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第十七章

    养伤的这段日子,苏玉融没有出过门,除了必要的场合露个面,大多数时候都只待在自己的小院里,或是趁着傍晚人少的时候,在别庄僻静的湖边慢慢走一圈。


    陈小姐因为玉佩的事情,对苏玉融心怀愧疚,作为尚书府的小姐,先前她一直瞧不上苏玉融,从来没有主动邀约过她,苏玉融只跟着妯娌身后与她一起游玩过。


    那日过后,陈小姐让丫鬟过来请苏玉融一同游园品茶,苏玉融都以脚伤未愈,需要静养为由,客气地推拒了,次数一多,陈小姐也觉出那份疏离,便不再来自讨没趣。


    贺瑶亭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事重重,想着二嫂嫂是不是因为那日的事寒了心,才如此避着大家。


    她以前唯唯诺诺的,像个跟屁虫一样在大家身后,一下子瞧不见这身影后,还有些不习惯。


    这日,几位妯娌和相熟的女眷在一处花园里闲话吃酒,不知怎的,话题就拐到了深居简出的苏玉融身上。


    一位妯娌摇着团扇,语气带着惯常的轻慢:“要我说,那位二嫂嫂真是好大的气性,不过是一场误会,陈妹妹也道过歉了,她还想要怎样,可怜兮兮地躲在院中,倒像是我们集体欺负了她似的,如今连面都不露了。”


    陈小姐喝着茶,“你们也别这么说,其实我觉得那苏姐姐还挺好的。”


    她虽这么说,但神色淡淡,语气也是漫不经心。


    “好?”方才说话的那人道:“陈小娘子就是太心善,大家怀疑她又不是无凭无据,毕竟除了她,还有谁有嫌疑,你们说说。”


    大家都跟着笑起来。


    陈小姐也淡淡笑了笑。


    另一人接口,话语更是刻薄,“乡下出来的就是眼界窄,心眼自然也小,如今端着架子,不过是等我们去给她赔礼,抬高身价罢了。”


    “她有什么身价可抬?不过是命好,也不知到底使了什么手段才攀上了二哥,她连五弟妹的一个手指头都比不上,当初……”


    这话说了一半,那人似乎意识到失言,连忙噤声,眼神心虚地瞟向一旁的贺瑶亭。


    贺瑶亭端着茶盏的手微微一僵。


    未曾嫁给蔺家五郎前,贺瑶亭原本属意的是蔺檀。


    蔺檀年纪轻轻就考中了进士,少年意气风发,贺瑶亭远远在阁楼上看了一眼,母亲问她觉得蔺家二郎如何,她自幼挑剔,凡物不能入眼,但面对母亲的询问,却红着脸点了点头。


    贺家有了联姻意向,贺瑶亭也是京中素有令名的闺秀,她对这场联姻很有信心,但蔺檀却迟迟没有给个说法,没多久,蔺檀在朝中得罪了人,被派去雁北那样偏僻的边陲小镇做县令,也借此躲过了接二连三压在头顶的婚事。


    贺瑶亭是什么身份,只有别人求着娶她的份,哪有她眼巴巴盼着嫁给谁的,这件事后,贺瑶亭一气之下就嫁给了蔺檀的五弟。


    虽然,丈夫没有蔺檀那般出色,但爹娘是蔺家的主君主母,也差不到哪里去。


    数月前,当蔺檀在雁北娶妻的消息传回京时,贺瑶亭是很羞怒的。


    她这样身份的人,蔺檀瞧不上,却娶了一个目不识丁的村妇?贺瑶亭并非还对蔺檀有什么男女之情,她只是不甘心,不甘心自己比不过一个普通到低入尘埃的女子。


    既无家世背景,也无美貌才情,就算拎到眼前,从头到脚审视无数遍,都找不到任何优点的女人。


    为什么呢?她一直想不明白。


    所以一开始,贺瑶亭才对苏玉融满怀敌意,嘲笑她,要她出丑,但她却从来没有流露出半分不满,总是笑盈盈的。


    只有这次,苏玉融那怯懦无比的人,终于显露出几分坚硬。


    那挑起话头的人见气氛尴尬,忙笑着打圆场,语气却依旧带着贬损:“罢了罢了,总归是她小家子气,斤斤计较,上不得台面。为了点子小事,竟和陈小姐置气,躲着不见人,真是……”


    “够了!”


    贺瑶亭猛地放下茶盏,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她胸口起伏,声音因激动而有些尖锐,“你们有完没完,像个长舌妇一样议论个不停就是上台面了?”


    水榭内顿时鸦雀无声,众人都惊愕地看着突然发难的贺瑶亭,“五、五弟妹……”


    一开始开口的夫人脸色难看,如同见了鬼,手里的茶盏也险些滑落。


    贺瑶亭说完,自己也愣住了。


    她怔然看着众人诧异的目光,陈小姐有些不悦地瞥了她一眼,脸上原本讥诮的神情也转瞬变得冷淡。


    陈尚书位高权重,袁琦对陈夫人都是恭敬有加的,自然,陈小姐在她们这些人中,也是备受尊崇,所有人都得捧着她,什么时候有人违逆过她,这是完全在驳她的面子。


    话音落下,贺瑶亭才意识到自己冲动之下说了什么,她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再也坐不住,猛地站起身,“对不起,我失礼了,我有些不舒服,失陪……”


    她心绪烦乱,脸上烧得厉害,懊恼自己的失态,匆匆离开。


    陈小姐沉着脸,刚才那几个还想活络活络气氛,只刚开口,便听到陈小姐说:“好了,都散了吧。”


    几位夫人张了张嘴,只好散去。


    嬷嬷上前,“姑娘……”


    陈小姐伸手将桌上的茶水拂了下去。


    远处,贺瑶亭独自一人沿着湖岸漫无目的地走着,想吹吹风冷静一下。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走到这里来,只隐隐想到,前几日似乎听人说,二少夫人最近不怎么出门,只偶尔会在湖边坐一坐,不见别的人,等她回过神时,她已慢慢走到这儿附近了。


    怎么办,这下得罪了陈小姐,怕是连带着别的妯娌也不开心,婆母知道这件事后,一定会怪罪吧,要不现在回去赔罪?


    贺瑶亭心里纠结万分,走着走着,突然有人从后伸手推了她一把。


    她心中一惊,连惊呼声都来不及发出,“噗通”一声落入水中。


    今日湖畔没有人,苏玉融出门时打听过,那群夫人们都在花园里闲逛,她才放心地跑到湖边玩。


    苏玉融闲来无事,拿了几把剪刀,正坐在亭子里教几名丫鬟剪纸玩,她手巧,简单的红纸在她手里能变出许多花样,小丫鬟们围着她,看得津津有味。


    “二少夫人好厉害,这兔子就和真的一样!”


    苏玉融手里拿着剪刀,刚剪完一只正埋头吃草的兔子,大家便惊呼起来。


    她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笑容腼腆,脸颊微红,“没有很厉害啦,我教你们,很简单的。”


    小丫鬟们各自拿了一把剪刀,学着她的模样在纸上比划。


    突然,不远处的湖泊传来哗哗的水声,隐隐约约还有人在呼救。


    苏玉融手指顿了顿,抬头聆听。


    “救命!救……命。”


    只刚听清,她便放下剪刀冲了出去。


    “二少夫人!”


    贺瑶亭费力地在水中扑腾,脚下鹅卵石湿滑,她又是心神恍惚,方才不知被谁推入水中,连人都看不到。


    听到动静赶来的下人惊慌失措,又不敢大声喊,苏玉融到的时候,岸边几个小厮面色为难。


    “救……救命!”


    贺瑶亭不会水,突如其来的落水让她惊恐万状,拼命挣扎,呼救的时候,湖水却瞬间灌入口鼻,窒息感扑面而来。


    “怎么不救人?”


    苏玉融气喘吁吁地跑过来,脚底板的伤口痛得要死。


    小厮们面露难色,有一人解释道:“男女授受不亲,奴婢们不敢,已经去唤会水的婆子来了。”


    苏玉融往水里看了眼,贺瑶亭已经呛了好几口水。


    “等会水的婆子来,人都要死了!”苏玉融皱眉道:“男女有别难道还有人命重要吗?”


    大家不敢说话,二少夫人往日看着都像个鹌鹑似的,大家还是第一次看到她生气的模样。


    苏玉融顾不上脱掉外衫和鞋子便纵身跳入湖中。


    她自幼在雁北长大,那里虽不临海,也不如江南地区河流繁密,但苏玉融为了捞水草喂猪,还有下水处理杂物,是识水性的。


    她奋力游到贺瑶亭身边,从后面抱住她,防止惊慌失措的贺瑶亭把自己也拖下去,苏玉融常要扛重物,还要拉堆满猪肉的板车,本就力沉如牛,贺瑶亭一个闺阁长大的贵女根本比不上,想要挣扎也被苏玉融抱得死死的。


    几个反应过来的小丫鬟急忙伸手去拉。


    众人七手八脚地将两人拖上岸,贺瑶亭呛了水,仆妇们赶紧施救,没多久贺瑶亭吐出了脏水,悠悠转醒。


    她一睁眼,看到浑身滴水,正担忧地看着自己的苏玉融,脸上露出几分茫然。


    巨大的后怕霎时溢满胸腔。


    苏玉融一与她对视,便猛然一吓,心虚地低下头,好像自己做错了什么一样,“对、对不起……”


    她站了起来,不待贺瑶亭开口便忙不迭逃跑了,好像生怕会被骂一样。


    贺瑶亭被丫鬟婆子簇拥,一边咳,一边看着跑远的身影,心里不知在想什么,神情怔愣。


    “娘子前几日刚淋过雨,眼下又跳水救人,虽然快入夏了,但这湖水也凉呀。”


    回到院子,青釉忍不住念叨,嘱咐其他小厮去烧热水。


    “没事,不要紧的。”


    苏玉融搓了搓手,“我身体很好,很少生病。”


    莫说春夏时下水救人,她小的时候,冬天饿得发晕,还要下河凿冰抓鱼吃呢,这点寒算什么,苏玉融早就习惯了,并不放在心上。


    下人烧完水,苏玉融洗完热水澡,便又活蹦乱跳的了,就是脚底没有痊愈的伤口泡了水,隐隐有溃烂的趋势,丫鬟给她重新上药的时候,苏玉融差点疼哭。


    天黑后,苏玉融刚要睡,便听到门外传来细微的敲门声,她一开始以为是虫子,没有当回事,闭上眼睛没多久,敲门声更大了些。


    苏玉融坐了起来,“谁啊?”


    外头没有声音。


    她起身下榻,走过去轻轻拉开房门。


    昏暗的夜色下,贺瑶亭站在门外,听到开门声时瑟缩了一下,又强装镇定,倨傲地抬着目光。


    苏玉融一愣,“五、五弟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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