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第十四章

    她出身乡野,家境贫寒,这是众所周知的事。


    陈小姐的目光也带上了审视,她走到苏玉融面前,语气还算克制,“二少夫人,方才你可有看到我的玉佩?”


    苏玉融还在帮忙找东西,闻言愣住了,连忙摆手:“没有,我没有看到,不过你今日出来的时候好像还挂在腰上,我瞧见了。”


    “是啊,我确实挂着,但眼下却不见了,那二少夫人你有没有捡到什么东西?”


    “也没有。”


    “真的吗?”


    另一位妯娌的语气尖锐起来,“二嫂嫂,那玉佩很贵重的,是陈家祖传玉佩,若是你一时喜欢拿了去,现在拿出来,我们不会告诉别人,只当是个玩笑。”


    “我没有!”


    苏玉融终于反应过来,她们是在怀疑她拿了那枚玉佩。


    这么多人在场,偏偏只怀疑她,因为她出身乡野,与她们这些贵人不同吗,因为她家境贫寒,才会见钱眼开,五弟妹她们都是名门闺秀,怎会做出这种伤风败俗之事,是了,只有她有理由偷盗。


    苏玉融脸涨得通红,“我没有拿,我是出身不好,可、可我不会随便拿别人的东西!”


    偷东西是小人所为,她只是没读过什么书,但并非没受过教导,不知礼义廉耻。


    苏玉融看向平日里对她还算和气的贺瑶亭,眼中带着求助的惶惑,“五弟妹,我真的没有拿,你相信我,我方才一直在你身旁,我……”


    贺瑶亭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和为难,她其实也不确定是不是苏玉融拿的,但为了撇清自己,也为了迎合其他人,她移开了目光,语气冷淡地说:“二嫂,若是你拿了,便还给陈妹妹吧,何必闹得大家难堪。”


    这句话像一把冰冷的刀子,狠狠扎进了苏玉融心里,她眼中的光瞬间熄灭了,只剩下震惊和委屈。


    “我没有偷东西。”苏玉融咬着唇,眸中有泪光闪烁,她不知所措,竟然伸手去解衣袍,“不信你们来搜身好了。”


    名门贵妇,被当众搜身,脱了衣服,就是真的清白也丢尽了人,这件事太过羞辱,换做别的夫人小姐,怕是恨不得抹了脖子。


    众人都被她的举动吓到。


    “二嫂嫂,你这……”


    苏玉融的手帕香囊都掉在地上,她伸手摸向衣襟,就要扯开。


    就在气氛僵持之时,一个冷淡的声音从不远处响起。


    “她的确没拿。”


    众人愕然回头,只见蔺家那位不受待见的七郎不知何时走了过来,脸色苍白,带着病容,眼神却锐利如刃。


    他缓缓走上前,摊开手心,里面正躺着那枚莹润的玉佩。


    “玉佩落在了马球场上,被草叶挡住了,的确难以寻找,但倘若你们多点耐心,一群人难道还找不到一枚玉佩?”


    大家刚从马球场过来,苏玉融一直与她们一起,没有机会偷东西。


    蔺瞻目光沉静,扫过将苏玉融围起来的那几人,“不去细找,反倒先忙着污蔑自家人?”


    几人怔愣住,回过神,顿时面红耳赤,尴尬不已,陈小姐连忙上前接过玉佩,支支吾吾地向苏玉融道歉:“对不起,苏姐姐,我实在是太着急,这才错怪你了……”


    苏玉融看着失而复得的玉佩,又看看面前神色各异的众人,心里却没有丝毫轻松,她抓紧了衣摆,低下头,闷闷地说了一句:“……没关系。”


    一名夫人先出口打圆场,“好了好了,只是误会,解释清楚就好了。”


    苏玉融低着头,心想,这并不仅仅是误会一场。


    出了事,大家毫不犹豫地就将矛头指向她,本质上,还是不喜欢她,讨厌她,不了解她,所以轻而易举地可以将她的尊严踩在脚底下。


    苏玉融只觉得浑身血液都凉透了,即便衣服还穿在身上,但却与被当众剥开无异,这种尊严扫地的感觉,比任何言语的嘲讽都更伤人。


    之后她们再说什么苏玉融都没听见,她以为自己可以像没事人一样继续笑呵呵地与大家一起游玩,只是走了没几步,苏玉融便轻声道:“五弟妹,陈妹妹,我有些累,我想回去休息了。”


    贺瑶亭张了张嘴,她的神色很迟疑,眼神闪烁,好像有些不敢看苏玉融。


    陈小姐走上前,拉着苏玉融的手道歉,她眼尾通红,声音哽咽,就要落下泪来,“苏姐姐,我真的不是有意的,只是那玉佩是我过世的祖母所留,于我而言太过贵重,它不见了,我一时心急,所以才……”


    苏玉融是个耳根子软的人,即便受了委屈,可对方只要稍微低个头,她便难以说出任何苛责的话,更何况,陈小姐还哭了,苏玉融越发慌乱,好似真的做错了什么,她嗫嚅着嘴唇,小声道:“没事的,只是误会而已,没事的。”


    她已经习惯被欺负,受了委屈,先为对方找借口,递台阶,苏玉融害怕表达委屈的后果,远大于忍下委屈的代价。


    “我真的只是累了,没有怪你的意思。”


    苏玉融垂着目光,温声辩解。


    陈小姐这才放下手,“那……苏姐姐,你去休息吧,我让人送你回院子。”


    “不用了。”苏玉融说:“我自己回去就好了,我有丫鬟陪着。”


    她一再坚持,她们才放她离开。


    苏玉融不知道自己要往哪里去。


    青釉想带她回院子,苏玉融不愿意,“我想自己走走,青釉,你可不可以帮我去和厨房说,我想吃江宁米糕。”


    青釉担忧地看着她,不忍拒绝她的要求,“奴婢这就去。”


    支走丫鬟后,苏玉融茫然地逃离了这个地方,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无地自容,下山的路慢慢变得模糊不清,委屈和伤心淹没了她。


    她只想找到蔺檀,那是她唯一能想到的依靠,这个强烈的念头支撑着她盲目地往前走,离开别庄,走到没人的地方,苏玉融才敢让眼泪流下来。


    她死死咬住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想要找夫君哭诉这个念头一旦生出,就再也顾不得别的事情。


    她记得蔺檀提过近期在京郊某处疏汛修堤,但具体位置她却不知道,但至少在京郊,别庄也在京郊,下了山四处寻找,总能找到的,苏玉融被委屈和冲动驱使着,抬手擦干眼泪,凭着模糊的方向,跌跌撞撞地往下走去。


    她只想立刻见到那个唯一给她温暖和安全感的人。


    然而,京郊地广人稀,山路岔道极多,很快,苏玉融就迷路了,天色渐渐暗沉下来,四周荒芜人烟,只有风吹过树林的沙沙声。


    恐惧和寒冷逐渐取代了委屈,她意识到自己做了一件蠢事,若是走失了,不仅找不到夫君,还会给所有人添大麻烦,而且,夫君正在忙公务,她这样找过去,又能做什么呢?只会让他担心,让他被别的同僚笑话。


    她就是什么都做不好,处处碰壁,处处错。


    独在异乡,举目无亲的无助感如同冰冷的潮水,慢慢地,一点点将苏玉融淹没,她蹲下身,抱住自己的胳膊,再也忍不住,低声啜泣起来,天地之大,仿佛没有她的容身之处。


    直到天色彻底黑暗。


    蔺瞻找到他那位嫂嫂时,她正蜷缩在路边的草丛里,哭得浑身发抖,像一只惊惧过度的小鹿。


    她将丫鬟支走了,说是想自己一个人散散心,但却径直地往山下走去,他看着她单薄的身影消失在山道拐角,心中那点因戳破他人虚伪而生的快意很快被一种更复杂的情绪取代。


    嫂嫂那副伤心哀愁的样子,不像装的。


    他蹙着眉,在原地站了片刻,最终还是抬脚跟了上去,蔺瞻告诉自己,只是不想她乱跑,给自己添麻烦而已。


    找了许久,看到她失魂落魄地在山路上乱转,远离人群后,眼泪一滴滴地落下,她的裙摆被细碎的树枝钩破,就算绣再多的小花也无法补好了。


    天色彻底暗下来后,她脸上逐渐浮现出无助,然后,他听到了嫂嫂压抑的、委屈的哭声。


    那哭声并不大,哽在喉咙里,甚至有些微弱。


    蔺瞻很轻易便猜到,她这么不管不管地离开是要去往哪里。


    兄长在京郊疏汛。


    但具体在哪儿,他们都不知道,也许是在穆阳湖,也许是在渌江。


    周边农田水流多,今天修完一处堤,明日又要到另一个地方勘探。


    她大概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所以步伐缓缓停下,没有再继续往前走去。


    最绝望无助的时候,想到的是丈夫么?


    他见过她很多样子,笨拙的、怯懦的、温吞的,但却从未见过她如此脆弱的一面,蔺瞻突然开始好奇,被她全身心地依赖着是什么感觉?被她这样的人爱着又是什么感觉?


    蔺瞻站在黑暗中,看着嫂嫂蜷缩成一团,瑟瑟发抖的身影,哪个心机深沉的人会把自己弄到这般狼狈可怜的境地呢。


    苏玉融眼泪都要流干了,也许三婶他们甚至都没有察觉到她的失踪,除了丈夫外,谁会在意她的离去,有时候她的存在,对别人而言,明明是一种负担。


    她茫然无助地坐着,睁着空洞的双眼,想着坐到天亮,就可以走回去了。


    直到脚步声越来越近。


    苏玉融惊吓地抬起头。


    少年苍白的病容在昏暗的月色下犹如鬼魅。


    恍惚间,苏玉融又将他错认成蔺檀。


    她眸光亮起一瞬,待看清是谁后又黯淡下来。


    不是夫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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