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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 14 章

    陆悯说有劳,眼梢不经意划过识迷的脸,她喜形于色,让他有些不解。不过是一片湖,点缀了花里胡哨的噱头,有什么值得期待的。


    但既然来了,无需质疑,免得扫兴。两个人跟随楼内侍者引领,穿过曲径通幽的后楼连廊,进了临空而建的雅阁里。


    菜色呢,也如这不夜天的名号一样,精美稀缺,但量少。识迷没什么耐性,上至第十个菜的时候说够了,急等着要去划船。


    候在门外的侍者复又引路,顺着水阶而下,把他们送到临河的平台上。白鹤梁带着三名护卫就站在小船前,见太师来了,上前揖手,“主君与女郎登船,卑下等后面跟上。”


    终归安全要紧,这是平常出门在外的例行安排,陆悯颔首,提袍登上了叶子船。


    所谓的叶子船,真的瘦窄如一片叶子,只容前后两个人乘坐。那么必定船头的闲坐,船尾的划船,结果养尊处优的太师竟坐上了船头。识迷撑腰站在码头上,也不说话,只是垂眼看着他。


    他还在纳罕,为什么她不登船,仰头朝上望,灯火照亮她的脸,眼眸半眯,笑得诡异。


    边上的护卫们很尴尬,这种情况不适合谏言,便纷纷别过脸,假装寻找他们的叶子船去了。


    “怎么?”陆悯问,“不是你说要去十里阑珊吗?”


    识迷道:“我是女郎,你一个男子坐在船头,莫非等着我来划船?”


    太师地位尊崇,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但在识迷眼里没有那层光环,说话照样不太委婉。


    陆悯显然怔了怔,最后还是挪动身子,让出了船头的位置,自己坐在船尾,握住了两侧的船桨。


    这才对嘛,身为男子要有觉悟,她口头上称婢女,不能真拿她当婢女看。


    反正太师吃瘪,前所未见,好在随行的护卫训练有素,个个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白鹤梁上前一步解开缆绳,用力把船往前一送,送离了平台水岸。


    叶子船荡悠悠前行,这鹿海就像一串糖葫芦,水面宽阔处杳渺无边,划过了所谓的海,前面就是收窄的河。当然称之为海,其实也如“不夜侯”一样,有夸大的成分。不夜天实在是浮夸奢靡的具象,重安城被燕军攻破之后,这里便成了有钱人醉生梦死的地方。


    识迷端坐在船前张望,前方渐渐出现了一条狭长的通道,像葫芦嘴,是十里阑珊的入口。再往前,豁然开朗,无边的灯海高高悬浮,叶子船穿行其间,仿佛闯进了巨物世界。那些头顶巨大纱灯的“根茎”有合抱粗,船来船往,居然全是年轻的男女,言笑晏晏眉目传情,还有随波逐流,唇齿相依的。


    识迷回头看了陆悯一眼,“我们来错了地方,怎么与我设想的不一样?”


    陆悯似乎早有准备,不痛不痒地说:“本就是情人幽会的地方,你非要来,总得如你所愿。”


    识迷还是懂得自我宽解的,也并不觉得有什么难堪,“其实还是来着了,像你这种人就该好生习学一下,看看别人的情郎是什么样。”


    陆悯眉眼间充斥起了不屑,“习学如何谈情说爱?”


    识迷说是啊,“你我虽然不是因情婚配,但要在一起过一辈子,你对我好一点,我也勉强会对你好一点。”


    然后他便沉默了,半晌才道:“一辈子……你我这样,能活多长?”


    识迷笑问:“你想活多长?只要忍得住剜心之痛,可以再换皮囊。只不过第二次未必有第一次这么成功,闹得不好心不跳了,死了便死了。”


    陆悯问:“若你活到鹤发鸡皮,会想换吗?”


    识迷说不换,“换不了,我怕疼。换一次皮囊,就像往酒里掺水,掺得多了淡而无味,有什么意思。”


    身后的人看着她的背影,她临水照身,就着水面的倒影,往发髻上簪了一支发钗。


    “你可想换?”她又问他,“你高官厚禄受用无穷,一定想长命百岁吧!若是怕人说你老妖精,大不了离开白玉京,上西域去。”


    他没有立时回答,隔了会儿才道:“人的想法一时一变,我今日说不想,未必明日也不想,大可十年后再决断。”


    识迷“嗯”了声,抚鬓又簪上一支发簪,“只要那时偃师还活着,事事都能如你心愿。所以得好生护着偃师,他的安危,关乎你我的存亡。”


    陆悯渐渐沉下心,忽然道:“把偃师接入九章府吧,我可以辟出一个安静的去处供养。”


    把人圈禁在九章府,保证不死,也不需要太活?


    识迷昂首看头顶的花灯,有花苞也有盛放,唇角慢慢浮起笑,含糊道:“偃师是方外人,行动不爱受制于人。这阵子在离人巷,下阵子说不定上白玉京去了,谁也困不住他。”


    总之她不打算上他的套,很快被前面的热闹吸引住了。十里阑珊除了灯海,也有水上售卖各种奇特东西的小商贩,什么鲛人泪,什么螺钿刀,还有海鬼身上提炼出的,据说能助兴的神药。


    识迷好奇地拿来看,精瓷的小瓶子,晃晃有微声,便扭身问他:“你要不要来一瓶?我带了一点碎银,可以买来送给你。”


    可惜船桨不在她手上,他也不应,一言不合就划桨。识迷没办法,慌忙把神药还了回去,一路上还在嘟囔:“试试又无妨,或者备在那里,有备无患。”


    陆悯见过形形色色的人物,但对这女郎还是有些摸不清性情。他带着巨大的质疑,忍不住发问:“女郎在遇见偃师之前,家住哪里?是谁家的女儿?”


    “你想问我嫁没嫁过人吧!告诉你,我以前有郎子,还生过一个孩子。”见他惊愕,她朗声发笑,“你都二十七岁高龄了,还在乎女郎有没有嫁过人?嫁过人的有什么不好,过门就知道疼人。”


    无奈她并不懂得怎么疼人,小刀嗖嗖戳人心肝,可见不是过来人。


    灯海十里,听着很长,其实摇摇逛逛,半个时辰也就到头了。


    船靠了岸,刚站稳脚,就见街道上行人匆忙,似乎出了什么大事。护卫随手拽住一个人询问,那人慌慌张张比划,“不夜侯死了,被人砍成了两段。”


    很快,留守的护卫也赶来汇合,不等询问便回禀:“主君离开不久,就有个黑衣人闯入燕楼刺杀解度延。卑下等见楼里守备不敌,出手相帮,但那刺客身手了得,卑下等只砍伤了他的右臂,被他逃脱了。”


    这里话刚说完,又有消息传到跟前,“解度延的儿子死在了琼楼,并未见刺客闯入,伙计进去送茶水,发现已经身首异处了。”


    识迷啧啧,“想是江湖仇怨,把父子俩都杀了。”


    陆悯对于这位不夜侯并没有什么好感,随口吩咐:“通知州府严查,捉拿右臂带伤之人。”


    至于其他,就随缘了吧。


    天上又飘起细碎的雪花,识迷搓搓手,“冷得很,今晚睡哪儿?”


    护卫早就安排好了住处,临近官道边上的画楼,小而精,闲杂人等都清理干净了,须得确保太师的安全。


    一行人入住,识迷挑了间临街的屋子,推窗看外面,压刀的护卫轮番值守,把经过楼前的行人都驱逐了。不夜天的夜景,不因死了两个人就有所不同,照旧灯火辉煌,照亮了与天接壤的地方。


    退身关上窗,她取下头上的发簪,拿帕子沾清水,仔细擦干净后收好。奔波了一整天,夜里还顶风冒雪游船,实在太辛苦了。随意洗漱一下上床吧,客店的褥子虽然厚实,到底不如九章府的床榻松软,她翻了两个身,才迷迷糊糊睡着。


    第二日清早起身,下楼便见州府官员在厅堂里请太师的示下。太师例行公事发了话,那些人唯唯诺诺答应,识迷没兴致听,转到后厨找吃的去了。


    有酥皮还有虾饺,等楼里的侍者请她用饭,她已经吃饱了。


    绕到小厅看陆悯,他独自坐在那里,吃得从容又优雅。


    识迷问:“那些州官都走了?来请教你该怎么查案吗?”


    陆悯拿手巾掖了嘴,命人取他的斗篷来,一面道:“这是官场的规矩,得知我在这里,无论如何都得露个面。”


    识迷又问:“你对不夜侯的死,有什么看法?”


    他调转视线望向她,“无足轻重的人,死了便死了,该有什么看法?”


    识迷觉得这人确实凉薄,不拿人命当回事,唏嘘了半晌道:“好歹是巨贾,父子俩都死了,不夜天怎么办?”


    陆悯道:“没有死绝,不是还有妻女吗。撑得起来,不夜天仍是他家做主,撑不起来,上京自会派人接手。”


    识迷恍然大悟,“原来不夜侯是上京派人铲除的。”


    这脑筋转得实在快,快得令人拍案叫绝。陆悯没有兴致同她辩驳,他只关心脚程的快慢,披上斗篷道:“耽误了许久,该启程了。”


    不夜天发生的一点小事,没有扰乱他们的行程,登车之后继续西行,将近日暮,终于抵达了上都城门。


    白玉京,曾经是虞朝的都城,被燕人攻占之后,就变成了燕朝的京畿。有时候觉得,燕人当真觊觎了虞朝好久,京都和陪都原封不动地沿用,甚至放弃了他们原先的帝都,果然捡现成的就是好。也是因为先虞人对美有独到的见解,如果说重安城是刀背上绚丽的纹样,那么白玉京就是沉着利落的刀锋。这里的建筑,多一分都显累赘,护城河对岸可以有数不尽的桃花和杨柳,但护城河内城墙是岩石铸就,皇城的翘角飞檐,包的都是铮铮的青铜。


    这么多年了,分毫未变,唯一遗憾的是再厚的城墙,也没能阻挡燕朝的侵入。


    至于太师的府邸,就在距离龙城不远的山河坊,站在院子里,能看见皇城张扬的屋脊。


    陆悯对这所府邸其实也不太熟,定都之后他一直在重安城,府邸的修建没有参与,只是偶尔回京,知道这是陛下的恩赐。


    四下看看,识迷说:“这房子造得不错,有点九章府的风范。”


    陆悯没言声,偏头看向府门上,果然一个身穿绿袍的使者出现在门前,含笑说:“太师回京了,陛下已盼望多时。明日朝会上君君臣臣不好叙旧,陛下今晚设下筵席,宣召太师进宫。”


    君王传召,没有推诿的余地。识迷望了望陆悯,想来他从来没像此刻一样,庆幸自己换了身皮囊。如果骨毒缠身,奔波几百里,到家就要进宫面圣,那是怎样的折磨?还好如今应付得了,便拱手道是,请使者先回去复命,自己换了冠服便来。


    识迷跟他进屋子,靠在门边问:“我可以随你一起入宫吗?”


    他说不能,“那里可不是不夜天,宫中不让带婢女。”


    “我只能留在家里等你回来?”


    他穿好公服,仰头让侍者扣上领扣,漫不经心道:“等我回来,是女郎必要养成的习惯。择日不如撞日,就从今日开始练习吧。”


    识迷无奈,不情不愿地叹了口气。见他出门,她又跟到大门外,眼巴巴地问:“陛下会不会赏些东西让你带回来?比如糕点、绫罗绸缎什么的?”


    他对她的话充耳不闻,提起袍裾登车出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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