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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1章

    除夕当日。

    大雪一连下了几日, 直至今早才终于停了,门前屋后堆着厚厚的积雪。

    远处山林银装素裹,覆雪皑皑, 天地皆白。

    都说瑞雪兆丰年, 看来明年又将是一个好光景。

    这是陆蘆和沈應一起过的第一个新年,天色剛亮,两人便早早起来, 盥洗后, 开始忙碌的一日。

    除夕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洒掃。

    沈應拿起铁锹, 鏟着门口和院子的积雪,露出鋪在地面的石头。

    屋檐下结着晶莹剔透的冰凌,他举着铁锹,一块一块敲下来,和院子里的积雪一起鏟掉。

    铲完积雪,沈應又拿着掃帚打掃屋子,将屋角墙隅的灰尘洒扫了一遍,连灶屋房梁上的扬尘也一并打扫了。

    因着下雪, 山上的泉水结了冰,无法用竹管引水,只能去井里打水。

    沈應打扫完屋子, 顺道把盛水的水缸也洗了, 并去江家的井里挑了几桶水回来。

    等明年陆蘆生了娃娃,到时候他们也在院子里打一口井,这样以后便不用再去山上引水。

    在沈应洒扫的时候, 陆蘆也没闲着, 在灶屋里忙着做年饭。

    鱼是早上江鬆送来的, 已经破开鱼肚收拾好了。

    他把鱼清洗干净, 用刀在鱼肚上划了几条口子,腌上盐巴和蔥姜去掉腥味,准备一会儿用豆豉做道蒸鱼。

    豆豉是他之前晒的干豆豉,只需鋪在鱼肉上,再加上姜丝蔥段,放入蒸屉里蒸熟即可。

    腌上的鱼肉放在一邊,陆蘆又从大缸里捞出一个酸白菜,切成细丝,和焯过水的排骨炖在一起。

    腌过的酸白菜颜色淡黄,煮进湯里口感爽脆,咸酸味美。

    白雾般的水汽缭绕在灶间,一缕日光穿透云层洒落下来,将铺着积雪的地面映照得明晃刺眼。

    除了蒸鱼和排骨,陶锅里还炖着鸡肉,是陆芦用来敬灶神的。

    每逢年节,乡下的人们都会炖鸡来敬灶神,以此保佑来年风调雨顺。

    鸡湯里加了晒干的鸡枞,湯色清亮,汤面的油花泛着金黄的色泽,醇厚的肉香和浓郁的菌香交织在一起,香气扑鼻。

    陆芦已经懷了身子数月,肚子这会儿早已显懷鼓了起来,站久了容易累,便一只手扶着后腰,一只手拿着锅勺。

    陶锅里的鸡汤不断翻涌着,他舀了勺盛在碗里,吹了吹热气,尝了下味道,有点淡,又往汤里放了半勺盐。

    沈应挑完水,卸下肩上的担子,见陆芦在灶台前扶着腰,走过去道:“还有什么要做的?我来做,你去歇着。”

    陆芦放下锅勺,盖上陶锅的盖子道:“我都炖上了,等会儿把鱼肉蒸上就行。”

    沈应往炉膛里添了根细柴,拍掉手上的灰,说道:“那你歇会儿,我们去写春貼。”

    陆芦抿唇道:“我不会写。”

    沈应道:“没事,我教你,我们一起写。”

    陆芦应了声好。

    写春貼要用红紙,前两日进城办年货,沈应全都买好了,陆芦行动不便,没有跟他同去,是他独自一人去的。

    沈应把买来的红紙裁成两张大小相同的长条,又拿出毛笔和墨砚,笔墨都是之前进城买的,这两个月忙着冬储,一直没空教陆芦写字。

    沈应幼时跟着沈文禄念过几年书,什么千字文三字经,自小便都全学会了。

    那时他的阿娘尚在人世,沈文禄想着让他日后去考秀才,因此教他认了不少字。

    沈文禄虽没考上秀才,念书也不算好,但一手字写得还不错。

    从前每年年节,村里的人都会找沈文禄帮忙写春貼,沈应也跟着他写过。

    陆芦提起毛笔,沈应在身后握着他的手,笔尖蘸上砚台里磨好的墨汁,落在铺好的红紙上。

    一竖一折,一撇一捺,笔锋随着握在手腕的力道慢慢游走。

    因是两人一起写,写得较慢,好一会儿,才写好一张春貼。

    最后一笔落下,沈应鬆开陆芦的手,将手中的毛笔放回砚台上。

    陆芦看着红纸上的墨字,扭头问他:“写的是什么?”

    沈应一个个字念道:“岁岁平安日,年年如意春。”

    这是他阿娘以前最喜欢的一副春贴。

    光是听着便十分吉利。

    陆芦听沈应说完,也跟着他念了一遍。

    沈应提笔又写了张横贴,写完之后,等到红纸上的墨迹干透,他们才把写好的春贴贴在门口。

    贴春贴之前,陆芦先去和了半碗浆糊。

    沈应用刷子把浆糊刷在红纸背面,拿着春贴举过头顶,贴在堂屋木门两邊。

    陆芦站在院子里,和他隔着几步距離,抬头看着他手里的春贴。

    沈应举着春贴问他:“这样行吗?”

    陆芦道:“再高一些。”

    沈应于是又往上移了一下:“这样呢?”

    陆芦道:“好了。”

    沈应这才把手里的春贴贴上去,两张春贴高低对齐贴好,最后在门楣上方贴上横贴。

    贴完春贴,陆芦进了灶屋去蒸鱼,沈应在院子门口挂灯笼。

    陶锅里的鸡汤已经煨好了,陆芦盛了两碗,一碗敬灶神,一碗敬土地神,并分别插上香烛祭拜。

    不远处传来噼里啪啦的声响,好像是江家在放爆竹,听起来十分热闹。

    由江家开了头,村里别的人家也陆续放了起来,震耳的爆竹声此起彼伏,混着欢声笑语,充满了年味。

    水塘村的各家各户都很热闹,唯独村子东邊的沈家一派冷清。

    沈家灶屋似是还未生火,屋子里冷锅冷灶,屋顶不见半缕炊烟。

    沈丰自飘香楼回去后,在床上躺了整整两个月,而冯香莲被毒打了一顿,更是因此一病不起。

    为了抓药看病,家里的鸡鸭都给卖了,连收的稻谷也卖掉了大半,每日只能喝些苞米掺的米粥。

    沈文禄为此去赵家村找了趟沈穗,想向她讨些银錢,却不想人没见着,反被赵母拿着棒槌撵了出来。

    整个赵家村的人见着他,都在背后啐他一口,沈文禄只去了一次,便没敢再去了。

    沈家那边冷冷清清,山腳下的草屋却是热闹起来。

    沈应在院子里点着爆竹,陆芦站在堂屋门口,捂着耳朵離得远远的。

    黑崽早在听见江家传来的爆竹声时,便躲进了屋里,在陆芦的腳后探出圆圆的脑袋看着。

    引线燃尽,爆竹骤然炸响,火星子裹着红色的纸屑四处飞溅,一团白烟伴着炸开的爆竹升起,弥漫在小院里。

    放完爆竹,开始吃年饭。

    蒸好的鱼出锅,陆芦撒上葱花,淋上热油,沈应在旁边盛着鸡枞煨的鸡肉和酸白菜炖的排骨。

    一碗豆豉蒸鱼,一碗鸡枞煨鸡,一碗酸白菜炖排骨,还有一盘切成片的腊肉腊肠。

    两人吃了顿丰盛的年饭,辞去旧岁,迎接新的一年到来。

    晌午过后,雪没再下,地上的积雪也逐渐融化。

    陆芦和沈应这才出了门,给江家和梁家送去蜜饯果子。

    榆哥儿即将临盆,这些日子都待在家里,梁家的年饭是梁平梁安兄弟二人做的。

    看到他们送来的蜜饯果子,梁家兄弟也送了些从城里买的糕饼。

    和梁家相比,江家人更多,也更热闹。

    林春兰和江大山仍在灶屋里忙碌着。

    院子里,江槐和江秋在泥炉前烤地薯,江松和杜青荷搬出桌子,一人拿着一张红纸,正准备写春贴。

    见沈应来了,江松冲他招手道:“大应来得正好,我正要去叫你帮忙写呢。”

    江槐则是起身拉着陆芦坐在泥炉边,“嫂夫郎快来,看我烤的地薯怎么样。”

    剛坐下,林春兰这时在灶屋里喊了声:“糖霜花生做好咯。”

    江槐说了句我去拿,随即进了屋,不一会儿,便端着一碗糖霜花生出来。

    沈应帮忙写着春贴,陆芦和江槐一起围坐在泥炉前,吃着刚炒好的糖霜花生。

    花生外壳裹着一层雪白的糖霜,咬上去焦香酥脆,糖霜甜而不齁,入口后很快便在齿间化开。

    江槐接着又从炭火里掏了个烤好的地薯,掰成两半,一半给了江秋,一半递给陆芦。

    “这个一看就甜。”他递过去道:“嫂夫郎你吃这个。”

    陆芦接到手里,吹了口热气,掰开金黄的薯肉送到嘴边。

    见他吃了一口,江槐连忙问道:“甜吗?”

    地薯烤得又软又糯,薯肉金黄诱人,吃起来更是香甜可口。

    陆芦彎着眉眼:“甜。”

    杜青荷看了眼他们,提醒道:“一会儿还要吃饺子,你们可别吃撑了。”

    江槐听了,笑着道:“嫂子放心吧,我都吃得下!”

    江松插了句话:“他就是个馋嘴,你尽管让他吃。”

    江槐闻言轻哼了声。

    陆芦跟着笑了笑。

    他们留在江家吃了晚食,天黑之前才赶回去。

    因着陆芦怀了身孕,夜里天冷,两人于是没有守岁,盥洗后便早早歇下了。

    地上的雪尚未完全融化,外面仍是明晃晃的。

    陆芦刚躺下,沈应忽然摸出一个布袋子给他。

    他拿在手里,有些好奇道:“这是什么?”

    沈应道:“压岁錢。”

    陆芦打开袋子,里面果然装着铜钱,说道:“我又不是小娃娃。”

    沈应温柔轻抚着他的肚子,彎着唇道:“这里有小娃娃,你就当是替他收下的。”

    陆芦听了这话,这才收下了,抿起微弯的嘴角。

    沈应搂着他的肩膀,看着他浅笑的模样,缓缓凑过去,没忍住亲了下在他眉间的孕痣。

    陆芦闭着双眼,由他亲着,亲到嘴唇时,微微张开嫣红的唇瓣。

    自从喝了陈皮水后,陆芦没再害喜,过年节前,沈应又带着他去看了趟老郎中,老郎中说肚里的娃娃很好。

    两人许久没做那事,亲了一会儿,都不免有些情动。

    见沈应似要离开,陆芦用脚轻轻勾了下他。

    沈应看着他水润的眸子,青筋凸起的手臂撑在一侧,没碰着他的肚子,微滚了下喉结轻声道:“我会小心的。”

    第72章

    榆哥儿是大年初一臨盆的, 外面的天剛蒙蒙亮,床上的两人正熟睡着,突然听见不远处传来一阵嘈杂声。

    陸芦眯着惺忪的睡眼, 竖着耳朵听了下道:“好像是梁家那邊。”

    沈應掀开被子下床, 披上衣裳道:“我去看看。”

    他穿好衣裳,又把被子给陸芦盖好,捏了下被角, “你再睡会儿。”

    昨晚两人很晚才睡, 陸芦挺着肚子不方便, 沈應怕不小心压着他,做那事从头到尾小心翼翼。

    却不想陸芦竟嫌他太慢,催促他快些,等他快起来,陆芦却又受不了了。

    他们本没打算守岁,最后仍是过了子时才歇下。

    待沈應走到门口,想起地上的积雪还未融化,陆芦在被子里又出声说了一句, “路上滑,你走慢点。”

    沈應点了点头,轻轻关上房门。

    陆芦躺了一会儿睡不着, 见窗外的天色已然发亮, 最后还是穿上衣裳起了床。

    村里过年节,新年的第一天早晨都会吃汤圆,寓意团团圆圆。

    陆芦烧了熱水盥洗后, 便开始和面团, 做汤圆用的是糯米粉, 早在昨日沈应便磨好了, 连同汤圆的餡料也全都備好了。

    他们这次做了花生和芝麻两种甜餡。

    陆芦剛揉好面团,正准備包汤圆,沈应便在这时赶了回来。

    看到他在包汤圆,沈应道:“不是让你再睡会儿吗,怎么起来了。”

    陆芦将手里的面团捏成碗状的面皮,放着芝麻馅料道:“睡不着,又有些饿,正好起来做汤圆。”

    他说着问道:“对了,梁家那邊怎么样?发生什么事了?”

    沈应道:“榆哥儿生了,生了个小子。”

    陆芦闻言,眼睛顿时一亮:“是吗,那我们一会儿送点東西过去。”

    沈应点头嗯了声,净了手,也跟着一起来包汤圆。

    吃完汤圆,陆芦拿着绣好的肚兜,沈应拿着一包紅糖,另外捉了只老母鸡,一块儿送去梁家。

    江松和杜青荷先到一步,也捉了只鸡拿了包糖,他们后一步到,把送去的東西直接给了梁平。

    沈应江松两个汉子等在屋外,陆芦和杜青荷进屋去看望,榆哥儿果然生了个小子,白白胖胖,眉眼同他长得极像。

    因是元月生的,榆哥儿和梁平给取了个名字叫梁元,小名元宝儿。

    住在附近的左邻右舍都拿着东西来看望,桑家阿爹和爹亲听说了消息,也提着一篮鸡蛋从青湾村赶过来。

    梁家二房终于添了丁,一时熱闹非常。

    新年在热闹中过去。

    冬去春来,万物复苏。

    路边的野草长出嫩叶,山上的树木抽出嫩芽,原本白雪皑皑的田野山林,重新染上一片新绿。

    年节剛过完,赵屠户便和沈穗成了亲,因赵家结识的人多,宾客也多,喜宴当日宾朋滿座,热闹非凡。

    陆芦和沈应提早给沈穗备好了嫁妆,一起去參加了喜宴,至于沈家那边,赵家压根没有送信过去。

    插秧之前,江槐和梁安也办了喜宴。

    江家梁家本就離得近,又是同一个村子的,因此,只宴请了两家的亲族和村里的人。

    人虽没有赵家那么多,却也十分热闹。

    江家院子里,屋前屋后挂滿了紅布和灯笼,窗户上贴着大紅色的囍字。

    梁家还没来迎亲,林春兰和杜青荷在外面接待宾客,江槐在里屋绞着臉。

    陆芦一早便来了,在屋里等着给江槐上妆面,绞完臉,接着便是塗胭脂和口脂。

    江槐已经穿好了嫁衣,端正地坐在窗下的铜镜前。

    乡下人家嫁姑娘或哥儿,都会请前来帮忙的人喝一碗紅豆熬的甜汤,绞脸的婶子出去喝甜汤了,屋子里只剩下了他们两人。

    江槐对着铜镜又抹了点口脂,扭头去问陆芦:“嫂夫郎,怎么样?”

    江槐本就肤色白皙,绞过脸后更显白净,唇上塗着口脂,似刚开放的花朵般娇艳欲滴。

    陆芦笑着道:“好看。”

    江槐道:“真的吗?”

    许是涂了胭脂,他的双颊浮着两抹淡淡的红晕。

    陆芦弯着眉眼道:“自然是真的,我们槐哥儿最好看了,等会儿新郎君见了一定很喜欢。”

    江槐听了这话,有些害羞地红了下脸。

    两人正说着,院子门口传来一阵热闹的锣鼓声,听声音是梁安接亲来了。

    江槐往窗外望了一眼。

    “好了,新郎君来了。”陆芦拿起红盖头给他盖上,“该盖盖头了。”

    院子里,梁安穿着一身大红色的喜服,胸前挂着一块红布,和前来接亲的人站在门口。

    江松和沈应正在拦门。

    依照乡下的规矩,迎亲时,新夫郎的家人会对新郎君发问,新郎君要全答对了,才能进门迎娶新夫郎。

    江松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梁安都答对了,他最后又问道:“以后你和槐哥儿谁当家?银钱由谁来管?”

    梁安毫不犹豫回道:“槐哥儿若是愿意,便由他来当家,银钱自然也都给他。”

    围在门口的众人听了,鼓着掌一阵哄笑,江松这才侧过身,让他们一道进了院门。

    听见梁安走进院子,铜镜前的江槐顿时坐直了身子,双手放在腿上,少见地局促起来。

    他顶着红盖头,动了下唇,小声道:“嫂夫郎,我有点紧张。”

    陆芦帮他理了下红盖头,又握了下他的手:“没事,等会儿拜完堂就好了。”

    两人刚说完,高大的身影便在这时出现在了里屋门口,梁安掀起门口的布帘,跨进门槛。

    看着屋子里一身嫁衣的江槐,他微微恍了下神,一时仍有些不真实感,隨后才走进去,将头盖盖头的江槐背起来。

    江家和梁家離得不远,梁安没有推来板车,直接背着江槐便邁出了江家的大门。

    伴隨着喜庆的锣鼓声,震耳喧天的鞭炮噼里啪啦放了一路。

    见新郎君背着新夫郎出来,来接亲的人和江家的宾客们旋即跟在后面。

    送他们出去时,林春兰在院子门口撒了一大把铜板,并给前来迎亲和沾喜气的人分了不少喜糖。

    小孩儿们捡了铜板,拿着喜糖,蹦蹦跳跳跟在后头,一起走去梁家。

    陆芦挺着肚子,走得慢,沈应牵着他走在人群的最后面。

    梁家大门前,梁平和榆哥儿正在门口张望着。

    和江家一样,梁家里里外外都挂着红绸,门上贴着红色的囍字,一派喜气。

    大伙儿围聚在门口,看到回来的迎亲队伍,还没等他们走近,便先在门前放了一串鞭炮。

    到了院子门外,喜娘拿着一条红绸,笑盈盈走过去递到他们手上。

    梁安微蹲着身,放下背在身后的江槐,和他分别牵着红绸的两端。

    “新人臨门,福气满盈!”

    在喜娘的一声高呼中,他们手牵红绸,跨过火盆,一步步走向正屋。

    几个村里的婶子站在人群里,一边吃着喜糖,一边闲聊着。

    “怎么没见着梁家大房的人?不会连二房的喜宴都不来了吧?”

    “我瞧是不会来了,昨个儿朱氏好像就带着她栓子回娘家去了。”

    “以前她总说榆哥儿生不出来,显摆她刚嫁进梁家便生了栓子,没想到榆哥儿也生了个小子。”

    “就是,如今梁安也成了亲,这梁家的日子是越过越红火了。”

    “算了,大喜的日子,不提他们了。”

    榆哥儿刚出了月子才两个月,这会儿正抱着襁褓里的元宝,站在门口接待前来參加喜宴的宾客。

    陆芦跨进院子时,在他面前停下,看了眼元宝道:“小元宝睡了?我帮你抱会儿?”

    “还没呢。”榆哥儿道:“没事,我来就行,你快进去坐着。”

    似是听见了他们的说话声,元宝转了下又黑又亮的眼珠,有些好奇地看着他们。

    陆芦笑着道:“小元宝的眼睛和你真像。”

    榆哥儿也笑了笑:“我阿爹也这么说。”

    梁平在院子里招呼着客人,陈里正也帮忙安排着席面。

    有梁母舅家的亲戚来参加喜宴,看到榆哥儿抱在怀里的元宝,笑着祝贺:“恭喜啊,喜得贵子。”

    榆哥儿说了句同喜,抱着元宝连忙招呼道:“快进来,里面坐。”

    正屋里,桌上燃着两对大红的喜烛,梁安和江槐牵着红绸并肩站着。

    跨过火盆进了门,接下来便是行拜堂礼。

    喜娘高声唱喏着:“吉时到,新人登堂!一拜天地!”

    两人同时转过身来,朝着门外拜了拜。

    喜娘接着喊道:“二拜高堂!”

    梁家父母早已去世,桌上只有一对牌位,等他们拜完,喜娘又高声喊道:“夫夫对拜!”

    两人相对而立,江槐先弯下腰,抬头时,险些撞上了对面的梁安。

    喜娘满面带笑,挥了下喜帕,最后说道:“礼成!送入洞房!”

    话音落下,正屋门口围观的人群瞬间爆出一声欢呼。

    在众人的起哄和欢呼中,梁安打横抱起江槐,穿过人群,邁进了洞房。

    第73章

    天渐渐热起来, 转眼又到了初夏时节。

    明媚耀眼的日光倾泻而下,桌上的陶瓶插着几枝半开的荷花,随着吹拂而来的清风微微摇曳。

    江槐和榆哥儿坐在桌前剥着蓮蓬, 陸蘆在灶屋里, 拿刀切着做好的凉糕。

    凉糕在冰凉的泉水里湃过,如凝脂一般,雪白軟糯。

    他切成一块块的小方块, 盛在碗里, 又在上面浇上熬好的紅糖汁。

    浇好糖汁, 陸蘆在碗里放上勺子,一手端着一碗,走出灶屋。

    沈应去了地里干活,他准备一会儿叫江槐给他送去。

    为了照顧他,过完年节,沈应没有和江鬆进山去打猎,而是留在山下种地,偶尔到附近村子或是城里做工。

    又到了农忙时候, 白天沈应忙着干活,江槐和榆哥儿便时常来陪他,一块儿唠唠嗑, 做做针线。

    江槐和梁安成亲以后, 去乡集卖豆腐的生意便交给了江槐,榆哥儿则在家里看顧元宝。

    日子平平淡淡,悠闲而恬静。

    见陸蘆端着凉糕出来, 江槐連忙放下蓮蓬接过去, 还没吃便夸道:“嫂夫郎做的真不错, 一看就很好吃。”

    陸蘆抿唇浅笑道:“那你快尝尝。”

    榆哥儿先拿起勺子尝了一口, 湃过的凉糕冰润沁凉,紅糖汁甜而不腻,他笑着夸了一句:“芦哥儿的手艺真是越来越好了。”

    江槐也吃了两勺,跟着说道:“好吃,这要是拿去乡集卖,肯定比槐花粉卖得更好。”

    陆芦笑着道:“好吃等会儿你们再吃一碗。”

    竹摇篮里,元宝睁着黑亮的眼睛看着他们,他才剛剛半岁,还坐不起来,只能在里面躺着或趴着。

    看到他们在吃东西,元宝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朝他们挥动着小手。

    陆芦輕輕握了下他的小手:“怎么啦?小元宝也想吃?”

    榆哥儿拿帕子擦了下他流出来的口水,“我们元宝儿还不能吃,等以后长大了再吃。”

    江槐在旁边大口吃着凉糕,见元宝呆呆盯着自己,逗他道:“对,小元宝不能吃,只能看着小嬷吃。”

    元宝听不懂他说的话,只能挥着小手回应他。

    榆哥儿给他擦完口水,收起帕子,輕輕摇晃着竹摇篮:“他可能是饿了,我一会儿回去喂他。”

    他们一边吃着凉糕,一边逗着元宝玩。

    江槐轻轻捏了下元宝軟乎乎的臉蛋:“小元宝真可爱。”

    陆芦听了,打趣道:“你和梁安什么时候也要一个。”

    江槐微微紅了下臉,不好意思道:“还早呢。”

    陆芦看着他害羞的模样笑了笑。

    碗里的凉糕吃完了,陆芦放下勺子,对着江槐说道:“等会儿你把凉糕给婶娘和大山叔他们送去,顺道给你沈应哥也送一碗。”

    江槐应了声好。

    眼下正值初夏,林春蘭和江大山都在地里干活,梁平梁安则挑着担子去了隔壁村卖豆腐。

    陆芦说完去盛凉糕,正要起身,小腹忽然一阵发紧,紧接着,有股力气像擰着肚子似的绞痛起来。

    江槐和榆哥儿正逗着元宝,扭头见陆芦用手捂着肚子,眉尖微蹙,連忙问道:“嫂夫郎,你怎么了?”

    陆芦紧皺着眉,額上冷汗直冒,肚子又坠又痛,咬着嘴唇说不出话。

    榆哥儿见状,当即反应过来,站起身道:“他这是要生了,快,先把芦哥儿扶到床上去。”

    他说着又对江槐道:“我在这儿守着,等会儿你去田里叫你沈应哥,讓他赶紧去找稳婆来。”

    江槐点点头,和榆哥儿先将陆芦扶进了里屋,急忙又出门去叫人。

    水田里,沈应正弯腰拔着野草,这时,一道身影急匆匆朝着田边跑过来。

    还没走近,江槐便大声冲他喊道:“沈应哥!快,快回去!”

    沈应没听清他说的话,直起身问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江槐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大声回道:“嫂、嫂夫郎快生了,你快、快去叫稳婆!”

    听他说陆芦快生了,沈应踩着一脚泥浆,急忙从水田里上去,顾不上穿鞋,便赶去了稳婆的住处。

    在另一块水田干活的林春蘭听江槐说到陆芦,也跟着踩上田埂,问他:“芦哥儿现在怎么样?”

    江槐喘了口气道:“已经扶到床上了。”

    林春蘭吩咐他道:“你先回去,烧些热水备着。”

    江槐哎了声应下,又急急忙忙跑回了山脚。

    不一会儿,沈应便去找来了村里的稳婆,因赶得太急,又光着脚,脚底沾满了泥土。

    稳婆已经进屋好一会儿了,沈应讓江槐去歇着,他来烧水,一边往灶膛添着柴,一边时不时看向里屋。

    林春兰也停下田里的活儿,和在家里忙活的杜青荷一起赶了过来。

    沈应烧好热水,林春兰端去屋内,他跟在后面想进去,被林春兰拦了下来。

    听到里面陆芦的声音,沈应皺着眉,满脸担心道:“我想进去看看他。”

    “你去了反而叫他分心。”林春兰道:“你先等等,我送热水去瞧瞧。”

    沈应于是只能等在门口。

    榆哥儿抱着元宝,看他一副紧张的模样,说道:“别担心,没事的。”

    沈应仍是担心得不行,眉头紧擰,手心捏着汗,在屋子门口来回踱步。

    不知过了有多久,屋子里终于传出一声响亮的啼哭。

    听见哭声,等在门口的几人顿时全都看了过去。

    没过一会儿,稳婆便从屋里走了出来,笑着说道:“恭喜,生了一个小哥儿。”

    沈应连忙问道:“芦哥儿呢?他怎么样?”

    稳婆道:“放心吧,人没事。”

    说着又对他道:“有没有热水,他流了不少汗,喂他喝点。”

    沈应这才鬆了口气,点头道:“有的,我这就去。”

    屋子里,陆芦躺在床上,黝黑的发丝被汗水黏在鬓角,双眼微微閉着,似是累得睡着了。

    沈应端着水碗,轻轻唤了声:“陸陸?”

    听见他的喊声,陆芦缓缓动了下唇,却是压根没有力气说话。

    沈应小心托着他的后劲,柔声道:“你不用起,我喂你喝。”

    沈应喂陆芦喝了水,又把热水里的帕子拧干,擦了擦他額头上的汗。

    擦完,他看了眼包裹在棉布里的小哥儿,见他乖乖地待着,这才轻手轻脚端着碗和木盆出去。

    沈应把红纸包的喜钱给了稳婆,送她出了院门。

    听说陆芦累得睡了,江槐和榆哥儿没打扰他,带着元宝先回去了。

    林春兰和杜青荷回了趟江家,送来了一篮鸡蛋、一包红糖和两只母鸡。

    梁平梁安卖完豆腐回来,听说了这个喜讯,也捉了几只母鸡送来。

    太阳渐渐西移,陆芦睡了将近两个时辰才醒,睁开眼时,沈应刚给他们的小哥儿喂完羊奶。

    他撑着手臂想要起身,看他醒来,沈应连忙扶着他道:“醒了?有哪儿不舒服吗?”

    陆芦摇了下头:“没,只是有点饿。”

    听他说饿了,沈应旋即道:“我给你蒸了蛋羹,这就去端来。”

    陆芦点了下头。

    沈应起身出了里屋,他扭过头,看着躺在身旁跟糯米团子似的小哥儿,眼神里满是温柔。

    这是他和沈应的小娃娃。

    沈应很快端来了蛋羹,拿着勺子,一边喂他吃着,一边说道:“婶娘和梁平他们都来过了,捉来了几只鸡,我还去买了些羊奶回来。”

    他说着,看了眼旁边的襁褓,不由扯了下唇,“刚喂完一会儿,这么快就睡着了。”

    襁褓里的小哥儿閉着眼睛,睫毛像两把小扇子,两只小手紧紧捏着,呼吸又轻又匀,看上去睡得十分安详。

    陆芦吃完蛋羹,轻轻碰了碰他的小手,又轻轻摸了下他的小脸,忍不住说道:“长得真小。”

    明明怀在肚里的时候那么大,生出来后却只有小小一只。

    沈应也瞧着襁褓里的小哥儿,又看了一眼陆芦,“他的眉毛和眼睛都像你。”

    陆芦道:“嘴巴像你。”

    “还真是。”沈应看了看又道:“身上瞧着好像有点红。”

    陆芦道:“婶娘说,刚出世的娃娃若是身上泛红,等长开了,就会越长越白净。”

    沈应提了下唇:“那一定和你一样好看。”

    听他这么说,陆芦不好意思红了下耳朵。

    两人怕吵醒他,小声说着话。

    沈应忽然想起什么,说道:“对了,还要给他取个名字。”

    陆芦道:“你来取吧。”

    沈应却是说道:“你是他阿爹,你来取。”

    陆芦思索了片刻,轻唔了声道:“叫他小果儿怎么样?”

    长得小小的,像个刚结出来的小果子一样。

    “小果儿,好听,就叫这个。”沈应看着小哥儿,轻戳了下他的脸,“以后你就叫小果儿,我和陸陸的小果儿。”

    他说完,抬头看向陆芦,陆芦也看着他,两人相视而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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