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烬和苏云汀之间, 若话不投机,三句半便能吵起来。
小孩子翻脸都没他俩快。
苏云汀倏地起身,单手压过矮几, 素白的衣服扑了一桌子,沾染了桌上的油渍,苏云汀却浑然不在意。
“王八蛋, ”他俯身逼近,面容在楚烬眼前骤然放大,字字淬火:“你说什么?你敢!有胆子再说一遍?”
“朕说——”
苏云汀很少会发脾气,楚烬也是猛然一愣, 这才反应过来, 苏云汀这次动了真怒了。
只是楚烬也不是个忍气吞声的主儿。
在选妃这个事儿上, 他苏云汀凭什么站在制高点来指责他?
他抬手一拉苏云汀的衣领,两个人就几乎贴在了一处,终于将昨夜酒醉的话,低吼出来:“苏云汀, 全天下都可以指责朕,偏你不配。”
“呵呵,”苏云汀的脸近在咫尺, 白皙的肌肤上衬着怒气,也是一副不肯服输的模样,“你为了讨好郑太后,自己认下了这门婚事, 还应了今日的春猎,现在还反过来说我的不是了?”
“若说到这儿,苏云汀,你就更没理了。”楚烬冷笑, “自古便是皇权至上,什么世家平权的歪脖子理论,凭什么指望朕配合你?好好当个任你拿捏的傀儡?”
“即便只是傀儡,也是全天下最尊贵的人。”
“朕若是想当这个皇帝,需要你来替朕争?”
苏云汀凝视着楚烬眼底的一片殷红,忽地轻笑:“但是这个位置我争到了,我便是要看看,最后究竟是你的皇权胜,还是我的平权胜!”
帐外夕阳落幕,帐内的光也跟着暗了下去。
甚至,楚烬都有些看不清楚苏云汀的脸,分不清他是气的笑,还是高兴的笑,总之是在“咯咯”地乐。
最后一缕临终的夕阳打在苏云汀背后,怎么瞧都是个逆着光的犟种,楚烬猛地一把将苏云汀从桌子上抱下来。
营帐内的空间不大,楚烬一转身就将人丢在床上了。
既然谁也说不服谁,不如床上分个胜负吧。
当然,床上分胜负纯属是楚烬欺负苏云汀了,苏云汀除了嘴硬点,哪哪都软的一塌糊涂。
譬如现在,苏云汀抬脚去踹楚烬,被他伸手轻易握住脚踝,“楚烬,你个王八蛋,说不过便要上床,除了这招,你还会什么?”
楚烬俯下身来,强势用膝盖抵开苏云汀并拢的双腿,整个人笼罩上去,轻嗤一声:“还会什么?”
温热的气息扑面而来,“朕还会让你这张破嘴,说出点……求饶的话。”
“你休想!”苏云汀猛地偏过头,试图避开楚烬灼热的呼吸,他咬着牙,从齿缝里挤出声音,“有本事……你就弄死我……”
“弄死你?”楚烬伸手一拽脚踝,便向白衣下探去,“那太便宜你了。”
苏云汀浑身剧烈一颤,强撑起来的硬壳被楚烬胡搅蛮缠撬开一道缝隙。
“呃……”一声压抑不住的泣音从他紧咬的唇间逸出。
这声音更是取悦了身上的人,楚烬的吻沿着唇瓣一路向下,留下一片刺痛的吻痕。
“你看,”楚烬的声音低沉,带着得逞的恶劣,“苏相的身体,可比嘴诚实多了……”
苏云汀自然无法反驳,所有的语言在这一刻都溃散,只能徒劳地攥紧身下的床单,理智在此刻片片剥落。
即便苏云汀是一块冰疙瘩,此时也融化了。
他攀着楚烬的脖颈,身子微微战栗,不觉拱起,无声地迎合。
果然是身体,永远比嘴上更诚实。
苏云汀抬头,在昏暗的烛火下湿了脸,“阿烬——”
“嗯。”楚烬感受着身下人细密的颤抖,内心翻涌。
“不要——”楚烬微微迟疑了一瞬,便听苏云汀道:“吵架。”
楚烬低头,终于吻上了那个不再恶语相向的唇,将争执与不甘,都吞噬到一吻之中。
“好,不吵架。”楚烬道。
营帐之外,夜色彻底笼罩了天地。
事毕,苏云汀颤着身子坐起来,他抬起玉足狠狠给了楚烬一脚。
楚烬闷哼一声,硬生生扛了这一下。
苏云汀力气小,纵然用了全力,于楚烬而言也不算有多疼,让着他一回又如何呢?
踹一脚,便踹一脚吧。
楚烬伸手,将试图远离的苏云汀捞回怀里,下颌抵着他微微寒湿的发顶,声音带着事后的一丝沙哑:“立后之事,你若有为难之处,不便插手,便由朕自己解决吧。”
苏云汀嘴角微不可查地勾着笑,还说要叫在床上叫他认输,结果……
不还是楚烬先低了头吗?
苏云汀将脸在楚烬胸膛上蹭了蹭,掩去自己胜利的喜悦,轻缓道:“你且等等,说不定就快有好消息了。”
楚烬正要追问是什么好消息,便觉得怀里的人在震动,“苏云汀!”
苏云汀莫名心头一跳,后颈就被一只大手抓住了,他抬头对上了楚烬阴沉的眼睛,楚烬道:“你方才……是不是在偷笑?”
楚烬的手在他脖颈反复逡巡,“你赢了朕这一次又如何?朕不过是看你在床上表现好,让着你罢了。”
苏云汀也不甘示弱,“方才,还是陛下表现更好些。”他低着头又往怀里蹭了蹭,“臣自愧不如。”
嘴皮子书不过苏云汀,楚烬摸着他腰眼就搔了进去,苏云汀猝不及防,喉间抑制不住地惊喘出声。
“嘴硬,”楚烬呼吸压着苏云汀的耳郭,“朕倒要看看,你这张嘴……还能硬到几时?”
说罢,就要翻身再战。
“不要了。”苏云汀推了推楚烬的胸膛。
却被楚烬双手一攥,压在身下。
微弱的烛火摇曳,照着苏云汀的眼尾一片秾丽的红,楚烬粗粝的手指微微抚过,“朕打小就觉得你这眼睛凉薄,便只有到了床上,它们才看着更活络些。”
苏云汀抬眼睨他,“陛下也开始以貌取人了?”
楚烬指尖轻轻扫过他的眼窝,轻嗤一声,“朕倒是觉得准的很。”
苏云汀的凉薄何须以貌取?他站在那里,一副事不关己的霁月清风模样,就已经够凉薄了。
苏云汀微微偏头避开他的触摸,“若是如此,谁能比的上陛下眼睛里透着的阴狠?”
楚烬收回手,不怒反笑,“你不是朕。”他突然俯身逼近,鼻尖抵着苏云汀的气息,反问:“怎知朕骨子里不阴狠?”
苏云汀心头一凝,顿时觉得楚烬这句话对极了。
和先皇最像的一个皇子,楚烬从来就不是一个善茬,生来就有和先皇一样的帝王气,苏云汀虽未见识过楚烬的阴狠,却不代表楚烬不狠。
或许只是单对他不够狠罢了。
方还要再说什么,帐外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苏相,臣的投名状已送到,还请苏相亲自去收一下。”
苏云汀眼睫忽地一颤,从楚烬的回来支楞起来。
来了,他等的人终于来了。
苏云汀眼睛眯成了一条线,朝着帐外道:“知道了,且在帐外候着。”
楚烬抬眸:“要出去办事?”
“嗯,”苏云汀捡起床尾的衣服,胡乱地往自己身上套,楚烬见他很匆忙的样子,伸手替他打理好衣领子,苏云汀突然回头,冲着楚烬道:“你愣着干嘛?穿衣服啊!”
楚烬伸出一只手指了指自己,“朕也去?”
苏云汀将楚烬的衣服丢给他,道:“你是主角,自然是要去的。”
楚烬未动,只翘了唇道:“你又安排了什么戏码,还要朕去当主角?真把朕当戏台子耍了?”
苏云汀回头冷冷扫了他一眼,“爱去不去,不去日后莫要后悔就好。”
楚烬立刻就开始穿衣服了。
苏云汀都已经如此这般说,便一定是好事。
他还不想后悔。
待穿戴整齐,二人一起出了营帐。
赵玦候在帐外,见出来两个人先是一惊,连忙就要跪下行礼,“陛下,万……”
苏云汀一把拉了他起来,“别弄那些没用的虚礼,你的投名状在哪里?若是跑了,拿你试问。”
赵玦牵来早已准备好的马,刚要递给楚烬和苏云汀一人一匹,却见楚烬看着苏云汀道:“你与朕共骑一匹。”
苏云汀道:“我会骑马。”
楚烬冷冷扫了他一眼,“朕说过什么,苏相可还记得?”
苏云汀连忙闭嘴,将剩余的话憋了回去。
他还年纪轻轻,甚至还没到三十如狼的年纪,可不想这么早就断情绝爱了。
楚烬揽住他的腰,一把将人带上马贝,缰绳一振,跟在赵玦身后入了林子。
跟着他们的,还有梁辕带着几十名精干的禁卫军。
马背上,苏云汀忍不住低声辩解,“昨天只是一个意外,你若不是突然掉头,我也不能……”
“闭嘴。”
“你这样抱着我,倒显得我像个娇妻,成何体统?”
楚烬手臂收紧,牢牢地将他禁锢在怀里。
苏云汀:“人多……”
“苏相不善骑马,与朕共骑,有何不妥?”楚烬低头撞见苏云汀红了脸,嘴角翘起一个角,声音贴着耳蜗穿进来,“原来……苏相还会害羞呢?”
害羞不是人的自然反应吗?
苏云汀心里有些不服气,他怎么就不会了呢?只单不会在楚烬面前害羞罢了。
楚烬唇边略过若有似无的笑。
夜色愈深,林子里几乎漆黑一片,马蹄下磕磕绊绊,楚烬收起戏谑,抱紧了苏云汀道:“苏云汀,你最好保证这出戏值得朕深夜奔波。”
“臣保证。”
行了数里,赵玦猛地勒住缰绳,骏马前蹄高扬,在渐浓的暮色中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
到了!
楚烬随即跟着勒马,玄色披风在风中猎猎作响。
他望向怀里的苏云汀,只见他微微抬手示意,随行的侍卫立刻噤声,如同暗影般融入四周的树林。
一阵风过,吹的树叶莎莎作响。
楚烬跟赵玦骑马在最前面,透过莎莎的声音,还有若有似无的喘息声。
就如同——
他和苏云汀方才做过的那件事一般无二。
赵玦道:“点火!”——
作者有话说:不知不觉这本书已经写了十万字了[撒花][撒花]
这篇不是大长篇,可能会在二十几万字收尾,也是很快的啦[撒花]
后面要认认真真搞一些事业了[让我康康]
第32章
“慢着。”
苏云汀翻身下马, 接过赵玦手上的琉璃灯,“你们在这里候着,我与陛下前去即可。”
“臣请与陛下、苏相同往。”赵玦上前一步拦住苏云汀, 俯首道:“这毕竟是臣的家事。”
苏云汀微微颔首,应了。
一旁的梁辕也欲请命前往,却被苏云汀抬手制止了, “并无危险,梁统领带人在这里候着,不要让人进来,也莫要放走一人。”
梁辕领命, 立马指挥禁卫军铺开, 将这片区域围成了铁桶一般。
三人提着一盏琉璃灯, 缓步靠近树林深处。
靴子踩在新出生的嫩草上,发出极其轻微的声响,愈往深处走,泥土的清新中渐渐然混进一丝甜腻香气。
楚烬蹙眉欲言, 却被苏云汀冰凉的指尖按住手背。
“啊…表哥慢些…”女子娇媚的喘息裹着哭腔。
楚烬的脸色微变了变,在琉璃灯昏黄的映照下,树丛后隐约可见两具身影。
交缠的影子忽地一怔, “表、表哥…”
郑沅芷颤抖着去拽赵冀衣袖,却见对方早已面如死灰。
苏云汀弯腰拾起珠花,指尖捻过花瓣上沾着的草屑,“郑姑娘这珠钗…怎么爱往地上掉?”
……
消息传的甚至比马蹄更快。
苏云汀前脚刚踏在营地上, 后脚郑太后那边就已经派人来请了。
对此,苏云汀并不意外,只淡淡瞥了一眼发丝凌乱的郑沅芷,也并没打算为难她, 招招手喊了内侍将人送回郑家营帐。
不过,当事的另一方就没那么走运了。
巴掌虽然是两个人拍的,但是罪名却可以一个担的。
不过是谁先勾引了谁的事儿。
世家之间向来联姻的习俗,世家间若是要攀起亲戚来,都逃不开五服之内,郑沅芷和赵冀更是青梅竹马,从小玩到大的表兄妹。
若是赵太傅活着的时候,二人称得上是门当户对。
但郑太傅既然死了,那就另做他论了。
没了郑太傅的撑腰,赵冀想娶郑沅芷,简直就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痴人说梦。
尽管心中万般不愿,郑沅芷还是被家里逼着向楚烬献殷勤,只要她在楚烬面前表现的好一点,皇后就是她的囊中物。
皇后?郑沅芷甚至有一种解脱的笑。
她不稀罕当什么皇后,甚至被苏云汀抓了个现行的时候,她却生出如释重负之感,再也不会有人逼她当什么皇后了,即便是赔上了女儿家的名节,也总好过嫁入帝王家,困在深墙之内勾心斗角蹉跎一生。
内侍来接郑沅芷回营帐,她却不肯走,目光飘到了赵冀的身上一瞬,又落在苏云汀脸上,“表哥,他……”
“赵冀之事,就不是郑姑娘该操心的了。”苏云汀语气冷淡。
郑沅芷虽然是姑娘家,也知道今日这事儿,没那么容易善终,只怕是苏云汀要让赵冀一人承担,急的眼泪都出来了,挣开内侍死死拉住苏云汀的袖口,“苏相,表哥他并没有强迫我,我是自愿与……”
“将郑姑娘带下去。”苏云汀打断她道。
“苏相,陛下,求你们放过赵冀,他……”
苏云汀怕她口不择言说出别的话来,到时候不好收场,只好招呼架着她的内侍道:“堵了郑姑娘的嘴。”
“唔!唔~”
郑沅芷的挣扎声被闷在喉间。
赵冀到底还存着几分血性,“是我强迫沅芷的,逼她与我私通,你们既已害死我爹,不如连我一起杀了,一了百……”
话音未落,苏云汀已逼近一步。
冰冷的手指如铁钳一般扣住赵冀的下颌,目光如同冬日里的寒霜,“再说一遍,赵太傅是被流匪所杀,你若还不识时务,我不介意送你下去与他团聚。”
赵冀呼吸一窒,他从未见过这样子的苏云汀,印象中这位只手遮天的丞相,一向端的是云淡风轻的,仿佛对所有事都一副袖手旁观的模样。
旋即又觉得,苏云汀若是心里没鬼,怎会这幅模样。
他迎着苏云汀的冰冷目光,赵冀从牙齿缝中渗出血腥气,“反正你们也是要赶尽杀绝的,我赵冀就算做了鬼,也绝对不会放过你。”
苏云汀忽地低笑一声。
“你不是第一个说这话的人,也不会是最后一个。”他指尖又收紧几分,讥笑道:“就凭你一个黄口小儿,也敢来吓唬我?”
“呸。”赵冀被掐住的脸,吃力地唾了一口血沫,“你比我还小一岁,叫谁黄口小儿呢?”
空气骤然凝滞,苏云汀的动作微不可查地一顿。
是啊!
若他不说,苏云汀几乎都快忘了,他们同龄。
许是他杀的人太多,各个都是比他大多,在朝堂上摸爬滚打了几十年的老油条,忽然见到这么一个年纪轻轻的,还真有点不太习惯呢。
但也只是恍惚了一瞬,苏云汀声音寒得彻骨,“你若还想活命,最好给我乖乖闭紧嘴,从今往后夹着尾巴做人,否则……”
他手上突然收了力,拍了拍赵冀的脸,“我不介意手上多一条亡魂。”
这下赵冀听懂了。
这是没打算要了他的命?
苏云汀虽然话不多,但向来言出必践。
赵冀煞白的脸褪尽最后一丝红韵,他嘴巴张了张,终究是没敢再吐出一个字。
苏云汀心里想笑,倒是年纪小,轻而易举就被吓唬住了,要是那些朝廷上的老狐狸,还要他多费些功夫不可。
苏云汀收回手,取过绢帕慢条斯理地擦拭指尖。
“押下去。”苏云汀道。
……
郑太后的营帐里熏着浓重的安神香,她斜靠在凤榻上,指尖重重按着太阳穴,目光从楚烬和苏云汀的身上一掠而过。
“皇帝和苏相忙了一晚上,”她声音听着慵慵懒懒的,好似还没睁开眼睛,“瞧着倒比我这老婆子更精神。”
话音未落,站在下方的苏云汀抬起宽袖,掩着唇,慵懒地打了个哈欠。
“太后娘娘明鉴,”苏云汀的声音则带着倦怠,“臣正准备回去补觉。”
郑太后眉目未抬,“倒像是哀家耽误苏相休息了?”
苏云汀眯起眼睛笑笑,“臣还以为,太后娘娘关心臣昨夜忙了一晚,是担心臣没休息好呢。”
楚烬站在一旁,唇角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郑太后的指尖在太阳穴上顿住了,她终于缓缓睁开眼,目光如淬了冰的针,直直刺向苏云汀。
楚烬见缝插针,道:“母后,昨夜之事倒不是朕想较真,只是……”他语气转沉,“倘若沅芷妹妹真嫁给朕为后,届时,怎么分得清她肚子里的孩子,究竟是皇家血脉,还是赵家遗珠?”
郑太后缓缓收回目光,指尖在凤榻扶手上轻敲两下,语气缓和下来:“这件事终究是沅芷做错了,哀家也不替她辩驳。只是沅芷那丫头年纪尚小,难免做糊涂事。”
她话锋微转,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仪:“沅芷丫头做了错事该罚,可若罚得重了,打的却是郑家和哀家的脸面。”
苏云汀早就猜到郑太后是这番心思,也没打算在此事上拿乔,他缓缓抬起眼皮,笑道:“臣已经派人,将沅芷姑娘送回去了。”
郑太后眼底终于掠过一丝真切的笑意:“哀家就知道,苏相是个懂事的孩子。”她目光在苏云汀脸上流转,带着几分欣赏,几分试探,“你比郑家那几个不成器的,更让哀家觉得贴心。若是哀家嫡亲的孩儿,该有多好。”
楚烬接过话头道:“母后倒是忘了儿臣,儿臣可不就是您的‘亲’儿子么?”
苏云汀冷冷扫了楚马屁精一眼。
还说别人不择手段,你又好到哪里去了?
郑太后一听乐了,“皇帝有孝心,倒是哀家的侄女没福分了,嫁不到皇帝这般的好儿郎。”
楚烬佯装失落道:“儿臣也甚感可惜。”
苏云汀半眯着的眼睛,微微睁大,故意给楚烬添不痛快,道:“既然郑家没缘分,不如叫我苏家捡一个大便宜吧?”他嘴角勾起一个坏笑,“臣大伯家的晴儿妹妹,风姿绰约,若是能嫁与陛下为后,必定是国之表率。”
郑太后虽知道郑家无缘后位,但乍一听到苏家要捡便宜,心中生妒忌,道:“苏云晴,哀家倒是从没见过这丫头,改日不如也来拜拜哀家,让哀家瞧个新鲜。”
楚烬咬着后槽牙看了一眼苏云汀,道:“云晴是苏相妹妹,可论年纪却比朕还年长一岁,朕倒是觉得不怎么般配。”
苏云汀笑容不改:“女子年长一些算不得什么。”
“既然是朕娶妻,自然当问过朕的意见才好吧?”
“难道……”苏云汀故意拉长了声音道:“陛下有更合适的人选?”
这句话几乎把楚烬逼到犄角了,倒是硬要他从贵女们中间选一个中意的,楚烬袖子下的双拳狠狠攥了一下,沉声道:“有。”
苏云汀挑眉,“哦?”
“朕以为……”楚烬眼底掠过一丝精光,唇角掠过一丝得意的笑,“沅茵妹妹温婉可人,倒是不错的人选。”
郑太后闻言,先是一笑,道:“沅茵丫头年纪尚幼。”
楚烬道:“正因年幼,可塑性高,正适合悉心教导。”
苏云汀冷哼一声,“陛下连十四岁的小丫头都不放过吗?”
“沅茵妹妹虽然现在还小,但朕可以等。”楚烬不疾不徐,“况且,父皇丧气未过,朕理应按照祖训为父皇守三年孝期。”
即使没有郑沅芷这回事,楚烬也早就想好了托词,只是现在看来,更顺理成章一些。
“三年孝期一过,沅茵妹妹也年满十七岁了,届时册封为后,既圆了朕的孝心,又顺理成章的和沅茵妹妹成婚,岂不是皆大欢喜?”
苏云汀眼底掠过一丝了然的笑意。
原来楚烬打的主意,不过是一个“拖”字。
算楚马屁精还有些良心,没叫他白白做了回嫁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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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从郑太后的营帐里出来。
赵玦早早就等在了苏云汀的营帐外, 见二人回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额头抵在冰冷的地面,声音颤抖:“臣想给赵冀求个情, 赵冀虽千不该万不该,但私通也并非死罪,还望苏相开恩。”
楚烬冷冷扫了他一眼, 便连赵玦这种人都只求苏云汀,不把他当成一回事,目光缓缓垂下,落在脚下蜷缩的身影上, 轻嗤一声:“赵玦, 收起你那妇人之仁, 莫要忘了,你是踩着谁的尸体上的位。”
赵玦的浑身轻轻颤了颤,想起死去的赵太傅,正是他暗中投靠了苏云汀, 长期楚出卖赵太傅的讯息给苏云汀,而赵冀又是赵太傅嫡出。
斩草本该除根,于情于理, 赵玦都不该保赵冀。
“臣、明白。”赵玦以头抢地,额角瞬间渗出血色,“可赵冀毕竟是大伯的长子,族中本就对臣继任家主之位颇有不满, 若是臣将伯父之子赶尽杀绝,族中必然对臣有怨怼,臣……”
楚烬冷冷看着脚下的人,打断道:“优柔寡断, 必有后患。”
见跪着的人不开窍,楚烬恨不得亲自提点这个窝囊废,“你既然已经交了这投名状,却还想着坐回去,天底下便没有你这种效忠之人。”
赵玦依然坚持,“臣、臣,恳请陛下将赵冀交与臣处置。”
“赵玦,你可知?”苏云汀轻轻攥了攥楚烬的手,笑着低头道:“郑沅芷乃是陛下和太后娘娘属意的皇后人选?”
“臣知。”
苏云汀又道:“那你可知,满朝文武皆心知肚明?”
“臣、亦知。”赵玦的头垂得更低了。
苏云汀轻轻捏了捏酸涩的眉心,只觉得一股疲乏涌了上来,“既如此,赵冀胆敢给陛下戴绿帽子,他就已经是死罪了。”
赵玦抿了抿唇,从唇缝里吐出两个字,“臣知。”
苏云汀轻飘飘道:“若不是你今日大义灭亲,亲自带着陛下捉奸,若是再过上几日圣旨已下,届时被发现赵冀的此番行径,你赵家全族便都是要受牵连的,你可还知?”
赵玦低着头,不说话了。
但瞧着他的模样,并未对救赵冀死心。
不见苏云汀有多着急,楚烬先是恨铁不成钢了,微微侧头看了一眼苏云汀,心中更气了。
简直要怀疑苏云汀眼睛是不是瞎了,赵家小辈不止有赵玦一个人,比他听话懂事的有,比他心狠手辣的有,既听话又心狠手辣的亦有,怎么就选上了这个执拗的窝囊废的?
苏云汀没察觉楚烬翻涌的怨气,缓缓张口:“便是你今日救了赵冀,赵家的那几个老古董,也不会对你感恩戴德,还是要记恨你将赵家架在火上烤。”他往前一步,靴子尖几乎触到了赵玦的指尖,“如此,你还要救?”
赵玦未言,重重叩首。
血染红了帐前的石头,赵玦目光如炽。
苏云汀忽地浅浅一笑,“那你便将人带走吧。”
赵玦俯身在地上,又叩了三次头,“谢陛下,谢苏相恩典。”
“不必谢朕,便只谢苏相吧。”楚烬回拽了苏云汀的手腕,拉着他就往帐内走,声音不远不近地飘过去,“若日后,赵大人因优柔寡断遭了难,要恨便也只需要去恨苏云汀今日的纵容,与朕无关。”
楚烬一把掀开帐帘子,将苏云汀丢了进去。
天光虽亮,但帐内仍是暗的。
烛火轻轻摇曳,楚烬掐着他泛红的手腕按在桌上,狼豪笔散落一地,“苏云汀,你便是这么调教你的人的吗?”
苏云汀仰着头撞进他盛怒的眸子,嫣然巧笑:“既然是我的人,陛下生这么大气做什么?”
楚烬伸出一根手指,遥遥指了指帐外,“就他这性子,将来死在谁手里都不知道,你便这样纵着?”
苏云汀忽地笑了起来,笑得肩膀轻轻颤,“陛下是在担心我?”
“谁、谁担心你了。”
“那难不成是担心……赵玦了?”
楚烬从嗓子里“哼”了一声,“他死活与朕何干?”
苏云汀仍是笑,“是啊!赵玦死不死,死在谁的手里,那便都是他自己的造化了。”
“死了便再换一个新的?”楚烬几乎要被苏云汀气笑了,“然后,再继续拆东墙补西墙的扶持着?”
暴怒的鼻息扑面而来,“苏云汀,你就不怕将自己给累死吗?你若是太闲的话,不如来朕寝宫奉个职,若将朕伺候高兴了,还能赏你些雨露。”
苏云汀将前面的话全略过了,只将“雨露”听进去了。
他踮起脚尖,就去寻楚烬的唇瓣吻。
楚烬猛地偏头躲开,这个吻便落在他紧绷的侧脸线上,苏云汀却不依不饶,温热的唇顺着那凌厉的脸颊往下游移,轻轻一吮。
苏云汀轻轻笑,“臣,想要雨露了。”
他们捉奸折腾了一晚上,楚烬看了看外面天光大亮,苏云汀便又开始想着这档子事儿了,心底暗骂他一句“不知羞”。
不等他再做反应,苏云汀整个身子便都缠了上来,一只灵活的手探进了楚烬的龙袍之下,掌心贴着他滚烫的胸膛,“还是说……陛下昨晚已经耗尽,没了雨露?”
苏云汀不止爱玩火,还喜欢在火上活蹦乱跳。
然后,腰肢就被楚烬揽去了,整个人很快就陷入棉被里。
苏云汀揉着被磕疼的腰,仍旧“咯咯”地笑,“阿烬……你就不能温柔些吗?臣、腰疼。”
苏云汀的一句腰疼,仿佛火星入炉。
腾地烧起一阵大火,撩得楚烬蹭蹭火气往上窜。
“苏云汀,撩火是要付出代价的。”楚烬伸手扯开了苏云汀的玉带钩,“朕给得起,就看你受不受得起了。”
玉带钩坠地,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臣、一向是受的起的。”
楚烬单膝压上榻沿,俯身捏住他的下巴“牙尖嘴利,”他声音低沉危险,“待会儿希望你还能说出话来。”
衣衫尽去,裸露的皮肤触到微凉的空气。
楚烬强势破开,激得苏云汀蜷缩了脚趾,额角渗出细密的薄汗,他嘴角挂着妩媚的笑,只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
苏云汀不甘示弱,指甲在楚烬背上留下道道血痕。
楚烬咬牙道:“苏云汀,管好你的人。”
苏云汀缓缓睁开眼,眸光破碎却执拗,他扯出一个近乎扭曲的笑:“你……进……来也是我的人了……”
这句话如同最烈的合欢药,彻底点燃了楚烬所有的暴戾与占有欲,像是要将身下这个人彻底拆吃入腹,烙上独属于他的印记。
帐内,激战正酣。
却急坏了帐外的小裴公公。
很多消息灵通的官员,都知道了郑沅芷无望皇后之位,纷至沓来。
皆被小裴拦在了外面,“陛下在帐内与苏相议事,还望几位大人稍在帐外候着。”
候一会儿也就罢了,候得久了,有人拉住小裴,往一旁走了走,旋即从袖子中抽出一袋银子,塞到了小裴手中,“小裴公公,可知陛下与苏相议的可是立后之事啊?”
小裴哪敢收这银子,连忙就往回推,“大人折煞奴才了,奴才既和大人一样在外面候着,怎知陛下和苏相议的是什么事呢。”
那人一想,也对,便只把银子又收回袖中,只抚着小裴的手干笑,“小裴公公既然常在陛下身边伺候着,自然猜都要比我猜得准些。”
这人的年纪都能当小裴的爹了,还是让小裴生出了厌恶的心,连忙将手从这人手里抽回来,拢在宽大的袖子里擦了擦。
陛下能和苏相议什么?
自然是议论谁在床上更厉害一些!
小裴心里虽如此想,嘴上还是挂着笑,“奴才不敢揣测上意,大人且在候上一会儿。”
随着帐外候着的人越来越多,小裴也有点顶不住了。
他只得硬着头皮,挪着步子蹭到帐门前。
侧耳细听,里头似乎有衣料摩挲的窸窣声,夹杂着一缕若有似无、引人遐想的急促喘息,混着龙涎香的余韵飘出来。小裴心下一横,提着嗓子,声音不高不低:“陛下,各位大人,都在帐外候着了。”
楚烬的动作猛地一顿。
终于想起来现在是白天,他和苏云汀白日宣淫,确实有失体统,当即老脸一红,就要退出。
身下的人破碎的喘息声停了下来,一只微凉的手忽地攥住他的手腕,那力道不重,甚至带着情潮未褪的绵软,“不要走……”
苏云汀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像在沙地里磨过。
他仰躺在凌乱的锦褥间,青丝铺散,衬得脸色愈发白皙,那双眼睛却亮得灼人。
“他们愿意等,便让他们等。”他轻声道,每个字都像羽毛搔过心尖。
“可是……”
苏云汀双手忽地拢住楚烬的脖颈,牵引着楚烬重新落入旋涡,“还没将臣喂饱,就要去见别的男人了,哪有这样的道理?”
这话说得颠倒黑白,倒像是楚烬成了薄情寡性的负心汉。
楚烬气极反笑,胸腔震动间几乎能听见火星迸溅的噼啪声。
他猛地扣住苏云汀不安分的手腕,将人死死按进锦褥深处,龙涎香的余韵与对方身上清冽的气息绞杀成一团。
“不叫朕见他们,”楚烬道:“不如,苏相替朕打发了他们吧。”
苏云汀气喘,几乎说不上话来。
楚烬瞧他的模样,不禁逗乐,“苏相若不愿意替朕打发了他们,朕可要出去了……”
说着,作势就要退出去。
苏云汀死死抱着楚烬,眼中泪光盈盈,“不要……我说。”
苏云汀喉结滚动,狠狠将口中涎液咽了进去,“列、列位大人,请回吧!”
“待陛下三年孝期满,再、”苏云汀狠狠咬了自己舌头一口,疼的他眼泪登时就下来了,“再来不迟。”
楚烬俯身,狠狠吻住了他的唇。
不知过了多久,风暴渐歇。
楚烬撑起身,看着榻上狼藉中如同破碎人偶般的苏云汀,青丝汗湿地贴在脸侧,那双总是带着算计的眼眸此刻有些失神地望着帐顶——
作者有话说:啊啊啊啊,春猎终于写完了,进下一个副本[撒花][撒花][撒花]
第34章
此事一闹, 赵家却因祸得了福。
赵冀和郑沅芷的大婚办得悄无声息,除了挂红绸外,未见几分热闹。
郑怀远人虽坐在堂上, 脸却黑成了锅底。
未出阁的闺女失洁,家族蒙羞,眼看到手的后位插着翅膀飞了, 最后被迫嫁给一个死了爹的弃子。
就连赵家也不怎么乐呵。
出了个吃里扒外的赵玦,竟然带着外人捉奸,叫赵家也跟着丢了大脸面。
好像……
整个大婚礼上,只有一对儿新人是高兴的。
赵府红绸扎得潦草, 郑沅芷戴着沉重冠头, 盖头下唇角却噙着笑, 赵冀手缠着红绸压在郑沅芷的膝盖上,指尖悄悄地在她掌心轻轻一勾。
“委屈娘子了……”赵冀小声道。
红盖头若有似无地晃了晃,好似在说:不委屈。
苏云汀隐在人群中,他压低了斗笠的帽子, 微微侧头小声道:“我们也算促成了一桩好姻缘。”
“好姻缘?怎见得是好姻缘?”楚烬的声音冷冽,“你瞧堂上的那几人,有几个是真心在笑的?”
“你看郑怀远, ”苏云汀顺着楚烬所指的方向看去,郑怀远正襟危坐,面如死灰,楚烬道:“手里的瓷杯都快被他捏碎了。”
“你再看前面忙得脚不沾地的赵玦, ”楚烬话音一转,引着苏云汀的视线投向眼眶发青的赵玦,“强颜欢笑,指不定背后被家里那几个老古董骂呢。”
“你再瞧瞧, 郑赵两家联姻,满院子里来了几个有头脸的人物?”
奸,是楚烬和苏云汀一起捉的。
有头脸的大人物,哪个不怕得罪了这两位祖宗,自然是没人敢来拜贺。
只有零零星星的礼物送过来。
“若放在平时,郑赵联姻可是大事,你苏相不该亲自到场?”楚烬用胳膊肘轻轻碰了碰苏云汀,低笑道:“还能跟朕在这里偷偷看?”
苏云汀道:“我本就不爱来凑这个热闹。”
苏云汀确实不爱参加婚宴,倒不是他不爱凑热闹,主要是看着别人结婚,他眼馋。
分明爱的人就在身边,只可惜,这辈子都不会迎来属于他的婚礼了。
“陛下以为……”苏云汀轻声道:“什么样的才算是好姻缘?”
楚烬略微思索了一瞬,道:“不必三书六礼,无需满堂宾客,与心悦之人,叩天地为证。”
苏云汀浅笑:“所以,旁人高不高兴,宾客是否有头有脸,又有什么要紧呢?”暖暖的阳光洒下来,苏云汀笑容更灿了,眼睛几乎眯成了一条线,“不过就是,拜了祖宗,入了洞房。”
楚烬微微点头,忽地笑了,“原来,苏相是想拜高堂,入洞房了?”
“没有的事儿。”
楚烬一拉苏云汀的手腕,作势就要走,“回朕寝宫,去拜了朕的母妃,然后——”
“入洞房。”
苏云汀被他拉着往外走,“陛下在寝宫供着林妃本就不妥,怎么还拉着臣一起糊涂的?”
拉着苏云汀的手微微攥紧,没有回头,“苏云汀,朕今日不想与你吵架,朕母妃是自戕,还是被人逼死的,你我心知肚明。”
苏云汀老老实实闭了嘴。
二人刚探出人群,身后突然一阵骚动。
几个家丁模样的人,押着两个衣衫褴褛的人,闯进了赵家的婚礼。
为首的那人锦缎华服,对着堂上端坐的老人一礼,“三叔,侄儿受命捉拿杀害大伯的流寇,这二人便是流寇一伙的。”
楚烬拉着苏云汀的手顿了下,回身站定,皱着眉头问:“你西北的流寇,什么时候这么瘦弱了?”
苏云汀也抬眼朝院子里望去,两个被五花大绑的人瘦弱不堪,不像是土匪,更像是路边抓的叫花子。
什么流寇,不过是挑事的由头罢了。
堂上赵老爷子脸色突然沉了下来,眼眸冷冷扫过地上的二人,缓缓开口:“赵珩,今日是你堂兄大喜的日子,有什么事,容后再议。”
被叫赵珩的青年却微微一笑,“正是因为堂兄大喜,侄儿这才要喜上加喜。”他抬腿便踹在一人肩膀上,那乞丐身形一晃,赵珩笑道:“这两个贼人已经招认,指使他们的主谋,今日也正在堂上。”
全场哗然,纷纷侧目揣测。
楚烬捏了捏苏云汀的手掌,“你猜他们今日冲谁而来?”
苏云汀抽回手掌,抱臂而观。
他根本不屑于猜,因为答案太显而易见了。
“哦?”赵老爷子沉声道:“何人?”
赵珩卖了个关子,又是一脚踹上了地上的那名瘦弱青年,“我三叔问你话呢,你们受何人指使?”
那青年慢慢扬起脸,脏兮兮的脸上,唇瓣却被他自己咬出了血,“是、是……”
赵珩又是一脚踹了过去,“路上不说的挺好吗?怎么一到堂上就成结巴了?”
那青年踉跄地从地上爬起来,满脸愤恨,还是一副不肯说的模样,赵珩气得牙痒痒,抬起靴底狠狠碾上了青年的手指。
血,自他的靴底蔓延出来。
赵珩微微弯腰,小声道:“别忘了你妹妹,你若不乖乖听话,我可就要去她寄养的农户家了,到时候可别怪我心狠——”
另外跪在一旁默不作声的同伴,听到这话,突然爬上前抱住赵珩的脚腕,“我说,他不说,我说。”
赵珩浅笑着收回了靴子。
“是赵玦!”同伴抓着他流血的手,连头都没敢抬,将路上背好的词儿,一股脑地交代出来,“我们头头收了赵玦的银子,说有一队人打城里出来,买的就是为首那老头子的命,我们头头本来还犹豫,可是赵玦给的太多,我们就——”
“胡说!”赵玦一声厉呵。
“没、没有胡说……”
赵玦缓缓走上堂前,“你既然说是我送了银子,你倒是说说,在哪里交易?与何人交易?”
“在……山上。”
“哪座山?名唤何名?”
那同伴信口胡诌了一个山名。
赵玦“哈哈”大笑,“此山距京城甚远,本官若前往,至少要七天的脚程,可本官此前从未离开京城这么久,满京城的人都可本官佐证。”
“不是你,也可以是你心腹——”
“那你又如何得知,那心腹是本官派去的?”
“他、他提了你的名字。”
“哈哈哈哈。”赵玦仰天长啸,“杀人越货,还要自报家门?你当本官是傻的吗?”
那乞丐毕竟是个没见过大世面的人,被赵玦三言两语轻易就堵了回去。
赵珩见两个乞丐都是不中用的,踏前一步道:“我有证据。”
说着,从怀里拿出一个环形玉佩。
“此玉佩,正是我大哥赵玦的贴身之物,”他高高举起玉佩环顾四周,“正是在这两个贼人身上搜到的,他们偷了山匪之物,准备逃跑,被我抓了。”
赵玦的玉佩确实不见了许久,不想在赵珩手里出现了,知道他们早就谋划许久,只等着一招咬了他七寸,将他置于死地。
赵老爷子看完一场闹剧,缓缓抬头。“赵玦,你可有什么话要说?到时候莫怪老夫不给你这个家主辩驳的机会。”
“怪不得能当上家主之位,原来是勾结流寇,害死了老太傅,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诶。”
“看着温文尔雅的,啧啧,怎么如此心狠手辣。”
“赵家出了这么一个家主,真是赵家之耻啊!”
“就是,听说还带人捉奸,简直是要把赵家全都害死了才甘心啊。”
四周的骂声不绝于耳,赵玦脸上挤出一抹苦笑,他保着赵家的荣华,求着苏云汀饶赵冀一命,赵家人却要置他于死地。
人群里,楚烬往苏云汀身上靠了靠,“你猜赵玦会怎么做?”
苏云汀摇头,“我不是他,不知。”
“若是你呢?”楚烬侧颜问:“你会怎么做?”
“我会杀人立威,”苏云汀脸上划过一瞬的阴鸷,旋即又微微浅笑:“毕竟,没有什么比鲜血,更能震慑住人心的东西了。”
楚烬目光转回院子里,轻声道:“赵玦不会。”
赵玦果然不会,他转向堂上坐着的赵老爷子,解释道:“此乃一派胡言,仅凭一个玉佩,便将杀大伯的罪责都丢在侄儿的头上,未免太过草率了吧?”
“况且,”赵玦指了指堂下跪着的两人,道:“这二人来路不明,身份且还不能证明,他们的污蔑之言,如何能信?”
赵老爷子摇摇头,“玦儿,不是三叔不向着你,你这家主之位确实来路不明,理应由大哥之子赵冀承袭,若不是你用了什么腌臜手段,岂会落在你的头上?”
赵玦朝着天上拱拱手道:“家主之位是陛下亲下的圣旨,如何就来路不明了?”
“且不说陛下,你卖身求荣给苏云汀,带着他将我们赵家的底裤都掀了,”赵老爷子脸色不善,冷冷道:“在你眼里,岂是要攀着我赵家全族的性命往上爬?如何能当得起我赵家家主之位?”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赵玦忽地冷笑,“三叔不过是想我将家主之位让与堂弟,好成全他双喜临门?”
“可惜……三叔打错了算盘。”
“我既然有皇命在身,便不会轻易相让,除非三叔有能耐叫陛下收了这皇命。”
楚烬懒得看了,拉了苏云汀就要走,“没劲儿,窝囊废一个,跟他们解释那么多做什么?哪个会在乎?”他边走边叹惋,“就是可惜了两个可怜的乞丐,只怕没命出了这个赵家大门喽。”
苏云汀被他拉着走,“陛下不出面救一下?”
让一个皇帝出面救两个乞丐,闻所未闻。
楚烬摇头,“这是你苏相该做的事儿。”
苏云汀淡淡摇摇头,“臣也不出面,天下可怜的人甚多,臣救不过来。”
与楚烬龃龉了一阵儿,不知堂上又发生了什么,忽传来乞丐的惊呼声,眼看就要手起刀落,苏云汀暗自叹了口气,呼道:“刀下留人——”
算那两个乞丐命好!
全场寂静,苏云汀缓缓从人群中走出来,“大喜的日子,火气就这么冲呢?”
他缓步走入堂前,在场的人皆起身行礼,地上的乞丐转过头来,双目与苏云汀相对。
苏云汀皱眉。
这乞丐,怎么看着如此眼熟呢?——
作者有话说:下一个副本开启了[撒花]
今天也是没有入洞房的一天,下次一定[熊猫头][熊猫头]
——
PS:如果我想一周六更,可以不可以呢?[爆哭]
第35章
苏云汀没有理会赵府的那些腌臜事儿, 只是以“彻查真相”为由,将两个乞丐带离了是非之地。
至于赵玦是否害死赵太傅,苏云汀也懒得过问, 那是赵玦自己该解决的事儿,他本就在这事儿上不干净,虽没将消息出卖给流匪, 却卖给了苏云汀。
任命赵家家主的圣旨凭空而降,赵老太爷也说的没错,本就是来路不正。
也不算是冤枉了他。
苏云汀带着那二人走出去人群,行至一处无人小巷, 其中一个青年突然“扑通”一声跪地, “恩人, 您救了阿晋两次,阿晋无以回报,只能给您磕头了。”
苏云汀这才想起这青年是谁。
年三十那日,他手里还抱着襁褓中的婴孩, 在雪地里乞讨被冻的瑟瑟发抖。
“你妹妹呢?”苏云汀问。
“上次恩人赏的银子没用完,我就将剩余银子给了一农户,妹妹也寄养在农户家了。”阿晋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小梨子还小,跟我们两个糙汉子风餐露宿的,也不是个长久之计,迟早要折腾出病来的。”
“小梨子, ”苏云汀微微一笑,“很好听的名字,你阿娘取的?”
阿晋摇了摇头,“小梨子不是我亲妹妹, 我和小七子流亡的时候,在路上遇见马匪抢了一户人家,那人家全没了,只等人都走了,我们在一棵梨树下发现了一个婴孩,就给她取名小梨子。”
阿晋不好意思地笑笑,“我阿娘说贱名好养活。”
苏云汀走到那两个男孩前,一手摸了摸阿晋的头顶,“你叫阿晋?”又伸手将另一个男孩招到身前,伸手摸了摸那人的鬓边,“你叫小七?”
“是。”二人齐声答。
“以后,可有想好去处?”
阿晋道:“我和小七听闻北边正在征兵,原打算去那边碰碰运气,只可惜走到半路,又被赵珩抓了回来。”
苏云汀道:“北边可是远着呢,那小梨子怎么办?”
阿晋低头抿了抿唇,“那银子还够撑上两年,我和那户人家说好了,两年之后回来续银子。”
“嗯。”苏云汀又抚了抚二人的后脑,像是见了两个投缘的孩子,一见如故,“西北的防军离得不远,你们不如去那儿吧,回来看小梨子也近一些。”
“可是……”阿晋皱了皱眉头,“西北的防军不征兵啊,我们……怎么进得去?”
楚烬在一旁看乐了,“噗嗤”一声笑出来,“也不瞧瞧你们遇见了谁?别说往军队里插两个人了,就算直接给你俩个送进朝堂,也不过他一句话的事儿。”
阿晋听了,脸上没见大喜,反而是皱眉不开,满脸的担忧之色,“恩人已经救我们两次,不敢再劳烦恩人操心我二人去处。”
“不妨事。”
阿晋仍是摇头,“若我二人争气也就罢了,万一在军中不成器或惹了麻烦,再牵累恩人失了颜面,就是我们天大的罪过了。”
苏云汀虽然与阿晋仅有两面之缘,但就是由衷地喜欢这孩子,甚至想到苏晏十四五的时候,绝对没有阿晋更讨人喜欢。
他有沈擎的善良,又不会像沈擎一样轻易地丢了自己的原则,他有初见梁辕时的窘迫,又不会像梁辕一样心狠手辣,总之,苏云汀就是打心眼里喜欢。
“倒不是我想推荐你们,实在是孙成那里缺两个机灵的人。”苏云汀道:“西北防军是京城最后一道屏障,若是孙成着了别人的算计,我这脖子上的脑袋就是任人随便取了。”
苏云汀说着,轻轻活动了下僵硬的脖颈。
阿晋会意,一个响头重重地磕在地上,“恩人放心,只要阿晋活着,必不让任何人马踏京城。”
苏云汀摸了摸他的发顶,“且休息两日,便启程吧。”
回到苏府,他差人给二人收拾了住处,又安排了一顿他们许久没吃过的饱饭,见一切事毕正欲离开,手腕被阿晋突然拽住了,“恩人不姓杨,姓苏。”
阿晋微顿了顿,声音渐低:“我听他们叫你苏相,可是那权倾朝野的……”
“嗯。”苏云汀语气转冷,“你既已知道我身份了,后悔效忠还来得及。”
“阿晋绝无此意,”阿晋作势又要跪,被苏云汀一把捞在手里。
苏云汀:“怎么动不动就要跪的?”
“恩人能两次出手相救,无论外人如何看恩人,阿晋都心知恩人良善,绝不是那些人口中那般不堪,阿晋日后必当为恩人美言,绝不允许他人诋毁恩人。”
苏云汀看着阿晋,脑子里闪过四个字:年少轻狂。
若不提点一二,早晚要吃大亏的。
苏云汀道:“你这便是孩子话了,他人言语,本就无关紧要,何必放在心上?”
“可是……”
“不必可是,”苏云汀噗嗤一声笑了,他笑起来便如春日的暖阳,照得阿晋心底都跟着暖烘烘的,“若是因旁人谤我,便和人起了龃龉,那才是愧对本相的栽培。”
阿晋咬咬唇,“阿晋错了。”
苏云汀拉着阿晋坐了下来,“人在外,该低头的时候要学会低头,卧薪尝胆并不丢人,但若因逞一时之能,就沦为败寇,那才是真的丢人。”
“阿晋,记住了。”
安抚完阿晋后,天色都已经擦黑了。
苏云汀从客房出来,便见楚烬在廊下站着,唇角不自觉勾起一个弧度,迎了上去,“这么晚了,陛下怎么还在臣的府上?”
“宫中都下了钥了,”楚烬杵在廊下有些委屈道:“说好了拜祭朕的母妃,再入个洞房,现下是没戏了。”
苏云汀拉着楚烬往暖阁里走,“那急什么?哪天拜不是拜,洞房不能在陛下的寝宫,在臣的暖阁入,也是一样的。”
楚烬执拗不动,还将人往回拽,“那朕要去祭拜苏夫子和师娘。”
苏云汀身形蓦地一僵,踏出去的步子落在半空,猛地回头直勾勾盯着楚烬,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你休想。”
“苏云汀,你永远是以自己的心思去揣测他人,”楚烬道:“朕是苏夫子最得意的门生,你不想让朕见夫子,没准儿夫子却想见朕呢。”
“楚烬,”苏云汀眼睛里啐着冰,“我父亲没你这种狼心狗肺的门生,你若再敢以父亲得意门生自居,别怪我翻脸无情。”
“夫子虽主张‘世家平权’是解决皇权暴政的手段,但夫子只说从前,并非当下。”楚烬坚持道:“你瞧瞧当下世家,除了郑苏两家强盛,诸如赵玦这般窝囊的还有许多,见风使舵的墙头草更不在少数,此时套用苏夫子的理论,只会是不合时宜。”
“你今日便诚心想与我吵架不可?”
“朕只是说……”
苏云汀逼近了一步道:“说什么?”
楚烬被这一个冷冷的眼神打得一个激灵,唇瓣抖了半晌,抖出四个字:“入洞房吧。”
“要入自己入去。”
苏云汀一把甩开他的手,抬步就往暖阁里走,正要关门,楚烬半个身子挤了进来,满脸堆着不值钱的笑,“朕方才说,宫门下了钥,回不去了。”
苏云汀不信他的鬼话,对着他半个身子踹了一脚,“你是皇帝,站在宫门喊一声,还有人敢不给你开吗?滚,滚,滚。”
楚烬“哎呦”一声,喊的夜半都觉得瘆人。
趁着苏云汀手软的功夫,顺势就跌进了门内,袍子在青砖上一滚,索性赖着不走了,“朕可丢不起那人,就让朕在你这里休息一晚上吧。”
无赖!
跟谁学的呢?
苏云汀抬脚就要踹,却被他轻而易举地擒住了脚踝,稍稍用力一拽,就将苏云汀整个人拽翻了,跌进了他的怀里,一起抱在地上轱辘起来。
楚烬的唇贴着苏云汀的耳郭,轻轻道:“地上还没试过,不如……”
苏云汀给了他一胳膊肘,“谁家洞房在地上入的?”
楚烬被这一胳膊肘撞的实诚,双腿曲起,膝盖便朝着苏云汀腰眼顶去,双臂拦腰一翻,就将苏云汀压在身下没动弹不得。
“楚烬!”
“叫你夫君做甚?”
苏云汀脸贴着地,腰却被楚烬高高抱在怀里,活像个软体的毛毛虫。
“要做赶紧做,地上挺凉的。”苏云汀认命道。
“急什么?”楚烬撕开他后背的腰封,唇齿间含糊地笑:“地上凉,一会儿,朕便让你热起来了。”
楚烬铺开苏云汀的衣服垫在身下,膝盖强势分开苏云汀的并拢的双腿,“这样,可还凉了?”
苏云汀被突入其来的暖意激得轻颤,头上散下来的青丝垂在地上,口中细碎的话都化成了轻轻的抽气,他本能地想蜷缩起来,却被楚烬牢牢按住,不得动弹。
皓齿咬住下唇,苏云汀将几乎要溢出来的呜咽声,死死堵在喉咙里,唯有鼻息不受控地越发急促。
门外,巡夜的灯笼掠过窗纸。
楚烬狠狠拽了一把苏云汀的腰肢,疼的苏云汀闷哼一声,楚烬轻笑,“别忍着,叫他们都听听,朕是怎么疼人的。”
苏云汀想回身给楚烬一胳膊肘,奈何没了力气,只轻轻蹭在他的胸膛上,倒不像是要打人,更像是在与他调情。
楚烬托着他的疲软的腰肢,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苏云汀,你现在这模样,好看极了。”
“阿烬……”
苏云汀有没有好看极了,他不知道。
但楚烬真的是讨厌极了。
楚烬故意在终点前停了下来,撑起身子,自上而下打量着潮红的苏云汀,“你叫朕什么?”
“阿烬!”
“朕瞧着你刚捡回来的小子,也叫阿晋,朕不乐意叫了,你换一个。”楚烬故意耍赖。
苏云汀只觉得浑身蚂蚁痒,可偏偏楚烬故意不给他。
“楚哥哥……”
“做什么?”
苏云汀咬咬唇瓣,道:“进来。”
“求朕。”
苏云汀此刻已然溃不成军了,哪里还有半点羞耻心,他仰起头,眼底水光淋淋,“楚哥哥,求你,进来。”
楚烬低头吻了吻苏云汀的发顶,巧笑道:“不要脸,哪个是你哥哥?”
窗外忽然风雨摇曳,雨点噼里啪啦地打下来。
春日里的第一场雨,下的酣畅淋漓,从房檐滴落,打在地上的门槛上,一声声有节奏的脆响。
楚烬喉结滚动,“再叫一声听听。”
“楚哥哥……”
“诶。”
“楚哥哥!”——
作者有话说:明天请个假,申请休息一天[害羞][害羞]
好像一直在连更,压力有点大,睡不好觉[让我康康]
要不然……
每周三申请休息一天吧,一周六更[亲亲][亲亲]
第36章
一连数日, 赵玦都称病没有上朝。
真病假病暂且不论,但赵家上下却隐隐有架空他这位家主的意思。
在内,他受尽赵家子弟的排挤, 在外,苏云汀没有要替他撑腰的意思,赵玦如今就像站在扁舟上, 四顾无援。
或许下一个浪来,这只小破船就要翻了。
扁舟苦苦支撑了数日,便真的迎来一个灭顶的大浪。
边关八百里加急的战报,直接送到了朝堂之上, 连苏云汀也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郑怀远率先发难:“臣近日收到了怀仁的家书, 家书言, 边境守军断粮三日,将士烹煮草根充饥。”
“边关缺粮,上不达天听,必是有小人作祟, 还望陛下为臣二弟做主。”郑怀远声泪俱下,宽袖掩面,拭去脸上的老泪。
倒是演的像那么一回事。
这郑沅芷方才嫁入赵家, 郑家的老狐狸就开始为女婿铺路了。
“好、好一个赵玦!”楚烬高坐在龙椅之上,目光如刃,扫过为首的苏云汀,见他面上仍旧寡淡如水, 嘴角忽地挽起一个冷笑,“赵家乃是天下粮仓,竟然胆敢克扣边关粮草?”
“赵玦何在?”楚烬忽抬高了声线。
赵珩上前一步,道:“兄长正在家中养病。”
“来人。”楚烬猛地叩响龙案, “将赵大人‘请’到殿上来。”
楚烬故意将“请”字咬的极重。
内侍冠瞬间会意,自然不会真的真的客客气气的将人请来,但凡还有口气儿在,拖都得拖到堂上来咽气。
不多时,赵玦被两个内侍双臂一架,架到了殿上。
只见他精神尚可,唯独脸上惨白略显憔悴,几缕碎发垂下,像是被人直接从床上拖过来一般。
“咳咳,陛、陛下万岁。”内侍撤了撑着他的肩膀,赵玦直接跌跪在地上。
苏云汀不必侧目,都知道这人近几日精神上受了不小的磋磨,就像东郭先生和狼,赵玦明明救了赵冀,又防患于未然救了整个赵家。
却还是被推到众矢之的,当成叛徒打。
“赵玦,”楚烬的声音自上而下飘过来,冷如冰霜,“克扣粮草之事,你可认罪?”
赵玦垂死病中惊坐起,呼道:“陛下明鉴,绝无此事。”
“哦?”楚烬挑眉:“郑怀仁还能凭空冤枉了你不成?”
“咳咳咳……”赵玦手虚握成拳,掩住口鼻轻轻地咳了咳,“臣每月送到边境的粮草,皆有底报记录在案,从无克扣之行。”
楚烬正色,“底报何在?即刻去查。”
话音落,立刻就有官员小跑着去查底报。
众臣屏息,只有目光悄悄在楚烬、跪扶在地的赵玦身上犹疑,最终,都不约而同的落在苏云汀的背影上。
那道身影清清寡寡,仿佛这世界纷纷扰扰,皆妨碍不到他孤高的与世独立,落在旁人眼睛里,他就是个袖手旁观,座山观郑赵两家饿狼互咬。
但落在楚烬眼底,却是……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片刻后,内侍捧了一叠文书,近几月运往北境的粮草数目、画押、出城记录,一一列明,并无疏漏。
楚烬目光只在底报上扫了扫,心知一切都是郑怀远和赵家联手,欲置赵玦于死地,必定还留有后手。
他冷眼转向郑怀远,道:“既然粮草已发,为何边境却无粮草果腹?”
郑怀远忙躬身出列,“怀仁北境领兵多年,绝不会颠倒黑白,平白冤枉了赵大人,其中定是有其他隐情。”
他忽做恍然状,一拍脑袋想起来,“若北境收到粮草,总会有回执递还回京城,赵大人可有回执为凭啊?”
自春猎回来,赵玦便没安生过,家里时不时就搞出点事来,搅和的他焦头烂额,更是几乎日日都无法安眠。
近来,折腾的一病不起。
朝中事,就难免有些疏漏。
赵玦回头看向方才去翻底报的官员,那官员已经被这场合吓的一身冷汗,艰难地对着赵玦摇了摇头。
赵玦心里也知道不可能有回执的,只好俯首认错:“是,臣的疏忽。”
“疏忽?”楚烬嗤笑一声,“赵大人一句疏忽,便能抵得过数万将士饥肠辘辘?一边说发了粮草,一边却称没收到,难道朕的粮草长脚跑了不成?”
赵玦以额触地,“臣罪该万死,请陛下降罪。”
楚烬嘴角划过一个弧度,心道:窝囊废!
连他这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皇帝,都知道此事是郑赵两家联手发难他这个家主,偏赵玦这个人就是个软柿子,任人怎么揉捏都成。
就这般窝囊,苏云汀是怎么看上他的?
“既如此,”楚烬冷声道:“赵大人官降三级,罚俸半年。”
“臣,领罚。”赵玦又磕了一个头。
这罚的不轻,官降三级,连赵珩那个家伙都压了他一头。
可惜,这并不能达到赵家满意,就算赵玦无官无职,毕竟还是赵家的家主,赵家上下的所有资源都听他调配,这远比官职权利大多了。
“臣,有本起奏。”看了半天热闹的赵珩突然出列。
“奏来。”
楚烬倒是要看看,郑赵两家到底准备了多少,才能一次发难,确保赵玦被拉下家主之位。
“臣近日捉了杀臣大伯的流匪,却从匪徒得知,赵玦联合流匪杀我大伯……”
楚烬打断道:“此事,朕已知晓,已由苏相亲自查处,可还有其他事?”
“臣有,”赵珩道:“臣拷问得知,赵玦不仅联合流匪杀我大伯,还联合土匪抢粮草,臣有匪徒认罪书。”
说着,从袖子中抽出早已准备好的认罪书,由内侍呈上。
一直静官这场闹剧的苏云汀,此刻终于缓缓开口,声音清冷如玉盘落珠:“匪徒?可是本相带走的那二人?”
赵珩心下猛地一沉,冷汗瞬间自额角渗出,慌忙鞠躬:“不、不是,那名匪徒……企图在押解途中逃跑,混乱中……已、已当场格杀。”
“哦?”苏云汀嘴角牵起一抹极淡的弧度,似笑非笑,“好一个,死无对证。”
这声音清清淡淡的,却听得赵珩一瞬间就萎了,官袍下的腿止不住地发抖,又被楚烬伶俐的声音拉了回来,“赵珩,你可真能干。”
赵珩顿时冷汗顺着额角就往下流,噗通一声双膝跪在地上,声音发颤:“陛、下,臣……惶恐。”
楚烬连半个眼神都没施舍给他,而是目光不转地盯着苏云汀,语气莫测,“朕是夸你呢,你惶恐什么?”
“臣、臣受宠若惊。”
苏云汀淡淡一句话毕,又回到了坐山观虎斗的淡然模样,让人一时摸不清苏云汀的态度。
但楚烬知道,苏云汀想保赵玦。
他看着内侍呈上来赵玦的“勾结匪徒”的罪证,虽然上面错漏百出,楚烬也不查证,淡淡抬眸问:“赵玦,此一罪,你可认?”
赵玦虽然是软柿子,可也知道有些罪认不得,一个头叩在地上,“臣不认,勾结匪徒强抢军粮乃是重罪,仅凭一张来路不明的画押,未免太草率了吧?”
楚烬硕大的手掌在画押纸上轻轻敲了敲,“赵大人所言有理,此证据还有待查实,方大人——”
被点名的方弘德立马踏出一步,“臣在。”
楚烬将“罪证”往前递了递,就有内侍官接了去,捧到方弘德面前,楚烬道:“此事,就由你刑部去查吧。”
方弘德侧目偷偷看了一眼苏云汀,领命退下。
案子到了刑部,就算进了苏云汀衣袋里,是生是死,皆是苏云汀说了算了。
赵家见两计不成,终于还是坐不住了。
“陛下,赵老尚书求见。”内侍官附耳对楚烬道。
“宣。”
赵三爷须发皆白,由内侍扶着颤颤巍巍进殿,乍一入内,便推开内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未语先老泪纵横:“陛下!老臣……臣有罪。”
他这一哭一跪,倒像那么一回事儿。
楚烬浅笑着抬眸,语气平淡:“老尚书乃是朝中元老,国之柱石,何罪之有啊?”
赵三爷却不肯起,以头触地,声音悲怆,“大哥、二哥皆去,独剩下臣这个老不死的,臣的两个侄儿本该臣代替两位哥哥管教,奈何……”
“臣、管教无方。”
楚烬道:“赵冀、赵玦两位爱卿都已弱冠,若还需要老尚书教导,便是不孝了。”
楚烬边说着客套话,目光边瞟着苏云汀。
他依旧垂着眼,总让楚烬生出他已经睡着了的错觉。
赵三爷道:“承蒙陛下错爱,赵家掌天下粮仓,本是积德行善之事,奈何赵家却出了一个叛徒,他继任家主之后,贪墨赈灾粮,放任手下囤积居奇,抬高米价,谋取暴利,致使沙州县饿殍遍野……”
楚烬越听脸色越差。
听到最后,唇齿几乎全白了,他能忍受世家争端,能纵容苏云汀杀几个无辜之人,却决不能允许因权利争端,鱼肉百姓的行为。
楚烬一拍龙案,从唇齿之间挤出一句话:“赵玦,此罪,你可认?”
不等赵玦开口,苏云汀终于忍不住抬眸,目光依旧如水,冷淡又波澜不惊。即便“饿殍遍野”四个字,也激不起他半分怜悯。
他薄唇轻启,干笑了两声:“既没证据,陛下让赵大人认什么呢?”
“粮仓,可是赵大人在管?”
苏云汀淡淡道:“是。”
“赈灾,可是赵大人主持的?”
“是。”
“那朕若拿赵大人发罪,可是应该的?”
苏云汀顿了顿,冰冷的眼神直直的扫过去,空洞得像只鬼魅,淡淡道:“事实不清,证据不足,为何要拿赵大人发罪?”
他,这是要死保赵玦的意思了?
“苏云汀!”楚烬猛地从龙椅上站起来,抓起几案上的玉盏狠狠砸碎在苏云汀脚边,“你就算做奸佞,也该有个限度。”
玉片四碎,有一片刮过苏云汀的衣摆,他只轻轻抬了一下眼皮,语气平淡道:“陛下累了,扶陛下回去休息吧。”——
作者有话说:今天又是剧情章,我知道你们不喜欢[爆哭]
等我下一章[爆哭]
第37章
整整七日, 苏云汀都没敢去招惹楚烬。
下了早朝,龙椅上的楚烬还未起身,苏云汀就立马脚底抹油, 溜之大吉了。
就连路过御书房时,苏云汀都要绕道走,若每日精力实在消耗不尽, 苏云汀就学门口遛弯儿的老爷子,找棵茁壮的大树来撞一撞。
可情欲这东西,向来不受控的。
越是压抑,苏云汀越是浑身燥热, 甚至他吃着饭, 眼睛偶然瞟见盘子里的肥肉, 都恨不得上去咬两口。
苏晏瞧着他眼睛都冒绿光了,忍不住唠叨:“主家,您都在暖阁里宿好些日子了,也不……”
苏云汀冷冷扫了他一眼, “我睡自己家,有什么不对吗?”
苏晏微微靠近他,侧耳道:“是陛下不给您嫖了吗?要不然您去醉仙阁里逛逛?说不定有您喜欢的小倌儿, 若是可人就……咳咳,咳咳。”
苏云汀塞了他一嘴的肥肉,“滚一边去。”
直到第八日,苏云汀连桃子都看不得了, 只觉得红扑扑的像极了楚烬的屁股。
他一拍桌子,吓得苏晏浑身一抖。
苏云汀怒道:“谁叫你们端桃子上来的?拿下去。”
苏晏连忙捧了桃子往外走,顺手拿起一个咬在嘴里,嘟囔道:“瞧您爱吃桃子才端上来的, 这么好吃的桃子,别家还吃不起呢,您倒是说不要就不要,真浪费……”
桃子心被咬掉一大口,汁水顺着苏晏唇角往下流,苏云汀随手抄起一本书砸了过去,“谁准你吃桃子的?就那么馋吗?”
苏晏揉揉脑袋,被砸得一头雾水。
他年纪还小,实在是理解不了苏云汀怎么越发狂躁了,他主家连皇帝都敢杀,怎么就被这点事儿困住了呢?实在不行就强上了呗。
只是苏晏还是误判了,这个事儿,还真强不了。
毕竟在下面的人,是苏云汀。
又过了两日,苏云汀坐在几案前看奏折,看了半天,却一个字都没入了脑子,心底压抑的火苗横冲直撞,瞬间冲垮了他强撑的理智。
他啪地一声合上了奏折,抬步就往宫里走。
怕他楚烬做什么?反正他在楚烬面前早没了羞耻心,不过就是装装可怜哄一哄他罢了,大不了跪下来求他就是了,肉还是要吃的。
肥肉天天在面前晃,不吃,会憋死人的。
苏云汀到楚烬寝宫时,正赶上小裴来送夜宵,苏云汀不由分说抓着食盒就往里走,瞧也没多瞧小裴一眼。
小裴想着楚烬的交代:苏云汀与狗不得入内。
本还想拦一下,被杨三一把拽了个结实。
他瞧着苏云汀的背影,回头狠狠剜了杨三一眼,几乎都要哭出来了,“陛下正在气头上,这时候让苏相进去了,我这脑袋怕是要搬家了。”
杨三道:“你若是真拦了,脑袋现在就已经不在肩膀上了。”
苏云汀现在就是个红眼病,佛挡能杀佛,神挡能弑神。
此时殿内,楚烬正端坐在龙案前,手中攥着苏云汀方才批过的折子,气得牙痒痒。
苏云汀!好!当真是好的很!
纵容世家争斗也就罢了,竟然竟然拉着无辜的难民,沦为权利争斗的牺牲品,岂是一个忠臣良相该做的事?
他们俩个,究竟是谁将苏夫子教的书,都读到狗肚子去了?
忘恩负义,狼心狗肺的东西!
从前,楚烬总还能替苏云汀找补,他起兵造反是为了复仇,他杀杨家二郎是为了自保,他扶植世家也不过是想要实现平权,而今……
苏云汀究竟还有什么理由,再去保一个窝囊废?
此事,虽是郑赵两家联手陷害,但身为赵家家主,竟然连镇住自家的能力都没有,任由这些人在他眼皮子底下偷梁换柱,若只是他自己吃亏也就罢了,而今已经牵累到沙州百姓了。
那些流离失所的人命,不该算在他头上吗?
听见有人进来,楚烬未抬头,目光仍停留在奏折刺目的字句上,只从喉间溢出一声冷斥:“放那吧。”
可来人却没走。
一阵细微的响动传来,苏云汀将食盒打开一盘盘摆在楚烬龙案上,楚烬仅用余光扫了一眼白瓷盘,“下去吧,不必伺候朕。”
这哪行啊?
苏云汀眼底轻笑,他今日非要伺候着。
他知道楚烬将他误认为是小裴,也不做声,只是身子微微凑近,突然弯腰俯身在楚烬唇边亲了一口。
楚烬浑身一震,骤然僵住。
那触感冰凉柔软,一触即分,他猛地抬头,对上了苏云汀近在咫尺的眼睛。
烛火下,那双眼睛漾着得逞的笑。
楚烬喉结不自觉滚动了一下,情绪翻涌了一瞬,被楚烬强行压下,“苏相若是皮子紧了,大可以去刑部牢房走一圈儿,那儿或许能给苏相松松皮子。”
苏云汀只是眯着眼睛笑,“臣、这不是走顺了腿吗?来陛下这里,更方便些。”
“哼!”楚烬用鼻子轻嗤一声,“朕倒是瞧着你前几日,都是绕道走的。”
“那……臣,是想多运动运动。”苏云汀大言不惭地道。
“滚出去。”楚烬眉目不抬,冷冷道。
这句话,或许对别人有用。
轮到苏云汀这里,便只剩下听个响了。
眼看着煮熟的鸭子都到嘴边了,还能让他飞了不成?
苏云汀绕过龙案,来到楚烬身侧,伸出一指纤纤玉指搭上了楚烬的腰带,声音绵软酥骨道:“陛下,臣近日学了一套松筋活骨的法子,陛下日夜操劳,不如……容臣一试?”
楚烬浑身猛地一僵,攥着奏折的手指微微泛白。
若是放在平时,苏云汀只这一个动作,楚烬便毫无抵抗力的沦陷了。
楚烬紧咬牙关,从牙缝里硬挤出一个字,“滚。”
楚烬的抗拒都在苏云汀的意料之中,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楚烬身体紧绷如铁,像是在极力压制着火气,不是怒火,就是欲/火。
“好啊!”苏云汀浅笑着,手不断在楚烬的腰间反复逡巡,“不过,臣想去龙塌上滚。”
“苏云汀!”楚烬猛地抓住苏云汀躁动的手,眼底泛着赤红的光,如同被囚笼困住的暴怒的狮子,发出低吼的咆哮,“你是不是以为,就算有天大的错处,只要来朕这里卖弄一番,就都能一笔勾销?”
楚烬的怒火被彻底点燃,死死盯着苏云汀不放,“还是你觉得,将朕玩弄于股掌之间……很有趣?”
龙案被楚烬的动作带地一震,奏折哗啦啦倒了一片。
手腕上传来一阵剧痛,楚烬自己不觉得用了多大力气,但却捏得苏云汀几乎要碎了骨头。
然而,苏云汀连眉头都不曾皱一下。
他身子微微前倾,拉近了二人之间危险的距离,他那双如水的眸子依旧荡着笑意,声音里甚至还有一丝慵懒,“是臣,臣更喜欢被陛下玩弄于股掌之间。”
这句话,如同压倒楚烬的最后一根稻草。
理智是什么呢?几乎在这一刻全都土崩瓦解,做好的心里建设,只让苏云汀轻飘飘几句话就倾覆了。
他猛地起身,拉着苏云汀甩到了床边。
从枕边柜子里翻出搁置的龙纹锁链,一声清脆的金属碰撞声,冰冷地在空中来回回荡。
楚烬眼底的寒光冷冷地打量着苏云汀,“跪下。”
苏云汀瞪着双眼睛转了转,“为何要跪?”
楚烬逼近了一步,锁链的末端几乎贴着苏云汀的衣襟,冷嘲道:“朕怎么记得苏相说过,跪朕也是甘愿的呢?”
如水的眼睛怔了一瞬,随即又恢复到了惯有的从容,他一撩素白的衣衫,俯身便跪了下去。
这本就没人大不了的。
臣子跪帝王,本就是天经地义,只不过朝堂上苏云汀端着面子不肯跪,私下里又太过亲昵,不需要跪。
苏云汀从来不是一个矫情的人。
正思忖着,龙纹锁“咔嚓”一声扣在了苏云汀的脚腕上,锁链的另一头,楚烬扯着锁链扣在了龙案的桌角上。
他从桌子上捡了几本奏折,楚烬走回到床上躺着,锁链的长度刚好不够苏云汀上床的,苏云汀只用指头尖轻轻地碰了碰楚烬的衣摆。
一副楚楚可怜道:“臣、也想上床。”
他扬起脸,眼尾泛着薄红,脚腕轻轻晃了晃锁链,发出清脆的细碎的声响,声音里更是浸着七分的委屈,直往楚烬心尖上挠。
楚烬咬咬牙根,用冰凉的奏折缎面挑起他的下颌,“想上床?”
苏云汀用力地点点头。
楚烬语气平淡道:“那苏相倒是说说,沙洲的黎明百姓,他们以天为被,以风为餐,又该以何处为床啊?”
殿内烛火微微一跳,苏云汀虚心地错过视线。
“人各有命,洪水是天灾,朝廷已经拨了救济款。”苏云汀的声音极轻。
“可是,赈灾粮却折在了半路。”楚烬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又如飞鸟掠过,一瞬间无影无踪。
“赈灾粮是赵家老爷子指使的,捉人当捉脏,和赵玦并无干系。”苏云汀固执道。
“好个无干系,”楚烬干笑出声,他突然倾身,“那朕问你,赵玦身为赵家家主,约束族人不利,朕若拿他问罪,有何错处?”
苏云汀抬头,正对上楚烬喷火的双眸,“如此说来,臣身为百官之首,约束下属不利,陛下当第一个拿臣问罪才是。”
“苏、云、汀!”
这三个字,几乎是从楚烬唇齿之间碾碎了迸出,“你纵容世家争斗,祸乱灾民,你当真理直气壮,以为自己没罪吗?”
“臣有罪,”苏云汀忽地嘴角扯出一抹笑,目光平静道:“陛下却治不了臣的罪。”
夜里,凉风一吹,二人之间的气氛就更冷了。
“别以为朕是舍不得杀你,”楚烬嘴角也轻轻扯了一下,只不过皮笑了,肉没笑,“若有朝一日,你落在朕的手中,朕杀……”
楚烬咬着后槽牙,想把肚子里的狠话一股脑全说尽。
憋了半晌,还是说不出口,一脸愤恨道:“朕一定叫你生不如死。”
苏云汀,眉眼如画,笑得越发灿烂,“臣、现在就想……”
“生不如死!”——
作者有话说:今天来晚了,呜呜呜[爆哭]
下次,一定早点来[亲亲][亲亲]
第38章
楚烬将奏折狠狠摔在苏云汀身上。
苏云汀双手一拢, 接住散碎的奏折,抱在怀中。
旋即,下颌就被大力捏住, “苏相,白日里不是很威风吗?”
苏云汀因情动,被折磨的眼尾泛红。
任谁也想不到, 朝堂上清冷的苏丞相,到了晚上竟然能扶在榻上,一副欲求不满的模样。
拇指在光洁的下颌上重重摩挲,像是抚摸又像是磋磨, 没一会儿, 就在白皙的唇边擦起一片红, 苏云汀内底无声地呐喊。
都到这个地步了,怎么还能忍住不做?
他颤着手盖住楚烬的手背,覆着他的大手,跟着他的动作一起揉搓, “在陛下跟前,臣只耍得起歪风淫风,从没有威风。”
以前, 楚烬很吃他这一套予取予求的模样。
只是现在他一肚子火,总觉得如此轻易叫苏云汀得了手,太便宜他了,甚至觉得自己在朝堂上吃的亏, 已经不能在床上补回来了。
他苏云汀,凭什么要风得风?
他要雨露,堂堂一国之君就要给他雨露?
楚烬逼着自己恨苏云汀,他不择手段, 他草菅人命,他将难民的生命轻贱如蝼蚁,就该狠狠地折腾他。
不!钓着他,不给他!
叫他知道,这世上也有他求不到的东西。
楚烬撩拨完,突然就收回手,坐在床边冷冷地看着苏云汀,见他情动得难以自持,手也跟着楚烬的动作落了个空,眼睛里水汪汪的如同两汩清泉。
“陛下……”
苏云汀脚踝被扣着,只有指尖能稍稍触碰到楚烬的衣角,白皙的手指努力地往前够,最终只在他衣摆上拉了拉,双颊潮红,“臣……好热……”
活该,楚烬咬咬牙,只觉得痛快。
“热?”楚烬玩味地一笑,“那苏相倒是脱啊!”
初夏的天气,夜里的风已经算不得凉了。
楚烬对着门外呼道:“小裴,将窗户都关上。”
小裴得了命令,也不敢进到殿里来,只将窗户从外面虚掩上了。
窗户乍一关上,苏云汀只觉得浑身更热了。
楚烬也不催促他,只一人坐在床榻上,冷冷地看着苏云汀红韵慢慢从脖颈爬到了脸上。
在楚烬面前,苏云汀并没有太多的羞耻心。
他颤颤巍巍伸手,用力拉开自己素白的衣襟,露出大片白皙的胸膛。
胸膛上星星点点散着红韵,楚烬忍不住伸出掌心。
触感生热,轻轻在坦途上逡巡。
苏云汀被激得一颤,腰肢绵软欲往掌心贴去,楚烬偏不如他意,他哪里痒,楚烬偏偏连碰都不碰,只去他不痒的地方乱搔。
直到苏云汀浑身都痒起来了,楚烬方才罢手。
苏云汀内心都要疯了,给他个痛快吧!狠狠地抓他起来做一顿。
可楚烬偏要逗弄着玩,撩拨了一阵子,又抓起旁边的奏折淡淡地落在手里翻着,好似方才那柳下惠不是他一样,只留苏云汀在床下欲哭无泪。
苏云汀知道楚烬故意磋磨他。
但他是真的热,不仅热,还浑身蚂蚁爬。
楚烬不管他,他只得自己往下脱,三下五除二衣服就落了一地,光洁的身子,除了肩膀处还留着一条淡淡的疤痕,整个身子堪称完美。
该白的地方白,该粉的地方粉。
无一处不精致,每一处也都好似诱人地向楚烬招手,快下手吧,只要你伸伸手,这具完美的身体就只在你身下颤栗。
楚烬喉咙滚动,强咽下一口唾液。
“不要脸,苏相当真是毫无羞耻心。”楚烬袖子下狠狠掐了自己一把。
苏云汀老听楚烬这么说他,他也一直不解,都老夫老妻了,要羞耻心那玩意儿做什么?又不能吃了解饿,也不能解了他浑身的躁动。
他微微抬眸,眸中如水,“陛下,不热吗?”
指尖努力地够了够楚烬的衣角,“臣、帮陛下更衣……”
楚烬扽回衣角,嗓音沙哑,“朕不热。”
不热怎么行?他都这么清凉了,楚烬怎么可以不热?
苏云汀跪在床下许久,又褪尽了衣衫,膝下跪得刺痛,原本也不算个事儿,苏云汀倒是个能忍的,只是现在不是忍的时候。
他慢慢蜷缩起身子,单薄的手掌垫在膝盖下,整个身子仿佛难受地佝偻在一起,加上情欲的颤抖,活像是一个受了伤的小猫。
楚烬浑身一震,连忙弯腰去扶苏云汀。
大手掌乍一盖在双臂上,苏云汀反扣住他一拽,拽得楚烬一个猝不及防,整个人被带的失去平衡,重重地压了下来。
“你——”
楚烬知道自己上当了,正要发作,唇却被苏云汀给堵住了。
柔软的触感瞬间传到四肢百骸,楚烬的防线好似不攻自破,顷刻间便土崩瓦解,他扣住苏云汀的后脑,用力地回吻。
恨不得将他给撕碎。
无尽的恨,直冲天灵盖。
楚烬发了狠地吻,他不仅恨苏云汀狼心狗肺,还恨自己怎么就禁不住诱惑?
苏云汀被吻的上气不接下气,却也没忘了自己来的目的,驱使着绵软的手,就去拽楚烬的龙袍。
也不知那龙袍是什么材质的,触手生凉,还滑不溜秋的,他本就手软,尝试了几次都没拽下来,心里觉得不是自己的问题,又颤颤巍巍去楚烬腰间摸。
摸到了楚烬的玉带。
他两手合不拢,只能一只手慢慢解。
好不容易解开一道关隘,又摸到楚烬系的死死的扣子,直叫苏云汀生恨,又觉得做一件龙袍不容易,扯坏了又要费时费工的,只好耐着性子去解。
从上到下,苏云汀解了半天。
直到嘴里的气都被楚烬抽干了,衣服也才将将开了怀,露出楚烬结实的胸膛。
楚烬方才是吻得忘了情,突然觉得身上一凉,旋即分开双唇,低头看了看自己敞开的衣襟,简直要被苏云汀的无赖气笑了。
“你就这么急不可待吗?”楚烬道。
苏云汀也不矫情,他咯咯轻笑,“不急,臣今夜就不来了。”
十天,十天已经是苏云汀的极限了。
楚烬打小是苦日子过来的,无论面对饥饿,又或者是其它皇子的欺凌,楚烬都有着极高忍耐性,唯独遇上个苏云汀,他的忍耐在苏云汀面前就跟纸糊的差不了多少,苏云汀轻轻一戳,就破了。
分明想好了,今也不给他。
但身体永远诚实地出卖了他,楚烬肩膀轻轻一抖,龙袍就顺着他肩膀滑落。
他一捞苏云汀的腰,将龙袍垫在他身下。
不过就是活动活动筋骨罢了,满足了苏云汀又怎样呢?反正他又不吃亏,大不了日后在其他处讨回来。
一次,就便宜他一次。
如果一次不尽兴,那就便宜他两次。
楚烬开解完自己,也觉得豁然开朗,苏云汀这个十足恶人,就该被他这样的人狠狠地磨。
“苏云汀,想要吗?”楚烬低头看他。
苏云汀俏生地点点头,一颦一笑都激得楚烬浑身燥热,克制不住要将人揉进身体里。
“求朕。”
苏云汀仰着头去寻吻,被楚烬轻轻错开,只好眯着眼睛笑开了,“求陛下,便可怜可怜则个吧。”
楚烬扯了扯他脚踝的锁链,“不够。”
苏云汀绞尽脑汁,恨不得把自己仅存的所有放浪之言全都一股脑说了,“臣这幅身子,专为陛下洗筋苏骨,等不及想要伺候陛下了,求陛下给臣一个机会,臣一定会……好好表现。”
楚烬轻笑,心道:狗东西,不要脸。
俯身狠狠堵住了苏云汀的唇,齿尖不经意擦过柔软的唇瓣,留下细微的刺痛,苏云汀从喉间漏出一声呜咽,换来楚烬更肆意地深吻。
苏云汀腰细腿直,穿上衣服是禁欲系的清冷权臣,脱了衣服,又是瞬间染了风尘的清倌模样,楚烬无论何时瞧着都只觉得躁动。
他虽尝遍了苏云汀,可每次都似第一次尝。
时而还能想到少年时的悸动,那时楚烬也还不懂,全是苏云汀主动引着他,如何一步步地偷偷尝了青梅酒,从此像两个不知羞的浪客。
一发不可收拾。
甚至到了彼此最恨的那两年,明明相见时恨不得将对方挫骨扬灰,却还是能冷着脸在床笫间纠缠。
一吻过后,还有第二吻,第三……
苏云汀有点急了,怎么今天的前摇这么长的?
他一把抱住楚烬的脖颈,趁着他换气的功夫,喘着粗气道:“陛下,进来。”
苏云汀简直都要被汗浸透了,也不需要再有过多的准备了,只想引着楚烬更进一步。
楚烬端着架子低头看他,见他眼尾泛红,睫毛上还挂着一点晶莹的泪珠,不禁嘴角荡开若有似无的笑意,“就这么着急?”
说不着急那是假的,他被楚烬不紧不慢地故意撩拨了许久,身上如万蚁啃食,早就心痒难耐了,恨不得替楚烬上了自己。
苏云汀死死地抓着身上人,眸中就要再溢出泪来,“臣想要……陛下。”
楚烬却摇摇头,“叫陛下?”
“楚哥哥……”
“我想要……楚哥哥……”
楚烬满意地轻笑着,嘴上仍旧固执道,“不要脸,哪个是你哥哥?”
“你,阿烬,是我哥哥……”
苏云汀断然是一个不知道羞耻是什么的,他只想拉着楚烬所求更多,“楚哥哥,进来。”
楚烬也已经忍了许久,早就按捺不住了,双手一把捞住苏云汀纤细的腰肢,就要狠狠进犯。
他要狠狠弄死苏云汀!
一次!两次!三次!早晚要狠狠弄死他。
“陛下!苏相!”
就在此时,殿外传来梁辕高亢的呼声。
苏云汀气急了,伸手在地上一阵乱摸,摸到楚烬散在地上的玉带,狠狠砸到了门上,“不想死,就滚!”
梁辕听着耳边“咣当”一声,心下一惊。
定了定心神,固执道:“赵、赵家出事了,赵玦、杀人了。”——
作者有话说:虽然苏相没吃到肉[让我康康]
但我觉得你们吃到了[让我康康]
哈哈哈哈,我的快乐建立在苏苏的痛苦之上[害羞]
第39章
这是头一回。
苏云汀想吃口肉, 但没吃到。
他和楚烬赶到赵家的时候,整个庭院被无数灯火照得恍如白昼,赵家老老少少全都聚在院子里, 压抑的影子中央摆着个孤零零的太师椅,赵玦端端正正坐在上面。
他嘴角噙着笑,一条腿叠在另一头腿上, 悠闲地翘着二郎腿,一手持着把长剑,一手端着本账目不紧不慢地核对着。
而在他面前,躺着赵家三老爷子的尸体。
血顺着赵老爷子的身下汩汩漫开, 一路蔓延到大门口。
楚烬瞧着赵玦发了狠的模样, 第一反应不是他动了私刑, 而是……
病猫终于会发飙了。
赵玦一见楚烬和苏云汀双双进院,连忙起身跪在了地上,衣摆沾染了赵老爷子的血,红彤彤的一大片, 刺的苏云汀只觉得恶心。
他虽也杀人,却并不妨碍他厌恶血。
苏云汀捏着鼻子往里进,边走边道:“搞这么恶心做什么?还不差人来收拾干净了?”
赵玦连忙唤人来将尸体拖走, 又泼了几大盆的冷水,只稍稍淡了鲜血的颜色,只是血里透出来臭烘烘的味道,却迟迟散不掉。
世家动私刑, 并不算什么稀罕事儿。
但直接动手杀人,却是许多年不曾见到了,上一次,还是苏云汀继任家主时, 杀人立威。
赵玦此番是要抄苏云汀的作业,倒不是苏云汀作业不好抄,只怕赵玦那窝囊的性子,撑不起这样大的场面。
所以,当苏云汀乍一听到梁辕递来的消息,竟然能克制住不再深入,抓起地上衣服就往身上套,一副要给赵玦撑场面的样子,哪里还有之前那副欲求不满的模样?
楚烬甚至都怀疑,这赵玦是救过他全家吗?值得苏云汀一而再,再而三的为他破例?
怀疑到最后,楚烬甚至都怀疑,自己是吃了赵玦这个窝囊废的醋。
当然,这不可能!
就赵玦那窝囊废,也配?
赵玦一抬眼见院子中央只有一把椅子,作势就喊人再拿一把椅子过来,苏云汀轻摇摆手,“不必,我不累,陛下坐吧。”
楚烬也没坐,他抱着肩膀退到一旁。
一副,我就是来看热闹的架势。
苏云汀只好跟着楚烬的脚步,也退到了一旁,“既然是赵大人家务事,我与陛下便不插手了,赵大人请自便吧。”
满院子的赵家族人,一时也摸不准苏云汀的态度。
虽然都心怀怨怼,可赵三爷一死,赵家一群无头苍蝇顿时没了主心骨,那点愤懑也终究掀不起什么大风大浪。
立在一旁的赵冀,袖子下轻轻攥了攥郑沅芷的手,递了一个让她安心的眼神,缓缓走出了人群,“大哥,你既然已经继任了赵家家主,送虽心里有气,却也从未与你争过,你今日杀了三叔,总该对大家有个交代才是吧?”
赵玦一改往日的优柔寡断,走回椅子,刚想坐下来,又想到皇帝和丞相都还站着,他自然也不好坐着,干脆一只脚踩在椅子上,冷冷回眸,“想要交代?”
赵冀道:“三叔纵有千般不是,可他毕竟是咱们的长辈。”
如今,赵家嫡出的长辈们都已尽去,剩下几个赵四爷,赵五爷都是庶出,在赵家根本说不上话,至于小一辈的人……
赵太傅的嫡子,赵冀。
赵二爷的嫡子,赵珩。
剩下几个零零碎碎的庶出,能给银子便是娘,都低着头不敢言语。
赵珩一步上前,语气咄咄逼人,“大哥,少跟某些人学了歪门邪气,在家里动了私刑,还死了人,死的还是告老的朝廷命官,就为此合该去刑部牢里走上一遭。”
楚烬冷了撇了一眼身旁的苏云汀,“这赵珩有点意思啊,是不是在这儿指桑骂槐呢?”
指的是赵玦,骂的却是苏云汀。
只是苏云汀浅笑着,不以为意。
赵玦冷冷回身,“我既然是圣旨钦定的家主,自然对赵家之事,有先斩后奏的权利。”
赵珩不甘示弱:“那你敢不敢当着陛下与苏相的面,说说你有何缘由杀了三叔?”
赵玦捏了捏手中的一摞纸,嘴角轻笑,“你不配。”
赵珩一股气直冲天灵盖,指着赵玦的鼻子就骂:“赵玦,你算个什么东西,一个贱婢生出来的贱种,跟你娘一样的下贱货……”
赵玦手中的剑“唰”地搭在了赵珩的肩膀上。
赵冀连忙伸手去拉赵珩,“少说两句。”
“我知道大哥并不想赶尽杀绝,”赵冀直面赵玦冰冷的目光,悠悠道:“大哥若是真不念旧,我早就已然身首异处了,阿珩不过就是嘴贱,断挡不住大哥的路。”
赵珩还欲反驳,被赵冀一个眼神呵住了。
赵玦缓缓收回剑,目光冷冷地扫了一圈,“赵三爷,我敬他是长辈叫他一声三叔,但他胆敢打粮仓的主意,便是要让赵家万劫不复,这样的人,我赵家断然是容不下的,若——”
“若今后,谁再敢染指粮仓之事,便和赵三爷一个下场,我杀一个不多,杀一群也绝不手软。”
苏云汀面露欣赏之色,怼了怼楚烬问:“和我当年比,如何?”
楚烬道:“没你冷血。”
赵玦言罢,手捏着一叠纸,一步步往苏云汀的方向走来,恭恭敬敬捧了上去,“此乃三叔勾结匪患的证据,臣已经将藏粮之地,尽数查封,至于赈灾粮——”
他略顿,迎上楚烬审视的目光,道:“臣在发觉三叔有异动后,早早就差人沿着小路,偷偷运了一批赈灾的粮送往灾区,未曾耽搁朝廷赈灾大事。”
楚烬手持着一摞的“证据”,再想想那个死无对证的赵三爷,不禁嘴角划过一抹干笑。
好啊!耍着他玩是吧?
什么勾结流匪?劫掠赈灾粮?分明是自导自演了一出戏,最后将罪名全都推给一个死人,再悄悄从小路补送一批赈灾粮。
既没耽误了赈灾,还震慑了家中的一众宵小。
不仅无过,反而还有功了?
这一石二鸟的算计,倒真像极了苏云汀的手笔。
楚烬一把将一摞证据塞还给苏云汀,转身就走,苏云汀抱着一摞纸追了上去,语气里带着笑,“陛下,你慢些走,臣快追不上了。”
走到一处小路,楚烬猛地顿住了脚。
苏云汀刹车不及时,一脑门撞进了楚烬的怀里,硬邦邦地撞得脑袋嗡嗡的。
“你就没有什么跟朕解释吗?”楚烬道。
苏云汀揉着撞疼的额头,委屈道:“臣也是才知道。”
傻子才会信他的鬼话,楚烬又不傻。
他越想越恼,想着想着只觉得自己确实是够傻的了,被苏云汀玩弄于股掌之间,不惜打断了一度春宵,陪着他来看一场大戏。
届时,所有人都知道,皇帝跟丞相旁观了这场处决,其他人谁还敢提赵玦动用私刑之事?
怎么什么好处,都叫苏云汀给占尽了?
楚烬眼底几欲喷火,“狗东西,你嘴里可还有一句实话?”
苏云汀被骂得笑靥如花,拉着楚烬的胳膊道:“能说与陛下听的,都是实话。”
楚烬一把甩开他,现在再看苏云汀,只觉得他面目都是可恨的,满脸堆着虚伪。
就差把“佞臣”二字写脑门上了。
楚烬转身往前走,苏云汀就亦步亦趋跟在后面。
楚烬被他跟烦了,蓦地回身冷斥:“滚回你的丞相府去,莫要跟着朕。”
苏云汀眼泪巴巴的,心中那个恨啊!
赵玦啊赵玦,早不闹晚不闹,偏偏赶上肉都快吃到嘴里了,他来闹了,好好的一度春宵,被这么一闹,是彻底搅和黄了。
苏云汀回府又憋了数日,只觉得自己都快憋出幻觉了。
前日碰到菜农往府里抬黄瓜,苏云汀脸登时就跟黄瓜一般绿了,昨日苏晏端上一盘小鸡炖蘑菇,气得他差点将桌子掀了。
今日,他不过去了一趟刑部,竟然连铁链子的声音都听不得了,那夜的种种从他脑子里蹭蹭往外蹦,好像铁链子做也不错,一动一动的,还哗啦啦作响……
没准儿,更带感了呢!
如此胡思乱想,苏云汀不禁青天白日里双耳潮红。
从刑部出来,苏云汀迎面正撞上来刑部送赵家卷宗的赵玦,他俯身行礼,“多谢苏相那日照拂。”
苏云汀的脸瞬间由红转了白。
若不是赵玦坏他好事,如今肉不是早就吃上了?
袖子下双拳微微攥紧,“还是赵大人自己有本事。”
“都是苏相教导的好。”赵玦拱拱手。
可惜啊!恩将仇报,不让他吃肉。
苏云汀面上跟赵玦敷衍了几句,匆匆忙忙就走了,再聊下去,他怕自己忍不住给赵玦两拳。
回到苏府,苏晏更是噤若寒蝉。
特意跟杨三学了如何走路不出声,如何让苏云汀瞧不见自己,至于什么嫖不嫖的,他可再也不敢提了,免得夜里被丢门外睡大街。
苏云汀不是没去过楚烬的寝宫。
只是,去一次被拒一次,大门从里面被栓住了。
他堂堂一个丞相,若是夜里去皇帝寝宫砸门,传出去像什么话?
但,难道要苦等楚烬自己开门?
不,不可能!他苏云汀就不是一个会坐以待毙的人!
当夜,楚烬的寝宫就遭了刺客,苏云汀听闻,立马从宫外赶去“救驾”。
赶到楚烬寝宫时,见杨三和梁辕立在楚烬的寝宫里,大眼瞪小眼,两把尽数剑落在楚烬脚下。
楚烬脸都气绿了,苏云汀却扶着门框小人得志地笑。
他一脚踹飞了两把剑,“拿好你们的剑,都给朕滚出去。”
刺客没有刺客的样儿,护卫也没个护卫的样儿!
他再一看苏云汀,丞相更没有个丞相的样儿!
苏云汀笑眯眯地往里走,急不可待地扑进了楚烬的怀里,咯咯地笑,“陛下,想臣了吗?”
楚烬咬着压根道:“想。”——
作者有话说:这一章,也是苏苏没吃到肉的一章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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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没有你们的评论,我可怎么活呀[爆哭][爆哭]
第40章
楚烬单手抱着苏云汀放到了床上。
过了这么些时日, 楚烬心中的气闷也消了大半。
他跟苏云汀总逃不过这般,吵来吵去,最终谁也争不过谁, 只能将矛盾扔到一边,滚一顿床单,将那些过往的事儿轻轻揭过。
恨是真恨, 恨得楚烬牙痒痒。
但却远远抵不过爱,楚烬到后来已经不是恨苏云汀,反而是在恨自己。即便苏云汀祸国殃民了,他当真下得去手吗?
楚烬不言, 只伸手去卸苏云汀的腰带。
苏云汀的腰带缠得繁琐, 以前楚烬总没太多耐心, 恨不得拿了匕首直接划开,这一次动作却不疾不徐,一层层绕过、解开,像是在拆一件期盼已久的礼物。
扯完苏云汀的腰带, 刚要伸手去扯自己的,一低头却见苏云汀已经拎着玉带浅笑。
玉带落地,二人心照不宣。
苏云汀顺势仰倒, 很自觉地岔开双腿夹着楚烬的膝盖,衣襟搅着墨发堆在床头,楚烬深深俯下身,苏云汀咬着唇瓣倒吸一口冷气, 呼吸的节奏被楚烬搅和的慢慢凌乱。
龙塌的木板倒是上好的木板,竟然听不到半点晃动的声音。
苏云汀没有抓手,扯着幔帐来回晃。
幔帐被扯得一垂,悄然落下, 将床上的无尽风光全都挡在了轻纱帐后。
楚烬在这事儿上,就是一头不知疲倦的牛,总能将苏云汀拾掇得服服帖帖,没一会儿,苏云汀整个人都汗湿了,他抓着楚烬的后背,挠出了长长五根指印,“轻点,要出人命的。”
楚烬扬起脸笑,目光狡黠,“苏相,不是就好朕这口吗?”
苏云汀无话,在这种事上,他终究是扭不过楚烬的,他若说要轻点,楚烬便偏要让他叫苦连连,他若说不要了,楚烬偏按着他不准跑。
能怎么办呢,他又不能换人。
烛火熄了一轮后,楚烬才缓缓起身,赤着脚下地吹了火折子,将殿内的烛火一一引燃,忽地照得大亮。
床上,苏云汀像是被抽去了所有力气,安静地陷在凌乱的棉被里,浑身透着一种说不出的白,若不仔细看,好似整个人都透明了般。
他眼睛半阖着,眼尾残留着一抹褪不尽的薄红,美得极诱人。
楚烬走回床边,目光在苏云汀单薄的身上反复逡巡,只觉得苏云汀既不缺吃,也不缺喝的,怎么就将自己养如此单薄呢?
他轻轻将苏云汀从汗湿的被褥中抱了起来,怀里的人极轻,又酥软若无骨。
楚烬捡了一个还算干净的被子将苏云汀一整个包裹住,慢慢抱到了龙案上放下,“朕去换个床单。”
原本这些都是内侍该做的事,但楚烬怕苏云汀害羞,总是叫小裴在寝宫备着几床干净的。
虽然……
苏云汀也不害羞。
权当是楚烬自己害羞罢,他习惯了亲力亲为,一个人伺候着苏云汀。
楚烬又叫了一盆水,把苏云汀从里到外都擦洗干净了,才将人重新放到了床上,又扯了床干净的被子将他盖上。
苏云汀被伺候得舒服,眼睛已经微微阖上了,像是已经睡熟了,楚烬俯身,轻轻地吻了吻他的唇。
唇下的唇瓣轻轻抖了抖,在烛光下亮晶晶的透着水润。
“苏云汀。”楚烬轻声叫。
“嗯。”苏云汀只是假寐,其实全然无睡意。
楚烬顿了半晌,终是自嘲地一笑,“你这场戏,演得一点都不好看。”
苏云汀先是一愣,待反应过来,楚烬说的是赵家那场大戏,不禁也弯了弯唇角笑了,“因为,不是我排的戏。”
所以不好看!
楚烬将苏云汀安顿好,委着身子躺在了床边,撑起身子定定地看着苏云汀,还是不相信赵玦能有那日的魄力,皱眉道:“就凭赵玦?他能自导自演这么一场?”
“臣看人的眼光就这么差?”苏云汀缓缓睁开眼。
楚烬又仰躺了回去,“倒是不怎么好。”
苏云汀想吃肉,想了好些日子,如今吃上了,只觉得浑身都舒爽,心情大好,他从被子底下伸出小拇指,勾了勾楚烬的小指,“陛下骂起人来,连自己都不放过的?”
楚烬道:“和朕有什么干系?”
“可是……”苏云汀忽然委着绵软的身子凑过去,微凉的胸脯贴着楚烬的滚热,“臣、一眼便钟情了陛下呢。”
楚烬仰着头轻嗤一声:“那非是你眼神不好,而是你眼睛瞎了。”
苏云汀“哈哈”笑个不停,气喘道:“陛、陛下,骂人的方式可真新奇。”
“便不是在骂人。”楚烬瞧着苏云汀,认认真真数落:“你与我,从头到脚哪一处不是天差地别?”
苏云汀皱眉,“臣、却不觉得。”
楚烬慢慢回忆着,轻声道:“你打小就贪玩,可朕却从不知道玩是什么?你习文,而朕善武。”
苏云汀道:“这并不能说明什么。”
楚烬的嗓音低哑,“可我们连治国的理论也是大相径庭,你站世家,朕却只认皇权,”楚烬边说边连连摇头,“你却说,你一见钟情朕,不是眼瞎是什么?”
苏云汀的指尖悄然钻进了楚烬的被子,掌心下,楚烬的胸膛火热,一颗心剧烈地跳动着,“难道,非要臣找块镜子照着,才算般配吗?”
楚烬干笑了两声,“总比日日吵架要好。”
苏云汀的手轻轻向下,被楚烬一把抓在手里按住,“你再撩拨朕,明日你便不用下床了。”
苏云汀悄然抽回手。
他才不是怕下不来床,单纯是觉得楚烬刚收拾完,不浪费他的劳动成果罢了。
苏云汀一翻身,脸朝着墙,“睡了。”
楚烬也跟着翻身,一把环住苏云汀的腰,呼吸擦着他的耳朵,热热的,痒痒的,“朕错了。”
苏云汀皱眉不解,便听楚烬又补充道:“朕以为,你做了佞臣——”
苏云汀浑身一颤,平生能听到楚烬认错,倒也不枉此生了,他轻声问:“陛下眼中,何为佞臣?何为良臣?”
“祸国殃民,便是佞臣。”
“造福百姓,便是良臣。”
苏云汀笑了,“臣、不做佞臣,可也不做良臣。”
楚烬蹭了蹭苏云汀的脖颈,“朕信你是个良臣。”
信他?苏云汀自己都不信自己。
祸国殃民的事,他虽没做,但死在他手下的亡魂,却也不都是宵小,像他这种人,和“良”这个字,早就不相配了。
楚烬吻了吻苏云汀的发顶,悠悠道:“朕以为赵玦是个窝囊的主儿,那日见了,确实有你年轻时的风范。”
说他眼瞎,苏云汀不以为意。
说他祸国,苏云汀也可以不在意。
但……
说他不年轻了,苏云汀唰地回过身来,佯装生气道:“这叫什么话呢?我们这才做了几年,如今便嫌臣人老色衰了?”
看他脸都涨红了的模样,楚烬抿开唇笑了。
其实赵玦比苏云汀还要大上两岁,但在楚烬心里总觉得唯有苏云汀的手段,可以称之为老练。
其他人,都不过是小孩子过家家。
再说年老色衰,楚烬低头看着怀里的人,他眉眼无一处不精致,长在干净白皙的脸上,好像个永远不会变的瓷娃娃。
这张脸,就算年老,也不会色衰的。
想到这里,楚烬不禁止不住笑了,“在你心里,便只有床上那一档子事儿?”
苏云汀也笑,“床下做也行。”
楚烬回手照着他的屁股,结结实实给了一巴掌,“满脑子都是些废料,你便不该生在朝堂上,若生在烟柳巷子里,指不定天下男人都要为你争风吃醋呢。”
苏云汀听了,非但不恼,反而往楚烬怀里蹭了蹭,“那楚哥哥……想做我的恩客,还是做我的入幕之宾?”
不要脸。
楚烬一边心里骂,一边巧笑着,人怎么能生的如此不知羞的?便是将最难听的话说与他听,苏云汀也全当是夸他呢。
楚烬扣住苏云汀的腰,“朕做替你赎身的那个。”
苏云汀看着楚烬的眼睛,一副认真的模样,又觉得好笑,故意逗他道:“我都名动天下了,想替我赎身的还不信手拈来,到时候还能轮得到你吗?”
“朕是皇帝,全天下谁敢跟朕抢?”说罢,楚烬又慢慢垂下眼睑。
若不是苏云汀,他也不会做这皇帝。
他更不会走进烟花柳巷之地,便也遇不见让他又爱又恨的苏云汀。
想到此处,楚烬不禁自嘲一笑,他这是吃的什么飞醋?自己竟然跟一个假设较半天真儿。
楚烬紧了紧怀里的人,微微闭上眼,“睡吧。”
苏云汀头埋在楚烬的臂弯里,好像回到了许久前初尝青梅酒的日子,那时的楚烬还很青涩,只要他亲亲耳根都要脸红好一阵。
若叫上一声“楚哥哥”,更是不得了了。
他们最初,明明就很合拍,并非楚烬口中的“天差地别”,那时候的他们,也不会因为一件小事吵架,日子怎么过都是美好的。
苏云汀突然没头没脑地来一句,“床下的事儿说了又要吵架,不如不说。”
楚烬猛地睁开眼睛,将苏云汀紧紧揽进怀里。
他也不爱和苏云汀吵架,所有的不和都可以堆在一旁不去解,但有一些过往却是碰都碰不得,一碰就要痛的流出血来。
犹记得,苏云汀继任家主时,整个京城都染红了半边天,空气中泛着腥臭的血腥味,如今想来楚烬都还觉得脊背发凉,当时的苏云汀……
究竟是怎么熬过来的?
苏家一手把持着朝廷的钱袋子,父皇怎么允许这样的世家壮大,他便是要苏云汀做个孤臣,不仅没有父亲母亲帮衬着,还要他亲手斩了半个苏家。
一代佞臣,也不是那么好当的。
好在,都过来了。
那些心结,总有一天,终会解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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