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第十二章

    后半夜,睡得正香的刘大医被拍门声吓醒。


    刘温在顾家的侍医团已经待了三十几年,已经从跟在师傅后面学艺的小医徒变成如今德高望重、独挡一面的大医。


    他原本想差使医徒去瞧病,但一听说来的是清湖苑的小厮,立马就从床上跳了起来。


    “谁受伤了?”刘温接过小徒弟准备好的药箱,边走边问。


    旁边的小厮满头大汗:“是大公子。”


    刘温险些一个踉跄跌倒,站稳后直接跑了起来。


    是谁受伤不好,偏偏是大公子。那位身体的问题本来就多得像麻花,好不容易经过多年调养有了起色,怎么会受伤?!怎么能受伤?


    到底是谁干的!


    这问题显然不是一个跑腿的小厮能答得上来的。


    刘温又急又气,气势汹汹地赶到清湖苑,一路进了内院。


    彼时,柳月牙正在小厨房外的角落里,臊眉耷眼地听秋意数落。


    秋意眼前一黑又一黑:“你下次砸他之前先把我砸死得了,反正横竖都是要死,你还能给我个痛快。”


    柳月牙辩解:“我看准了砸的,就是肿个大包晕一会,连皮都没破呢。你是不知道当时的情况有多危急,他趴在那丫鬟脖子上吸血呢!要不是有我在,又是一条人命。”


    “那丫鬟呢?”秋意狐疑地问。


    她们听到声赶去的时候,就见到柳月牙和昏倒的顾危,以及一个明显是凶器的瓷枕。


    虽然柳月牙一直解释是为了救人,但事后找起来,清湖苑的人却都说从未见过那样身形样貌的丫鬟。被顾危吸血之人,就这么不见了踪影。


    柳月牙简直百口莫辩。


    柳月牙叹口气:“知道了,我下次不砸了。”


    秋意的脸色终于好看了点,她也跟着叹口气:“大小姐,盯着清湖苑的人只多不少,你就算是为了你自己,也要小心谨慎,不要再做这些出格的举动了。”


    就算眼前的人真是她家大小姐,嫁入顾家几天就动手砸夫君这事,也是万万做不得的啊。


    “我这就把药汤给他端过去,这是土方子,喝完保准第二天就好了。”柳月牙闻着小厨房传出来的药气说。


    主仆二人回内室时,正撞上赶来的刘大医。


    刘温行礼避让:“刘温见过少夫人。”


    旁边自然有丫鬟介绍:“禀少夫人,这是府中侍医刘大医刘温。”


    柳月牙见专业的大夫来了,也不敢班门弄斧,便把身后秋意端着的那碗药递过去:“劳烦大医看看,这药可否能治大公子脑后的伤。”


    刘温瞥着那碗黑乎乎冒热气的汤药蹙着眉:“这是谁开的方子?我瞧着,呵。”


    他那表情显然带着极其不认同的嫌弃。


    有点本事的人多少都带着傲气,还有的人有同行相轻的毛病。刘温当然不想有人取代他大医的地位。


    “我开的。”柳月牙直说了。


    考虑到顾危的身体状况,清湖苑里特设有药舍,里面什么药材都有。


    柳月牙便根据村里治跌打损伤的土方抓了一副药,熬出这么一碗。


    刘温的眉头立刻跟被熨平似的舒展开,话锋一变:“没想到少夫人还懂医理。方才在下没瞧仔细,这是复元活血汤吧。用柴胡、瓜蒌根、当归、穿山甲等入药,可以活血化淤,疏肝通络。用这方子没错,但是否有其他内症,还得等老夫见到大公子再说。”


    几人说话的时候,李臻已经从里面走出来了:“大公子并无大碍。”


    “真没事吗?”柳月牙有些心虚。


    之前扶着顾危她摸过,后脑勺那块确实是肿了个大包。疼肯定是疼的。


    刘温都从被窝里被捞起来了,怎么可能轻易离开,纠缠了好一会才被李臻劝走。


    李臻按照顾危的吩咐,让清湖苑所有人都对今晚发生的事守口如瓶。


    柳月牙端着那碗药回了卧房。


    天已经快亮了,顾危并没有躺在床上休息,此刻他正坐在书案前,提笔写字,昏黄的灯光将他的身影拉得修长。


    巨大的影子笼罩住一步步走过来的柳月牙。


    听见脚步声,顾危却依旧没有抬头。


    他手腕转动,这封信已经写到最后一行。


    顾危知道柳月牙不认字,也并没有将这封信收起。


    柳月牙把药碗放到砚台的位置,顾危只要伸手就能够着。


    “夫君,这是我亲手熬的药,还热乎着呢。”柳月牙夹着嗓子柔声细气地说,“你放心,刚才刘大医已经看过了,说可以活血化瘀,是有用的。”


    但顾危还是没看她,也没说话,只是手中的笔停顿住,不知道在想什么。


    从柳月牙的视角看过去,只感觉他脸色惨白,唇瓣也没有什么血色。


    柳月牙心里犯嘀咕,难不成还在发病?


    这病总不能不吸够血就好不了吧。


    “夫人。”顾危终于开口。


    他的嗓音略微有些低沉沙哑,带着一丝疲惫和病气。


    “哎。”柳月牙马上回应,“要喝药了吗?”


    她端起药碗捧到顾危面前,俨然一位关心夫君的好妻子。


    顾危却根本不看那碗苦药,只是把信纸递给柳月牙:“夫人才名冠绝寻州,不若帮为夫看看这封信,是否用词得当?最好能帮为夫润色一二。”


    柳月牙不认字这点,秋意知道,王管事知道,但他们都无能为力。


    毕竟读书识字,哪里是三天就能学会的。若真遇上需要识字的场合,他们只能寄希望于柳月牙自己随机应变了。


    柳月牙拿过那张纸,感觉横是横,撇是撇,但是它们加一块,她就都不认识了。


    村里的大爷大娘叔叔婶婶们,就没教过她读书识字,教她的都是编笼子做陷阱,进山打猎采药,下河摸鱼捉虾,还有种地种菜的本事。


    好在柳月牙虽然不认字,但是她会夸人啊:“天啊,夫君写得字字珠玑,句句锦绣,简直是行云流水,有君子之风。”


    当然这句也不是她是自己想的,以前秀才哥看文章看到激动处,拍着大腿到处夸,她就记住了。


    顾危险些听笑了,那信上的内容,是之前查到的关于柳月牙的内容,甚至其中还有一句是若为奸细,立断其喉。


    柳月牙如果真的看懂了,还能这么昧着良心地夸出来吗?


    柳月牙见顾危面色和缓许多,连忙把信纸放下,催促顾危喝药。


    “快喝吧,若是你怕苦,还可以吃这个。”柳月牙跟变戏法似的又拿出来一包蜜渍梅子。


    她盼着顾危赶紧把药喝了。一来是对方的伤确实是她造成的,她愧疚。二来也是希望顾危别真的生气,到时候去顾夫人那告她一状,那真是惨了。


    好在柳月牙没等太久。


    顾危拿起那碗药,一口气喝完。喝完后他看向柳月牙:“你看到我吸血了?”


    柳月牙没想到顾危会主动提起,于是点了个头,又马上说:“你放心,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虽然她告诉了秋意,但秋意又不是别人啊。秋意和她可是一条船上的人。


    再说顾危吸食人血治病这事,顾蕴也知道,这府里说不定大家都知道呢。


    顾危又问:“你不怕?”


    问完后他就觉得白问了,人家当然不怕了,怕能用枕头砸他吗?


    “算了。”不等柳月牙回答,顾危脸色又变得难看,收起那封信后走了出去。


    柳月牙在后面问:“还早呢,你不再睡个回笼觉了?”


    有柳月牙在这,顾危根本睡不着。他也没做回应,继续朝外面走去。


    李臻早就在外等候,主仆两人一路朝墨池阁去了。


    柳月牙在后面嘀咕:“看来还真是生我气啊,得想个办法。”


    秋意提心吊胆了两天,发现顾家还是风平浪静。


    顾家的长辈一直未过问或者责难,就好像顾危半夜受伤这件事从未发生过。


    柳月牙安慰秋意:“我都说了,顾危不是小心眼的人!”


    秋意一边帮她拉灶台的风箱一边问:“那你现在是在干什么?”


    “给顾危做好吃的,嘿嘿。被打了生气很正常啊,这怎么能说人家小心眼。”柳月牙有自己的逻辑。


    她仔细把去骨的鸡肉切成好入口的小块,三下五除二包进馄饨皮里。吃的时候,只需要放进鸡汤中煮熟,口感层次丰富,入口即化。


    但等馄饨鸡包好,鸡汤也熬好了,柳月牙也没有等到顾危回来。


    “不回来就不回来吧,但是这么一大盘子,不能浪费了。”柳月牙看着整整齐齐的小馄饨们,心里有了主意。


    一部分她和秋意吃,一部分分给其他丫鬟们,另一部分给各房送去。


    于是这天傍晚,各房的主子们都得到了大郎新妇亲自下厨做的一碗馄饨鸡。


    五房的婶婶害喜,吃什么吐什么,两天时间就吃了一顿饭。五房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找遍金安城的酒楼,想给五婶找些新鲜吃食,但还是无济于事。


    谁知道今晚等到了一碗馄饨鸡。


    五叔听说是大郎媳妇做的后,直接摆手让人放厨房去。


    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会做什么吃食。大抵是做出来展示展示贤惠的,这样的东西怎么能让夫人入口?


    但五婶怀着孕,嗅觉比旁人敏感得多。她闻着味就走了出来:“夫君,好香的味道。”


    随后五叔紧张兮兮盯着五婶吃馄饨:“夫人,要是难吃就千万不要勉强。”


    “什么难吃啊。”五婶一个接一个,一连吃了五个才得空回应五叔。


    再过一会,她连汤都喝个精光。若不是顾着体面,都不是用汤匙喝了,得直接端着碗喝。


    五婶眼巴巴地看着空碗,又看着五叔:“夫君,还有吗?”


    五叔目瞪口呆:“有!”


    ……


    顾危这两天倒不是故意不回柳月牙那。脑后的肿块运个内功也就差不多消掉了,他不至于真的生气。


    只是之前那名撺掇柳月牙去墨池阁的丫鬟,终于招供。


    她是魏竖安插进来的探子,在顾家已经有一年时间。本来应当是一枚暗棋,但顾危抓到春城知府这头肥羊,很显然让魏竖难受得不行,必须得做点什么。


    可惜墨池阁机关众多,守在里面的又是死士,连靠近都很难办到。所以探子才会想了这么个笨办法,利用她眼里深受顾危喜爱的少夫人接近墨池阁。


    “清湖苑的人是时候清洗一遍了。”顾危说。


    李臻点头:“那这件事由少夫人来办再好不过。”


    柳月牙如今是清湖苑的女主人,内宅的事由她做主合情合理。


    听李臻提起,顾危才想起已经两天没回去。既然吸人血也吓不跑柳月牙,那只能想点别的办法了。用内务累死她显然也是个不错的办法。


    他回去时,廊下还有一股淡淡的鸡汤香味,卧房里却空无一人。


    有丫鬟回禀:“大公子,少夫人去芳林苑了。”


    芳林苑是他五叔五婶的院子,平素少有往来。


    顾危拧眉:“去那做什么?”


    丫鬟继续说:“回大公子,五爷请少夫人过去做馄饨。”


    顾危:“?”


    丫鬟又狠狠地戳了顾危一刀:“少夫人今日做了馄饨鸡,本是做给您吃的,但您……”


    您一直没回来啊!这能怪谁。


    顾危成为清湖苑唯一没吃上馄饨鸡的人。


    他黑着脸等在卧房内,一直等到二更天,才听见柳月牙由外及内的笑声。


    去的时候是柳月牙和秋意主仆二人,回来的时候后面还跟着一溜芳林苑的下人。


    他们手里捧着五叔五婶送给柳月牙的东西,数量之多,物品之贵重,实属罕见。不知道的还以为柳月牙不是他们的侄媳妇,而是亲女儿。


    柳月牙嘱咐秋意把这些东西收到库房去,她自己也累了,大踏步进了卧房。


    一进卧房,柳月牙就看到榻上坐着的人。


    平时那榻都是她用来坐和睡的,今天也是新鲜,顾危居然也上那了。


    “夫君。”柳月牙笑眯眯地走过去。


    顾危脸上淡笑,一字一顿地说:“都二更了,难为夫人还记得回清湖苑。”


    柳月牙一点没听出他的阴阳怪气:“我当然记得了,哪能一直打扰五婶婶。五婶婶人真好啊,你看,我这支金步摇就是五婶婶送的。”


    她侧着头让顾危看她头上的簪子,金灿灿的,能晃瞎人的眼睛。


    顾危冷下脸,连话都懒得说了。


    柳月牙一拍脑门:“夫君,你这两天不在。我有一样礼物要送给你。”


    顾危这辈子什么都不缺,送他座金山他都没什么感觉。但是听说柳月牙要送他礼物,他陡然有了兴趣。


    调查的那些资料显示,柳月牙抠门且财迷,一套衣服都能翻来覆去打补丁穿五年,她居然舍得送人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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