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登基大典当日便是新朝的万寿节, 大典结束过后文武百官并没有离开,而是转道去了宫中用以宴请群臣的宫殿。
先帝和徐广义都颇爱奢靡之风,皇宫内外皆是富丽堂皇,金碧辉煌, 即便要给曲花间过生辰, 也无需大费周章地修缮宫室。
且曲花间向来不喜铺张浪费, 是以生辰宴办得比较简单, 只让宫人在有人活动的区域挂了些宫灯彩绸。
按前朝规制, 皇帝宴请百官, 非三品大员不得入正殿.
三品以下的官员都只能在外头露天广场上宴饮,往往一场宫宴下来连皇帝的面都没见过。
如今却不一样,朝中官员寥寥,曲花间让人将坐席摆得稍微靠近一些, 就能将朝中所有官员和家眷全部容纳进来。
那些微末小官从来没受到过这番优待, 虽是席位只在大殿角落里, 也能免去户外凛冽的寒风洗礼。
小官们对这位新皇感恩戴德, 都明白这位是个仁善的。
席间,曲花间自然是坐在龙椅上。
富公公在龙椅下首为穆酒安置了座位,可两人却腻腻歪歪的挨坐在一起。
自曲花间和穆酒说开以后, 他再没扭捏过,恢复了往日的缠人,不管其他官员再如何劝说也无济于事。
宫宴与往日的生辰宴不同,朝中叫得上号的官员都得向皇帝敬酒, 洋洋洒洒说上一大堆祝词,并没有多大意思。
曲花间吃了几口都快放凉了的菜,有些意兴阑珊。
席上的酒自然是葡萄酒,不算特别醉人, 但也架不住每个官员都要来敬一杯,很快他便有些喝不动了。
反观穆酒,他虽是准皇后,勉强算是后宫之人。
可因是男子,官眷们不敢同他搭话,只手下几个武将向他敬酒。
宫宴不比家宴,也不能划拳斗酒,武将们干干巴巴的敬了两三杯后便不再来了,倒让穆酒喝得不怎么尽兴。
好在他很有眼力见儿,见曲花间已然微醺,替他挡起酒来。
两人一冷一热,曲花间性子温和,百官再是生疏也敢上来露露脸。
见穆酒面无表情地接过杯子替曲花间饮下,其他还没敬酒的官员识趣的不再上前。
席间有舞姬伶人载歌载舞,一曲完毕,曲花间露出些许倦意。
“众爱卿自便罢,朕乏了,与皇后先行离席。”
随着一片“恭送皇上,恭送皇后”的声音,曲花间端着架子离开了正殿,穆酒紧随其后。
一到后殿,挺直的脊背瞬间软了下来。
曲花间懒洋洋地靠在穆酒身上,“好无聊啊,以后每年的生辰都这么过的话还不如不过。”
穆酒伸手揽住他的腰肢,免得人滑到地上去。
“今年刚登基,多少要做做样子,往后还不是你说怎样就怎样。”
“也是,我估计百官也不见得愿意来宫里吃冷菜冷酒,不过是人情世故罢了。”
“饿吗?菜都凉了,我看你没吃几口。”
“嗯嗯,没吃饱,你给我煮碗面吧,多加点热汤,暖和些!”
“好,先回去。”曲花间像是没骨头一般,靠在穆酒身上,借着他的力量往前走。
穆酒索性将人拦腰抱起,大步回了皇帝居住的朝阳殿。
曲花间难得乖巧地双手环住他的脖子,任由人将自己抱着走。
“往后咱们就不过什么鬼万寿节了,就叫上亲朋好友摆几桌家宴,大不了每十年过个整寿。”
“嗯。”
——
腊八过后,很快便到了年关。
过完年,朝中为数不多的官员开始紧锣密鼓的组织起恩科考试来。
科举分为春闱和秋闱,也称乡试和会试。
学子寒窗苦读,在县里考中秀才后,便可以到府城参加三年一次的乡试,若是考中举人,便有了做官的资格。
但举人做官,多只能做些地方上的微末小官,且还得等朝廷官位空缺才能顶上。
要想官路亨通,需得在次年三月份抵达京都参加会试,考取贡士或进士后才能有更多的机会。
曲花间去年年底才登基,若是要开完整的恩科,需得今年八月举行乡试,明年举行会试。
可朝中官员短缺,徐广义把持朝政后又多年未曾开设科举,有功名等官的士子也不多,实在等不了一年这么久。
于是他与朝臣商量过后,将这一次恩科的考试时间调整一番,都放在了上半年。
初春天气寒冷,考生要在号舍里待上好几天,有不能带有夹层的衣物棉被,怕是没几个人能坚持下来。
是以第一场考试还是放在三月份,与以往的春闱时间相近。
三月初县里院试,三月底府城乡试,乡试放榜之后,便由各地官员组织新科举子立刻上京,修整一番后于六月份参加会试。
如此一来,基本上能在半年内补充一批新进官员。
除了调整考试时间,曲花间还力排众议将算学一门加入了考试之中。
如今渔湖学院的分院开遍北方几州,这些学子倒是不惧算学考试,可这对其他地区只学习经义策论的读书人们太不公平。
是以算学的评分比例占比很低。
此举也并非为了一举将科举制度改革,意在让天下学子看清风向。
读书人最会揣测上意,只要机敏些的,知道加设了一门考试,便是这一次没有考上,回去后也会钻营这门学科。
三月,院试开考,沉寂多年的读书人们终于等到朝廷重开科举。
虽是时间仓促了些,可参加考试的人还是不少。
尤其是北方设有学院的几州,考生人满为患,当地官员临时新增的号舍差点都不够用。
渔湖县。
县令陈成开着报名人数头疼不已,还是将学子分为两批才堪堪考完。
三月底,刚考中秀才的读书人们涌入府城,参加乡试。
各地知府们发现,考中秀才的人员名单里,新学学子竟占一半之数。
乡试放榜后,比例仍旧不减。
一时间各地掀起了送家中学子去新学读书的浪潮。
一封封奏折如雪花般飘向京都,被内阁辅臣汇总后放至御案。
地方官员们纷纷上奏,没有新学的州府请求在当地开办学院,有学院的州府则表示百姓联名请求将学院入学年龄限制放宽,让其他年纪大一些的学子也能入学。
还有人提出,若是担忧学子太多不堪重负,不如择优录取。
曲花间也没想到新学能有这番造化,他当初开办学院虽是为自己培养人才,也有给平头百姓扫盲的意思。
若是应了地方官员择优录取的建议,则违背了初衷。
平民百姓资源有限,在家中根本没有接触书本的机会,若是择优录取,岂不是把普通百姓全部刷下去了。
考虑一番后,曲花间将这些奏折暂时压了下去。
当初渔湖学院虽是曲花间牵头,但一应事宜全是杜文君操办的。
杜文君暂代幽州同知数年,如今天下已定,他这个秀才功名任职从五品的同知,未免落人口实,干脆辞官参加科举去了。
曲花间并不担忧他考不上,只要有了名次,有他在,杜文君也能得到当官的资格。
开办学院的事,曲花间打算会试结束后交给他来做。
日子一天天过去,很快便到了会试。
不出意料的,回乡参加科举的杜文君、曲宝、白家兄弟等人都入了会试名单。
唯独岑喜,因身有残疾没能参加科举。
岑喜是个人才,曲花间和穆酒不忍心他从此碌碌无为,便请穆老收他做了义子,走公爵荫封的路子给他封了个小官,在大理寺当差。
他天资聪颖,又十分擅长审讯查案,很快便办了几件漂亮的差事。
等其他几个人辛辛苦苦考过会试名正言顺封官后,他已经坐上了大理寺少卿的位置。
会试结束后,考中的名单很快出来,白珩为会元,白珏和杜文君几人都在前十之列。
接着便是殿试,前十名的名单基本没怎么变。
本次恩科的主考官是黄伯恩,二甲两百人的名次皆是他定的,唯独一甲前三需要曲花间亲自定夺。
杜文君会试时只得了第九名,殿试时却一举冲到了前三。
除他之外,还有白珩也在前三,另外一位则是江南人士,姓顾,竟然是顾惊蛰的族弟。
白珩殿试完后还很是忐忑了几日,他自信自己的文章不比其他两位差,治世理念也与曲花间并不相冲。
但他的身份着实尴尬,怕是不会得到重用。
曲花间登基之后倒是给他封了爵位,但新朝王爵皆无封地,若想手握实权均需靠自身打拼。
得个爵位,衣食无忧,每日读书作诗,同家人安安稳稳的过日子,原是他最开始的打算。
可他喜欢的姑娘心有大志,靠着自身努力已经当上了新学的副院长。
兄长林茂如今与杜山君一样官拜二品,被任命为水陆师左右都督,林冉也一跃成了官家千金。
若自己还是一介白身,又是前朝遗脉,如何配得上人家?
不如摒弃前尘,挣得功名,才好名正言顺的前去求娶。
他犹疑地等了数日,终于等来了报喜的小吏,一甲头名,状元及第!
琼林宴上,他碰到陪曲宝来参宴的林茂,白珩端正地朝两人行礼,总算在若干年后第一次得了林茂的好脸。
白珩中了状元,一甲另外两位分别是榜眼顾惊礼,探花郎杜文君。
琼林宴过后,新科进士们俱都封了官。
白珩作为状元,去了翰林院做正六品编修,杜文君本就有为官的经验,直接去了礼部任正三品侍郎,一上任便领了兴办全国学院的差事。
曲宝科举成绩不算好,他本就不爱读书,擦着录取线混了个三甲同进士出身。
可谁叫他简在帝心呢?破例入了内阁,虽是从最小的六品主事做起,但也前途无量。
除了这些参加了科举的心腹们,曲花间还将严子渊等得力的亲信调回了京都,安排在几个重要的位置上。
如此,曾经的渔湖草台班子变成了京城草台班子。
正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