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晚上, 楚烬憋了一肚子的火气。
那股气淤积在楚烬胸口,灼得他五内翻腾,像是火山下压了一团火, 却找不到一个喷发的气口。
而苏云汀却好似无事人一般,微微弯腰,将地上散落的奏折一一捡起, 重新堆叠在龙案上,他姿态优雅从容,仿佛连弯腰都是孤高的。
楚烬随手拿起最上面的一本,强迫视线在字迹工整的小字上游走, 明明所有字他都认得, 就是如何都连贯不起来, 看了半晌,目光在字迹上杀了个七进七出,文意却半点没入脑。
他烦躁地合上,又去展开下一本。
殿内的烛火烧的“噼啪”作响, 苏云汀立在一旁打了个哈欠。
苏云汀的哈欠声很轻,还夹着一丝慵懒,可这声音落在楚烬耳中格外刺耳, 与其胸腔里的火气交相呼应,如同星火溅入了油吃,“腾”地一下就窜起来了。
凭什么只许他苏云汀放火?
今夜,他偏偏也要点点灯。
念头既起, 楚烬将一摞奏折,不轻不重地压在苏云汀面前。
“苏卿,既然这么喜欢代朕理政……”楚烬一手支着下颌,一手轻轻在奏折上轻轻敲了两下, “这些,苏卿也一并代劳了吧。”
龙案上的烛火迎着楚烬邪笑的脸,唇红且齿白。
苏云汀依言抱起面前的一摞奏折,目光扫过空空荡荡的寝殿,竟然除了龙椅没有一张凳子。
不知道是楚烬故意的,还是小太监们就没做皇帝在寝殿会客的打算,整个寝宫竟然只有一张龙椅,此时正坐在楚烬的屁股底下。
难道?要他坐在楚烬腿上批?
这个念头在苏云汀脑子里一闪而过,旋即摇了摇头甩掉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
苏云汀非是不能,是不敢。
他腰疼!
真、不能再做了!
楚烬将苏云汀窘迫的模样尽收眼底,嘴角不由得向上弯曲,心里那团憋了一晚上的火,似乎稍稍消散了那么一丝丝,一种微妙的报复性快感慢慢滋生。
他玩味地轻抬脚尖,靴尖在脚下的台阶上点了点,示意苏云汀可以在台阶上批奏折。
苏云汀的目光在楚烬常服下的大腿停留了一瞬,又低头扫了一眼脚底下的台阶,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让让他又能怎么样呢?大丈夫能屈能伸!
苏云汀不再犹豫,他一撩不存在的衣摆,单膝在台阶下跪了下去,然后将怀里的奏折小心地摆在台阶之上,动作依旧从容,即使是石阶之下,仍旧是矜贵书生。
苏云汀随意地展开一章,都是些闲言碎语。
比如,冬日还未过呢,礼部就迫不及待地呈了折子,开始催春日围猎的名单了。
要么就是推举哪个贵府的千金,含蓄又热切地询问楚烬是否合眼缘,不如考虑那纳为妃嫔,充盈后宫。
左不过都是些不重要的朝事,因为真正要紧的大事,都要先拿到苏府过目,等他批完了,最后才会出现在楚烬的龙案上,走个过场。
楚烬自上而下欣赏着苏云汀的曼妙身姿。
殿内的炉火烧得正旺,苏云汀穿的轻薄,白色的里衣铺展在地砖上,如同冬日里绽放的寒梅,楚烬居高临下地看了半晌,突然走下台阶,靴尖在他屁股上不重不轻地一踹。
“苏卿,这姿势……”楚烬低笑,心中甚是窃喜,“倒是比站着的时候顺眼。”
苏云汀不以为然地巧笑:“陛下喜欢就好。”
苏云汀触感柔软,不禁让楚烬起了更大的玩味之心,他抬起脚久久未落,在苏云汀以为他还要挨上一脚时,楚烬的靴底缓缓压住了苏云汀的腰线。
带着一种慢条斯理的压迫感,慢慢往下踩。
如果说苏云汀在朝堂上是只猛虎,那他私底下就是一只温顺的猫,又懒又馋又娇气,但对楚烬是要多顺从有多顺从。
只要能贴贴,姿势有伤大雅也无妨。
苏云汀并不觉得有多羞辱,只当他是在调情,脸上洋溢着笑道:“陛下靴子的尺码,可是不小呢。”
楚烬不觉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靴子,自己的大脚刚好踩住苏云汀三尺小蛮腰,娇娇软软的,仿佛只要他稍稍一用力,就能将他的腰肢踩断。
“那不如每晚,都来替朕批折子?”即使楚烬脚下没敢真的用力,苏云汀的腰还是贴在台阶上,“反正苏相……”
“最擅长越俎代庖了。”
苏云汀腰疼,之前是酸,现在是真的疼了。
他笑眯眯仰起头,不甘示弱道:“既然陛下不愿意批,臣下次叫人将奏折直接送到臣的府上。”
楚烬脸色微不可查地变了变。
没意思。
这人都被他踩在脚底下了,还是这幅清高的模样,明明是楚烬恶趣味的姿势,自己憋得脸红心跳,苏云汀偏偏脸不红气不喘的,城墙似的脸皮要多厚有多厚,折辱他跟没折辱有什么分别?
楚烬悻悻然收回脚,俯身蹲在苏云汀面前。
指尖挑起他的下巴,声音低沉:“那朕,每晚去苏相府上,亲自盯着你批。”
那敢情好啊!
日日见,天天见,还不用他来回折腾了。
但苏云汀不能这么说,他只是顺势低了低头,唇瓣刚好吻到楚烬的掌心,“陛下日理万机,何必为这等小事劳神?”
这一吻的触感像一片羽毛,搔着他的掌心一擦。
楚烬却跟烫了手似的,迅速抽回手。
看着苏云汀亮晶晶的红唇,和掌心的温热感,心底又开始痒痒了。
但他得克制,苏云汀如今瘾癖越来越重。
迟早要纵欲过度。
楚烬心怦怦跳,慌乱地坐回龙椅上,随意地翻开一本奏折,装模作样地批,“苏相的事……朕从不嫌麻烦。”
苏云汀轻轻抬眼,这下轮到他看着楚烬的窘迫了,“陛下,奏折拿倒了。”
楚烬手忙脚乱地调过来,又想着他凭什么听苏云汀的。
“啪”地一声摔在龙案上,“苏云汀!”
苏云汀轻轻合上奏折,眼底笑莹莹,“怎好劳驾陛下,还是臣来吧。”
楚烬高高坐在龙椅上,看着台阶下单薄的身影,心里却依旧不是个滋味,是不是几番交锋之下,他又输了?
……
北境,风沙割面。
郑家的新兵招募处排起了长龙。
一个军官模样的人,高声厉呵:“一个残废也敢来凑数?滚!”
那军官面前的男人是个独臂,只是独臂也就罢了,还跛脚。只是跛脚也就罢了,他还缺了一只眼睛。
浑身上下破衣烂衫,像是逃难的乞丐。
登记官捏着鼻子,挥手如赶蝇:“郑家军不是废物收容所,滚,别挡道。”
那人没有动。
褴褛的头发下,一只如死水般的眼睛,眼底的寒芒倏地射过来。
那军爷竟然被吓的往后退了一步。
待反应过来,再要赶人走,竟然也心虚了几分。
“唏律律——”
一声凄厉的马啼声撕裂长空。
一匹黑色的战马不知为何受惊,冲破了围栏,冲着征兵处冲撞过来,见了人,猛地扬蹄而起。
“马惊了!快闪开!”人群里有人尖叫。
几名郑家军的士兵试图拦截,却被马蹄轻易地踢开。
战马毕竟是战马,都是从死人堆里练出来的。
尤其是这匹马,它是跟着杨二郎在战场上厮杀的坐骑,勇猛无敌。
“拦住它,快拦住那畜牲!”
马奔着人堆就飞奔而去,士兵们挥舞着鞭子在身后追,人群一下子就炸开了锅,慌乱四散。
征兵处毕竟都是些还没入伍的百姓,慌乱中互相推搡,尖叫声不绝于耳,有体格小的,甚至被挤倒在地,又被不知多少只脚踩过。
眼看马就要冲垮临时的募兵棚,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窜了出去,干脆利落地翻身上马,独臂拽着缰绳,粗粝的嗓子发出声音:“吁——”
那受惊的战马,竟然在原地转了两圈儿,忽然就听话般地停了下来。
此时,身后追着的士兵才气喘吁吁追上来。
“这位——”
那士兵一抬眼看见他的脸,也是一惊,但毕竟是从战场上下来的,维持着镇定问:“这位壮士,敢问壮士姓名?”
那人用一只独眼往下扫了扫,道:“杨二。”
……
宫中,楚烬的御书房只点了个昏暗的油灯。
新晋的禁军统领梁辕俯首立在一旁。
楚烬装作不经意地问:“你是何时跟着苏云汀的?”
梁辕知道楚烬的拉拢之意,本不想答,便听楚烬温和道:“不过是闲来叙话,梁统领不必拘谨,你若是真心诚意效忠苏云汀,与朕叙个话又有何妨?”
梁辕拱手,“已经有三年了。”
“也是股肱之臣了。”
梁辕不置可否的点头。
御书房内空气凝结了一瞬,楚烬专心批着奏折,也不见神色异样,当真像是闲聊而已。
过了半晌,楚烬合上一本奏折,又道:“朕听闻你是带着妻儿逃难时,被苏云汀所救?”
梁辕觉得不该与楚烬过多聊往事,但楚烬问了,他也只得再次点头。
楚烬又问:“妻儿可在京中啊?”
梁辕摇头,“不在。”
“哦,那怪可惜的。”楚烬展开下一本奏折,一边批一边道:“两地分离,许是好久不得见。”
妻儿一直是梁辕心中的痛,但他也明白,自己给苏云汀做事,若是苏云汀没能拿捏他点什么,如何能全心全意地信任他?
妻儿,就是他留在苏云汀手里的软肋。
但梁辕更清楚,一仆不侍二主。
他虽然使了些小手段才得了如今的这个位置,但若是胆敢在苏云汀眼皮子底下搞事,必定死的比沈擎还惨。
见梁辕不答,楚烬也不着急,慢慢悠悠继续道:“就算你不说,朕也知道。”
“像苏相那种人,绝不可能单靠施恩就能让你等死心塌地,想必……”楚烬突然抬头,对上梁辕心虚的双眸:“亦是,掌控有道吧?”
梁辕低下头,错过楚烬的对视。
楚烬像一个精心的狩猎者,很有耐心地循循善诱:“梁统领的儿子,今年也有弱冠了吧?”
梁辕有些摸不懂楚烬了,所说他策反吧,他只是闲聊,所说他闲聊吧,又处处不离家里人。
“嗯。”梁辕还是想和楚烬保持距离。
“正是男儿大好的年纪。”
“嗯。”
楚烬左一句,右一句闲聊半天,突然话锋陡然一转:“没想过去军中建功立业?”
梁辕心脏猛地一震,他正有此意。
郑家军正在北境征兵,他已书信一封送回家里,希望儿子可以去郑家军参加招募,日后若能建功立业,也不必日日提心吊胆提防苏云汀的拿捏。
楚烬见他脸色骤变,心中已然明了。
“梁统领不必惊慌,”楚烬收回目光,淡然一笑:“朕只是闲聊罢了。”
此时,就算梁辕再愚笨,也明白楚烬口中的“闲聊”并不是简单的闲聊了。
神经立刻紧绷起来,以免被抓到错漏。
但等了半晌,楚烬好似又真的只是闲聊,一门心思批奏折,只是有一搭没一搭的聊。
“梁统领英才,贵公子也错不了。”
“谢陛下青睐。”
“朕始终相信,虎父无犬子么。”
“谢陛下抬爱。”
“哦,对了。”楚烬微一抬眸,将毛笔落在笔山的间隙上,笑吟吟道:“若是贵公子在北境获得军功,将来给朕当个将军,如何?”
梁辕倏地跪了下来,紧绷的神经彻底绷开了,脸色煞白:“臣、臣谢陛下青眼,但臣……”
“无意背叛苏相!”
他说的斩钉截铁,毫不犹豫。
“背叛?”楚烬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轻笑出声,手指掐着笔杆轻敲龙案,每一声都似是敲在梁辕的心坎上,“朕何时让你……背叛苏云汀了?”
梁辕这才放在紧绷的神经。
楚烬收回笔杆,随意地在奏折上写写画画,低沉的声音钻入梁辕的耳膜:“朕、只是希望梁统领,做一个聪明的墙头草。”
楚烬从龙椅上下来,走到梁辕身前,伸出双手将人扶起来,眼底尽是不加掩饰的欣赏之情。
“若是起风时——”
“哪天风吹到了朕的这边,梁统领也能随风倒上一倒。”
……
苏云汀入宫的时候,刚好撞见梁辕从楚烬的书房出来。
他扫了一眼紧闭的殿门,莞尔一笑道:“这么晚了,梁统领今日当值?”
“苏相,”梁辕脸上闪过一瞬的慌乱,又强行扭转成了笑颜,俯首一礼,“今日是副统领当值,属、属下这就出宫去了。”
苏云汀轻轻地“哦”了一声,径直就要往殿里走。
见苏云汀没有细追究,梁辕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到了实处,连连拱手:“属下、告退。”
“本相听闻,”眼看错过梁辕的肩膀时,苏云汀突然顿住脚步,脸上划过一抹阴沉的笑,“梁统领的公子要去北境参军?”
虽知道此行避不开苏云汀的耳目,但乍一听到苏云汀问话,梁辕还是心下一惊,忙将准备好的说辞脱口而出:“小儿此行只为历练,必不会长久留在军中,如若苏相信得过小儿,也可留在身边做事。”
苏云汀道:“难为梁统领替本相考虑了。”
梁辕冷汗都下来了,双手顿在袖子里,没敢去擦。
见他这幅模样,苏云汀不禁思念起沈擎来,同样是不忠不诚,沈擎至少做的理直气壮,梁辕却只敢在背后使些小动作。
使小动作也就罢了,偏偏还能叫人一眼看穿。
苏云汀微微侧身,拍了拍梁辕的肩膀,道:“梁小公子是个英才,若是留在本相身边倒还埋没了,若是喜欢在军中建功立业,倒也为‘陛下’添栋梁了。”
苏云汀将“陛下”二字咬的极重,若是梁辕是个聪明点的,自然知道规规矩矩才是生存之道。
梁辕木讷地点头,似是感恩戴德道:“多谢苏相体恤。”
苏云汀瞧他这模样,似是没开窍,只好再次出言点拨:“梁统领可知道沈擎为何会死?”
“因为……”梁辕整个唇瓣都在抖,“因为沈擎不忠。”
苏云汀抚掌大笑,笑了半晌,笑声戛然而止,目光不由得凝结成了冰,“非也,本相早就知道他除了忠于本相外,还忠于太后娘娘。”
梁辕不懂苏云汀其意,有心思侧目去看苏云汀,又忍住没敢看,“属下愚笨。”
苏云汀不指望他能想清楚,既然与他说了,不如就再说细一点,“是沈擎没了自己的原则,人若是连是非曲直都可以随着主子变,那他和行尸走肉有何分别?”
梁辕还是半知半解,难道终于主子有错吗?
话已至此,苏云汀也没有更多的话要与梁辕说了,看也不再看身边的人,抬脚拾级而上,推开了楚烬的大门。
楚烬不必抬头看,都知道是苏云汀来了,“朕的那些侍卫都是摆设吗?苏相来朕这里,竟然比回家还方便?”
苏云汀解开狐皮大氅,随手丢在一旁,巧笑着就往龙案方向走,“陛下这里,难道不是臣第二个家?臣住在这里,可是不比家里少呢。”
楚烬轻嗤一声,抬眸看着大言不惭的人,道:“历来皇后都不敢说的话,放到苏相嘴里,竟然说的如此理直气壮,倒叫朕不好反驳了?”
苏云汀微微一笑,“陛下喜欢驳便驳,臣会选择性听的。”
便如苏云汀所言,楚烬的话就算进了苏云汀的耳朵里,也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他说的选择听,就是选择全都不听,苏云汀乐意听,但也不过是乐意听个响罢了。
楚烬不理他,只对着手里的奏折皱起了眉头。
倒像是有些事情,叫他犯了难。
苏云汀刚把今日的要紧事都处理了,照理来说,楚烬手里都无甚要紧事,怎的就眉头不展了?
他轻轻走到楚烬背后,双手环住楚烬的腰,脑袋耷在楚烬的肩膀上,探着头去看奏折上的内容。
待他看清,不由得笑了,“陛下,也在为一亩三分地发愁?”
每年到了春分,都要有举办农耕仪式,皇帝作为天下表率,一定要亲自示范农耕,以彰对农耕的重视。
“朕……”楚烬也不怕苏云汀笑话,垂下脸道:“没种过地。”
这实在怪不得楚烬,他纵然再不受皇帝重视,也终究是个皇子,更何况他被困在皇宫多年,直至今日踏出这座宫门的次数也屈指可数。
农耕之事?只怕是楚烬连农具都认不全。
苏云汀的胸膛贴着楚烬的后背,温热的吐息搔着楚烬耳畔,细细又养养的,“臣、教你啊。”
楚烬大喜:“你种过地?”
“嗯。”苏云汀的下颌轻轻在楚烬肩头点了点,唇边漾开浅笑道:“苏家有个庄子,臣幼年的时候在那庄子里生活,父亲在庄子旁开了个私塾授课,母亲就在庄子里耕种。”
“怎么从未听你提起?”
“很小的时候的事儿了。”幼时,苏云汀很不喜欢那个庄子,尤其不喜每年回苏府过年,总是会被苏云枭等一众兄弟姊妹围着喊“农村来的土包子”。
后来陛下招父亲归京教皇子们读书,他们才举家搬回到苏府住下,苏云汀高兴地几个晚上都睡不着觉。
他终于不是农村的土包子,从此也是城里的人儿了。
他那时不懂,母亲为何一直反对父亲归京。
明明城里什么都好,回城里有下人们轮番伺候着,有一帮人围着他喊“苏公子”,母亲不必事事躬亲,也不必日日耕地操劳,怎么就不懂得享福呢?
现在苏云汀懂了,以他父亲的执拗性子,京城这种地方容不下他。
初入京城的苏云汀,简直是乱花渐欲迷人眼,他爱惨了京城,有他在乡下一辈子也接触不到的新鲜事,和在乡下一辈子也遇不到的楚烬,在京城的每一天,苏云汀都是在期盼中醒来。
直到——
父亲获罪而死,母亲郁郁而终。
归京这条路,终于成了他父母的断头路。
楚烬将笔落在笔山里,单手伸出一只手从后脖颈环住苏云汀,转头在唇瓣上轻轻一吻,“那就有劳苏相了。”
烛光下,苏云汀的肌肤依旧白如初雪,仿佛是未经受过风霜的,楚烬如何看,都不像是庄子里能养出来的矜贵公子,倒比江南水乡里的姑娘更水灵些。
楚烬有些犹疑:“你当真没骗朕?种过地?”
苏云汀闻言,眼底漾开一抹灿烂的笑,唇贴紧了楚烬的耳朵,轻声问:“陛下可知……种田前第一步是什么?”
楚烬对种田一无所知,摇摇头。
“这第一步……”苏云汀声音绵软,似是小猫爪轻轻挠,“便是要松土。”
苏云汀握住楚烬的手,引领着他那只粗粝的指腹,在自己温热的腰上摸了摸,“陛下觉得,臣这方土,可还松软适宜?”
楚烬哪经得起苏云汀的撩拨,几乎是瞬间双耳倏潮红,下意识就要收回手,手腕却被苏云汀牢牢攥住。
“这第二步,就是下种。”苏云汀眼睛笑眯眯的,白白净净的脸上竟然没有半点红晕,好似真的就单是在聊农耕。
“陛下可想好下什么种子了吗?”
“什……么?”
苏云汀作势就坐在楚烬腿上,绵软的身子就往火热的胸膛上贴,“江南水乡气候温热,最适合种稻谷了,臣以为陛下该选稻谷种。”
楚烬都差点要脱衣服了,苏云汀又转回农耕了。
他咬咬牙道:“朕那块地是旱地。”
“旱地好啊!”苏云汀气息微乱,一点点引着楚烬也乱了,“旱地第三步,便是要浇水灌溉了。”
御书房内的烛火摇曳,晃了晃苏云汀妖媚的脸。
“如、如何……灌溉?”
苏云汀道:“灌溉,我以为陛下最会了。”
楚烬眸色愈发深了,理智眼看就在崩塌的边缘,“你——”
楚烬越不禁逗,苏云汀眼睛就越笑越深,不依不饶道:“譬如臣这块田,陛下已经好几日未曾耕种了,臣日日盼陛下……不吝雨露。”
最后几个字钻进楚烬耳中,成了压垮他理智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一把将苏云汀拦腰抱起,闷着头就往里间走,苏云汀低呼一声双臂交缠在他脖颈,眼中尽是得逞的笑。
“苏相如此倾囊相授,朕若还学不会……”楚烬将人压进棉被里,声音已经被火气堵了嗓子,发出又哑又塞的声音:“岂不是,愧对苏相辛勤教诲?”
话音刚落,灼热的吻就铺天盖地落下来。
不是以往的压榨,而是近乎于癫狂的肆无忌惮,像天空中骤然席卷天地的狂风骤雨,刚才还在迎风招展的禾苗,瞬间就被汹涌的大雨浇灌得彻彻底底。
最后只能无力地弯下纤弱腰,在风雨中瑟瑟摇曳。
“陛下……”
苏云汀一染上情欲,早就没了先前挑衅的游刃有余,只剩下几个破碎的音节。
他眼尾瑰红,硬是被吻得上气不接下气,眼眶顿时兜不住泪水,瞬间溢了出来。
楚烬喘着粗气抬头,看到苏云汀赤红的眼睛闪着泪,几乎是本能地俯身吻去泪珠,“方才……苏相撩火的时候,没想过火会烧的这般旺吗?”
“阿烬。”苏云汀道。
“在。”
苏云汀墨发凌乱,铺在明黄的锦被上,他伸出一只手指,从楚烬的眉眼开始轻抚,一点点划向阴湿的唇瓣,“阿烬,便只有这张嘴厉害吗?”
此言一出,如同在熊熊烈火上浇了一瓢油。
楚烬猛地擒住苏云汀那只作乱的手,将其牢牢按在枕边,从唇齿边挤出一句话:“苏相,也不过只有这张嘴厉害罢了。”
楚烬一直觉得苏云汀是他的劫数,苏云汀只稍稍用一下手腕,他的理智就溃不成军了。
但同样,楚烬也是苏云汀的劫数,纵然苏云汀再孤高,再逞能嘴硬,也总会最先败下阵来。
楚烬掐着他腰笑:“再一次?”
苏云汀闻言,宛若受惊的鱼,翻身便向往床榻里躲,被楚烬猛地拽回来,“苏相怎么只会逃呢?”
苏云汀眼含热泪,“陛下,一次够了。”
楚烬低笑,指尖顺着苏云汀脖颈往下滑,感受着指尖下肌肤的战栗,“苏相可真是薄情,床上热情地叫‘阿烬’,床下就要翻脸叫‘陛下’了。”
“阿、烬……”
楚烬得逞地大笑,一把抓着苏云汀狠狠按下,“朕知道了,苏相又想要了。”
苏云汀暗叹楚烬卑鄙,竟然不经意间落了圈套。
“王八蛋,牛都没你勤恳。”苏云汀张口便骂。
“苏相教朕农耕,朕也要身体力行,好好学学这勤勤恳恳的耕牛,提前感受一番。”楚烬声音匀称,甚至连呼吸都没乱。
“阿烬,阿烬。”
“够了。”
“不要了。”
楚烬哪能轻易放过苏云汀,变本加厉地折腾他。
直到,苏云汀累的瘫软在床上。
楚烬才靠在墙壁傻呵呵地乐,“苏相,朕可是学会了?”
苏云汀回了他一脚,然后就懒得再动了。
楚烬倒是很有精力,他赤着脚下床,从龙案上取了笔墨过来,塞到苏云汀手中道:“画给朕。”
苏云汀抬眸,“什么?”
楚烬道:“把农耕的工具画给朕瞧瞧。”
接过毛笔,苏云汀趴在床上画,没一会儿,一个农具便跃然展在眼前,“这个叫犁。”
楚烬接过来,藉着烛光仔细看了看,只觉得那弯曲的形状陌生又新奇,问:“做什么用的?”
苏云汀拍了拍楚烬的腰,邪恶一笑:“牛耕地,便是要拉着犁耙跑。”
楚烬先是一怔,随即恍然,俯身逼近,“那朕方才岂不是白跑了?要不……”
“再来一次?”
苏云汀心头一跳,赶紧将纸张翻了新的一页,迅速在纸上勾勒出另一个简洁的图形,“这个叫、耧车。”
楚烬皱眉再看,只见画上的耧车三足鼎立,造型很是奇特,又勾起楚烬的好奇心来,挑眉问:“这又是做什么的?”
“播种。”苏云汀这次说的简洁,生怕楚烬又联想到别处去。
但刚刚已经被苏云汀诱导过了,楚烬很容易就联想到别处去,“哦,可惜朕的种子,终究长不出参天大树。”
“可惜了。”楚烬摇头浅笑。
苏云汀不敢耽搁,继续画,这次苏云汀画得久,每一个横梁都画的精细,楚烬不禁看得入了迷。
“这又是什么?”楚烬不自觉倾身,“朕从未见过如此精密的机械。”
笔尖在最后一处轻轻一顿,苏云汀抬眸:“此乃,龙骨水车。”
楚烬抢答道:“灌溉用的?”
“正是。”苏云汀指着龙骨车的脚踏板,讲解道:“此处可人力脚踏,水就会顺着龙骨一点点被传送到田地。”
楚烬一拍大腿,惊叫道:“妙极,世上怎会有如此聪明之人,这龙骨水车,简直就是鬼斧神工。”
他倏地看向苏云汀,目光炙热:“你可知这是何人所创?朕要重重嘉奖他。”
苏云汀眼底泛起温柔的笑意,“乃是农家世代智慧的结晶。”
楚烬眼底似有些失落,旋即又想到,如今农家都用上了这般先进的农具,心里顿感欣慰,“朕一直以为,农民耕作甚是劳苦,竟没想到有这般趁手的工具,朕心甚慰。”
苏云汀目光暗淡下来,“并非所有农户都能用上。”
他又翻了一页,在纸上涂涂画画,这次画的很简单,只有一个尖尖的头,和一个长长的把。
苏云汀抬头道:“这个叫锄头。”
楚烬也低头去看,这个“锄头”比之前苏云汀画的所有都简单,甚至不能称之为简单,简直就像是随手一图。
苏云汀慢条斯理道:“并不是所有人家都有牛的,没有牛的人家在春分时,就要用锄头松土。”
“这要松多久?”
苏云汀答:“没日没夜,总会松完的。”
楚烬又问:“那播种呢?播种他们用什么?你画给朕。”
苏云汀持着笔杆一动未动,楚烬看着着急,道:“怎么不画?”
“因为没有。”苏云汀的声音清清冷冷的,“没有播种工具,更多的人只是人力一个坑一个坑的点种子。”
楚烬急切又问:“那灌溉呢?”
“一个桶,一只瓢,而已。”
楚烬颓然地坐在床边,半晌才挤出一句话:“那你为何要画那些精妙的农具给朕?”
苏云汀道:“因为,陛下用这些耕作。”
原以为皇帝亲耕,是为了体验农民的辛苦,亲身力行为万民表率,却没想到,皇帝的疾苦和民间的疾苦,根本就不在一个量级。
他这里哪叫疾苦?这叫做做样子。
一亩三分地,只需要皇帝走个过场,剩下的耕作全由专门的人打理,只等着丰收时,再昭告天下。
楚烬猛地抬头,对上苏云汀的眼睛道:“你教朕用锄头吧。”
……
楚烬说学锄头,竟真的就日日去后院挥锄头了。
春寒料峭,院子里的土还没全部化冻,楚烬的力气虽大,一锄头下去却只在冻土上留下一道白印儿。
震得他虎口发麻。
楚烬也不懂,只以为耕地也是这般硬,只得更卖力的练习,一连练习了十几日,楚烬终于摸准了门道,腰腹发力,锄头划出一道利落的弧线,冻土“咔”地一声裂开一道深痕。
就这般勇猛的力气,真等到了春分耕地,还不要将地里的土都掀飞了出去?
楚烬拄着锄头喘气,“如何?”
苏云汀在一旁看着“咯咯”笑,也不纠正他,“甚好,陛下方才那一动作干净利落,力道千钧,令臣心驰神往。”
楚烬怔了半晌,只觉得苏云汀没憋什么好屁。
但此时毕竟用人朝前,只得好言好语道:“朕做的不对?”
苏云汀终于舍得从一旁的石头上下来,从背后环住楚烬,双手搭在楚烬的手腕上,手把手示范道:“陛下的锄头落下去,要的是破土而不飞土。”
楚烬铮铮地看着交叠的双手,心头似忽地被轻轻挠了一下。
“好比昨夜……”苏云汀的气息温热,“陛下若只用蛮力,臣这腰肢,早就散架了。”
“苏云汀——”
“臣在。”
楚烬耳根子一热,反扣住苏云汀的手腕,“你再戏弄朕?”
“陛下这是说哪里的话?臣岂敢?”苏云汀嘴上虽说着“岂敢”,脸上却掩饰不住地笑意。
笑意刺激着楚烬的神经,他丢在锄头,双手一拖就将苏云汀夹在臂弯中,抬步就往寝殿走。
“陛下,莫要叫人撞见。”
“怕甚?”楚烬不以为然,他甚至恨不得叫全天下都知道,苏云汀是他的床上臣才好,免得又给他胡乱地塞女子,“难道苏相怕被人撞见?”
“总归是不雅的……”
楚烬轻嗤一声:“苏相也知道什么是不雅吗?勾引朕的时候,怎么不提不雅?”
苏云汀旋即闭了嘴。
又过了几日,楚烬开始学习播种了。
这一次,苏云汀尽心尽力,亲自示范,“播种,重点是要选择最优的种子,然后对准洞口点进去,记着不能点歪了,否则一切都是徒劳,白白浪费了上好的种子”
楚烬有心思学,只是越听越不对劲,总觉得苏云汀在暗示他什么,撩得他心头起火。
“播种要注意的是……”
话音未落,楚烬已上前一步,不由分说地将苏云汀打横抱走了。
手里的种子撒了一地,纯属浪费了。
等再过了几日,楚烬又要学灌溉了。
苏云汀听闻此噩耗,掉头就跑,爱跟谁学跟谁学去,老子不伺候了。
他腰疼!
如此练习了半个月,楚烬的耕作技术大有所成。
他果真摒弃了那些更便捷的农具,坚持用最古老的方式耕作,并不是新的东西不好,而是农民用不起。
苏云汀隔着老远看着楚烬劳作的背影,此时的楚烬褪去了龙袍的威严,沾染了泥土,他似乎突然明白了他母亲的选择。
如此,和自己所爱的人,在农家院里相守一辈子。
似乎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楚烬一脚深一脚浅,用最笨拙的锄头认真的翻地,微风一吹,苏云汀似乎还能闻到楚烬翻动的泥土的芬芳。
楚烬自顾自翻完一垄,额角沁出细密的汗珠,他扶着锄头转头去看苏云汀。
只见他在树荫下乘凉,当下便觉得是不是他太悠闲了?
楚烬脸上漾出一抹坏笑,他朝着苏云汀招招手,喊道:“苏相,该你了。”
苏云汀浑身一滞,猛地抬头,见到楚烬一连的邪笑,当即就想骂人了。
王八蛋,早不告诉他,怎么还有这个环节啊?——
作者有话说:——
芜湖~~让我看看你们都在不在呀?
不在我是要哭的[爆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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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春耕过后, 便是一年一度最重要的春猎了。
皇家猎场粉白的樱花开得正艳,偶有花瓣落在贵女们的发顶,为他们添了姿彩。
高台之上, 郑太后俯瞰着场中姹紫嫣红,如同欣赏自个儿院子里的娇花儿,个个都美艳动人, 但左瞧瞧,右瞧瞧,还是自己家的侄女最出众。
往年的春猎来不了这么多人。
因着要给楚烬选妃,世家名门个个削尖了脑袋往里送闺女, 盼着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至于宫中到底是幸福堆, 还是火坑。
压根就没人在意。
楚烬今日穿了一身墨金色的骑装, 身下的血红色的汗血宝马神俊非常,他策马掠过樱花林,马蹄溅起落花,惹的一阵惊呼。
骏马穿过樱花林, 楚烬突然勒住缰绳,停在一个粉衣少女身前。
那粉衣少女娇羞一笑,连忙凑到楚烬跟前, 附耳轻声说了什么,继而脸泛红韵,害羞地垂下头。
这一幕落在郑太后眼睛里,她转身去拉苏云汀的手, 笑容全堆在脸上,“苏相,你快瞧瞧,我们沅芷和楚烬可真般配。”
苏云汀一抬头, 正撞见楚烬伸手折下一旁开的最盛的樱花,轻轻簪在少女的墨发间,含笑低语:“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与沅芷妹妹正相配。”
郑沅芷以手触花,微微含笑,“谢谢表哥。”
苏云汀一袭白衣未着装饰,在满堂华彩之中,清冷地显得格格不入,清隽的脸上看不出喜怒,淡淡应:“太后娘娘的眼光自然是好的。”
整个春猎,所有的目光皆系在楚烬身上。
这一番动作,引起了不小的骚动,身后的太妃连忙跟着附和道:“是啊!好一对璧人。”
“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苏云汀袖子下的手狠攥在一起,他力气不大,却捏到指节泛白。
郎才女貌?
郎才为什么要配女貌?
难道,就不能配他这个恶毒的丞相吗?
还,天作之合?天公不作美的事儿还少吗?他不照样将天给翻了个个吗?好一个傀儡皇帝,竟然公然敢给他上眼药?
既如此,就不要怪他不客气了。
苏云汀缓缓松开拳头,突然起身对下面立着的礼部官员吩咐道:“此次春猎,既然是为了陛下选妃而办,那便劳烦几位官员,将陛下这次春猎都接触过哪些贵女都记录在册,以便日后择选。”
苏云汀的声音不大也不小,刚好够让在场的绝大多数人听得清楚了。
“下官……下官遵命。”礼部官员不敢怠慢,连忙取了花名册来。
此言一出,满场的贵女先是一静。
旋即便炸开了锅,这便是定了规矩,若是哪家贵女没出现在礼部的花名册上,便是在妃嫔的择选中失了先机,甚至是没了希望。
这如何使的?
方才还只是艳羡的目光,立刻尽数化为了行动。
只一瞬,楚烬便被莺莺燕燕包围了。
“陛下,”一个矫揉造作的声音率先响起,“沅芷妹妹发间的樱花可真好看,您看臣女的鬓边,还空空如也呢……”
郑沅芷不甘心,眉目间瞬间浮起几分矜傲,她距离楚烬最近,一把挽住他的胳膊,语带娇嗔:“表哥说,你说是臣女好看,还是……”她脸颊绯红,“臣女头上的樱花更好看?”
其它人也不甘示弱,“陛下,您瞧那边的落花可真漂亮,不如同臣女一起去欣赏?”
“陛下……”
“陛下!”
莺声燕语,此起彼伏,楚烬在淹没前,抬头朝着苏云汀的方向扫了一眼。
四目相对,楚烬气得牙痒痒,苏云汀则是浅笑着,宛如霁月清风,飘飘入仙。
方才还气定神闲的郑太后,气得指甲扣入椅子扶手。
原本是郑沅芷一人独领风骚的场面,被苏云汀轻飘飘一句话,就变成了菜市场的争抢。
苏相,果然好手段!
奈何,苏云汀全当看不见,悠悠坐回座位上,侧着颜对郑太后微微一笑:“皇帝嘛,后宫合该热闹一点才好。”
郑太后强压下心中的愤恨,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苏相,当真是用心良苦啊!”
“臣、分内之事。”苏云汀笑得淡然。
但内心深处,早已翻涌成惊涛骇浪。
有那么一瞬间,苏云汀脑子里甚至不是吃醋,而是……
或许,他可以终身不娶妻,可楚烬怎么办?
他是一国的皇帝,立后、生子,将是以后绕不开的辩题,难道真的有一天,要眼睁睁看着楚烬大婚,生子?然后渐行渐远?
苏云汀不敢再往下想了,心脏已然痛得不敢呼吸。
“好了。”
郑太后的声音自高台上落下来,声音透过稀疏的樱花林,压过了全场的窃窃私语:“既然是春猎,如何能没有彩头呢?”
她招招手,便有一名内侍应声上前,手里捧着一个精致的盒子,盒子缓缓在众人面前敞开。
“哀家,准备了上好的彩头。”
待看清盒子里的“彩头”后,楚烬和苏云汀脸上双双变了颜色,那套冠头并非凡品,而是出嫁时的女子的凤冠,上赤金点翠,珠玉莹润。
其它人或许不认识,但苏云汀再认识不过了。
那是林妃册封时所带的冠头。
宫中有素有规矩,皇帝赏赐之物,人死后当由内务府收回库房,而今后宫之中无皇后,自然由郑太后做主,她在库房里拿出什么都不足为奇。
但,偏偏是这套。
以前,林妃还不是妃时,他和楚烬时常挨欺负,这样的日子大概过了有四五年,倒也不觉得有什么,相互扶持着,日子也就过了。
后来……
苏云汀的父亲,因不当言论被先皇处以极刑。
再回学堂时,苏云汀便不再站在楚烬一边,而是他的对立面。
这样的日子,楚烬熬了整整一百零八个日夜。
直到三个半月后,也是如今天一般的春猎。
先皇突发奇想考究皇子们的治国理念,其它皇子皆是论调平平,直到楚烬说出自己心中的那套皇权至上理论,赢得了满堂彩。
冰冷、残忍、弑杀,和先皇如出一辙。
将苏夫子曾经教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了。
正是因为楚烬冰冷的理论,林妃才母凭子贵,得皇帝赏了这么一套冠头,册封为妃。
苏云汀抬眸看向高台上的郑太后,郑太后也正巧垂眸看他,二人目光短暂相接,苏云汀就明白了郑太后的用意,她是在提醒他。
他和楚烬,永远不是一路人。
只有世家和世家,才能站在同一侧。
苏云汀脸上并未作出不同的颜色,素白衣袍在风中翻飞,他目光扫过跑马场的热闹,寡淡如水。
下头,跑马正热烈地开始了。
“苏相不如猜一猜,今日这彩头,能花落谁家?”郑太后微微侧颜问。
苏云汀未答,而是轻嗤嘴角转了话题:“太后娘娘这样挺没意思的。”
“哀家倒是觉得,皇帝志在必得呢。”二人各说各话。
跑马场上,楚烬一身骑装,英姿飒爽。
而金色的冠头就摆在跑马场最显眼的地方,在阳光的折射下熠熠生辉。
皇帝亲自跑马,谁敢与他争?
“得了又如何?见不得光的手段罢了。”苏云汀意有所指,无论是从前第一次得,还是今日再得,他楚烬敢说一句问心无愧?
锣声骤响!
果然,楚烬一骑绝尘。
将身后的一众人远远甩在身后。
先前,苏云汀与郑太后说正事,郑太后却只与他说跑马,待苏云汀与她说跑马,她却自己转话题聊正事:“哀家不过是提醒苏相,我们才是一路人,你再与皇帝走的亲近,他也毕竟是个外人,苏相可要分得清楚才好。”
苏云汀微微侧过头,眼睛里是不加掩饰的冰冷,“太后娘娘,您一个妇道人家,只管管好后宫事便可,至于前朝之事……”
“您还是少操心为好。”苏云汀说罢,便不再施舍眼神给她,自顾自盯着跑马场上的人影。
“苏云汀,”郑太后也不虚伪客套了,撕开伪装的雍容,道:“你一次两次在哀家面前演戏,又是示弱,又是跪雪地,你究竟意欲何为?”
“演戏?”苏云汀嘴角勾着极淡的笑,“娘娘不是获利颇丰吗?演一次戏,太后娘娘既杀了人,又得了十万兵权,这买卖,里外里都是郑家赚了。”
郑太后眼底漫上血色,“哀家需要拿沈郎的命换这笔买卖?”
这也正是郑太后不解的地方,苏云汀明明不怕她,为何一次次在她面前伏低?
苏云汀脸上笑容寡淡,“怪只怪太后娘娘太心急,若没有那三杯合欢酒,臣或许还愿意多留沈擎一段时日,也未尝不可。”
郑太后目光俱裂,几乎是从胸腔里发出来的低吼:“苏云汀——”
“不如……”苏云汀却不急不缓,将话题转回到跑马场,云淡风轻道:“臣跟太后娘娘打个赌,赌这套冠头的最终归属吧?”
郑太后没心思跟他打赌,“苏云汀,你未免太自信了,郑家毕竟手握三十万大军,你就不怕……”
“怕啊!”苏云汀佯装受惊,但脸上的笑意一瞬间敛尽,待转头寒芒再放:“三十万大军,郑太后有没有算过,这里面有多少是杨家旧部?”
“你郑家若镇守国门也就罢了……”
“若是造反,还能号令几个人啊?”
郑太后狠狠攥紧拳头,修长的指甲套按在掌心,根根断裂。
狠话撂过了,苏云汀冰冷的容颜重新焕发了生机,郑太后一瞬的恍惚,以为自己方才看错了般。
“只要郑家安分守己,郑将军想要的兵权,和您想要的尊荣,臣都双手奉上。”
“臣见了您,照样行大礼,后宫也永远以您为尊。”
“合则两利,分则俱伤。”
“太后娘娘要清楚,楚烬他毕竟是个外人,咱们才是一路人。”苏云汀将郑太后的原话奉上。
跑马场的比赛进了最后一圈儿,锣鼓被敲得震天响。
一骑黑衣,率先冲破了终点——
作者有话说:曾经有人跟我说,入v前和入v后是两批读者,但我看到了评论区我眼熟的读者们都在,一个都不少,我感觉我拥有世界上最好的读者[让我康康]
还有许多默默追更的读者,感谢大家的支持[亲亲]
——
由于这本成绩不是特别理想,出于冲夹子的考虑,这篇更完可能会断更一天,后续会加更哒!
作者坑品很好,不会弃更哒[撒花]
第28章
一场跑马下来, 楚烬身边围满了谄媚之臣。
这些人,昔日没少在朝堂上跟他对着干,现在又厚着脸皮恭维, 恨不得把自家的女眷一股脑都塞到楚烬床上,以此来换一个锦绣前程。
楚烬冷眼扫过这群人,心底甚至生出了比朝堂上更加厌恶的情愫, 人一旦有了贪慕权势念想,就跟苏云汀的丑恶嘴脸一个模样。
当年,苏云汀也是这么忍着恶心,在他父皇面前宣誓效忠的吧?
想必, 他父皇临终前, 见到持刀相向的苏云汀, 也该后悔自己养虎为患吧?
活该!
自己种的因,苦果就该自己吞。
正在楚烬漫无天际地乱想时,郑沅芷被几个姑娘簇拥着挤进了人群,见到楚烬忽地脸颊绯红, 作势就要往回钻,被姑娘们怂恿着,只能羞羞答答递过去一块锦帕, “表哥,擦擦汗。”
楚烬扫了眼绣着鸳鸯的锦帕,没有伸手接,只道:“多谢表妹, 朕不热。”
逢场作戏也就罢了,若收了女孩子家的手帕,若日后被苏云汀瞧见……
要吃味的。
郑沅芷的手晾在空气中半晌,尴尬地收了回来, 双手交织在袖子下,几乎将锦帕撕碎。
楚烬没再看她,心思全都丢在了胜负欲上。
“可还有谁不服?”楚烬扫过一众人,一脸洋溢:“若没有,朕可要夺了这魁首……”
话音未落,高台之上,一个声音轻飘飘传过来。
“臣、不服。”
众人寻声望去,但见苏云汀自高台上缓步而下,春风卷起樱花瓣掠过他素白的衣摆,却未曾沾染,竟似人从天上来,不染凡尘一般。
他就这般行至楚烬面前,众人皆主动让出一条路。
众臣见君臣二人针锋相对惯了,也跟着起哄:“苏相与陛下斗一场,输赢才是我朝跑马的真正实力。”
“陛下勇猛,除了苏相就是我们最后的希望了。”
“是啊!若论能与陛下争锋的,除了苏相还能有谁?”
他们甚至都不知道,苏云汀不擅骑射。
“陛下,”苏云汀淡淡开口,声音淡得如同林间的薄雾,“可敢应战?”
一句话,轻飘飘掷下。
将楚烬架在众目睽睽的火上,若不应战,便是露了帝王的怯,若应战……
楚烬扫了一眼苏云汀纤细的手腕。
苏云汀,他勒得住缰绳吗?
“苏相,要战便战。”楚烬微微踏前一步,拉近了二人的距离,微微低头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附耳道:“要闹回去闹,跑马可不是闹着玩的,再伤着你。”
苏云汀眼皮未抬,警告落在他耳朵里,不过是耳边的一阵风,从小丫鬟手中接过马鞭,转身便去马舍挑马了。
楚烬盯着那白净的后颈,心头火起。
打小就爱逞能,跟谁学的呢?
除了苏夫子的课,他不得不多听多学以外,骑射简直烂的一匹,就那小胳膊小腿的,夹得住马肚子吗?拽得住马的缰绳吗?
楚烬兀自在心底骂了一阵儿,还是抬步跟了上去,他替苏云汀扫过一整个马圈英姿勃发的骏马,最后指了指边上的一匹小马崽,道:“选那匹,那匹温顺,不容易受伤。”
苏云汀扫了眼那匹“未成年”的马,没好气道:“不想让臣赢,陛下大可直说。”
楚烬不接他的话,一把拉了苏云汀道:“朕知道你心中有气,大可留到晚上私下算,如此众目睽睽之下,朕不好轻易放水……”
苏云汀折起马鞭,指了指楚烬的鼻子道:“君子之争。”
跟着“君子之争”的下一句,就该是“当舍命陪之”了。
楚烬不禁想起那日雪夜里跪着的苏云汀,纸糊一样的身子,好似一碰都要碎,竟然还大言不惭地跟他说“君子之争”。
君子之争,就君子之争。
笑话!他要不是怕苏云汀从马背上掉下来,会在乎他的君子之争?
心里虽如此想着,楚烬还想要再劝,就见苏云汀随意地点了一匹马,转身跟着马童走了。
楚烬用力攥了攥马鞭,气不打一处来。
苏云汀虽不懂赛马,但他懂如何拿捏楚烬。
比试一开始,众人就发现楚烬没了上场的气势了,虽也是跑马,只是这马一直跑在苏云汀前后,既不落后于他,也不敢超太前。
束手束脚,和他这个傀儡皇帝正相配。
锣声骤响,一场比试也接近了尾声。
苏云汀毕竟是从冬日里磋磨过的破败身子,几圈下来便觉得已经脱力了,冷汗自他的鬓边滑落,苏云汀死死咬住下唇,脸色惨白。
楚烬没敢跑太远,一回头,便见苏云汀的小腿抖得厉害,登时也是心下一惊,脸瞬间跟着白了一寸。
他连忙勒住缰绳,就要掉头。
不掉头也还好,偏偏楚烬这么一掉头迎着苏云汀的马就去了,苏云汀猝不及防吓了一跳,双手一抖,缰绳就抓不住了。
“小心——”
楚烬脸上顿时没了颜色,翻身下马。
他倒也没特意练过身手,好在动作足够快,赶在苏云汀栽到地下前,将人稳稳接住。
心脏有那么一瞬,就要跳出嗓子眼了。
抱着苏云汀怔愣了半晌,仍旧心有余悸。
一群内侍乌泱冲上前,将二人团团围住,苏云汀拍拍楚烬的肩膀,示意他将自己放下来,“多谢陛下,臣无碍。”
此时,楚烬的脸都已经彻底白了。
因着在场的人太多不好发作,只得先将苏云汀放下来。
这是一场很小的插曲,本无伤大雅,倒是难为住了掌赛的官员。
这到底算谁赢啊?
也没人敢问还要不要再来一次,况且,苏云汀都从马上摔下来了,也不可能再跑一次了。
几个官员大眼瞪小眼半晌,左商量右商量,最后按照马过线的时间做了定夺,苏云汀的马转头跑回了马圈,倒是楚烬的马却慢慢悠悠过了线。
所以,最后楚烬赢得了那套冠头。
小裴替楚烬收了那套冠头,刚要上前询问如何安置,便见楚烬大老远朝着他摆了摆手,他伺候楚烬久了,知道楚烬的意思是不叫他端过去。
只好先收到楚烬的营帐里了。
热闹没凑成,自己倒成了热闹,苏云汀悻悻然往回走,身后楚烬突然贴上来,厉声道:“苏云汀,你若再敢玩命,以后就……”
“就如何?”
楚烬憋了半晌,把自个脸都憋红了,才挤出来一句话:“就莫要来爬朕的床了。”
苏云汀本还想反驳一下,但这句话堵得他又反驳不了,最后只将所有的话咽下去,化作一句“知道了”。
楚烬没叫苏云汀瞧见那套冠头,苏云汀也懒得再去看,转头进了营帐。
苏晏跟着他进来,阴侧侧地站在营帐口望着他。
苏云汀被他看得浑身发毛,回头冷冷瞧了苏晏一眼,道:“还有事?”
苏晏就等他问呢,满肚子的话跟往外倒豆子似的,噼里啪啦道:“您会骑马吗?能夹的紧马肚子吗?就逞能跟人家去赛马?您再逞能,早晚要摔死您。”
骂人还带敬语,可真文明。
苏云汀也不理会他,径自躺在床上喘着粗气。
“都多大个人了,怎么还跟人置气,那冠头瞧着也就稀松平常,您要啥样的没有?跟陛下抢个冠头做什么?”苏晏一边唠叨,一边替苏云汀找了一身干净的衣服,丢在他身上,皱眉道:“换上,您那套都汗湿了,免得夜里的风一吹,你又要着凉了。”
见苏云汀没动,他又止不住还要唠叨:“您就算不心疼您自个的身体,也心疼心疼我吧,一个冬天您说说您生了多少场的病,哪次不是我伺候着您?再说,您自己病着不知道,你病时有多让人不省心,猎场风大……”
苏云汀今日没心情和他斗嘴皮子,一个眼神扫的他禁了声,“去拿酒来。”
“就您那身子骨,还喝……”
酒?
“酒”字被苏晏吞了,他也就敢在苏云汀心情好的时候唠叨,现在的眼神明显是要杀人了,再说下去,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犹豫半晌,苏晏还是老老实实下去拿酒了。
苏云汀是个好脾气的人,但越是好脾气,发起火来越吓人。
即便苏晏伺候苏云汀这么久,也极少见到他真的动怒,只是突如其来的怒气叫苏晏摸不着头脑。
方才不还逞能跟人赛马吗?难道是摔到脑子了?
其实,连苏云汀自己也说不清,他为何就突然生气了。
或许是看着那套冠头,睹物念起了以往的旧事,又或许是见群臣挤破脑袋往宫里送人,思及以后楚烬早晚要立后,心里总不是滋味。
太后属意郑沅芷为后,楚烬的态度又很暧昧。
他难道真的要什么都不做,眼看着楚烬迎娶郑沅芷为后吗?
苏云汀猛地灌了一口酒,辛辣的酒甚至都没来得及在口腔里逗留,就尽数灌进了喉咙里。
“楚烬,你个王八蛋!”
打小就是个倔强的王八蛋,长大了,还是个会气人的王八蛋。
几大口烈酒进肚,苏云汀呛得眼泪都出来了,“一个破冠头,又不值钱,你个王八蛋最好拿回去供着,以后一睁眼就能想起自己做过的王八蛋的事儿。”
“呵呵……”
“父亲最得意的门生,书都读到狗肚子里了。”
苏云汀边骂边喝,没一会儿一坛子酒就见底了。
“苏晏,拿酒来。”
一坛饮尽,空坛在地上咕噜噜地滚,“苏晏,拿酒来。”
“苏晏,你他娘的能不能别一坛子一坛子的挤,我苏府买不起酒了是吗?”
苏晏咬咬唇,转身去取酒了。
待楚烬散了晚宴,赶到苏云汀的营帐时,乍一掀开帐篷帘子,一股子酒气扑面而来。
苏云汀歪在狼皮褥子上,脚边滚着七八个空酒坛,素白的衣襟上浸透了酒液。
依着楚烬对苏云汀的了解,他也就是三坛酒的量,现在脚底下滚着七八个空坛,那么苏云汀喝的已经是认不清楚人的情况了。
苏云汀抬头看了看面前的一道黑影,脱口就骂:“滚。”
真粗鲁,也不知道是骂的谁?——
作者有话说:虽然夹子惨淡收场了,但属于苏丞相和小皇帝的故事还没落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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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楚烬挨了骂, 眼底反而掠过一丝笑意。
他双手一抄,就将人拦腰抱起,也不管身上的人如何扑腾, 径直走到榻前将人丢了上去,顺手抽走苏云汀的酒坛子,“学什么不好, 学人家酗酒?”
苏云汀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伸手去抢楚烬手里的酒,“还给我。”
楚烬捏着酒坛子的嘴,仰头饮尽。拎着空酒坛得逞地在苏云汀面前倒了倒, 让他死了这条心, “酒没了, 想喝也喝不了了。”
苏云汀指着他的鼻子,骂:“王八蛋。”
楚烬嘴角抽动了一下,俯身蹲在床边,“我是谁?”
“王八蛋!”
楚烬不甘心, 又问:“王八蛋是谁?”
苏云汀迷迷糊糊地歪头,声音绵软地唤:“是……阿烬!”
这下,楚烬甘心了, 自找的挨骂。
他把空酒坛子扔在脚下,推着苏云汀往里面躺了躺,自己则挨着苏云汀躺在了他身边。
营帐外传来士兵们巡逻的声音,营帐内还燃着炉火劈啪作响, 他俩好像已经很久,没这么安静地肩并肩躺着了。
躺在床上,好像不打上一架,就少点什么似的。
“苏云汀。”
“嗯。”苏云汀似是在梦中回答。
“你个狗东西!”
“嗯……”
还上了之前挨的骂, 楚烬心里舒坦多了。
其实,和苏云汀这样斗来斗去,一眼万年也没什么不好。
在朝堂上吃了亏,楚烬总能床上找回来。
虽然还是有点亏的,但苏云汀也不见得永远都能这般春风得意,总有他摔个大跟头的时候。
而且,一定是摔在他这个傀儡皇帝手上。
来日方长。
若真有那么一天,他一定要痛打落水狗,将苏云汀锁在他龙榻上,再将那身傲骨一寸寸敲碎,看着苏云汀在他身下被折辱,红着眼睛说他错了,叫他日日只为楚烬而活。
楚烬满脑子胡思乱想,想的血都跟着沸腾了,恨不得现在就将酒醉的人抓起来狠狠磋磨一番。
想到情动处,楚烬狠狠掐了自己一把,强迫自己卸去□□。
毕竟苏云汀白日才坠马,夜里又喝了这么多凉酒,人都是半醉不醒的,如何也不能此时对他下手。
楚烬自伤了半晌,好不容易终于卸了火,身边的人开始耍酒疯了,猛地从床上翻身压在楚烬身上,双手在他身上胡乱摸。
楚烬颤着手去抓他,“狗东西,……别闹。”
浓重的酒气扑洒在楚烬的颈侧,苏云汀手路过的地方都激起一阵的战栗,楚烬喉结不受控地滚动了一下。
完了,刚压下去的火气,又上头了。
“这可是你自己送上门的,醒了之后可不能怪朕趁人之危。”楚烬手臂揽住身上之人的腰肢,指尖刚勾住素白衣袍的带,就要深入。
然而,苏云汀接下来的动作,瞬间让楚烬冷静了下来。
他摩挲过楚烬的胸膛,毫无章法,像是在搜索某个特别的物件儿,最后发现想要的东西没在楚烬怀里,苏云汀毫不犹豫地就要翻身下床,嘴里含糊地道:“酒呢?我的酒……”
掐着腰肢的手骤然攥紧,一种被戏弄的恼羞成怒涌了上来,气得他猛地将人从身上摔下来,长腿一勾,勾住棉被胡乱地将苏云汀一裹,像是打包了一件碍眼的行李,直接丢到床榻里侧。
做完这一切,楚烬靠在床边叹道:“你倒是说说,有什么事能叫你这般借酒浇愁?”
苏云汀身子不能动,无力地晃晃脑袋,不甘地抗议道:“王八蛋要娶媳妇了……再生一窝小王八蛋……”
“轰——”的一声,楚烬脑子里好似炸开了锅。
他倏地转过头,眼睛里啐着冷意。
“倒像是朕负了你似的,”楚烬目不转睛地看了半晌,胸腔因气息不稳微微起伏,最后扯出一抹苦笑道:“玩什么不好,还玩起了醉生梦死那一套。”
楚烬伸手,粗粝地捏住苏云汀的下颌,强迫他看着自己。
哪怕是对方已经醉眼迷离,根本看不清楚他。
“苏云汀,朕这个傀儡皇帝是你逼着朕做的。”楚烬胸腔闷闷的,带着些许怒意的低吼:“朕就算是娶一百个,一千个,生一窝龙子凤孙,你又以什么立场来埋怨朕?”
他若还是那个不得宠的皇子,大可随便找个偏远的封地一躲,养一群猫猫狗狗,颐养天年,就算一辈子不娶不生,又有哪个会在意呢?
苏云汀将他摆在皇位上,不给他实权也就罢了,还要整日里被那些臣子叨叨着立后,压力全都给到他身上,苏云汀自己却躲在这儿醉生梦死。
还张口闭口骂他是“王八蛋”?
怎么会有人坏事做尽,还能大言不惭地埋怨别人的?
“想置身事外?你想得美!”楚烬捏着他的下巴,狠狠吻了上去。
这一吻,楚烬是闷着气在胸膛里的,以他独有的惩罚方式,对苏云汀发起一场无声的征伐。
苏云汀醉里想躲,被楚烬一把扣住后脑。
避无可避,只能任由楚烬榨干他嘴里的空气。
酒精麻痹了神经,感官却似乎被无限放大,周身全是混着龙涎香的气味,还有被捏得生疼的下巴,吻到最后,苏云汀本能地开始挣扎,双脚在柔软的棉被间蹬动。
楚烬吻着他宣泄了怒火,竟然有种扭曲的快感。
一吻毕,两人皆是气喘吁吁。
楚烬靠在冰冷的床沿上,终于冷静了几分,他抬手用指节抹去唇瓣上的湿痕,黑暗中,嘴角扯出一抹破碎的笑。
看啊!这就是他们。
一个被权力裹挟着不择手段,一个却被架在皇位上烤。
所以,苏云汀说他欠他更多纯属扯淡,平掉上一辈儿的恩怨不说,困住他一辈子的囚笼又算什么?
围场的风鼓动着营帐“哗哗”作响。
吵得楚烬有些心烦,他翻身下床,三两步走到门口,一掀开营帐喊:“小裴——”
小裴不敢距离营帐太近,只远远地侯着,听见楚烬喊他,连忙上前应声:“奴才在。”
“去将朕今日赢的那套冠头取来。”
待小裴将冠头取来,楚烬单手一托轻巧拿在手中,转头钻进了营帐。
苏云汀吃醉了酒,迷迷糊糊假寐了一会儿,听见有人进来,只以为是苏晏来送酒了,一把抓住楚烬的衣摆,“酒,给我。”
楚烬扯开他的手强迫展开,然后将冠头放到上面,往回推了推道:“冠头归你了,想留着还是砸了随你便。”
苏云汀眼睛半睁未睁,只见了一团的东西放在手上,不是酒,不能喝,像个上当受骗的孩子般,就将手里的东西丢了出去,“你骗人,不是酒。”
冠头落在地上,一侧撞到床角上,撞掉了一支珠花。
楚烬没有母亲遗物被摔的失落,反而是有一种如释重负感,他掀开衣袍坐在床边,也不管床上的人听不听得懂,自顾自道:“苏云汀,你就为这套冠头骂了朕好多年。”
“说朕冷血,弑杀,和父皇如出一辙。”
“可你从不听朕的解释。”
楚烬喉咙鼓动了一下,继续道:“母妃位低,朕从小与母妃相依为命,就算是杂役太监都敢对朕翻白眼,更别说朕的那些皇兄们了,整日里变得发的欺凌朕,朕努力读书,习字,骑马,射箭,都不过是为了在父皇面前争宠罢了。”
“是你——”
楚烬回头望了望床上的人,“你让朕知道,就算是受欺凌的日子,好像也没有那么难熬的。”
“朕就那么轻易地改了目标,想着,只要熬到了成年,得了封地,朕就带着你和母妃远走高飞。”
楚烬望着营帐透出来的光,看向外面的猎场,畅想道:“我们养一群鸡鸭,再养几只猫猫狗狗,你若是喜欢娃娃,我们就收养几个围着我们打转儿,山高水远过一辈子安乐日子。”
后来——
苏夫子死了。
楚烬再见苏云汀时,他已经站在了楚烬的对立面。
和苏云汀一起挨欺负的三年,楚烬不觉得有多漫长,但苏云汀在他对面的日子,他却熬了整整一百零八年。
“朕熬不住了。”
“哪怕是你恨朕,朕也要跟你肩并肩站在一起。”
这么多年,楚烬早就摸透了父皇的喜好,说什么样的话,做什么样的事,能一举搏得父皇的刮目相看。
也是在同样的春猎,他的那套冰冷的皇权理论赢得了满堂彩,楚烬替母妃赢了那套冠头。
所有人都在恭喜他的时候,楚烬转头,只看到苏云汀眼睛底的冰冷。
“呵呵呵。”
楚烬回忆完过去,回头看到苏云汀醉醺醺的眼睛,不禁自嘲一笑:“和一个酒鬼说哪门子的真心话呢?”
况且,苏云汀就是个无赖。
他就算知道楚烬有苦衷,照样也要把错都归咎到楚烬脑袋上。
楚烬伸手揉了揉酸胀的眉心。
也罢,要的就是相互亏欠,总好过相忘江湖。
折腾了一整晚,楚烬也是乏了,便想在苏云汀这里将就睡下。
解开裹着苏云汀的被子,刚想躺进去,苏云汀“蹭”地从床上弹起来,楚烬不明所以,赶紧扶住苏云汀。
只见他脸色煞白,唇色倒是朱红。
刚要问苏云汀哪里不舒服,苏云汀拽着他“哗啦”吐了楚烬一身。
瞬间,楚烬脸也白了。
嫌恶地将苏云汀推到一旁,楚烬本想喊小裴进来收拾一下,但一转头就见苏云汀伸手扯自己身上的脏衣服。
三下五除二,人就已经光了。
楚烬看了看苏云汀,又看了看自己身上,无奈地叹了口气:“罢了,他这幅模样若叫人看了去,以后苏相的脸面要往哪里放呢?”
还是他亲自伺候这位祖宗吧。
楚烬又忙活了半个晚上,替苏云汀擦了身子,换好新床单,最后将吐出来的污秽衣物团成球丢到门口。
这下好了,他也没得衣服穿了。
只好委身,钻进了苏云汀的被窝,肌肤相贴的瞬间,楚烬猛地转身抱住了苏云汀,下颌抵着苏云汀的脖颈,温热的气息擦着苏云汀。
楚烬突然就很委屈,“狗东西,朕一点都不想立后。”
“但朕不说。”
“现在,压力给到你了。”——
作者有话说:感谢有人爱看,只要有人看,就会笔耕不断,一直好好写到结束哒!!
大家别忘了去看看,作者的预收呀![熊猫头]
是一篇现代小可怜去古代作威作福的甜爽文,我想虐攻啦,嘿嘿嘿~
下一篇,想爽,爽,爽![加油][加油]
经过大家的喜欢,现在已经确定叫《朕在精神病院登基》[熊猫头]
第30章
次日, 苏云汀醒来时,帐外已人马喧嚣。
楚烬率众,前往皇家园林深处围猎了。
至于营帐里的污秽, 晨起时小裴带着几个内侍,都收拾的干干净净。
好似昨夜的酒醉,不过是大梦一场。
苏云汀唤:“晏儿——”
苏晏忙不迭进来, 却见苏云汀蹲在床脚下,便以为他是昨晚又纵欲过度,腿软的站不起来,刚要伸手去扶, 又见苏云汀目光凝在床脚一支女式珠花上, 顿时大惊失色。
“主家, 你——”苏晏发觉自己声音太大,连忙捂住了唇瓣,蹲在苏云汀旁边,才从指缝中撬开一个缝隙, 小心翼翼地道:“主家,你嫖陛下也就罢了,怎么还、还祸害起别家女子了?”
苏云汀转过头, 冷冷剜了他一眼。
破天荒地,这次他没急着反驳,两人盯着珠花沉默地看了半晌,苏云汀只觉得眼熟, 偏偏就是想不起起来,这花是戴在哪个贵女头上的。
他拾起珠花仔细瞧,蝶翼栩栩如生,中央缀着一颗莹润的宝石, 工艺精巧,绝非凡品。
“晏儿,”苏云汀思来想去,还是一头雾水,不由得蹙眉问:“你可还记得这是哪个贵女的?”
“啧啧。”苏晏咋舌摇摇头,一脸恨铁不成钢道:“主家,您当真一点也想不起昨晚的事儿了?”
他目光在苏云汀身上来回逡巡,像打量着一个渣男一般,替那不知名的贵女不值,都跟人睡了,可惜人家还压根不记得她。
“昨天谁来过?”
“陛下来过。”
“还有呢?”
苏晏脑袋摇成了拨浪鼓,“不知道,我困了,就去睡觉了。”
“指望你,都不如指望一条狗。”苏云汀戳了戳苏晏的脑袋,“去把杨三叫来。”
苏晏顿时会意,展开笑颜道:“那我确实不如杨三狗。”
说罢,屁颠跑去喊狗子了。
杨三进来的时候,苏云汀正拿着珠花坐在榻上,目光一动不动。
“主人。”杨三躬身行礼。
“好你个杨云驰,”苏云汀冷冷抬眸,“昨夜又玩忽职守了?”
杨三一副苦瓜脸,他冤枉啊!
自从上次他私下去看了小裴,险些导致苏云汀死在沈擎刀下,自那以后,他可是寸步不敢远离,恨不得拿根绳子把自己拴在苏云汀裤腰带上。
“没有,绝对没有。”杨三摆手。
“那我问你,”苏云汀道:“昨晚,除了陛下还有谁来过?”
杨三摇头,“没有。”
“撒谎。”
“绝无旁人。”杨三答得斩钉截铁,却在触及苏云汀审视的目光时,微微迟疑,旋即呼出一个名字:“小裴,小裴来过。”
“他来送过一次东西,添过一次柴火。”
“胡说,”苏云汀搓磨着手中的珠花,道:“陛下怎会有有女子的珠花?”
“陛下怎么没有?”苏晏脑子快,嘴更快,“昨儿,不就才赢了一个么?”
苏云汀脑子里“轰——”地一下炸锅了。
他说怎么如此眼熟呢?原来是他林妃册封时带的那顶。
楚烬赢两次的冠头。
知道真相后,苏云汀不禁自嘲一笑,原来他一直耿耿于怀的冠头,竟然已经记不太清楚样子了。
冠头上的珠花掉了,是他摔的吗?
楚烬竟然也舍得让他摔?
算他小子还有那么点良心没被狗吃了,苏云汀收起珠花揣在袖中。
晚上,围猎的人陆陆续续回来聊聊。
原本外面有篝火,苏云汀不爱凑那个热闹,便叫了苏晏开小灶在营帐里吃。
苏云汀规矩不大,便叫了苏晏跟他一起吃,可惜苏晏不跟他吃,只因苏云汀一向吃的极少,再好的山珍海味在他嘴里都味同嚼蜡,吃饭不过是因为……不吃他饿。
照苏晏的话就是,跟苏云汀一起吃饭不香,耽误他身体长高。
唯独,苏云汀喝酒凶点。
能喝一肚子凉酒,眼睛都不眨一下。
实在无事做,苏云汀便边吃饭边翻看礼部呈上来的花名册,花名册上事无巨细地记录了楚烬在这三天之中,接触过哪些贵女,分别都说了几句话,甚至时间地点做了何事,都一一记录在册。
简直堪比皇帝的起居注。
苏云汀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小字,就知道楚烬有多努力给他添麻烦了,除了郑沅芷接触最多外,其它的贵女们,楚烬也都没有刻意疏远。
像苏家苏云枭嫡亲妹妹,赵家赵玦的嫡亲妹妹,甚至郑家的二小姐,全都名列在册。
虽明知道楚烬故意给他找不痛快,但苏云汀看了一会儿,果然真的就浑身不痛快了。
【午时三刻,陛下与赵家大姑娘闲叙,交流颇深。】
【未时一刻,陛下又见了沈家二姑娘,略有交谈。】
【未时三刻,陛下同苏家大姑娘同行,闲话一炷香。】
【未时二刻……】
苏云汀“啪”地把名单往桌子上一拍,骂道:“楚烬,你个王八蛋。”
楚烬是围猎最后一个回来的,他溜着马在林子中多转一圈,探了一条稍微平坦的路,想着趁着其他人吃饭的功夫,偷偷带苏云汀出去遛一遛。
刚走到苏云汀的营帐,就听里面中气十足的一声“王八蛋”。
楚烬脸色微变了变,亏他处处想着苏云汀,知他没玩尽兴,忙不迭想带他出去遛马,可他苏云汀倒好,一睁眼一闭就要骂他。
他猛地一扬帐篷帘子,“谁在骂朕?”
苏晏正在营帐外晒太阳,被暖暖的太阳一照,懒洋洋的就想打盹儿,刚将将合上眼,便被楚烬的一声高呼给吓醒了。
来不及通报,忙不迭对着营帐大喊:“陛、陛下……万岁。”
看着楚烬的背影,苏晏连忙安慰自己:这可不能怪他玩忽职守,那人可是皇帝,他就算不睡觉,还能拦得住皇帝吗?
安慰完自己,就要继续睡觉。
不对啊!苏云汀在帐子里吃饭,那楚烬还能干看着他吃不成?于是,心不甘情不愿地爬起来,转身去小厨房,打算给楚烬添一副碗筷。
苏云汀瞧着楚烬气势汹汹的进来,笑道:“这苏晏也是的,陛下来了也不说通报一声。”
楚烬一掀衣服下摆,坐在了苏云汀的对面,目光不善地盯着他道:“怎么?朕来臣子的营帐,还需要先获你恩准吗?”
苏云汀本就在气头上,见了楚烬便更气了,忍不住要揶揄他,“陛下是没自己的营帐吗?老往臣子的营帐跑,皇帝都没有个皇帝样儿,臣都不曾数落陛下,便只数落苏家家仆,陛下也是要管起来了?”
“你——”楚烬憋了半晌,也没想出能叫苏云汀吃瘪的话,只倒了一杯桌上的凉酒,一口闷了。
他才不是说不过苏云汀,不过是让着他罢了。
苏云汀瞧着楚烬心虚的模样,更加坚信是楚烬故意给他找不痛快了,既然不痛快,也要不痛快到一处才行。
于是,苏云汀从嘴角挤出一点笑,佯装开心道:“臣昨日吃醉了酒,梦里遇到一个田螺姑娘,她替臣收拾了酒碗,还换上了新被褥,甚至将臣的脏衣都送出去洗了。”
“可惜了……”苏云汀卖了个关子。
“可惜什么?”
苏晏进帐,给楚烬添了一副碗筷,也不久留,只扫了一眼他主家满脸谄媚的模样,便出去了。
心道:晚上又要仙儿了,早晚死在床上。
他甚至佩服楚烬,竟然愿意跟苏云汀一起用餐,白瞎这一桌子的丰盛食物喽,没进了喜欢它们的肚子里。
苏云汀弯唇道:“可惜,臣一醒来,田螺姑娘,就不见了。”
楚烬拾起碗筷,捡着自己喜欢的夹了一筷子。
苏云汀却是放下碗筷,从衣袖里取出早晨捡到的珠花,对着烛火看了看,“不过,田螺姑娘给臣留下了一支珠花,一定是在暗示臣找到她。”
楚烬抬头冷冷扫了一眼苏云汀手里的珠花,心中已然有了计较,冷哼一声道:“怎么?苏相感动的要以身相许了?”
“正是。”苏云汀见楚烬上钩,将手边的花名册推了过去,眼眸含笑道:“陛下接触贵女颇多,不如帮臣看看,臣手中的珠花,是这上面哪位贵女的?”
楚烬低头扫了眼花名册,脸色登时就绿了。
这哪是让他找“田螺”姑娘啊?这分明是拿珠花当了引子,故意找他茬。
亏他昨日还舍得将冠头拿出来给他出气,狗东西是一点儿也不领情,还专门挑他心窝窝捅。
楚烬气极反笑,将花名册端在手里看了看,这不看也罢,这一看更是不得了了,楚烬想过花名册上会出现很多名字,但却没想到竟然事无巨细写这么清楚。
而且,礼部的官员皆是往促成选妃方向写的。
“点头致意”在他们笔上就是“相见恨晚”,“稍有交流”就是“推心置腹”,依着这上面所写,倒像是楚烬主动游走于贵女之间,到处拈花又惹草,恨不得将全天下的女子都纳入囊中似的。
这上面,除了时间地点人物,其他的一概信口胡诌。
正犹豫着要不要解释,一抬头,便见苏云汀一向白皙的脸,今日却微微发红,不像是害羞,毕竟苏云汀哪有那东西?
倒像是醋的!
能让苏云汀为他吃一回醋,他倒是赚大发了。
楚烬旋即便转颜笑了,“你堂堂一个丞相,竟然也干起太监的活了?研究起朕的起居注了?”
苏云汀本就没什么食欲,现下干脆不吃了,只死死盯着楚烬生一肚子闷气,“明儿,臣便叫人誊抄成册,发给朝臣们人手一本,叫他们仔细替臣揣测一番,陛下究竟心仪哪家的贵女?”
“到时候……”
“臣一定替陛下择选几个心仪的姑娘,进宫侍奉陛下。”
“苏云汀——”楚烬面上的笑容一点点敛尽,眉目几欲要喷出火来,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正合朕意,有劳苏相了。”——
作者有话说:我会尽快把春猎讲完哒,快啦快啦,后面还有一个小事件就讲完啦!
感谢大家的宽容[让我康康][让我康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