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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1章

    “你别动, 让我好好诊一下。”桑重不疑有他,又想去搭闻潮落的手腕。

    闻潮落见他似是有所察觉,越发紧张, 哪里肯再让他诊, 起身就朝外跑。

    “闻潮落,你跑什么呀?”桑重有些气闷。

    “出来, 我带你在别苑里逛逛。”闻潮落立在院中朝他招了招手。

    桑重很快被转移了注意力,将诊脉一事抛到了脑后。

    “还是这别苑里舒坦,也没那么多人, 还能四处走动。”桑重到底是年轻,平日在宫里处处谨慎,这会儿面对闻潮落半分稳重也无, “你不知道,我在宫里去替各位娘娘们诊脉时, 走路都不能抬头,要一直盯着自己的脚尖。我进宫这么久,都不知道御花园长什么样。”

    闻潮落失笑,“我见过,实话跟你说, 还不如这别苑里的花园漂亮呢。”

    皇宫虽大, 但御花园仅是点缀,修建的精致却不宽敞,确实比不上别苑里百花齐放。

    闻潮落带着桑重去后院看花,而后花园的中间,正是那方锦鲤池。

    “这别苑里的锦鲤,养得够肥的啊。”桑重蹲在池边看鱼。

    闻潮落找人拿了一碗鱼食过来,盘膝坐在桑重旁边, 拈着鱼食喂鱼。

    “你如今也有官职在身了,感觉如何?”桑重问他。

    “不如何。”闻潮落叹了口气,“你喜欢在宫里当差?”

    桑重也拈了一些鱼食洒到水里,看着那些锦鲤争相抢食,“从前我觉得还行,毕竟太医院里都是杏林高手,跟着他们能学不少东西。但是现在我有点动摇了,总觉得在宫里当差,随时有掉脑袋的风险。”

    “你一个太医,还会掉脑袋?”闻潮落惊讶。

    “哎。”桑重叹了口气,四处看了看,确认附近没人才压低了声音道:“前几日,太医院一个同僚被陛下赏了板子,屁股都打开花了。”

    “为何?”

    “他不知从哪儿翻出来一本古籍,上头有一段关于妖异的记载。说妖异并非怪物,只是五感和躯体异变了。还说异变成功的妖异,比人更强大,甚至能诞育出同为妖异的子嗣。倘若我朝不对妖异赶尽杀绝,说不定百年以后,会成为这世上最强盛的所在。”

    那位太医这话并非有心,只是随口感叹一句,不知怎么就传到了皇帝耳中。而他这句无心之语,恰好戳痛了皇帝。

    “你觉得他所言有理吗?”闻潮落问桑重。

    “我不了解妖异,但我想若是妖异真能保留人的神智,直接处死未免……”后边的形容桑重没说出来,但他的态度显然和那位被打板子的同僚相似。

    闻潮落一边喂鱼,一边状似无意地又问:“那如果你身边的人变成了妖异,你待如何?”

    “你?”桑重转头看向闻潮落,认真思考了一会儿,“我会偷偷送你离开京城,找个荒无人烟的地方,让你躲在里头。然后每隔一段时间,想法子给你送吃的。”

    闻潮落听了这话,不由笑了。

    他听得出,桑重这话是发自内心的。

    两人自幼相识,情同手足,这话换了桑重问他,他也是一样的答案。

    “你呢?要是我变妖异了,你咋办?”桑重反问。

    “看你变成什么,若是蛇鼠虫蚁,我就把你扔林子里。若是变成了猫猫狗狗或者是锦鲤,我就把你养在府里,当我的宠物。”闻潮落指了指池中的锦鲤,道:“就像这样,天天给你喂最好的鱼食,把你养得白白胖胖。”

    桑重被他气笑了,拿脚虚踹了他一下。

    闻潮落却轻松不起来,因为这话题对桑重而言是个玩笑,于他而言却是真的。

    这夜。

    闻潮落临睡前,犹豫要不要给祁煊写封信,问问究竟发生了什么。

    可他几次提笔,墨都干了两回,最终还是没能落笔。

    一是两人如今的关系本就剪不断理还乱,他现在写信问祁煊,岂不让事情更复杂了?二是他怕信万一落到别人手里,反而生出别的事端。

    “你若是担心,我替你回去问问?”白隼蹲在笔架上,开口。

    “不行,万一你被捉了,你弟弟就成了孤……”闻潮落差点失言,忙改口道:“不必问,祁煊在宫里待了那么久,不是愣头青。况且陛下只是罚了跪,也没打他板子,应该无事。”

    一旁的小阿苗忽然插嘴:“你不是要和离吗?怎么还关心他?”

    “你一株葡萄话倒是多。”闻潮落无奈。

    他才不是关心祁煊呢。

    他只是……好奇罢了。

    夏日渐浓。

    哪怕是京郊,也有些热意了。

    闻潮落这几日有些嗜睡,总是错过早饭的时辰,睡到日晒三竿都不想起。

    嗜睡犯懒也就罢了,偏偏他这几日越发挑食,什么都不爱吃,又总喊饿。阿福实在没法子,怕他总吃不下饭亏了身子,只能去厨房给他寻一些开胃的小食。

    桑重临近中午过来找他,见他正对着满桌饭菜叹气。

    “怎么没动过筷子啊?”桑重凑近看了看,“这不都是你爱吃的吗?”

    “天热了,没胃口。”闻潮落挑了一根菜丝放进嘴里,眉头直拧,“太油了,闻着都腥。”

    桑重拿起筷子尝了一口,“这不挺爽口吗?哪里腥了?”

    “爽口你全吃了吧,我饱了。”闻潮落起身走到廊下的藤椅上躺着,看起来懒得眼皮都不想抬。

    “你这状态看着不大对劲啊,那日我替你号脉时,就觉得有点奇怪……”

    “打住,你别琢磨我了,我姐姐脉象如何?”闻潮落岔开话题。

    “太子妃一切都好,就是有些犯懒,胃口很挑,也不爱吃太油腻的东西,尤其爱吃酸的。不过这都是有孕之人的正常反应,并无大碍。”桑重看到闻潮落,噗嗤一笑,“别说,你姐姐这反应,倒是与你有些相似。”

    闻潮落瞥了他一眼,没搭话。

    他最近确实懒得更厉害了,有时候胃口极好,有时候一口也吃不下。但他怀疑这是化妖的后遗症之一,也许是因为他太久没有变猫了?

    此时阿福端着一盘果脯进来了。

    “这是做什么?”桑重问。

    “我家公子最近没胃口,说想吃点酸的。”阿福道。

    “我若是没猜错,这果脯本是膳房给太子妃准备的吧?”桑重朝闻潮落一挑眉,语带揶揄,“幸好你是男子,不然我都要怀疑……你们国公府是不是要双喜临门了。”

    “你说什么呢?我看你是在宫里待久了,皮紧!”闻潮落起身要踢他。

    桑重哪里肯老老实实让他踢,拔腿就跑。

    第42章

    有了桑重这个损友作伴, 闻潮落在别苑的日子充实了不少。

    两人一道下下棋,喂喂鱼,晒晒太阳。

    日子飞快, 小半个月转眼即逝。

    这日晚饭时, 太子妃朝闻潮落说,他们该准备回京了。七日后是皇后生辰, 宫中定会举办宫宴会,太子妃虽有孕在身,却也不好缺席。

    无奈, 闻潮落只能差人给太子传了信,准备护送太子妃启程回京。

    临走前,他去找了那三条鲤鱼精, 说自己会找个由头将他们三人的身契处理好。待事情办妥,他便会想法子将这三人自别苑迁走, 一并安置在先前那处宅子里。

    免得将来东窗事发,牵扯到东宫。

    鲤鱼精在这别苑里虽待得悠哉,却始终不踏实。如今闻潮落不仅能容得下他们,还为他们筹谋去处,他们自是不胜感激。

    回京后, 闻潮落便寻机朝太子提了此事。他表现得很随意, 只说自己快到弱冠之年了,打算置个宅子,需要几个机灵的小厮。

    “这好办,孤差东宫的总管亲自帮你张罗几个便是。”太子一口应下。

    “臣怕外头的人不好约束,能否从别苑里挑几个顺眼的?”闻潮落卖乖似的朝太子一笑,“臣知道这不合规矩,姐夫若是觉得为难……”

    让太子拨几个内侍给他, 这确实不合规矩。但闻潮落连“姐夫”都叫了,又难得摆出这副讨好的模样,太子哪忍心驳了他的面子?

    所谓规矩,都是人定的。

    堂堂东宫太子,送小舅子几个内侍,算不得事。

    于是太子大手一挥,“挑吧,别张扬出去就好。”

    “多谢殿下。”闻潮落喜出望外。

    “还有件事,你不是一直和祁煊走得挺近吗?不久前他被父皇斥责了,连副统领一职都暂时被卸了。最近你且不要再与他交往过密,免得有言官乱说话,扯你下水。”太子说。

    闻潮落大惊:“祁煊,被革职了?”

    “只是暂时的,而且他如今依旧在牵狼卫当差。兴许哪天父皇心情好,给他官复原职也说不定。”

    “他是做错了什么事吗?”

    “因为妖异之事……”太子忽然叹了口气,眸底有些黯然,“宫塾那位黄先生你还记得吧?你在宫里读书时,应该上过他的课。他如今已年过六旬,不知为何忽然变成了妖异。”

    这位黄先生,闻潮落是记得的。

    一位很风趣的老先生。

    “那日黄先生当众变成了一只黄鼠狼,父皇命牵狼卫将人处置了。祁煊曾跟着他读过书,不忍心下手,便朝父皇求情。”后头的事情,太子不说闻潮落也能猜到了。

    皇帝对妖异之事向来决然。

    祁煊又是牵狼卫副统领,他对妖异怀有恻隐之心,皇帝绝不能容。

    “那黄先生如何了?”闻潮落问。

    “父皇念及他是老臣,最终还是没让人处死,而是关在了大理寺的牢里。有一种玄铁制成的链子,将其穿过异化之人的琵琶骨,便能保证人无法再化妖,也无法逃走。”

    用玄铁链穿过琵琶骨?

    黄先生已年过六旬,皇帝此举当真残忍!

    万幸的是,命保住了。

    “孤想过设法将人放了,却怕父皇会因此事震怒,反倒连累更多无辜之人。为今之计,只能防患于未然,若是能提前知道哪些人是妖异,想法子保住他们,不让他们在大庭广众之下表露身份,或许还能躲过一劫。”太子说。

    闻潮落一怔。

    他没想到太子竟会直接朝他说这些,这不等于东宫和皇帝唱反调吗?若是让皇帝知晓,说不定东宫之位都要动摇。

    但仔细想想,太子从一开始就对妖异很包容。

    “可惜,孤不像国师那么神通广大,也没法朝他请教,想不出能辨认出妖异的法子。”太子苦笑,眼底满是忧心,“孤只怕朝中不知还有多少重臣也会如黄先生一样,届时若是都这般处置,江山社稷又该如何稳固?”

    话已至此,闻潮落也没什么好犹豫的了。

    无论出于何种考虑,他此时都必须和太子站在同一边。

    “殿下,不如将此事交给臣来试试。”闻潮落请命。

    他自己就是妖异,且妖力极强。经过灵山那段时间的练习,他现在可以轻易判断出隐藏在人群里的同类。后来在别苑里待了半个多月,他又和鲤鱼精交流了不少经验,如今甚至能在比自己妖力低的妖异面前隐藏自己的身份。

    换句话说,只要不遇到比他更强的妖,他就能轻易察觉对方的身份,并能不让对方发现他是妖。

    “你有法子?”太子惊喜。

    “臣与盈华殿的卢明宗交情匪浅,或许可以找他试试。”闻潮落并未轻易朝太子坦白自己的妖异身份,毕竟此事不止关乎自己,还关乎整个国公府和祁煊。

    太子思忖良久 ,开口道:“此事过于凶险,孤不想让你牵扯进来。”

    “臣会小心,不会莽撞行事。”闻潮落忙道。

    “你可以试试,不过若你真能寻到法子,孤自会派人去办,你不要轻举妄动。”太子叮嘱。

    “是。”闻潮落领命。

    当日,闻潮落匆忙回国公府换了身衣裳,就去了卢府。

    卢明宗的父亲在礼部任职,官居三品,在京城算是个半大不小的官。闻潮落与卢明宗自幼相识,来卢府算是轻车熟路,门房一见他便让人直接领着进去,连通报都省了。

    “你可算回来了,我还以为你住别苑直接避暑了呢。”卢明宗快步迎出来,拉着人进了自己的住处,从抽屉里拿出一本书塞给他,“我又在师父的书房里翻出了一本关于妖异的书,你肯定喜欢。”

    闻潮落今日有正事,没心思看书,于是将书收了起来。

    “不看看?”卢明宗挑眉。

    “回去再看,我找你有事要问。”

    “是不是祁煊的事情啊?他被革职,你知道吗?”

    “不是他的事。”祁煊的事,闻潮落打算半夜翻墙去直接问本人,“我是想起来上回你画的那个符纸……”

    卢明宗走到抽屉旁,取出一沓递给闻潮落,“给。”

    闻潮落没想到对方这么大方,忙后退了两步,“你先放下,我还没说完呢,不是找你要这个。”

    虽说他此前经过练习,已经可以确保在接触符纸时,不会现出金瞳和妖形。但卢明宗如今拿着的是一沓,他可不愿冒险。

    “我是想问问你,你们盈华殿有没有研究出什么新的东西,可以让人在妖异不化形的时候,也辨认出来?”闻潮落问。

    “若是有,陛下早就让人在京城大肆查验了。”卢明宗捻起一张符纸,朝闻潮落道:“这东西倒是有点作用,不过只能让妖力低的妖异现行,对高阶妖异没什么作用。还是那句话,若是妖异毫无邪祟之气,我们盈华殿没有任何对付的法子。”

    盈华殿只驱邪,不伤无辜。

    这答案,闻潮落倒是不怎么在意。他在太子面前请命,是因为他单靠妖力就能判断,压根不需要外力。今日来找卢明宗,只不过想给太子一个名义上过得去的说法。

    “那锁着黄先生的玄铁,怎么说?”闻潮落问。

    “这事儿你也知道了?”卢明宗摇了摇头,“玄铁能限制妖力,是我师父朝陛下说的。他本意是想保住黄先生的性命,哎……”

    “你帮我制一样法器,就用玄铁。”

    “你想做什么?”

    闻潮落凑近,附耳朝他解释了几句。

    “你这不等于是……不怕陛下处置你?”卢明宗皱眉。

    “你放心,此事绝不会牵连与你。”闻潮落朝他保证。

    卢明宗思忖良久,看起来颇为纠结。

    “你也不想看到朝中还有第二个人,落得黄先生一样的下场吧?”闻潮落想到自己的身份,又道:“说不定,将来会有更多人异化,就连你我都未必躲得过。”

    卢明宗本就与闻潮落性情相近,亦不赞成皇帝处置妖异的举动,被闻潮落稍微一劝说,立刻就放弃了挣扎,当场应了下来。

    只要拿到这件所谓的“法器”,闻潮落就能名正言顺找出京城潜藏着的其他妖异,再设法帮助他们隐藏身份。

    这样,也许就不会再有第二个黄先生。

    从卢府出来后,闻潮落忽然有些嘴馋,想吃汇鲜楼的蒸云饺。这段时间他胃口时好时坏,再加上化妖后不依靠食物过活,很久没吃过可口的东西了。

    于是他让车夫转了道,想着顺便去汇鲜楼吃点东西。

    没想到刚进了汇鲜楼的大堂,他便和祁煊撞了个满怀。

    两人自上次在宫里分开,已有大半个月没见过面。祁煊在看到闻潮落的瞬间,黯淡的眸子骤然亮起,盯着人的视线近乎灼热。但很快,他不知想到了什么,目光再次黯下去,侧身给闻潮落让开了路。

    不知是不是被革了职的缘故,祁煊看起来有些消瘦。

    闻潮落虽然一直想躲着他,到底还是关心他的处境,开口想要询问。谁知祁煊竟没打算与他寒暄,拎着手里的东西,径直朝着外头行去。

    “喂!”闻潮落一把攥住他手腕,“你这是什么意思?”

    闻潮落躲着祁煊,是因为尴尬和羞恼,但祁煊见着他连话都不说一句,这是什么态度?

    他们好歹有过肌肤之亲……

    这家伙见了面竟然跟不认识他一般!

    “人多眼杂,松开吧。”祁煊开口。

    “谁稀罕抓着你。”闻潮落松开了手,没好气地道:“等着,子时我去找你。”

    拖了这么久,有些话也该当面说清楚了。

    第43章

    闻潮落撂下话便没再理会祁煊, 大步进去,朝招待的伙计要了一份蒸云饺。

    “小公子,实在是不好意思, 咱们家今天的蒸云饺卖完了。”伙计赔着笑。

    “卖完了?不能再给我做一份吗?”闻潮落问。

    他这会儿就馋这一口, 若是吃不上能怄死。

    “小公子有所不知,小店的蒸云饺每日所用馅料都是当日采购的食材, 这会儿就算想给您做,也寻不到食材啊。”伙计忙道,“要不您看看吃点别的?”

    “我不想吃别的。”闻潮落眸光在大堂内一扫, 见靠窗的桌上刚上了一份蒸云饺,“他们怎么还有?”

    “原本还是剩了两份的,一份被这桌客人点了, 另一份被刚才那位同您说话的公子买走了。”

    “被他买走了?”闻潮落听了这话越发气闷。

    他心心念念想吃吃不着的东西,祁煊那家伙倒是吃上了。

    “公子, 要不让府里的厨子给你做一份?”从汇鲜楼出来后,阿福问他。

    “府里厨子做的和汇鲜楼能是一个味儿吗?”闻潮落上了马车,越想越窝火。

    这回彻底不饿了。

    气都气饱了。

    阿福见他如此,也不知该如何安慰。

    他家公子从前也挑嘴,但没到这个份儿上。这几日公子不知怎么了, 胃口时好时坏, 今日更是为了一份蒸云饺生上气了。

    没吃上蒸云饺,闻潮落什么胃口都无,当晚连晚饭都没吃。

    他没等到子时就换了身衣裳出了府,直奔平安巷而去。祁煊这宅子他虽没来过几次,路却记得清楚,待到了近前他也不敲门,提了口气翻墙而入, 轻巧地落在了院中。

    宅子里连个灯笼都没点,乌漆嘛黑的,只有堂屋里透出一点烛光。

    闻潮落推门而入,就见屋内的桌上摆着一个倒了的酒壶,一个食盒,食盒旁边一碟蒸云饺只少了一只,剩下的都规规矩矩摆在盘中。

    好哇!

    祁煊这混蛋买走了最后一叠蒸云饺,竟然只吃了一只?

    简直是暴殄天物!

    岂有此理!

    “砰”一声。

    房门被人合上。

    闻潮落转头,这才发觉祁煊正立在自己身后。他化妖后五感都异常敏锐,但方才心绪波动太大,竟是完全忽略了祁煊的存在。

    “二郎。”祁煊直勾勾地盯着他,语气沉沉。

    “你买了蒸云饺为何不吃?”闻潮落质问。

    “啊?”祁煊被他问得有些懵。

    “你不吃为何要买?汇鲜楼里有那么多好吃的,你买什么不好,偏偏要买蒸云饺?我都好几天没吃过正经东西了,今日只想吃这个,都是因为你……我到现在都饿着肚子呢!”

    闻潮落也不知哪来那么大的委屈,一见到祁煊就想发脾气,也不分是非对错,对着祁煊一通数落。祁煊被骂了尚未反应过来,他倒是恼得眼睛都泛了红。

    “这是……饿了?”祁煊近前,想拉他的手。

    闻潮落却抬手避过,余怒未消。

    “我听说你回京了,想着你会来,特意去汇鲜楼买了些你爱吃的。”祁煊走到桌边打开食盒,从里头取出了几样小菜,果然都是闻潮落爱吃的。

    闻潮落一怔,这才反应过来祁煊是买给他的。只可惜他这么晚才来,吃的都冷了,他自己也没了吃东西的胃口。

    “那你当时怎么不给我。”若是给他,他不就能吃上了吗?

    “我想着你既然去了,想吃什么都能吃到。而且那里人多眼杂,我怕旁人看到你与我走得太近,传到陛下耳朵里。”祁煊因妖异一事被革了职,这个时候闻潮落明面上不宜与他交往过密。

    闻潮落听他这么说,气便消了大半。

    “我听说陛下罚了你……”

    “担心我了?”祁煊上前一步,语气暧昧。

    “不是。”闻潮落避开他灼人的目光,这才想起自己此来的目的,“我今晚来找你,是有别的事情要同你说。”

    “事情可以晚点再说,我有件更要紧的事……”

    “什么?”闻潮落问他。

    祁煊并不回答,而是一把环住闻潮落的腰,另一手扣住他的后颈,不由分说吻了上去。

    温热柔软的触感骤然将闻潮落的唇包裹,探入的舌尖强势而放肆,掠夺似的刮过闻潮落口腔,将他口中未来得及说出的拒绝尽数堵了回去。

    “唔……”闻潮落想推开祁煊。

    祁煊却不容他抵抗,直接抱着人放到桌上。

    “你喝酒了?”闻潮落问他。

    “你尝一尝……不就知道了。”

    祁煊再次含住他的唇,这一次攻势更猛烈,像是打算把积攒许久的思念,一股脑倾注到闻潮落的身体里。

    近乎窒息的吻,将闻潮落的理智尽数搅散。

    起初,闻潮落还分出一缕心神,想着只亲一下也不算什么,反正不是他主动的。但到了后来,他的身体早已不受神智所控,只剩下本能的接纳和回应。

    ……

    一次。

    后来祁煊提起“七日之约”,怪他爽约,说要罚他。

    ……

    于是,又一次。

    待闻潮落渐渐回过神来时,祁煊正把玩他的猫耳朵。

    这家伙中途对他威逼利诱,让他变出了猫耳朵,还将他耳朵上的毛都舔湿了……

    “你先前要说的事情是什么?”祁煊问他。

    “我……”闻潮落忽得坐起身,满脸通红,又气又恼。

    这回,他不知该恼谁了。

    想来想去,还是得怪祁煊。

    这家伙喝了酒,酒后乱性!

    要不然他们怎么会如此?

    “二郎,怎么了?”祁煊伸手去拉他。

    “你走开!”闻潮落甩开祁煊的手,气冲冲地起床,在地上翻找了半晌,终于找到了自己的中衣,却发觉被祁煊撕坏了。

    “你属狗的吗?”闻潮落将衣服扔到祁煊身上。

    “下回不撕了。”祁煊信誓旦旦。

    “没有下回了,我要跟你一刀两断,咱俩从此井水不犯河水。”闻潮落捡了外袍穿上,因为没穿中衣的缘故,领口拢不住,露出了漂亮的锁骨。

    祁煊眸光落在他领口处,心猿意马,压根没听到他说了什么。

    “听见了吗?”闻潮落问他。

    “唔,你说什么都成。”祁煊收回视线。

    闻潮落整理衣带的手一顿,略有些惊讶,没想到祁煊竟会答应地这么爽快。他还以为这家伙会纠缠亦或挽留,来之前甚至将后头的话都想好了。

    但眼下,似乎用不上了。

    他本应松一口气,这会儿却觉得有些气闷。

    “走了。”闻潮落转身便走。

    “二郎!”祁煊叫住他。

    闻潮落顿住脚步,却没回头,心道今晚不管祁煊说什么,他都不会再犹豫。

    “如今陛下正在气头上,你在人前不要与我往来。若是遇着妖异之事,你也不要贸然表态,免得惹祸上身。”

    “嗯。”闻潮落应声。

    他忽然有些内疚,自己在这个时候和祁煊划清界限,是不是有点薄情?

    却闻祁煊又道:“往后每隔一日,我会趁夜潜入国公府去寻你。”

    “你!”闻潮落转身看向他,顿时火冒三丈。

    他们都一刀两断了,这家伙入夜去寻他做什么?

    难不成是将他当成了用来排遣寂寞的工具?

    闻潮落心底一股无名火直往上冒,原本心底的那点不舍,尽数被怒意取代。

    好你个祁煊!

    既然如此,可休怪他不仁不义!

    若换了从前,闻潮落稍一冷静便能想到,以祁煊的为人绝不会有任何“轻贱”他的念头和举动。但近来闻潮落情绪大起大落,根本就冷静不下来。

    冷静不了,自然也就无法好好思考。

    闻潮落咽不下这口气,他决定要让祁煊这混蛋涨点教训。

    于是,隔日入夜后,他让阿福准备了一壶酒,又让桑重提前给他配了一副药。这药下得分量极重,可让男子连续一月不.举。

    祁煊不是精虫上脑吗?

    那他就让对方今晚好好喝上一壶。

    尚未到子时,外头就传来了轻而快的脚步声。不得不承认,祁煊功夫的确了得,若非闻潮落异化后五感提升,还真未必能觉察到。

    片刻后,窗子被人轻轻一推,祁煊翻窗而入。

    来人看到闻潮落坐在桌边等自己,眸光登时一亮,身上被夜色浸染的幽暗,顷刻间消失殆尽。

    “早知你在等我,我该早点来的。”祁煊走到桌边坐下。

    “我给你备了酒,尝尝。”闻潮落斟了一杯酒,推给祁煊,“喝完了,咱们就开始。”

    “开始什么?”祁煊不解。

    闻潮落心中冷笑,暗道这不明知故问吗?

    祁煊却没喝那杯酒,而是从衣袋里取出了几页纸,递给闻潮落:“那晚太想你了,没忍住,正经事反倒忘了朝你说,你且看看这个。”

    闻潮落接过他递来的纸打开,发觉每页纸上头都是一处宅子的信息,一侧写着位置所在,另一侧画了宅子大致的模样,底下还用朱笔标注了宅子的优点和缺点。

    “这是什么?你要置宅?”闻潮落问。

    “你不是嫌平安巷那宅子小吗?我想着,换一处大点的。”祁煊朝他一笑,又道:“我也拿不定主意选哪个。你定吧,你若是有喜欢的,明日我就去下定钱。”

    闻潮落只觉手里那几页纸灼得他指尖发烫,那温度沿着他的血液一路向上,连带着将他心口都烘得热腾腾的。

    “你来找我,就是为了说这个?”闻潮落问。

    “这是你家,我哪有胆子做别的?”祁煊拉着他一只手,掌心温热有力,“那晚都没顾得上同你好好说几句话。你上回说胃口不好,现下可好些了?”

    “唔……”闻潮落点头。

    “我朝汇鲜楼的厨子偷了师,学做他家的蒸云饺,改日出师后做给你吃。”祁煊另一手端起那杯酒要喝,闻潮落却按住了他的手。

    “怎么了?”祁煊不解。

    “别喝了,我不喜欢酒味。”——

    作者有话说:今晚好早,嘿嘿[害羞]

    第44章

    闻潮落原本想用桑重开的药, 掺在酒里捉弄祁煊一番。

    这会儿却又心软了。

    “不喜欢酒味儿你还准备酒?”祁煊笑着放下了酒杯。

    “我困了,你走吧。”闻潮落下了逐客令。

    “我一会儿进宫当值,等你睡下我再走。”祁煊将那几页纸收好, 压在桌上的酒壶下, “这些你慢慢看,等你选好了告诉我便是。”

    闻潮落心里乱糟糟的, 祁煊这语气,倒像是要同他过日子一般。

    “我那晚同你说的话,你到底听明白了没有?”

    “哪句话?”祁煊一脸无辜。

    闻潮落一看他这副模样, 就知道这家伙当时肯定是心不在焉,压根没听到。他有心再郑重其事地说一遍,可看着酒壶下压着的那几页纸, 到了嘴边的话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算了,要不等祁煊官复原职再说吧?

    闻潮落“大发慈悲”, 决定再拖延几日。他又不是铁石心肠,在人家人生低谷的时候落井下石,未免有失君子风度。

    “你那小宅子且先住着吧。”闻潮落说。

    “你又不嫌挤得慌了?”祁煊看他。

    “那是你家,又不是我家,你自己住着习惯就好。”

    祁煊闻言怔了一下, 但很快调整好了情绪, “也是,眼下多事之秋,此事晚些再议也不迟。”他如今还背着皇帝的斥责,连差事都不知能不能保得住。

    若是真保不住,他也有别的法子糊口,只是怕会牵连闻潮落。

    “殿下可有给你安排新的差事?”祁煊问。

    “有。”闻潮落略一思忖,并未隐瞒祁煊。

    他和祁煊一起收留了杨家兄弟, 再加上他自己就是妖异,这些事若是论罪,祁煊早死了一百零八回了。所以在妖异一事上,闻潮落笃定对方绝不会站在皇帝一边。

    “他知道你的身份了吗?”祁煊拧眉,语气有些着急。

    “我又不傻,这件事只有你一个人知道,我爹娘都不知。”闻潮落道。

    祁煊松了口气,心中又觉十分熨帖。

    二郎的妖异身份,只有他知道,这在他看来代表了十分私密的亲近。

    “此事太危险了,殿下怎么能交给你去办?万一事情败露,陛下念着父子之情不至于要了他性命,你就不同了。”祁煊很不赞成闻潮落牵扯进来。

    “是我主动请缨的。”闻潮落道:“此事总要有人做,太子殿下愿意去做,对妖异来说也是好事啊。你总不希望看到,还有第二个黄先生吧?”

    无辜的妖异,是肯定要想办法救的。

    但绝不能让闻潮落涉险。

    “二郎,你信我,我定会想办法解决此事。你先别急着朝殿下复命,让我再好好想想。”

    “嗯,我想等皇后寿宴之后再说。”闻潮落道。

    他虽找卢明宗做了个假的“识妖”道具,实际上还是打算自己出马。一旦太子想换个人去执行,这假道具就会露馅,闻潮落尚未想好如何圆这个谎。

    “皇后寿宴在朗月轩,可惜当晚我不在那边当值,否则还能见到你。”祁煊说。

    “那你如今在哪儿当值?”闻潮落脱口而出,问道。

    “陛下暂时不让我办差了,将我发配到了御花园,命我帮着禁军值守。”御花园这地方风吹日晒,皇帝让祁煊去那里值守,摆明了就是要给他个教训,也想借机让宫里当差的人都看看帮妖异说话的下场。

    闻潮落听了这话有些生气,“赏你的时候不见他这么阔绰。”

    “怎么,心疼我了?”祁煊失笑。

    “少给自己脸上贴金,快走吧,我要睡觉了。”闻潮落不欲留人,再次下了逐客令。

    祁煊并未赖着不走,快速在他脸颊上嘬了一口,翻窗而逃。

    闻潮落抬手抹了一把被亲过的脸颊,心道算了吧,不计较了。反正早晚要说清楚,敞开了让那家伙亲,也亲不了几回了。

    他说着要睡觉,这会儿却睡意全无,于是摸出了卢明宗新给他的那本书,随手翻了起来。卢明宗说书里有有意思的内容,他倒要看看是怎么个有意思法。

    书的前几页都是些他知道的东西,闻潮落一页一页往后翻,翻到一个章节,写的是妖异生育之事。前头看着还挺正常,写的是各类妖异有孕后的表现,但后头话锋一转,竟写到妖力强的男妖亦能有孕。

    妖力强的男妖亦能有孕?

    这是人话吗?

    闻潮落看到这里,认定了这本书就是瞎扯,当即不愿再浪费时间,将书随手扔到了一边。

    这种荒唐又猎奇的东西,也就卢明宗喜欢看。

    很快就到了皇后生辰。

    今年皇帝并未让人大肆操办,只在宫里摆了家宴。

    依着身份,皇帝的家宴闻潮落是没有资格参加的,但皇帝约莫是怕人太少了沉闷,又或许是念着太子妃有喜,特意让人把闻潮落也叫了去。

    自从回京后,他外出时总是格外谨慎,每到一个地方都会巡视四周,确认没有妖异的踪迹才放心。同时他也会刻意收敛妖力,避免被同类发觉他的存在。

    到了宫宴以后,他依着习惯逡巡了一圈,确认安全才落座。

    这种场合,闻潮落不愿出风头,依礼说完了吉祥话,便规规矩矩坐在席间吃东西。正吃到一半时,他忽然觉得脊背一寒,像是被什么危险的东西盯上了一般。

    那是来自高阶大妖的直觉。

    闻潮落放下了筷子,回头看了一眼。

    他背后是一扇洞开的窗户,窗户后边则是黑漆漆的湖水

    这朗月阁建在水榭之上,四周环水,天气热的时候将窗子打开,凉风习习很是舒爽。正因如此,夏天举行的宫宴,多会选在此处。

    闻潮落入夜后视力亦能看到很远,可他目力所及,没看到任何可疑的东西。但他确信,方才自己的直觉没有错,那是妖异对危险的本能感应。

    宫里有妖异。

    而且这只妖异与白隼兄弟和鲤鱼精不同,他还是第一次感受到这么重的戾气。

    闻潮落看了一眼席间坐着的太子妃。

    姐姐如今怀着身孕,不能受到惊扰,他必须将这只妖异尽快找出来。

    “我去去就来。”闻潮落悄悄起身,朝身旁的内侍打了声招呼。

    宫宴时间长,宾客中途短暂离席是常有的事,不算太失礼。因此内侍并不惊讶,引着人出去后,询问得知不需要跟着,便候在了殿外。

    闻潮落离开水榭,凭着直觉朝方才背对着的方向快步行去,不多时便在依湖的一颗大柳树下,看到了阴影下立着的一个黑影。

    “闻执戟,这么着急是要去哪儿?”黑影开口。

    闻潮落借着夜色认出来,对方叫丁翱,是擎苍卫的人。先前闻潮落心心念念想去擎苍卫喂鸟,因此认识不少擎苍卫,其中就包括这个丁翱。

    然而此时的丁翱早已非同往日,闻潮落轻易就觉察到了他身上的妖力。丁翱应该和白隼一样,也是只鸟,只不过他身上戾气很重。

    “我方才吃得太急有些腹痛,不想惊动旁人,所以打算去太医院寻点消食的药丸。”闻潮落今夜只是想确认妖异是谁,并未打算动手。

    一来,他进宫没带武器,贸然出手未必能一击毙命。二来,他一旦动手,身上的妖力会收敛不住,对方就能发现他也是妖异。

    未免节外生枝,闻潮落只能先确认对方身份,然后找祁煊或者太子商量,寻个不会把事情闹大自己又能全身而退的法子拿住此人。

    “这么黑的天,闻执戟不找盏灯笼提着?”丁翱问。

    “我夜里走路从来不用灯笼。”闻潮落语气随意,“倒是你,不在擎苍卫当值,在外头瞎晃什么?”

    “正要回去呢。”丁翱说。

    “走了,改日去你们那玩儿。”闻潮落并未逗留,大步离去。

    这丁翱身上的戾气太重了,令他浑身不自在。

    然而他刚走出十来步,身后忽然传来破风之声,那是……暗器!闻潮落反应极快,闪身避开,却没想到对方发出的暗器竟然一前一后两枚。

    他避开了第一枚,却来不及避开第二枚。

    随着一声细微的暗器刺破血肉的声音,闻潮落便觉肩膀一疼,被暗器刺中了。

    “丁翱,你疯了?”闻潮落怒斥。

    这家伙在宫中蛰伏想必不是一天两天,怎么今夜忽然就沉不住气了?

    “你已经发觉了我的身份,今夜你不死,明日我便会死。”丁翱依旧立在阴影中,声音阴恻恻的,“可惜,你妖力隐藏得太好,我看不出你是什么。”

    丁翱竟然能发觉他的身份?

    闻潮落心中一沉,抬手捂住了肩膀。

    奇怪,今晚伤口为何迟迟没有愈合,还越来越疼?

    “玄铁钉,你不会不知道吧?这种东西会克制妖异的妖力,只要钉子留在你体内,伤口就不会愈合。”丁翱说。

    闻潮落瞬间想起了太子说过的话,皇帝正是命人用玄铁铁链穿过了黄先生的琵琶骨,阻止对方化成妖形逃走。

    伤口的痛意不断扩散,闻潮落身体一晃,几乎站立不住。他能感觉到自己体内的灵力正在透过肩膀的伤口消散,意识也在渐渐模糊。

    “对不住了,今日你我必须死一个。”丁翱说着快步上前,持着玄铁短刀刺向了受伤的闻潮落。

    闻潮落心底一沉,在丁翱袭来的片刻忽然化成妖形,冲着丁翱面门狠狠一抓。

    丁翱没想到他中了玄铁钉竟然还能化形,猝不及防被抓得满脸开花,捂着脸后退数步。闻潮落知道自己不能恋战,转身朝着御花园的方向发足狂奔。

    丁翱杀他是想活着,所以不会选择鱼死网破。只要今晚他侥幸逃脱,短时间内不必担心对方告发他。

    “哪来的野猫?吓我一跳!”御花园中,一个禁军骂骂咧咧。

    值守的祁煊闻言一怔,快步循着声音走去,正撞上了摇摇欲坠的狸花猫。

    第45章

    狸花猫似是受了伤, 倒在祁煊脚边就没了动静。

    也许是心有灵犀,祁煊立刻就认出这只小猫是闻潮落所化。他俯身将小猫捞起来,摸到了满手的血。

    二郎受伤了?

    祁煊心下一惊, 面上却不动声色, 生怕惹人怀疑。

    “逮到了?”一个禁军问他。

    “唔,我去找点吃的喂两口。”祁煊说。

    他们在此处当值本也没什么事情, 再加上祁煊是牵狼卫的人,来此不过是受罚,谁也不会真拿他当普通禁军士兵约束。

    “二郎?”祁煊揣着闻潮落快速拐入无人的角落。他一颗心早已提到了嗓子眼, 既怕闻潮落伤到要害,又怕闻潮落的身份暴露。

    他甚至在犹豫,应该带着闻潮落先治伤, 还是索性揣着猫跑路。

    “唔!”闻潮落受了伤,很快保持不住妖形, 化成了人形。

    “伤着哪儿了”祁煊将他抱在怀里,去摸索他身上的伤口。

    “送我去找桑重……”闻潮落靠在祁煊怀里,疼得声音都在发颤,“擎苍卫的丁翱是妖异,他想杀我灭口。”

    祁煊眸光一凛, 不欲耽搁, 抱起闻潮落便朝太医院奔去。好在宫里的路他熟,这几日在禁军当差,顺便把巡防路线也摸透了,一路轻易便绕开了人。

    入夜,太医院当值的人不多。

    祁煊将桑重唤出来,避开其他人,将闻潮落安置好。

    此时, 闻潮落已经不省人事,苍白的面色看上去有些吓人。

    “这是怎么了?”桑重面色大变。

    “今日二郎受伤一事,不可让任何人知道。”祁煊快速查看,很快锁定了闻潮落肩上的伤口。他知道妖异受伤是会自愈的,但闻潮落身上的伤口愈合不了,说明丁翱伤人时用的一定是玄铁制成的东西。

    暗器陷在了骨肉中,才导致伤口无法愈合。

    必须尽快将暗器取出来。

    “你把里头的东西弄出来。”祁煊朝桑重说。

    桑重凑近看了一眼,但暗器陷在里头,他看不出是什么,便问:“是什么东西?箭头吗?”

    “我也不知道,应该是飞镖或者钉子一类的东西。”祁煊看起来焦躁不安,又道:“动作快一点,不管是什么,先弄出来再说。”

    若是换了祁煊受伤,他大概会自己把暗器抠出来。但闻潮落不像他这么皮糙肉厚,还那么怕疼,万一暗器上有倒钩之类的,就麻烦了。

    桑重看到闻潮落这副模样,也有些慌,立刻去找了东西来。他在闻潮落的伤口摸索了片刻,判断出里头的东西像是钉子,稍稍放心了些。

    钉子起码不像箭头那样有倒钩,取起来不会造成太严重的二次伤害。

    “唔……”闻潮落被疼醒了,闷哼出声。

    祁煊立刻拿布巾捂住了他的嘴,生怕把太医院其他人引过来。

    “二郎,忍一下就好了。”祁煊将他紧紧箍在怀里,朝桑重使了个眼色。桑重拿手背蹭了一下额头的汗,一咬牙,拿着钳子将陷在闻潮落肩膀里的玄铁钉生生拔了出来。

    剧烈的疼痛,以及玄铁先前带来的压制,令闻潮落再次失去了意识。

    祁煊看着怀中的人,心疼坏了。

    他的二郎,向来最怕疼。

    “这是玄铁制成的?”桑重拿着钉子看向祁煊。

    他身在宫中,有些事情哪怕不过问,却也知道不少。

    闻潮落被一枚小小的钉子所伤,钉子上没有淬毒,伤也不在要害,按理说不可能虚弱成这样。若这钉子是玄铁所制,结合闻潮落的情况,他稍一思考就能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是。”祁煊盯着他,应声。

    “你们真是……”桑重叹了口气,俯身替闻潮落处理肩膀上的伤口。

    祁煊始终盯着他,眸光锋利。

    “一会儿我找个借口开溜,帮你把他送出宫。”桑重压低了声音,“他不能继续留在宫里,太危险了。”

    祁煊闻言眼底戒备稍退,“他得在你这里多待一会儿,我现在有另一件事要去做。”

    “这种时候,还有什么比他的性命更重要?”桑重问。

    “就是为了他的性命,这件事才不得不做。”祁煊盯着昏迷不醒的闻潮落看了一会儿,又将目光转向桑重,“看好他,他很快会醒。告诉他直接离宫,不要逗留,其他的事情我会料理。”

    说罢,祁煊拿起那枚沾着血的玄铁钉,大步离开了太医院。

    玄铁钉取出来后,闻潮落的伤口很快就会恢复,所以祁煊并不担心他的安危。如今更棘手的是丁翱,此人已经知道闻潮落是妖异,若不尽快除掉,后患无穷。

    然而他刚出了太医院,便发觉宫里已经闹翻了天。

    一问之下才得知,丁翱身上戾气太重,和巡防的禁军遭遇时,被士兵身上佩戴的符文所激,竟是显出了妖形。如今阖宫上下都在捉拿丁翱,皇帝更是直接下了旨意,一旦见到丁翱的踪迹,格杀勿论。

    祁煊暗道不妙。

    他本想悄悄将人处置了,免得节外生枝。

    如今丁翱身份败露,只怕会狗急跳墙将闻潮落供出来。若是到了那一步,祁煊就只能揣着猫浪迹天涯了。

    他必须赶在其他人前头找到丁翱!

    祁煊即刻去了一趟擎苍卫。

    不出所料,丁翱并不在这里。

    他心念急转,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试图分析出丁翱的所在。

    此人先前想杀闻潮落灭口,为的不是两败俱伤,而是想保住自己的性命和差事。如今身份败露,他定然恨极了闻潮落,势必要拉着闻潮落一起死。

    他会去哪儿?

    太医院?

    祁煊心中一紧,很快否定了这个可能。

    他和闻潮落如此亲近的关系,出了事第一反应都不会去找桑重,丁翱更不可能想到这一层。

    那就是朗月阁。

    太子妃还在朗月阁,闻潮落知道丁翱身份败露,不可能不顾姐姐的安危。

    念及此,祁煊匆忙去了朗月阁。

    朗月阁在水榭之上,想偷袭或埋伏并不容易。更何况如今那里早已被禁军围了起来,哪怕丁翱拼死一击,也不可能伤到里头的人。

    但丁翱的目标是闻潮落,并不是里头的人,所以他很可能躲在暗处守株待兔。等闻潮落慌乱之际匆忙赶回来时,再出手偷袭。

    祁煊在牵狼卫日久,对宫里每个适合埋伏人的角落都很熟悉,也知晓在哪个地方出手最容易命中。若他是丁翱,必定会藏在栈道入口对面的树丛里,因为那里是通往朗月阁的必经之路。

    念及此,祁煊拈起一枚石子,远远朝着树丛中的阴影掷去。果然,夜色中一个黑影被惊动,迅速躲到了树后。

    祁煊不再犹豫,提着长刀迎身上前。那黑影反应极快,手中洒出暗器,用的正是先前伤了闻潮落的玄铁钉。

    但他忽略了,祁煊并非妖异。这种暗器只要不伤在要害,对祁煊这种武人几乎没有任何杀伤力。果然,祁煊手臂虽中了一记,手中攻势却丝毫不减。

    “好不要脸,自己是妖异,竟然还用这种东西。”祁煊怒喝一声,长刀已经劈下。

    丁翱出身擎苍卫,武艺比之祁煊差了不是一星半点,哪怕是闻潮落若非中了暗算,也不可能在他手里吃亏。

    他眼看不是祁煊的对手,仓惶之际化成了鸟形,振翅欲逃,却被祁煊手中掷出的一枚玄铁钉击中了翅膀。下一刻,丁翱摔落在地,化成了人形。

    “我要揭发,闻……”潮落二字尚未出口,祁煊长刀自他口中刺入,直接贯穿了他的脑袋。

    片刻功夫,闻讯而来的牵狼卫已经到了近前。

    领兵的是牵狼卫副统领段真,他看了一眼地上的尸体,目光转向祁煊,“祁煊,为什么不让他把话说完?他要揭发的人是谁?”

    “问他。”祁煊抽出长刀,在丁翱身上擦了擦血迹,随后朝一旁的牵狼卫道:“去回禀陛下,妖异已经被我处置了。”

    “祁煊,你是在包庇谁吗?”段真盯着祁煊,咄咄逼人。

    祁煊却淡淡一笑,挖苦道:“段真,我都被革职了,你还这般污蔑我?拿一个死无对证的人,往我头上扣包庇妖异的帽子。”

    段真被他噎得说不出话,眼底却满是怀疑。

    就在这时,一个内侍身后带着一小队禁军从不远处匆忙而来。

    “怎么回事?”段真开口问道。

    “回段副统领,方才陛下听说宫里出了妖异,见闻执戟外出迟迟未归,怕他遇到危险,就让咱家带着人四处找找。可咱们四处找了一圈,也没见着闻执戟。”那内侍开口道。

    祁煊心底一沉,面上却没什么表现。

    段真闻言眼珠子一转,看向了祁煊,“祁副统领与闻执戟向来亲近,你们找人应该问问他才是。”

    内侍闻言便看向了祁煊,他们找不着人,回去没法朝皇帝交差。祁煊也知道此事不好善了,闻潮落离席这么久,没个由头说不过去。

    但这会儿,他无论说什么,都显得刻意……

    此时,他眼角余光瞥见朗月阁内有人快步出来,想来是方才进去朝皇帝回话的人。祁煊略一思忖,状似不经意地抬手捂住了自己被玄铁钉伤到的胳膊,一根手指戳进了伤口……

    “你受伤了?”段真挑眉。

    “无妨……”祁煊嘴里说着无妨,声音却有些抖,“我回去包扎一下便可。”

    他说着转身要走。

    段真见状心下起疑,一把攥住了他的胳膊,就着火把的光看去,只见那被玄铁钉所伤的地方,血肉模糊。段真不是没有受过伤,知道寻常暗器不可能把人伤得这么重。

    “祁副统领,陛下宣您进去问话。”朗月阁出来那人传话,称呼又换回了从前的副统领。

    “我伤着了,只怕血气冲撞了陛下,劳烦你……”祁煊身体一晃,险些跌倒。

    段真见状不知怎么的,脑海中忽然冒出了一个念头,这念头将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伤你的,是玄铁所制的暗器?”段真手中长刀出鞘,抵住了祁煊脖颈,“祁煊,你最好解释清楚,为何玄铁所制的暗器,能把你伤得这么重?”

    “段副统领,您这是做什么?”一旁的人大惊。

    “祁煊,你有何话说?”段真仿佛终于抓到了祁煊身上一直以来的那点违和。

    为何牵狼卫副统领,要替妖异说话?

    为何明明是陛下的心腹,却屡次为了妖异触怒陛下?

    “段副统领,话可不能乱说呀……陛下还等着祁副统领进去问话呢。”传话之人道。

    “你去回禀陛下,祁煊被玄铁钉所伤,我怀疑……他是妖异!”段真道。

    祁煊听他这么说,面上现出焦急之色,心中却暗暗松了口气。被段真这么一闹,二郎今夜应该可以全身而退了……

    第46章

    段真的怀疑, 一石激起千层浪。

    皇帝正欲为祁煊铲除丁翱一事论功行赏,却听传话的内侍说,段真怀疑祁煊是妖异, 这话无疑是打在帝王脸上的一记耳光。

    皇帝宠信牵狼卫, 众所周知。

    祁煊先前为妖异说话,是犯了他的大忌。但他理智上知道, 祁煊此举乃是出于对黄先生的师生情谊,因此他表面上虽大发雷霆,甚至革了祁煊的职, 但心底并不打算真把人打发了。

    所谓革职就是出口恶气,气消了寻个由头也就让人官复原职了。今夜祁煊杀了丁翱,正是皇帝等待的时机, 因此他已经打定了主意借机让祁煊回牵狼卫办差。

    可段真却狠狠给了他一巴掌。

    “你说什么?”皇帝一脚踹在传话的内侍身上,语气冷厉, “祁煊是妖异?”

    “回陛下,奴才不知,是段副统领让奴才传的话。”小内侍连连磕头。

    一旁的太子心念急转,开口道:“父皇,段副统领让人传话说的是祁煊中了玄铁钉。可这玄铁钉是暗器, 中了未必就能证明是妖异吧?许是与丁翱动手时, 不慎着了道。”

    皇帝瞥了太子一眼,面色稍缓。

    “依儿臣之见,不如传盈华殿的人来,当场验证祁煊的身份。若他当真是妖异,便命人当场格杀,若是冤枉了他,总该给他一个公道。”太子又道。

    皇帝终于恢复了理智, 示意依着太子的意思去办。

    不消片刻,盈华殿的人便被宣了来,来的是卢明宗与另外一位同僚。

    两人当着段真和在场牵狼卫、禁军及内侍的面,以符纸、符水验证,皆证实祁煊并不是妖异。段真似是不愿相信,要求两人再仔细验一遍,甚至要亲自验他们用的符纸。

    “段副统领,你是暗指咱们盈华殿包庇妖异吗?”卢明宗阴阳怪气道。

    “段某并无此意。”段真只能妥协。

    皇帝对国师的信任,有目共睹。

    他段真哪来的胆子质疑盈华殿?

    卢明宗收了东西,亲自到了朗月阁朝皇帝回话,“回禀陛下,祁副……祁侍卫并非妖异,只是被玄铁钉伤了手臂,失血有些多,才导致身体虚弱。”

    皇帝蓦地松了口气,“送祁副统领去太医院,着人好生治疗。”

    一句话,算是再次帮祁煊正了名。

    恰在此时,有个内侍悄悄过来,朝太子低语了几句。

    皇帝看向太子,问道:“何事?”

    “回父皇,是儿臣差去寻闻家二郎的人。说他喝了酒,去茅房的路上脚滑,又磕到了脑袋。”太子说着露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语带不豫,“这孩子当真是娇生惯养,让他习武总不上心,隔三差五磕着脑袋。”

    太子这话看似指责闻潮落,却是轻描淡写将他宫宴中途“失踪”一事定了性。再加上有了祁煊一事打岔,这会儿谁也没心思再去怀疑其中的不合理。

    果然,皇帝无奈一笑,“这个闻家二郎,跟小时候一个样……正好,你替朕去一趟太医院,看看祁煊的伤势,顺道看看闻二郎这脑袋磕得厉害不厉害。”

    太子领命而去。

    一场风波不断的宫宴,至此才算结束。

    段真满腹疑虑,追着皇帝还想禀报自己的怀疑,说丁翱临死前还想揭发同伙,被祁煊一刀灭了口。皇帝经此一事,哪里还会信他的话,只当他是见祁煊复起心中不服,心中不禁生出厌恶。

    “你不是说祁煊是妖异吗?若当真如此,他与丁翱该是同伙,怎得丁翱临死前还要揭发他?”皇帝冷笑着瞥他。

    “这……”段真语塞,“也许他要揭发的是旁人,也许是……”

    “你又想攀咬谁?”皇帝眸光冷厉,“段真,朕早就提点过你,得失心不宜太重。前些日子祁煊被罚去了禁军,让朕发觉牵狼卫只有一个副统领也足够了。”

    段真一怔,一时没回过神来。

    皇帝却没多说什么,大步离开了。

    当夜,皇帝便着人传了口谕,革了段真的职。但这一次,皇帝却是真动了怒,没让段真去禁军巡防,而是直接指了他去宫门口当值。

    另一边。

    太子匆匆赶到太医院时,闻潮落正捧着个碗盘膝坐在榻上喝糖水。他脑袋上裹了一圈布巾,布巾上还沾着血,看上去似是伤得不轻。

    “怎么又磕了脑袋?”太子拧眉问道。

    “就……脚下一滑,没站稳。”闻潮落讪讪。

    他总不能告诉太子,是因为被玄铁钉伤了,妖力不稳,耳朵冒出来回不去了吧?

    当时桑重看到他那双猫耳朵着实吓了一跳,可两人试了好些法子,都没能让闻潮落的猫耳朵消失。无奈,只能想了个由头,说他磕了脑袋,这样就能顺理成章用布巾将耳朵裹进去。

    说话间,后头的人扶着“虚弱”的祁煊进来了。

    闻潮落看到祁煊不由一怔,目光很快落在了他受伤的手臂上,“你受伤了?”

    “今夜宫中有妖异作乱,祁副统领与妖异交手时被玄铁钉伤了胳膊。”太子说。

    “那……”

    “妖异已被我杀了。”

    祁煊看了一眼闻潮落,目光中带着安抚。

    闻潮落并未追问,而是再次看向了祁煊手臂上的伤。

    桑重从未像今晚这么忙过,一晚上接了俩伤员,还都是被玄铁钉刺伤。他熟练地将处置伤口的东西找出来,拿剪刀剪开了祁煊手臂上的武服。

    待看清伤口时,他不由一愣。

    虽然都是被玄铁钉所伤,但祁煊这伤口明显与闻潮落不一样。他一眼就看出,这伤口被人为动过,将原本细长的口子,戳得又深又大。

    “劳烦桑太医了。”祁煊给了他一个眼神。

    桑重会意,什么都没说,快速将里头的玄铁钉弄出来,上药包扎一气呵成,生怕动作慢了被旁人看出异样。

    “我有些头晕。”祁煊说。

    “呃……许是失血太多。”桑重心念急转,又道:“最好歇息片刻。”

    一旁的太子点了点头,指了指闻潮落又问:“他如何?”

    “闻小公子磕了脑袋,一时也不宜走动。下官给他开了药,一会儿就熬好了。”桑重说。

    太子闻言没说什么,着人去朝皇帝复命,又叮嘱了让桑重好生照看两人,便离开了太医院。

    众人一走,桑重说要去看熬的药,屋内便只剩闻潮落和祁煊两人。

    “脑袋怎么回事?”祁煊看向闻潮落。

    闻潮落听到院中有动静,怕有人听到,便用两只手在头顶摆了个“猫耳朵”的形状。

    祁煊当即会意,被他拿模样逗得笑出了声。

    “你还笑得出来?”闻潮落今晚魂都快吓掉了。

    “还疼吗?”祁煊问他。

    闻潮落摸了摸肩膀,那里的伤口尚未完全愈合。应该是玄铁的缘故,伤口愈合的格外慢,这会儿依旧泛着丝丝缕缕的疼。

    “过来我看看。”祁煊朝他伸手。

    闻潮落并未拒绝,走到了他身边坐下。

    祁煊小心翼翼掀开他的衣襟,因为知道伤口会自愈,所以闻潮落没让桑重包扎,只垫了块布巾在那里。这会儿,布巾上依旧沾着血,但伤口看起来已经比先前好多了。

    “吓死我了,幸好没事。”祁煊顺势摸了摸他的脸颊,这会儿才顾得上后怕。

    闻潮落也惊魂未定,连要和祁煊“划清界限”的事都抛到了脑后,捏着祁煊的手指摩挲,问道:“你伤口疼吗?”

    “不疼。”祁煊说。

    “放屁。”都是玄铁钉伤的,怎么可能不疼?

    “那就是疼。”祁煊凑近,想亲他。

    闻潮落往后躲了一下,又改了主意,凑近碰了碰对方的唇。

    因为是在太医院,两人谁也不敢胡来。

    不多时,桑重端着药来了。

    那药确实是伤药,但更多是为了掩人耳目。

    闻潮落嫌苦,只闻了闻就推给了祁煊。

    祁煊倒是配合,一仰头就喝了个底朝天。

    “祁副统领,你的伤是谁……弄的?”桑重看向祁煊。

    闻潮落一怔,也看向祁煊,问道:“不是丁翱吗?”

    “他的伤不止是玄铁钉。”桑重声音压得很低,确保外头的人听不到,“伤口有撕裂的痕迹,像是被人故意撕开过。”

    “唔……段真纠缠不休,我顺手摆了他一道。”祁煊说得云淡风轻。

    闻潮落心口一动,虽不知具体缘由,却能推测出祁煊应该是使了个苦肉计。

    可祁煊已经杀了丁翱,使苦肉计摆段真一道做什么?

    除非……段真纠缠的是别的事情。

    联想到太子亲自来太医院跑的这一趟,闻潮落渐渐有了猜测……难怪他随便找了个借口,竟能这么顺利蒙混过关。

    “没事了,陛下已经将我官复原职。”祁煊安慰闻潮落。

    “唔。”闻潮落没说什么,心口却热腾腾的。

    “睡一会儿吧,后半夜……再走。”祁煊大手在闻潮落发顶轻轻捏了捏,心道后半夜二郎的猫耳朵说不定就缩回去了。

    闻潮落没说什么,走到了一旁的榻上躺下,折腾了半宿,他确实疲惫不堪,更别说肩上的伤口还一直泛着疼。

    “你这伤……”桑重检查了一下他肩上的伤,随手帮他搭了搭脉。

    闻潮落念及桑重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份,便也没拒绝,任由对方号脉。

    “没事吧?”祁煊问。

    “呃……”桑重眸光微闪,迅速撤了手,“没事。”

    祁煊见状没再多问。

    桑重却一脸狐疑,看了看自己的手。

    他似是为了确定什么,又搭手探了片刻,表情愈发疑惑。

    妖异的脉象这么奇怪吗?怎么像是喜脉?

    若非顾忌祁煊在场,他定要当场揶揄闻潮落几句。

    第47章

    闻潮落小睡了一会儿, 没到后半夜就醒了。

    他脑袋上那对猫耳朵依旧没有消失,只能趁着天不亮,裹着满头布巾回了国公府。

    国公府的人一见他这副模样, 以为他受了多重的伤, 都吓得够呛。直到他再三保证没事,众人又见他行动自如, 言语清晰,这才稍微放下心来。

    安抚好了家人,闻潮落回到住处, 刚一进门就见祁煊正大喇喇坐在屋里等他。

    “你不是回家了吗?”闻潮落赶忙关上门。

    “回去换了身衣裳,不放心,过来看看你。”

    祁煊目光沉沉地盯着他看, 半晌后上前将人箍在怀里,手臂力道极大, 勒得闻潮落有些呼吸困难。

    他在后怕。

    先前在宫里顾不上,直到出了宫心里那些不安和恐慌就一股脑漫了上来。

    “幸好你没遇到段真,幸好我在御花园当值……”祁煊一手在他后背上一下一下地抚着,像是在确认什么,“二郎, 京城不是你该待的地方。我带你走吧, 离开这里。”

    闻潮落任由祁煊抱着,竟是有些动了心。

    今夜之前,他满心都在为之前的事情懊恼,只想着和祁煊划清界限。但经历生死后,所谓的面子忽然显得不那么重要了,他更想安安稳稳地活着,不连累家人。

    “不是那么容易的, 咱俩若是跑了,陛下定会起疑。”闻潮落叹气。

    “我可以想法子,只要你一句话。”祁煊退开些许,看着他,“二郎,你想跟我走吗?”

    “我……”闻潮落犹豫了。

    跟祁煊走,意味着要离开家人,离开这个他自幼生活的地方。

    而且他和祁煊开始于一场误会,两人稀里糊涂走到这一步,许多事情都没说清楚。平心而论,他如今确实不那么讨厌这家伙了,假以时日也不是不能更进一步……

    但眼下他若让祁煊为了他抛下在京城苦心经营的一切,是不是太自私了?

    他是妖异。

    但祁煊不是。

    “你的手臂还疼吗?”闻潮落转移了话题。

    “一点小伤,不打紧。”祁煊并不逼迫他做决定,而是抱着人坐下,抵着他的额头,以两人交错的呼吸来安抚心底的惶然。

    闻潮落耳尖有些热,挣动了一下,无果。

    “最近你不能再进宫了,先留在国公府。段真这个人我很了解,他今晚被我摆了一道,事后很快就会想明白,重新怀疑到你头上。”

    “他为什么那么恨妖异?”闻潮落问。

    “牵狼卫就是陛下磨出来的刀,刀就是为了杀人而存在,和恨不恨没有关系。今日陛下让我们除掉妖异,倘若来日让我们除掉哪个朝臣,段真一样会毫不犹豫出手。”

    闻潮落盯着祁煊的眼睛,“那你怎么和段真不一样?”

    “我和他是一样的。”祁煊眸子闪过一瞬凌厉,“只是在你面前不一样而已。”

    牵狼卫的人,手上怎么会不沾血?只不过因为闻潮落是妖异,祁煊爱屋及乌,才会在此事上生出了一点恻隐之心。

    祁煊并未久留,抱着人温存了一会儿,就离开了国公府。

    眼看天快亮了,闻潮落又睡了一觉。不过他这一觉没睡多久,天刚亮,桑重就匆忙来了国公府。

    “你不是在宫里当值吗?怎么一大早跑我家来了?”闻潮落哈欠连连。

    “昨晚当值,今日休沐。”桑重出了宫都没回家,就直奔了国公府,“有件事我思来想去,还是得找你问清楚,免得出了岔子。”

    “怎么?”闻潮落困意稍退。

    “上回在别苑,你不让我诊脉,可是有什么缘由?”

    “我这身份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我怕你诊出来脉象有异,节外生枝。”闻潮落想了想,又道:“将来若是不幸让陛下知道了,你定要一口咬死自己不知道,莫要朝旁人提及昨夜为我取玄铁钉一事。”

    他中的那枚玄铁钉,只有他和祁煊、桑重知道,另一个知道此事的人丁翱,已经死了。只要桑重不提及,就可以装作不知道此事,免得被牵连。

    “我知道,我今日来找你说的,是你脉象之事。”桑重说。

    “我的脉象?”闻潮落想到了什么,“你是想提醒我,将来不要让旁人给我诊脉?是不是妖异的脉象,当真与普通人不一样?”

    “我也说不准,毕竟我没诊过别的妖异。昨晚我替你搭脉时……不对,确切的说是在别苑为你搭脉时,我就觉得你脉象不大对劲……”桑重看了他一眼又别开目光,似是有些难以启齿。

    闻潮落一见他这副模样,有些着急。

    “如何不对?”

    “你……咳咳。”桑重又捉过他手腕搭了搭,脉象和昨晚一样。

    “不会是什么不治之症吧?”闻潮落问。

    “你这脉象,与太子妃脉象很像……是喜脉。”

    喜脉?

    闻潮落只当他是在开玩笑,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你一大早跑来,就是为了打趣我?”

    “我且问你,你与祁副统领是不是在搞断袖?”

    闻潮落一张脸刷然涨红,笑不出来了。

    “我同他……”

    “你们俩同房过吗?”

    桑重是个太医,对这些事情没有避讳,问得也十分直白。闻潮落在这种事情上却是个薄面皮,尤其眼前之人还是他自幼交好的至交。

    让他在桑重面前承认自己和祁煊亲.热过,跟要了他的命有什么区别?

    “你这是把我当成你的病人了?”闻潮落起身,看起来有些恼,拿起桌上的茶杯想喝茶,却发觉里头是空的,于是暴躁地又放了回去。

    “我虽未接诊过男子有孕的病人,但我在医书上看过。前朝就有个例子,是断袖,与男子同房后不久,小腹发胀且越来越大。起初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并未看大夫,后来肚子越来越大,直至某日腹痛不止,下.身血流如注……”

    “然后呢?”闻潮落问。

    “家里人请了大夫过去看,才知此人乃雌雄同体。只可惜最后大人孩子都没保住,一尸两命。”

    闻潮落第一次听说这种事,一事也不知该作何反应,只觉得同情又惋惜。

    良久,他终于回过神来,忙道:“我不是,我从里到外都是男子,不信我脱了裤子你检查一下,我身上没有别的不该有的。”他虽不知道女子身体什么样,但他和祁煊比过,他们俩的东西差不多。

    “所以……你俩同房过吗?”桑重又问。

    “没有。”闻潮落一口否认,半晌后又红着脸道:“同过,但我不是你说的那种雌雄同体,我是纯爷们。”

    “唔。”桑重挑了挑眉,证实了自己的猜测。

    “你唔是什么意思?”闻潮落有些羞恼,像是被人揭穿了最隐秘的心事。

    过去,他在桑重面前骂祁煊骂得最狠,现在想想……都是扇在自己脸上的巴掌。

    “我是大夫,可我只诊过你一个妖异。我能想到的只有两个可能,要么就是妖异的脉象和人不一样,要么……男妖也能有孕。”桑重说。

    男妖也能有孕。

    闻潮落蓦地想起了那本被他扔到了一边的书,如遭雷击。

    卢明宗给他的那本书,难道不是瞎扯?

    男妖,真的能怀孕?

    闻潮落感觉天都塌了。

    “不可能吧……不会这么倒霉吧?”闻潮落心慌得厉害。

    “你听说过什么?”桑重看他。

    闻潮落这会儿也顾不得羞耻不羞耻了,他现在唯一能抓住的救命稻草就是桑重。于是他急忙去找出了那本书,手忙脚乱地翻到了之前看过的地方。

    “给我看看。”桑重从他手里拿走了书。

    闻潮落立在一旁,脑海中已经想出了好几种死法。

    他是个妖异,这身份已经够折磨人了,若是再……再那个……那和怪物有什么区别?

    “这上头写的,只有妖力强的高阶妖异,才有很小的概率出现男妖有孕的情况。”桑重看向他,“你在妖异中,属于什么级别?”

    “高阶。”

    闻潮落至今就没见过比自己妖力更强的妖。

    “你……咳咳。”桑重又问,“你和祁副统领,你俩什么时候同房的?”

    闻潮落恨不得一头撞死在这儿,却还是硬着头皮道:“你问的是哪一次?”

    “别苑之前。”桑重说。

    “祭天之后吧。”闻潮落说。

    桑重略一沉吟,“不到两个月,时间对得上。”

    “有没有诊错的可能?”闻潮落怀着一丝期望。

    “我的医术你是知道的,不过毕竟你是妖异,也许……也许就是妖异的脉象与人不同呢。”桑重看起来也有些犯愁,他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更何况闻潮落是他的朋友。

    闻潮落不说话,面如死灰。

    他和桑重都知道,这个可能微乎其微。

    妖异与人的脉象不同是可以理解的,但没道理那么巧,会诊出喜脉。

    “潮落,你先冷静一点。”桑重试图安慰他。

    “我……”闻潮落失魂落魄地走到一旁坐下,“要不你给我开一副砒霜吧,或者太医院有没有痛快一点的药?最好吃了立刻死,别太疼的那种。”

    “你别想不开,咱们慢慢想法子……”

    “要不我直接上吊吧,干脆利索一点。”

    闻潮落看起来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

    桑重一时也拿不准他说的是气话,还是真想不开,不禁有些后悔自己说得太直白了。可这种事情,再委婉,说出来的结果都不可能温和。

    “要不……你找祁副统领商量一下?”桑重小心翼翼道:“我看他不像是不负责任的。”

    “祁煊?”闻潮落差点把他忘了。

    此事那混蛋至少要负一半的责任!

    第48章

    闻潮落心乱如麻, 六神无主。

    这个时候,他的确需要有个人来帮他拿主意。

    不过……

    他还想再挣扎一下。

    万一是桑重诊错了呢?

    万一妖异的脉象刚好就和人有孕相似呢?

    “桑重,你能不能再帮我一个忙?”闻潮落问。

    “是让我帮你知会祁副统领吗?”

    “不是。”闻潮落略一犹豫, “我去找个人来, 你帮他也诊一诊,看他的脉象如何?”

    桑重自是没有二话, 当即点了头。

    闻潮落并未直接带桑重去杨家兄弟藏身的宅子,而是带着桑重出城,让他候在了一处茶寮。随后, 他纵马去宅子里,将杨阿材接了出来。

    杨阿材也是妖异,若想确认异化后的脉象与寻常人是否一样, 让桑重给他诊一诊脉便知。

    闻潮落最后一点期望都寄托在了杨阿材身上,盼着桑重诊完脉以后说这孩子的脉象与他一样, 也像喜脉。然而天不遂人愿,桑重诊脉时的表情毫无起伏,这让闻潮落一颗心彻底沉到了谷底。

    “这孩子脉象平稳,健康得很。”桑重说。

    “没有任何异样?”闻潮落问。

    “没有异样。”桑重不解,“他身子有不舒服的地方?”

    “没……没有。”闻潮落失魂落魄。

    桑重眼珠子一转, 对眼前这少年的身份隐约有了猜测, 却没多问。他是个聪明人,知道有些事情糊涂一点对大家都好。

    闻潮落没送杨阿材回去,知道他认识路,便让他自己变成白隼飞回去了。少年被捉来让人号了脉,只觉莫名其妙,却没当着桑重说什么,老老实实飞回了宅子。

    “你再帮我个忙吧。”回去的路上, 闻潮落道。

    “什么?”桑重转头看他。

    “你帮我抓一副药,就是……喝了能把……把这东西处理掉的那种。”闻潮落一时也不知该如何称呼自己肚子里的东西。

    “落胎药?”桑重惊讶。

    “对,越快越好。”

    这个意外对闻潮落来说,带来的只有惊吓和惶恐,因此他确认以后,第一个念头就是要尽快解决掉。

    “这么大的事情,你不和祁副统领商量一下吗?”桑重到底是医者,虽然一开始有些惊讶,但对此事的接受度很高,“你俩同是男子,有孕可非易事。”

    “我的事情,由不得他做主。”闻潮落只想快点解决这个麻烦。

    “我可以帮你,但这药喝了对身体有损……”

    闻潮落却摆了摆手,“放心吧,妖异有自愈能力,死不了的。”

    “好吧。”桑重退了一步,“我需要斟酌一下用药,三日之后把药给你送来。”

    三天的时间,应该足够闻潮落冷静了。

    届时若他依旧要用药,桑重便依着他。

    闻潮落回到国公府后,阿福正一脸焦急要出去找他。

    “出什么事了?”闻潮落问。

    “没什么事,只是公子一大早也没打招呼就出去了,可把小的急死了。”阿福至今不知道闻潮落的妖异身份,只当他昨晚是真磕了脑袋。

    “我和桑重去办了点事,不必紧张。”闻潮落心不在焉地道。

    “世子下朝回来后就找过小公子,让您回来后去书房找他。”

    闻潮落略一迟疑,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肚子。他这会儿就像办了错事怕被大人发现的小孩,只想隐藏和逃避,绝不会有勇气朝家里人求助。

    整理好心情后,闻潮落去了书房。

    闻澜声正在看一份文书,见他进来便从书案后起身,上前查看了一下他的脑袋。

    “没什么大碍。”闻潮落生怕大哥看出来,往后躲了一下。

    “都包成这样了,还说没大碍?”闻澜声拧眉。

    也不怪闻澜声担心,闻潮落的猫耳朵始终没有消失,所以头上纱布裹得很厚,乍一看真挺吓人的。

    不光是闻澜声担心,国公夫人昨夜差点让人连夜请大夫,后来闻潮落再三保证太医说没事,她才打消了念头。

    “哥,阿福说你找我?”闻潮落问。

    “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你的脑袋当真是醉酒磕到的?”闻澜声盯着他,目光带着几分审视。

    闻潮落向来有些怕这位兄长,被对方盯着十分心虚,“唔,就是不小心磕的。”

    “磕到了脑袋,为何你的里衣上也会有血迹?”闻澜声问。

    闻潮落一怔,想起自己昨晚换下来的衣服忘了叮嘱阿福小心处理,没想到兄长这么心细,竟然还检查了他的衣服。

    “我……不小心沾上的。”闻潮落狡辩。

    闻澜声一把攥住他的衣襟,扯开,露出了他的肩膀。

    闻潮落两边的肩膀都完好无损,昨夜被玄铁钉所伤之处,经过几个时辰的缓慢愈合,半点伤痕都看不出来了。

    “我看了你衣服上血迹的位置,不是自上而下滴落沾的血。”闻澜声说。

    “是……是祁煊的血。”闻潮落忙道,“他手臂受了伤,我……我抱着他的时候沾上的。”

    闻澜声一怔,“你抱着他?”

    “唔,不信你去问桑重。”闻潮落一副豁出去了的神情。

    闻澜声表情十分复杂,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好几次欲言又止。

    “哥……”

    “别说了,往后少与他来往。”

    闻澜声权衡良久,选择了不追究。不是不在意,而是不想戳破。在他看来闻潮落与祁煊走得近,哪怕真有些暧昧不清,也不过是年纪小图一时新鲜。

    这种来往他装作不知最好,干涉了反倒容易适得其反。

    “今日早朝上陛下又因着妖异之事发了怒,宫里乃至全京城的防卫都会加强。祁煊是牵狼卫现在唯一的副统领,且有得忙。你无事不要去招惹他,做好你自己的差事。”

    “哦。”闻潮落点头,心里越发烦躁。

    看兄长这态度,他自己遇到的麻烦,恐怕只能自己解决了。

    这夜,祁煊没有来国公府。

    闻潮落心烦意乱睡不着,又找出了卢明宗给他的那本书。

    依着书上所写,妖异有孕后,妖力会变得不稳定,时常化成妖形。闻潮落摸了摸布巾里头包着的猫耳朵,意识到这对耳朵迟迟不消失,也许不是玄铁钉所致,而是他肚子里这东西闹的。

    他继续往后翻,就见书上写着,妖异所生幼崽,大部分情况会继承妖力——即天生是妖。

    闻潮落骤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妖异拥有自愈能力,百毒不侵,只有玄铁会与之相克。那他肚子里这东西会不会也……若是如此,哪怕桑重给他开了落胎的药,也未必有用。

    寻常的药物,能杀死妖异吗?

    似乎不太可能。

    若是这样,就麻烦了。

    只能找一把玄铁刀……

    不行!

    那得多疼啊?

    闻潮落意识到,他肚子里这个问题,似乎比他想象中更为棘手。若书上所言属实,他用寻常的法子压根解决不掉……可真让他找把玄铁刀捅自己,说不定会连自己一起捅死了。

    可这个问题不解决,麻烦更大。

    若他往后控制不住妖力,迟早会在人前露馅,到时候死的就不是他一个了。

    这天夜里,闻潮落辗转反侧。

    后半夜他终于睡着了,又开始做噩梦。

    一会儿梦到自己在宫宴上变成了猫,皇帝命祁煊当场杀了他;一会儿梦到家里人看到了他的猫耳朵,他大哥拎着他就要往宫里送;一会儿又梦到桑重拿着玄铁刀捅他肚子,说要帮他落胎……

    最后他梦到自己生了一窝小狸花猫,终于吓醒了。

    “公子,你没事吧?”阿福的声音从外间传来。

    闻潮落摸了摸头顶,耳朵还在,便说无事,没让对方进来。

    次日中午,他去了一趟东宫,想朝太子辞了东宫执戟的差事,或者寻个借口请个长假。闻潮落能想到的唯一办法,就是暂时离开京城。

    只要不在京城,他是死是活都不会连累家人。

    但不巧,太子在御书房与皇帝议事,连午膳都没回来用。他正打算离开,被宫人叫住了,说是太子妃让他过去一道用午膳。

    闻潮落想到姐姐有孕在身,便没推辞。

    “怎么好端端的又磕了脑袋?”太子妃言语间满是关切。

    “不打紧的,我这不是好好的吗?”闻潮落勉强一笑。

    太子妃有孕四月有余,已经显怀了。闻潮落目光落在姐姐微微隆起的小腹上,不禁想到了自己的处境,心情十分复杂。

    “太医日日过来诊脉吗?”闻潮落问。

    “嗯。”太子妃点了点头,“你怎么这副表情?有心事?”

    “姐,要当娘亲了,你高兴吗?”

    “当然高兴,这是我和殿下第一个孩子,殿下也很在意。”太子妃眼底染着笑意,一手扶在小腹上,“他现在已经会动了,我时常能感觉到他在我肚子里动。”

    闻潮落看到姐姐的模样,心底很为对方高兴。

    “刚知道的时候……其实我挺害怕的,一时担心会出岔子,一时又担心自己有孕会受苦。但日子久了,慢慢就不那么怕了,尤其他会动了以后,我时常会想象他出生后的模样。”太子妃一脸憧憬,“也不知他会更像我,还是更像殿下。”

    “像谁都好,你与殿下都生得好看。”闻潮落说。

    “他们都说外甥肖舅,若是个男孩,说不定还会有几分像你呢。”太子妃玩笑道,“若是女孩,那就说不好了,可能像我,也可能像殿下。最好是眉眼像我,鼻子嘴巴像殿下,殿下的鼻子好看。”

    闻潮落听姐姐憧憬未来那个小家伙的模样,一颗心也跟着柔软了不少。

    他短暂地抛开了那些担忧和顾虑,忍不住想,若他和祁煊真能有个孩子,不知会长成什么模样。最好别像他,娇气又怕疼,性子也不好。

    祁煊脑子好使,脾气也好……

    还是像祁煊更好一些。

    第49章

    一闪而过的念头, 令闻潮落心中忽得生出了一股异样的情绪。但他很快掐灭了那点设想和憧憬,他是男子,且是妖异……这不是他该想的。

    从东宫出来后, 闻潮落心里依旧乱糟糟的。

    他忽然很想见祁煊。

    尽管此事让他羞于启齿……

    怀上祁煊的孩子, 这对他来说太丢脸了。两人此前种种厮混已经够让他难以面对的了,现在这局面, 简直让闻潮落恨不得一头撞死。

    但抛开面子不谈,祁煊比他聪明,说不定能想到办法帮他。

    闻潮落纠结了半日, 拿定主意等祁煊晚上来找他,就把事情告诉对方。和他的面子相比,家里人的安危显然重要的多。

    但他等了一晚上, 也没等到人。

    明明之前说好了每隔一日会来找他,祁煊食言了。

    闻潮落有些气恼, 但转念一想,那家伙受了伤,说不定在养伤。算了,不来就不来吧,说不定明天就来了。

    闻潮落又耐心等了两日, 始终不见祁煊的影子, 倒是把桑重等来了。

    “这么快。”闻潮落这才想起来三日之期。

    “怎么,舍不得了?”桑重盯着他看。

    “不可能。”闻潮落接过他手里的药。

    “这个给你,祁副统领去找我换药时给我的。”桑重将一封短笺递给了闻潮落。

    闻潮落有些惊讶,打开一看,上头只写了一行字:段真盯得紧,暂且不便去看你。

    原来是段真!

    这厮真是卖命,盯上祁煊了。

    对方毕竟是牵狼卫出身, 他有心盯着祁煊,谁也管不了。若祁煊硬要把人甩开,反倒会引他怀疑。为了避免节外生枝,祁煊只能拖着他,免得他闲着无事把注意力放到闻潮落身上。

    “回信吗?”桑重问。

    “不必……算了,回吧。”

    闻潮落找了笔来,沾了墨在上头回了句:知道了。

    多余的字,一个都无。

    “看来你们是没来得及商量。”桑重看了看桌上的药,问闻潮落:“你考虑得如何?这药喝了会有损身体,为了防止意外,你若是要喝我便陪着你。”

    闻潮落沉默半晌,欲言又止。

    桑重看得出,他在犹豫,便道:“其实有孕的前三个月,孩子长得很慢,要到四个月才开始慢慢长大。所以此事并不急于这一两天,你大可以再多考虑一阵子。”

    “再考虑也不会有别的可能。”闻潮落说。

    “你若是担心耳朵的事情,我倒是有个主意,不知道是否可行。”桑重手在药上一点,“上头这包药是落胎的,下头这包药是安胎的。你既然没拿定主意,可以先喝下头这包试试。”

    闻潮落拧了拧没,脸有些红:“我才不喝,又不会留。”

    “和留不留没关系。”桑重说:“那日我从你那本书上看到,妖异有孕时妖力不稳,所以身形会难以控制。这安胎药保不齐能稳住你的妖力呢?”

    安胎药还能稳住妖力?

    闻潮落有些怀疑……但眼下也没别的法子。

    他脑袋上的布巾总不能一直缠着,尤其天越来越热了,再缠下去他非得长痱子不可。

    抱着死马当成活马医的心态,闻潮落让阿福去帮他把那包安胎药煎了。怕让旁人瞧见,他还特意叮嘱了阿福在这边的小院里煎药,别闹到大哥面前再让对方看出什么来。

    桑重并没急着走,一直等着药煎好,看着他喝了药。

    闻潮落皱着眉把药喝完,耐心等了一会儿,惊讶地发觉耳朵竟真的缩回去了。

    “有用?”桑重也挺意外。

    “有用,我能感觉到,妖力明显不像之前那么不受控制了。”闻潮落看向桑重,“我真是小看你了,没想到你连妖异的病都能治。”

    两人相对而笑,笑了一会儿,都笑不出来了。这安胎药能管得了一时,可并未解决根本问题。

    但闻潮落心情稍好了些,他觉得既然安胎药有用,那说明落胎药多半也有用。他只要找个由头,去外头住一两日,避开家里的人把药一喝,问题就迎刃而解了。

    “赶明儿我再多弄几副药给你送过来吧,你觉得妖力不稳了就喝上一碗。”桑重说。

    闻潮落本想说不用,但犹豫了一下,还是应了声。

    脑袋上的布巾拆掉,闻潮落的伤对外也就算好了。他让阿福收拾了点东西,决定次日一早就出京,到白隼他们藏身的宅子里躲两日,把那副药喝了。

    至于祁煊那边……

    对方既然来不了,不知道也罢。

    这孩子跟他们没缘分,知道了徒增烦恼。他若是能自己解决,就没必要再让祁煊掺和进来。

    也许是因为做了决定,闻潮落这夜又没睡好。他又梦到了一窝小狸花猫,喵喵叫着在他身边转,吵得他心烦意乱。

    次日一早,他装好了药正准备出门,东宫突然来人传话,说太子找他。

    闻潮落只能放下东西,去了一趟东宫。

    “脑袋好了?”太子见了面,先问他的伤势。

    “好了,谢殿下关心。”闻潮落头上的布巾已经拆了,只象征性在额角缠了一小块。为了掩人耳目,也为了防止耳朵再忽然冒出来,他今日出门戴了一顶帽子。

    “太子妃说,你前几日来过?”太子看他。

    “是。”闻潮落前几日来是想找太子请辞,他当时太慌了,只觉得自己不能继续留在京城,恨不得立刻就找机会离开。

    眼下,倒是不那么危急了。

    但闻潮落觉得,若是能离开京城,依旧是上策。

    于是他斟酌了片刻,开口道:“殿下,上次臣去办的事情并没有办好,卢明宗说盈华殿没有能一眼就识别出妖异的法器。”

    “唔,无妨,原本就是试试而已。”太子说。

    “臣……臣回京后,什么差事都没办好,宫宴那日还受了伤。”闻潮落单膝朝太子一跪,“殿下,臣请辞去东宫执戟一职,望殿下允准。”

    太子一怔,有些意外。

    “孤又没说你什么,怎么还请上辞了?”

    “臣自幼不学无术,武艺也不好,实在难当大任……”

    “二郎,你怎么学会妄自菲薄了?孤既给了你这个差事,便知道你能不负所托。你非说自己难当大任,岂不是说孤识人不清?”

    “殿下……”

    “好了,不必再说。”太子抬手打断了他,显然没把他请辞的话当真,又道:“东宫如今正是用人之际,你既是太子妃的亲弟弟,又是孤信任之人,孤不会放你走的。”

    闻潮落心下一沉,没想到素来好说话的太子,今日竟这么坚决。

    “眼看天气越来越热了,父皇说要去行宫避暑,孤和你姐姐也会一道过去。此番你也跟着,主要负责保护太子妃。她如今有身孕,交给旁人孤不放心。”太子说。

    话说到这个份儿,闻潮落也不好继续推辞。

    “明日你就带人过去吧,先把行宫的布防安排好,凡事务必小心谨慎。”

    “是,臣领旨。”闻潮落只得领命。

    请辞的计划落空,现在想出城两日都赶不及了。

    闻潮落无奈,只能又去找了一趟桑重,想着多开几副安胎药,带到行宫里去。有安胎药稳住妖力,他起码不至于在人前露出猫耳朵来。

    “我一次给你抓太多副药,恐怕会让人看出端倪。太医院的药都是有记档的,我只能平时偷偷帮你匀出来。”桑重说,“要不我给你方子,你让人去药铺里帮你抓药?”

    “不行,万一露馅就麻烦了。”闻潮落不敢吩咐阿福去,自己更不好意思去。

    “我先给你拿两副药,你且喝着。过几日启程去行宫,太子殿下点了我去给太子妃诊平安脉,到时候我给太子妃煎药时,日日给你偷偷匀一份便是。”

    闻潮落没想到桑重也去行宫,当即松了口气。既然桑重也在,到了行宫就不怕出什么纰漏了。

    闻潮落让桑重给他包了两副安胎药,拎着出了太医院。若是遇着人问,他就说脑袋磕了还没好利索,没人会怀疑什么。

    可他没想到,刚出了太医院,竟是遇到了祁煊。

    这是闻潮落得知有孕后,第一次见到祁煊。也不知为何,他在看到对方的刹那,心中蓦地腾起一股恼意,直想上前动手将人狠狠揍上一顿。

    祁煊不知他心中所想,却看懂了他眸中的情绪。

    “这是……怎么了?”祁煊小心翼翼问道。

    “你还有脸问?”闻潮落语气不善。

    祁煊心念急转,很快猜到了缘由。

    定是因为他一连几日没去国公府,二郎生气了。

    于是他压低了声音,道:“二郎,我也想你。”

    “想你个头!”闻潮落看他这副不要脸的模样,越发气不打一处来。

    要不是这家伙,他肚子里能揣上东西吗?

    虽说这事儿一个巴掌拍不响,可苦是他吃的,他只能赖祁煊。

    “我已经想到法子把段真支出京城了,明天他一离京,我就去国公府找你。”祁煊说。

    “不用了,殿下派我去行宫,明天就动身了。”闻潮落道。

    祁煊一怔,暗道好险,“幸好我今日遇着你了,不然明天段真就去行宫了。”

    “段真要去行宫?”闻潮落拧眉。

    “放心吧,我若想去,轮不到他。”祁煊朝他投去一个安抚的笑,目光落在闻潮落手里拎着的药上,问道:“拎的什么药?不舒服?”

    闻潮落听他问起药,也顾不上发脾气了,敷衍道:“清热去火的药。”

    “怎么忽然这么大火气,都喝上药了?”

    “不该问的少问!”闻潮落瞪了他一眼,拎着药头也不回地走了。

    祁煊看着他的背影,半晌后恍然:看来二郎是真想他,几天不见,都憋得要喝清热的药了——

    作者有话说:这本篇幅不长,下个月应该就能完结。年底想临时开一本现耽娱乐圈的文《年下有年下的好处》,好久没写现耽了,宝贝们能不能帮忙点个收藏助力我三无开文[害羞][害羞]

    文名:《年下有年下的好处》(超级小甜饼)

    文案:柏溪在娱乐圈拼搏十余载,终于在而立之年摘下了第三个影帝桂冠。却在庆功宴返家途中,意外车祸身亡。

    弥留之际,他仿若做了个梦,在梦中看到满目的哀悼、惋惜,看到盛大又隆重的葬礼。淅沥雨中,人群散去,随着他一世浮名归于沉寂。可在那方矮碑前,有个人没走……

    男人颀长的身形在雨中静立,自午后直至黄昏。夜幕降临之时,柏溪看到男人单膝跪在矮碑前,抬手拂去碑上雨水,倾身……吻了他的名字。

    柏溪心脏一抖,睁开眼睛,回到了六年前。

    某颁奖礼上,24岁的柏溪惜败,眼看着年仅20的贺烬年,以首作拿走了影帝桂冠。由于颁奖前柏溪拿奖的呼声很高,舆论在这一夜疯狂发酵,又因贺烬年领奖时那句“希望能和柏溪”合作,将柏溪推向了风口浪尖。

    合作是不可能合作的。

    上一世柏溪对贺烬年唯一的印象就是:死装。

    他最讨厌死装的人。

    所以六年间,两人同在圈内风生水起,却一次合作都没有。

    但他不知道的是,过去的六年里,这位死装哥曾无数次在夜深低唤着他的名字,想象着他不着寸缕的模样,将他亵渎、弄哭再哄好。

    这一世。

    柏溪看着领奖台上淡漠桀骜的男人,想起梦中落在自己墓碑上的一吻,眼底忽而生出了笑意。

    啧,年纪小了点……

    不过,年下有年下的好处。

    人设:重生钓系影帝受X年下偏执狼狗攻

    第50章

    次日, 闻潮落启程去行宫。

    出发前,他特意去了一趟南郊的宅子,接上了白隼兄弟。

    避暑的行宫坐落在京郊, 是一处有山有水的大园子, 比皇宫大了好几倍不止,因此很容易藏身。再加上这次的防卫是祁煊负责, 相对比较安全。

    “过些日子给你们搬个家,我置了一处宅子。”马车上,闻潮落朝兄弟俩道。

    “我俩占不了太大的地方。”白隼开口。

    “回头再送三条鱼过去, 是鲤鱼妖。他们从前做的是洒扫的活计,在那边能帮着收拾一二,也能照应你俩。”闻潮落自己总是依恋人的身份, 因此也不希望这俩兄弟真活成了妖异。

    白隼有些担心,唯恐自己和弟弟的身份暴露, 给闻潮落惹来麻烦。但闻潮落让他不要担心,说自己上头有人撑腰,他这才放下心来。

    过午,一行人就到了行宫。

    太子说是让闻潮落先过来安置,实际上并不需要他做什么。

    衣食住行有内务府的人负责, 防卫有禁军和牵狼卫, 闻潮落只要象征性地过过目,差事也就算办妥了。

    依着以往的惯例,皇帝和伴驾的各宫娘娘住在北苑,太子和太子妃住东苑。闻潮落是东宫的武官,便与东宫卫一道,住在靠近东苑的闲院里。

    内务府安排住处的人很会看人下菜碟,知道他官职虽不算太高, 身份却不一般,因此给他单独安排了一个小院,还安排了伺候的宫人。

    闻潮落怕不方便,便没让安排人伺候,有阿福和同来的两个小厮就够他使唤了。

    “院子里这颗树挺大的,遇着有人来巡防,你俩可以躲在上头。不过我这地方,一般不会有人来。”闻潮落在小院转了一圈,还算满意。

    随后,他让白隼在行宫里飞一圈,看看有没有妖异的踪影。过两日太子和姐姐就要来行宫,在此之前,闻潮落得确保这里没有潜藏的妖异。

    万一再出个丁翱那样的,就麻烦了。

    白隼做这种事情早已轻车熟路,不到半个时辰就巡防回来,说行宫后山的菜园子里,有个妖异,本体是只土狗。

    “他发现你了吗?”闻潮落问。

    “发现了,还捉了两条菜青虫喂我。”白隼说。

    听白隼这么说,闻潮落就知道对方身上多半没什么戾气。并不是所有妖异都会像丁翱那般,若这只土狗妖和那几只锦鲤一样,没有攻击性,闻潮落就不打算去招惹了。

    他那宅子里装不下那么多妖异,更何况这行宫是皇帝的地盘。

    今日一道来行宫的,还有一队禁军,和一小队牵狼卫。禁军到了行宫就在加紧布防,牵狼卫则在祁煊的指挥下,在行宫各处洒符水,并张贴国师亲手画的符纸。

    有了上次丁翱的事情,牵狼卫对妖异的防范越发严密。

    “你和小阿苗会受影响吗?”闻潮落问白隼。

    “不会,我偷偷叼了一张符纸试过,还踩过他们洒的符水。”白隼道。

    闻潮落闻言有些想笑,心道这帮牵狼卫要是听到这话,多半会气死。不过国师这些东西,本来就只能防戾气重的妖,针对丁翱那种情况,还是有点用的。

    左右闲着无事,闻潮落带着阿福在行宫里转悠,白隼脚上缠着葡萄藤跟在他身后盘旋,时不时停在树上四处瞭望。

    “他们一堆人围在那里干什么呢?”闻潮落看着不远处的几个牵狼卫问道。

    “小的过去瞅瞅?”阿福问。

    “算了,一起过去看看吧。”闻潮落怀疑他们可能是抓住了一只妖异,才聚在一起围观。不过待走近了他才发现,原来是有一只大猫带着几只小猫崽晒太阳,几个牵狼卫估计也是无聊,围在一起逗猫呢。

    几只小猫崽看着得有两三个月了,十分活泼,也不怕人。有人拿着树叶逗,它们就一下一下挥着小爪子去扑。大猫趴在一旁晒太阳,见几人没有恶意,也不理会。

    “干什么呢?”祁煊从不远处走了过来。

    “头儿,逗猫呢。”吴千钧嘿嘿一笑,“你看,好几只,毛茸茸好玩得紧。”

    祁煊看到了闻潮落,投来一个染着几分笑意的眼神。随后,他几步上前,拎起了一只小狸花猫的后颈皮,直接将小猫崽拎了起来。

    小猫崽喵喵叫唤,惹得大猫扭头看了一眼。

    祁煊却没撒手,拎着那只小猫朝闻潮落又看了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看,这只小猫跟你长得像不像?”

    闻潮落想到之前的梦,心情十分复杂,扭头走了。

    此时大猫已经开始冲着祁煊骂骂咧咧,祁煊将小猫朝吴千钧怀里一丢,大步追上了闻潮落。大猫见状又开始冲吴千钧喵喵叫,吓得吴千钧赶忙将小猫放下了。

    “这些小猫都断奶了,可以偷一只回去养着。”祁煊追上闻潮落,便落后一步缀在他后头,还挥手把阿福打发走了,“我看那只小狸花猫挺好看的。”

    “你喜欢小猫?”闻潮落问他。

    “你不觉得和你很像吗?”祁煊玩笑道,“偷回去就当成你生的,咱们当孩子养着。”

    闻潮落顿住了脚步,转头看他。

    祁煊见他面色不大好,立刻收住了笑意。

    “你很想给人当爹?”闻潮落问。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开玩笑的……”

    话音未落,吴千钧从背后喊他。

    祁煊无奈,只能在闻潮落指尖匆匆捏了一下,转身走了。

    祁煊这话是随口一说,闻潮落却听进去了。也许是因为他肚子里正好就揣着一个,他开始思考过往从未想过的问题……他这一生,是否要有子嗣?

    他和祁煊已经这样了,哪怕两人分开,也更改不了他是个断袖的事实。既然是断袖,他就不可能找个女子成亲,做父亲的事情也就无从说起。

    可他是妖异。

    男妖,亦能有孕。

    所以,只要他愿意,他是有机会成为一个父亲的。

    闻潮落的面前,又多出了一个选择:他可以,不用那副落胎药。

    这条路很难,尤其他现在自身难保。

    但……闻潮落的内心,产生了一丝松动。

    “公子,今晚您要喝这个去火药吗?”回到小院后,阿福问闻潮落。

    “要的,用过晚饭再煎吧,睡觉前喝。”闻潮落昨晚就没喝安胎药,今晚再不喝,只怕妖力又要不稳了。

    晚饭不用他们自己开火,会有人做好送过来。

    闻潮落今日没什么胃口,本不想吃东西,但临近饭点时,祁煊拎了个食盒过来。

    “送饭不是内侍的活儿吗?”闻潮落揶揄祁煊。

    “我是不是内侍,你还不知道吗?”祁煊朝他挑眉。

    闻潮落心里藏着事儿,没心情和他拌嘴,便道:“不饿。”

    “怎么?不高兴?”祁煊将食盒放到桌上,坐在了他旁边。

    “我现在妖力不稳,也许……不能继续待在京城了。不过我朝殿下提请辞的事情,他拒绝了。”闻潮落看向祁煊,“当初在灵山,你不是说保证帮我辞了东宫的差事吗?现在倒好,忘得一干二净……”

    闻潮落倒不是真的怨他,只是心烦罢了。

    祁煊却道:“我答应你的事情,自会办到。放心,殿下会答应的。”

    “什么意思?”闻潮落不解,“你有法子?”

    “宫宴之后太子殿下找过我,朝我说想救黄先生出来。”

    “救黄先生?当初你只是求情都被陛下革了职,救他谈何容易?”

    “事在人为。”祁煊说。

    “你想劫狱?”闻潮落问。

    “当然不是。”祁煊拉过他的手攥住,指尖在他手背上一下一下地摩挲,“其实这法子我之前就想好了,也做好了部署,只是没想到太子殿下会找我。如今正好,我顺水推舟送他个人情,换你离开东宫。”

    “你想怎么做?”

    “此事我与殿下都不能提,文武百官也不能提,毕竟有我被革职的前车之鉴。但若是由百姓之口说出呢?悠悠众口,他总不能下令屠杀百姓吧?”

    闻潮落一怔,不知想到了什么。

    “此事你不必过问,权当不知,过几日等着看戏便是。”祁煊打开食盒的盖子,朝闻潮落道:“好了,先吃饭吧,凉了味道就不好了。”

    闻潮落看着他从食盒里端出盘子,竟是蒸云饺。

    “膳房做的?”闻潮落问。

    “上次不是说要做给你吃吗?我现在的手艺和汇鲜楼的厨子可有得比了,你尝尝味道正不正?”祁煊拿起筷子,夹了一只云饺送到闻潮落嘴边。

    祁煊竟然真的学会了做云饺!

    闻潮落就着他的筷子咬了一口,心中百味杂陈。

    “怎么,不好吃?”祁煊问。

    “还行。”闻潮落接过筷子,埋头吃了大半盘。

    其实,他并不是特别爱吃云饺,那日不过是心血来潮。现在想想,多半是有孕的缘故,胃口很刁钻,总是突然就想吃某样东西。

    但祁煊却记在了心里,还给他做出来了。

    “要是喜欢,明天还给你做。”祁煊说。

    这两日其他人尚未来行宫,他借用厨房也不会引人注意。

    “祁煊,你想过当爹吗?”闻潮落忽然问他。

    “怎么忽然……”祁煊想起今日看小猫崽时闻潮落的反应,忙道:“我没想过。”

    “那你现在想。”

    “我……”祁煊认真想了想,说:“我不是很期待,但你若喜欢小孩,咱们就把那兄弟俩当孩子养呗。你要是喜欢更小的,回头打听着有家里养不起的小娃娃,咱们也可以……”

    “我问的是,若你机缘巧合,有了自己的孩子呢?”

    “那不可能,不会有这个机缘。”祁煊忙道。

    闻潮落深吸了口气,“我说如果。”

    “没有如果。”祁煊斩钉截铁,“除非你能生。”

    闻潮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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