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燕妃

    春不语,满院莺鸟和鸣,芳草萋萋中,燕堂春让人在长嬴屋外扎的秋千终于派上用场。


    屋内的长嬴手坐在窗边,单手支着下巴隔窗往外看去,秋千架周边围着一群女使,俱是新奇又钦佩地看着秋千上的橘衣少女。


    橘衣少女立在秋千上,抓着秋千绳纵身一摇,秋千越荡越高、越荡越高,少女几乎要在秋千上倒仰过来,又在逼近最高点时骤然下降,兜着风声被甩到秋千架后——下一个瞬间,燕堂春腿上用力,稳住身形,继续晃过去。


    惊奇万分。


    又荡过几轮,燕堂春放缓速度和力道,悠悠地停下来,扬起的裙摆随之徐徐落下。


    她自上而下地看向窗台,见到长嬴染满笑意的眼睛,心情不由得更加明朗。


    见她停下,徐仪笑着说:“县主好精巧的身段,来喝口水。”


    燕堂春从秋千上一跃而下,谢过徐仪,目光却始终追着长嬴,她心不在焉地喝完一杯甜水,摆摆手推了第二杯,三步并两步地来到窗边。


    长嬴递给她一块帕子,燕堂春这才发觉自己的衣衫已经被薄汗浸透了。


    长嬴笑了声:“痛快了?”


    燕堂春也乐:“痛快了。”


    燕堂春擦完汗之后坐到窗台上,就着长嬴的手又喝了杯甜水,而后倚向窗棂,看长嬴把空杯放在窗台上。


    “我玩痛快了,你也算计痛快了。才借闵恣的口与闵道忠缓和关系,给言台骗来个名正言顺的地位,这回就又借这批丢了的东西给闵氏来了一脚。让我查账的时候可没和我说是这个目的,原来我也是你局中子,”燕堂春低眸,看着长嬴说,“表姐,你算计得好痛快啊。”


    长嬴打量着她说:“生气了?”


    燕堂春:“那倒不至于。就是觉得你太急了。”


    长嬴不以为然地说:“这才哪儿到哪儿,我让他们出血的机会还多得很。”


    燕堂春说:“你不怕他们给陛下不痛快?”


    长嬴:“无妨。”


    燕堂春耸肩:“真傲慢,你别忘了太后还在宫里,天长地久的,谁说的准。”


    长嬴眼带笑意:“那不好吗?”


    二人对视一眼,片刻后,燕堂春不满地啧了声。


    “舅舅差人来问我,什么时候肯把你放回王府去,我还没理。”长嬴说,“你是怎么个意思?”


    燕堂春不语。


    长嬴:“那我让人回了他,再留你几个月。这点小事儿。”


    燕堂春沉默片刻后却道:“表姐口中的小事,是十几年来日日夜夜压在我心头的魔障,无数次渴望逃脱,无数次又被压回巍峨山下。可见不同的人看同样的事情也是不同的感受。你为了替陛下揽权,先是推着他登上皇位,其后成立言台来敛六部之权,如今又开罪了闵丞相,可曾问过一句陛下是怎么想的?他是否愿意你为他所做的这一切?”


    长嬴问道:“你不是爱兜圈子的人,究竟是什么意思,直说吧。”


    燕堂春道:“表姐,陛下是个活生生的人,我知你推他上位乃是无奈之举,可既然你已经把他带到了这个位置上,就得顾及他的喜乐。你将闵氏一族开罪只是轻易之举,可是他却在宫中与闵太后朝夕相对,姑姑也尚未有出宫的意思……你替他们考虑过吗?”


    长嬴抬眼看着燕堂春,揶揄地说:“这番话在心里憋了多久?”


    燕堂春大有不吐不快之势:“从陛下登基起就憋着,表姐,父王就是被权力驱使,才会变成一个偏执的怪物。我不想看你变成那样。”


    “我当然不会变成舅舅的模样,”长嬴轻轻一笑,“无能者才会变成怪物,堂春。”


    燕堂春皱眉:“你太傲慢了。”


    长嬴对这个评价不置可否。


    两个人各自缓了会儿,长嬴才收敛了冷然的眉眼,缓缓说:“酬之托我给你带句话。”


    燕堂春绷着嘴角:“什么话?”


    长嬴道:“他向你讨个说法,你在户部闹得太大,他遭遇连累,一时没能收住,被陛下申饬了。”


    “向我讨什么说法,他该找你。嘴上喊着姑奶奶,你收拾户部的时候可没对他留情。”燕堂春嗤道,“得了,过两天我去看看他。”


    长嬴唔了一声,忽然说:“我没想利用你。”


    “重要吗?当我在乎?”燕堂春反问,“表姐,你算计你的,我从来没有怪过你。”


    这种事情是说不清的。


    于是长嬴就没有再提这件事。


    安阙城三面环山,连风都是闷热的,燕堂春坐了会儿,发现在屋外根本凉不下来,才把帕子随手搭在窗台上,从门口绕进屋里。


    进屋后,她才发现屋里备着套庄重的衣裳。


    燕堂春挑眉:“今日有事?”


    长嬴顺着燕堂春的目光看过去,道:“入宫一趟去看看陛下,他昨日午后摔了腿。”


    燕堂春一怔:“什么?”


    长嬴淡淡道:“太医已经看过,没有大碍。历年来都有皇帝在农忙时节亲自耕种的例子,以示劝课农桑,今年礼部与内宫一同张罗此事,却不提防陛下行事不慎,从高阶上跌落,摔断了腿。”


    燕堂春皱眉道:“陛下不是行事不慎的人。”


    长嬴略笑了笑:“你要进宫看看他吗?顺路看看燕妃,她也总念你。”


    燕堂春唔了声。


    燕妃就是长赢的母亲、燕堂春的姑姑,是天齐皇帝的结发妻,自从与天齐皇帝决裂起,就将自己幽闭在景阳宫,连亲生女儿都不见。


    长赢上一次见到燕妃,还是天齐皇帝驾崩的那天,那一天的燕妃身体精神状况都不太好,这回见她,她气色倒好了很多,整个人容光焕发。


    燕妃名御尔;她无品级,无名位,“燕妃”只是一个称呼——她曾因盛宠而封后,废后之后受妃位待遇,宫人便称她为燕妃。


    单看长相,长嬴作为她的女儿,其实与她并不太像,长嬴周身清冷,虽气盛,然而五官浅淡。而燕妃唇色虽浅,肤色白皙,眉眼却昳丽到极致。


    岁月不施之以沧桑,反在其上添韵,总的来说,第一眼看过去,燕御尔是一个美到令人失语的女人。


    燕御尔未施粉黛,宫装鲜艳,将携手而来的长嬴与燕堂春迎进了景阳宫。


    而景阳宫几乎是空的,无宫人贵物,只有一个自囚的女人。


    燕御尔收起棋子腾地方,给她们端了壶热水出来,而后落座对二人浅浅地笑了笑,说:“我久居于此,景阳宫就荒凉了些,也没个茶水,你们随便坐吧。这回来找我做什么?”


    长嬴支着下巴,很放松地说:“表妹许久没来了,我带她看看你。”


    “还算有良心,”燕御尔向来喜欢这个侄女,闻言扬眉,“还是谁又欺负堂春了?”


    “没,”燕堂春说,“陛下摔了腿,表姐进宫来看看,我便跟进来见见姑姑。”


    燕御尔了然:“已经去看过了?”


    长嬴道:“还没,太后现下在陛下那里,我先来的景阳宫。”


    提到闵太后,燕御尔神色微变,却没对此表示什么,只是嘱咐道:“朝中诡谲,你多加小心。”


    长嬴道:“朝中虽诡谲,却不比宫里步步惊心,当年闵氏封后一事还不够警醒吗,母亲仍是不肯出宫?”


    燕御尔却从容一笑:“当年先帝寡德,闵虞无方,宫人失状,这不是我的错,我为什么要警醒。长嬴,你是最不该让我以此为戒的人。”


    情色迷眼,深情的天齐皇帝爱过一个又一个。燕御尔曾经也以为自己能得一人心,但情意变迁,盛宠成了厌弃,缘深情浅,她不觉得这是自己的错,也不准备让自己的余生都在纠结中度过。


    燕堂春插话道:“姑姑,表姐是担心宫中难以照拂到你。”


    沉默片刻后,长嬴也道:“我从不以他人之过为我之戒,但我不得不劝一劝母亲,皇宫是闵太后的天下,我无暇他顾,只愿母亲能自保。如今皇考已经过世,为什么母亲不肯出宫?”


    燕御尔哈哈一笑:“长嬴,我不是堂春这样的小孩子了,用不着你照拂。我虽未出景阳宫,却也不是闭目塞听的困兽,否则你以为李洛凭什么能在虎狼窥伺中活着?长嬴,你的手能完全伸进宫里吗?”


    长嬴镇定道:“我不能监视宫中的每一个角落,因而更希望母亲能够出宫。”


    燕御尔摇摇头,仍然拒绝,瞥了神色不太自在的燕堂春一眼,不再与长嬴多言,只是端起了水杯。


    这是送客的意思。


    燕御尔与长嬴母女两个关系不算坏,但向来是话不投机半句多,这已经是她们每次见面时的常态。


    于是燕堂春意料之中地点点头,和长嬴站起来向燕御尔告别。


    走到门口时,燕堂春回了次头:“姑姑,我有话和你说。”


    燕御尔一怔,莞尔:“那你等会儿看完陛下便再回来吧。长嬴,”她看向女儿,温声道,“你留一留再走,我也有话和你说。”


    长嬴与燕堂春对视一眼,几息后,长嬴拍拍燕堂春的手背,轻声道:“那你先去看看陛下吧,他还是个孩子,会喜欢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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