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回家

    原来表妹恨昭王,那就解释得通了。


    长嬴曾经以为是因为昭王对她不好、打骂过她的缘故,所以表妹厌恶自己的父亲。


    但燕堂春的态度显然不只是厌恶。


    表妹虽看着没心没肺,可若真的让她伤了心,她一定不会再把这个人放进心里一丝一毫。


    若昭王只是对她不好,她跑了便跑了,断然不会还藕断丝连地隔几日回一趟王府。


    堂春表妹不是这样谨守礼教、拖拖拉拉的性子——除非她在昭王那里还有什么没了结的事情。


    但是什么事情值得燕御尔对她说,燕堂春对昭王有“恨”呢?


    燕堂春惯来嘴上没轻没重,爱未必爱得深沉,恨却一定恨得刻骨铭心。


    昭王究竟做了什么,值得燕堂春恨?


    然而燕御尔并不能给长嬴其他多余的提醒。她的恨或许会被燕御尔察觉,但是燕堂春从未如实告知过这个姑姑,她这个姑姑的猜测也就只是猜测。


    长嬴心中掠过无数猜度的想法,却又都被自己推翻。


    最后长嬴心想,既然表妹如此厌恶痛恨昭王,她会做出什么呢?


    回到公主府后,这个问题仍然在心底萦绕不散。


    此时,徐仪轻轻扣门走进来,说:“闵三小姐被接回闵府了。”


    长嬴回过神:“怎么接出去的?”


    徐仪道:“殿下吩咐人一直照看着闵三小姐,三小姐原本打算过几日便主动交代同心玉的事情。但是昨日闵府中发生了一桩事:闵三小姐的母亲江夫人找到闵相,向他讲明了自己伪造同心玉帮助女儿出逃的事情。闵相震怒,但既然同心玉一事已经讲清,今日刑部的人验过,便也将三小姐送回了闵府。”


    长嬴问道:“她回去之后如何?”


    徐仪道:“闵相将三小姐关进房中,命其备嫁,其他的倒没什么。”


    长嬴点点头,明白闵道忠这是要让她接着履行与刘家的婚约。


    她轻轻呼了口气:“仔细看顾,别真生米煮成熟饭。”


    徐仪应是,又道:“殿下的伤好些了吗?”


    长嬴道,“堂春还在王府吗?”


    徐仪道:“在客栈,我已经派人照应,殿下放心。殿下的伤……”


    “伤是小事,你去办一件事。”长嬴垂下眼,沉思片刻后,道,“查一下当年昭王妃难产的事情。”


    长嬴想,如果其他理由都想不通,那就从最开始查起吧。


    徐仪愣了一瞬,不知道她忽然要查这个做什么,但仍轻步退了出去,吩咐人去做。


    而在长嬴猜度万分时,燕堂春在看一场热闹,却意兴阑珊。


    自从昭王寿宴后,她就晚上住客栈,白天就来客栈对面的茶楼听戏和说书,身上虽不宽裕,却也应付得来生活,过得勉强算是有滋有味。


    如今她点了一壶茶,翘着腿坐在二楼栏杆旁的位置上,正俯视着楼下的热闹。


    台上人咿呀呀唱,水袖翻舞,令人眼花缭乱;楼下一群人聚在一起,为首的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喝得醉醺醺——可怜见,这是茶楼,又不是酒楼,不知道他在哪里喝的。


    燕堂春认得他,他是刘胡叶,闵家給闵三定下的“如意郎君”。


    刘胡叶喝醉了,正在吹嘘自己的婚事。


    确切来讲,正在吹嘘自己。


    闵恣在姐妹中行三,是家中老幺,两个姐姐一个出嫁一个出家。她身体不好,幼时曾在尼姑庵中长住,直到前两年才被接回家,是一个险些出家的姑娘。


    燕堂春与她并不算至交,却也相识一场,她们二人曾在孤冷佛前惺惺相惜,燕堂春感念她这份设身处地的共情,更敬佩闵恣敢为自己谋划的决心与勇气。


    但闵恣的勇气,在这些人眼中却不值一提。


    刘胡叶自矜孤傲,闵恣在他口中不过就是“区区闵氏女”,他甚至不知道闵恣的名字,只知道“闵三”这个称呼。


    “爷前途无量,就连闵氏都要嫁女巴结,可见……”


    燕堂春在茶楼上不悦地啧了声,拈起桌上的果子朝那说话人掷了过去,正入嘴中。


    说话人被果子磕到了牙,底下那群以刘胡叶为首的人俱抬头朝燕堂春方向看来,怒目而视。


    燕堂春佯作无意地拱手道歉,却又不小心用袖子掀了茶汤。


    晾到温凉的茶水不歪不斜,正好劈头盖脸地浇了刘胡叶满脸,引起底下人手忙脚乱的惊慌。


    燕堂春噗嗤一笑,扬声道:“对不住,不是成心的!”


    刘胡叶抹了把脸,怒道:“你又是何人,胆敢如此无礼!”


    他身边有人的目光的燕堂春的脸色扫了一圈,忽有人道:“爷,这好像是那年堵门的女人。”


    刘胡叶凝眉瞪去,见燕堂春笑着,毫无歉疚地说:“失手泼了水,您见谅。”


    刘胡叶认出来了这张脸。


    旁人未必认得燕堂春,但刘胡叶认得。


    几年前刘胡叶曾借过一笔钱,被燕堂春带人堵着家门要债,这事儿刘胡叶这辈子都忘不掉。


    此女霸道无礼,身边人鱼龙混杂,绝非善类。


    刘胡叶转身就要上楼教训她,却被身边人喊住,刚才认出燕堂春的人劝道道:“爷,您和她计较什么,不过是个……”


    “我怎么不能计较?她在安阙城中横行无忌,简直是无法无天了!我倒要看看她是什么人!”


    ——啪!


    正此时,台上已经换了人,说书人醒木一拍,念定场诗的声音字字清晰,打断了刘胡叶的怒言。


    说书人道:“今日咱们讲讲闵相爷三书平番策、辅佐天齐皇帝终成名相的故事。”


    燕堂春啧了声,知道这家茶楼的说书人是个混不吝,往下一瞥刘胡叶,觉得没意思,将银钱按在桌上,转身匿了。


    刘胡叶身边的人一听闵相爷,照例先恭维了几句这位闵家未来的夫婿,而后刘胡叶志得意满地扬手指向二楼:“今日我非得教训教训她!”


    而后他却一怔,指了个空。


    方才还在栏杆旁笑得挑衅的人,已经没了踪影。


    茶楼外。


    燕堂春倚着墙,抱着胳膊无奈地看向拦住自己的人。


    拦她的人戴帷帽,但燕堂春一眼就认出了来人。燕堂春道:“你怎么会在这里?闵恣?”


    这人赫然是本该被关在闵府“备嫁”的闵恣。


    闵恣掀开帷帽,小心翼翼地四下打量了一下,燕堂春说:“只有公主府的人,放心。”


    闵恣松了口气,说:“我找你有事,知道你爱来这里,不得已守株待兔。”


    然后没等燕堂春问,闵恣就说道:“群贤宴,禁军有反心。我想请你转告崇嘉长公主。”


    一句话无异于平底惊雷,燕堂春眨了下眼:“怎么说?”


    “祖父想将我嫁给刘氏,就是为了禁军。”闵恣冷静地说,“几天前,昭王曾给了祖父一个信物,二人约定在群贤宴起兵。群贤宴……是太后办的。”


    燕堂春心道,群贤宴不是长嬴提议的吗。


    但此事在意料之中。


    燕堂春当时把那块同心玉放进贺寿礼中时就知道,这一定会刺激到昭王。


    倘若不惊之乱之,又如何瓮中捉鳖。


    燕堂春道:“我会转告长嬴的。你在家中如何?”


    “还能怎么样,”闵恣苦笑了下,“他们把我关起来备嫁。”


    “你怎么会答应长赢再跳进闵家这个火坑的?”


    闵恣理智地说:“因为我知道自己从来没有真的逃离过,何谈再跳入呢?而只要我做到了长公主所需要的,她就会帮助我逃离。”


    燕堂春抿唇道:“她未必是慈悲心肠。”


    闵恣:“我也有我自己的考量。我与崇嘉长公主素昧平生,自然不求得到无缘无故的帮助。但我知道自己的价值是什么,绝不会认命。”


    燕堂春知道,闵恣是要强的人,宁愿涉险去换取长嬴的帮助,也不会让自己替她去求长嬴。


    “倘若真的维系不下去了,就想办法给我传信吧,我最常去的地方你也都知道。”燕堂春嘱咐道,“你今日是怎么出来的?打算怎么回去?”


    闵恣道:“我在家中并非全无经营,你不必太担心我。今日你替我出气,我很感激,他日重获自由,一定再正式谢你。”


    燕堂春说:“好,我送你到府门。”


    闵恣轻声道谢。


    送完闵恣后,燕堂春当天就退了客栈的房,拎着包袱回到公主府。


    正是午后,徐仪还笑她这次回来得早。


    燕堂春跟在徐仪身后走,说:“本来没想回来,我钱还没花完呢。”


    徐仪笑了笑,领着她往长嬴房里走,低声道:“公主正睡着,你别闹她,她刚受了伤。”


    “受了伤?”燕堂春一愣,“她怎么了?怎么没告诉我?”


    徐仪拍拍她的胳膊:“无妨,我给殿下看过,只是小伤。她知道你回王府不如意,才不愿意告诉你,别介怀。”


    燕堂春拧起眉头,加快了脚步,一边说:“御医看过吗?”


    “没有,殿下瞒着这事儿呢。”徐仪道,“你在北疆待过,若是不放心,等会儿给她看看也成。”


    交谈间,已经到了门口,徐仪停下脚步,燕堂春说:“我进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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