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剖白

    “我好像从来没有和表姐讲过为什么。”燕堂春扯了扯嘴角,“表姐也没有问过。”


    长嬴看着燕堂春,眼底的情绪很复杂。她说:“若是伤疤很痛,便不要揭开它了。若你不想让我知道,我之后再不会过问;若你想让我知道,又不愿意开口,我可以自己去查。”


    燕堂春摇了摇头,勉强笑道:“你我之间,还不需要如此周折。”


    她垂下眼,像是终于下定决心给心底最深的那一块给开一个小口。


    这个伤口,她只给长嬴看。


    人总是会执着于自己从未拥有过的东西。倘若再巧合地看到旁人拥有了,便会固执地认为这是自己失去的东西。


    燕堂春这么解释自己对昭王的恨。


    “我从来没有体会过母亲的爱,一开始只是有些失落,为什么没有人在他发疯时救救我。”燕堂春笑了笑,说,“可是后来我看到那么多人都有母亲,只有我没有……我就很痛恨自己的人生。”


    甚至到了最后,痛恨自己。


    为什么母亲会因难产而死呢?


    为什么她要生自己?


    为什么自己要来到这个世上?


    不甘日复一日地积累,这还没关系,毕竟她只是不甘心而已。


    直到燕堂春知道了一件事。


    “母亲并非死于难产,而是昭王失手所杀。”燕堂春的声音轻得如同沉香,飘起来了,又坠下了。


    “那年昭王被卸了兵部的差事,北疆军落入姜老将军与祺王之手。他很不痛快。母亲生下我后,他更不痛快……便在母亲产后与她发生了争执。”


    乳母说,昭王怒气冲冲地闯进房中,又满手鲜血地离开。


    一柱香后,侍从进屋查看情况时,王妃已经咽气,怀里的婴儿哭声微弱。


    燕堂春曾在已故母亲的怀中哭泣。


    “几年前明州叛乱,你亲赴明州平叛,那一年地方上小心翼翼,封地赋税锐减,根本撑不起王府巨额的花销。你可知他养兵的钱财从何处来?”


    长嬴眉梢一动,果不其然听到燕堂春冷笑说:“是我母亲的嫁妆和她给我留下的立身之本。”


    刹那间,长嬴手指捏紧了,已经猜到了后续发生的事情。


    燕堂春因此与昭王爆发激烈的争执,被打到奄奄一息,多年的压抑愤恨爆发在心头——她决心离开了安阙城。


    哪怕被暴雨浇透、被乱世抹杀,哪怕遍体鳞伤、粉身碎骨,也绝不受制于他人,绝不再允许自己的无力。


    至此,她终于孑然一身、一无所有。


    “所以我一定要他身败名裂,我要让他把我失去的东西还给我。”


    燕堂春一字一顿,“是我激他反心的,我要让他付出代价。”


    想不通的事忽然就被理清了。


    难怪昭王无端被刺激到。


    长嬴想起了自己送给燕堂春的同心玉,大概猜到这块玉被燕堂春拿来做什么了。


    长嬴忽然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昭王前些年拥兵自重、祸乱朝纲,被卸军权后又私占民田,在封地征收重税,是长嬴的拦路虎,长嬴是一定要把这块绊脚石挪开的。


    但是,但是。


    长嬴垂下眼,轻轻道:“抱歉。”


    燕堂春看向她,说道:“表姐,该道歉的是我。我只能借你的手来报复他。”


    长嬴:“我做不到。”


    燕堂春:“什么?”


    “我不能现在就帮你报复他。”长嬴回视她,抱歉地说:“如今的昭王不能死于你我之手。”


    燕堂春眼睛一眨。


    长嬴问:“你说昭王谋反,那就要有证据,豢养私兵不是大事,豢养过额私兵才是罪名,这个证据你有吗?谋逆之心不是大事,谋反之实才是罪名,这个证据你有吗?”


    燕堂春说:“我有!”


    长嬴道:“你是打算大义灭亲,当堂呈上证据吗?”


    长嬴道:“但我不能要。”


    燕堂春愣了。


    长嬴语速很慢地说:“我能懂你的痛苦,但是你我还没有与纲常背道而驰的能力。堂春,伦理压在你我身上,他应该得到应有的报应,但是不能是你我出手,堂春,他是你的父亲,他谋反的证据不能出自你手。”


    燕堂春问:“所以我就活该看着他生杀予夺、耀武扬威吗?”


    “不,”长嬴说,“只是现在还不到时候。”


    “我已经受够了等待,”燕堂春霍然起身,说,“他反心已起,表姐是拦不住的。我一定要把这个罪名给他坐实,表姐,你也拦不住我。”


    燕堂春转身就跑,长嬴头痛地揉揉眉心。


    桌上的茶已经凉透,长嬴走到桌前,给自己倒了杯凉茶喝了。


    不多时,徐仪走进来:“县主怎么又回客栈了?她不小住几日吗?”


    长嬴解释了几句,说:“派人跟着她些,群贤宴前这些天,安阙城中不太平,别让她卷进风波。”


    “吵架了?”徐仪了然,“是为了什么?”


    在擅察人心这方面,恐怕徐仪已经要成精了,长嬴只好无奈一笑。


    她不太愿意和旁人讲自己的想法,一方面是旁人未必能懂,就算懂也未必能体谅,另一方面是没有值得她讲出口的那个人。


    不过她虽不讲,徐仪却大体能猜到。


    “又是为了昭王?”徐仪说,“殿下交代我去查的王妃之死还没有眉目,不过……”


    “不必再查了,”长嬴道,“堂春心里清楚。”


    徐仪啊了一声:“什么意思?王妃的死当真另有隐情?那县主这是……嘶……是昭王?”


    长嬴略抬眼,目光在徐仪惊讶的脸上轻轻一点,而后落入徐仪眼中,说道:“去探查的人不必再过问此事,看好堂春,她绝不能与昭王撕破脸。”


    徐仪立刻称是,长嬴又道:“派人知会冯燎与禁军,暗中排查安阙城中有异状者,若有私兵,切勿打草惊蛇。昭王若没有谋反之心便也罢了,倘若真有反心,绝不能让他在群贤宴上起事。”


    徐仪说:“我这就派人留意,只是县主那边,”她顿了顿,说,“今日城中混乱,她与刘家起过争端,不见得能太平住在客栈。”


    长嬴目光沉肃,又想起燕堂春。


    昭王的谋反罪名一旦成立,燕堂春必受牵连……倘若燕堂春再“大义灭亲”呈上什么证据,君臣父女的伦理一同压下来……长嬴不确定自己能保住她。


    “知会刘胡叶,想保住这身官职就不要招惹堂春。”长嬴道,“另外让宫中的人收敛,看好景华宫与陛下即可。”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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