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门缥缈, 是凡人倾世都寻不到的地方。
考虑到新入门的弟子没御剑飞行过,恐受不住御剑灵气的压迫,段青黛特意召出平常待客的飞鸟船, 让他们坐上去。
飞鸟船只有四个宽敞的位置,只够黎渐带着三个新弟子驾驶。两侧段青黛带着其他弟子御剑随行,像是请了十几个保镖那样的声势浩大。
巨大的青鸾鸟扑腾起翅膀, 两只前爪使劲一用力, 瞬间便消失在城门半空的尽头。
齐竟遥坐在位置上,兴奋得探头探脑, 这还是他第一次行驶在云端里。身侧白衣飘飘的乘云宗弟子御剑而行,齐竟遥看在眼里, 十分羡慕。
他忍不住朝身边的宋执渊开口问:“你说, 咱们什么时候也能学会这御剑飞行啊,简直太帅了。”
难怪凡人都想着踏入仙门, 不说能不能长生不老, 飞升成仙吧, 就问这么酷炫的技能谁能不心动?
宋执渊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不知在想什么,随即视线转向对面正在闭目养神的黎渐。
“我也不清楚,不如问问黎仙长吧。黎仙长一定最清楚了。”他说。
闻言,黎渐缓缓睁开眼, 云端之上习习的凉风拂动他的发丝, 落在眼睫上, 眨了下眼,又不易察觉的落下了。
黎渐说:“若是专心修行,两三月便可自行御剑。”
“两三月?”
齐竟遥禁不住在嘴里小声嘟囔,“那岂不是刚学会御剑就要参加试炼了?试炼?不会就是试炼他御剑飞行学得好不好吧?”
说话间, 青鸾鸟已急速掉转了方向,径直向一坐缥缈的山峰飞去,耳边狂风簌簌,齐竟遥一时间没坐稳,险些摔下去。
还没等他扶稳座椅嗷嗷叫,下一秒几人就落在了一个巨大的山门前。
入眼是数不清的玉石台阶,连接着高高耸立的石门,两边冲天的悬柱没入云端,像是两条蜿蜒着身躯的龙从天而降。一侧的巨大石碑上,苍劲有力的大字刻着“乘云宗”,巍峨且声势浩大。
一见这气势,齐竟遥刚要张嘴哀嚎的声音噎在喉咙里,硬是没敢出声。
段青黛从身后落下,紧接着十几个弟子纷纷下了佩剑,掌心一转,佩剑就在手中消失不见了。
她走上前,越过齐竟遥走到黎渐身后,凉声嘱咐:“拿好你们的木牌,跟着我走,若是不小心走错了去处,我可一概不负责。”
数十级的台阶走过,已经数不清走了多久,齐竟遥才看见那方才远远遥望的石门此时近在眼前。
他一抬眼,黎渐从石门踏了进去,缥缈的云雾散去,原本一身墨绿色的长袍陡然变换成蓝白的仙门衣衫。
紧接着,门内有弟子朝他拱手:“黎长老,掌门听说黎长老回来,特意让弟子在此等候,掌门有话要同长老聊。”
面前人只是淡淡的“嗯”了一声,那弟子便颔首离去了。
齐竟遥呆呆地看着黎渐,突然发觉自从进了乘云宗的门,他好像有点不认识黎渐了,这人陡然变得高冷许多。
黎渐回身,还是那一副淡然的神色,他越过一众弟子,看向三人中走在最后的宣朗。
宣朗似乎是在发呆,表情凝重,不知在想什么,不像齐竟遥好奇得四处张望,也不像宋执渊稳重,仪态翩然。他只是低着头,不敢看眼前的一切。
黎渐甚至察觉到,他垂在长袖下的手,始终是紧握着的。
顾不得多想,黎渐嘱咐了段青黛:“他们就交给你了,若是有什么问题,还得你多多照顾。”
“长老放心。”
段青黛颔首,她自然会像关照寻常新入门弟子那样关照他们的。
至于再多的破例,在她这里,是不可能有的。
黎渐转身离去,段青黛遣了其他弟子,独自领三人往逐风院去。
逐风院分南北两院,男弟子与女弟子分开,寻常弟子都住在这处,他们新入门的自然也是。除非有弟子被哪一峰长老提拔,便可搬至长老的处所,也就不用同他们挤在一处修炼了。
从入山门开始,段青黛一一为他们介绍,有些长老的院子和禁地不能去的,她也会好心提醒,毕竟若是新弟子犯了错,还要连累她亲自来处罚。
四处耸立的山峰没入云端,有几处矮峰是他们平常训练的地方,掌门的处所位于最东方的长秋殿,那是乘云宗最高的一座峰,且灵气最盛,寻常弟子连踏都踏不进去。
段青黛说:“若非重大事节,掌门轻易不会召弟子前去,若是修炼顺利,你们可能会在三个月后的试炼时亲见掌门的面。”
宣朗遥遥望了一眼长秋殿的方向,所以黎渐现在去的地方就是那里。
“那最西方那座独峰又是何处?”
其他山峰皆聚在一处,连绵不绝,好似相互依靠,唯有那一处,和谁都不搭界,仿佛是被孤立了一般。
宋执渊方才来时就看了好几眼,这时正面对着那座山峰,才终于问出口。
段青黛看了一眼,说:“哦,那里就是黎渐长老的居所,雾玉崖。”
“原来黎长老就住在这里。”齐竟遥随着看过去,也没什么特别的嘛。
想了想,段青黛又嘱咐一句:“雾玉崖常年迷雾缭绕,跟寻常峰院不同,若是没有黎长老的召唤擅自闯入,还有被永远困死在里面的可能,永远也走不出来。”
……
按着记忆里的方向,黎渐独自一人上了长秋殿。
还好原身这一身修为他用得还算顺手,直接一个符咒原地遁形到山顶,否则要他辛苦爬这百米长阶,那不是要了他的命?
长秋殿外有弟子在那儿候着,见黎渐走来,纷纷拱手作揖:“黎长老,掌门在里面。”
黎渐应了一声,踏上玉石台阶,长秋殿的门大开,清晰可见里面宽敞的布局。段青黛带到凡间验灵根的灵石,这处还有一个更大的,及人那么高,莹莹闪着光亮。掌门站在那处,长袖一拂,灵石上的画面便瞬间消失不见了。
“掌门师兄。”
对方显然是察觉他来了,黎渐自觉出声,拱了拱手,态度端正。
掌门回身看过去,负手上前,笑了笑:“可算知道回来了,你这一下山就是两个月,连个信都没有。”
他这话像是在嗔怪,好似家中兄长在轻声责备不听话的弟弟,印象里掌门师兄待他是极好的,所以会有这样宠溺的语气也不奇怪。
黎渐也随着笑道:“凡间随便走走,多见识见识,有益修炼。”
一旁的偏殿有屏风遮挡,掌门负手走过去,找了个位置坐下,黎渐紧随其后。
“听说,你今日破例带了个弟子上山?”
掌门抬手倒茶,杯盏握在掌心,随后轻轻一推,原本在掌心的杯盏便转而落在了黎渐面前。
满满的一杯,茶水丝毫未洒。
黎渐端起,抿了一口,果然仙山上的雨露就是凡间不同,喝起来的味道都别有一番风味。
他点头:“嗯,碰巧在浔阳城遇见段青黛和弟子们下凡,验灵根森*晚*整*理时碰到一个不错的苗子,想着不能浪费了,就顺手带了回来。”
“浔阳城啊……”掌门像是想起什么,“那处风景不错,灵气也丰裕,有你能看上的天赋,不奇怪。”
他自是知道他这个师弟天赋高,眼光也高,能被他看入眼的必定不是寻常人,说不定也是哪位仙君下了凡。
黎渐放下杯盏,随口问:“师兄也去过浔阳城?”
掌门摇摇头:“未曾有机会。”
乘云宗弟子十年才下一次山,且是由宗门大师兄或大师姐带着,掌门那时并非乘云宗的大师兄,所以没有机会去。
况且仙门之中修炼也不过几十年,若是天赋好,早早结了丹,不仅可以永远保持年轻的样貌,还有机会早日飞升。天赋一般的,飞升不了就只能在宗门里蹉跎着,不过就是比凡人多活几十年而已。
“不过想起很久之前,师祖也曾从浔阳城中破例带过一个弟子回来,那弟子的灵根十分罕见,我至今都还记得,是不同寻常的五灵根。自此这么多年,倒是再也没有人破例过了。”
黎渐惊奇道:“巧了,我带回的这个弟子也是不同寻常的五灵根。无蕴仙君说,他可以随意修炼,改变成其中任何一种灵根。”
掌门闻言,垂了垂眼:“那确实不能任其流落凡间,不过……”
掌门顿了顿,话在最边,却不知道该怎么问出口,对上黎渐探寻的视线,他深吸一口气,还是作罢了。
“没什么,只是突然对这个弟子有些好奇了,改日有空指给师兄见见,看看是什么样的好苗子能让你如此上心。”
黎渐对他的欲言又止没有多想,点点头,应承着:“掌门师兄见了,一定也会很喜欢的。”
又闲谈了几句,黎渐便离开了,飘逸的身影从长秋殿的门口消失,直至再探不到一丝气息。
掌门负手在灵石前,目色渐沉,长袖一挥,眼前巨大的灵石赫然显出画面。
空灵俊逸的山峰间竹林环绕,被密林包裹的院子错落有致,画面中段青黛正带着三个面生的少年人穿过逐风院的长廊。前两人正跟着段青黛高高兴兴的选房间,唯有站在最后那人,脚步像是生了根似的,立在原地一步不动。
那人低着头,看不清神情,不过背脊挺立,身段利落,倒像是个有为的少年郎。
可掌门环顾周身,那人的言行举止,侧身轮廓,不知为何总有种熟悉的感觉,像是在很久很久以前就已经见过。
“是他吗……”
他又如何肯再回来呢?
第32章 攻略32%
入门第二日, 宣朗几人就已经开始随着门内弟子修炼了。
宗门弟子的剑法修炼一向是由段青黛管,念及新入门三人跟不上其他弟子的进度,段青黛特意让人在一旁单独教授。
这边整齐划一的长剑舞动, 随着段青黛念出剑诀,弟子们紧跟着做出动作,剑术标准且整齐, 没有一个拖了后腿。
随即, 有弟子从山下来禀报:“大师姐,二师兄和三师兄回来了, 掌门让你去长秋殿议事。”
“知道了。”段青黛应声。
她只简单嘱咐了弟子们几句,要他们好好练, 一会回来检查, 就径直离开了。
在段青黛去浔阳城之前,江归远和宋子阳就先她一步下了山, 奉掌门之命, 为求告到宗门的百姓除妖。
近十年来, 没了魔族的震慑, 妖族想要闯入凡间的心开始蠢蠢欲动,妖怪骚扰凡间的事时常发生。
偶尔遇些小妖,其他宗门就能自行处置了,不必上报给乘云宗。偏生这几次上报来的都是百年修行的妖怪, 要不是段青黛早早定下要去浔阳城洗礼一事, 此番随着下山的也该有她一个。
段青黛到长秋殿的时候, 江归远和宋子阳已经候在里面了,还有几个其他随行的弟子,眉眼耷拉着,看样子身上都略带了些伤。
“掌门。”
段青黛走上前, 朝主位上的人拱手,又看向身后的弟子,问,“此番下山除妖,不顺利吗?”
江归远对上她的视线,语气平和:“不算顺利,山下弟子上报有误,我们低估了那妖的实力,着实吃了些苦头。所幸是弟子们都安全回来,不过……倒是也让那妖逃了。”
乘云宗在山下有专门负责情报的弟子,为他们下山除妖先行打探,一开始上报的消息是那妖不过百年修行,不是大妖,不必兴师动众。
原本只定了江归远一人带几个弟子下山便可,后来为了保险起见,掌门又让宋子阳也随行,并多带了几个弟子。若非如此,只怕他们这些人还不能安稳回来。
“怎么会?”段青黛说,“山下弟子皆由孟长老精心挑选,修为和探查的能力都是数一数二的,怎么会犯这样的错?”
“那肯定是他们偷懒了呗。”身后,宋子阳不满的吐槽。
他转了转自己的手腕,要不是那些家伙偷懒不想干活,又何苦害得他受伤。
幸好是伤了左手,这要是伤了右手不能拿剑,自己定要他们十倍百倍的赔回来!
江归远闻言,偏眸瞪了宋子阳一眼,大殿之上,掌门面前,不是让他来胡言乱语的。
江归远拱了拱手:“这事儿也不能全怪山下的弟子,他们并未直接与这妖交过手,只是听了百姓的只言片语,判断失误了。”
“只不过……由于我们的失误,叫这妖逃了出去,恐怕还会祸害其他百姓。”
段青黛也看向主位上的人,说道:“掌门,需要弟子下山一趟吗?”
段青黛是宗门大师姐,修为和灵力皆在江归远和宋子阳之上,原本这就该是她的任务,眼下恐怕也只有她亲自去是最好的了。
主位上的人始终没说话,一侧灵石上泛起一阵白光,掌门看向那里,不知在看什么。
随即他摆了摆手:“不必。本座已通知山下的弟子,尽力追查那妖的踪迹,发现之后再下山不迟。”
段青黛颔首,掌门既已发话,她便也不再多言。
“叫你来是还有另一件事。”掌门又道。说完,他的目光缓缓看向江归远,示意他可以开口了。
段青黛不解,也随着他的目光看去。
顿了顿,江归远道:“师姐有所不知,此番我们在捉妖的时候,还探查到了另一种非比寻常的气息。”
“是什么?”
江归远深吸一口气:“是魔族的气息。”
段青黛瞳孔骤然凝聚:“魔族不是已经……”
江归远点点头,就是因为魔族已经消失了十年,所以在探寻到这种气息的时候,他还有点不敢相信,怀疑是不是自己察觉错了。
可就算是他认错了,仙门的法宝不会认错,他可以确定那就是魔族的气息!
“难不成……魔族将要冲破封印了?”段青黛看向掌门,说得小心翼翼。
但她记得掌门曾经说过,魔族当年之所以能被封印,困于魔域之中,是因为统辖魔域的老魔尊和公主都消失了,魔族没了纯正的血脉,用不了镇族之宝,所以不是仙门的对手。
倘若魔族冲破封印,那岂非是魔族将要迎来新的魔尊?
掌门默然不答,只道:“这事儿还有待商榷,是真是假本座自会查清楚,在得出结果之前,还是莫要引起仙门的恐慌,你们心中有数就好。”
说完,长秋殿的殿门大开,段青黛三人朝掌门一拱手,随即退了出去。
出了门,宋子阳还有些不高兴,别别扭扭的抱怨江归远:“二师兄,你干嘛不让我说,明明就是他们办事不力,才害得我们受伤。在山下待久了,一个个都不知自己姓甚名谁了,敢跟我耀武扬威。”
宋子阳是宗门三师兄,在山上一向受人敬仰,除了要看大师姐冰冷的脸色外,谁敢给他一点气受?
到了山下又不一样了,山下有山下的规矩,跟宗门内不同,谁也不看他是不是三师兄,自然没得脸面给他。
江归远无奈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你就别抱怨了,人家不过公事公办,况且山下是孟长老管辖,轮不到咱们说话。”
为了这点小事得罪孟长老,不值得。
“我就是气不过嘛。”
宋子阳嘟着嘴走在最后,心里吐槽二师兄就是老好人,这种委屈都能受。
段青黛没听两人抱怨,径直走在最前面,江归远快走两步追上她,问:“听说黎长老回来了?还带回来一个新弟子?”
“嗯。”段青黛点头,脚下步伐没停。
江归远又问:“什么样的新弟子,能让黎长老破例?我还真有点好奇,是不是天赋很强?”
他们都了解黎渐,对于黎渐突然下山就已经充满好奇了,更何况如今他又破例收了个弟子回来,这事儿免不了要让宗门里的弟子们探讨好久。
还没进门的时候,江归远就听有弟子在讨论了,听说原本是没被选上的,后来黎长老亲自破例带的人上山。
宋子阳原是走在后面,一听江归远这话,立马蹦上前来,凑到两人中间。
“就是,什么样的人啊,居然能让黎长老为他破例?”
段青黛抬手往南边的矮峰一指:“人现在就在训练场,好奇可以自己去看。”
段青黛原本就要回训练场看他们练剑的,二人自觉跟着,一上山,几十个弟子齐刷刷的剑锋出鞘,看起来练得很认真。
江归远的视线落在一旁三个不太面熟的人身上:“就是这三个新来的?”
江归远走上前,带宣朗三人练剑的弟子朝他俩拱手:“二师兄,三师兄。”
“最左边的叫齐竟遥,中间那个是宋执渊,最右边的就是宣朗。”段青黛这么介绍着。
宣朗?
江归远一听宣朗这个名字,就知道这人便是黎长老带回来的那个弟子了。
长得嘛倒是很不错,身量高,眉眼也齐整,面容俊朗,刚刚看他舞剑那几下有模有样的,想来应该是个天赋不错的少年人。
“就是他啊?”
一声轻蔑的讥讽出,声音不大,但足够眼前几人听清楚。
江归远没开口,反倒是身旁宋子阳看不过眼了,上下打量着宣朗,不善的目光看得宣朗浑身不舒服。
“也不怎么样嘛,黎长老能看上他什么?”宋子阳说。
反正他是没看出来这人能有什么独特之处,就一张脸好看,天赋这种东西谁又能说得准,刚入门时差别不大。所以宋子阳坚信,黎渐一定是因为宣朗这张脸才选他的。
宣朗被盯得不舒服,稍稍偏过眼,从宋子阳走到他面前开始,就没正眼瞧过他一眼,惹得宋子阳气火更盛。
“怎么?宗门的规矩没人教过你吗?见到师兄不知道行礼?”
宋子阳怒而瞪起眼目,宣朗被他盯得没法子,长舒一口气,执剑拱手:“三师兄。”
宣朗拱了手,就打算放下,谁知对方不依不饶:“我还没让你放下,谁准你放下的,不把师兄放在眼里,这就是新入门弟子的规矩?”
“还是说……你这小门小户出来的,就是不懂规矩?”
宣朗直视他的目光,眼见对方瞪圆了眼睛看他,鼻孔朝天,一副故意要跟他找茬的样子,他攥了攥手,还是决定忍下去了。
罢了,不能给黎仙长找麻烦。
他心里清楚,这人就是冲自己来的,因为黎渐选了他。如果他还手或者回嘴了,给对方抓到把柄,也会让黎渐为难。
先前宋子阳说的几句话,齐竟遥还没什么反应,宣朗总归是个闯祸精,到哪都有人看他不顺眼。
可一说到他家是小门小户不懂规矩,齐竟遥立时火从心中来。
齐竟遥提着剑走上前:“不是,你说谁小门小户的不懂规矩?”
打狗也得看主人不是,宣朗怎么说也是从他齐家出来的,再怎么挨骂也不能带他齐家的名头!
“我们是新来的没错,敬你是师兄客气一句也可以,但你别蹬鼻子上脸,我们是来修仙的,不是平白来受你欺负的!”
齐竟遥骂完宋子阳,还不忘给宣朗一个白眼。
没用的东西,人家都骂到你家门口了,还不知道还手,纯傻子吧。
在宗门这么多年,因是修仙世家出身,宋子阳进门就被巴结着。后来天赋大开,一跃成为宗门三师兄,更是没谁敢在他面前耀武扬威了,其他弟子连说句话都要斟酌斟酌,还从没给人这么指着鼻子骂过。
一时间,宋子阳都傻眼了,一股怒火从胸中起,抬手就要教训齐竟遥。
“放肆,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跟谁说话?你要是得罪了我,以后在乘云宗,我保证你绝对不会有好日子过!”
但齐竟遥才不怕,他也是嚣张惯了的人,在浔阳城横着走这么多年,根本不受这个气,立马又骂了回去。
“你就是天王老子来,今天我也没错,是你先欺负人,就是闹到掌门那里,我也不怕你。”
眼见两人要打起来,江归远捏了捏眉心,他就知道,宋子阳今天这一闹迟早得来。
旁人或许不知,但江归远和段青黛最清楚,宋子阳当初进宗门时,第一眼就相中了黎渐的雾玉崖,他想做黎渐的徒弟。
修仙世家出身的宋子阳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想要什么那是必定要得到的。可奈何黎渐是个不管事的,宁愿自己逍遥,也不肯收徒,任谁来都没有用。
这事儿直到黎渐闭关后,才得以作罢。
不过宋子阳倒是记了很多年,现在还一心想上雾玉崖,对黎长老的事尤其关心。所以在听到黎渐长老居然从山下带了个什么都不是的新弟子上来,还是破例带回来的,他怎么想心里都过不去。
凭什么他堂堂修仙世家出身的,比不过一个什么修为都没有的凡人?
这不,逮着机会就来找宣朗的麻烦了。
江归远正要开口,远远地一道剑锋甩了过来,几人回神时,凌厉的剑柄正插在两人中间的地面上,直挺挺的,冒着寒光。
看清那是谁的剑时,宋子阳也不敢动了。
悻悻地缩回手,只差一寸,他的食指就要被剑锋削掉了。
段青黛从旁边的训练场瞥了个眼神过来,冷面冷声地斥责:
“胡闹什么,再胡闹都给我去戒律堂受罚!”
第33章 攻略33%
黎渐从雾玉崖上下来, 远远听见这处热闹,想着今儿是宣朗第一天跟着弟子们修炼,自己该是要去看看的。
训练场上满是弟子们剑锋簌簌的声响, 黎渐走到矮峰半山腰处,瞥见一个小弟子正躲在山石后,他蹲坐在那里, 低着头, 不知在翻看些什么。
黎渐上前,好奇的歪了歪脑袋, 小弟子手里正捧着一本书,泛黄的纸页不怎么厚, 看得津津有味。
他一抬手, 指尖微动,那本书册便从小弟子的手心蓦地飞到了他的手里。
“黎……黎长老……”
看见来人, 小弟子原本噙着笑意的嘴角僵住, 手足无措地爬起身, 脸上写满了慌乱。
黎渐没看他, 反倒是翻了翻手里的话本子,合上书页,名字跃然纸上。
《风流王爷俏王妃》?
这是什么霸总设定的古早文,小学生都不看了好吧。黎渐没想到他都到修仙的地界了, 还能看到这么接地气的小说名字。
他扬了扬手里的东西, 问:“这是什么?”
“凡, 凡间的话本子。”
小弟子用近乎不可闻的声音说着,怕黎渐听见,又怕他听不见,还要自己再重复一遍。
黎渐抿着嘴, 他当然知道这是凡间的话本子,关键是,这里是第一仙门乘云宗,眼前人是修仙的弟子,修仙人不是首先应该摒弃七情六欲的么,这种情情爱爱的话本子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的?
“哪来的?”他又问。
小弟子默默吞了口水,低下头:“前两日随二师兄下山除妖,从山下带来的。”
像是担心黎渐会生气处罚他,小弟子又连忙说道:“黎长老,我知道错了,我只是看很多人买回去看,觉得好奇才带回来的,您可千万不要到掌门那里去告发我啊,我保证再也不敢了。”
黎渐掂量着手里的话本子,忽然灵光一闪。
“修仙之人为首的就是摒弃七情六欲,你这么做可是辜负了掌门的教导。要本长老不揭发你也可以……”
他顿了顿,在小弟子的目光注视下,将话本子顺手塞进了袖子里。
“没收,没有下次了。”
黎渐本就没打算责罚这个小弟子,他看着年岁不大,应该也是刚进山门没多久的,留存一些凡间的习念很正常,在山门时间久了,清心寡欲,自然就会慢慢遗忘的。
不过这好歹是被他看见了,这要是被掌门或者其他几个长老,更甚于是段青黛,这小弟子都免不了要被责罚一顿。
小弟子对他感激涕零,一个劲的拱手作揖:“多谢黎长老。”
黎渐收了话本子,连刚刚想上去看看宣朗修炼的事都忘了,转身下山就往雾玉崖去。
正好,他要回去好好研究一下,亲自为宣朗量身打造一份专属攻略计划。
眼见着黎渐的身影渐行渐远,最后消失在拐角蜿蜒的石阶下,小弟子长舒一口气,从怀中又掏出一本新的画册来。
幸好,他还多买了一本-
一早上随宗门弟子们练完剑,到了午时饭点,段青黛遣了个弟子带他们去饭堂吃饭。
虽说修仙之人都要求辟谷,不食凡间五谷,只以灵气为食,方可增长修为,清心健体。但门内弟子大多还没修炼到能辟谷的程度,故而门内也给安排了一日三餐的饭食,总归不能叫弟子们饿肚子。
因一早和宋子阳的冲突,其他弟子们对他们三人可谓是敬而远之,谁也不敢跟他们同坐一处,连带他们来吃饭的那弟子,都在领他们进门后就脚底抹油溜了。
宋子阳是师门三师兄,又是修仙世家来的,脾气秉性不算善茬,且容易记仇,寻常弟子不敢得罪他,免得吃苦头。
齐竟遥一早义正严词的话,说什么不怕闹到掌门那里,其实大家心里都清楚,这就是句笑话。
堂堂乘云宗掌门,掌管着整个仙门的大事小事,日理万机,根本无暇顾及他们。寻常弟子间的小事闹不到掌门那里,甚至于长老都不会管,全权交给三个掌教弟子。
段青黛是大师姐,除了弟子们训练的事,她还要负责宗门内弟子的历练和其他许多杂事,若有山下求助,她必得首当其冲,亲自带弟子下山除妖。
江归远是二师兄,虽说是除了段青黛以外唯一能处理宗门内事宜的,但他是个老好人,凡是告到他面前的事,能劝则劝,劝不了就拿戒律堂恐吓一番,也就罢了。
况且他在山上的时间也不多,大师姐不能分身乏术的事,皆由他亲自下山,哪还有空管那许多闲事。
剩下的就都交给宋子阳了。
于是乎宋子阳在宗门里的权利就异常得高,谁若是不跟他一头,那穿起小鞋来也是十分顺手的事。
新来的弟子们多少吃过他的苦头,心中早已有数,谁也不敢跟他明着呛,只能暗自叹息,让他们三人多多保重。
吃完了饭,宣朗正起身要将碗筷放回去,这时一个眼熟的弟子走过来,对他们三人说:
“你们三个,一会去将训练场上下洒扫干净,明日所有弟子都要在那处训练,孟长老也要来看,所以务必洒扫干净彻底,听清楚了吗?”
齐竟遥拧着眉头:“只有我们三个?”
“当然。”那弟子说,“这是三师兄吩咐的,只有你们三个,而且是将整座峰上下全部洒扫干净,什么时候打扫干净了,什么时候可以回去休息。”
他们在这处说话,旁边弟子们纷纷伸长耳朵过来听,大家心中有数,这明摆着就是三师兄在想办法找他们的茬。
往常一座峰都需要安排十几个弟子一同洒扫,既不浪费时间,还能洒扫干净。今天就吩咐了他们三个人,不是明摆着在报早上的仇么。
周围人在窃窃私语,齐竟遥看着他们的脸色,一股怒气上涌:“你开什么玩笑,训练场整座峰那么大,就我们三个得洒扫到什么时辰去,明摆着欺负人是吧?”
他这时候就是再傻,也听明白到底是谁要这么欺负他们了。
说话那弟子不耐烦的掏了掏耳朵,丝毫不在意他这么嚷嚷,好像是见惯了似的。
“你们要是不想去也行,那我就去回禀了三师兄,可若是明一早孟长老和其他掌事的来看,训练场杂乱不堪,不知道处罚的是谁呢。”
这话明显就是在拿孟长老压他们。
宋子阳自然不怕,他大可说自己已经将事情吩咐给下面的小弟子去做了,毕竟他也是掌教弟子,手中不单只管这一件事,检查不到位也可是情有可原。
可他们仨就不行了,刚进门就对掌教师兄的话充耳不闻,显然是没将人放在眼里,最起码在各位长老面前的印象是保不住了。怕是等不到三个月后的试炼,他们就已经被各种理由遣回浔阳城了。
“你……”齐竟遥还想说什么,被宋执渊一把拉住了。
宋执渊摇摇头,示意齐竟遥不要跟他们冲突,得不偿失。
他朝那弟子拱了拱手,客客气气的回道:“烦请这位师兄回禀三师兄,我们一定将训练场洒扫干净,请师兄放心。”
“那是最好。”说罢,那弟子看都不看他们一眼,转身就走了。
齐竟遥哪受过这种气,以前都是他指挥别人干活,没想到风水轮流转,今日也让他尝了尝被使唤的滋味了。
他回身瞪了宣朗一眼:“都怪你这个惹祸精,到哪都给我找麻烦,早知道我就不帮你说话了,现在还要害得我也跟着一起受罚!”
他当时就是一时脑子抽了,才会替宣朗说话,明知道这家伙是衰神附体,谁来都想踩一脚的那种,他还上赶着跟这人一起受辱,真是可恶。
宣朗垂了垂眼,轻声道:“对不起,连累你们了。”
宣朗原只想息事宁人,安安稳稳的在乘云宗做个普通的小弟子,所以明知道宋子阳是故意在针对他,他也只能装鹌鹑,照单全收。
就像曾经对待齐竟遥那样,任打任骂,因为他不想伤害任何人。
可他也怕,终有一天他会控制不住自己的能力。
“现在说这废话有什么用,以后还是离我远一点的好。”齐竟遥白了他一眼,大步走出了饭堂。
从小到大,他只要靠近宣朗就倒霉,本以为进了仙门就好了,没想到变本加厉。
以后他可再也不想被宣朗给拖累了。
下午弟子们照常去书堂学习心法,宣朗三人便在训练场上认命的洒扫,他们原想着这座峰大,没想到打扫起来要比看着还大上许多。
一整个下午,齐竟遥都没休息过,三人分工而行,他这处还有一大半没打扫干净的地方。
直到太阳落山,天渐渐黑沉,月亮已经高高的挂在了峰顶上,齐竟遥才长舒一口气。
总算是初见成效了。
宣朗和宋执渊那边似乎也打扫干净了,三人在峰顶的训练场齐聚,宋执渊坐在石阶上,齐竟遥则丝毫不顾形象的躺在地上,宣朗始终乖乖站在一旁。
“天都黑了。”齐竟遥抬手,掌心面向洒下的月光。
突然,一声肚子“咕咕”叫声响起,在空荡的峰顶异常清晰,齐竟遥摸着肚子:“该死的,中午吃的饭早就消化了,饿死我了。”
“这会子饭堂恐怕已经关门了。”宋执渊说。
他说的没错,饭堂每日开门是有时间限制的,去晚了去早了都没有饭吃,现在天都黑透了,其他弟子恐怕都已经回去洗洗睡了,哪还有什么饭给他们吃。
宣朗没说话,齐竟遥坐起身来,看了他一眼,又把气憋了回去,随即拍拍屁股起身。
“算了,回去睡觉。”
黎渐在雾玉崖上闷头研究了一下午,把那册不厚的话本子翻了又翻,总算给他找到一个不错的攻略方式。
攻略第一式,无微不至的关心。
书里男主始终关注着女主,不论女主想要什么,男主总能在第一时间送到女主面前,让女主屡次为他心动。
关心对方这种事儿,男女通用,想来宣朗必定也十分受用。
黎渐想着,随即收起话本子,宝贝似的揣进乾坤袋,念头微动,下一秒人就出现在了逐风院里。
此时天已经黑透,月亮高高挂在黑幕中,明亮的月色照着大地,透出一丝莹白的光。黎渐站在院子里,南北两院多数已经关了灯,他正想着宣朗是住在哪一间的,忽然房门打开。
峰顶微凉的风轻拂,垂落了几片叶子,黎渐负手站在那处,就见宣朗正巧打开门,一脸惊喜的看着他。
“仙长?仙长怎会在这里?”
刚入山门不久,宣朗似乎还不习惯,照旧脱口而出,唤黎渐仙长。
黎渐拂袖在院中的石桌前坐下:“来看看你,初入山门,可还习惯?”
他抬手,示意宣朗坐到他对面来,面前人动作有些踌躇,顿了一瞬,还是乖乖听了话。
“还好。”他说,“大家对我还算照顾。”
黎渐挑了挑眉,刚想拿起石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杯水,提起来,居然是空的。
他随即放下,心想也是,这逐风院的弟子每日忙着修炼都来不及,哪还有闲情坐在这里喝茶,这桌子放这儿,恐怕也是个摆设。
宣朗看在眼里:“仙长想喝茶?”
黎渐道:“想顺手倒一杯的。”
本也不是很想喝,只是下意识的动作,可眼下宣朗既问了,他倒是忽然有点想喝了。
宣朗起身,对他说了句“稍等”,随即转身回了房间,再出来时手里多了一个跟石桌上同样花色的茶壶。
“这院里的弟子们都不喝茶,所以没什么茶叶,只有一壶温凉了的水,仙长将就喝些。”
来时走得急,宣朗几乎什么也没收拾就跟着他们上了山,眼下想喝一杯小院里的茶水倒也成了奢望了。
看着他给自己倒水,还是往日在城外小院时的模样,黎渐笑了笑:“无碍,有就行。”
黎渐抿了一口,温凉的白开水,没什么味道,反倒更让他心心念念着山下的茶水了。
他放下,心想等有了闲暇,定要将那上好的茶叶多搬些回来,让宣朗照旧日日泡给他喝。
院中又有一个灯关了,此时看过去,只剩宣朗这里还微亮着烛光,与月色交相辉映。
黎渐问:“天色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
山下在执行任务的弟子们大多都已经回来,明日一早孟长老亲自在训练场教授弟子们新的剑诀,如此重要的事,其他弟子早早就休息了,只待明日更有精神学习。
这事儿宗门上下都已经嘱咐了个遍,宣朗不会不知道。
宣朗垂了垂眼,正想着该怎么说,忽然肚子里一阵突兀的“咕咕”叫声响起,两人登时都僵住了。
无奈,在黎渐的目光注视下,宣朗也不敢瞒他,只好说:“错过了晚膳,饿得睡不着,本是想起来练练剑的。”
自从上山这两日,左右都有人的目光盯着他,天黑又怕打扰其他弟子休息,宣朗已经许久没有练习过黎渐教他的剑法了。
黎渐道:“我听说,下午宋子阳罚你们三人去洒扫训练场了?是因为这个错过了晚饭?”
宣朗点点头,他不想让黎渐知道的,但宗门的事,哪有能逃得过他眼目的呢。
“不碍事的,三师兄是生气我们同他顶了嘴,罚也罚过了,想来不会再有下次。”
黎渐却是不信,宣朗哪有一点像是会跟人顶嘴的样子,若非如此,又怎会平白受齐竟遥十年的罪。他已经如此小心谨慎了,怎么还会有人来找麻烦?
难道……这就是男主与众不同的光环?
黎渐起身,拍拍他的肩膀,说:“在这等我一会儿。”
说完,没等宣朗回答,黎渐已经转身离去,一身淡蓝的长袍隐入黑夜里,直至消失不见。
没过一会儿,那人又忽而急匆匆的飞回来,衣摆夹杂着暗夜中微凉的寒意,黎渐稳稳落在院中,手里还凭空多了一个食盒。
“这是……”宣朗有些诧异地问。
黎渐放下食盒,摆在宣朗面前,打开,里面赫然摆着一盘精致的糕点,和一份还没动过的甜汤。
黎渐说:“这是晚饭时饭堂主事送来的,我还没来得及打开。”
他一向喜欢凡间的食物,饭堂主事知晓,所以每次有什么新奇的东西,都会差人给他送到雾玉崖上来。
往常他总会尝一尝,今儿因为研究那话本子,费了些心思,就把这事给忘记了。
“喏,尝尝吧,应该很不错。”
他将食盒往宣朗面前推森*晚*整*理了推,示意他可以随便吃。
宣朗应该是饿得久了,也没跟他客气,拿起一块糕点塞进嘴巴里。
点心不很甜,但极厚重,他吃了一大口,险些没咽下去。黎渐见状,顺手拿起面前的甜汤,伸手就要给宣朗喂进去。
但小朋友羞涩地一躲,拒绝了他的动作,黎渐一下喂了个空,还有些不甘心。
宣朗吃得很快,像是生怕黎渐再要伸手喂他,直接一口将甜汤饮尽,擦了擦嘴,还留有余味。
明明是蜂蜜桂花的味道,可他偏生觉得,是黎渐的味道。
他低头,看着桌上空空的盘子:“仙长,我都吃完了,那你……”
黎渐随着他的视线看一眼,这是在担心他吃完了,自己就没有了吗?
“放心,我还有。”说着,黎渐晃了晃袖子里的乾坤袋,他怎么会让自己没有零嘴吃呢。
看着宣朗吃完,天色已经不早,黎渐将人遣去睡觉,自己再慢悠悠晃回雾玉崖。
走着,他忽然有些好奇的点开脑海里的系统,想看看这一波攻略的方式能给他加多少心动值。
60%。
这是一点也没动啊?在山下的时候就已经这么多了,回来这几日是一点也没涨。
黎渐正怀疑自己这波攻略方式到底对不对,抬眼,昏暗的角落里走出来一道人影,与他四目相对。
停下脚步,黎渐定睛一看,竟然是宋执渊。
对方看见他,似乎也有些诧异,默然片刻,上前拱手道:“黎长老,夜色已深,长老怎会在此?”
黎渐负着手,两袖空空,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这里是弟子们住的地方,他好歹是一峰长老,确实不应该半夜出现在这里。
他还能说,自己是来给宣朗送饭的?
顿了顿,黎渐道:“我听说今日宋子阳责罚了你们,害得你们没赶上晚饭?”
宋执渊不好奇黎渐是怎么知道的,他一向关心宣朗,自然是会多加留意宣朗的情况,会知道这事不奇怪。
于是宋执渊颔首:“劳烦黎长老操心了,我们本就是新弟子,这是应该做的,算不上责罚。”
就算宋子阳不假公济私的罚他们,他们也会被分配去洒扫训练场的,只不过那样一起洒扫的弟子就会多些,也轻松许多。
黎渐笑笑:“你能这样想,很好。初入山门的弟子总是要多些历练的,将来修仙之路要吃的苦,可比这些多得多。”
“是,弟子明白。”宋执渊再次拱手。
黎渐看了看宋执渊,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袖口,最终还是决定忍痛割爱,将乾坤袋里的东西拿出来,递到了宋执渊面前。
“明日训练是由孟长老亲自教授,掌门和我也会去看,饿着肚子可没精神练剑。我这还有些糕点,吃了就早些睡吧。”
说罢,他将油纸包裹的糕点塞进宋执渊手心,像是怕自己会后悔似的,随即越过那人,长袖一挥,从逐风院离开了。
片刻,系统传来久违的声音。
【恭喜宿主,攻略进度又增加10%,成功就在眼前,指日可待哦。】
黎渐眨巴眨巴眼,不解,怎么这系统的消息还有延迟的?
第34章 攻略34%
听说今日是孟长老亲自来教授剑术, 偌大的训练场顷刻间便已站满了弟子,以段青黛、江归远和宋子阳三位掌教弟子为首,其余弟子皆在他们身后。
宣朗是刚入门的新弟子, 按规矩是要排在最后的,他和宋执渊二人自觉往其他弟子身后站,老老实实守着规矩。
唯独齐竟遥不服气, 非得越过他前面的弟子去, 反倒被几个师兄瞪了一眼,又撵到最后去了。
他心下愤愤, 不知这仙门的规矩竟这么大,较之凡间有过之而无不及。
齐竟遥嘴里碎碎念, 表情满是不服, 宋执渊出声制止了他。
“没有规矩,何以成方圆?你抬眼望去, 目之所及的大多数身份地位皆在你我之上, 若是个人都由着性子, 仙门又该如何管辖?”
齐竟遥还想说什么, 宋执渊伸出食指,抵在唇间,示意他噤声。
两人抬眼,孟长老已经出现在了训练场的最前方, 此刻所有弟子都在向他拱手行礼。
开始之前, 孟长老跟弟子们嘱咐了些规矩, 他素来如此,授课之前总是要一而再再而三的强调,免得有些弟子在他的课堂上越界。
宋执渊耳朵听着,视线却假装无意地打量周围, 看了一圈,也没看见想见的人。
黎渐昨夜说,他今日会和掌门一道来观看,不知会站在哪里看他们。
袖子里还收着黎渐昨夜给他的糕点,宋执渊往常最不爱这些甜腻的东西,可昨夜的糕点他却斟酌许久也没舍得吃完。
授课开始,孟长老先是在场上将剑诀舞了一遍,随后让弟子们跟着他一起舞一遍。
剑诀不算难,孟长老只教了其中的四分之一,两遍过后,已经有弟子可以自行将剑法舞出来了。
这其中就有宋执渊一个。
仙门的剑法数不胜数,但各自之间又是有相同之处的,剑诀练得多了,自然一点即透。
宋子阳将剑法熟悉了一遍,确定自己已经熟练运用了,转而走到身后去看其他弟子们练剑。
即便是入门已久的弟子,也还有天赋不足,再怎么努力也赶不上别人的,宋子阳负手走在行列之中,看着那些弟子不由得啧啧摇头。
丢人现眼。
虽然心里不屑,但宋子阳不忘自己是宗门三师兄的身份,高傲之余,依然“纡尊降贵”的指点他们。
像是一种施舍,用自己的天赋去施舍那些蠢货,然后听着那些弟子对他声声道谢,恭维奉承。
就在他将要满足自己的虚荣心时,余光一瞥,只见人群的最后,一道凌厉的剑光骤起,剑锋簌簌,剑法张弛有度,非常漂亮的舞完整个剑诀,丝毫不拖泥带水。
宋子阳顿住,那人不是新入门的弟子么,叫什么……宋执渊的来着。
这人倒是个有天赋的。
反观他身旁的宣朗,倒是能将整个剑诀记住,只是丝毫没有舞剑的样式,一剑一顿,像个空有其表的绣花枕头。
他由不住想上前,嘲讽一番这个被黎渐破例带上山的新弟子。
训练场矮峰的一侧,有一座临近的峰顶,这处竹林茂密,峰高且陡,寻常弟子不会轻易靠近,也不做他用,便算是荒废的。
黎渐站在这处的峰顶上,远远看着,并无人察觉他在此处。
不知何时,身侧又紧接着落下一道身影,悄无声息的,来无影去无踪。黎渐没回头,也知道来的人是谁。
“掌门师兄好惬意,我还以为师兄今日不来了呢。”
昨日一早掌门叫他去长秋殿的时候,这人还在忙着其他宗门上报来的事,黎渐便想,他许是抽不开身了,这小小的训练也不必劳烦他亲自来看,所以来之前黎渐就没唤他一声。
掌门稳稳落下,负手在身侧,随他一道远望:“弟子的修炼,是宗门里最重要的事,他们可是整个仙门的未来,我如何能不重视?”
“也是。”黎渐笑道,“说不准这其中就能再出一个飞升的仙君,于乘云宗而言,乃至整个仙门都是件大事。”
掌门看了他一眼,也跟着笑:“你往常最是不关心这些事的,怎的今日也有闲暇来看训练了?”
往日七请八请都不一定能请得来的人,今儿却先他一步到了,还看的如此津津有味,任是掌门对黎渐再了解,也免不了要好奇起来。
“当然是来验证一下我的眼光咯。”
黎渐耸耸肩,他自然是有目的才会来,不然这样的训练有什么好看的,不如回去看话本子。
两人说话间,那侧训练场上依旧剑气缭绕,忽而一道剑光闪过来,掌门顺势看过去。
只见落在人群最后的新弟子一身白衣校服,剑光凌厉且身姿挺拔,于众弟子之间都是个突显的存在。
掌门由不得多看两眼,少年人神色威凛,剑意卓然,举手投足间都透着一股剑气充裕的味道,非比寻常。
他凝了凝视线,待那人动作停下,这才看清那弟子的面容。
难怪,他就说这世上怎么还有剑法如此卓绝之人,亦是故人呐。
掌门看着那弟子,话语间满是欣慰:“这次择选来的弟子果真天赋不一般。”
“师兄也不看看是谁的眼光选的。”黎渐说着,目光却是落在一旁的宣朗身上。
掌门张嘴,话音噎在喉咙里,最终还是没出口。
摇了摇头,只轻轻叹息一声。
罢了,有些事不该他直言,说多了反而是祸害。这是他们自己的劫,就让他们自己去历吧-
因着宣朗说想要有一个地方练剑,黎渐便将雾玉崖的迷雾散了,并应承他说:
“雾玉崖上寻常不会有人来,你若无事便到这处练吧。”
确实,雾玉崖上灵气充盈,且不会有人来人往,是最适宜修炼的地方。这也是黎渐当初选这里的原因。
宣朗没拒绝。
夜半,逐风院上其他弟子都休息了,烛火熄了一片,趁着夜色宣朗独自一人拿起佩剑走到雾玉崖。
他知道黎渐在崖顶,宣朗不敢去打扰,只在半山腰处寻了个竹林茂密的地方,独自练剑。
往日黎渐教他的剑诀,他总是练了一遍又一遍。
他知道自己不是练剑的奇才,比不过宋执渊领悟得快,但他不想让黎渐失望,黎渐说他是剑修奇才,那他便要努力做那个剑修奇才。
不知过了多久,月色笼罩,竹林渐渐昏暗,宣朗停下手里的动作,收了剑,回眸间,余光瞥见竹林那处的圆石上坐着一个人。
他定睛看去,居然是黎渐,不知何时来的,无声无息。
见宣朗看向自己,黎渐起身:“练得不错,看来往日我教你的那些剑诀,你都记得很清楚。”
宣朗学着其他弟子那样拱手:“仙长教导,不敢忘。”
黎渐看着他,蓦的笑了起来,没想到宣朗这个小怂包,居然也学会跟他开玩笑了。
“只不过还有些地方需要精进,我再教你一遍,仔细记住了。”
说着,黎渐一个飞身上前,腰身一侧,掌心顺着宣朗握剑的手划下,骨节分明的指尖落在宣朗的手上。
他站在宣朗身后,掌心稍稍用力,推着握剑的那只手挥舞起来。
宣朗先是愣了一下,偏眸,黎渐的侧脸近在眼前,目光坚毅且认真,看得宣朗也由不得跟他一道认真起来。
黎渐边教,口中边念着剑诀:“天地之数,山日合虚,虚假幻真,万象具现。”
握着宣朗手中的剑陡然一凛,径直向前横劈过去,霎时间寒风四起,簌簌的风声吹响竹林,一道骤风卷起残叶,竟也有了毁灭之势。
黎渐心知自己没用灵力,宣朗如今还没开始修炼,更不会有灵力,不想竟也有这般出神的效果。
他到底是天赋奇才,非同一般。
“不错,照我教的继续练,不出三五日,必有成效。”黎渐十分赞赏,比他自己突破境界还要有成就感。
他顿了顿:“只是刀剑无眼,你如今尚未修成灵力,还不能自行运用,切忌与同门相较,免得伤了人。”
黎渐自是知道宣朗不会跟别人冲突,但免不了有人要主动找麻烦。
宣朗颔首:“知道了,仙长。”
如此练了几日的剑,宣朗也算是略有精进,较之寻常弟子也并不落后。
这一日照常在训练场练习,由宋子阳带他们,眼见宣朗的剑法与前些日子大有长进,宋子阳突发奇想,决定让弟子们比试一番。
“弟子们修炼至今已有不少时日了,是该检验一下成果,也好让我与孟长老有个交代。”
宋子阳这话一出口,宣朗就觉得有些不对劲,果不其然,是冲他来的。
选队分组的时候,新弟子能力差不多的分在一组比试,齐竟遥跟宋执渊分到了一起,剩下的新弟子只剩宣朗一人。担心其他弟子剑术不精,容易伤了人,宋子阳将宣朗分到他那一组。
美其名曰,他修为高,可以照顾一下新弟子。
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宋子阳此番就是要打击宣朗,好让大家都看看,黎长老亲自选的这个弟子,不如他。
比试按照分组依次进行,宋执渊和齐竟遥在前列,两人一上场,没出三招齐竟遥就败了。
他一向不是宋执渊的对手,也不是较量第一回了,比试的时候甚至有些怵,所以败得极快。
所幸是宋执渊给他留了些面子,没让他败得太过狼狈,只是点到为止,就让他自己收了剑退下。
齐竟遥心服口服,也不敢有二话,便站到一旁看着别人比试去了。
接下来是其他组弟子的比试,每一组分配的能力都差不太多,一来一回也打上了许久,直等快轮到宣朗时,夕阳都倾斜到半山了。
宣朗和宋子阳的比试安排在了最后,两人上场时,宋子阳还在好声好气的安慰他:“不必担心,只是寻常比试,点到为止。”
“听闻宣师弟是黎长老钦点上山的,想来定是天赋极高,才能入得了黎长老的眼,正好我也想请教一二。”
“若是宣师弟害怕了,也无妨,认输即可,我身为师兄是断然不会欺负同门师弟的。”
宋子阳如此说,饶是宣朗不想比,也不得不硬着头皮上,他若认输,那便承认了是黎渐眼光不好,是他给黎渐丢人了。
既如此,宣朗执剑朝他拱手:“弟子学艺不精,请师兄指教。”
闻言,宋子阳忽然敛了神色,方才那副和善的面容立马变了样子,执剑对上宣朗时,甚至能感受到一丝不善的杀意。
给你认输的机会不要,简直就是找死!
第35章 攻略35%
听闻宋子阳在跟新来的弟子比试, 训练场其他弟子都围了过来,为的就是要看这一出好戏。
早听说宋子阳和这个被黎长老钦点的新弟子不睦,且宋子阳刚从山下回来就给了宣朗一个下马威, 可不是要叫旁人猜测,这件事是不是跟黎长老有关。
门内有些同宋子阳一批入门的弟子,多少听说过宋子阳当年想拜入黎长老门下, 却被拒绝的事。
且不止一次。
自视甚高的修仙世家怎能平白受这个屈, 黎渐风轻云淡,素常不爱出来便罢了, 如今反倒是叫一个山下来的凡人先入了黎长老的眼。
往日旧事重提,宋子阳若是不从宣朗身上讨回来, 这面子如何能挂得住?
弟子们想看戏, 可无奈宣朗又是个不敢惹事的,只宋子阳一人作威作福, 这场闹剧总归是闹不起来。
但今日不同, 宋子阳闹到了宣朗面前, 两人是正面对上, 不打不行。
场外围了一圈,都是兴戳戳来看戏的,看这架势,就算宣朗现在要认输也不行了。
往常齐竟遥要是看见宣朗被教训, 是一定要拍手叫好, 顺带骂一句活该的。
可如今非比寻常, 在乘云宗上宣朗同他就是一路人,宣朗受欺负,就是他们仨受欺负。
况且在他对面的,是宗门三师兄, 修为剑术皆能碾压几十个宣朗。
齐竟遥拧紧眉头,此时竟有些担心,这家伙一向废物,哪有什么剑法,宋子阳明摆着是要教训他的,万一被打死打残了那可怎么办?
总归是齐家人,回去,他也没法跟他爹交代啊。
齐竟遥担忧地看了眼宋执渊,对方却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不用担心。
“宣朗到底是黎长老护着的,宋子阳不会拿他怎么样。”
他说的不错,宋子阳本就没想要宣朗的命,又或者是当众废了他,众目睽睽之下,他自然不会蠢到让宣朗受伤,传出去给黎长老听见,他自己也得不偿失。
宋子阳的目的,就是要当众碾压宣朗,打败他,把他踩在脚底,叫所有等着看笑话的人看清楚,他比宣朗强了不知多少倍。
比试开始,宋子阳直接就毫不客气地迎了上去,凌厉的剑锋直冲宣朗,逼得他步步后退,只差一步,就要退到石阶之外了。
众人屏气凝神,皆瞪大眼目看着,生怕错过一点宣朗从石阶上落下去的惨状。
可眨眼间,宣朗腰身一弯,竟从宋子阳的剑下偏身躲了过去,看不清脚下步伐,却一瞬间绕到了宋子阳身后。
宋子阳回身,登时觉得这人不简单,并非他人口中丝毫没有修炼过的废物。
接连十招,都是宋子阳主动攻击,步步紧逼,宣朗横剑去挡,见招拆招。每每眼见都要被宋子阳一剑刺下石阶,他总能想办法躲过,引起不少人拍手叫好。
“没想到,他真有几分本事,能在三师兄剑下安稳地走这么多招,绝非一般。”
不知谁说了这么一句,声音恰好被宋子阳听见,他登时怒气上涌,觉得自己是被宣朗戏耍了,故意不还手,吊着他玩,这让他如何能不气。
宋子阳道:“方才是看在新弟子的份上让你两招,接下来我可不会再放水了。”
宣朗敛眉,没说话。
黎渐嘱托他的话还在耳边,他本不想跟宋子阳打,可眼下这场景,不打是不行了。
他不能催动自身能力,仙门之中,四周都是结界,只要他动了这个念头就会被人发现身份。
没办法,宣朗想,既然非打不可,那他只能用黎渐教他的剑法了。
宣朗垂眸不知在想什么,宋子阳眼见他走神,长喝一声,陡然提剑飞身上前。
一道剑锋袭来,剑光骤闪的瞬间,宣朗抬眼,腰身弯下,堪堪躲过一击。
一击未中,宋子阳反手挽了个剑诀,正是那日孟长老教的,他立时便用上了。宣朗提剑去挡,脑海里忽而闪出黎渐握着他的手为他纠正的剑诀。
“虚假幻真,万象具现。”
他随即偏身躲过,回身时,剑锋“铿”得一声对上宋子阳的剑,两道剑光相对,硬生生擦出一道火花来。
紧接着,他不再只是防御,反而借宋子阳的力打回他的力,将宋子阳打得由不得倒退两步,脚步踉跄了一下,险些没站稳。
宣朗没收手,反而趁势上前,眼见那一剑将要刺中宋子阳的心口,宣朗陡然回神。
他不能伤了人!
如此想着,宣朗登时调转剑锋,剑柄在掌心转了个弯。
可出手的力气没那么容易收回,他反身刺向另一侧,一剑刺了个空。
看戏的弟子们正在哀叹他这一击不中简直可惜,与胜利失之交臂,宋子阳眼疾手快,趁宣朗还没来得及收剑时,直接一剑刺上去,将宣朗手里的剑打落峰底。
“三师兄胜。”
场外弟子紧接着扬声高喊,随即立马上前去拍宋子阳的马屁,说他果然不愧是三师兄,出身名门,就是跟小门小户出来的不一样。
眼见终于打完了,齐竟遥一个箭步冲上去,拉着宣朗问:“你没事吧?”
周围人熙熙攘攘的吵闹声,可眼前人只是呆呆的看着佩剑落下的地方,不说话。
“完了,该不会是被打傻了吧?”齐竟遥忍不住吐槽。
本来人就不聪明,干啥都不行的废物一个,这下好了,精神也失常了,要不还是趁早送回家吧,省得在这里丢人。
齐竟遥心里刚腹诽完,宣朗抬起头,叹了口气:“可惜了,剑没了。”
“就这?”
齐竟遥没好气的瞪他。
“一把破剑而已,没了就没了呗,还值当可惜的,乘云宗这么大个仙门,还能少你一把剑啊。”
他们现在还没学御剑之术,根本没法用灵力将剑再引回来。况且这训练场的矮峰后面不知是何地方,没有路可以走,想去捡回来是不可能了。
宋执渊抿着唇,微微一笑:“好了,人没事就行,剑没了还可以再跟二师兄领。”
此时夕阳已经落了山,残留的余晖照耀着峰顶,比试结束,围观的弟子们散去,宣朗跟在宋执渊身后,随一众弟子去饭堂吃饭。
他并未回头,却也能感觉到宋子阳的视线在身后紧紧地凝视着他。
这次,恐怕是隐藏不下去了。
宣朗和宋子阳的比试,不过一下午就传遍了宗门,几乎所有弟子都听说了,新入门的弟子跟三师兄比试时,居然能接他十几招,且丝毫不落下风。
可惜最后还是败了,但宋子阳也只是险胜,根本没占到什么便宜。
“三师兄的剑法可是孟长老亲自教授的,宗门里除了大师姐和二师兄外,根本没人是他的对手,这新弟子才来几日,竟然能在三师兄剑下打那么久,不一般,果真不一般。”
“要不怎么说是黎长老眼光好呢,咱们先前还不以为,只当黎长老是看走了眼,不选三师兄,反倒选了个新弟子,没想到人家才是火眼金睛呢。”
“我还听说,这宣朗入门时测验的可是极为罕见的五灵根,你们知道能合而为一的五灵根吗?”
“宗门先前似乎出过一个这样的灵根,那可是差点飞升的大能修士呢。难不成,宣朗也有这样的能力?”
“你们说,照他的天赋,下一次师门弟子大比,宣朗有没有可能直接夺了三师兄的位置?”
乘云宗与寻常宗门不同,门内师兄弟的名号不看身份地位,也不看入门时间长短,没有论资排辈一说,只凭个人本事。
能打的赢别人,就稳坐魁首,修为能力不行的,哪怕是入门时间再久,也不过只是个小弟子。
外面各种各样的话传得风风火火,免不了要传到宋子阳的耳朵里,他听着随行弟子的禀报,忍不住摔了手里的茶盏。
“区区一个新入门的弟子,怎可同我相比?得了黎长老青眼就罢了,还妄图想要我的位置?”
“做梦!”
他原只以为宣朗不过是个普通凡人,一时被黎渐看走了眼罢了,掀不起什么风浪来。没想到如今倒是自己小瞧了他,本想叫他出丑,竟让他一朝登天,爬到了自己头顶去!
这人不一般。
宋子阳即便再生气,也存留了些许理智,他明显能感觉到,比试时宣朗始终没有尽全力,反而在躲避他。
他似乎在隐藏些什么,不想让人知道的东西。
不行,他要找个时机传信回家,让人调查调查这个宣朗的来历!
宋子阳脾气不好,宗门上下弟子大多都清楚,但碍于他掌教弟子的身份,大家也都不得不巴结着他。
跟他传话的弟子狗腿子似的上前,讨好道:“就是,他不过是区区一个凡人,怎能跟三师兄的修仙世家相提并论,师兄若是生气,找个由头教训一顿便是了,犯不着为他气坏了自己。”
宋子阳忍了怒气,撇眼看向薛关:“怎么教训?”
薛关谄媚地笑了笑:“他的佩剑不是被师兄打下山崖了吗,一个剑修没了佩剑,还有什么资格跟弟子们一起训练?就算这事咱们不提,恐怕孟长老也不会答应。”
乘云宗门内弟子的佩剑都是由衔器阁主事统一发放,印有乘云宗标记,在弟子入门后便会每人配上一把,可供弟子自行御剑出入乘云宗。直到弟子修为进阶,或者突破下一境界,才会换上与之修为匹配的武器。
若是武器丢失,则需由二师兄江归远亲自上报至衔器阁主事处,再决定是否佩剑。
可这两日江归远又下了山,且衔器阁主事也不在山上,这一项权利就交给了宋子阳,只要他不想给,谁也不能从衔器阁拿走东西。
明日是孟长老亲自来验收成果,孟长老这人眼里一向揉不得沙子,对于弟子不带佩剑来训练一事尤为在意。
明日宣朗拿不到佩剑,孟长老肯定会当众将他赶出训练场,这该是多大的一个笑话啊。
想想,宋子阳就觉得高兴。
第36章 攻略36%
接连两次, 宣朗去宋子阳处寻人都吃了闭门羹,对方甚至都没见他,只是遣了小跟班来回他。
说:“如今二师兄和衔器阁主事都不在山上, 三师兄不敢轻易放开衔器阁,免得到时失了什么东西,他说不清楚。你且再等两日, 待二师兄回来再说吧。”
齐竟遥在不远处听着, 忍不住学那小跟班的样子撇嘴:“什么怕说不清楚,就是不想给罢了。”
宋执渊凝了他一眼, 长阶上薛关正巧看过来,面色有些不太好看。
怒瞪了一眼, 发觉齐竟遥并未理他, 薛关愤愤地转身走了。
眼见那人狐假虎威的离去,齐竟遥环胸走上前, 冷哼一声:“总归是知道明日孟长老亲自来, 想看你好戏罢了。”
宗门有一句话说得不错, 剑修没了剑, 那就是没了半条命,就是自己丢了,也不能把宗门的剑丢了。
哦,对了, 这话就是孟长老说的。
他前脚刚耳提面命的嘱咐过规矩, 后脚就有人敢犯在他眼前, 依照孟长老一板一眼的性子,就是宋子阳一党不挑拨离间,宣朗明日也不会有好果子吃。
无奈,齐竟遥只能拍拍他, 轻笑了一声:“好自为之。”
待齐竟遥和宋执渊的身影消失在长阶下,宣朗才缓缓抬眼,目视着日头落下的地方,那里云雾缭绕,山青林密,是这乘云宗上灵气最丰盈之地。
其实宣朗并不在意明日的事,他不怕被孟长老责罚,他只是担心,若是没了剑,今日该如何找寻借口去雾玉崖上练剑?
他只想见黎渐。
夜半,月色渐沉,寒风呼啸着从山峰吹过,夜幕下一道身影上了雾玉崖,轻车熟路地走到半山腰。
宣朗还是来了,但他没练剑,只是静静地坐在黎渐曾坐过的这处圆石上。
他闭上眼,似在冥想,身形未动。片刻,仿佛是察觉到有人靠近,他缓缓睁开眼,就听见身后熟悉的声音响起。
“今日怎的没练剑?”
黎渐走上前来,敛声开口。
从宣朗一上山开始,他就察觉到了,但他没过问,寻常也只是让宣朗一人在此处练剑,从不轻易插手。
直到他发觉今日的气息不对,今日没有那道凌冽的剑气,所以他才亲自下来看一看。
宣朗起身,没说话,黎渐倒是注意到了他空空的右手,拧了下眉头:“你的佩剑呢?”
“不小心丢了。”宣朗回答。
可黎渐却是不信,宣朗不是会如此粗心大意之人,况且他人就在乘云宗上,还能丢哪找不回来?
黎渐问:“丢哪了?”
他老老实实答:“训练场崖下。”
闻言,黎渐立时明白了,训练场崖下,那必定是和弟子比试,才会被人把剑打落崖下的。
“是宋子阳?”
他几乎不用猜,也知道是谁要找宣朗的麻烦。
从宣朗一随他入门开始,黎渐就察觉到了宋子阳不善的气息,是为了什么,他心里多少有点数。
原本黎渐没放在心上,想着这是在宗门里,任是宋子阳再嚣张也不能拿宣朗怎么样,如今却觉得他若是不管,这家伙只会一而再再而三的欺负宣朗。
欺负宣朗就是欺负他,那他怎么能忍?
黎渐甩袖在圆石上坐下,禁不住开口问道:“今日不能练剑,为何还是来了?”
他一副似笑非笑的样子看着宣朗,似调笑,又似审视的气派,盯得少年人由不得低垂了眉眼,不敢抬头看他。
黎渐原以为他不会回答,正要摆摆手作罢,谁道宣朗忽然抬眼,一双漆黑的眼眸直直凝着他,一字一句说道:
“因为仙长在这儿。”
黎渐目光有一瞬的凝滞。
因为自己在这儿,所以不论练不练,他都会来,是这样理解的吗?
伸出的手落在半空,蓦地又收回来。黎渐垂了下眼睫,这小子,什么时候突然变得这么会说话了。
气氛似有片刻异样,黎渐轻咳一声,打破了短暂的宁静。
他说:“听闻明日孟长老要亲自验收你们训练的成果,没了佩剑,恐怕以孟长老的性子,是不会让你参加的。”
虽然往常事不关己,但黎渐对孟长老多少还是了解一些的。孟长老性子古板,是个老顽固,大概是多年飞升不成造就的怨气,总之就是看不惯黎渐这种闲散的修士就对了。
按孟长老多年修仙感悟出来的道理,管理弟子就应该用铁一般的条律,一板一眼,修仙又不是过家家,哪能让他们吃喝玩乐着就过去了。
黎渐就是这样,素来不爱守规矩,所以孟长老异常的看不上黎渐。要不是有掌门护着,黎渐恐怕要被他的条条框框给森*晚*整*理折腾死。
所以他自然知道宣朗的日子也不好过。
宣朗想说没事,左不过就是再罚他洒扫一遍训练场就是了,这点他还是能应付得来的。
谁道,黎渐却转身拉起他的手腕,说道:“跟我来。”
话音还未落下,宣朗便觉身体忽然飘了起来,黎渐一手紧握着他的手腕,一手搭在他的腰身上,陡然的腾空而起让宣朗的脑子停滞了一瞬。
他只能听见耳边呼啸而过的风,还有黎渐近在咫尺的侧颜。
瞬间,两人落在了雾玉崖的顶峰之上,浓雾环绕周身,黎渐拍了拍袖子,将这一身风尘仆仆的雾气扫落干净。
“这便是……仙长所居之处吗?”
宣朗第一次上来,不免好奇,四周打量一眼。
这里跟他想象中的不一样,没有长秋殿的雕栏玉砌,层楼叠榭,也不比其他峰固若金汤。这儿只有三间精致的小屋,四周围着长青的松柏树,门前立着一座喝茶的红色小亭,看起来随意又自在。
乘云宗上的弟子从未上过雾玉崖顶,也没机会见识,甚至连段青黛对这处的形容,都是想象中的神仙住所,玉宇琼楼。
最起码,也得跟长秋殿一样。
宣朗立在原地,黎渐走出两步,又回身朝他招手,示意他跟进来。
“这里是我多年收藏的所有武器,选一把趁手的。”
黎渐说着,随即打开偏殿内室里的一扇门,入眼满墙的佩剑在月色下闪着荧光,走进些看,每一把都是有名有姓的,且在仙门之中广负盛名。
原身不算是个顶尖的剑修,反而各种符篆用的极其顺手,可不知为何,原身就爱收集这些旷世名剑。
他心里似乎有个执念,要在未来的某一天,将这些剑送给一个人。
是谁,黎渐不知道,但如今它们却是有了可用的去处。
“给我的?”宣朗顿在原地,没敢上前。
眼前不大的暗室里,各样宝贝琳琅满目,不知是珍藏了多久的稀世珍宝,这便是拿到那些修仙世家面前,也足以让他们看花了眼。
这些居然可以让他随意挑选?
黎渐环胸,歪了歪脑袋看向他:“当然,就当是我送你的入门礼了。”
他计划的攻略第一式还没完呢,这只是其中的第二招,如今他雪中送炭,轻易送出这么宝贝的一把剑,小仙君还不被他感动死?
宣朗步伐迟疑地上前,禁不住伸手摸了一把闪着光的剑柄,这些上品名剑皆是自带修为的,曾随不知多少任主人征战天下,非金丹修为以上不能轻易驾驭,而它们身上闪着光,就是它们曾经修为的徽章。
上品名剑只接受修为比自己强的主人,可宣朗的靠近,却并没有让它们发出异动。
黎渐还沉浸在自己的攻略计划里,并未发觉。
随即,他就见宣朗的手伸向正面墙最角落里的一把暗剑,拿起来,比量了一会儿,跟他说:
“仙长,我可以拿这一把吗?”
跟暗室里的其他武器比起来,宣朗手里的那把简直就平凡的不能再平凡了,像是蒙尘了许久,不会发光,也没有响动,甚至连剑柄都黑漆漆的,显不出原有的颜色来。
这把剑的年头有些久远了,久到黎渐都已经忘记是什么时候将它收进这藏宝阁中的。
黎渐没问他为什么,只是笑道:“你确定?”
一旦选择,可就不能后悔了。
宣朗点头:“嗯,我想要这把。”
他知道自己如今是众矢之的,所有人的目光都盯在他身上,所以他要的就是这不显眼的一把,才能让他继续做一个平凡人。
但宣朗却不知,出身修仙世家的宋子阳自小见惯了奇珍异宝,他当年想要拜入黎渐门下,为的就是这一把曾经广负盛名的青山剑!
翌日训练场,宋子阳早早候在这处,就是等着看宣朗拿不出剑,被赶出去时的窘迫模样。
此时孟长老也已经到了,弟子们迅速排列整齐队伍,宣朗站在人群的最后,行完敬师礼,孟长老正要宣布开始,宋子阳忽然站出来,扬声道:
“长老,剑修以佩剑为重,开始之前是不是先检查一下弟子们的佩剑是否得当?”
孟长老闻言看向宋子阳,心想今日还未曾嘱咐过规矩,差点忘了这事,既然有人提及,那就如此办吧。
于是孟长老摆摆手:“就由你来吧。”
“是,弟子遵命。”
宋子阳拱手上前,得意的目光在周围扫视一圈,他没看向其他人,反倒径直走向宣朗站的地方。
齐竟遥一看宋子阳过来,登时心中警铃大作,余光瞥了眼身后的宣朗,心道这人怎么如此倒霉,非是不能轻饶他一次吗?
眼见宋子阳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走向他们,齐竟遥下意识地倒吸一口凉气,摇摇头,闭上眼睛,不敢看了。
在场所有弟子的修为皆在筑基以下,唯独宋子阳和他们不同,所以弟子们手中拿的都是最基础的银剑,宋子阳手里的则是更高一阶的佩剑。
一眼望去,齐刷刷一排的银剑垂在身侧,偏生宣朗手中何物都没有。
宋子阳禁不住弯了嘴角,问:“宣师弟,你的佩剑呢?”
宣朗偏眸看他,没回答。
眼见孟长老的视线看过来,眉头紧皱,略带不悦,宋子阳却不依不饶,还故意放大了声音。
“今日孟长老亲自检验剑诀成果,早早就传下去了,怎么,宣师弟是不知,还是……故意忘记,不带佩剑?”
孟长老古板,最是看重弟子仪式,更容不得弟子对他有轻蔑之意,宋子阳这话明摆着就是踩在孟长老的怒气上。
听了这话,孟长老果然生了怒意,一双浓眉皱上了天,扬声斥道:“哪来的弟子,连本长老的话也不放在眼里?”
齐竟遥闭着眼,光是听孟长老的声音都寒颤了一下,心道,不好不好,这次宣朗死定了!
宋子阳笑得嚣张,谁也不敢替他说话,宣朗长舒一口气,走出队伍,向孟长老拱手。
“弟子宣朗,见过孟长老。昨日弟子与三师兄比试,佩剑被打落崖下,至今还未领取到新的。”
闻言,孟长老由不得看向宣朗,打量起他来:“你就是黎渐带回来的那个新弟子?”
宣朗应道:“是。”
早听说黎渐为了一个凡人破了例,孟长老不悦已久,可掌门都同意了,他也不能多说什么,毕竟黎渐这人素来是这样没有规矩的。
一听是黎渐的人,孟长老自然更没什么好脸色,语气更生硬不少。
“弟子佩剑丢失,找衔器阁主事登记重新领取一个就行,费不上什么时间,为何你今日还没领来?”
宣朗垂首:“弟子去寻过了,主事如今不在山上,须得过两日才能回来。”
孟长老还想发难,一想确实也是,好像主事这几日确实不在山上,领不到也实属正常。
他一时没了话,不知该再说些什么,但又不想就此轻饶了这个弟子,不然自己先前立下的规矩岂不都成了空话。
正思索着该如何开口,这时,宋子阳又站了出来:“长老,宣朗没有佩剑,就无法继续同弟子们训练了,不如还是让他回去吧,免得打扰其他弟子。”
孟长老点头应了:“就照你说的办,我的训练场,是决不允许破坏纪律的弟子出现的。”
宋子阳朝他拱了拱手,算是应承下了,随后又转向宣朗:“既如此,书堂还未有人洒扫,你今日便去将书堂打扫干净罢,也当是为其他弟子做出点贡献了。”
宋子阳话音落下,齐竟遥勉强睁开一只眼,叹了口气,想着宣朗这下确实得走了吧,应该也没别的法子了。
被孟长老亲自从训练场逐出去,不出一日,宣朗定会成为整个乘云宗的笑话。恐怕还得连带着黎渐,也成了大家茶余饭后的谈资了。
要怪就怪,他惹谁不好,非得惹这么个记仇的东西。
齐竟遥眯着眼,想看一眼宣朗离去的背影,奈何他等了片刻,身后人却始终不动。
接着,他就听宣朗缓缓的声音响起:“三师兄稍安勿躁,弟子带了佩剑。”
“什么?”宋子阳拔尖了嗓音。
怎么可能,宋子阳不信,衔器阁连门都没开过,宣朗哪来的佩剑?
接着他就看见宣朗从身后掏出一柄黑漆漆的长剑,剑身及半人高,灰蒙蒙的一层,看起来像是很旧的样子,一点也不起眼。
旁人还在窃窃私语,不知宣朗从哪座山下挖出来这么一把破旧的剑,不知道还能不能用。
宋子阳却眼尖的瞥见了那漆黑剑柄上刻着的异文图案,登时瞳孔骤缩:
“这是……青山剑?”
飘浮奇特的异文图案,剑身黑如深墨,看似钝若废铁,实际却削铁如泥,只是蒙尘封剑已久,叫人无法一眼看出其原貌来。
宋子阳再三确认,这就是他日思夜想多年的绝世珍宝——青山剑!
听他开口质问,其他人也免不得纷纷看向宣朗手里那柄黑色长剑。
小弟子们没听过,自然也没见识过,面面相觑,不知三师兄为何会反应这样大,不过区区一柄钝剑而已。
身侧,宋执渊却凝着那黑色的剑柄,看着上面熟悉的图案,默然沉思。
见这边异常响动,孟长老也闻声而来,只打量一眼,便抚着袖口,肯定道:“确是青山剑不假,这其上的异文图案曾是东麓山前任掌座未飞升时亲手所刻,后为东黎仙君所寻得,并赠与时渊仙君。”
话音顿了顿,孟长老又道:“不过自二位仙君飞升后,这柄绝世宝剑就不再现世了,无数剑修苦苦寻觅,却无人知其所踪,不想如今居然还有机会亲眼见识一番。”
青山剑蒙尘已久,即便是孟长老,也只在传言中听过这柄绝世珍宝,未曾亲眼见过。
打量着,孟长老又摇摇头,叹息一声。
纵是削铁如泥,闻名天下的绝世青山剑,没了时渊仙君那样的顶级剑修所持,也不过是一柄蒙尘的黑色铁剑罢了。
所谓上品名剑,也只是修士手中的一柄利器,真正闻名天下的,是持剑之人,而非剑本身。
听孟长老介绍,宋子阳面上怒意更深,他费尽心思也没得到的珍宝,竟然就这么轻易的出现在了一个小杂碎手里,这叫他如何能忍!
于是他全然不顾众弟子在场,直接横剑上前,手指着宣朗,扬声质问道:
“青山剑为何会在你手里?你是如何得来的,说!”
被宋子阳陡然开口质问,宣朗心下一滞,他自然知道黎渐送他的一定是好的,只是他未曾想到,他随手拿起的一柄蒙尘黑剑,竟也有如此来历。
众弟子目光皆凝视着他,似乎也在好奇,区区一个新弟子,竟会有让宋师兄都嫉妒的宝贝。
宣朗默然片刻,还是解释道:“这剑是黎长老所赠。”
“荒谬!”不待宣朗话音落下,宋子阳便扬声打断了他,“青山剑乃上品名剑,绝世奇珍,寻常人见都没见过的宝贝,黎长老会送给你?”
他说这话,自然是没人信的,堂堂雾玉崖长老,怎会给一个新入门,且没背景没修为的小弟子赠送如此珍贵的宝剑?
宣朗自是知道旁人不信,但他也不愿跟宋子阳再过多解释。
他心里清楚,宋子阳今日就是冲着他来的,不管他怎么解释,对方也一定会想法子为难自己。
见宣朗闭口不言,宋子阳气势更盛:“怎么,说不出来?倘若你说不出,那这剑便是你偷盗得来!”
“……”
“青山剑为黎长老珍藏,是绝不会无缘无故落在旁人手中的,除非……除非是有人偷偷混进藏宝阁,将其盗出!宣朗,你可知偷盗藏宝阁是大罪,是要进戒律堂受罚的!”
“三师兄……”
宋子阳昂了昂首,顺势朝孟长老拱手:“弟子恳请孟长老做主,将宣朗带进戒律堂严加审问,秉公处置!”
第37章 攻略37%
因宣朗是黎渐破例带回的弟子, 孟长老原就看不过眼,此刻面对宋子阳的恳求,他更加无暇理会。
于是孟长老挥了挥手, 让宋子阳赶紧将人带走,莫要耽误他训诫弟子的时间。
得了孟长老的首肯,宋子阳便愈发嚣张, 直接招呼人将宣朗押进戒律堂, 让段青黛亲自掌刑。
段青黛是宗门大师姐,寻常小弟子若犯了错, 无需上报至掌门及长老处的,皆由她来处置。
此刻她面对着宣朗和宋子阳, 身后是戒律堂里最常用的掌刑法阵, 玄妙奇异的光从她身后照射出来,恰好落在宣朗身上。
她记得这个新弟子, 是黎长老刚破例带回来的。
段青黛压低了眉眼, 伸手拦下宋子阳急不可耐想要将宣朗推进法阵中的动作, 开口道:“戒律堂虽只管刑罚, 但处置弟子也该有个由头,宗门的规矩,你又忘得一干二净了吗?”
对上段青黛的眼神,宋子阳悻悻地停下动作, 小声辩驳:“大师姐, 这事儿是孟长老点头的。”
“孟长老何时闲暇插手管戒律堂的事了?”
段青黛目色渐冷, 深凝的眼神里带着一丝震慑的意味。
宋子阳被一句话堵回,低下头,便不敢再多言。
他不满的往后退了一步,等段青黛亲自审问宣朗。
与宋子阳同门多年, 段青黛多少了解些对方的性子,自然也清楚他今日为何急于处置宣朗。她余光瞥了眼宋子阳递上来的青山剑,问:
“这剑你是从何处得来?”
宣朗抬眼,还是那句话:“这剑是黎长老所赠。”
段青黛又问:“黎长老为何会送你佩剑?”
宣朗答:“昨日弟子与三师兄比试,不甚将佩剑落下山崖,黎长老听闻,不想让弟子被孟长老责罚,所以才将此剑相赠。”
“胡言乱语!”宋子阳听着他的话,又愤愤地冒出来,“这可是青山剑,是时渊仙君曾用过的佩剑,世间再难寻得第二把,黎长老怎会轻易将此剑送给你?”
段青黛迟疑片刻:“雾玉崖岂是寻常弟子能随意踏进的,说是黎长老所赠,倒也不是没有可能。”
段青黛虽不清楚两人之间的关系,但她看得出来,黎渐很重视这个新弟子。
见段青黛帮着宣朗说话,宋子阳着急开口:“大师姐,你可千万别信他的,这一定是他偷的,居然还敢说是黎长老所赠。除非你能让黎长老亲口说出,不然我是绝对不会相信的!”
“三师兄若是不信,那我也没有办法。”
宣朗无奈叹息一声,他不知自己究竟为何得罪了宋子阳,竟然能让他针对自己至此。但很显然,今日若不能有个结果,对方应该也不会罢休。
可他无论如何也不想惊动黎渐。
宣朗无奈之言,看在宋子阳眼里就是在挑衅,笑他无能,堂堂宗门三师兄,修仙世家出身,却连一个新入门的小弟子都比不过。
黎渐宁愿将珍藏的青山剑赠给一个寂寂无名之人,也不肯收他入门,让他被宗门弟子看笑话。
宋子阳怒意上涌,竟从身侧掏出佩剑,指着宣朗:“狂妄之言,你当真觉得我拿你没办法?”
明晃晃的剑锋对准宣朗,看得戒律堂中的其他弟子心下一颤。
“看来不用点重罚,你是不会说实话了!”
宋子阳抬剑就要朝宣朗挥去,意图将其刺入掌刑法阵中,眼见此状,周围弟子倒吸一口凉气,宣朗却始终立在原地,身形未动。
就在宋子阳的剑将要刺中宣朗时,法阵前明光陡然一闪,“铿”得一声响,另一道剑锋起,将宋子阳的剑直接击飞出去,踉跄落地。
“放肆!”
段青黛手执佩剑,剑锋余光还未散去,她压低眉眼,冷视宋子阳。
“无缘无故,谁准你在戒律堂伤人?”
“大师姐!”宋子阳急切开口。
他向前走两步,又在段青黛的眼神下陡然停住。执剑的手臂被震得发麻,他只能用另一只手死死按住,方才能不被人看出颤抖。
宋子阳还要说些什么,戒律堂外忽然响起异动,一众弟子齐刷刷拱手,恭恭敬敬地唤道:
“见过黎长老。”
听到黎渐的名字,宣朗蓦地回身,将眼底深藏的戾气掩去。
抬眼,只见黎渐一身墨绿长衫翩然而至,簪起的墨发披散在身后,一副闲散的样子从众弟子之中款款踏进戒律堂,一如他在齐家为自己解围时的模样。
他负手而来,面带笑意:“听说有人拿了我的青山剑,本长老特意来看看,到底是谁如此大胆,敢拿我雾玉崖的东西。”
黎渐面上笑得温和,但一双狭长眉眼间,却满是冰凉和疏离。
他说这话时,眼神是看向宋子阳的。对方恰好也接收到了他的视线,以为黎渐是来戳穿宣朗的,于是宋子阳切切上前,满面讨好的跟黎渐告状。
“黎长老,就是这个宣朗,他居然敢偷盗您的青山剑,决不能轻易放过他!”
“哦?”黎渐顺势看向一旁的宣朗,“你说他偷了我的剑?”
宋子阳颔首道:“是啊,青山剑蒙尘,要不是我眼尖认了出来,或许就叫他蒙混过去了。”
说着,宋子阳站在了黎渐的身侧,昂着脑袋,一脸嘚瑟地看着宣朗,下巴微抬,挑衅的意味十足。
他在等,等黎渐亲自处置了这个新弟子,也叫宗门的弟子们都瞧瞧,宣朗根本没有跟他比较的资格!
他入不了黎渐的眼,别人也不行!
众目之下,黎渐打量着宣朗,看着他的面色从淡然变为局促,一双眼抬了抬,又没敢直视自己。
明明方才在宋子阳的质问和强势之下,他也没怯懦,没有一丝害怕,可眼下见了自己,反倒不知所错了起来。
“你说的……是这个?”
黎渐伸出一只手,指尖微动,那柄横在架子上的黑色长剑便落在掌心。
他左看看右看看,也没觉得这剑到底有什么不一样,如何就能弄出这么大的响动来。
不过是一柄被先人用过的弃物罢了,有了更好的,就能随手丢弃,否则也不至于被放在藏宝阁这么多年,变成如今灰蒙蒙的模样。
况且,这是时渊仙君的东西,现在重回他手中,也没什么不对吧。
“确是我的青山剑不假。”黎渐肯定道。
闻言,宋子阳头昂得更高了,他就知道,黎渐不会轻易将如此珍贵的宝剑送给一个无名小弟子的。
不等宋子阳开口,黎渐掌心微动,又将青山剑推到宣朗面前,缓缓落在他手中。
他弯了弯眉眼,冷淡的笑意更显:“但也确是我赠与他的,不假。”
“什么……”宋子阳彻底愣住,得意的笑容僵在嘴角。
“怎么?”黎渐回头,“我的剑,我想送谁就送谁,难道还要跟你汇报不成?”
宋子阳立即垂首:“弟子不敢。”
“不敢?本长老方才见你要责罚宣朗之时,可没有丝毫不敢的意思。”
黎渐拂袖转到宣朗身前,立在两人之间,嗓音微扬,带了丝斥责。
“身为掌教弟子,乃宗门弟子之表率,肆意责罚新弟子,难道这就是孟长老平日里对你们的教导吗?”
话音落下,在场众弟子皆躬身拱手,齐刷刷垂了一排,无人敢抬眼看他。他们从未见过黎渐如此模样,生怕黎渐的怒气牵连到自己身上。
宋子阳被他一声冷斥喝住,禁不住打了个寒颤:“弟子知错。”
察觉到黎渐变了脸色,往日骄傲如斯的宋子阳,此刻腰身弯得比旁人更低,脸面朝下,一双手被攥的泛白。
但黎渐却不看他,偏身转向一旁的段青黛,道:“掌教弟子私自对新弟子用刑,仗其身份肆意开口污蔑,按戒律堂的规矩,该如何责罚?”
“知刑罚而故犯者,掌教弟子罪加一等,按规矩当入法阵受戒鞭二十,以儆效尤。”段青黛如是说。
闻言,宋子阳猛地抬头,瞳孔皱缩,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黎渐。
掌刑法阵中的戒鞭二十,不要他半条命,也得去他三分之一的修为。若当真如此受罚,往后他定会成为全宗门的笑话。
可能下一次大比时,他甚至连三师兄的位置都保不住!
“黎长老,弟子知错了……”
宋子阳一时脚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他不明白,往日随意闲散,从不过问宗门事的黎渐,为何会因为一个新入门的小弟子对他动用如此重的惩罚。
见黎渐面色未有松动,宋子阳又转向段青黛,央求道:“大师姐,你替我求求情啊。”
被他一只手攥着袖口,段青黛眼神闪了闪。
到底是同门修炼多年,除了江归远,宗门里她最熟悉的就是宋子阳了,眼见他如此央求,段青黛多少起了点恻隐之心。
她张了张嘴,刚想朝黎渐说些什么,对方忽然偏头看过来,说:“戒律堂素来是由你管辖,今日也一样,我要你亲自盯着,一鞭也不能少。”
刚起的念头瞬间被挡回去,眼眸中细微的恻隐又化为冷淡,黎渐的命令,她是绝不会违背的。
段青黛垂身拱手:“是,弟子遵命。”
段青黛亲自盯着掌刑,法阵开启,远远地都能听见宋子阳哀求的声音。
黎渐拂袖离去,顺便将宣朗也带走了,二人从戒律堂出来,宋子阳的声音还在身后回响。宣朗禁不住往身后看一眼,黎渐察觉了他的视线,也顺着看过去。
“怎么,不忍心了?”黎渐说道,“方才他想推你入法阵受刑的时候,可是没有一丝犹豫的啊。”
早知道宋子阳不让他领佩剑是别有目的,所以黎渐一听说宣朗被带到戒律堂,就直接赶了过来。
不过幸好他来的及时,要是真晚一步,让宋子阳把宣朗推进法阵,那他今天可就不是按规矩惩罚那么简单了。
黎渐负手立在戒律堂的山口处,偶尔有弟子来来往往,朝他拱手问好。
宣朗站在身后,摇了摇头:“不是,我是担心仙长为我责罚于他,会不会引起宋家不满。”
宋子阳到底是修仙世家出身,宋家在仙门中多少有些名望,其祖父还与宗门左川长老曾是旧友,关系匪浅。
再加上宋子阳也争气,入宗门短短几年时间,就打败了其他师兄弟,一跃成为宗门三师兄,并拿下掌教弟子的位置。
可以说,宋子阳在乘云宗的前途一片光明,当为修仙世家的骄傲。
所以宣朗才担心,黎渐在这时责罚宋子阳,还一下去了他三分之一的修为,会让宋家记恨在心。
黎渐闻声回过头来:“乘云宗有乘云宗的规矩,即便是修仙世家的弟子,也不能随意在宗门放肆。倘若他们不满,大可自行去找掌门说理,掌门自有分辨。”
不过……
小仙君会担心他,这是不是说明他英雄救美的攻略起作用了?
黎渐正暗自得意地想着,宣朗手里捧着青山剑,犹豫片刻还是走上前,出声唤他:
“仙长……”
看出他犹豫不决的意思,黎渐安抚道:“这把剑本就是我送给你的,你该好好收着,往后宗门上下皆知,便不会再有人因此事而为难于你。”
“我既将你带入乘云宗,必定会看顾好你,放心吧。”
宣朗诧异地凝他一眼,又低下头,踌躇着问:“仙长……为何待我这样好?”
自爹娘离开之后,再也没人待他这样好过,也没人会将他护在身后,为他出头。
也许是年幼时的时光太过美好,他也曾感受过被众人捧在手心的滋味,所以后来凡间的日子便越发苦涩。
宣朗曾以为,他这辈子都该这样无人问津的活下去了。
不曾想……
“我说过,你有飞升成仙,做仙君的潜质,我自然是相信我的眼光的。”
黎渐说着,伸手轻抚他的头顶,眉眼弯起,笑意温和。
“我也相信,你是不会让我失望的,对吧?”
见对方呆愣在原地,黎渐心满意足的转身离开,他长舒一口气,扬起嘴角。
小样儿,这还迷不死你。
第38章 攻略38%
宋子阳被黎渐责罚入法阵受刑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整个宗门, 一时间宗门上下传言四起。
人人都在讨论,这新来的小弟子究竟是个什么来历,竟然能让黎长老亲自为他出头, 还动怒责罚了三师兄。
“你们说,这个宣朗该不会是哪个隐世仙家的后代吧?说不准也是什么修仙世家的弟子,不然怎么会让一向不管事的黎长老都为他亲自出山呢?”
“我听从浔阳城回来的弟子说, 测灵根时, 连无蕴仙君都说宣朗的灵根难得一见,是绝无仅有的极品灵根, 所以才能被黎长老破例带回来的。”
“连东麓山的仙君都如此说,那必然是真的了, 怪不得能得黎长老青眼, 还险些跟三师兄打成平手呢。”
“三师兄素来不把新入门弟子放在眼里,碍其身份地位, 寻常责罚两句也无人敢言语, 这回算是碰到硬钉子了。有黎长老护着, 三师兄也不敢再继续为难。”
“我听说, 三师兄从法阵出来后直接损了三分修为,大师姐铁面无私,可是一点情面都没留,三师兄现下还在房中修养, 没能起身呢。”
“可不是, 大师姐最听黎长老的话了。”
弟子们茶余饭后的闲谈, 好奇之余,多数还是等着看戏的。
宋子阳其人素来高傲,爱面子,且睚眦必报, 往日弟子们稍稍惹他不快一点,他都必定要想法子讨回来。
这回宣朗害他损失了修为,又成了宗门上下的笑话,丢脸至此,不报仇雪恨都不是宋子阳的性子。
总归,黎渐不能一直跟在宣朗身边,时时刻刻的护着他。
午饭时,几个弟子在膳堂聊起这事,说说笑笑好不热闹,眼见宣朗从门外进来,几人看了一眼,立时噤了声。
同行有一弟子推了推身边人,揶揄道:“快走快走,黎长老面前的红人,咱们可得罪不起。免得哪一日不小心惹到了,还得跟三师兄一样进戒律堂受罚。”
说罢,一行人甩开袖子,从宣朗身边大摇大摆地走出去。
齐竟遥恰好跟着进来,听见这话,眉头皱了皱:“你到底是个祸害,怎么到哪都遭人嫌弃。”
纵然旁人都说他待宣朗不好,但齐竟遥以前从不觉得是自己的问题。眼下见了此状,他更觉得自己没问题了。
这人就是天生祸害的命!
齐竟遥一个白眼还没翻出去,身后紧跟着进门的宋执渊轻轻拍了下他的肩膀,眼神微凛,示意道:“别胡说,这又不是宣师弟的错。”
“我又没说错,新入门的不止一人,怎么宋子阳不欺负别人,偏生就看他不爽?”
就像他也莫名其妙看宣朗不爽一样。
宋执渊沉声道:“佩剑一事本就是三师兄挑衅在先,宣朗也是被迫与他争端。我倒是觉得黎长老此举,不仅是为宣朗,更是为所有新入门弟子出头,势必要断了宗门被肆意责罚弟子的风气。”
进入宗门这些时日,宋执渊多少听说了些关于宋子阳先前欺负新弟子的事,小弟子没有修为和靠山,在宗门里必定要事事以师兄们为先,被为难和责罚都是难免的。
大多数弟子都经历过,所以都对此事噤声不敢言。
“咱们三人本是一道而来,自然是荣辱与共,旁人今日能为难宣朗,他日也当会为难我们。竟遥,这里不是浔阳城,你该收起自己的小性子了。”
“知道了,你是好人,行了吧。”
齐竟遥耸了耸肩,将宋执渊的手挥开,从长桌上拿了饭菜餐盘,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下。
无奈叹了口气,宋执渊朝宣朗说道:“竟遥就是这样的性子,你别介意,他没有坏心思的。”
宣朗点点头:“嗯,我知道。”
进齐家这么多年,宣朗对齐竟遥再熟悉不过,没人比他更清楚齐竟遥是个什么性子,所以他自然也不会真的跟齐竟遥计较。
“不过黎渐长老一向闲云野鹤,从不插手弟子间的事,今日愿意为你出头,想来也是念及在浔阳城那段时日里的情分吧。”
宋执渊如此想,今日纵然不是宣朗受罚,是他或者齐竟遥,黎渐想必也会仗义出手的。
他不经意地伸手,摸了摸袖口里的乾坤袋,毕竟黎渐对他也是如此好的。
宣朗看了对方一眼,没回答-
黎渐从雾玉崖出来,径直往长秋殿去,他到殿门口的时候,掌门正在里面同几个弟子说话。
见他过来,掌门挥挥手,示意他们先出去。
几个身着宗门校服的弟子从黎渐身侧离开时,躬身朝他拱了拱手。
黎渐点头应着,余光瞥一眼,隐约记得这几个弟子似乎是从山下来的。虽同样身着宗门校服,但身上却散发着凡间浓厚浑浊森*晚*整*理的气息,不像是常年在仙山上灵气蕴养出来的那般清明。
待那几个弟子离开长秋殿,黎渐才收回视线,缓步上前,扬声道:“掌门师兄,您找我?”
面对黎渐,掌门一扫方才面容严肃的模样,起身,招手示意他过去。
两人在偏殿的屏风后坐下,桌上还有残余的棋局没下完,不知放置了多久,黎渐一手撑着桌沿,一片黑白棋子看得他眼花缭乱。
“掌门师兄这局棋下的,可谓是四分五裂啊。”
黑子奋起强攻,白子牢牢将其围住,双方皆是迂回之战,不正面对上,却又处处都在牵制对方。
掌门笑着说:“方才左川长老来,陪我闲聊下了会儿棋。”
黎渐试图摆弄棋子的手一滞,又缩了回来,大概明白左川特意来这一趟的目的了。
见黎渐身形未动,掌门长袖一挥,将桌上的棋局收起,转而摆出一桌泡好的茶水来,抬手替黎渐斟了一杯:
“听说,你今日在戒律堂责罚了宋子阳?”
黎渐坦然道:“门下弟子犯了错,我替段青黛立立规矩,免得总有些弟子不服管教,没想到这么快就传到掌门师兄的耳朵里了,看来宗门内果然是没有秘密的。”
黎渐心下了然,不止是宗门被没有秘密,恐怕连宗门外,也是没有秘密的。
“你是宗门长老,一峰之主,宗门里多少双眼睛盯着,自然没有秘密。”掌门将杯盏递过去,“只是你素来不爱插手宗门之事,今日这一出,怕是要叫弟子们惧怕你几日了。”
黎渐指尖摩挲着杯壁:“掌门师兄不问我,为何要责罚于他?”
宗门上下都知道,黎渐素来不爱管闲事,往常更是连面都鲜少露的,这次如此兴师动众的责罚了弟子,还是宗门掌教弟子,必然会引起众人猜测。
“门内弟子犯了错,你责罚是应该的,没有规矩何以成方圆,我相信你自有你的考量。”
“那只怕要暂时叫师兄为难了。”黎渐笑着说。
掌门偏了偏头,眼尾轻轻上扬,似乎是对他的话产生好奇。
黎渐解释道:“左川长老闭关不出许久,几年都不曾踏进过长秋殿一步,今日突然到访,难道不是有话要跟师兄说吗?”
记忆里,黎渐对这位左川长老的印象不深,两人似乎并没有过多交流,只是隐约记得,这位跟他一样,也是个不管事的,一心闭关修仙。
黎渐前脚责罚了宋子阳,后脚左川就出关到了长秋殿,显然是宋家跟他告了状,特意让他走此一遭,好在掌门面前参黎渐一本。
“再者,方才那几个弟子从山下而来,带着宋家拜访的印信,既到了掌门师兄面前,自然不能只是闲聊两句那么简单吧。”
掌门闻言,笑道:“你既知晓会有此遭,又因何下手那么重,让宋家有借口将状子告到我这里?你以前可从不会这么做的。”
顿了顿,掌门瞥着他喝茶的动作,眸子一转,调侃道:
“莫不是……为了那个新入门的弟子?”
一双深邃的眼眸凝视着黎渐,定定地,似乎能一层一层的剥开他面上的伪装,将他看透,让他在自己面前无所遁形。
被那双锐利的眼眸盯着,黎渐顿觉有些心虚,像是生怕被对方看出他并不是原身黎渐似的,毕竟原身黎渐确实不会为了一个萍水相逢的小弟子,如此大张旗鼓的叫人拿住把柄。
于是他下意识地撇开眼,故作坦然地将杯盏放下,深吸一口气,说:“也不全是。”
他说:“宗门内弟子之间偶有欺凌事件,想必师兄多少也听过一些,我虽素来不在门内走动,却也不是第一回见了。”
“这些弟子虽说进了仙门,日日受清心咒教导,但到底还存留着凡间的习性。新弟子入门不懂规矩,师兄们便借着教导规矩的名义责罚,这似乎已经成了大家不能宣之于口的铁律了。”
这其中便是以宋子阳为首。
宋子阳是宗门三师兄,掌教弟子,其身份地位不言而喻,他的言行自然也影响着门下的其他弟子。
倘若连掌教弟子都是如此,那其他弟子当然会有样学样,今日他若不管,他日便无人再能管得住。
掌门说道:“你说的这些,我都知晓,可偌大的乘云宗,我也不能事无巨细。你今日替段青黛立规矩,也当是成全她的历练了吧。”
段青黛是他一手带出来的弟子,修为品行皆为上上之选,他日或许有机会能接手乘云宗,这点历练必然不算什么。
倒是黎渐,今日所言出乎他的意料。
“我原以为你心若闲鹤,从不把任何事放在心上,不想竟也如此细致,还知道关心宗门的事了,有长进。”
“那是师兄教导得好。”
黎渐讨巧的应下了掌门的夸赞,随即又想到宣朗。
他开口道:“至于宣朗……师兄说的不错,我确实待他不同。我见他根骨奇特,是个修仙的好苗子,或有一日能飞升成仙也说不准。”
黎渐嘴上模糊不清地说,心里却是十分笃定,他手拿剧本,没人比他更清楚,那可是时渊仙君下凡,历劫完就要回去的,必然能重新飞升。
不过这个劫什么时候能结束,那就不得而知了。
闻言,掌门泡茶的手一顿,诧异地问:“你觉得他有飞升的资质?”
黎渐肯定道:“当然,我相信我的眼光不会错。”
点点头,掌门又问:“那你觉得宋执渊如何?”
“宋执渊?”黎渐不解,不知掌门为何突然问起这人,但他还是思虑着回答,“我记得宋执渊也是难得一见的雷灵根,从古至今,飞升东麓山的仙君多数为单灵根,以他的资质,倘若好生修炼,或许也有机会。”
他虽不清楚宋执渊的资质如何,但仅凭他超越常人的单灵根,就已经算是半步踏进仙门了,余下只要尽心修行,飞升指日可待。
掌门看了他一眼,意味深长地提醒:“上一位飞升的雷灵根,是东麓山的时渊仙君。”
闻名于世的时渊仙君,以剑身入道,是百年来独一无二的纯净雷灵根,无人能与之相较。
黎渐自然也清楚的知道。
不过时渊仙君下凡历劫无人知晓,旁人不知,黎渐自然也不敢多说,免得因此坏了时渊的运势,万一历练失败了,那他的任务也就失败了。
想了想,黎渐道:“师兄说得是,不过他日乘云宗若是再出一位时渊仙君,也不无可能。”
总之,到宣朗历劫完,重新飞升的那一日,大家就会清楚谁才是真正的时渊仙君,天资卓绝。
“确实,也不无可能。”
掌门欲言又止,想要提醒黎渐的话又咽了回去。
罢了,这大约就是他们的命数吧。
第39章 攻略39%
新弟子入门三个月后, 将会有一次入门考核,只有通过考核的弟子才能留下来,这是乘云宗百余年来的规矩。
刚好, 距离黎渐带宣朗入门正好三个月。
这三个月里,黎渐时时守在宣朗身边照顾着,生怕他再被哪个不长眼的欺负, 坏了他攻略小仙君的大事。
宣朗想成为剑修, 黎渐就把自己珍藏的所有剑谱都送给他。
宣朗晚上勤奋练剑,黎渐就在旁边陪着。
宣朗同其他弟子比试时不甚被划伤, 黎渐不仅送药,还亲自给他涂, 可谓是无微不至, 差点连他自己都感动了。
功夫不负有心人,值得庆贺的是, 小仙君对他的好感度也在一日一日的上升。
黎渐每天数着时日, 掐算着系统给他的任务, 只要宣朗顺利通过考核, 那么就离他即将功成身退不远了。
入门考核那日,一大早天刚蒙蒙亮,弟子们就在邀月台上候着,新弟子入门三个月, 这是他们第一次有机会亲眼见到乘云宗掌门的面。
邀月台上, 掌门高座首位, 左右两边的位置上,孟长老和黎渐各立一侧,其他几位长老偏居其后,还有难得一见的左川长老也亲自到场观看。
黎渐落座时, 余光瞥见身后的左川,似乎是察觉到他的视线,对方也偏头看他,只一眼,视线便又重新回到台下的弟子中。
乘云宗每二十年广开山门,招收一批新弟子入门,这次又恰好遇上浔阳城祭礼,多收了三名弟子入门,所以连带着考核的场面也大了不少。
新弟子入门考核是宗门大事,掌门亲自坐镇,诸位长老皆出山考核。若是有天资奇绝的弟子出现,便会有长老站出来将其收入门下,成为亲传弟子。
亲传弟子由各峰长老亲自教授,其身份地位仅次于掌教弟子,但多年来各峰长老专心修行,闭关不出,也甚少会出现亲授弟子。
掌教弟子中,唯有段青黛一人是掌门亲传。
虽机会渺茫,但这也是普通弟子一步入门的最佳机会。
这次入门的弟子有十多个,大多是各世家送来历练。十几个少年人齐刷刷站了两排,宣朗和宋执渊、齐竟遥三人来得最晚,自然也得站到最后面。
黎渐坐在席位上,远远望着,人群的最后,宣朗低垂的脑袋时不时抬起,在触碰到他的视线后,又迅速低下。
宣朗应该是诧异他会出现的。
昨夜在雾玉崖上最后一次练剑时,宣朗曾问他,明日的入门考核他会不会来看。
少年人满怀期待的目光凝视着他,漆黑的月色下,似乎有荧光在闪。
但黎渐给他的回答是:“不会。”
果不其然,得到否定的回答后,少年闪烁的眉眼低垂,轻轻眨了一下眼睛,面上强撑着没有任何反应,但眼神里满是说不出的失望。
他希望黎渐去。
这是宣朗入门后第一次参加考核,他想在黎渐面前好好表现,也想让大家知道,黎渐选他没有错。
少年人没说话,不知道该怎么跟他开口,黎渐看了眼对方的神情,笑着拍拍他的肩膀:“因为我知道,你一定能通过考核,今日之后,你会正式成为乘云宗的弟子。”
“仙长信我?”宣朗微微抬眼。
“当然。”黎渐说道,“我不信你,还能信谁?”
被黎渐诚恳得不能再诚恳的眼神包围,宣朗心口不经意地跳了一下。
乘云宗的入门考核并不难,他知道自己一定能通过,所以本想随便混过去就算了。可黎渐说信他,他就想努力做到最好,不让黎渐失望。
宣朗又禁不住抬头看一眼,视线越过众人,看向稳坐高台上的黎渐,目光带着惊喜和诧异。
黎渐也看回去,打量着对方的神色,嘴角微微上扬。
果然啊,人还是得有惊喜才行,效果显著!
入门考核前,段青黛要先跟弟子们讲讲规矩,这一套说辞每回都要来一遍,但黎渐是第一次听,听的比旁人都要认真。
他正想着段青黛说的那个秘境是什么样的来着,入门级的难度,应该没什么危险的时候,身侧一直没有反应的左川缓缓开口。
说道:“听闻前些日子,黎长老将青山剑赠给了一个新弟子?”
听他提到自己的名字,黎渐恍然回神,下意识的偏头看去,就见左川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打量似的,眼神里带着一丝冷淡的笑意。
像是在嘲讽。
黎渐想着,自己似乎跟这位传说中的左川长老并没有什么交集,记忆里他在乘云宗时,左川已经闭关多年了,加之这些年黎渐也不常在门内走动,只偶尔露个面,所以他们几乎连面都没见过。
该不是为了上次责罚宋子阳的事吧?
黎渐心下有了打量,便也淡淡地应声:“是啊,怎么了?”
左川说:“人人都说,黎长老虽不是剑修,却是个剑痴,尤其热衷收集名剑,雾玉崖的宝库里收藏着数不尽的天下珍品,连掌门都不曾见识过,不想黎长老竟舍得将自己的珍藏赠给一个无名小弟子?”
“门内弟子有需要,身为宗门长老,出手相助是理所应当,没想到这事儿竟然也传到左长老的耳朵里了。”黎渐说道。
两人说话的声音不大,恰好落在掌门耳里,掌门身形未动,余光却偏向黎渐。
察觉掌门的视线偏移,左川冷哼一声,似是对黎渐的话不屑一顾。
他自然是不会相信黎渐说的话,什么出手相助是理所应当,他一个从不管宗门事的闲散人员,平时连面都见不到,哪里在乎什么理所应当。
于是左川扬了扬声,朝掌门方向开口:“黎长老热心相助,我等自然没有二话,只不过同是入门考核,旁人都是最普通的银剑,唯一人手持通灵的名剑,这是不是对其他弟子不公平呢?”
闻言,黎渐眼尾一扬。
好家伙,果然是冲他来的。
“入门考核,各凭本事,左长老说得不错,用相同的佩剑自然是公平些。”黎渐说。
灵剑自带修为,遇敌护主,自是比普通银剑要厉害些,说是作弊不为过。
似乎就等着黎渐这句话,左川立即应声:“既然黎长老也赞同,那还请掌门做主,除去那弟子的入门资格,以示公平。”
掌门偏了偏身:“你的意思是……直接除去入门资格,不用参与此次考核了?”
“是。”左川说,“考核的规矩第一条就是不能作弊,这个弟子用通灵的宝剑参加考核,本身就是在作弊,所以也用不着再给他辩解的机会了,为了乘云宗的名声,还是直接逐出师门为好。”
掌门没应声,反倒是看向黎渐,问他:“你怎么看?”
黎渐心知左川提起此事的目的,不过是上次到长秋殿告状,却没能得到满意的答复,这才一直记恨在心。
左川与宋家关系匪浅,宋子阳在乘云宗被责罚,那就相当于是在左川自己的地盘打了他自己的脸面,他自然不会轻易放过。
但碍于掌门护着,左川也不能拿黎渐怎么样,于是便把念头动到了宣朗身上,左右这事是因宣朗而起,责罚他也是一样的。
于是黎渐应和着说:“左长老此言在理,若是用通灵宝剑作弊,那确实应该直接除去入门资格,否则旁人皆以此效仿,宗门规矩便成了摆设。”
他十分乖巧的回答,全然将自己置身事外一般,仿佛这事跟他一点关系也没有。
“你同意?”掌门略带诧异地问。
黎渐点头:“自然,宗门规矩不能破,谁也不能例外。”
听他这么说,掌门虽不理解,却也尊重他的意见。
想着,黎渐纵然再看重这个新弟子,却也是明事理的,知道以大局为重,宗门名声为先。
“行,那便按你们说的办。”掌门如是说。
他挥挥手,将这件事完全交于左川,不打算再过多插手。
左川志得意满地笑着:“没想到黎长老如此通情达理,不过这弟子既然是黎长老亲自带进乘云宗的,那便也由黎长老亲自处置吧。”
黎渐应声:“好啊。”
话音落下,段青黛刚好将考核的规矩宣布完,正回头等着掌门示意,于是黎渐从高台席位上站起身,俯视着台下一众弟子,说道:
“左川长老说,宗门考核中有弟子用通灵宝剑作弊,试图蒙混过关,通过考核。”
黎渐话一出口,所有人的目光皆落在众人之后的宣朗身上。
众所周知,宣朗有一柄绝世珍品的通灵宝剑,青山剑,而且那还是黎渐长老亲赠。
“入门考核的结果,决定着弟子们是否能够继续留在乘云宗,为了以示公平,考核时所有弟子都必须使用宗门统一发放的佩剑。倘若有人坏了规矩,试图作弊,按照门规,应当立即除去考核资格,逐出宗门。”
黎渐不紧不慢地说着,打量的目光在弟子之间流转,他没特意看向宣朗,却也知对方的目光在凝视自己。
顿了顿,黎渐又说:“现在,还请诸位将手中佩剑拔出,双手奉于身前。”
闻言,台下弟子们面面相觑,明明手持灵剑的只有宣朗一人,为何又要查他们。
弟子们不解,却也乖巧照做。
邀月台下,两排弟子齐刷刷地将随身佩剑拔出,双手捧在掌心,奉于身前,银色的剑身在日光下闪着耀眼的光。
高台之上,掌门和诸位长老忽然眉心一凛,便见黎渐微微抬手,一张符篆随手扔出,落在其中一个弟子的佩剑上。
霎时间,火花四溅,符篆在佩剑上燃烧,明光陡然变得更加耀眼,刺得弟子们都不敢睁开眼看。
待火光褪去,一柄通体红色的宝剑缓缓升空,立于邀月台上。
“看来,左川长老说得不错,确有弟子用灵剑作弊。”
黎渐看向左川,嘴角勾起浅淡笑意。
第40章 攻略40%
但那用灵剑作弊的, 不是宣朗,反倒是宋家来的弟子。
“若是我没看错,这便是宋家的镇族之宝赤鸣剑吧, 传闻此剑乃是乘云宗先祖所赠,宋家以此立身,闻名世家之列。”
赤鸣剑出鞘, 会发出雷鸣般的声响与火光, 瞬间将对手吞噬,赤鸣剑便是以此来命名的。
不过此剑认主, 乘云宗先祖赠剑之时,曾亲手设下法咒, 唯有宋家血脉才能使用, 在其他人手中,不过是一柄寻常的玄铁剑罢了。
孟长老身为剑修, 生平最爱各种佩剑, 自然也见多识广, 所以一眼便认了出来。
听他如此说, 黎渐立时开口应和:“那不知……宋家的镇族之宝如何会出现在这儿?”
为了区区一个入门考核,宋家竟也舍得将赤鸣剑掏出来,就为了送一个小弟子入乘云宗?
黎渐说话时,余光打量着左川黑沉的脸色, 他似乎是没想到宋家有此一招, 找麻烦竟然找到自己头上, 气得眼神都冷了几分。
左川瞥他一眼:“方才那剑上被下了术法,将其化为普通银剑的模样,你是如何看出来的?”
剑未出鞘,连他都未曾察觉, 不想黎渐竟然能看出那法术的伪装。
黎渐道:“区区障眼法,竟也能瞒过左长老?”
其实他根本没看出作弊的是谁,但他十分肯定,那个人一定不会是宣朗,所以黎渐才敢应和左川的为难。
左川收回视线,他才不会承认自己确实没看出来,之所以提起灵剑作弊一事,纯粹是针对宣朗去的。
但他没想到,宣朗参加考核居然没用黎渐送的青山剑?
左川转念一想:“不对,不是说宣朗的佩剑被打落山崖,拿不回来了,所以黎长老才慷慨相赠青山剑的吗?据我所知,衔器阁时至今日都未曾打开过,他的佩剑从何而来?”
邀月台下,段青黛正跟着孟长老两人盘问那作弊的弟子,众弟子皆噤了声,无人敢言语。
高台之上,掌门稳坐高位,黎渐和左川偏居其后,用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聊了起来。
黎渐偏了偏头,眼尾上扬,带了丝轻蔑的笑意,说:“宣朗没有修为,不能以气御剑,但他不能,不代表别人也不能啊。”
从崖下捡起一把佩剑而已,对黎渐来说,那不是跟勾勾手指一样简单吗?
闻言,左川突然笑了,长舒一口气坐回自己的位置上:“看来你早就做好准备了。”
为了考核万无一失,他竟然能提前为宣朗想到这么多,这还是传闻中凡事不理的黎渐吗?
倘若不是他对黎渐本就不熟悉,左川这时定要以为眼前的黎渐转了性,根本就不是原来的黎渐了。
颔首,黎渐坦然应道:“我不过是照律遵守了门规而已。”
说话间,台下段青黛也已经将那弟子制住,正等着掌门开口处置。但掌门没言语,反倒是偏头给黎渐递了个眼神,示意他亲自来。
毕竟方才他亲口答应了,这事要全权交给他们的。
黎渐点头应声,缓步踏上前来,立于高台之上,俯视着台下一众弟子,扬声宣布:
“宋卓考核作弊,除去入门资格,今日便逐出乘云宗。”
得了掌门的首肯,黎渐这话说得也更加有底气。
他不仅要处置,还要处置宋家人。
左川在一旁看着,神色满是诧异和愤慨,但他此时也不敢言语。毕竟方才是他点名道姓要让黎渐来处置的,如今不管处置的是谁,他都不能置喙。
被点到名的弟子茫然看着他佩剑上施下的法术被破除,变回原本灵剑的模样,待黎渐说完逐出乘云宗后,立时腿脚一软,整个人瘫坐在地上。
不是说……万无一失,绝对不会被发现吗?
为什么以前可以,偏偏到他这里,就被发现了呢?
但他此时什么话也说不出,只是呆呆地坐着,像是整个人被抽去了魂魄,彻底失去了希望。
乘云宗每二十年大开山门一次,收取各修仙世家前来学习修炼的弟子,能被择取入门的皆是世家中的佼佼者,或也有努力许久,只为这一日能有机会出头。
宋卓便是后者。
他本是宋家旁支,最落魄的一脉,身份低微,自是比不上宋子阳光鲜。虽有世家名头,却在族中过得还不如普通随从,从小就受宋子阳的欺负。
能有机会被选入乘云宗,是他努力了十几年的成果。
当然也是宋家稳固世家地位的棋子。
他们需要源源不断的有为青年送进乘云宗修炼,只待有一日这些弟子中有一人能勘破天机,飞升成仙,又或者修炼有成,能为宋家在仙门站稳脚跟。
所以他是宋家送到乘云宗里第数不清的棋子。
可即便如此,他也心甘情愿来,他早已做好了在乘云宗里默默修炼,大展拳脚的准备,离开宋家的桎梏,他要比宋子阳更出人头地!
却不想,连入门的机会都没有了。
考核失败,被逐出宗门,对宋家来说是奇耻大辱,被退回的弟子就会在族内彻底“消失”,沦为最低贱的仆从,再也没有出头的机会。
所以为了不被退回,宋家会在入门考核时为自己作弊,将族中最珍贵的灵剑以法术化形,变为普通银剑,帮助弟子成功通过考核。
这种法术十分奇特,就连乘云宗掌门都能骗过去,而且从来没有失手过。
所以宋卓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明明他靠着自己也一定可以成功通过考核的,他为什么偏偏听宋子阳的话,断了自己的后路呢?
宋卓被弟子带出邀月台,连辩解的机会都没有,他甚至不敢辩解,一旦他开口,那就是连带着把宋家也拉下水。
那么从今而后,宋家就休想再将弟子送进乘云宗修炼了。
作弊的人已经被揪出,一场闹剧结束,在掌门的示意下,段青黛宣布考核继续。
她将弟子们带到一块巨石之前,苍劲有力的笔触刻着“邀月台”三个大字,随即掌门抬手一挥,一道强劲的掌风打出去,猛烈的落在那块巨石上。
陡然间,便见那块巨石中间的大字消失在众人眼前,顷刻化为一个秘境入口。
这便是他们今日考核要入的秘境。
段青黛说:“考核只有一炷香的时间,在规定时间内打败秘境中的精怪,并取其内丹,回到考核台者方为成功。”
神秘莫测的秘境入口吸引着新弟子们跃跃欲试,临进之前,段青黛还是忍不住嘱咐一句:
“入门考核虽是初级精怪,但秘境之中危机四伏,诸位还是要小心为上,切记拿到内丹后要赶快出来,千万不要过多逗留。”
说完,弟子们朝段青黛微一拱手,便执起佩剑踏进秘境中去了。
按照入门时间依次入内,宣朗走在最后,直等他走进秘境后,巨石上的入口瞬间消失在视野中,又重新变回“邀月台”三个大字。
一炷香的时间很快,邀月台上所有人都在原地等着,掌门忽然起了兴致,偏身转向一旁的黎渐,问:“要不要打个赌,猜猜谁能先成功出来?”
“师兄看好谁了?”黎渐撑着身子,朝他靠了靠,说。
掌门道:“我觉得那个叫宋执渊的小弟子就不错,他的剑法颇有时渊仙君当年的风范。”
黎渐眼尾一挑,显然是对掌门的说法并不赞同。
师兄到底是年岁大了,眼神也不太好,明明宣朗才是最像时渊的,不论剑术还是根骨,就连对剑法的领悟也跟时渊当年一样,怎的掌门师兄每每都说宋执渊像时渊呢。
“师兄既然押宝宋执渊,那我就赌宣朗。”黎渐志得意满地说,“师兄若是赌输了,该如何?”
掌门想了想,说:“我若输了,长秋殿里的宝贝随你挑,但你若输了,下月白鹭洲秘境打开,我要你亲自带弟子们去试炼,如何?”
“白鹭洲秘境?”黎渐登时明白了他的目的,“师兄是想骗我当免费劳动力,陪新弟子们试炼啊。不过师兄的算盘可能要落空了,您就把长秋殿的门打开,等我随便挑吧。”
黎渐信心满满,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
拜托,他赌的可是主角,主角怎么会输呢,哪个亲妈作者会让主角输啊?
见他嘚瑟的一昂首,掌门宠溺一笑。
“静候佳音。”
……
弟子们一进入秘境后,便立时四散开来,各自寻找目标去了。
秘境之中层峦叠嶂,茂密的丛林将他们包围其中,方才还是云雾缭绕的峰顶,此刻又陡然变成翠野遍地的树林。
齐竟遥有些害怕,一直跟在宋执渊身后,时不时探出脑袋左看右看,生怕从哪里突然跳出来一只精怪偷袭他。
宋执渊安抚道:“不用担心,入门考核里的精怪都是受过训的,宗门里精心挑选,拿出来给我们练手的,一般不会伤人。”
进来之前宋执渊就已经打听过了,这个秘境中的精怪都是宗门里特意挑选等级最低,且性子温和的小怪。
且掌门早在秘境中下过结界,他们不论走多久,都只会在结界保护的范围内,绝不会触碰到结界外的其他精怪,更不会遇到避之不及的危险。
参加入门考核的弟子皆是新入门,修为低微甚至没有修为,过于凶恶的精怪他们根本对付不了,而且还可能会有性命之忧。
这一关是为了考验他们的剑法和胆量,所以自然不会难度太大。
齐竟遥缩了缩脖子:“我还从来没见过真正的妖怪长什么样。我听我爹说,妖怪都长得很丑的,尤其是魔族,个个青面獠牙,看一眼都能把人吓死。”
宣朗跟在身后,听见齐竟遥的话,脚步忽然一滞。
他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直到指尖触摸着光滑的皮肤,他才又缓缓地放下手。
宋执渊说:“修仙之人,以除妖为己任,我们本就是要与妖邪打交道的,以后你见得多了,就知道妖怪长什么样了,自然也不会再害怕。”
他专心提剑往前走,将齐竟遥和宣朗护在身后,先他们一步前去探路。
“至于魔族……魔族已经消失很久了,短时间内不会再出现,你大可放心。”
齐竟遥听着宋执渊的话,宽心不少,禁不住松了一口气。不过倒也不是宋执渊的话让他宽心,主要是有宋执渊在,他就相信自己不会有危险。
这人厉害到,就是莫名的能让人安心。
宣朗耳朵听着两人说话,眼神却在周围打量,从一进来他就察觉到了,这周围似乎有东西在打量着他们。
只是这四周密林层叠,到处都是可以掩身的地方,且精怪漂浮,四处游荡,他没有办法在不用灵力的状态下一击即中。
“嘶啦”一声,树叶在簌簌作响,宣朗压着眉眼看过去,似是捕捉到了不善的气息。
他正打算躲开宋执渊和齐竟遥两人过去瞧瞧,察觉了他的动作,宋执渊立时回过身来,说:“跟在我身后,别一个人离开,小心有危险。”
齐竟遥亦步亦趋地跟着宋执渊,打量周围的同时,也抽出空看宣朗一眼。
“就是,你还是别到处乱跑,别给我们添麻烦才好。”
宣朗迈出脚步的动作停住,又收回来,看了眼那处隐匿的气息瞬间消失,又重新跟在了宋执渊的身后。
其他弟子走得快,早已不见踪影了,三人小心翼翼地走进密林深处,眼见一路上都没有动静,齐竟遥这时已经放下了防备。
心想,跟着宋执渊肯定不会有危险,他倒也不用那么害怕。
于是,齐竟遥壮起胆子,扬剑朝一旁的灌木丛挥了一下,正幻想着自己一会儿大杀四方的样子。
霎时,灌木丛中开始抖动起来,树叶哗哗往下落了一片。
齐竟遥被吓了一大跳,赶紧收起佩剑,倒退着往后走,心里正念叨着,他什么时候这么厉害了,随便挥一下就有这么大的动静。
他刚想跟宋执渊炫耀一下,一转眼,原本紧紧跟在他身边的两人登时消失不见了。
“宋执渊?宣朗?森*晚*整*理”
周围层层叠叠的密林环绕,齐竟遥的声音喊出去,在周围转了一圈又被打了回来,仿佛四周有一个眼不见摸不着的结界,将他完全隔绝了。
齐竟遥禁不住后背一阵发凉,他瑟缩着脑袋,颤抖双手,将佩剑立在胸前,小心翼翼地往前走。
每走一步,就回一下头,四处打量,像是身后有什么东西跟着他似的,吓得他浑身发颤。
“你们去哪了呀,别吓唬我啊,我害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