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幼美和唐虎薇、王天羽、梁友佳在学校里逛了逛, 谢医生下午有一个病人要来复诊,先走了。
今天是报道第一天,学校里的人还不多, 看过学校里的花草, 路过湖泊和柳树, 熊幼美指着那片湖说:“我以后可以来这里画画。”
“你有空也可以来我学校写生啊。”梁友佳说,北大的未名湖更为有名。
“好啊好啊,你们的学校我都要去转好几圈, 有空就去找你们。”
“记得给我写信。”王天羽考到了北京农业大学,她报考的时候想的很简单,其他学校专业她都不懂, 只有农业俩字最亲切。
熊幼美说:“等你开学那天我妈还有我爸会送你, 要是缺什么少什么就告诉他们, 让他们带你去买。”
“知道啦。”
几人随走随聊了一会, 唐虎薇说:“我们先走了, 你回去吧,看看你的新朋友,我瞧你都归心似箭了。”
“嘿嘿, 再见再见,等我有空了我就去找你们。”
望着熊幼美欢快的背影, 梁友佳说:“谢医生应该很没有安全感吧。”
毕竟身为朋友的她们面对喜新厌旧的小熊都会有一点失落。
“他应该这么想,虽然小美喜欢新朋友, 但是丈夫只有他一个啊。”
王天羽想的通透,一直以来谢长骄就是这么安慰自己的。
唐虎薇揽住俩人,“别提这个没心没肺的熊了,我们出去下馆子啊。”
因为保留着工作,市局每个月还会给她发工资, 加上学校补贴,唐虎薇并不缺生活费。
“走,我想吃烤鸭。”
“吃!”
熊幼美不知道她的朋友已经下馆子吃烤鸭去了,她路过食堂,脚步一停,想吃饭了,但是她没带饭盒。
熊幼美一路狂奔到宿舍,蹭蹭蹭爬上二楼,扶着宿舍门喘了一会,宿舍里面的人就这么瞅着她。
喘了一会,熊幼美缓缓说:“青瓷,我们去吃饭啊。”
其他跟着屏息的人才重新恢复呼吸,她们还以为有什么大事呢。
坐在书桌前的青瓷立刻站了起来,冷白的脸上露出一抹喜色。
“嗯,等我一下,我找出我的饭盒。”
熊幼美摆摆手,拖着双腿走进宿舍,在书桌上面的柜子里翻找自己的饭盒。
每张书桌上都有一个木柜,可以放衣服和杂物,熊幼美的每套衣服都放在单独的袋子里,这些袋子又放在一个编织篮里,编织篮放在最上层的柜子里。剩下的生活用品规规矩矩紧凑地放在第二层柜子里,一看就是谢医生给整理的。
她小心翼翼地从里面抽出自己的饭盒,生怕破坏了谢医生的艺术品。
青瓷的东西还没整理好,在等她的功夫,熊幼美注意到宿舍来了新同学。
新同学时不时地回头看她,猝不及防与她对视。
“我叫熊幼美,你嘞?”
“纪春晖。”
熊幼美哇了一声,回头对着青瓷说:“你们的名字都好好听啊。”
青瓷轻嗯了一声,纪春晖说:“你们要去吃饭吗?我能和你们一起吗?”
熊幼美没意见,看向青瓷,青瓷轻轻点头。
一路上熊幼美嘴巴又开始闲不住了,把新同学的家庭地址都打听到家门口了。
纪春晖开玩笑地说:“你打听这么清楚,等放假想要跟我一起回家啊?”
“不行不行,放假我要跟我朋友爬山,去不了你家。”熊幼美连连摇头。
食堂考虑到报道第一天人不多,担心浪费,只开了一个窗口。
没啥好选的,打完菜,熊幼美吃一个馒头就饱了,看着两个新同学吃。
“你们坐了多久的火车啊?”
“两天一夜。”青瓷说。
纪春晖家就在本地,她说:“我是单纯饭量大。”
“能吃是福,晚上我妈给我送红烧肉,我们一起吃啊。”
纪春晖说:“那等会走的时候多买点馒头回去。”
“不用,我妈会去国营饭店买烧饼,烧饼夹红烧肉更香。”
青瓷抬头:“我,我有带碧螺春,吃完肉可以喝茶解腻。”
纪春晖挠挠头,“你们倒是把我架在这儿了,我没带什么,我想着吃食堂就行了。”
熊幼美安慰她:“我们还要相处四年,你有的是机会回报我们的一饭一茶。”
“嘿,正常人不应该说没关系,放心吃吗?”
“那就是我不正常呗。”熊幼美催促:“走走走,吃完我们回宿舍,说不定有新同学来了呢。”
她们往外走的时候被刚才的迎新老师叫住,说她们来得早,报道一共三天,她们没什么事的话可以帮忙接引新生。
这意味着什么,她们都有模糊的感知,在所有人还茫然的时候她们比其他人更快地熟悉这所学校,在师生面前展现自己的能力,对以后的发展很有好处。
“我们去。”
回去路上纪春晖挥着手臂说:“开学后我要竞选当班长,还要进学生会。”
在她意气风发的脸上,熊幼美看到了和唐虎薇一样的色彩,蓝色的焰火在她们眼底燃烧。
青瓷悄悄挽着熊幼美的胳膊,熊幼美没拒绝,要是到夏天她是一定会拒绝的,太热了。
熊幼美表态:“班长竞选的时候我一定支持你,明天你要好好表现啊。”
“肯定的。”
熊幼美对竞争职位没有什么兴趣,她应下这个工作是为了热闹好玩。
晚上李虹霞给她送来的红烧肉和烧饼把宿舍的三个人撑得不行。
第二天三个人整装待发,满脸期待。
中午的时候陆陆续续有新生来报道,熊幼美接到一个她们宿舍的女同志,只有她自己一个人来,熊幼美主动接过她手里的包袱,看见她手心里的厚茧。
女同志面容霜寒冷淡,大概二十五六的年纪,头发间隐隐有白丝。
“你叫什么?你家人怎么没陪你一起来?”
“赵凌雪,我父母去世了,只有我一个人。”
“……”熊幼美默了两秒,才组织好语言。
“咱们一个宿舍,你要是需要帮忙就叫我,咱还有两个室友,一个叫青瓷一个叫纪春晖,都是很好的同志。”
“嗯,谢谢你。”
熊幼美把她送到宿舍,回去后看见纪春晖像个小蜜蜂似得忙得团团转,脸上笑容明媚张扬,还有青瓷低眉垂目一笔一划地帮人登记信息,只觉得人间百态,只在一个小小的宿舍,在三四个人中间就可以尽览于眼底。
接引工作做了两天就结束了,她们把班里的学生都认了个遍。
她们班只有二十个人,她们宿舍的八个人,只住了六个人,其中一个自始至终只看见了她的被子,没有看见人。
宿舍的小灵通刘璟说:“人家家里有人当大官,跟校领导打个招呼就不用住校咯。”
熊幼美好奇地问:“那你怎么知道的?”
“我家就在她家隔壁,什么不知道?”
纪春晖冷嗤一声,“我最烦这种关系户。”
还有一句话她没说,她怀疑这个大小姐是不是自己考上的大学。
熊幼美倒是没想到那么多,只庆幸,好歹没出现她哥说的那种转个身都拥挤的情况。
青瓷喊她:“小美,一起去水房打水吗?明天早上刷牙洗脸。”
“一起一起。”熊幼美拎上暖壶,和青瓷一起出去。
纪春晖没接茬,她忙着和刘璟痛斥这种走后门套关系的弊端和恶劣风气。
赵凌雪跟在她们后面出门,熊幼美和青瓷同时放慢脚步,等她一起走。
第二天青瓷醒的最早,趴在床头小声喊小美,小美立刻睁眼起床。
看了眼枕边的手表,现在刚六点,但是熊幼美的兴奋劲还没过,对着青瓷小声说:“我们起床去吃早饭。”
青瓷小声:“嗯。”
她们蹑手蹑脚洗漱完,拿上东西,关上宿舍门的时候,两个人齐齐松了口气,她们听见对方的呼气声,对视一眼,同时无声笑起来。
出了宿舍楼,熊幼美清清嗓子,恢复正常的声音,“吓死我了,刚才春晖翻身,我还以为她被吵醒了呢。”
青瓷不想提其他人,问:“我们去食堂吃饭,吃完饭做什么?”
熊幼美揣着口袋,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不如找个地方画画?我允许你画我的脸哦。”
“谢谢你,小美。”
熊幼美用肩膀撞了撞她的肩膀,“你也太老实了吧。”
“没有吧。”青瓷嘴唇抿起小小的弧度,这算夸奖吗?
吃完饭她们去了湖泊旁,面对面画彼此,直到快上课,她们才匆匆收了画具赶往教室。
二十个人在宽敞的大学教室里略显单薄,她们随便找了个座位坐下。
上课铃声响起,班主任谷老师戴着厚眼镜片走进来,脸上布满风霜,那十年在她身上刻下了很多印记。
“我姓谷,你们可以叫我谷老师,我代表学校恭喜你们通过层层选拔坐在大学的教室,学习更深层的知识。你们中有下乡知青,有工人,也有干部,但是在这里你们都只是一名学生,作为恢复高考后的第一届大学生,希望你们能够脚踏实地,刻苦求知,不辜负国家和组织对你们的信任。”
二十个人的教室掌声响亮。
简单的开场白后是搬书和选举班长。
选举班长时,大家在白纸上写下中意的人选,谷老师唱票。
“熊幼美一票。”
“白琳一票。”白琳是熊幼美宿舍的第六个舍友。
“纪春晖一票。”
“熊幼美一票。”
“纪春晖一票。”
“……”
黑板上熊幼美和纪春晖的票数相持平,只剩下最后一票。
原本简单的班长选拔,居然惊心动魄到如此地步。
所有人殷切地看着那张纸条,纪春晖面露焦急与紧张之色。
"纪春晖一票。"
熊幼美松了一口气,她自由散漫惯了,真干不了班干部。
青瓷以为她泄气,安慰她:“没关系,等会还会选团支书,你肯定没问题的。”
是,一点问题都没有,按照黑板上的票数往下分,纪春晖担任班长,熊幼美担任团支书,白琳担任学习委员……
说完这些班级安排,谷老师就走了,接下来正式上课。
瞧着进来的专业课老师,熊幼美瞪大了眼睛,这不就是莫江老师吗?前几天还在她家一起吃晚饭来着。
讲台上的莫江冲她笑的得意,一脸你没想到的表情。
熊幼美确实没想到。
下课后熊幼美走上讲台,问:“老师你怎么来大学当老师了?”
“是教授。”莫江纠正。
“她们请我来,刚好你也在这里上学,还能让你继续请我吃饭,何乐而不为呢?”
熊幼美拍着胸脯说:“没问题,您要是没钱吃饭随时来找我。”
两个人熟稔地交谈落在他人眼中,莫江走后,纪春晖问:“你们认识?”
“对啊,以前认的老师,我能考上这个学校多亏了莫老师给我补课。”
这句话不知道怎么传的,传成了熊幼美能考上大学多亏莫老师。
多亏什么,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熊幼美上课听讲,下课去学校各处写生或者去外面写生,对这些流言蜚语不屑一顾。
流言就是这样,大家心知肚明,一个眼神的交换就有无数的杂言,但是当事人想解释都不知道跟谁解释。
熊幼美不受影响,反正团支书的工作并不受阻碍。不管是组织什么思想座谈会还是布置什么政治问卷,大家都很配合,因为这事关他们的政治前途,无比重要。
六个人的宿舍,现在只有青瓷形影不离地陪着她,青瓷眉头皱紧,熊幼美反过来安慰她:“这些流言蜚语反映的是别人心底的恶意,我们不在乎就好了,反正又没什么影响。”
熊幼美现在忙着早出晚归地画画。有了更多的老师,每个老师擅长的领域不同,传授的技法和思想不同,这些都让熊幼美着迷不已。
坐在画板前,回忆起老师说的见闻与心得,拿起画笔尝试不同画法的时候,她才觉得,当初的努力和煎熬是值得的。
这些流言,熊幼美的大心脏受得了,莫江受不了,她的清誉不容诋毁。
于是系主任亲自来她们班开了个班会,主要内容是还清白于莫江、熊幼美以及学校。
在学校出面澄清和警告下,这场小风波才算平息。
莫江拧着眉头反斥:“这才不是小风波,这是诋毁与造谣,如果不能及时澄清,这件事将是你后半生的污点,过了十几年你再澄清又有谁会信?”
“不是说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吗?”
莫江手痒,给她的榆木脑袋来了一下才解气。
熊幼美摸着头委屈:“老师你打我干啥?”
“不打你不解气,你是不是画傻了?你就生活在尘世,别整清高那一套,老师今天就告诉你一个原则,做人一定要爱惜羽毛,不然以后走不长久。”
“是,我知道了。”熊幼美被打一下,老实了,不敢反驳了。
莫江这才满意地挥挥手,赶她走。
小美工人家庭出身,家境良好,成分安全,动荡的十年里她也能天真无忧地长大,可是有些东西早晚都要面对。
莫江不希望小美成为过分良善纯净的艺术家,这个世界不是真空罩子,她对恶意不予反抗,早晚会被吞没。
熊幼美回到宿舍,纪春晖和刘璟看见她有些尴尬,嘴唇嚅动,似乎想说什么。熊幼美完全没注意,喊上青瓷和赵凌雪去吃晚饭。
宿舍只有五个人,渐渐分成了两个小团体,虽然这不是熊幼美的本意。
青瓷黏着她,熊幼美对青瓷的第一印象也很好,所以一直玩在一起,画在一起。
赵凌雪没有朋友,熊幼美便得时不时想着她,免得她太孤独。
至于纪春晖和刘璟,她们性情开朗,很合得来,所以经常两两一起行动。
熊幼美吃着碗里,想着明天,说:“明天我请你们去国营饭店吃炸酱面,刚才我被老师训了一顿,明天要吃顿好的给自己补补。”
青瓷问:“你不去找唐虎薇她们吗?”
“她们忙着看书,没时间啊。”
“好吧,那我们明天早点去。”
“凌雪,你呢?”
赵凌雪犹豫,熊幼美说:“我以舍长的名义命令你明天陪我去吃炸酱面。”
赵凌雪:“好吧。”
“你应该说遵命!”
赵凌雪低头啃馒头,不理她。
青瓷捧场,双手合十:“遵命,舍长大人。”
熊幼美捂着脸笑了,老实孩子欢乐多啊。
第52章 练摊记 一九七八年,熊幼美大……
一九七八年, 熊幼美大一,面对新的学习和生活她激动了大半年才缓过劲,交到了两个好朋友, 害羞腼腆的青瓷与冷淡寡言的赵凌雪。在班里她不是天分最高的学生, 甚至不是最刻苦的学生, 但是她一定是最开心的那一个。
熊幼美捧着刚做出的茶盘,满心欢喜,这是她的第一个作品。
她原本只想学纯艺术, 报陶瓷系属于无奈之举,中央工艺美术学院重视设计与应用,开设的专业都与之相关, 于是熊幼美在里面选了个她觉得最有意思的专业。
茶盘上画着一匹红棕色的骏马, 鬓毛飞扬, 栩栩如生。
她把茶盘仔细包好带回家给妈妈和谢医生看。
“好不好看?过年前我要再做一套羊的茶具, 明年是羊年, 肯定特应景。”
李虹霞把盘子翻来覆去地看,越看越喜欢,“好, 好,等做完羊年的再帮我做一套兰花的。”
李虹霞最近迷上了养花, 尤其是君子兰,这种花最好养活, 不费劲就能开的很好。
“没问题!”
熊幼美和李虹霞捧着盘子比比划划,商量画个什么形态的兰花。谢长骄在一旁看着,只觉得这大学四年,他和小美的家、小美妈妈的家、他妈妈的家都不用再买碗盘茶具了。
一九七九年,小美大二, 空气肉眼可见地蠢蠢欲动起来,转角的胡同口或是隐蔽的巷子里偶尔能碰到提着篮子的小贩卖鸡蛋或是自家做的糕点,熊幼美每次碰到都得买,虽然不知道他们从哪里弄的这些好面好油,但是她也不关心,好吃就行了。
她回家提起这事时,熊爱国看向李虹霞,这里面有多大的利润,他不动脑子就能算出来。
李虹霞:“看我干啥?你天天在厂里抡大锤,哪有时间卖东西?”
“休息日可以去。”
李虹霞还是不赞同,“可以去也不能去。风险太大了,不值得冒险。”
如果做吃食,需要去黑市买材料,还要走街串巷等人来买,太辛苦了,属实没必要……
熊爱国蔫蔫地放弃了自己挣外快的想法。
一九八零年,气氛更加松弛,路边已经能看见摆摊卖衣服的小贩,衣服款式新颖,价格便宜,往往供不应求。
熊爱国看得眼红,正当他在想怎么说服媳妇的时候,熊老太太上门了。
她来是想跟李虹霞她们家合伙,做服装买卖。
“我一个老太太摆摊,免不了被欺负,老三人高马大,站在那就没敢找茬。”
李虹霞拧着眉头思考,熊爱国晃了晃她的胳膊肘,一颗心都被钱给哄去了。
“行,但是熊爱国只能周末给您帮忙。”
熊老太太笑呵呵:“不打紧,我就是想先试试,要是挣钱,大不了让熊爱国请假。”
“……”李虹霞无言,这真是亲娘说的话。
她扭头看熊爱国的反应,熊爱国重重点头,只要能挣钱,干啥都行。
李虹霞捂着额头,她虽然不觉得练摊丢人,但是也没这么光荣的。
大院的人一听熊爱国要跟着老娘去练摊,有点惊讶,又有点意料之中。
是他能干出来的事,平时买把葱都得在副食品店挑半个钟头,为了挣钱,不要脸面再正常不过。
大家提起他的时候,有人话里带着鄙夷,“他家俩大学生,干什么不好,非得出去摆摊。”
“熊爱国这人,哎,要不是虹霞管家,他们家一年半载都闻不见油味。”
“小美你回来了?你知道吗,你爸要出去摆摊卖女人衣服,你说说这不是给咱大院抹黑吗?”
有人眼尖,隔着老远喊熊幼美,熊幼美快走两步,惊讶:“真的啊?太好了,我也想摆摊呢。”
“我先回家了,你们要是想买衣服,我让我爸给你们留着啊。”
“你们家打算卖什么衣服?要是洋气,我就给我闺女买两件。”吴姐说。
熊幼美哭笑不得:“姐,我爸就是卖应该也是卖成年人的衣服,小孩的衣服不知道卖不卖呢。”
熊幼美摆脱七嘴八舌的邻居,快步上楼。
“爸,咱家真要摆摊了?”
“对啊,我跟你奶奶一起干,本钱一共五百,一人出二百五。”
“嘿,你们这数出的可不咋好听啊。”
“再不好听也是钱。”
“对了爸,你们从哪进货啊,要是卖衣服可以去我们学校或者电影学院门口,学艺术的都不差钱。”
“你说这个倒是提醒我了,等进货的时候你跟我们一起去,你是咱家眼光最好的,还是大学生,挑的衣服肯定好卖。”
“行啊行啊。”小熊乐不得跟着转悠去呢。
李虹霞就瞅着父女俩聊的热火朝天,大的财迷,小的凑热闹没够。
挣钱的事一天都等不了,第二天三个人就去进货了,越走越偏僻,这条路线,熊幼美感觉有点熟悉。
“奶,这条路不是去买鸡那条路吗?”
熊老太太指着前面的砖房说:“就是那条路,卖鸡的武大姐不卖鸡了,改批发衣服了,咱们这次先试试水,要的不多,在她这买就行,要是卖的好,咱们就去南方进货,听说比这便宜多了。”
“呦呵,奶,您够厉害的啊,都计划好去南方了,到时候让我爸陪您,他胆大心细,肯定不会拖后腿的。”
“我就是这么想的,所以一开始就叫上你爸,一事不烦二主。”熊老太太给小美一个赞赏的眼神,这个孙女上道。
老三家的日子过得蒸蒸日上,就因为这家子都能干啊,小的好好学习,大的净琢磨挣钱,咋能不好过。
想起其他几个张着嘴等喂饭的儿子儿媳,熊老太太不禁翻了个白眼,不看看他们老娘是谁,还想占她便宜?
武大姐居然还记得熊幼美,“你也来了?”
熊幼美嘿嘿笑:“来了来了,陪我奶来的,帮她搬搬东西。”
几年没见,她们过得都不错,一个财源滚滚,一个学业有成。
熊幼美看了眼她眉毛上的疤痕,这道疤把武大姐的眉毛割断了一块,再往下一点就是眼睛了。
“今天怎么不穿貂皮大衣了?”
“你找茬是不是?大夏天的穿什么貂皮?”武大姐张扬不羁,扯出里面的内衣吊带说:“看见没有,上好的桑蚕丝做的,我还有一件真丝衬衫,不方便干活才没穿。”
熊幼美近距离看了看,甚至想上手摸一摸,被武大姐眼疾手快拍掉了。
“你懂不懂分寸?”
“懂懂。”她们大学里有染织美术系,她一直没有兴趣了解,看完这片透亮顺滑的真丝面料,她觉得自己可以多旁听几节课。
另一边的熊老太太和熊爱国喊熊幼美,让她过来挑衣服。
熊幼美说:“男的抠门,卖女装比较好卖,这种大裤腿的牛仔裤和各种款式的连衣裙可以多拿些,牛仔裤男女都能买,再买一点好看的头绳发卡和连衣裙搭着卖。”
“有道理。”
他们都没意见,虽然熊老太太和熊桦都欣赏不来这些衣服。
走的时候一人扛了两个麻袋,熊幼美空着手回去的,因为熊爱国说:“要是让你妈知道我让你干活,她肯定不乐意。”
“爸,你心真细。”
熊老太太没什么意见,自己背着俩麻袋可有力气了,这不是衣服,这是钱啊。
四个大麻袋装的满满当当,回家后赶紧拿出来,连衣裙容易皱,皱了就不好卖了。
摊开后客厅都没有下脚的功夫了。
熊爱国看了眼墙上的钟,下午四点多。
“妈,咱们现在就去吧。”
“行,拿几根晾衣杆,到时候在门口支起来,看着好看。”
熊爱国从他们房间拿出几根杆子,和一大把晒衣架,反正用完还能拿回来,多拿点也没事。
熊幼美拿着几张小马扎跟在他们身后乐呵呵地走,这时候一点都不嫌累了。
“咱们去电影学院吧,那里的男女都爱漂亮。”
“行。”
他们到的时候,电影学院门口已经有两家摆摊卖衣服的了,不过卖的都是白色的老头衫,这种老头衫也很好卖,布料多,价格低,这样一算就很划算,也有一家卖了牛仔裤。
熊桦支起摊子后,看到别人摊上的牛仔裤,有些忧心,这里有竞争对手,不知道能不能好卖。
电影学院放学,学生鱼贯而出,多在门口停留,第一眼被熊老太太他们的摊子吸引住,因为挂起来的衣服五颜六色,走近一看款式也很新颖。有轻薄飘逸的乔其纱连衣裙,两个女孩拿起一件淡粉色的连衣裙问价钱,熊老太太和熊爱国都没吭声,熊幼美等的着急,眼见人就要走了,熊幼美赶紧接话:“这是高级连衣裙,您摸摸这面料,又轻又软,同学,你们都长得这么漂亮,穿上这裙子就是仙女下凡呀。”
两个女孩一听就知道便宜不了,但是确实像这个小姑娘说的一样,穿上轻飘飘地,肯定很好看。
“多少钱?”
“一件四十五,两件八十,给你们便宜十块,要是穿着喜欢,多帮我们宣传宣传,下次再来我们还给打折。”
一件四十,相当于一个工人一个月的工资,但是能读电影学院的人大部分都不差钱,两位姑娘眼都没眨就买了。
熊幼美找出袋子给包好,顺便往里面放上两只发卡,“这是开门红的谢礼,谢谢你们照顾生意,有时间常来玩啊,看看不买也没关系。”
“好。”两个姑娘高高兴兴地走了,熊幼美数了数手里的钱,回头一看,她爸和奶奶那边也开张了。
刚才紧张的说不出话,现在一看这么挣钱也忍不住了,嘴里的好话能绕学校一圈。
熊幼美忍笑,坐在小马扎上打开画本,她打算画一副傍晚练摊图,电影学院出来的学生形体完美,仪态出众,让这幅画有了不一样的感觉。
“你在画什么?”
背后出现一个男声,熊幼美画得认真,随口回:“画市井百态。”
熊幼美画了多久,那个人就在她背后看了多久。
直到画完,熊幼美活动脖子的时候一扭头,在不远不近的距离看见了一个高挑瘦削的男生靠墙站立。
“你刚才跟我说话了吗?”熊幼美不确定地问。
“嗯,你能帮我画一副吗?一张画我可以给你一百元。”
一百元?熊幼美心脏怦怦跳,“当然可以,但是要先付定金。”
男生轻微快速地皱了一下眉头,然后说:“可以。”
对方没有换姿势的打算,熊幼美就这样画起来,尽量画的细节饱满,偶尔眯着眼看他的表情。
熊幼美画完把画纸撕下来给他,男生看了看,爽快地给了剩下的五十,并且问:“你明天还来这里摆摊吗?”
“来啊,反正没什么事,没想到你们学校门口这么热闹。”
“那你明天再帮我画一幅画,但是不许要钱。”
“啊?”这个要求是不是太没分寸了?
“我会付钱,但是只能等画完我主动给,你不能提钱,会破坏氛围。”
熊幼美左右看了看,有什么氛围?一个昏暗的小角落,脚边还有半块砖茬,墙角堆满了蜘蛛网。
男生看了她一眼就走了。
很久以后,熊幼美问起这个问题,男生说会破坏她艺术家的氛围。
熊幼美哈哈大笑,连说他有眼光。
第53章 自恋男与抠门爹与窝囊夫 今天……
今天半下午的成绩是有目共睹的, 拿过去的衣服剩了几条牛仔裤没有卖完,但是裙子都卖完了,钱包快撑烂了。
要不是李虹霞拦着, 熊爱国第二天就要去厂里辞职专心练摊了。
“你先请假, 干几天, 万一干的人多了不挣钱了你还可以回去接着上班啊。”
“我看行。”
熊爱国盘着腿坐床上数钱,一直数到半夜才恋恋不舍地躺下,把钱压在两人中间的枕头缝里, 摸着钱包安心地睡着了。
熊爱国和熊老太太开始了风风火火的练摊日常,每天早出晚归。
熊幼美此时正在放暑假,白天和小虎佳佳爬山钓鱼野餐荡秋千, 傍晚去电影学院门口给人画肖像。
又给男生画了一张黑白速写后, 熊幼美提议:“明天你跟我回家吧, 我给你画一幅彩色的。”
男生矜持地微微颔首:“可以, 明天早上八点我在这里等你。”
“不用, 你直接去钢厂家属院就行,我在家门口等你。”
“好。”
熊幼美一大早从床上弹起来,现在天气热, 早起赚钱一点也不痛苦。
谢长骄问:“你今天要做什么?”
“给人画像,这人特有钱, 一张画就是一百,这个暑假我要赚翻了。”她美不滋儿地说, 这跟天上掉钱有什么区别?又有钱又能练习。
谢长骄随口问:“男的女的?”
“男的。”
“……”谢长骄的筷子停住,他原本只是随便一问,因为小美的朋友都是女同志,结果一个没注意,就多了只漏网之鱼!
“我跟你一起。”
“好啊好啊, 就在大院画,我们中午在那吃饭。”
“……好。”这个男人和登堂入室有什么区别?
熊幼美和谢长骄溜达着回大院的时候,男生已经等在大院门口了。
“你来了?这是我爱人,谢长骄医生,这个是我的……”
她要是说顾客好像显得太功利,这男生又该罗里吧嗦了。
“我叫柳善水。”
熊幼美连连恭维:“好名字好名字。”
谢长骄弯起笑眼,抬手遮住笑容。
第一次见小美做生意,居然这么狗腿,有点好笑是怎么回事?
“走吧,柳同学,中午你可以在我们家吃饭。”
谢长骄瞬间不笑了。
“吃饭可以,但是请叫我的全名,我不是你的同学。”柳善水强调。
对着一个大方的客人,熊幼美能说什么呢?
“好的,柳善水。”
谢长骄俯首低声:“钱不好赚吧?”
“呵呵,虽然人有点怪,但是还算好赚。”
只要开始画画,柳善水就不得不安静了。
熊幼美在客厅支起画板,让刘善水站在对面,静立含笑,手中抱着一束鲜花。
是刚从阳台的花盆里折的,谢长骄不忍看。
“你妈回来肯定会生气的。”
“不会的,我妈特别支持我学习,小时候我把家里的表给拆了她都没生气。”
谢长骄觉得这绝对是小熊同志能做出来的事。
柳善水提醒:“可以开始了吗?站着很累。”
“开始开始。”
中午的时候李虹霞推门进来,看见这场面不由自主地放轻脚步。
“怎么了?”她悄声询问谢长骄。
谢长骄精准提炼:“一张自画像一百。”
李虹霞张大了嘴巴,这来钱太快了,但是还是比不上练摊,两条连衣裙就快一百了。
“我去做饭,做完给小美爸爸和奶奶送去。”
谢长骄说:“我已经做好了,就在厨房,您盛就行,我等小美一起吃。”
“行。”李虹霞来去匆匆,带走了三个饭盒。
一点多的时候一张四开的画终于画完了。
熊幼美犹豫,在不说钱的情况下怎么让他明白这张需要涨钱。
谁知刘善水直接掏出三百递给她。
熊幼美喜笑颜开:“好的好的,吃饭吃饭。”
听见她说吃饭,沙发另一边的谢长骄放下书,从厨房端出刚热好的菜。
柳善水看了眼菜色,坐都没坐就要走。
“我不在这吃了,我不吃热过一遍的菜。”
熊幼美非常恭维地说:“好的好的,您慢走。”
“画我明天来取。”
“好的好的。”
她走后,熊幼美迎着谢医生奇怪的目光坐下来,递给他一双筷子。
“吃啊,看我干什么?”
“我今天才发现小熊同志居然这么地能屈能伸。”
熊幼美哼哼两声,骄傲地抬起下巴:“那是当然了,人家就是事儿有点多,又没有恶意,只要给钱不含糊就行。”
谢长骄笑瞥她一眼,说:“你倒是分得清,我也就不用担心你们因画生情了。”
熊幼美震惊:“怎么可能!光给他画画就能看出这人多自恋,这样的人爱自己还爱不过来呢。”
“那你呢?爱谁爱不过来?”谢长骄暗含期待地问。
“当然是我的好朋友们了,小虎佳佳,青瓷小雪,天羽赵萍,我爸我妈我哥我嫂子。”
“当然还有你,你最重要。”熊幼美笑盈盈地补充。
谢长骄明知这是她的甜言蜜语,还是被哄得脑袋发晕。
“真的?比唐虎薇和梁友佳还重要?”
熊幼美回头看两眼,没人,她肯定地说:“没错,你最重要,你排第一名。”
谢长骄哼笑一声,说甜言蜜语都这么不走心,除了骗骗他还能骗谁?
“等下去书店怎么样,听说新进了一批画册。”
“好啊好啊。”熊幼美开心地点点头。
柳善水后来又找她画了几次,还把他裱起来的画带过来给她看。
最初的几张黑白速写画都被装裱在了小相框里。
希望不会是摆在他床头,不然太吓人了。
“有创意,这样就能保存很久了,挺好挺好。”熊幼美无脑夸奖赞美。
柳善水只听自己想听的话。
他矜持地笑笑,然后敛起笑容,有些憋屈地说:“我最近不能来找你画画了,我爸说我这个月花钱太多,不让我妈给我零花钱了。”
“没事没事,等你方便了再来。”熊幼美很能理解柳善水他爹的心情。
想想也是,小幅一百一张,大幅三百一张,柳善水隔三差五就来画一张,什么家庭也禁不起这样造。
……
四麻袋的衣服三天就卖完了,这几天熊爱国早上拿着一麻袋的衣服出去,晚上空着自行车回来,那些衣服去哪了可想而知。
赵萍观察了几天,每天在二楼看着熊爱国回家,主要瞅熊爱国怀里的钱包,鼓鼓囊囊,不知道会有多少钱,这些钱要是她家的就好了。
赵萍踹杨林两脚,让他跟着一起看。
“看这干啥?咱家人都有工作,跟咱没啥关系。”
现在练摊的都是没工作的小媳妇老大妈,熊爱国是个例外。
赵萍抱着胳膊说:“熊叔能干的事你也能干,闺女以后可能会想学画画,跟熊幼美一样,到时候买画材一个月一百都打不住,你的工资能供得起?”
杨林唯唯诺诺地说:“不是还有你的工资吗?你大学毕业工资肯定比我高。”
“那咱家一个月就花你那四五十块的工资?能养得起一个家吗?你爹妈的养老,我妈以后也是要我养老,三个老人,一个小孩,累死你也养不起。”
“你妈当着大商场的经理,她自己就有钱,不用我们……”
赵萍耐心耗尽,攥紧拳头,狠踹一脚他的屁股。
“没出息的玩意儿,我不是在跟你商量。明天就去干,晚上买点礼物去熊幼美家问问能不能带你一起。”
“你不一起吗?你跟熊幼美是朋友,她看在你的面子上肯定能愿意帮我们。”
“你自己去,我嫌丢人,我不去。”
杨林撇嘴:“你怕丢人,我也怕啊,我也不去,你要打就打,反正我习惯了。”
这副死皮赖脸,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看得赵萍心里直冒火气儿。
“那我就不客气了。”
赵萍抡圆了巴掌,哐哐几个耳光下去。
晚上熊幼美家刚吃完饭,杨林肿着大嘴巴过来了。
听完他要求的事,熊爱国不想答应,李虹霞叹了口气,劝道:“你就带带他吧,邻里邻居的,赵萍跟小美是好朋友,你们别卖一样的东西就没事。”
李虹霞没说自己是看不下去杨林的青肿脸,不然杨家以为这套管用,以后上门求帮忙都得来这一套。
“谢谢李婶,谢谢爱国叔。”杨林说话时轻轻扯动嘴角,瞬间眼皮抽动两下。
李虹霞简直没眼看,这副模样要多疼有多疼。
送走杨林,回到客厅说起这事,熊桦摇头感叹:“也不知道这两口子怎么过到现在的。”
李虹霞抓起一把瓜子说:“其他被打的妇女都能过,杨林怎么不能?赵萍的力气还没男人大呢。”
“您说的也有道理。”
正好熊爱国和熊老太太也该进货了,路上熊爱国就跟杨林说好了,这是最后一次来这里进货,下次要坐火车去南方,他要是想去就做好准备。
杨林嫁给赵萍后性格收敛许多,不再满口大话,此时老实说:“我得回家跟我媳妇商量,我家,您也知道。”
说完他露出一个苦笑,熊爱国正眼看都没看他,挨不挨打关他啥事?反正他媳妇不打他。
到了红砖房,杨林拿了三百块钱的老头衫和袜子,这是他们两口子商量好的。杨林下了班就去食品厂、纺织厂这些女工多的厂子门口去卖,这些人都图实惠。
熊爱国和熊老太太还是五百块钱的货,卖各种连衣裙,衬衫连衣裙、泡泡袖连衣裙、大裙摆连衣裙……拿的都是好料子做的,能花钱买裙子的客人对材质也有要求,越高档越能体现她们的品味和实力。
杨林走的时候也拿了一条连衣裙,熊爱国警觉:“不是说了不能卖一样的吗?”
熊爱国一瞪眼,杨林吓得心头一缩,结结巴巴地解释:“不,不,我不卖,这个是我带回家给我媳妇的。”
“你想的倒是周到,赵萍娶了你是她的福气。”
“……叔,是我娶赵萍,不是她娶我。”
“都一样,都一样。”熊爱国头也不回地说,他从一堆连衣裙里又挑出一件绿色的衬衫裙,这件打算带回去给媳妇。
“叔,李婶娶您也挺有福气的。”杨林暗戳戳地说。
熊爱国想着媳妇高兴的眼睛,乐呵呵地点头:“是啊是啊。”
一拳打在棉花上,杨林暗暗咬牙,熊爱国和熊幼美不愧是亲父女,一样地听不懂人话。
熊爱国回到家掏出那件连衣裙给媳妇显摆,“好看不?我特地给你挑的,又便宜又好看,你上班也能穿。”
夏天穿绿色的连衣裙,清新淡雅,衬衫的款式也不失端庄正式。
李虹霞爱不释手,摸了又摸,边摸边问:“没给小美挑一件吗?”
熊爱国嘿嘿笑,不搭话。
李虹霞就知道,他肯定是小气的劲儿上来了。
“行了,不为难你,下次我去商场给小美买一件,说起来也好久没给她买新衣服了。”
上大学后熊幼美每天画画,身上袖口沾的不是铅笔灰就是彩色颜料,自然是穿什么都糟蹋衣服,后来干脆就不买了。
李虹霞又问:“你真想辞职一直摆摊啊?”摆这几天摊,熊爱国的心都野了,两眼一睁就是挣钱,年轻时工作都没这个劲头。
“唉,能摆多久就摆多久吧,过几天厂长就得来家里催我上班了。”
熊爱国现在是七级锻工,越往上越难升,到八级的老师傅都是凤毛麟角。和他们比,熊爱国现在还算年纪轻轻,这个年纪到七级已经是很有天赋了。
工厂的厂长不会允许好端端的大师傅不安心本职工作,出去摆摊。
熊爱国虽然爱钱,但是对干了半辈子的厂子他有一份责任感在心里,他原本只是普普通通的半大孩子,是厂子把他培养成现在的七级大师傅,让他成家立业,家庭美满。
“你能这样想就对了,咱家不缺钱,还是应该想着多为国家作贡献。小美和熊桦毕业后都能挣钱,不缺你的养老钱。”
“我知道,我就是看着钱不挣,心里难受。”熊爱国捂着胸口,脸皱成一团。
李虹霞白他一眼,刚说有点觉悟,立马就回去了。
她起身拍拍他的胳膊说:“中午吃饺子,过来帮我和馅。”
“来了。”
第54章 电视机抱回家,四合院买回家 ……
一九八零年底, 熊桦来四合院找熊幼美。
神秘兮兮地把她拉到没人的角落,熊幼美缩着脑袋左顾右盼,一副贼头贼脑的样子。
“哥, 没人了, 你快说, 到底啥事啊?”
“你看这是什么。”
熊幼美低头凑近了看熊桦手心里的东西,上面写着:“黑白电视机购买券!”
熊幼美使劲眨眨眼,拿起来仔细瞅, 生怕错看一个字。
“真是牡丹牌电视机啊!哥,你怎么会有电视机票?”
熊桦揣着手说:“参加英语比赛获得的奖品。”
“这肯定是一等奖的奖品吧?哥你真厉害,那你怎么不给咱妈看啊?”
“我想给咱爸妈一个新年礼物, 打算用这张票买一个电视机搬回家。”
熊幼美把票还给他, 两手放兜里说:“那你就买呗。”
熊桦咳嗽一声, “我没钱。”
熊幼美长长地哦了一声, 难怪来找她了, 还以为这份功劳要白白分她一半呢。
“我有钱啊,电视机要五百五,我可以全出。”
熊幼美不缺钱, 之前光从柳善水那里就挣了一千多,加上平时画连环画得的稿酬, 买三个电视机都够了。
“那就这么说定了。”熊桦原本悬着的心放下了。
但是除此之外,电视机不是天天有货的, 这个时候就需要动用一点人脉了。
“赵姐,你帮我问问你妈妈电视机什么时候有货呗。”
“让我考虑考虑。”赵萍故作矜持道。
“赵姐~”
“好吧好吧,一有消息我就告诉你。”
熊幼美叮嘱:“买电视机这事别跟我妈我爸说啊,我想买了给她们一个惊喜。”
赵萍坐直了身体问:“你自己出钱买啊?谢医生同意你花钱给娘家买电视机吗?”
“我俩各管各的钱,我自己有钱。”
赵萍一开始以为是用熊爱国摆摊挣来的钱买, 后来以为是两个人的存款,听下来才发现是她一个人的存款。
赵萍跟熊幼美打听她来钱的路子,听完,赵萍陷入沉思。
怎么别人挣钱都这么容易?
“你说我怎么才能变有钱?”赵萍虚心请教。
“办个辅导班?辅导小孩学习?”熊幼美根据赵萍的专业提议。
赵萍摇头,“我最烦小孩了,欣欣要不是我生的,我得烦死。”
“那你也去摆摊?”
“我是大学生,我拉不下那个脸。”
熊幼美没招了,“你反正不缺吃喝,就这样下去呗。”
“也是,人要知足哈。”
在电影院门口卖袜子和瓜子的杨林打了个喷嚏。
凌晨三点,熊幼美哆哆嗦嗦地站在百货大楼门前。
据可靠消息,也就是赵萍妈妈的消息,今天将会放出三台电视机,至于花落谁家,全凭本事。
熊幼美和熊桦来的时候门口已经聚集了很多人了,熊幼美几次想转身回家,都被熊桦拽回来了。
“你走了我一个人多无聊啊。”
熊幼美冻得牙齿打架,磕磕巴巴地说:“我看你,你这人是挺无,无聊的。”
随着时间的接近,商场门口的人越来越多,果然大家都不缺路子啊。
熊幼美把钱递给熊桦,“你有蛮劲,使劲往前挤,我就在外面等你。”
“好。”
商场门一开,三四十个人一起往里冲,熊幼美立刻靠边站,这种情况踩着也是白踩,根本找不到人。
熊幼美看表,大概有十分钟,熊桦抱着电视机出来了。
旁边的人见他抱着电视机箱子,竟然打算直接从他怀里抢。
熊幼美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
熊桦一个胳膊肘,把人重重肘开,沉声道:“我学过功夫,你考虑清楚。”
那人见熊桦高高壮壮,确实像练过的样子,什么也没说就走了。
熊幼美惊奇,连电视机都没心思看,一直追问:“你什么时候学过功夫?跟谁学的?”
熊桦头疼,“他傻你也傻啊?我学没学过功夫你不知道?吓唬他呢。”
“哦~这就是电视机啊?还挺大的。”
“那可不,十四寸的呢,今年过年就能看春节晚会了。”
兄妹俩抱着电视机畅想着美好的春节。
熊幼美到家推开门,扬声喊:“妈,爸,你们快来看看我和我哥买的年货。”
“买什么年货?该买的不都买完了吗?别有钱就乱花……”
絮絮叨叨的熊爱国看见客厅中间的电视机箱子傻眼了,“你,你们买了台电视机?”
“对啊,我哥出票我出钱,是给我妈和您的新年礼物,惊不惊喜?”
李虹霞打开箱子,摸着亮晶晶冰凉凉的电视机屏幕,高兴地说:“好,真是买的好,以后咱家也有电视机了。”
她直起腰看向小美,问:“你花了多少钱?”
“五百五,不算贵。”
李虹霞不赞同地看着她:“什么不贵?贵死了,等会,妈把钱补给你。”
“妈!我不要钱,这是我的心意,你们闺女也是有出息的。”
李虹霞拿钱的动作立时顿住,她听出来女儿话里的含意了。
从以前开始,认识李虹霞的人都觉得奇怪,她既不重视男孩,也不看重学习好,脑子灵光的儿子,反而就一心宠着没心没肺普普通通的小闺女。
即使李虹霞可以跟这些碎嘴的人较真,让他们不敢再胡咧咧,但是这些闲言碎语终究还是在小美的心底落下了痕迹。
李虹霞觉得很自责,同时又痛恨这个世道,男孩理所应当地被所有人捧在手心,被偏袒的女儿却要想尽办法证明自己值得被疼爱。
“那就不掏钱了,过年请你朋友来家里看电视。”李虹霞压下心酸,笑着说。
“嗯!等会安装天线的工人就会来家里。”熊幼美看出李虹霞表情不自然,但是只以为是感动的,没有在意。
等小美和谢长骄走后,李虹霞回屋找出家里所有的存款,连同熊爱国摆摊挣的钱一起摊在床上。
“怎么了?”熊爱国紧张地问,一块生活了几十年,他很清楚媳妇摆出这架势的意思。
果然,李虹霞说:“我要拿这些钱给小美买处独院的房子。”
熊爱国眼珠子差点掉下来,“买,买房子?买它干啥?小美又不是没地方住。”
“我就要买,你就说同不同意吧。”
“没得商量了?”
“没有。”
熊爱国死心了,趁着过年放假几天,他接着出去练摊卖衣服挣钱,李虹霞则到处打听房子。
夫妻俩的行动瞒不过同住一个屋檐下的熊桦和叶星桥,听说要给熊幼美买房子。
“因为啥啊?这么突然。”熊桦脑子一动,小心猜测:“是因为熊幼美给你们买了台电视机?”
李虹霞没否认,熊桦愤愤不平:“凭什么啊?她出了钱,但是我也出了票啊,票比钱还难弄呢。”
李虹霞平静地说:“你应该习惯了吧,你妈我就是偏心,就是疼闺女,你要是看不惯可以搬出去租房子住。”
熊桦看向他爸,他妈偏心地理直气壮,同为男人,他爸应该站出来说两句吧。
熊爱国说:“就是这样,你们这个月的生活费要多交十块。”
叶星桥没意见,熊桦捂着脑袋回屋,他要好好琢磨琢磨这个事。
俩人一起买的电视机,最后熊幼美得了一套房子,他倒是涨了十块钱生活费?这上哪讲理去?
买房子是大事,一直到一九八一年夏天,才最后敲定了要买的房子,在小美住的四合院和钢厂大院中间,在一个胡同口,人来人往,出来进去都很方便。一进的小四合院,之前被政府征用,后来归还给平反的人家。
这家人开出了两万的高价,说是四合院,李虹霞在里面转了转,感觉地方不大,而且很多都需要拆掉重新装修,不值这个价钱,派出熊爱国跟人还价。
熊爱国直接对半砍,砍价一万,并且说:“你们这么小的房子不好卖吧,像我们这种买得起的中年人都一大家子人,根本住不开,家里人少的小夫妻根本买不起,你说你跟我们犟啥?两万块钱你真是狮子大开口。”
房主:“既然住不开那你买它干啥?”
“买来不住,看着高兴不行吗?”
“行,不过一万太少了,再多点,保存这么好的房子可不多见,而且我就能做主,没有麻烦事。”
“不行,一分不能多,多的钱我们都能买个更大的房子了。”
熊爱国寸步不让,多一分钱都跟刮他肉喝他血一样,没门。
熊爱国谈价的时候,李虹霞各个屋转了转,三间正房,一间做客厅,一间做卧室,还有一间留给小美未来的孩子。
两间厢房一间当书房,一间当小美的画室,倒座房作为仓库,这样倒是住得开。
主要还是人少。
李虹霞规划得很满意,不过具体怎么住,还要看小美自己的想法。
等她出来时,熊爱国已经在掏钱了。
李虹霞问:“多少钱?”
“一万。”熊爱国咬着牙说,一分都没再谈下来。
李虹霞宽慰他:“挺好了,不吃亏就行。”
屋主一把拽过熊爱国死抓着的钱说:“你们不吃亏,我是亏大了。”
李虹霞骑上自行车,一溜烟跑到小美的大学告诉她这件事。
熊幼美愣在了宿舍楼下,想到高考后她跟她妈开玩笑的话,“妈,您真买房子了啊?速度够快的啊。”
“还没买呢,走,跟妈去办过户手续,户主填你的名字。”
熊幼美晕乎乎地被带到了房管所,签字按手印的时候,她仔细看着她妈。
“真要填我名?”
“必须填!”
熊幼美连房子在哪都不知道就有了一套房子。
从房管所出来,熊幼美问:“我哥有意见吗?”
“管他干啥?花的也不是他的钱。”
“那你们还有钱吗?要是没钱买菜买衣服跟我说,我给你们。”
李虹霞抠掉小美袖子上的颜料,说:“有钱,你爸打算过几天请假去南方进货,白天在厂里干活,晚上下班去电影院摆摊。”
“这事对我爸打击挺大啊。”
“是啊,我看他又琢磨怎么不上班,一直摆摊才高兴呢。”
李虹霞拍拍车座说:“别说你爸了,走,妈带你去看看你的新房子,独门独院,你想干啥干啥。”
“真的啊?我想干啥干啥?”
“真的!”
母女俩满面红光,骑着车子奔往新家。在炎炎夏日,心口像灌了一大缸甜滋滋的西瓜汁。
第55章 开一家漫画店 一九八一年夏天……
一九八一年夏天, 熊幼美有了只属于自己的房子,可以完全按照她的想法来布置的家。
三间正房,一间当做客厅, 左右两边的房间, 一个留着给未来孩子, 一个是她和谢医生的卧室。
书房和画室都在西厢房,东厢房留着给她妈妈和爸爸,这样她妈就能常来小住了。
李虹霞知道后有些恍然, 她当时规划的时候完全站在小美的角度想,没想着给自己留一间。
她原本想着离这么近,用不着给她们留房间, 但是转念一想, 小美如果怀孕肯定需要就近照顾, 便同意了。
装修要好几个月, 这段时间小美和谢长骄还是住在原来的四合院。
熊幼美带着朋友参观自己的新房子。
“真不错, 我也想买房子了。”梁友佳说。
唐虎薇点点头,和她想法一样。
王天羽看着四四方方的小院,有些羡慕。
回去后王天羽学习更加刻苦, 请教老师的次数越来越多。她学这个专业,毕业后很可能会被分配回原籍地, 只有成绩优异才能留校或者进本地研究所。
一旦离开这四九城,再想回来就难了。
朋友走了, 熊幼美拉着谢长骄的手走到一个角落,说:“从这到这,是你的药圃,可以种你想种的药材。”
“你这都想到了啊,我早就想自己种草药了, 这下可如愿了。”
谢长骄一直以来的理想就是和妻子住在一个没人打扰的小家,有一个小院子,院子里有一块花圃,可以种草药也可以种花。但是狗就不要养了,很吵。
谢长骄问:“你想养狗或者猫吗?”
熊幼美摇头:“我没信心负担一个小生命。”
谢长骄抱住她,他在医院很少看见死人,但是形销骨立的人是见过的,生命之脆弱和顽强他也见过,所以对生命,他和小美都是一样的慎重。要不要小孩,他和小美都在拖延时间。
“只有我们两个人就很幸福了。”
“对啊。”
一九八一年冬天,熊幼美忙得热火朝天,她一边忙着做毕业设计,一边忙着写毕业论文。
她打算做一套与生活有关的茶具,陶瓷茶具器型普通,花功夫的是上面的图案,杯、盘和茶壶身上都手绘上不同的市井图。
为此,熊幼美从早到晚,骑着自行车转遍北京城找素材和灵感,有时甚至会对着一个巷子口从早画到晚。
川流不息的人经过她身边,有人会稍作停留,有人看了她一眼继续往前走。
最后成品烧制出来很成功,上面的图很清晰,端起一个茶杯仔细看,能看见上面的小小人物都在做自己的事,工人骑着自行车回家,小贩在笑着招呼客人,年轻的女孩们携手走进百货大楼……
熊幼美的指导老师问这套茶具毕业展览后她打算怎么处理。
熊幼美摇摇头:“我还没想好,大概是带回家收藏。”
“要不你卖给我?我有个朋友要去南方大学教书,我想把这套茶具送给他,以便他回忆故乡。”
“可以啊,我可以把这套茶具送给老师的朋友。”这套茶具上面的图她最开始是画在纸上的,已经找人给裱起来了。
“那我成什么人了?枉为师表!这都是你的心血,我出高价,一定不让你吃亏。”
“跟老师要钱我成什么了?”
熊幼美建议:“不如老师找一套自己做的茶具跟我换?”
老师没有考虑教授与学生的作品交换有多吃亏,只觉得是个有趣的主意。
“好!就这么说定了,改天我把我做的茶具带几套过来,你看看有没有喜欢的。”
熊幼美笑着说好。
这所学校的老师,有怪脾气的,也有没脾气的,有目下无尘的,也有随和开朗的。
当初熊幼美把自己的论文选题报上去后,有老师评价“太小家子气”、“没什么意义”、“庸俗乏味”,只有这个老师愿意接受她的想法。
这个毕业作品是她唯一想做的选题,所以她都做好论文不通过,明年上大五的准备了。
“谢谢老师,我先走了,和朋友约好了一起吃饭。”
“去吧去吧。”
今天她们宿舍一起聚餐,毕设展览结束后,明年春天就要毕业了。
熊幼美看着学校里拿着画板画得认真的学妹学弟们,有股怅然若失的感觉。春天年年都会来,但是她们最好的春天永远都在这里。
青瓷和凌雪都考了本校的研究生,所以还会留在这里学习。
熊幼美:“放假了你们要去找我玩啊。”
青瓷抱住她的胳膊说:“一定!”
熊幼美笑着蹭蹭她的脑袋,刚入学的时候她想夏天一定不要让青瓷挽自己胳膊了,忒热。结果她就这样挽了四年四季。
“青瓷我不担心,凌雪一定要来找我玩,如果有认识新的朋友才可以不来找我。”
“不会的。”赵凌雪说完,继续沉默地夹菜,手心的茧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指间因为拿画笔留下的茧。
“这样就好,就好,四年大学,除了知识,最珍贵的就是你们两个了。”熊幼美眨眨眼隐去泪意。
桌子另一边的纪春晖和刘璟已经习惯了她们的旁若无人,她们交换一个眼神,默契地低头吃饭。
纪春晖想起她和青瓷熊幼美报道第一天一起吃的那顿饭,后来的四年,她们在一起再没吃过那么高兴的饭了。
明明她们认识的最早,明明可以成为好朋友的……
毕业当天,熊幼美所有的衣服和被褥都已经拿回家,只有她自己还留在这所学校。她带着自己走遍了这所校园,最后来到宿舍楼下,冲着楼上喊:“青瓷,赵凌雪!”
两个人从阳台探出头,“怎么了?不是说不让我们送你吗?”
“我后悔了,你们还是送我吧,我一个人走不到大门口。”说到最后她已经带着哭腔。
青瓷跑的最快,像是一个兔子一般蹦下最后两节楼梯,一把抱住熊幼美。
“我劝你好多次考研,你为什么不听我的?”
熊幼美抱着她哭,边哭边说:“因为我想看看外面的世界嘛。”
赵凌雪站在旁边,不说也不劝。
在校门口,熊幼美肿着眼睛往后挥手,卷毛被漫天的晚霞映得橙橙红红,像是顶着一头最明亮的火烧云。
她回头的时候,青瓷还能笑着给她挥手,看不见她的身影后,她蹲在地上哭得喘不上气。
那些晚上不睡觉,趴在床头就能看见小美的笑脸,听她兴高采烈地讲起自己的大发现,冬天躺在一个被窝里取暖,每天一起吃饭、画画、逛校园的日子不会再有了。
一九八二年春天,阳光明媚,熊幼美的大学生活结束,正式开始自己的工作生活。
她大学毕业被分配到了美术电影制片厂,每天朝九晚五,按时完成上级安排的任务。
上了一个月,熊幼美皱着眉头走在回家路上。
李虹霞刚好下班看见她,问她怎么了。
熊幼美说:“这个工作,我有点没兴趣。”
“那就不干了呗。”
“啥?”熊幼美以为自己听错了。
李虹霞重复:“我是说那就辞职不干了。”
“可以吗?这是份好工作,体面,不累,领导也很照顾我。”
“你不喜欢的话,这些什么也不是。”
李虹霞也不是冲动之下说出口的,而是早有预感。小美在废品站的时候自由自在,基本没人管。在大学,美院氛围更加开放自由。突然进入一个正规单位,肯定不能适应。
“现在能开店了,不行妈就拿钱给你买个店铺,卖你做的那些陶瓷。”
“开店?妈,你早就替我想好了啊?我回去跟谢医生商量商量。”
熊幼美心活泛了,高高兴兴地挥别李虹霞,小跑回家,在家门口等着谢长骄。
谢长骄一进门,熊幼美就说:“我要辞职,我不要端铁饭碗了,我要自立门户!”
作为枕边人的谢长骄异常惊讶:“你要开一个美术制片厂?”
“……不是,我就是说我要开个自己的店,卖自己的东西,不拍电影。”
熊幼美擦擦汗,她妈和谢医生,一个比一个敢想还敢说。
“那就开吧。”谢长骄云淡风轻地点头。
要跳脱的小熊同志过日复一日的上班生活简直不能想象。如果可以选择,她一定会想自由自在地做想做的事。
熊幼美找回了大学时的干劲,第二天就去辞职了。领导不解,并且挽留,这是高材生,工作干得又快又好,性格也好,来这没几天上上下下打成一片,前途一片光明,有什么想不开的?
“我不适合这份工作,高材生年年都有,我们单位这么好,肯定有很多大学生都想来的,主任您就别留我了。”
“好吧,你要是想回来跟我说,我帮你疏通关系。”
“谢谢主任,有空我一定回来找你吃饭,上次说好了去吃溜肥肠,还没吃呢。”
“好,以后吃到好吃的别忘了告诉我一声,我也要去试试。”
“晓得咯,忘不了。”
熊幼美再一次挥挥手告别了一个地方,这次心清气朗,没有一点难过。
她要回家画图,自己设计自己的店铺。
她打算开一个漫画店,顺便卖一些自己日常做的瓷器。
二月份的时候她去看了一场全国漫画展览会,带着讽刺和幽默的漫画以一种轻松的方式锥刺社会上的不良现象,是很积极的艺术。
店里除了漫画,还有连环画、各种画报、画刊和美术杂志。
熊桦从实际出发,问:“万一不挣钱怎么办?”
几乎没有专门卖漫画和连环画的书店,谁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人来买。
“不挣钱我就自己画自己出版咯,既能获得一份稿酬,出版的连环画还能放在店里卖。”
熊幼美摸着下巴:“这样一说,我自己一个人就包揽了半个产业链了。”
熊桦:“……”
好好的工作说辞就辞,异想天开地开店,这有什么前途?
熊桦毕业后被分配到了食品研究所,可以继续做研发和创新。
他自己很满意这份工作,所以不能理解同样被分到对口单位的熊幼美有什么好不满意的。
买店铺时,熊幼美没要她妈出钱,自己拿出所有的存款,谢长骄也赞助了一些。
“果然还是得画稿啊,不然我都快养不起自己了。”熊幼美长叹。
“钱不够我给你,工资我也上交给你。”
熊幼美摆摆手,“别,我自己的账都管不明白,可不嚯嚯你了。”
谢长骄上交工资计划再次失败。
漫画店在冬天装修完,各种手续办完,过了年就能开张了,就开在供销社旁边。
看店累了还能买块糖甜甜嘴,美哉美哉。
熊幼美想想就高兴,来往的人都是爱画的人,没人来就自己画画,这不是天堂是什么?
一九八三年春天,熊幼美以一挂红色鞭炮拉开了生活的序幕。
这家新店开业前几天有很多好奇的人来凑热闹,听说店主是大学生,熊幼美就成了这些人好奇的一部分。
但是熊幼美不反感闲聊天,你问我我问你,跟街坊邻居关系打的火热,这些人也不好意思光唠嗑不买东西。
所以偶尔就会买一件盘子,一本小人书,盘子贵,但是好看精致,年轻人买的多,有家有娃的人大多会给孩子买一本小人书。
熊幼美结账时总会说:“看画对孩子很好,这是艺术,能培养孩子的审美,以后成为一个高雅的人。”
有人听了说:“真的啊?那我再买一本,我家女儿从小就该培养这种高雅的气质,以后才能嫁给干部啊。”
熊幼美笑着摇摇头,这个家长的愿望朴素又实惠,希望这些画本能给那个小女孩的童年一些明亮的色彩。
半个月后,店里变得宁静安逸,不再聚着一大帮人嘈杂,这才是熊幼美本来想要的环境。
一切走上正轨。
有客人时熊幼美坐在柜台里面看店,柜台里的空间很大,放着她的颜料和画板,没人的时候她就把东西搬到店门口,支起画板,聚精会神地画街对面的那棵大梧桐树。
“姐姐,我们要买小人书。”
熊幼美从画里抬头,这不就是总去废品站卖东西的几个小孩吗?
“我们又见面了,你们还记得我吗?废品站的那个。”
有个小孩蹦着高说:“我记得,我记得,我妈妈说你去上大学了,姐姐,大学和小学一样好玩吗?”
“一样好玩。”熊幼美肯定地说。
“走吧,我们去店里看看小人书。”
孩子们望着一长排的小人书惊叹,为了方便小孩买,所以小人书放的都很矮。
“姐姐,你把我们卖给你的小人书都拿到这里卖了吗?”
“姐姐好聪明!”其他孩子信以为真,熊幼美哭笑不得,“你们抽出来看看,这是新的,你们卖给我的我都放在家里了。”
一个孩子在身上擦擦黑乎乎的小手,从书架里抽出一本,果然是崭新崭新的。
他们平常看的小人书都破破烂烂脏乎乎的,第一次看见新的小人书。
“这么新肯定很贵,我们买不起。”
“你们带了多少钱啊?”
熊幼美数了数,“三毛钱?够了,这一排的小人书都是三毛钱。”
“好棒!”漫画店里传出小孩子兴奋的叫喊声,这也是熊幼美开店的初衷。
真好,真好,一切都在慢慢实现。
熊幼美送走他们,在梧桐树的前面画上一条街道,加了四个追赶打闹的孩子——
作者有话说:小美的职业,我不知道符不符合大家的期待。做大纲时的想法我已经记不清,现在想来仿佛自然而然就出现了。
学历不是大学唯一的奖品,学到的知识,增长的见识,开阔的视野,有学问的师长……都是在大学独一无二的收获。
小美的功利心很弱,她接地气爱凑热闹,但是从深层意义上来说,她其实是一个理想主义者。她希望世界和平,希望所有人都可以幸福快乐,看见年老的人坐在家门口无聊地发呆,她都会心酸。
所以她会莫名其妙地跟人打个招呼,掏出口袋里的糖送给她。
扯远了,小美希望别人幸福,也希望自己的生活自由幸福,为此可以放弃世俗的名利,不在乎他人的目光。
在最前途无限的时候,她还记得最开始想要的生活,她的梦想。
第56章 1983年天使宝宝降临人间 ……
开店之后, 熊幼美的日常重新慢下来,仿佛回到了在废品站上班的日子。
但是却比废品站还要自由,因为她自己是老板, 可以晚起早退, 还能回家睡个午觉。
这天熊幼美趴在柜台上给自己的编辑写信, 告诉她自己要画一本新的连环画,一定非常精彩。
这时一个人走进店。
熊幼美抬头:“柳善水?你怎么来了?”
“我去你家问了你妈,她告诉我你在这里。”
“噢, 有事吗?”
“有,我想请你帮我画一幅全身像,我要挂在我的卧室。”
“可以。”
柳善水非常不经意地提起:“我去年拍的一部电视剧已经播出了, 以后我出名了, 你就是我的御用画师, 亏待不了你。”
熊幼美点点笔尖, 御用?
“御是指皇帝……我是奴才?你这个思想很危险啊。”
柳善水急得脸部充血, “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专属画师。”
“专属?我现在不仅给画刊杂志社供稿,还要给别人的小说画封面和插图, 不能专为你服务。”
佳佳最近写了一本书,已经确定可以出版, 插图和封面交给她设计,她正在为这件事绞尽脑汁, 画完这个还要开始画新的连环画,没空应付这个自恋的大少爷。
柳善水气急败坏地走了,感觉自己被小瞧了,等他成名了,他一定要回来让她后悔!
熊幼美摇摇头, 摊开画本,把这一幕画成一副小漫画,这样的奇人怪事多了,她都能出版一本漫画了。
新家早就装修好了,只是熊幼美她们还没有搬进去住,谢医生倒是经常回去照顾那里的药圃。
唐虎薇毕业后回到市局,级别比之前高多了,分的房子很宽敞,两室一厅,不用再住多人宿舍。
梁友佳毕业后选择留校教书,住在教师宿舍,不过她打算自己买个房子,不用多大,但是一个永远的家。
中午的时候,熊幼美合上画本,锁上店门,去医院找谢医生一起吃午饭。
不在单位上班,当然没有食堂吃了,只能到处蹭别人单位的食堂。
昨天去的街道办食堂,前天去了钢厂食堂,今天去医院食堂,明天去市局食堂。
“今天没有排骨啊。”熊幼美失望。
她看着对面的谢医生,认真建议:“等你以后当了院长,可以规定食堂每周一都要有排骨吗?”
“不可以,太奢侈了。想吃排骨,晚上回家我给你做。”谢医生义正言辞地拒绝了。
熊幼美挑眉,看来谢医生有当院长的想法啊。
“行,回去路上我就先买了排骨放回家。”
“好。”
熊幼美走时从兜里掏出一颗糖递给他,自己也吃了一颗,冲淡嘴里的食物味道。
走出医院大门,被刺眼的阳光晃了一下。
熊幼美双手揣兜,从兜里挤出来几个糖纸。
“……”
熊幼美迅速捡起来塞回兜里,左右看看,应该没人看见,太丢人了。
排骨先不买了,熊幼美绕路走到医院的后面,找到垃圾桶,一边掀开盖子,另一边闭着眼把满口袋的糖纸掏干净,一股气扔进垃圾桶里。
夏天的垃圾桶她可不敢看。
熊幼美拍拍手神清气爽,刚要走,听见垃圾桶里面有哼哼声,小狗?钻进去出不来了?
熊幼美走回去,掀开垃圾桶的盖子,在垃圾袋的最上面,没有小狗,只有一个小婴儿。
婴儿旁边都是五颜六色的糖纸,熊幼美赶紧把她抱出来,她脸蛋青紫,哭声小得几乎听不见。
熊幼美抱起来就往医院跑,幸好这里离医院很近。
她抱着这个孱弱的孩子去了孟凡的办公室,他是儿科专家。
半个小时后,孩子被清理干净,躺在保温箱里输液。
孟凡擦了擦脖子上的汗水,庆幸道:“还好现在是夏天,不然以后得留下病根子。”
熊幼美急切地问:“那就是说孩子还有得救?以后不会留病根吧?”
“孩子被发现的及时,再晚点就没救了。”
熊幼美松了一口气,顿感手脚酸软,坐到椅子上,手指还在哆嗦。
“不知道谁这么缺德,生而不养,会遭报应的。”
“大概因为这是女婴吧,重男轻女,你懂的。”孟凡在医院见多了这种事,他让护士去查这几天在他们医院出生登记的女婴,但是没有查到,这几天只接生了一个男婴。
大概是别人路过医院,顺手丢在这里的。
谢长骄听到消息赶来,“出什么事了?”
“出大事了,小熊同志捡到一个孩子。”孟凡指了指小美。
“举手之劳,我拿糖纸砸中了她,当然要为她负责。”
谢长骄抱住她,心有余悸地说:“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出门跌倒或者撞到树干了呢。”
合着在他心里,她就这么不靠谱吗?
“对了,那个孩子怎么办?”谢长骄问。
熊幼美说:“等会去跟警察报备,然后等病好了送到孤儿院吧。”
“嗯,医药费我们来出。”
熊幼美和谢长骄望着保温箱里比其他早产孩子还要小一圈的小婴儿,叹了口气。
如果真有报应,这个孩子的生身父母一定会下地狱的。
一个月后,孩子的身体机能渐渐恢复到正常水平。熊幼美时常来医院看她,她眼睛很大,睫毛很长,脸上有了一些肉。
送她去孤儿院那天,熊幼美和谢长骄一起去的。在院门口的时候熊幼美心就沉了一些,越往里走,心沉得越厉害。
最后她抱着孩子又走出了孤儿院。
“她不应该在这里长大。”
谢长骄看着身后朴素的孤儿院,问:“这里的孩子哪一个应该在这里长大?”
“我不同意她在这里长大,我用糖纸砸到了她,我亲手把她抱到了医院,对我来说,她和其他孤儿不一样。”
熊幼美抹掉脸上的泪珠,生怕落在孩子的睡脸上。
“我们可以共同抚育这个孩子,我不用她回报什么,只要她开心地长大就行了。”
谢长骄犹豫,“你真的想好了?”
“想好了,如果人一定要有一个孩子,那我这辈子就要她一个就够了。”
熊幼美抱着孩子大步向前,谢长骄快走两步追上她,“把孩子给我抱吧,太沉了。”
熊幼美果断给他,揉了揉小臂,“确实变沉了。”
“回去路上去王府井买奶粉和尿布。赵萍说那里有高级奶粉,孩子喝了会变聪明。”
谢长骄打趣:“你刚才不是还说她开心长大就行吗?怎么还要聪明了?”
“又聪明又开心不行啊?你说我们给她起个什么名字?”
谢长骄:“让她跟你姓?”
“不,跟你姓谢吧,比较好取名字。”
这个孩子是熊幼美捡的,也是她一力主张留下来的。孩子如果姓谢,谢医生应该可以更快地接纳她,对她更有责任感。
这算是熊幼美的小小心思。
这个孩子抱回去,不用想就知道,像一颗地雷,轰的一声炸了。
熊桦反应最激烈:“我不同意,你和谢长骄还没有自己的孩子,突然抱一个弃婴回来,你知道别人会说什么吗?”
熊爱国也不同意:“用自家的钱养别人的孩子,多吃亏啊。”
熊爱美看向李虹霞,“妈,你觉得呢?”
声音里带着微弱的祈求,二十八岁的熊幼美希望她的妈妈可以再支持她一次。
“养就养吧。”
李虹霞从来不会让小美失望,如果所有人都反对一件事,李虹霞也只会平静地对熊幼美说:想做就做吧,不是什么大事。
“嗯!”熊幼美只需要一句肯定就够了,她有天底下最好的妈妈,这是最完美的范本,所以她觉得自己也可以成为一个好妈妈。
熊幼美相信自己可以把获得的爱和幸福传递给这个孩子。
“妈,你又这样,你就一点不担心吗?万一这个孩子是白眼狼呢?万一她天生就是坏孩子呢?”
事关妹妹以后的幸福,熊桦不吝于以最大的恶意揣测一个婴儿。
“那也没办法,想养她是你妹妹自己愿意的,至于孩子的想法是她的事,我们做好自己想做的就行了,不强求回报。”
“妈!”熊桦要被气死了,合着大家都是圣人,就他一个小人。
熊幼美和谢长骄抱着孩子回家后,李虹霞找到熊桦。
“你妹妹我看得娇,我舍不得她受生孩子的罪,既然与这个孩子有缘分,是不是亲生的有什么重要?”
“星桥要是生孩子,你要对她比现在好上三四倍,生孩子就像过死门关,尊严和生命都会被孩子压下,所以她如果不想生也没关系,我希望你能理解,理解比爱更珍贵。”
熊桦忍不住问:“妈,你养我和小美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万一我们长大了不孝顺你和爸,你会怎么办?”
“不怎么办,我只是在尽自己的责任,我生了你们,有责任让你们幸福。而且你爸都没指望你们孝顺,他自己忙着攒钱养老呢。”
这一瞬间,熊桦突然释怀了,即使自己比不上小美在妈妈心里的地位,可是有一个这样的妈妈,已经是巨大的幸运。
熊幼美把孩子抱回家,揉着胳膊在屋里转了几圈。
“咱们该搬家了。”
“因为孩子?”谢长骄一猜即中。
“对啊……”明明是自己说要搬家的,可是她又犹豫了,她舍不得这些邻居。
谢长骄善解人意地劝她:“还是别搬了,这个房子如果我们不住,单位很可能收回去,太亏了。”
“那孩子怎么办?”熊幼美原本垂落的眉眼瞬间明媚起来。
“孩子这么小,可以跟我们睡在一个房间,等到四五岁的时候再分房间,不然她一个人住也害怕。”
熊幼美对谢医生刮目相看,她们家的卧室旁人都不可以进去的,现在居然允许另一个人长期住。
“骄骄,你变大方了。”
熊幼美摸摸他的耳朵,坐在椅子上的谢长骄揽住她的腰,说:“我不大方能怎么办?这个孩子还要打扰我们好几年。”
“时间很快的,我们现在给她起个名字,等会去派出所给她上户口。”
“上大一岁,免得以后随随便便有人来认亲。”
“行啊。”
熊幼美家多了个婴儿的事瞒不住邻居,听说是捡来的,这些人又重复了一遍熊桦的意思。
熊幼美采取了最简单粗暴的解释:“两个大学生会教出一个白眼狼吗?只能养出一个女大学生,不然我们做个约定?等她考上大学,你们这些叔叔阿姨都要给她包一个大红包怎么样?”
卫红打趣:“那要是没考上怎么办?”
“没考上就让谢医生给大家包个红包,怎么样?做不做?”
“赌了!要是她考上大学,这红包我给的心甘情愿!”卫红性子最爽利,觉得挺有意思的。
其他人不甘落后,纷纷说可以。
大家都在闹着玩,看出熊同志和谢医生是认真的,他们顺水推舟,不好再说扫兴的话。
外人走了,谢长骄说:“还有我妈那边没通知。”
熊幼美笑得谄媚,挽着他的手说:“你自己去呗,就说是你自己坚持要养的,不然他们肯定来劝我。”
谢长骄觑她,反问:“怎么?我说是我想养的,他们就不劝我了?”
“你是亲儿子,你坚持,他们就没办法了。”
实际上是因为谢医生面对家人自我固执,完全不管父母和亲哥的面子。
谢长骄揪揪她的小卷毛,说:“好,我去说,我倒要看看他们会说什么。”
谢长骄空着手回家,刚进去就开门见山。
原本在伸懒腰的谢父惊得一屁股坐回沙发上,指着谢长骄问:“你,你说什么?”
“我说我要养一个捡来的孩子。”
谢长缨微微摇头,他这个弟弟终究还是捅破了天。
“爸,希望你能理解,我也是三十多的人了,该有个孩子了。”
谢父抖着手指指向自己,“是我不理解你吗?你三十多了,就不能自己生个孩子吗?”
“爸,妈,希望你们能接受,这是我的决定。生孩子太危险了,我不能接受一点小美离开我的可能性。”
“你一个大男人肉不肉麻?谁家媳妇不是这样过来的?早知道当初我就不同意你娶她了,你看看现在,你都成什么样了。”
“爸,希望你自重。我先走了,言至于此,希望我哥好好开导你们。”
谢长骄来去匆匆,卷来一阵风,走时留下一地沙。
谢长缨想拿乔,想说你现在求到我了?只可惜这个混账弟弟走的太快。
“爸,你想开点。”谢长缨硬着头皮开口。
“滚,你也不生孩子,是不是也等着抱一个呢?”谢父瞪着他问。
谢长缨被一句话堵得哑口无言,他媳妇忙着拼事业,他哪有插嘴的份儿?
“我写信帮你催我妹结婚生孩子,这么大了还不结婚,像什么话?”谢长缨站起来就走。
谢长骄回家报告成果,“一切顺利,这个孩子我们可以继续养了。”
“这话听着怪怪的。”
“算了,不重要。”熊幼美拿出一张纸给他看,“你看看我写的名字,你觉得哪个比较好?
谢长骄指着一个名字说:“这个,谢朗山。”
“那小名就叫朗朗?还是小山?”
“叫朗朗比较好。”
隔天熊幼美和谢长骄抱着孩子上户口,名字确定为谢朗山。
希望她的人生像是阳光普照、明亮开阔的山。
第57章 靠谱的小孩与不靠谱的家长 一……
一九八四年熊幼美收到了王天羽寄来的报纸, 上面报道了君子兰在长春被大肆追捧,一盆花甚至可以换一套房。
熊爱国蹲在阳台,盯着这些君子兰盯了一整夜, 满心都是:他们家终于要发大财了!
天一亮, 李虹霞和熊爱国打着探亲的名义去单位请假开介绍信, 回到家把阳台上的五盆君子兰包好,坐上了去往东北的火车。
熊幼美把他们送上车,心里有些担心, 虽然她妈聪明,她爸有力气,但是双拳难敌四手。
一个星期后他们终于回来了。
一下火车, 李虹霞和熊爱国半点没耽搁, 直奔大院, 熊爱国怀里紧紧抱着一个麻袋。
到家熊爱国先进门, 李虹霞谨慎地把门锁了, 两个人进了小房间,锁上房间门才露出兴奋的神色。
“咱家这回是三十万元户了!”
李虹霞问:“这么多钱你想怎么花?”
熊爱国不赞同地说:“当然是不花,这些都攒着, 以后咱们老了再潇洒。”
“……”像是这个人会说出来的话。
“那就攒着吧,藏好一点。”
现在买什么都要票, 有钱也没用。而且家里什么都有,确实用不到这些钱。
不过仅仅过了一星期, 李虹霞就改变了这个想法。
“这钱还是花了吧,不然你上班都不安心。”
熊爱国一天往家跑三次,什么也不干,就为了看看钱还在不在,是不是被偷了。
“买什么能花得完这么多钱?”熊爱国委屈地问, 他自知这些钱放在家里对他有多折磨,这次不敢再跟媳妇唱反调。
“买房子,等咱们老了,爬不动楼梯了咱们就搬去四合院住。”
“这个好,但是户主得写咱俩的名字,不能给孩子。”熊爱国强调。
“行。”
等四合院买完,熊幼美和熊桦才知道,感叹他们爸妈真是闷声干大事的人物。
熊桦工作更加努力,因为他算了算,家里就他还没有一处四合院了,星桥不在乎这些,熊桦自己有点攀比心理。
一九八五年,谢朗山三岁,不用上学,每天跟着妈妈爸爸上班。
熊幼美找人做了一个高脚凳,谢朗山小小一个坐在里面,和熊幼美一起看店。
谢朗山趴在桌子上看小人书,熊幼美托着脑袋看她,打趣:“朗朗,你看得懂吗?”
“看得懂。”
谢朗山的头发不是自来卷,黑黑直直,剪了一个童花头,眼睛圆润黑亮,睫毛很长,脸颊肉乎乎,如此可爱的小女孩却没有任何表情。
谢医生给检查过,身体没有任何问题,单纯不爱做表情。
“朗朗,笑一笑好不好?”
谢朗山仰着小脸,认真问:“为什么要笑?”
熊幼美想了想说:“这样,笑一笑就可以得到一颗糖,这个交换怎么样?”
“不好,爸爸说每天只可以吃一颗糖,我今天的已经吃完了。”
“我们偷偷地吃,不告诉你爸爸就好了。”熊幼美从抽屉里摸出一颗糖在她面前晃了晃。
面对诱惑,谢朗山坚定摇头:“我不吃,偷偷摸摸不是好孩子。”
“……”感觉被教育了。
“很好,你以后一定会成为一个了不起的人。”
有这样的定力,做什么都会成功的。
熊幼美不再打扰谢朗山看书,自己翻开画本新的一页,记录下今天的母女日常。
谢长骄也请人做了一套儿童桌椅摆在自己的办公室,轮到他带孩子的时候,他就给谢朗山一本药材图画书让她看,
他三四岁的时候就在看这些书,自然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
谢朗山也不觉得有问题,坐在窗前一看就是一整天,看书间隙谢长骄会看着表叫她起来活动身体。
两套教育模式轮换着来,谢朗山适应得如鱼得水。
有一次熊幼美问:“朗朗,你长大了想做什么工作?像你爸爸那样做一个治病救人的医生?”
“我以后要做生意,赚好多钱。”
“……”好直白的愿望。
“为,为什么?”熊幼美反思是不是家里亏待了朗朗。
谢朗山却说:“我喜欢帮妈妈看店。”
“……”
熊幼美捂着脑袋,孩子只看见了看店,没有看见她妈妈在画画吗?为什么向往的不是艺术,是金钱?
“你这个愿望让你姥爷听见,他一定会夸你的。”
“嗯。”谢朗山绷着脸认真点头,脸颊肉一颤一颤。
“太可爱了。”刚才心情复杂的熊幼美没忍住揉了揉朗朗的头发。
“算了,想挣钱也不是什么坏事,你想做什么就做吧。”
熊幼美把谢朗山抱在怀里,蹭了蹭她软乎乎的脸,夸了又夸。
“我们朗朗太厉害了,居然这么小就有梦想了。”
谢朗山重重点头:“嗯!”
“嘿,你这个小家伙倒是一点都不谦虚。”熊幼美调侃道。
谢朗山总是酷着一张脸,清澈的黑眸仿佛能洞察到人的心底,别人却猜不到她在想什么。
这样奇怪的孩子却意外地受同龄人的欢迎。
“谢朗山!”有人在门外喊。
熊幼美松开朗朗,拍拍她的后背说:“小玉找你,出去玩吧。”
不需要嘱咐更多的事情,因为谢朗山一定会在下午五点半准时回家吃晚饭。
她有一套自己的行为规则,例如每天早上七点起床,洗漱后喝一杯牛奶,听十分钟收音机,午觉一个小时……不允许自己打破这些规则,是个刻板但比较省心的孩子。
熊幼美有问过谢长骄小时候是不是也这样,谢长骄否认:“我小时候不喝牛奶。”
“嗯……这是重点吗?”
无论怎么盘问,谢医生都不承认。
鉴于谢朗山良好甚至超强的自理能力,熊幼美和谢长骄提前搬到了新家,因为朗朗一个人睡一间房也不会害怕,甚至对单独的房间很喜欢。
谢长骄:“好怪的小孩。”
他此话一出,原本在归置小人书的熊幼美和谢朗山同时放下手中的活,看向他。
在母女眼神的逼迫下,谢长骄不得已解释:“你们听错了,我是说好乖的小孩。”
母女两个同步点头,两颗圆润的后脑勺仿佛在说:这还差不多!
谢长骄擦擦额头莫须有的冷汗,出门去院子角落看看自己的药圃。
他的药圃在院子角落,院子另一角有荡秋千,这是给谢朗山做的,日常是熊幼美在玩,还有一个跷跷板,是熊幼美和谢长骄一起玩。
谢长骄摸着下巴想,谢朗山平时都在玩什么。
“咪咪,咪咪。”
谢长骄看见谢朗山胖胖一个蹲在地上喂一只橘猫吃二合面馒头。
“朗朗,你在哪拿的二合面馒头?”他们家早就不吃杂面馒头了,只吃纯白面馒头。
“我跟姥爷要的。”
谢长骄一言难尽,捂住脸不想承认这是自己教出来的小抠门。
“挺好,挺会过日子的。”
不管谢朗山做什么,熊幼美和谢长骄秉持的原则只有一个,那就是夸夸夸,只要不是作奸犯科的事,就得夸奖鼓励。
背对着谢长骄,面对着大橘猫,表情一向少的谢朗山露出一个小小的笑容,只有橘猫看见了。
一九八六年,谢朗山四岁时,第一次哭着回家,因为有人告诉她,她不是妈妈的孩子,是从外面捡来的。
在其他人为难,不知道怎么解释的时候,熊幼美说:“对啊,你没有妈妈,我没有女儿,所以很久以前我们就约定好了,要做一辈子的家人。”
“那你会不要我吗?”
“不会,永远都不会。”
熊幼美抱着她说:“下次如果有人再说这种话,你就大声告诉他们,是你主动选了我做你的妈妈,不是被捡的,我们天生就是家人。”
“嗯。“谢朗山趴在熊幼美怀里睡着了。
熊幼美把她放到床上,关上门出去,谢长骄问:“要不要我去找那个孩子的家长?”
“这孩子是该教训。”熊爱国也说。
“不用,这本来就是事实,那个孩子不说,其他无聊的大人也会说,所以我们能做的是让朗朗变得坚强。”
熊幼美叹了口气,不知道这事在朗朗心里会不会留下伤痕。
晚上熊幼美去谢朗山的房间,“今天咱俩一起睡怎么样?我还带了新的连环画,我们一起看吧。”
谢朗山看了眼墙上的表,有些犹豫,“只能看一会。”
“好。”朗朗每天晚上一定要九点准时睡觉。
看了一会,谢朗山到底还是小孩子,看小人书时眼睛晶晶亮亮,随着剧情发展,脸颊肉都在用力。
熊幼美提议:“你想吃蛋卷吗?我记得咱家柜子里还有,怎么样?边吃边看,肯定更开心。”
谢朗山摇晃着脖子说:“爸爸说一天只能吃三个蛋卷,而且晚上八点之后不能吃零食,也不能在床上吃零食。”
“好,我受教了,不吃了。”熊幼美摸摸肚子,选择给孩子做个好榜样。
睡了一晚上,第二天一早洗漱时,谢长骄问:“朗朗没事吧?”
“没事,没有吃零食,也没有熬夜,和以前一样。”
熊幼美说完打了个哈欠,谢长骄疑惑:“不是没熬夜吗?你怎么还这么困?”
“她没熬夜,我等她睡着又偷偷看了一会,不看完我睡不着。”
“……你可真是孩子的好榜样。”
“谢谢夸奖。”熊幼美厚着脸皮应下。
里屋的谢朗山满脸水珠,眯着眼睛,垫着脚用自己的小毛巾擦脸,然后把门外的牛奶拿回家,站在院子里咕嘟咕嘟喝完一瓶,瓶子放在固定的位置,把剩下的两瓶奶夹在腰上抱回家。
谢朗山脸上没有表情,但是心情极好,今天也是规律的一天——
作者有话说:快完结了,大家想看什么番外,在置顶评论里告诉我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