张开成一张巨大的金网,轰然罩下,将那些在地面上疯狂蠕动的残肢尽数网罗在内。


    金网之中,那些污秽之物仍在疯狂地挣扎扭动,骨骼与皮肉摩擦着坚韧的仙索,发出“喀啦喀啦”令人头皮发麻的刮擦声。


    温禾和单飞跃再也忍不住,冲到路边,互相扶持着剧烈干呕起来。


    所幸清晨变故突发,他们还未及用膳,胃里空空如也,只能呕出些酸涩的苦水,只是灼得喉咙生疼。


    宋默指尖灵力催动,捆仙网里骤然燃起烈焰,将其中的肮脏污秽之物彻底吞噬灼烧。


    柳新月强压下胃里的翻腾,立刻对连文山道:“连师弟,劳烦你速将此人送往集中点!吴宇方才传讯,林村长将人都安置在了村头唱戏的空地上,就在附近!”


    连文山不敢怠慢,点头应下,扶起那几乎瘫软的村民便疾步离去。


    温禾盯着那跳跃的火光,声音滞涩:“这些……恐怕就是林村长之前提到的,那三具被分尸镇压的受害者所化的……”


    柳新月刚稍松一口气,试图安抚众人也安抚自己“如此说来,除了这三具,还有一具失踪的林伟业,村中应该再无其他尸化的……”


    她话音未落,四周沉沉的黑暗之中,毫无征兆地,呼得一声,突然亮起无数点幽绿的光点。


    紧接着,村子的外围边缘,一圈蓝绿相间的诡异火焰凭空燃起,如同一个硕大的囚笼,将整个鸡鸣村牢牢封锁在内。火焰无声燃烧,散发出阴冷的气息。他们像是被困在烙锅上的蝼蚁,飞也飞不出,逃也逃不出去。


    温禾走到离得不远的村口,他们最初来时的那块牌坊。


    她伸出手往前探了探,一股无形的空气将她弹了出去,宋默在后头接住了她。


    这下真的插翅难逃了。


    与此同时,窸窸窣窣的声音跟着蓝绿火焰从四面八方潮水般涌来。


    在幽暗火光的映照下,一具具形态各异的尸体,正从村庄的每一个角落,每一条巷口蹒跚而出。有的刚死不久,皮肤青紫,面目狰狞,还勉强维持着人形;有的已经高度腐烂,爬满了白花花的蛆虫,每走一步都有腐肉掉落;更有甚者,已彻底化成白骨骨架,却依旧被滔天无形的怨念驱动着,空洞的眼眶中跳动着幽蓝色的鬼火,张开了白骨獠牙。


    它们的数量之多,远超想象,并且目标极其明确,正是人群聚集最多,生人气息最浓的村头戏台方向。


    宋默长剑已然在手,剑身嗡鸣,杀意凌然。


    “不必去坟场了。”他声音低沉,带着肃杀的寒意,“它们已经全部包围过来了。”


    柳新月脸色煞白如纸,强忍住声音里的颤抖,立刻向吴宇那边传音:“包围过来了,绝不能让它们靠近村民,结阵!防御!”


    第66章 血尸(七)


    传音后,柳新月没再犹豫,轻叱一声,手中长剑挽起一道流星,率先孤身冲进汹涌而来的尸潮。


    单飞跃虽然之前在血尸上吃过亏,手臂上旧伤未愈,却也丝毫不怵,大吼一声:“小爷来也!”随即抽出佩剑紧随其后。不过他有了之前的经验,倒也学乖了几分,剑刃专扫下盘,将扑来的血尸从膝盖处截断。


    没了双脚支撑的血尸“扑通”跪在地上,用手指深深抠住地面拖着残躯爬行。


    宋默侧首看了温禾一眼,指尖迅速在她肩头一点,一道金光符咒没入她体内,形成一道淡淡的护体光晕。


    “待在此处,勿要乱动。”语毕,他也身形如电,加入战局。


    “啊?”温禾站在原地,眨了眨眼,“你们都走了,那我呢!?”


    她的声音瞬间被尸群的嘶吼与兵刃交击的杂音吞没。前方三人已杀得忘我,耳中唯有剑刃破开腐肉的闷响。


    眼见着三人都已杀出重围,温禾正犹豫这是该冲还是听宋默的话守在原地,背后剑鞘中的佩剑却因为感受到强烈的邪气,激起了更加强烈的战意,竟然自行铮鸣出鞘,悬浮于她的面前。


    剑身激动地微微震颤,就差没开口说话催促主人了。


    许是这剑与柳暮春的身体本就契合,温禾竟莫名懂了它的意思。


    “行吧行吧,我也不能就这么光看着,那也太不是人了……”温禾无奈叹道,伸手握向剑柄。


    岂料这把剑本就不是凡品,灵性十足,只是性子忒急,直接带着她踉踉跄跄地就往前冲了好几步,直接扎进了外围的尸群!


    “喂!”温禾惊呼一声,“你慢点!慢点啊!到底谁才是主人啊!?”


    她手忙脚乱地试图控制平衡,但是双手双脚跟没商量好似的,手是脚,脚是手,配合得乱七八糟,敌我不分。那姿势与其说是在御剑杀敌,不如说是被剑拖着在尸群里歪歪扭扭地游行。


    尸群自动为她让开了一条道。


    温禾总算停下来,这一路穿行过来,毫发无伤,就是衣服被自己砍得破了几个大洞。


    再看另一边,宋默的剑招耍的行云流水,每一剑都能精准斩灭邪祟,潇洒如星。柳新月剑法轻灵飘逸,若穿花蝴蝶,别有另一番美感。就连单飞跃的剑招也正如其人,刚猛迅捷,大开大合,皆是战果斐然。


    温禾杵在战圈边缘,摸着下巴,忽然想起不知从哪儿听来的一句话:自己的失败固然令人揪心,但朋友的成功着实令人……


    嫉妒。


    她幽幽叹了一口气,认命般再次提剑,索性放任那过于热情的剑灵带着她勇闯天涯。


    然而纵使他们战力无敌,那些尸潮仿佛无穷无尽。它们被斩断肢体后,竟还能在地上蠕动爬行。


    宋默将其中一只血尸拦腰截断,只见尸体自己向着另一半爬行,手掌摸索着将自己拼接回去,那裂口处以一种奇特的方式,分泌出大量粘稠的黑色粘液,竟将两截身体重新粘合在一起,片刻之后,那血尸便嘶吼着再次爬起。


    “根本杀不完啊!”单飞跃显然也发现了这令人头皮发麻的一幕,手腕酸麻地挥剑格挡,忍不住哀嚎,“这玩意儿怎么这么难缠!”


    抱怨归抱怨,揉了揉有些酸痛的手腕,又一咬牙冲杀进去。


    尸潮越聚越多,如黑色的死亡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涌来。四人纵然勇猛,也不得不且战且退,最终被一步步逼退回村头戏台那防护阵法之外。


    吴宇和乌鲁用灵力支撑的防护阵法已是灵光暗淡,摇摇欲坠,地上倒伏着不少被吓晕了的村民。


    阵法之外堆积的尸体越垒越高,发出令人作呕的浓烈腐臭,几乎令人窒息。


    温禾见状,迅速丢了一瓶丹药给连文山,让他分发给晕倒的村民的服下,随后立刻收剑闪身退回阵内,毫不犹豫地将手掌贴上剧烈颤动的阵法光幕。她的灵力精纯,源源不断地犹如开闸的洪流,从丹田处经由脉络向外输送而出,摇摇欲坠的结界光芒亮了几分。


    但尸群冲击一波猛过一波,阵法还是时不时被破开缺口。


    “火……它们应该是怕火的!”


    之前在村口宋默就用火焚烧了一具死尸,说明此法可行。但是这边村民太多,无法大范围地用火烧,容易伤及无辜。


    她突然想起自己顺手牵羊顺来的炮仗。


    于是一手贴在阵法上维持灵力输出,另一只手飞快地从周天袋中抓出一把炮仗,指尖窜出一簇幼小却稳定的火苗,点燃了引信。


    在她的右边就有个缺口,正不断涌入血尸。她看准了后,奋力往外一丢,炮仗落进外头密集的尸堆里。


    噼里啪啦——!


    一阵爆响炸开。


    有一只血尸正好堵在那个缺口里,被炸焦了半个脑袋,好像被炸懵了似的,动作猛地一滞,在原地抱着头摇晃,下巴掉了下来。


    炮仗在尸群里炸开,火星四溅,确实让那些畏火的尸体惊惶散开了片刻,但它们很快又在无形的驱策下重新聚拢。


    于是,就在栖云山同门奋力厮杀之中,硬生生夹杂进了一阵不合时宜的放炮声。


    村长家买的炮仗质量参差不齐,其间还夹杂着好几个闷炮,光放屁不拉屎,丢出去就熄了火。


    温禾一边手忙脚乱地丢着炮仗,一边忍不住一边大声祈祷:“炸!炸!给我炸啊!!!”


    单飞跃刚击碎一具血尸,喘着粗气回头,透过密密麻麻的尸体缝隙,只看到阵内不断有细长的炮仗飞出,爆炸。


    他茫然地抹了一把额上的汗:“啥情况啊?这么早就过年了吗?”


    一个人丢炮仗实在太慢,况且她还要分心往阵法传输灵力,等于被困在原地不能乱动。


    目光扫过角落,温禾瞥见几个半大的孩子躲在大人身后哭闹,灵机一动,抓一把炮仗塞过去:“别哭了!咱们来玩游戏!”


    几个孩子听到“游戏”二字,感受到了来自遥远的呼唤,停住哭泣,忍不住走向她,抽噎着接过炮仗。


    温禾给他们演示了一下:“就这样,朝外面丢,哪里破了洞就往哪里丢!”


    孩子们学着样子点燃扔出。


    有了帮手,火力果然密集了许多,温禾得以空出双手都覆在阵法上,大量传送灵力进去,及时修补不断出现的破损。


    正当僵局稍稍缓和,村民中一名中年男子毫无征兆地仰面倒地。


    他身边的妻子被吓得魂飞魄散,搂着丈夫瘫软的身体哭喊:“仙长,仙长!求求您,救救他!他突然就不行了!”


    吴宇闻声,不得不暂时脱离阵法,疾步上前查探,他手指刚搭上男子颈侧,惊骇发现此人在瞬间就没了生机。


    “怎么回事?”温禾蹙起眉头,心头一凛,敏锐的直觉让她猛地回头,目光扫过慌乱的人群。


    一个身着黑衣、从头到脚裹得严严实实的男子,他阴冷的气质与周围惊恐的村民格格不入,正静静地站在人群边缘,正在冷漠地观赏着这场混乱。


    是那个黑衣人?!他竟然一直混在人群之中!


    “吴师兄!”温禾急急喊道,试图提醒。


    那黑衣人也察觉到了温禾的视线,抬眸与她对视,嘴角勾起一抹诡异又冰冷的微笑。下一瞬,他的身体如同被风吹散的沙粒,无声无息地化为一缕黑灰,消失得无影无踪。


    吴宇听到呼声,转过头问道:“怎么了?”


    可原地早已空无一物。


    人已消失,温禾只能摇摇头,眉头紧锁,心中疑窦丛生。只是她还来不及细想,更可怕的异变突生。


    那个刚刚断气了的男子,猛地睁开空洞的泛着灰白色的双眼,身体以极其扭曲的姿态直挺挺地从地上弹起来,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低哑的嘶吼,瞬间扑向了离他最近的妻子。


    “啊!!!”女人发出凄厉的惨叫。


    周围村民惊叫着,虽然害怕但仍上前拉扯那“复活”的男子,试图救下女人。


    然而有一人用力过猛,只听“撕拉”一声,男子手臂上的整块人皮都被撕扯了下来。皮下没有血肉,只有不断蠕动的,散发着浓烈焦臭味的黑黄色脓液,一滴一滴落在地面,强烈腐蚀。


    “别碰他,有毒!快散开!”温禾厉声警告,双手离开阵法,光芒减弱,瞬间又破了几处,她不得不又将手掌贴回去。


    吴宇提剑戳进男人的心脏,将其牢牢钉住,男人似乎感觉不到痛,双手不断向前扑腾,伤口的脓液顺着倾斜的剑身落到吴宇手上,强烈的灼痛迫使他松开了剑柄。


    好在趁此机会,女人终于被村民拖出来,但她的脖颈已被咬出了一个巨大的血洞,鲜血汩汩涌出,她在地上剧烈地抽搐了几下,便没了声息。


    血尸胸口插着剑,开始无差别攻击,吴宇忍着伤痛抽出剑,努力将它逼退。


    乌鲁见师兄负伤,怒吼着冲上前与那血尸缠斗,避免它再伤及旁人。


    但又少了一人支撑,本就岌岌可危的防护阵法灵光骤暗,裂纹蔓延。


    温禾再也顾不上丢炮仗,双手齐齐按在阵法上,体内灵力毫无保留地疯狂输出,试图稳住崩溃在即的结界。


    阵外,宋默、柳新月、单飞跃斩杀的速度已经提到了最快,剑光剑影交织,但那些尸体即便被多次斩断,劈开,残肢仍能在地上爬行,然后找到自己的部分,蠕动着拼接在一起,甚至再生的速度越来越快。


    战局陷入了令人绝望的循环。


    只听一声巨大的爆裂声,仅靠温禾一人支撑的阵法结界顷刻崩溃,如同雪花似的从半空中碎裂,飘落。


    而后,失去了遮蔽,数不清的血尸汹涌澎湃地鱼贯而入,扑向了他们曾经的亲朋好友,扑向了内心最深处的执念。


    第67章 血尸(八)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防护阵法轰然破碎,最后的光幕如同脆弱的琉璃,化作漫天光点消散,再无转圜的余地。


    如同打开了地狱的大门,无数面目狰狞散发着恶臭的血尸犹如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入,瞬间淹没了惊恐万状的人群。


    “啊!!!”


    凄厉的惨叫声、绝望的哭嚎声、血肉被强行撕裂的声音……


    种种声音交织成一片,在这片被诅咒的土地上疯狂回荡。温热的鲜血汩汩流淌,漫过地上的裂缝,渗入戏台后方枯黄的稻田,将泥土染成触目惊心的暗红。


    简直是人间炼狱。


    温禾手中长剑胡乱地挥舞着,尽可能将扑向老弱妇孺的血尸挡开。她几乎失去了思考,剑招本就没什么章法,全靠一身的本能和蛮力。幸而这具身体天生灵力磅礴,她靠着仿佛挥霍不完的力量,竟真的护住了一小片区域。


    然而,就在她奋力格开拦在前方的三具血尸时,小腿突然传来一阵钻心刺骨的剧痛。


    她吃痛大叫,回头一看,竟然是一只只剩半截身子在地上爬行的血尸,趁其不备,死死咬住了她的小腿。


    “你瞎了狗眼啊!我又不姓林,也不是鸡鸣村的人!你咬错人了啊啊啊!”温禾又惊又怒,痛得口不择言。


    那具被她一剑穿心踹倒在地的血尸猛地抬起头颅,腐烂的脸上表皮和红肉粘连,眼眶处挂着两个空荡荡的黑洞,眼球早已不翼而飞,白色的蛆虫爬进爬出,与此产生了强烈的对比。


    “……”温禾瞬间哑火,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还真是个瞎的。


    被咬伤的地方很快传来滚烫的热意,像是皮肉放在煎锅上反复炙烤,她好像闻到了一股烧猪肉的味道,还怪香的。


    温禾咬牙忍痛,反手一剑狠狠削去那血尸的脑袋,随即一脚将那个还在龇牙咧嘴的头像踢皮球似的踢出老远。


    “滚,慢慢找去吧你!”她恶狠狠地啐了一口。


    但小腿上的伤口深可见骨,紧急在患处倒了一些止疼的药,还是不可避免的行动变得迟滞缓慢,保护村民格挡血尸攻击时就越发吃力。


    好几次都差点再被伤到。


    温禾侥幸躲过背后血尸的“拥抱”,又迎面来了一只跌跌撞撞奔向她。


    她几乎要被这无穷无尽又恶心至极的东西逼疯了!


    一直留意着这边的宋默眸光一凛,身形如电如幻,瞬间闪现至她身前,手中长剑横扫而出,凌冽的剑气如同一轮残月尖锐荡开,倏忽间就将朝他们扑来的十几具血尸拦腰斩断。


    “哇……”温禾看着眼前清出的一片空地,忍不住微微惊叹。


    宋默察觉到她的赞叹,紧盯着血尸的目光微微闪动,紧接着一阵轻微的不易被察觉的闷笑从他胸腔漫出。只是还不等他臭屁一会儿,那些残躯在地上疯狂蠕动,也不再强求着寻找自己的另一半部分,抓住就近的肢体,黏稠的黑色黏液极速分泌,又以更快更强劲的速度拼接再生,喉咙里发出“嗬嗬”的低哑嘶鸣。


    离他们最近的那一只血尸,竟将一条手臂接在了大腿根处,而一条腿却被胡乱安在了肩膀下,好生怪异地朝着他们“走”,亦或者是“爬”过来?


    它们仿佛不知道疼痛是什么,像是完美的永远不会精疲力竭的战斗武器,得到的唯一指令就是不停地杀戮,直到在场的所有活物全部死亡。


    栖云山的几位除了温禾和宋默都已经是强弩之末。


    单飞跃以剑拄地,脸色惨白如纸。他体内的灵力几近枯竭,心脉受损,猛地呕出一大口鲜血。柳新月、吴宇、乌鲁等人也皆是负伤不轻,全靠强大的意志力支撑着。


    只听“咔擦”一声脆响。


    柳新月身上的护身咒印终于承受不住连绵不断的攻击,彻底破碎。她拔出没入血尸身体的利剑,猛地从中喷出腥臭无比的尸液,正正溅在她眼睛上。


    “呃啊——!”她抑制不住地发出一声痛呼,佩剑脱手落地,双手猛地捂住瞬间被灼烧出可怕焦痕的眼睛。


    “阿姊!”温禾惊呼。


    她再也顾不得腿伤,猛地暴冲过去,在千钧一发之际张开自己仅剩的灵力化作护罩,堪堪替柳新月挡下了紧随其后直取咽喉的利爪。


    但与此同时,宋默早先在她身上的护体金咒也因此碎裂消散。


    温禾勉力护住柳新月,两个人在愈发狂躁的尸潮中节节败退,防线眼看着就要彻底崩溃。


    “铮——”


    一道身影如亘古山岳般巍然不动,稳稳挡在了她们身前。


    宋默眼神冰冷若万载寒冰,周身剑气在瞬间轰然爆发,将靠近她们的血尸尽数震开。


    下一刻,他毫不犹豫地举起长剑。


    锋利的剑刃划开了细腻的肌肤,左臂血如涌注。只是令人震惊的是,那涌出的并非是鲜红色,而是夺目耀眼被金色咒文围绕的金色河流。河流如同有生命一般沿着剑身蜿蜒而上,所过之处,长剑嗡鸣不止,爆发出前所未有难得一见的炽烈光芒。


    金乌坠入永夜。


    “……这是?”温禾从没见过此等场面,愕然道。


    柳新月在她一旁,死里逃脱,很是虚弱。她捂住灼伤的手臂,强忍住痛楚咽下喉头腥甜,声音沙哑:“是血咒……以燃烧生命本源为代价,在短时间内强行提升实力……”


    温禾的心脏猛地一抽,骤然收紧。


    可是,为了救下其他人,他们没有退路了。


    她将柳新月交给赶来的吴宇和乌鲁,转身便要再去协助宋默。


    柳新月试图向栖云山传讯求援,却发现讯息如石沉大海,被一股诡异的力量彻底阻断,杳无回音。再这样下去,他们不是被活活耗尽而死,就是被困死在这个永无天日的结界之中。


    杀的多了,唯手熟尔。


    温禾如同一个麻木的杀鱼匠,剑起剑落,寒光闪动,精准地刺入,拔出。最初对斩杀这些曾是人类的怪物尚有抵触,但杀得多了,竟也觉得……不过如此。


    她猛地从一具血尸胸腔中拔出长剑,顺势将其踹飞。扭头间,却瞥见宋默左臂流淌的金色血液速度渐缓,剑上的光芒也似乎黯淡了几分。


    宋默眉头都未皱一下,再次举剑,毫不犹豫地在右臂上也划开了一道深可见骨的血口,更多的血液奔涌而出,灌注剑身,光芒大盛。


    单飞跃看到这一幕,眼中闪过挣扎,只犹豫了片刻,也想举剑划向自己的手臂,


    “住手!”柳新月厉声喝止,因激动牵动了伤口,剧烈咳嗽起来,“他是个疯子,你也要跟着学吗!?”


    单飞跃没放下剑柄,微微歪着头,有些不解:“柳师姐,你为什么这么说大师兄?”


    柳新月望向那个在尸山血海中浴血奋战,仿佛不知痛苦为何物的身影,语气复杂,带着一丝嘲讽,却又有一丝难以掩饰的敬服:“不然你以为……他凭什么入门短短四年,便能蝉联三届仙门大比魁首?这世上从不缺天才……但像他这般,对自己都能狠绝到近乎不要命的……确是万中无一。”


    她虽然不认同这种自我毁灭式的修炼方式,却无法否认,宋默的强大,远超她的认知。


    温禾又看了一眼宋默手臂上的那两道血痕,即便知道他生来体质特殊不会因此丧命,还是忍不住脱口而出:“够了!别再继续了!”


    宋默闻言,只是极轻地笑了一声,声音是近乎漠然的平静,连一点涟漪都不曾泛起。


    “不这么做,我们如何能出去?”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那些惊恐的村民,“他们,又如何能活?”


    温禾喉头一哽,所有话语都堵在了那里,撇过头去不再看他,将愤怒和无力尽数倾倒在扑来的血尸身上,剑风愈发凌厉张扬。


    “真是……好久不见了。”


    那个躲在人群中仓皇见过一面的黑衣男子,如同恶鬼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温禾和宋默面前,他姿态闲适,仿佛不是置身于尸身血海,只是来和许久不见的老友寒暄一场。


    他低低笑着,声音喑哑暗沉,脸上被黑雾笼罩着,脸上笼罩着一层浓得化不开的黑雾,看不清具体容貌,但却莫名让人感觉到他的目光正饶有兴味地扫过他们二人。


    温禾一愣,警惕地握紧剑柄,“谁见过你?少套近乎!”


    黑衣男子却不恼,只是轻轻笑了笑,并未回答。他身形一闪,倏然跃至半空,低头快速捏动一个奇特又复杂的法诀。


    随着他口中念出低沉而晦涩的咒文,下方戏台所有的残肢断臂、破碎尸块,甚至是地面上流淌着的污秽血色,都仿佛受到了无形的强烈感召,开始疯狂地向着中心一点。


    汇聚,融合。


    粘稠的脓液如沸腾的沼泽般翻涌,森白的骨骼被强行扭曲拼接,新生的腐肉疯狂滋长……


    转眼间,一具由无数的尸块、脓液、和怨念强行糅杂而成的庞然巨物拔地而起。它足足有三四个人竖着叠起来那样高,体型臃肿不堪,每踏出一步,大地都为之震颤,发出沉闷的声响。


    温禾仰头望着这散发着冲天恶臭与邪恶气息的怪物,一时竟被那纯粹是毫无美感的恶意震慑得怔在原地。


    ……魔族难道都偏爱这种纯粹为了恶心人而存在的造物吗?


    真该统统抓起来,接受一下最基本的美学教育!


    宋默却依旧是面无表情,冷脸瞧着,仿佛眼前只是寻常景象,他的目光始终凉薄地锁定着半空中的黑衣男子。


    只见那黑衣男子迎着宋默的视线,勾唇露出一个堪称愉悦的笑容,语气轻佻得如同在宣布宴席开场:“诸位,好好享用吧。”


    话音落下,男子的身影再次如同被风吹散的沙画,化作一缕黑灰,消散无踪。


    “站住!”


    温禾下意识拔腿欲追那缕未散尽的黑灰,却被宋默抬手稳稳拦下。


    “别追了。”他声音冷静,道破真相,“那只是他借助结界之力投射在此地的一道幻影,并非本体。”——


    作者有话说:[狗头叼玫瑰]小小修改一下


    每天赶着十二点前更新,好像有老虎在屁股后头追


    今天也是差点被啃屁股的一天


    真是惊险啊……(幽幽叹气


    爱赶ddl的毛病应该是改不了了


    第68章 血尸(九)


    “呜哇——”


    那由无数尸块堆积拼凑而成的庞然巨物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带着不可抗拒的口气,浑浊的眼中幽光一闪,猛地调转了目标,锁定了温禾与宋默的方向。


    它迈开沉重的步伐,大地也随之而震颤,如同一座移动的肉山,混着作呕的恶臭碾压而来。


    “柳师姐,带所有人撤离,越远越好。”宋默背对着他们,看着肉山来的方向没有回头,声音沉静,却是确切不移的决断。


    他目光扫过仍站在原地的温禾,语气放缓了些:“你跟他们一起走……我会没事的。”


    温禾轻轻瞥了他一眼,上前一步与他并肩而立,哼了一声:“你少自作多情了!根本没人担心你好吗?想一个人偷摸着在这里耍帅就直说?问过我同意了吗?”


    嘴上耍横,心里头却心虚得打紧。


    她只是觉得把烂摊子都丢给他一个人背,实在不道德,但是没关系,她来了!


    马上就会出现更大的破绽了!


    宋默被她噎了一下,略显无奈:“……我没想耍帅。”


    “这不是重点啊!”


    二人还在拌嘴,那巨型血尸已携着万钧之势冲到近前。


    宋默眸色微沉,手中长剑横于身前,二指并拢,以精纯的剑气拂去剑身上沾染的污秽。银白剑身刹那间洗瑕荡秽,寒光大放,发出清越的龙吟,凌霜剑意直指怪物。


    温禾学着他的样子,也试图调动灵力涤净剑身,奈何控制不好力道,灵力猛地一激动。


    铛——


    剑上黏糊的尸液不但没被震散,反而四溅开来,差点糊了她一脸。


    “啧。”温禾紧急侧头避开,嫌弃地看着一片狼藉,只得认命地掏出好几张帕子叠在一起,措手不迭地擦拭起来。


    她这边还在忙乎,宋默已如一道银色闪电飞身掠起,直冲半空,飘旋着,与那血尸巨大的头颅齐平。


    剑光如瀑,眨眼间就在那张狰狞可怖的脸上划开数十道深可见骨的口子。


    温禾抬头看去,只见那一人一魔在空中激烈交锋,剑气纵横,腐肉乱飞。她下意识地起身蹬地,飞身跟上,腾空一尺就直直掉落下来,气得她原地跺了跺脚,心中暗骂。


    “……”


    怎么人人都能飞,为什么就她飞不了!啊啊啊啊!等这回出去了,她一定勤学苦练!


    无奈之下,温禾只能迈开双腿,朝着那巨怪如山峦般魁梧的下肢狂奔而去。她举着长剑,堪堪躲开巨怪挪动的步子,对着那粗壮又坚硬如石的大脚一通猛砍。


    “我砍砍砍砍砍……”


    她的个子只够砍到巨怪的小腿根处,像拉大锯似的企图磨断血尸的大脚。尸液到处飞溅,温禾起了一层淡淡的防御避免被溅伤。但空气中有一股浓郁的腌鸡蛋味,风卷起落叶,幽幽地钻进她的鼻子里。


    “我靠!你不洗脚啊?!这也忒臭了!”她一边砍一边吐槽。


    金铁交击之声不绝,她的攻击对于这只庞然大物而言,简直如同隔靴搔痒。血尸好像听到了她充满怒气的吐槽,勉强感觉到了脚上的微弱动静,低下头,用那浑浊的眼睛瞥了她一眼,就毫不在意地抬起头,继续全力应对空中那个真正能威胁到它的敌人。


    “好好好……”温禾被它的无视彻底激怒,“可恶,竟然敢不把我放在眼里!”


    她卯足了力气,灌注更多灵力于剑身,再次狠狠劈砍下去。


    许是这次伤害到位了,又或许是“大块头”似乎被这持续的骚扰惹烦了,那只巨脚猛地抬起,如同拍苍蝇般对着她狠狠一踹。


    “唔……”温禾举剑以灵力对抗,只觉得一股大力传来,整个人不受控制地被踹飞出去,在地上狼狈地翻滚了好几圈才停下。她呸呸呸地啐掉嘴里的尘土,挣扎着爬起来,却发现腰间空空的。


    系挂在腰间的周天袋不见了。


    她在四周逡巡了一阵,可喜可贺,周天袋就掉落在不远处的草堆里。


    快步走过去捡起袋子,拍去上面的灰尘,温禾目光落在袋口,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陷入了短暂的思考。


    而就在这时,那血尸被宋默凌厉狠绝的攻势彻底激怒,突然之间张开了血盆大口。那口中粘稠的黑色液体拉成恶心的丝状,如同裂开的地缝,露出了深不见底的深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口将漂浮在半空的宋默吞了下去。


    “宋默——!”


    温禾的心脏几乎骤停,失声惊呼,脸上的血色在瞬间退去。


    不是说他很强吗?


    就这么被吃掉了……


    骗子。


    温禾捡起剑,重重拭去脸上无知无觉流下的泪,她就算跟这恶心玩意儿鱼死网破,也要把他从肚子里剖出来。


    然而还不等她靠近,


    “轰!!!”


    一声巨响,血尸那巨大的脑袋如同烂西瓜般轰轰烈烈地炸开,碎肉与黑血四溅纷飞,一道光华夺目的银色剑光破颅而出。


    青年以仙人之姿傲然立于空中,周身剑气缭绕,衣袍虽沾染了污秽,却毫发无损。


    宋默听到她的呼喊,低头看向她,落在少女红红的,蓄着泪的眼睛,眼底掠过一丝奇怪的兴奋,只是语气依旧风平浪静:“我没事。”


    “……哦。”温禾偏过头去,尴尬地用衣袖擦了擦脸上的水痕。


    可那具血尸的无头身躯只是晃了晃,并未倒下,片刻迟疑后,它脖颈处的血肉疯狂蠕动,周围散落的尸块仿佛得到了天命的召唤,飞速汇聚,眨眼之间又凝聚成了一个更加扭曲怪诞的新脑袋。


    可能是时间紧凑,这回的头直接省略了五官,一个无脸脑袋更像一个肉球了。


    宋默眼帘一压,眼神冷却下来,他悬浮空中,缓缓闭上了双眼,双手捏诀。


    温禾不知道那是禁咒,只是觉得情况怪异。随着宋默口中的咒语低吟,青年裸露的皮肤上竟然凭空裂开无数细小的伤口,燃金的血液如同受到牵引般化作千丝万缕飞于上界,将疯狂流逝的生命力尽数献祭给冥冥之中的存在,换取更为澎湃汹涌的力量。


    宋默垂下眼睑,眼皮上那颗小红痣颜色妍丽了几分。这种被撕扯的痛苦不会持续太久,很快就会被亢奋和狂热的感觉所代替。


    在血咒提升的效果消失之前。


    他,无人能敌。


    就在血咒即将完成的时候,宋默执剑,将换取来的力量尽数注入剑中。


    忽而,一头小鹿如同离弦之箭倔强地冲进他怀中,巨大的冲击力硬生生打断了法阵。


    “宋默!”温禾死死攥住他的衣领,瞳孔中倒映出青年惊愕的样子,声音因愤怒和恐惧而微微颤抖:“我说过不再再用了!这咒术会要人命的!你听不懂吗!?”


    法阵被强行中断的反噬让宋默闷哼一声,他蹙紧眉头,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如同深幽的井中落入一小粒石子,荡开微妙的涟漪。很快又恢复一派冰冷的模样,他一根一根地,极其缓慢却坚定地掰开温禾紧攥着他衣领的手指,声音清冷而疏离:


    “柳暮春,你凭什么管我?”他刻意加重了“柳暮春”三个字的读音,目光锐利地逼视着她,“你又算是我的哪位?”


    还是这么言语刻薄又犀利。温禾看他这副样子就来气,好像是她多管闲事了一样?


    她的右手被他强硬地拉开,她正正好用这只空出的右手,猛地用力捏住了他的双颊,迫使他看着自己。


    青年嘴上虽说着凉话,未执剑的手臂却虚虚地捞着她的腰。


    少女的眼中燃烧着愤怒的熊熊火焰,咬牙切齿道:“我是谁?”


    “宋、默,你睁大双眼给我看清楚,我到底是谁?!”


    宋默任由她捏着自己的脸,掀开眼帘细细瞧上几眼,轻飘飘一句:“你不是柳师妹吗?”


    看着他这副佯装不知,刻意撇清的模样,温禾忽然之间反应过来,他是故意的!


    他早就知道她不是柳暮春了!


    这狗东西是故意用这种自毁的方式逼她承认,逼她摊牌。他就是心知肚明,等她自己上钩亲口说出来。这法子他也不是第一次用了,偏偏她这回还能心甘情愿进入圈套……


    她就是大傻子一个!被他骗得团团转!


    意识到自己被他算计得明明白白,温禾恨得牙痒痒,从齿缝中艰难挤出:“宋、默……!”


    宋默定睛看着她,又不说话,沉默片刻后,忽的笑了起来,眉眼也随之舒展开来,温润如玉,似雨后初霁。


    “好了,先别生气。”宋默将怀中气得乱扑腾的小人安稳住,“你先让我把那东西解决了再发火,好不好?”


    孰轻孰重,温禾自会分辨。她哀怨地搂住青年精瘦的细腰,脸埋在他肩上闷闷道:“那你先把我放下去。”


    生气发火的时候,人的极限超乎自己的想象,她扑腾一下就飞上来。现在清醒过来,还想再下去?


    难难难……


    宋默轻笑着点头,随后将人轻轻放在地上,待她踩实地面后便要转身而去。


    “等等!我知道怎么解决这个丑东西了!”


    温禾突然抓住他的袖子如是说道——


    作者有话说:[小丑]好快的掉马


    小禾本来还想思考一下怎么解释身份


    某人只花了一秒就接受了借尸还魂设定


    哇撒


    要不说你是这个(大拇哥)呢


    [让我康康]马上可以明目张胆甜了


    虽然也不会太明目张胆(划掉)


    毕竟这段感情,阿姊是不会同意的!


    第69章 血尸(十)


    温禾灵机一动,想到的办法便是将血尸整个打包塞进周天袋中。


    此物乃太虚宗主所赠,据说能纳天地万物,无论是死物还是活物,皆可容纳其中。虽说眼前这血尸非生非死、邪气冲天,但眼下情势危急,不妨冒险一试。


    只不过……这周天袋虽号称有容乃大,但究竟能否承受住如此凶煞之物,袋身会不会被邪气侵蚀破裂,她就不清楚了。然而望着越发狂躁的血尸,温禾咬了咬唇,眼下也没有更好的法子了,横竖就是赌一把!


    她急忙倒挂袋子,将其中的物事尽数倒出,瓶瓶罐罐哗啦啦滚了一地。


    宋默垂首看去,白的、青的、蓝的……都是些治疗跌打损伤的伤药和一些增补进益的白瓷瓶,无甚特别的。


    独有一瓶是鲜艳的真红色。


    少女正埋头检查还有没有遗留在里面的东西,专心致志的,没注意到他这边的动作。宋默捡起那赤色红瓶,瓶身只用细条的黄纸贴着几个字。


    意乱情迷散。


    “……”


    宋默瞳仁一缩,不解地瞄了还在忙碌的温禾一眼,不动声色地反手将红瓶滑入袖中藏匿起来。


    温禾确认袋中空空后,有些迟疑地递过去:“把它装进去再烧掉,应当……能成吧?”


    宋默颔首接过,指诀轻掐,突然刮起了一阵大风,圆圆圈圈绕着中心的青年极端肆虐,枯枝树叶沙尘一贯被送上了天。


    周天袋应风而涨,从袋口处绽出莹白色的光芒,笼罩在他们方圆之内。


    温禾抬头望去,可见周天袋其中星河流动、自成天地的玄妙景象。


    接下来要解决的难题,便是如何引那血尸进入袋中。


    这么大个东西,就算愚公来了也得移个一年半载吧?


    温禾为难地看着原本无脸的血尸趁着这会终于挤出了两个和身体完全不符的绿豆眼,有了眼睛,他也终于找到了温禾他们的踪迹,吱哇乱叫着朝他们冲过来。


    “就在这里。”宋默扔下一句,再度提剑迎上。


    “知道了,你万事小心!”温禾点头应下,而后跪坐在地上将她的“宝贝”一个一个收起来。


    青年如灵巧的雀鸟在血尸的攻击间穿梭,且战且退,看似是处于劣势被逼得退无可退,实则是一步步将狂暴的血尸引向周天袋的方向。


    像是猫捉老鼠般,每每只差一点就能抓到滑溜的老鼠时,青年又瞬间从尸爪之间溜走。不知血尸有没有脑子的构造,但它无疑被宋默气得够呛,低吼着扑过来。


    奇怪的脸上似乎真能看出几分愤怒……?


    待时机成熟,宋默忽地纵身跃至半空,血尸果然嘶吼着扑跃追来。


    周天袋光华大盛,巨大的吸力如抽水似的瞬间攫住血尸,连带着宋默也一同被卷入其中。


    而后,周天袋在空中剧烈震颤数下,有什么东西在里面强力挣扎,袋身表面凸起几个人头的形状。没过一会终于缩回原本大小,重重落地。


    温禾急忙拾起袋子轻轻晃动:“晦庵?你还好吗?”


    袋中传来闷闷的回应,“无碍。”


    温禾刚舒出一口气,便听里头人顿了顿又道:“不过……”


    她的心在刹那间又提起,“怎么了?”


    宋默轻轻笑道:“倒是有些意外的发现。”


    一颗心又落回肚子里去,一惊一乍的。


    温禾挑眉,报复似的故意晃了晃袋子:“那你是现在出来,还是再多陪他温存一会儿?”


    宋默听出她话中的调侃,心知她还在气头上,不禁失笑:“先放我出来吧,幼兰。”


    “……”


    感觉很久没听到这个名字了,温禾突然怔住,随后叮嘱道:“那你先把它捆结实了。”


    周天袋内自有乾坤,不管什么东西放进去都是一般的大小,如今的血尸应该和宋默同样大,处理起来方便许多。


    片刻后,袋中传来青年沉稳的应答。


    “好了。”


    温禾微微松开袋口,只见一道流光溢出,顷刻便化作青年挺拔的身影。


    随着血尸被收服,笼罩四野的黑暗骤然消退,天边曙光初绽,东方既白。


    宋默转身望向她,暖黄色的晨光柔软了他眉眼间的冷峻疏离,被风吹起的碎发呈现一种毛茸茸的质感。眸光似春水温软,淅淅沥沥地化作一场春雨,万物生长。


    他轻轻伸出手,声音里带着天边晨曦应有的暖意:“走吧。”


    少女亦是眼波柔软,被笑意浸染得格外生动明亮,将自己的手掌放入他掌心,十指相扣。


    朝霞将二人的影子染成温柔的金色,洋洋洒洒铺就一大片。


    于是,水墨点彩,春桃满枝。


    *


    温禾与宋默一路牵着手回去,远远望见村庄里攒动的人影,她像是被烫到般倏地松开手。


    指尖残留的温热骤然被卷走,宋默慢慢收拢空落落的掌心,触感和最后一缕余温犹在指尖徘徊,抬眼时只见少女翩飞的素色衣角灵巧地没入人群之中。


    他驻足原地,垂眸凝视着自己的掌心,而后指尖微微蜷曲,轻轻摩挲。


    柳新月他们带着村民最后撤退在村中心的一块空地上。


    受伤的人不少,鸡鸣村唯一的大夫领着唯一的学徒忙得脚不沾地,正在为受伤的村民包扎伤口。


    柳新月独自端坐在一旁的木凳上,眼睛受了伤,蒙着素白纱布,安安静静地挺直了脊背,宛如一株永不凋谢的白玉兰。


    还不待温禾悄悄走近开口,她便感觉到了来人,微微侧首,轻声问道:“小春儿?”


    “阿姊怎么知道是我?”温禾有点意外,也搬了把木凳在她身旁坐下。


    闻言,柳新月笑容浅浅,“你可是我带着长大的,你一撅屁股,我就知道……”


    “好啦,阿姊!”温禾紧急打断,她指尖轻抚过纱布边缘,有些心疼:“眼睛还疼吗?”


    柳新月缓慢地摇了摇头,“没事。”藏在纱布下的眉头微微蹙起,“血尸之事……你们可解决了?”


    温禾凑近她耳畔,压低声音:“已经收好了,但是大师兄说他发现了一些不寻常的迹象,有点蹊跷,晚些再说。”


    这是林开诚满面红光地带着几个村民赶来,走到柳新月跟前,感激地深深作揖到底:“诸位仙长的大恩大德,鸡鸣村没齿难忘!”


    柳新月对这种情况见怪不怪了,只是淡淡点了点头。温禾还是头一回参与,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着说:“应该的,应该的……”


    林开诚再三拜谢后又热情相邀:“还请诸位仙长务必多留几日,咱们村准备办一场篝火晚会,好好答谢诸位,也去去村里的晦气!”


    “篝火晚会?那种一堆人围着火跳舞,然后大口吃肉大口喝酒的那种?”温禾瞪大双眼,隐隐兴奋。


    林开诚“诶”道:“差不多嘞!”


    “那好啊好啊!”温禾第一个跳起来响应,一旁的单飞跃本来也是蠢蠢欲动,见小师姐出了头也立马跟上,兴奋地摩拳擦掌。


    栖云山的弟子一眼修行,冷心冷性,每天不是课业就是打坐练剑,十几岁的少儿郎通通憋成目空一物的百岁老人,哪有机会搞什么晚会啊?


    单飞跃脸颊微红,提起要求:“有酒没有?最好再来只烤全羊!”


    林开诚笑着点头应道:“有有有,都有。”


    栖云山的其他几位对晚会没什么兴致,但见两个最小的师弟师妹这般高兴,且大师兄也并未反对,也就随他们去,跟着笑着应承下来。


    是夜,村长家的会客厅内灯火通明。


    待众人聚齐后,温禾将周天袋往桌上一抛,“血尸就在里头。”


    柳新月循声微微偏头,蒙着白布的脸转向声音来源,带着几分疑惑轻声问道:“在……袋中?”


    “嗯。”温禾指着袋子解释,“这个东西叫周天袋,可纳万物。反正现在这个情况呢……就是血尸已经被关在这里面了,待寻到机会焚化便可。不过……”


    她转头看向宋默,神色凝重起来,“大师兄在收服血尸的时候另有发现。”


    闻言,几人又统统看向大师兄。


    宋默指尖一弹,一截暗红干瘪的碎肉落在桌上,散发出若有似无的腐臭:“血尸虽怨气冲天,却无半分魔气萦绕,并非魔物。”


    不是魔物?


    单飞跃猛地一拍桌子:“莫非是有人在幕后特意操纵血尸?”


    吴宇抱臂沉吟,声音低沉:“若真有人能远程操控这么多血尸,其实力恐怕深不可测。”


    “或许,并非操控。”宋默眸光微凝,修长的手指轻点桌面,“血尸行动皆由怨气本能驱使,而怨气自有其源。这也就是为什么最初的几具血尸都会在活过来以后,先去找与自己有最深执念的人,因为那几个村民其实一开始并没有死。”


    “没死?怎么可能?”单飞跃声音大得有些夸张,“不是说大夫都来瞧过了,说已经没气了没救了吗?”


    温禾突然想起什么,解释道:“有一种药物可以让人陷入沉睡,心脏骤停,表面看上去与死了无异。但是等到时间一过,人就会醒过来,也就是再次活过来。”


    “所以……那几个村民是被喂了这种药,陷入沉睡,而后又被家里人停棺下葬,最后被活埋而死。”


    温禾垂下眼,陷入回想,这也就是为什么那天她在送葬的路上听到了那种尖利的摩擦的声音。


    棺材里的人在呼救,但人们陷在哀恸的情绪里,没人听到。


    柳新月:“也就是说,是他们杀了他们。”


    “林伟业在下葬之前就醒来了,”温禾突然抬起头,“我在灵堂听到了他指甲划过棺材的刮擦声,但我以为是听错了……”


    当时他们还劝说林伟业的母亲将他火化,若是劝成了打开棺材看一眼,说不准林伟业就不会死了。


    桌上的烛火突然被穿堂的夜风吹灭了,气氛压抑。


    宋默抬眼扫过众人,声音渐沉,“还有一事。”


    “我怀疑,有人在鸡鸣村设下结界,蓄意制造恐慌,是想以血尸为媒,汲取众生负面情绪修炼邪法……”——


    作者有话说:有增补。


    在最后临近十二点只剩五秒的时候传上来了,然后补全了一些内容。


    吓死我了吓死我了,我的大红花差点没了qwq


    鸡鸣村副本也是快结束了


    再一起开开心心过个篝火晚会吧~[垂耳兔头]


    第70章 坦白


    夜色深幽,烛火噼啪作响,映照着七人疲惫而凝重的脸庞。


    柳新月沉吟片刻,开口道:“今夜我会传讯回山,将此地诸事详尽禀明掌门与长老们,看他们如何定夺。”


    她的目光落在桌上已无动静的周天袋上,继续道:“至于这血尸……还需先行超度,再以真火焚化,以免再生祸端。”


    “不必超度了。”


    宋默突然出声,他的语气平静,声线冷清,“它们体内早已没有残魂,不过是一具被掏空了的,受人操控的皮囊。魂魄,早已被尽数吸走了。”


    柳新月闻言,缓缓仰起脸,低声喃喃:“竟连魂魄都一并被收走了么……此事背后,恐怕没有这么简单。”她深吸一口气,脸上血色惨淡,郑重道:“我定会尽数上报,一字不落。”


    而后,环视一圈伤痕累累的众人,语气缓和下来,“这几日大家都辛苦了,今夜好生修整吧。”


    “是。”


    柳新月从木凳上起身,唤道:“小春儿。”


    被点到名字的温禾立马“诶”了一声,“来了阿姊!”随后哒哒哒地小跑过去,甚是乖巧地扶住了柳新月的手臂。


    趁着转身的间隙,她飞快地回头朝宋默的方向瞥了一眼,用口型无声道:“等阿姊睡了再找你。”


    明明无声,宋默却清晰地接收到了她的讯息,唇角微微上扬,冲她轻轻点了点头。


    单飞跃与连文山早在坟场就察觉大师兄与小师妹之间不同寻常的氛围,此时只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而乌鲁憨直、吴宇老成,从未见过宋默这般柔和的模样,一时怔住,几乎以为撞了邪,眯着眼困惑地打量。


    宋默立刻察觉到他们的视线,瞬间收起所有的表情,恢复成一贯的淡漠,冷声问道:“何事?”


    吴宇和乌鲁收回目光,略显促狭地移开视线:“无……无事。”


    ……


    夜色灰灰,梦影沉沉。


    村长家的床是拿石头垒起来的,简单铺了一层被褥,躺上去还是有些硬,不够舒坦。温禾像身上长了跳蚤,翻来覆去的。


    她原本打算等柳新月睡着便偷偷溜出去,却不料柳新月刚经历生死之后,竟生出了许多感慨,一直拉着她絮絮叨叨地话家常。


    从幼时姐妹二人被选中带入栖云山的艰辛苦楚,又到柳暮春有幸被挑选为掌门弟子之后,二人难得相见一次。


    温禾全程“嗯嗯嗷嗷”地应和,心中叫苦不迭,生怕自己言多必失暴露了身份。


    柳新月是位好姐姐,若她知道妹妹早已不在人世,甚至可能死于紫净真君之手,会作何反应?


    可是,为何当时柳新月又要刺杀宋默,还口口声声说是他杀了柳暮春呢?


    “小春儿?”


    “嗯,我在呢。”


    温禾按下心中疑窦,继续听柳新月侧躺着越说越精神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外头还约了人,柳新月不眠,她就没机会出去找宋默。挨到最后,她实在没法子,只得听着听着闭上了眼,假装自个儿睡着了。


    或许真的是累极了,这么一装,她居然真的沉沉睡去。


    这么一睡,直到后半夜,天边泛起朦朦胧胧的灰白,温禾迷迷糊糊之中突然想起自己还有约定,猛地惊醒过来。


    透过窗,天色隐隐发白。


    她一阵懊恼,怎么就睡过了头,白白放了他鸽子。


    也不知是什么时辰了,天都有些亮了,他应该回去了吧?


    闭上眼,正准备睡个回笼觉,可转念一想,以他那执拗的性子,保不齐真会在外面干等一宿。


    她犹豫片刻,还是轻手轻脚地爬起身,披上外衣,悄悄推开房门。


    朝雾渐渐升起,苍茫的天幕被揭开。鸡鸣村四面环山,稀薄的雾在山谷间缓缓流淌,如一条轻纱素黛,远近诸山忽隐忽现。


    一道熟悉的身影果然静静坐在门外的石阶上,肩头被晨露微微打湿,听到开门声,青年立即转过头来,露出一双也被露水沾湿了的眼眸。


    他定定地看着她,没有等了一整晚的脾气,潋滟的笑不停地从又黑又深的眼睛里溢出来,犹如闪闪烁烁的星群,温柔又缄默。


    温禾轻叹了口气,心上莫名一软,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小声嘟囔:“怎么还真的一直等啊……这么多年过去,怎么还是个死心眼的轴性子。”


    宋默没有回答,只是看着她,眼底漾开缱绻的笑,看得温禾浑身发麻。


    而后,他朝温禾缓缓伸出手。


    “嗯?你怎么了?”温禾轻轻蹙眉。


    微凉的指尖只是轻轻捏了捏她的脸上的软肉,没头没尾地低声道:“是真的。”


    温禾任由他的动作,“什么真的假的?”


    青年笑起来,眼底有细碎的光亮,日出升起来了。


    “你说过的,你是蓬莱的仙子,是不会死的。”他顿了顿,“你没有骗我。”


    温禾愣了一秒,很快想起来自己当初确实曾用这话搪塞过他,只是那会重病在身时日无多随意诓他的一句,他竟然一直记得,还做了真。


    她忍不住也跟着笑起来,开始胡说八道:“骗你做什么,我真是仙子。”


    秋日清晨的风有着独有的沁人的凉意,温禾将出门随手带来的一件披风展开,问也不问地分了一半裹在他身上,然后自己自然地躲进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


    宋默将下巴轻轻搁在她的发顶,柔软的触感舒服地让他眯起了眼。


    再过一会儿,吴宇师兄就要起来开始每日勤练了。


    温禾低头摆弄着自己的指甲,沉默了片刻,斟酌着如何开口。


    “晦庵,”她声音很轻,听上去有些底气不足,“关于……我为什么……嗯,就是,死了又活过来这件事……”


    “嗯?”宋默低下头,正好迎上少女扬起的脸。


    温禾认真地看着他,不想错过对方的一点反应,“你想听吗?”


    “想。”宋默没有一丝犹豫,“不管你要说什么还是做什么,我都想知道。”


    “好吧。”


    温禾从青年腿上坐直,侧过半身与他面对面,先打了一枚预防针:“话说在前头,你可别不相信啊。”


    宋默含笑应了一声。


    看他笑得这样轻松,温禾反而更不放心。


    万一他觉得她疯了怎么办?


    思来想去,在他脸上飞快地啄了一口,半是哄骗半是威胁道:“我说真的。”


    “哦……”他眸光一暗,凑近了些,“那你再亲一下。不管说什么,我都信。”


    温禾没吻上去,反而气呼呼地抬手揉他的脸:“给我好好听!”


    宋默的脸被挤成一团,只能发出含糊的声音:“唔……嗯。”


    少女清了清喉咙,开始畅谈:


    “嗯……有一个神器,它叫阴阳纵横仪,可以连通古今。使用它就可以穿梭回过去。而我其实是来自百年后,就是用了这个阴阳纵横仪才来到这里的。”


    “不过虽然能靠这个穿梭到过去,但是每次都只能借尸还魂啦。所以你认识的应幼兰、覃元宝、柳暮春她们其实都已经死了,然后我就借用她们的身体来到这个世界。而我真正的名字叫,温禾。”


    说到这里,她害怕青年没听懂,停下来小心问:“能明白吗?”


    宋默点点头。


    温禾正准备说下去,却听他问道:“那为什么在熊虎寨,你要装作不认识我?”


    “……”


    “没有装不认识你。”温禾扶着额头有些无奈,“那会是真的不认识你。”


    这话也不对,那会也是认识的,但不是那种可以贴在一起亲热的“认识”。


    宋默挑了挑眉,等她继续解释。


    温禾想了想,仔细解释:“就是这个东西吧……它有点鸡肋,虽然可以回到过去,但是不能选定回到什么时间点,是随机的。”


    “所以熊虎寨那会,是我第一次见到你。”


    她隐去了他们真正的不太和睦的第一次,直到现在,她还是没法把宋默和温如晦这两个人视同为同一个人。


    实在太不一样了。


    “好,那你这次还走吗?”


    “不走呀,我还有事情要做呢。”


    手有些酸了,温禾换了个姿势,双手搂住他的脖颈。


    “我也不是无缘无故就要回到过去的,是有个任务。”


    “什么任务?”


    “嗯……百年后将会横空出世一个大魔头,而我被选为命定之人身负重任,回到百年之前,趁魔头羽翼未丰之时,将他诛灭。”


    不知哪一句话触到宋默霉头,他脸上笑意忽退,眸光转冷。


    温禾顿感不妙,心虚地挪开眼,难道他察觉到了什么吗?


    “命定之人……”宋默突然冷笑,嘴角的弧度轻蔑,“所以你是为他而来?”


    “嗯……啊?”


    温禾正思索着怎么岔开话题免得他细究察觉到不对劲。却没想到他的关注点居然是这个。


    这时候怎么又吃上闷醋了。


    她努了努嘴,缓慢开口:“是……也不是。”


    “到底是不是?”宋默皱眉,讨厌这模糊的答案,语气不自觉地沉了。


    “不是!”温禾大声答完,又在心里嘀咕:你俩不就是同一个人吗!有什么好醋的!


    可想归想,说出口的却是另一番话。


    她挪了挪屁股,在青年腿上摇来摇去,声音软了下来,“为你为你为你……我是为你而来的!”她还另外补了证据,“不然为什么我每次来都恰好碰到你呢?”


    “正是因为你在这里,我才来的。”


    少女乌发明眸,如山谷的溪涧中清莹透明的山泉,喜欢流动不止。


    宋默觉得此刻亦是真的。


    他喉头滚动,脸颊微热,如神话中善于魅惑勾魂的鲛人,妖冶异常。


    他凑到少女耳边轻喘,舌尖缓慢绕着她的名字,低低吟唱,刻意引诱。


    “温禾。”


    “怎、怎么?”


    温禾被他叫得气血上涌,感受到大腿下有些许怪异的东西在磕碰,说出的话也磕磕绊绊。


    “你、你……”


    她说着就要起身,却被他一把揽住腰按回怀里,牢牢禁锢住。


    “别动。”宋默轻轻喟叹,看她羞恼的样子忍不住闷笑,打趣道:“我今年刚过二十二。”


    “……?”温禾睁圆了眼。


    青年朝她眨了眨湿漉漉的眼睛,开始示弱:


    “我好难受。”


    “所以……”


    话音未落,他低下头,紧紧箍住她柔软的身躯。


    突如其来的吻静静落了下去——


    作者有话说:[愤怒]


    小默os:媚眼抛给瞎子看啊!


    月月姐摘下蒙眼的布:说谁是瞎子啊!?


    新版本,上一个版本思来想去不行。


    换了一下,应该还没有人发现第一版吧……


    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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