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猛地指向昭王,怒道:“你这是什么意思?大殿之上有人公然被毒死,难道不是一件大事吗?今日是这个宫人中毒身亡,下一刻是不是就轮到了朕!更何况,就算是一个宫人又怎么了?难道宫人就命如草芥吗!”
昭王俯视着矮好几头的李洛,懒懒道:“陛下如此贪生怕死,实在叫人惋惜。”
李洛:“昭王,你居心何在?”
昭王打断道:“陛下若是看本王不顺眼,那本王也没办法。”
李洛:“你!”
“阿洛,”长嬴低低唤了一声,而后越过李洛看向昭王,嗤了一声,道,“人命关天,陛下仁慈是好事。但舅舅阻止清查,又是何居心?徐仪——”
徐仪道:“殿下?”
长嬴盯着昭王,字字清晰地说:“连本宫与昭王闵相等人一起,不论贵贱高低,逐一清查,绝不放过。”
闵太后一惊:“长嬴,你这是什么意思?”
长嬴看向闵太后,笑了笑:“太后勿怪,今日敢在大殿之上公然投毒的人必然胆大包天,我也只是不想错放任何一个。太后以为呢?”
闵太后沉沉看了长嬴几息,而后一甩袖,冷冰冰地对宫人说:“那就连哀家也一起清查了吧!免得奸人不清不楚,污名不知扣在谁头上!”
长嬴:“多谢太后。”
大殿内的人都移到殿外,宫人一波一波得来去,侍卫们逐一盯着众人,严阵以待,气氛越来越紧张。尤其是宫人死前接触的几个学生,几乎吓得瑟瑟发抖。
长嬴周围也围着三四个侍卫,徐仪站在长嬴身侧,思索间瞥见长嬴凝重的神色。
徐仪:“殿下有猜测?”
长嬴问:“堂春还在景华宫吗?”
徐仪:“不错,一直与燕娘娘在一处,并未收到波及。殿下放心。”
“好。”长嬴的目光掠过薄怒的闵太后和不耐的昭王,又落在神色莫辨的闵道忠身上,最后巡视一圈,她微垂眼,问,“你觉得是谁?”
“殿下怀疑县主?”徐仪摇头道“应该不会,这个宫人的身份已经核查过,与县主无冤无仇。县主并非是会对无辜之人痛下杀手的性子。”
“我不怀疑她,”长嬴道,“她答应过的事情不会食言,哪怕不是心甘情愿。”
燕堂春既然答应她不会在群贤宴上生事,那就一定不会。
“那殿下这是……”
长嬴冷然道:“是昭王还是闵氏?”
徐仪道:“未必是他们,否则怎么会如此浅显?”
长嬴道:“那是谁就已经不重要了。”
徐仪问:“那宫人的性命?”
“该查的继续查,厚葬,安抚其家人。”长嬴道,“做好我们能做的,其余的交给太后。无辜者不会枉死,但今日之事既然是他人幕后推手,我们何必与昭王闵氏相争,反倒让旁人做收渔翁之利。”
徐仪听懂了她的意思,却道:“但昭王并不像是要善罢甘休的样子。”
“那就是闵氏的事情了。”长嬴道,“从我手中夺过群贤宴的操办,总要付出些什么。”
“您的意思是……昭王他?”
长嬴:“恐怕防范已经来不及了。”
话音落,只听哗啦哗啦一阵声响,紧接着便是一声刺耳的尖叫几乎响彻云霄!
众人骇然看去,见是一个学生夺过看守侍卫的刀,而后一刀捅穿了另一个学生,溅了满地的血!
徐仪立即挡在长嬴面前,却被长嬴一把退开,长嬴上前两步拉住呆若木鸡的李洛,高声道:“来人!护驾!”
命令尚未落地,侍卫们就立刻围住长嬴与李洛等人,拔刀对着那个学生就要拿下!
然而电光火石之间,却又有数十人从学生与各个破例来到群贤宴中人出来,猛地抢过利刃,森然而立!
昭王悍然出列,站在了侍卫围着的长嬴等人对立面,一张脸冷酷森寒。
场面瞬息万变,以昭王为首的一群人与以长嬴李洛为首的侍卫已经对上!
而其他朝臣学生等与后方的闵太后闵道忠聚成一团,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转瞬间,长嬴已经意识到昭王的兵从何而来,拳头猛地攥紧了。
昭王的私兵根本没有在西坊,他们从一开始就顶替了各地的学生等人,来到群贤宴上!
李洛惊惶地抓住长赢的衣袖,颤声问:“长姐,这、这是怎么了?”
长嬴冷静地说:“如你所见,昭王起兵谋反。”
李洛害怕地问:“学生呢?原来的人呢?”
长嬴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听昭王哈哈一笑,嘲讽道:“果然是优柔寡断!长嬴,你从各地提拔自己的人入安阙城,这份心当真以为旁人都眼瞎看不见吗?既然那些人落在我手里,我怎么可能会让他们活着!杀了!都杀了!”
李洛腿软地躲在了长嬴身后。
闵道忠站的地方本来就远,此时已经被侍卫护住,从惊吓中回过神来,他指着昭王鼻子怒斥道:“你糊涂啊!那些人都是各地选拔出来的,怎么会是崇嘉一人所定?你今日杀他们起兵,难道是要谋反吗!天下贤良,谁敢认你!”
“谋反又如何?不认又如何?成王败寇罢了!”昭王笑着说,“闵相啊,你不是与本王早就商量好了吗?”
什么?!
原本就惊吓的众人更惊讶了,有在朝为官的闵氏门生颤抖地说:“老师……你……你……”
闵太后玩味的目光落在了自己父亲身上。
闵道忠打断道:“信口雌黄!”他对天拱手,凛然地说,“我闵道忠为官三十年,忠心耿耿!不做尸位素餐之徒,不效狼子野心之辈!今日昭王你起兵谋反,不顾忠义名节,何必拉我下水!”
于是闵太后又索然无味地收回目光。
长嬴视线投向昭王,冷漠地说:“单凭你养的私兵,恐怕还不够吧?”
昭王遗憾地说:“可惜你崇嘉并非无才……”他抬起右手,命令道:“动手!”
唰唰声响后,谋反者手中反射寒光的利刃立刻迎面而来,而后被侍卫的刀架住,长嬴把李洛推给徐仪,仓促间只来得及说了一句“看好他”,而后便接过宫人抛来的刀,直接劈向近前砍来的人。
两刀对冲,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声音,反贼大惊,没想到素以文采策论出名的长公主竟有如此武艺,惊惶间下意识就要往后退,然而长嬴却不放过,一刀接着劈下去,直接砍穿了反贼的刀刃,把他脖子劈出个大口子!
反贼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命丧黄泉!
血喷涌而出,长嬴退后几步,神色漠然地擦掉了沾在脸上的鲜血。
一时间,举刀的人都不敢再上前来。
长嬴转了转手腕,重新看向昭王,昭王冷笑道:“还真是低估了你。”
长嬴:“还不出真招吗,舅舅?今日宫内的王府私兵最多两百,若都折在这里,可就没有舅舅想要的千秋大业了——”
下半句话还没说完,长嬴就已经先发制人,提刀挥向昭王身前的私兵,她身后的四个侍卫见状跟上,一同绞向昭王!
哐一声!
长嬴的刀被另一把刀架住。
长嬴退后七八步,终于露出了然的神色。
“冯燎……”她笑了笑,“是你啊。”
那架住刀对着人正是御林军首领——出身连三营的冯燎冯将军!
他乃是北疆统帅的长子,连三营的副将,因御林军实在缺人才补上的这个位置。长嬴记得清楚,等入了秋,冯燎就该去北疆接替冯老将军的位置了。
长嬴摇了摇头,有些可惜。
“殿下前几日巡视连三营时应允我回北疆,”冯燎喘了口气,没想到长嬴力气如此大,但他毕竟是个货真价实的武将,还不至于因此脱力。
他换了个更谨慎的姿势,对长嬴说:“可惜我本来就与老父不合,并不愿意奔赴荒凉的北疆!”
“若你开口,本宫也不会逼你。”长嬴说,“恐怕还是利益动人吧?昭王许给你什么了?”
冯燎却不回答,刹那间又提刀劈来!随着他的动作,原本守护着李洛等人的御林军也立刻动作,把刀尖对向身后的人!
徐仪袖间滑出匕首,在危急间护住了李洛,然而短兵相接间受制于兵器,自己的左臂被刀锋划得血肉模糊,这才把李洛带到了安全的地方。
李洛已经吓得瑟瑟发抖。
徐仪撕破裙角,用布条缠紧伤口上方到地方止血,安慰道:“奴婢虽不比诸位将军,但也不至于让陛下落入叛军之手。陛下放心。”
李洛喃喃道:“你是谁……”
徐仪抬腕扔出匕首,匕首飞向长嬴身后,正中要偷袭之人的后脑,那人连惨叫都没有就扑到地面上没了声息。
长嬴给徐仪扔了把刀,然后也往后退去。
徐仪捡起地上的刀,回答李洛等人话:“奴婢徐仪,乃内宫女官,效命于长公主殿下。”
长嬴退到李洛与徐仪这边,十数侍卫见状层层护住他们,叛军一时间进不来,徐仪赶紧问道:“殿下可受伤?”
长嬴半跪在李洛面前,按了按自己腰间的旧伤,说:“没有新伤。”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殿下明知他们危险,何必往前凑去!”徐仪急道,“侍卫们难道还能让您受伤吗?”
“不吓一吓,冯燎怎么敢站出来。”长嬴
不以为意地笑了下,看向李洛,“阿洛吓到了吗?”
李洛下意识摇摇头,片刻后,又苍白着脸点点头,带着哭腔说:“我害怕。”
“别怕,”长嬴眯起眼,道,“闵相不是还没出手吗。”
李洛:“闵相……老师他还能怎么……嘶……”他吸了口气,朝长嬴身后看去。
长嬴回首,果不其然见原本的青祺宫正殿中冲出上百人,人人披坚执锐,锋利的兵器立刻迎上叛军,局势瞬间逆转!
李洛今日情绪跌宕起伏,就没有停下震惊。他叫道:“这、这是什么人!”
长嬴站起身,背对着李洛,横刀挡在他和徐仪面前:“私兵。”
怎么又是私兵!
李洛瞪大眼睛。
“各府为了看家护院,或做些其他行当,养些私兵很正常。水至清则无鱼,很多时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不必斤斤计较。”长嬴眯起眼,看向混乱的局面,说,“这些就是闵府与其党羽的私兵,阿洛看到了吗?”
李洛恍惚地点点头,潜意识里却觉得自己听出了长嬴话音中的冷意。
“有一些没暴露的可以放过,既然已经暴露出来,”长嬴回首一笑,“那就不必当没看见了,阿洛。”
李洛:“长姐的意思是要处理这些私兵?可是,可是他们是在保护我们呀,长姐?”
徐仪偏开目光,长嬴看向不远处朝自己走过来到闵道忠与闵太后,轻轻地说:“怎么会。”
“他们是在保护自己,陛下。”
转眼间,闵道忠与闵太后已经越过层层的侍卫,来到近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