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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3章 强迫

    往事翻江倒海,一股脑砸向孟汀,头晕目眩,快要分不清记忆和现实。

    外表懦弱的哑巴哥。

    内心坚强的哑巴哥。

    曾耐心照顾他的哑巴哥。

    说好永远陪伴的哑巴哥。

    “你早知道是我。”孟汀心脏不受控制,快要跳出胸腔,“对吗?”

    边渡看着他,目不转睛:“嗯。”

    “为什么一开始不说?”

    “怕你忘了。”

    怕自己像个小丑。

    孟汀不敢说“记得”,但也并没有“忘了”。

    春日吹过的蒲公英,夏夜追过的萤火虫,记忆里的点点滴滴,被新生活压进了深处。

    可他实在无法将两人重合。

    当年的哑巴哥,只肯与他和边奶奶说话,见到陌生人就往门后躲,怎么会是眼前穿高档西装,成熟稳重的律师?

    孟汀想为自己辩解:“你以前不叫这个。”

    “改名了。”边渡说,“你不也改了。”

    孟汀搬来东隅后,就改随妈妈姓。

    当年,妈妈为生活外出打工,便将孟汀托付到边奶奶家。那会儿孟汀与哑巴哥很亲,欣然接受,也住得开心。

    等妈妈稳定下来,第一时间将他接走。偏偏赶上哑巴哥人在外地,直到孟汀离开,彼此都未能当面告别。

    “我走前留了电话。”孟汀小声抱怨,“你都没打过来。”

    “打了。”边渡说,“很多遍。”

    “不可能!我一次都没接到。”

    “号码不对。”

    “……哦。”

    搞了一大圈,还是自己的问题。孟汀垂着脑袋:“可能走得太急,写错了号码。”

    “所以呢。”边渡目光落他眼睫,“你想过我吗,想过回来看看我吗?”

    那时的孟汀只有八岁,满脑子“去大城市和妈妈团聚”的兴奋。起初几天,他还守着电话等,可新环境、新学校、新滑板,很快填满了新生活。

    关于淮北村,他没有刻意忘记,却也没再想起,只留下个梦游的后遗症,还有时常做的噩梦。

    深知劣迹斑斑,孟汀无力辩解:“你是不是生我气了?”

    边渡未答,但问:“还走吗?”

    “不走了!”孟汀宣誓似的,“我保证,绝不再不辞而别。”

    “信你一次。”

    故人重逢,孟汀有一肚子话想问:“边奶奶呢,她还好吗?

    边渡压下声音:“不在了。”

    寄住淮北村的日子里,哑巴哥和边奶奶是他为数不多的温暖。

    孟汀心口被扯住,揪得生疼:“什么时候的事?”

    “你走后的第二年,骨癌。”边渡口吻平静,像早已麻痹,“发现时已是晚期,走得很安详。她总和我念叨,担心你还挑食,不好好吃饭。”

    边奶奶不在了,那这些年,哑巴哥岂不都是一个人?孟汀不敢想,他吃了多少苦,又经历过什么,才能脱变成这般模样。

    孟汀又问:“边叔叔呢,他怎么样了?”

    边家出事时,孟汀刚搬到淮北村一周,对人还不熟,就先目睹了那场悲剧。

    “他在狱中表现良好,获得过两次减刑。”边渡说,“目前还在服刑。”

    “明明是那些人的错!”孟汀攥紧拳头,“如果不是他们闯进你家,欺负阿姨,叔叔也不会……”

    “不管什么原因,故意杀人是事实,他理应承担法律责任。”边渡说,“但作为儿子,我会等他出来。”

    孟汀没他情绪稳定,只会愤愤不平:“丰华伟和康凯那两个怂货,怎么敢干出这种事的!当年,他们来我们家的时候,吓得跟两坨耗子似的!”

    边渡抬头:“他们去过你家?”

    “嗯,我刚搬到淮北村那晚,他们就来了。”孟汀磨磨牙,“但被我吓跑了,渣滓!”

    边渡点亮录音笔,掀开笔记本电脑:“你详细说,他们什么时候来的,怎么来的?具体都有谁,还有哪些细节?”

    “具体哪天我忘了,印象中是七月份。那晚很热,我又认床,根本睡不着。半夜听到院子里有动静,扒窗边,就看到鬼鬼祟祟的四个人。”

    边渡:“哪四个人?”

    “康凯,丰华伟,周明峰,还有个子很矮的。”孟汀努力回忆,“走路一瘸一拐那个,叫什么来着?”

    边渡眼底阴沉:“陈智。”

    “对,就是他们四个。”

    “他们做了什么?”

    “他们试图翻我家院子,周明峰领头,其他三人一直打退堂鼓。”

    周明峰的爸爸早年靠挖煤起家,在村子里横行霸道,一家人鼻孔朝天,没人敢惹。

    边渡追问:“他们进来了吗?”

    “当然没有!”孟汀骄傲道,“那帮破不了我的机关,吓得屁滚尿流,撒丫子就跑!”

    搬来淮北村前,孟汀和妈妈住的村子治安混乱,夜里,总有醉汉上门骚扰。为此,孟汀设置了不少机关,搬家后也一并带来了。

    “谁先跑的?”边渡问。

    “我记不清了,但周明峰是最后走的,他当时并没有被机关吓住。”孟汀说,“所以我才奇怪,只有丰华伟和康凯,他俩怎么敢。”

    边渡关掉录音笔:“你是觉得,当年除了他俩,还有其他人参与?”

    换做以前,孟汀会立刻点头,可面对严谨的边渡,他多少会犹豫:“我可以这么想吗?”

    “合理怀疑是公民的基本权利。”边渡说,“如果启动再审程序,你说的这些,都可作为证言提交法庭。”

    边渡强调:“但前提是,所有细节必须真实,无任何主观臆断。”

    “真实!绝对真实!”孟汀心脏砰砰跳,“案子要再审了吗?能把他们都抓起来了?

    “证据链不足,暂时不行。”边渡轻推眼镜,“我近期会回淮北村,重新梳理当年的线索。”

    “我跟你一起去!”孟汀眼睛亮晶晶的。

    这次一次,他不想留哑巴哥自己,绝不让他独自面对。

    周末,两人踏上了去淮北村的路。

    十一年没来,村子变化不少。多数宅基地翻新改造,村口重新修缮,宽阔整洁不少。

    孟汀家仍保持原样,墙皮斑驳,铁锁生锈。边渡家亦是如此,玻璃碎了两块,用塑料布糊着。

    不知是心虚还是凑巧,涉及案件的嫌疑人及其家属,均在几年内搬离。留不住人的偏僻农村,只会越来越凄凉。

    这里所带来的,只有悲伤过往,两人没多停留,直接去了隔壁王婶家。

    边渡未表明身份,只说是“协助警方复查旧案的律师”。

    王婶苍老不少,头发白了大半,记性倒不错,口供和警方记录一致。当年离开边家的只有两人,且同村孩子王婶都熟,她非常确定,就是丰华伟和康凯。

    告别离开,孟汀不甘心、也不相信:“王婶会不会被收买了?”

    周明峰家有权有势,花钱加恐吓,对他来说轻而易举。

    “没有证据,不能做这种推测。”边渡说,“但从微表情和语气来看,她没有撒谎。”

    孟汀的记忆里,王婶是很好人,小时候总塞橘子给他吃,可他始终想不通:“丰华伟和康凯吃壮胆药了?才一个星期,胆子就能飞到天上?”

    边渡:“王婶看到的是事实,但不一定是全部事实。”

    孟汀愣了一下,突然反应过来:“对啊!天那么黑,她可能只看到了丰华伟和康凯,没发现还有其他人。又或者他们分头走的,避开了王婶的视线!”

    可没有证据,所有猜测都无意义。他们又走访了几户人家,均没得到任何线索。

    孟汀闷闷的,泄了气:“现在怎么办?白跑了一趟。”

    “没白跑,至少确认王婶的证词没问题。”边渡拍了拍他的后背,“先回去,总会有线索。”

    两人步行到村口,左手边有家超市。

    这里以前是小卖部,孟汀最爱来的地方,他买了两瓶宝矿力,递了一瓶给边渡。

    孟汀抬眼,指指门口的摄像头:“当年这里有监控吗?”

    这个位置,是去边家的必经之路。

    边渡拧开手里那瓶,递给孟汀,又取走了另一瓶:“没有。”

    “如果有监控就好了。”孟汀叹气,“周明峰那么壮,长得跟黑熊似的,只要拍到,一眼就能认出来。”

    “就算有监控,也留不到现在。”边渡说,“如果有人想掩盖真相,早想办法销毁了,哪怕只是个模糊的轮廓黑影。”

    孟汀喝着饮料,脑子里重复这几个词,监控,黑影,轮廓。

    轮廓,黑影,监控。

    他灵光一现:“我知道了!”

    “怎么了?”边渡说。

    “边大哥,等我一下!”

    孟汀把饮料塞给他,跑回超市,提着一串棒棒糖回来。

    边渡:“到底怎么了?”

    孟汀抓着人往南走:“七婶家的儿子你还记得吗?”

    “王二胖。”

    “对,就是他!”

    王二胖大孟汀十几岁,智力有些问题,当年和孟汀是玩伴。

    “他就家住小卖部隔壁,二胖晚上不睡觉,喜欢趴窗边看,还喜欢用手机拍黑影,没准他能发现点什么。”

    边渡顿住脚步:“王二胖属于限制民事行为能力人,他的证言很难被法庭采纳。”

    “证言不行,但他拍的视频总可以吧?”孟汀说,“他有部旧诺基亚,他很喜欢拍的。”

    “十一年了,手机还能在?”

    “我确定,手机他绝对留着。”孟汀心里也没底,“就是不知道视频还有没有。”

    以前的手机内存小,王二胖会把拍下的黑影做比较,只留最喜欢的。

    “已经是好消息了,先去看看。”边渡左右转,“他现在在哪?”

    “跟我走,我知道!”

    孟汀顺着大路,沿河边往里走。

    不一会儿,就看到个坐河边的中年男人,头发乱糟糟的,穿泛黄T恤,踩破旧拖鞋,抓着把石子,盯河里的鱼发呆。

    “二胖!”孟汀朝他喊。

    循着声音,王二胖慢悠悠转头,瞧瞧人,眨眨眼,做防御性表情,捂紧口袋。

    孟汀揣着兜,走到跟前:“怎么啦?不认识我了?”

    王二胖歪着脑袋,怯懦的样子。

    随即,孟汀双腿打开,扎了个马步,手臂一挥,嘴里喊着:“动感光波——!”

    熟悉的暗号,勾起王二胖的记忆,他立即跳下来,不顾满身石子,笨拙地回应动作:“咻——咻咻咻!”

    高孟汀近半头的胖子,红着眼圈冲过来,紧紧抱住他:“大哥!大哥回、回来了!”

    一个智力有缺陷的人,哪怕在高素质人群中,也易成为嫌弃对象,何况穷乡僻壤的农村。

    当年的王二胖,不仅被孩子们欺负,就连亲生父母都要踹上两脚。

    唯一不嫌弃他,愿意和他玩,还替他出头的人,只有孟汀。

    就算智力追不上年龄,也比不过常人的分辨力,这颗笨拙的心也能被捂热。

    孟汀让他叫大哥,他就叫大哥。大哥跟他玩,大哥不欺负他,大哥还能罩着他。

    一起捡到的手机,大哥给了他,说是他们的秘密,让他妥善保管,谁也不能告诉。王二胖谨遵大哥的叮嘱,这一保管,就保管了十一年。

    王二胖抱紧孟汀,鬼哭狼嚎,不停喊着:“大哥,二胖想、想大哥……”

    刚哭几声,王二胖的手被攥住,硬生生从孟汀身上拽走。

    边渡脸色冰冷,带攻击性:“说正事。”

    王二胖被吓到,忙躲到孟汀身后,像只受惊的企鹅,缩着脖子,大气不敢出。

    孟汀也被边渡的冷脸吓了一跳,估计是嫌王二胖脏,边大哥跟姜澈一样洁癖。小时就是,每天上床前都得给他洗澡。

    孟汀安慰两声,直奔主题:“二胖,咱们的秘密手机,你还留着吗?”

    王二胖捂住口袋,后退两步。

    “怎么了?大哥都不能看了?”

    王二胖反应过来,小心翼翼掏出手机:“大哥看!给大哥看!”

    老旧诺基亚,外壳都磨花了,可按键干干净净,看得出来,有被精心保管。

    孟汀接过手机,递来棒棒糖:“想不想吃?”

    王二胖蹦跳着,伸手去拿:“想、想吃!”

    孟汀又收回手:“知道怎么吃吗?”

    王二胖急得拍手乱跳:“不、不咬,慢慢吃!不能、卡嗓子!”

    “真乖!”孟汀又递给他,拍拍脑袋,“去吃吧。”

    王二胖乐呵呵接糖,摆弄半天都没撕开包装。孟汀又接了回来,帮他拆开,贴心递到嘴边:“吃吧。”

    王二胖笑没了眼睛,张口含住糖,按照孟汀的指挥,捡石子去河边砸鱼。

    孟汀和边渡来到树荫下,打开诺基亚。手机反应很慢,翻了半天才找到存储视频。

    按时间倒序,越靠前的年限,视频数量就越少,2020年之后,每年只有三五条。再往前翻,2018年有两条,2016年有一条……

    到2014年,也是两条。

    时间都是7月14日。

    “就是那天。”边渡声音沉下来。

    孟汀心跳加快,他握紧手机,点开第一条视频,时间显示:凌晨2点03分,视频时长:36秒。

    画面模糊,有两个匆匆跑离的黑影,一个身形瘦高,一个肥胖。看轮廓,应该是丰华伟和康凯。

    时间与王婶的证词,“凌晨两点听到动静”吻合。孟汀手心渗汗,点开第二条视频。

    时间显示:凌晨2点15分,视频时长:18秒。画面里,没有从边家方向走出来人,反而有个一瘸一拐的身影,从路口往边家去。

    跛脚,矮子。

    是陈智。

    孟汀一头雾水:“他怎么那个时候去?去干嘛?他没跟其他人一起吗?”

    两条视频,从头到尾没看到周明峰。

    孟汀:“这个有用吗?能重审了吗?”

    “视频只能证明丰华伟、康凯、陈智案发时间段经过路口,无法证明他们参与了作案。”

    孟汀恹恹的:“那怎么办,又白折腾了?”

    “没白折腾。”边渡说,“至少能确定,当年陈智的口供造假。”

    他们向警方提供的时间线,这个节点,都在家休息。

    心里有鬼,才会撒谎。

    边渡拆下手机内的SD卡,并塞回去个新的:“剩下的交给我。”

    调查完毕,孟汀给王二胖买了零食,哄了半天,才和哭哭啼啼的人告别。

    王二胖有了智能手机,离开前,两人互加了微信。回去的路上,王二胖和他发语音,字里行间全是不舍与开心。

    车子开出淮北村,孟汀和王二胖的语音一条接着一条,聊得正上劲。

    边渡像掉进冰窖:“你对谁都这么上心?”

    “什么?上什么心?”孟汀正找蜡笔小新的最新剧场版,准备发二胖。

    “对谁都见义勇为,都承诺罩着他?”

    “二胖以前总被欺负,我真看不过去。”孟汀还在翻视频,“再说了,就他叫我大哥,大哥当然得保护小弟。”

    八岁的孟汀心里,二胖是朋友、是小弟,他不会嫌弃朋友,更不能允许别人欺负小弟。

    长大后,即便他们不再有共同语言,可不聪明不是二胖的错,他不应被嫌弃,也不该被看不起。

    边渡急刹车,镜片下,是张猜不透的脸:“给我买棒棒糖。”

    孟汀受惯性猛冲,愣住:“啊?”

    “下车,去买。”

    “现在吗?”孟汀还没过来。

    边渡威胁似的:“不可以?”

    “可以可以。”孟汀解开安全带,对面恰好有家便利店。

    估计是开太久车,低血糖了。孟汀特意挑了草莓味,急匆匆回来:“边大哥,快吃一个。”

    边渡未接,看他递糖的手:“喂我。”

    孟汀撕包装,递过来,等人含稳了才松开。偷偷观察着表情,见他冷意散了才小声问:“好点了吗?”

    边渡:“关心我?”

    “当然关心了!”孟汀甚至想了对策,“要是实在难受,咱们歇歇再走,或者找个代驾。”

    孟汀只恨自己没有行车本:“实在不行,咱们住一宿再走。”

    “环境不好,怕你睡不惯。”边渡透过倒车镜,看破旧的村宅,“你喜欢,下次带你去度假村住。”

    “…………”

    怎么还扯上度假村了。

    孟汀说:“你不难受了就行。”

    “不难受了。”边渡变回温和,发动汽车,“晚上想吃什么?”

    “咱们去外面吃吧。”孟汀说,“今天你开车太累,好好补补,烤肉行吗?”

    “你喜欢,什么都行。”

    折腾了一整天,吃过晚饭,到家已过十点。

    孟汀先洗了澡,晕乎乎说晚安,锁门上了床,很快进入梦乡。

    边渡则留在客厅,看钟表一针针转动。到达满意时间,他打开次卧的门,并回到主卧。

    十分钟内,孟汀会赤着脚下床,主动坐到他床边,再等待他的安排。

    “右手。”边渡命令似的,“给我。”

    孟汀伸了过来。

    边渡捏着的指尖,轻轻摩擦。

    “给他撕棒棒糖?”

    “撕过多少次?”

    “还亲自喂他?”

    边渡掰直食指:“用了这根?”

    微微弯曲的食指毫无抵抗力,顺着边渡的舌尖,从下往上,一路舔了过去。

    舔完一根,再换下一根,等整只手全部沾湿,边渡抽出湿巾,一点点帮他擦干净。

    “他碰你哪了?”边渡划过肩膀,“这里?这里?还是这里……”

    握着木刀的手从肩膀滑到后背,蔓延至腰臀,所有地方滑了一圈,边渡收回手。

    “黏黏,站起来。”

    像被输入了服从代码,孟汀依言起立,乖乖站他面前,等待后续指令。

    边渡抬他下巴,视线在嘴唇上滑了一圈,随后松开手:“抱我。”

    柔软的身体,带柚叶香气,主动扑进怀里,黏在上面,乖得久久不放开。

    *

    盛夏来临,炎热节气。

    下班前,边渡接到通陌生电话。

    “请问是边律师吗?”

    边渡站窗边,远远看公园里练滑板的青年:“哪位?”

    “边律师你好,我是小汀的妈妈。”

    “阿姨别客气,还叫小边就好。”

    这是在淮北村时,孟妈妈对他的称呼。那时候,边渡虽不与她说话,但事事都给回应。

    “诶行。”孟妈妈说,“我真没想到,这么些年还能再遇见你。那会儿我们走得急,也没来得及和你告别,小汀小时候皮,也多亏了你。”

    照顾孟汀的事上,孟妈妈并没有亏待。她带走孟汀前,偷偷往奶奶枕头下塞了一万块。如果没有这笔买药钱,奶奶最后的日子,不会太舒坦。

    “阿姨别客气,如果有需要,您尽管提。”

    “还真有个事想麻烦你。”

    “您说。”

    “这不是快暑假了嘛,小汀眼瞅着要二十了。”孟妈妈频频叹气,“就还是那事,我老是劝不动。这孩子从小听你的,我想着,你能不能帮阿姨劝劝他?”

    边渡皱眉:“他还没做?”

    “没。”孟妈妈发愁,“犟呢,死活不去。跟我墨迹这么些年了,这两年都不能提,一提就急,到外面跑一天,家都不回。”

    “嗯,交给我。”

    *

    冰镇冷饮熬过了考试周,暑假终于来临。

    第二场滑板资格赛安排在十月,时间充足但也紧迫。三伏天来临前,本该是训练的好时候,袁老鬼非要和家人旅游,孟汀只好独自刻苦。

    七月酷暑难耐,孟汀习惯上午练习,下午在空调房睡到边渡下班。

    当天睡得正香,电话打进来。

    孟汀有起床气,看了眼来电显示,火随即消了:“边大哥,怎么了?”

    “十分钟后下楼,我安排了车接你。”

    孟汀打哈欠:“去哪?”

    边渡:“医院。”

    电话挂断,孟汀晕晕乎乎坐起。

    医院?

    边大哥不会出事了吧?

    孟汀换上鞋就往外跑,提心吊胆。上车又下车,来到门诊大厅四楼,远远看到了西装革履的身影。

    边渡气色不错,与平时没两样,他松了口气,抬头看到了上方的科室名称。

    男.性.生.殖。

    孟汀:“…………”

    这种问题,外观还真不容易看出来。

    目光调回边渡,个头高、长得帅、事业有成就够了。都什么年代了,男人那点事,也不是非要有。再说了,边大哥不是不结婚嘛,那就更没用了。

    孟汀心软下去一块,边大哥是不婚主义,估计以后也没孩子,要再对他好点。

    对哑巴哥的保护欲又多一分。

    孟汀走过来,主动拉他的手,声音都软了半分:“边大哥,用我陪你进去吗?”

    这类毛病对男人来说,有点难以启齿,但边大哥主动叫我来,应该是想我陪的吧。我对边大哥来说,绝对是不一样的。

    对哑巴哥的保护欲再多两分。

    孟汀天花乱坠地“加分”,边渡面不改色地纠正:“不是你陪我进去,是我陪你。”

    “啊???”孟汀下身一紧,“我不用看,我很健康,我可以的,我那方面没问题!”

    边渡根本不理:“大夫还在等你。”

    “哎?不是,我!哎?啊啊啊啊!我不去——!”

    热火朝天的节气,缤纷多彩的暑期,这个时节,是处理“这件事”的热门时期。

    孟汀被送进去“诊断”,戴眼镜臭老头堆堆两绺白眉毛:“怎么才来看,早就该割!”

    臭老头医嘱下地快,缴费单“嗖嗖”弹出来。孟汀无助地转向边渡,坏律师跟臭老头一伙的,根本不理他的意见!

    阳光灿烂的美好午后,孟汀坐在排队“受割”的小豆丁中间,等着叫号。

    随后,眼睛一闭一睁,完成了人生中的一次重大改变。

    之后发生的事,孟汀不想回忆,他把自己藏屋里,抱着枕头,谁也不想理。

    早就该想到的,臭老头和坏律师是一路人,坏律师和他妈是也一路人!

    不对!坏律师是罪魁祸首,他才是最坏的那个人!当年就是坏律师告诉他妈的,还提醒他妈尽早割掉。

    口口声声说一大堆理由,又是不卫生,又是易生病,还什么对未来不好!

    导致每年暑假,妈妈都要怂恿他一回,没想到啊没想到,这一次,竟然正中下怀,栽在了他头上。

    什么善良美好哑巴哥,

    他是心狠恶毒坏律师!

    孟汀穿宽松短裤,下身隐隐作痛,窝床上继续谴责。

    不久,有敲门声:“孟汀,涂药了没有?”

    孟汀火还没消,翻了个身,背对着门口:“涂了。”

    “晚上想吃什么?”

    “随便。”

    刀都动了,现在的他无敌强大,吃刀片都不怕。

    边渡:“有没有不舒服?”

    皮都割了,能舒服到哪去。

    哪哪都不舒服!

    门口持续传敲门声:“还生我气呢?”

    你知道还问!

    恢复真男人威力前,别想我原谅你!

    边渡的声音仍在门口:“我可以进来吗?”

    “不可以!”

    “给你买了礼物,不看看吗?”

    孟汀:“不看!”

    当我是三岁小孩吗?

    送个礼物就想收买。

    我现在失去的,可是男人的尊严!

    “黏黏,我想看看你。”

    被叫了小名,孟汀心里软趴趴的,脑袋缩进被子里:“有什么好看的。”

    此时此刻,我是暂时丢失了第三条腿的废人!等我重振威猛,才能出关。

    “两个小时没见了,很想你。”

    就两个小时而已,搞对象也没你这么黏糊。孟汀嘴上气呼呼,行动上还是软了。

    他爬起来,打开反锁的门。

    随后,孟汀眼睛直了。

    边渡拿着的,是他赔礼道歉的礼物,一块崭新的滑板。

    只用只一眼,孟汀就能看清构造及细节。

    板面是碳纤维与硬枫木混合层压,比纯枫木板轻30%。支架是Theeve纯钛双空高桥,能扛住反复的撞击与碾磨。

    轮子是Powell龙配方高弹轮,104A硬度搭配磨砂表面,抓地力扎实不打滑。轴承是BONES氮化硅陶瓷,加速冲顶时,转速稳得像装了微型马达。

    还是他喜欢的紫色!

    这哪里是滑板,这是顶配王者!

    坏律师好歹毒,竟然用这个收买我!

    啊啊啊啊啊啊啊!忍住!我不能一下子就原谅!我是个男人!我刚刚丢失了尊严!

    没事没事,这种制定滑板退不了,边大哥肯定不会送别人。

    他要是敢送,我就真生气了!

    孟汀压制激动的心,又偷瞄了一眼,装模作样躺回床上,抱着被子,后背对人,继续“生气”。

    “黏黏。”

    孟汀跟鼹鼠似的,使劲往“被窝洞”里钻。派人割了我“兄弟”的皮,还好意思叫我黏黏?

    叫到天黑,也不理你!

    “不看看新滑板?”边渡放下板子,坐床边,“喜不喜欢?”

    孟汀继续往里钻,喜欢也不告诉你。

    “我早就制定好了,都是按你喜好来的,本想等生日再拿给你。”边渡笑着说,“但今天不拿出来,怕你真不理我了。”

    孟汀翻了个身,从“被窝洞”里钻出来:“没不理。”

    实在装不下去了,孟汀下床看滑板,刚摸上去,眼珠像点亮灯泡。

    拇指顺板头滑下,枫木特有的纹路,纤维的自然起伏,冷压工艺才有的细腻。

    孟汀扣住桥钉,咬合紧实,桥轴没半分松动的旷量。掌心贴着板面底部,能隐约感受到木材的韧性,不是硬邦邦的死沉,是带着点回弹的厚重。

    “喜欢吗?”边渡笑着,欣赏他的眼睛。

    “喜欢。”孟汀骗不了自己,蹭蹭砂纸边缘,“想上脚试试。”

    “等两天。”边渡划向他小腹下侧,“等伤口愈合。”

    孟汀看了眼肿肿胀胀,并不上的.双.腿:“真碍事。”

    “已经是你的了。”边渡揉揉他脑袋,“不差这两天。”

    “那也急。”孟汀紧紧抱住,恨不得今晚跟滑板睡,“谢谢边大哥。”

    “跟我说什么谢谢,你喜欢的,都给你买。”边渡挂着忽深忽浅的微笑,目光落到床头柜。

    他走过去,打开塑料袋,医生开的药膏,没有一盒是打开的。

    微笑的嘴唇落下来,边渡说:“这就是你的涂过了?”

    孟汀抱着滑板,美滋滋欣赏,敷衍了句:“等会儿就涂。”

    边渡握着药膏:“孟黏黏。”

    “嗯?”孟汀还沉浸在滑板的快乐中。

    边渡:“脱裤子。”

    孟汀抬头:“干嘛?”

    “你自己不弄,我只能帮你弄。”

    “不用,我等会儿就弄。”

    边渡夺走滑板,压下来:“晚了。”

    作者有话说:明天,你将收获一只脸红心跳,吱哇乱叫,拼命求饶,又逃脱不掉,[害羞]只好……(此处省略几千字)的孟黏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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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4章 帮忙

    “不用不用。”孟汀慌得蹬脚,死死按住裤腰,“真不用,真的!”

    “害什么羞?”边渡俯身,双手撑他腰两侧,“你哪我没看过?”

    孟汀压紧小腹:“谁害羞了,根本没有!”

    “那这是什么?”边渡推推它下巴,指尖沿赤红的脖颈往上,一路滑到耳根。

    灼热温度,烫得咕嘟咕嘟冒泡。

    孟汀翻身往被窝里爬,死不承认:“我就是有点热。”

    “小时候澡都是我给你洗,现在脱个裤子还要躲?”

    “是你非要给我洗!”孟汀脸埋进枕头里,小声嘟囔,“又不是我让你洗的。”

    孟汀小时候贪玩,早上干干净净出去,回来就脏成了泥娃娃。

    那会儿村子里还不时兴淋浴,家家户户都用大桶洗。

    盛夏时节,晒一天的水,热腾腾的温度。小泥人脏衣服脱一路,光着屁股,抱着奥特曼和小汽车,一股脑跳进水桶。

    边渡默默捡起满地狼藉,先洗好衣服,再坐回桶边,把孟汀洗干净。

    “以前非要给你洗澡可以。”边渡的手轻搭他腰上,没用力,却也没法再后缩,“现在非要给你涂药,就不行了?”

    这么问的话,也没什么不行。涂药是细致活,自己毛手毛脚,肯定没边大哥弄得好。

    成功自我劝服,孟汀松开手,当着边渡的面,褪下了裤子。

    为防止摩擦伤口,孟汀下.面只穿了一层。白T遮到小腹,两条腿白得晃眼。

    孟汀很嫌弃自己的皮肤,嫩巴巴的颜色,显得很弱。就算暴晒,也只是泛起一层粉红,三五天就能恢复,跟本晒不成“黑大哥”的颜色。

    这会儿,大腿上晒出条红白分界线,再配上裹着纱布的伤处。

    靠!更弱了。

    孟汀下意识往里并。

    “别动。”边渡右手压他膝盖,“分开。”

    应激性反应,孟汀推他手,往后退:“你手凉,冷死了!”

    边渡搓搓双手,再轻轻握住他脚腕:“还凉不凉?”

    孟汀曲腿平躺,耳尖热着:“还行。

    边渡打开膝盖,手掌顺他的小腿缓慢往上,直至按在大腿:“这样呢?”

    “也、也行。”

    边渡又往上挪了挪:“现在呢?”

    “好多了。”

    边渡持续用腿给手掌升温,办法是好的,效果也不错,但这来来回回的动作,搞得孟汀毛毛躁躁的。

    又摸了几下后,彻底把孟汀搞急了,抓住边渡的手,使劲往自己大腿内侧蹭:“要热就得这么搞!”

    “摩擦生热也得讲究技术。”孟汀边说边加速,“你那慢慢悠悠、轻轻柔柔、又痒又酸的,闹着玩呢!”

    折腾了半分钟,成功搞冒汗,孟汀松了手:“热了吗?”

    “热了。”边渡攥攥手心,转向他大腿,“但你红了。”

    “等会儿就好了。”孟汀扫了眼,烦得浑身不自在,“你还弄不弄?不弄我睡了。”

    “弄。”边渡起身,“去洗个手。”

    孟汀翻身钻被窝,嘀咕着:“刚搓热的,洗个手不又凉了。”

    算了,爷们儿还怕这点凉?

    听到边渡回来的脚步声,孟汀脑袋蒙被子里,干脆装睡。

    膝盖被轻轻掰开,左脚撑着床板,右腿放平。边渡的手居然不凉,似乎用热水洗过。

    那刚才费什么劲生热!

    边渡胳膊肘压他膝盖,随即,有纱布被拆开的感觉。

    孟汀下意识收缩,细微胀痛。

    “疼?”边渡的声音隔着被子。

    “就一点。”

    下一秒,温热气息,“嗖”地擦过伤处。

    孟汀吓得一激灵,猛地掀开被子:“靠!你干嘛呢!”

    边渡按住腿:“别动。”

    孟汀像只炸毛鹦鹉,又捂进被子里:“那你快点!别磨磨蹭蹭的!”

    外面传来药盒打开的声音,边渡动作极轻,丝毫没有痛感,轻柔的感觉,还有点舒服。

    孟汀放松下来,偷偷享受。

    “陈主任技术不错,它很漂亮。”

    孟汀:“…………”

    这有什么漂不漂亮的。

    孟汀无法理解,但就要犟嘴:“以前也漂亮。”

    “现在更漂亮。”

    话刚落,孟汀一阵哆嗦,脚趾都绷直了。这感觉太奇怪了,却不想躲,又忍不住恼火:“你、你别碰那!”

    “那儿是创面边缘,得涂到。”

    “那你轻点!”

    孟汀嘴上这么说,但他很清楚,根本不是那个问题。边渡的手并不重,是那种异样的痒感,顺皮肤往身体里钻。

    刚适应点,触感再次传来,喉咙不受控,闷哼了一声。

    膝盖被压死,边渡掐他腿根:“你喘什么?”

    “你才喘…嗯唔!”

    边渡又碰了一次:“那这是什么?”

    孟汀急了,坐起来推开人:“不用你了,我自己会涂!”

    “涂完了。”边渡起身,“晾会儿再穿裤子。”

    “哦。”孟汀又躺回去,继续蒙头装死,涂完了你还碰它。

    他能听到抽纸擦手、整理药盒的声音。紧接着,床沿下沉,边渡坐过来,轻掀被边。

    孟汀往里缩,被子攥得更紧:“别弄,我睡觉呢!”

    “黏黏。”

    “干嘛?”

    “我没想到……”边渡顿了半秒,带着点笑音,“你这么敏感。”

    “…………!!!”

    卧室门轻轻带上,孟汀埋被子里,急得打滚:“谁敏感了!明明是你技术差,老碰到不该碰的地方!”

    被子闷得喘不上气,孟汀撩开条缝,瞥见床头柜上的药膏袋。

    孟汀坐起来翻袋子,技术不咋地,还是得靠自己。翻着翻着,突然意识到不对劲。

    医用棉棒根本没拆封。

    那他用什么抹的药?

    他用哪碰的我兄弟?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洗干净手,边渡回卧室接电话。

    “边律,梁女士主动联系了。”电话那头是助理的声音,“想约周日下午三点见面。”

    边渡站窗边,看着左手,摩擦指尖:“可以。”

    周日当天,边渡故意晚到半小时。

    前台迎上来:“边律,梁女士已经到了,在二号会客室等您。”

    房间内,女人目测不到三十岁,穿松垮连衣裙,头发乱糟糟的,像昨晚熬过夜。

    “抱歉,久等了。”边渡礼貌伸出手,“梁女士您好,我是边渡。”

    梁菁直奔主题:“边律师,我听说您能免费接案子,是吗?”

    “我只针对弱势群体,提供免费法律援助,比如妇女儿童伤害案、家暴维权案等。”边渡坐她对面,“您的情况属于哪类?

    “离婚家暴案,算吗?”

    边渡说:“家暴的具体程度?是否有伤情照片、医疗记录等证据?

    “就喝酒打我,也没太严重,我们有时候也对打。”梁菁回忆一番,“都半年多前的事了,我也没拍照片。”

    边渡翻出资料,推到她面前:“我查过,一年前您也起诉过离婚,当时主张三百万赔偿。”

    “但根据您丈夫的职业,再结合本地薪资,你诉求的金额,与他的收入严重不符。”

    “他有钱!我确定他有钱!”梁菁站起来,拔高音调,“他成天出去找女人,还去夜总会!他长得那么丑,还是个瘸子,要不是有钱,那些女人能看上他?”

    “您的意思是,他有副业?”

    “肯定有啊,他卖东西的!”

    边渡:“卖什么?”

    “我也说不清,他从来不提工作上的事。”梁菁掏出手机,“但我在我家书房发现过这个,一袋袋装的,跟中药似的。”

    梁菁递来照片:“您瞅瞅这是什么?

    边渡瞳孔收缩,变了神色。

    梁菁眨眨眼:“怎么了,很值钱吗?”

    边渡恢复平静,推眼镜:“别的呢,你还拍到过什么?”

    “照片没了,但还有这个。”梁菁从包里掏出个麻将牌,“那天他请朋友来家玩,这个落沙发底下了,他回来找时跟疯了似的,我留了个心眼,没给他。”

    乳白色,光滑细腻,质地温润,区别于市面上的普通麻将牌。

    边渡攥紧牌身,抬眼:“梁菁女士,我需要和您确认,陈智先生,是您的合法丈夫,对吗?”

    “对!我们相亲认识的,我那会儿看他老实,也没嫌他个矮还瘸。”说到激动,梁菁啜泣起来,“谁想到,他一有钱就变坏,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案子我接了,会尽力帮您争取合法权益。”边渡把麻将收进文件袋,“这个,我暂时替您保管。”

    送走梁菁,边渡按掉录音笔,马不停蹄去了下一个目的地。

    古玩店老板远远看到他,捋了捋胡子:“哟,稀客!今天怎么有空来我这小破店?”

    “陈老,有个物件想请您鉴别。”

    陈老注意边渡的眼神,将人领到了内间:“怎么啦,遇上麻烦东西了?”

    边渡将裹着手帕麻将递过来:“您看看这个。”

    陈老掂了掂,又用放大镜照了半天,脸色渐渐变了:“这东西……从哪来的?”

    “证物。”

    陈老有种兴奋且复杂的神色:“还有吗?”

    边渡找出梁菁发的照片,划给他看。

    只需一眼,陈老倒抽一口凉气:“他这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干啊!抓住了,就别想出来了。”

    离开古董店已过七点,边渡提着食材回家,孟汀瘫沙发上等他回来。

    “饿了吗?”边渡放下袋子,“今天有点忙,回来晚了。”

    “饿死了。”孟汀过来帮忙,扒着袋子看了眼,脸瞬间变了天,“怎么又是青菜、豆腐,胡萝卜?我都快成兔子了!”

    “伤口愈合前,忌辛辣油腻。”

    孟汀捏捏自己瘦巴巴的胳膊:“再这么吃下去,我肌肉都要掉光了。”

    不仅“兄弟”挨刀,还不能训练,连嘴都满足不了。这鬼日子,真一天都坚持不下去了!

    “再忍两天。”边渡揉揉他脑袋,“下周我朋友新餐厅开业,带你去吃。”

    “吃什么的?”

    “海鲜。”

    “我想吃辣炒花蛤!”

    “给你辣炒帝王蟹。”

    孟汀舔舔嘴唇:“花蛤也放进去,一起炒!”

    边渡笑了:“好。”

    抱着新滑板,又当了近一周兔子,孟汀满血复活,坐上去新餐厅的车。

    车开到一半,孟汀才想起来:“边大哥,我过去合适吗?”

    “没关系,都是你认识的人。”

    “小默哥吗?”孟汀猜,“还有餐厅是闻大哥开的吗?”

    边渡握着方向盘:“嗯,他们都去。”

    “闫医生也在?”

    “在。”

    孟汀思索半秒:“那个特严肃高冷的前学生会主席也在?”

    边渡:“你指近洲?”

    孟汀点头:“嗯。”

    “在。”

    “哦。”

    边渡注意他的反应:“介意?”

    “没有,我就是觉得他有点可怕。”孟汀如实说,“边大哥你懂吧?我们学渣看到领导主席之类的,天生犯怵。”

    边渡的四位朋友里,孟汀跟方远默最亲近。小默哥很随和,彼此年龄差最小,私下里偶尔聊天,朋友圈互相点赞。

    闫医生次之,虽然工作时严肃,但他是治好大壮耳朵的“神医”,孟汀自带滤镜。

    还有闻大哥,虽然嘴欠欠的,但人是真酷,孟汀有幸看到过他穿赛车服,帅惨了。

    唯一无法接近的,就是陈近洲,听说他开科技公司,看着好严肃。上次和小默哥聊得开心时,他眼神好凶,能刀人。

    “你觉得我可怕吗?”边渡问他。

    “最早的时候,是有点怕的。但知道你是哑巴哥以后,就不怕了。”

    包括姜澈之前的怀疑,也都迎刃而解。因为是哑巴哥,所以无条件对他好,给他做饭、洗衣服、送最新款手机、对他格外关心,甚至寸步不离的照顾。这些好,早在儿时就刻进了骨头里。

    “也许,那位学生主席,面对特定的人,也不可怕。”

    孟汀好奇:“谁呀?”

    边渡没答:“到了。”

    抬头一看,餐厅的门脸气派得吓人,孟汀心里只剩一个念头:嚯,来对了!

    随服务员进入二楼雅间,其他人都已到齐,简单打招呼落座。

    孟汀左边坐边渡,右边是方远默。

    “大人们”谈他们的话题,孟汀偶尔听两句,全程不参与,他今天的任务就一个。

    吃!

    边渡聊着天,也不耽误给孟汀掰虾、剥蟹,中途还拒绝了服务员的帮助邀请。

    帝王蟹连吃三只,澳龙又来两条,孟汀再看看手边盘子里,特意给他做的辣炒花蛤。

    孟汀:“…………”

    这小不拉几的。

    怎么越看越不顺眼了呢。

    中途,陈近洲去洗手间,没多久,方远默也被一通电话叫走。

    六人聚餐,变成四人,却没安静多少,因为最能说的人还在。

    闻萧眠瞥了眼边渡手里的蟹壳,酸溜溜的:“差不多得了啊,一晚上,光给你家小情……小孩剥了,比起来,显得我多没用似的。”

    说着,闻萧眠把烂巴巴的蟹腿放闫芮醒碟子里,随即又拿起递他嘴边:“喏,吃吧。

    闫芮醒眼皮都没抬:“把你的狗爪子,还有丑的要死的鬼东西从我眼前拿开。”

    “给个面子嘛。”闻萧眠举着不放,“少爷活了二十七年,第一次剥蟹腿,废了半天劲呢!”

    闫芮醒撇嘴,嫌弃都写脸上,却还是夹过蟹腿,挑掉碎壳放嘴里。

    见他吃了,闻萧眠美滋滋的,拿起蟹腿继续剥,还问边渡:“你说,我再剥多少个腿,才能追上他?”

    “…………?!”

    孟汀耳朵竖起,插了根天线似的,四处寻找信号。他左瞧瞧闻萧眠,右看看闫芮醒,回忆刚才的话。

    恰逢边渡接电话,闻萧眠转去问他:“小孩,我要是像你边大哥学习,连着剥一晚上蟹腿,你说,美人医生今晚,是不是绝对会让我上床?还能给我个晚安吻?”

    “嘭”的一声,孟汀脸炸红了。

    闫芮醒啪地放下筷子:“闻萧眠,再废话一句,把你嘴缝上!”

    “行行行。”闻萧眠双手投降,还不忘贱呼呼补刀,“未来男朋友脸皮薄,害羞了。”

    “闭嘴!”闫芮醒的筷子要折断,“谁是你男朋友,要不要脸!”

    孟汀好像知道了什么,大脑嗖嗖转,擦擦嘴:“我、我上厕所!”

    人起身,猛地蹿出去。

    他们不对劲,快走,不当电灯泡!

    怪不得闻大哥跟牛皮糖似的,成天缠着闫医生。原来,他没按好心!

    一切殷勤和关心都有迹可循!但他剥的蟹腿丑死了,闫医生肯吃,绝对是给他面子了,上面还有好多没弄掉的蟹壳。

    孟汀揉揉肚子,还是边大哥剥得好,也不知道他回去没有,还想再吃一个。

    去完洗手间出来,孟汀在包房区绕了三圈,意识到了严重问题。

    唉,他迷路了。

    包房外观一模一样,大多关着门。孟汀既不记得房号,又没带手机,只能硬着头皮,挨间透过门缝看。

    看了七八间,终于发现了陈大哥。还没等他推门,就意识到了问题。房间没开灯,餐桌干干净净,而且,陈大哥和另一人黏在一起。

    他们似乎是……

    手腕被握住,是边渡:“怎么在这儿?”

    孟汀惊魂未定,满脑子门缝里的画面。他不知如何形容,也不知该不该形容。

    这时,门内传来动静,边渡拉着他,躲进隔壁空包房。

    没灯的房间,门外明亮清晰。

    门闭合的瞬间,陈近洲恰好路过,他蹭了嘴角,衬衫领被揉皱。

    紧接着,隔壁传来打电话的动静。

    是方远默。

    等脚步声和电话声都消失了,边渡才开口:“你看到了什么?

    孟汀张了张嘴,却说不出来。

    边渡换了问法:“你看到了?”

    “我、我不是故意的。”孟汀很慌,越慌就越想解释,“我找不到咱们的包房,又没带手机,只能挨个看。”

    “我真不知道他们在那,如果知道,我肯定不看的。”

    边渡握住他的手腕:“让你恶心了?”

    “啊?”孟汀还懵着。

    “他们这样,让你恶心了吗?”

    孟汀:“没,不恶心。”

    边渡:“你能接受吗?”

    昏暗空间,孟汀脑海闪过画面,他们是边大哥的朋友。小默哥人很好,也是他朋友。何况,姜澈也喜欢男人。

    孟汀抬头,望进边渡的眼:“我能接受。”

    “嗯。”边渡握紧他的手腕,透过门缝,观察外面:“走吧,回去。”

    孟汀一路被牵着,好奇问:“小默哥和陈大哥,是情侣吗?”

    “暂时不是。”

    “那他们怎么还亲……”孟汀忙捂嘴。

    呸!话真多!

    “也许,曾经是过。”

    孟汀:“那是分开了吗?”

    边渡:“大概。”

    感觉他们还挺喜欢彼此的,孟汀转头,笑着说:“祝小默哥和陈大哥早日和好。”

    边渡揉揉他的脑袋:“替他们谢谢你。”

    孟汀又八卦上了另外:“那闻大哥说追闫医生,也是真的吗?”

    边渡:“真。”

    “哦。”孟汀抓抓头发,“但我感觉,闻大哥有点困难呀。”

    闫医生虽工作严肃,但私下挺好相处的,唯独闻大哥在时,无时无刻不表现出对他的厌烦。

    孟汀总有种感觉,闫医生要不是有素质,闻大哥五分钟能被揍六次。

    边渡:“萧眠向来知难而进。”

    “万一闫医生不喜欢男的怎么办?”

    “不试试,怎么知道行不行。”

    边渡转头,握紧他的手,十指相扣:“黏黏,你说是吗?”

    作者有话说:是是是,你说什么都对!

    本章都发红包呀,感谢大家的支持。

    明天还是晚上十二点更,宝贝们晚安啦!

    第25章 是吻

    孟汀愣了下,随即笑开嘴角:“也对!那也祝闻大哥成功!”

    “祝我成功吗?”边渡说。

    孟汀没反应过来,眨眨眼:“祝什么?”

    “你只要说,祝,还是不祝?”

    “祝!”管他祝什么呢,孟汀攥紧了拳头,干脆利落喊,“祝边大哥梦想成真,万事都能成!”

    *

    次日中午,边渡来到修车厂休息室,这个时段没什么生意,两台吊扇慢悠悠转着,空气中混杂泡面与机油味。

    男人叼着烟,一瘸一拐晃进来:“梁菁那个死女人又作妖了?”

    “我不认识你说的梁菁。”边渡面色平静,“陈智,我找的是你。”

    陈智坐他对面,把烟屁股按进烟灰缸:“找我干什么?”

    边渡透过镜片,目光冰冷尖锐:“陈智,你不认识我了吗?”

    陈智抬眉,对方穿高档西装,戴欧米伽手表,从头到脚一丝不苟,同事说找他的人是律师,他才以为是他老婆梁菁作妖。

    但这类高知人群,跟他不是一个圈子,也不可能认识。

    “有屁快放,少在这儿装神弄鬼。”

    边渡拿出份卷宗,推到他面前:“十一年前,淮北村的私闯民宅和故意杀人案,你还有印象吗?”

    陈智僵住,手指绞着裤缝:“你、你什么意思?

    边渡不疾不徐,却字字砸得狠:“凶手边志良用一把水果刀,杀了你的朋友,丰华伟和康凯。”

    “都多少年的破事了!提它干嘛?”陈智捏捏喉咙,数次躲避目光。

    边渡再次追上他的瞳孔,用视线刺进去:“陈智,你再好好想想,真不认识我?”

    似曾相识的轮廓,却透着无数陌生与不可能。

    陈智恼火:“有事说事,别踏马卖关子!”

    “我姓边。”边渡说。

    短短三个字,像重锤砸下来,零碎记忆自行串起,怀疑在这一刻汇聚成肯定。

    当年在淮北村,杀人犯边志良的儿子,是个胆小、懦弱的哑巴,是众人随便发泄的对象,狗路过都能对他撒泡尿。

    突然有一天,那哑巴身边多了个小屁孩,像条疯狗,到处乱咬,谁欺负那哑巴,他就跟谁拼命。

    谁也不想惹疯狗似的小孩,继而对哑巴避而远之。可一个高中生,被个毛都没长全的小孩保护,也够他们嘲笑一番了。

    时间竟能把人改得如此彻底,连话都不敢说的哑巴,如今成了律师,正用一种俯视蝼蚁的目光看他。

    陈智双腿发颤,却还想撑场面:“你找错了人了,当年的事跟我没关系!”

    边渡没理会他的辩解,掏出张照片,推他面前:“眼熟吗?”

    是他藏在家里的“货”。

    陈智大脑眩晕,脸色刷白:“你、你从哪拿来的?”

    “与其说废话,不如问问我想要什么。”

    对方说得没错。如果想报复,根本没必要亲自找他,把证据交给警方,足矣让他牢底坐穿。

    陈智急得声音都变了:“你妈的事真是意外!是她自己不小心被剪刀刺中的!”

    “这么清楚?”边渡抬眉,带尖的目光,恨不能戳破他的眼,“你看到了?”

    “没有!是警察说的!”陈智几乎吼出来,“那晚我根本没在,我什么都不知道!”

    “是吗。”边渡又拿来张视频截图,“那这又是什么?”

    陈智看着模糊的黑影:“那条路又不是只通你家,我就是路过!”

    “可你当年跟警方说,你那晚在家睡觉。”边渡步步紧逼,不给喘息机会,“怎么又成路过了?”

    “我那天喝醉了,记错了!”

    边渡:“我没什么耐心,如果想和你的‘货’一起进去,大可以继续编瞎话。”

    “我没骗你!”陈智急出一头汗,双手撑桌边,“我真的和这事无关,你妈真不是我害的!”

    “我很忙,没功夫陪你耗。”边渡敲敲照片,“最多一周,你想清楚,是把该说的都说了,换个宽大处理的机会,还是抱着秘密,坐穿牢底。”

    边渡的威胁显然起了效果,第三天傍晚,他就接到了电话。

    城郊的咖啡厅包间。

    陈智早到了,没了上次的狂妄,像只丧家犬:“我全都说,但你得保我不进去。”

    “你没有谈判的筹码。”边渡双手交叠放桌上,语气客观冷酷,“我手握能让你进去的证据,也能帮你争取从轻处理。要不要这个机会,选择权在你。”

    “我儿子才两岁!我得养家,我要是进去了,他们娘俩可怎么办……”陈智带着哭腔,博同情的模样,像腐烂的呕吐物。

    “有时间卖惨,不如说点我想听的。”边渡声音平稳,却有压迫感,“比如,十一年前那晚,周明峰去没去边家?”

    陈智攥紧手机,往事翻涌而来。

    当年在淮北村,有个横行霸道的组织,叫无敌帮。老大是周明峰,他、丰华伟、康凯,表面是周明峰的前、左、右护法,实际都是他的狗。

    案发一周前,四人鬼混到半夜,周明峰刚看过片,想找个女人玩玩。听说村西头刚搬来一户人家,只有女人和小孩。

    有酒壮胆,四人大摇大摆去了。结果院门口有机关,吓得屁滚尿流,撒丫子跑了。

    事后,他们仨吓破胆,还被周明峰一人扇了一巴掌,骂他们胆小如鼠,蠢得像畜生。

    本以为事就这么过了,可一周后,周明峰又想故技重施,这次盯上了东头的边家。

    上次的事,陈智心有余悸,便找了个借口说闹肚子。可回到家,他更怕了。

    最初和周明峰玩,一来,不想被他欺负,二来,还想讨点钱花。

    他现在回家,搞不好以后都拿不到钱,还会被踢出帮派。思来想去,陈智又跑了回去。

    人赶到时,边家大门敞开,屋里没灯,静得吓人。陈智不敢进去,站在门口听了会儿,没声音,吓得又跑回了家。

    “按你说的,那晚去的是周明峰、丰华伟、康凯三人。”边渡立刻抓住关键,“可警方记录里,只有丰华伟和康凯。”

    “我不知道,我当晚真的回家了,再去的时候,没有看到任何人。”

    “你拿这样的证词,换不到有力条件。”边渡没有犹豫,起身离开。

    “是周明峰让我闭嘴的!”陈智求饶似的,眼里满是恐惧,“他事后给我打电话,让我跟警察说只有丰华伟和康凯,还答应给我两万块。我怕他报复,又想要钱,就照做了。”

    边渡背对他,脚步停住。

    等了半分钟,对方仍然没有行动。

    边渡看表:“我很忙,再见。”

    “有!我还有!”陈智颤颤巍巍掏出裤兜,“我还捡到了这个。”

    陈智手里的,是个巴掌大,裹了好几层塑料袋的物品。

    边渡接下,一层层打开。

    卡西欧运动手表,十几年前的老款。

    那个年代,在淮北村,能戴得起这块手表的,只有周明峰。

    陈智全盘托出:“在你家院子口捡到的,当时天很黑,我财迷就捡了回来。到家才发现,上面还沾着……”

    干燥的,棕褐色痕迹。

    是血。

    *

    等缝合伤完全长好,孟汀恢复了训练。当天练到傍晚,他才看到消息。

    边大哥:「有事,晚饭自行解决。」

    这是边渡第一次发这种消息,以前再忙,他也会提前做好饭,或为他订外卖。

    孟汀心里空落落的,约姜澈吃了饭,回家后在客厅坐到九点,终于听到了开门声。

    边渡先问他:“吃饭了吗?”

    “吃了。”孟汀迎上去,“边大哥你吃了没?

    边渡像没听见,机械性说了句“晚安”,径直往卧室走。孟汀还想问,门已经“咔嗒”关上了。

    看着紧闭的门,这是孟汀第一次被冷落。边大哥心情不好,一定也没吃饭。

    孟汀转去厨房,折腾得热火朝天,一碗挂面终于桌。

    他还特意切了水果,准备好饮料,才兴冲冲敲门:“边大哥,你睡了吗?我……”

    第二声还没敲,门先开了。

    卧室漆黑一片,客厅的光映着他的轮廓。边渡没戴眼镜,陌生的眼神,带着仇恨:“有事?”

    “我……”孟汀被吓退半步,“我给你煮了面。”

    “就来。”说完,边渡又关上了门。

    再出来时,边渡戴回眼镜,又恢复了温和,之前的陌生都像错觉。

    孟汀松了口气:“你吃吧,我先回……”

    “过来。”边渡打断他,拉开身边的椅子,“陪我一会儿。”

    孟汀坐是坐下了,但人还是局促的。有种小时候犯错误,被班主任抓包的感觉。

    但看边渡大口吃面的样子,又很欣慰,也就边大哥喜欢他的难吃饭。

    面碗见底,边渡才开口:“刚才吓到你了?”

    “还行。”孟汀挠挠头。

    “抱歉。”

    这话倒让孟汀不好意思了,他摆着手:“是我没分寸,不该这时候打扰你。我也有起床气,换我也不高兴。”

    “我没睡觉。”

    可没睡觉,怎么不开灯。

    孟汀没问,只是说:“那也不该随便敲你门打扰你。”

    “不打扰,我的门,你可以随时敲。”

    孟汀心里暖暖的,但又心疼他:“边大哥,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你看起来不太开心。”

    “见了个人,想起些往事。”

    孟汀顺着问:“什么往事?”

    “十一年前。”

    没有人比孟汀清楚,十一年前的边渡经历过什么。那些血肉模糊的过往,绝对不是几句安慰和劝说能缓解的。

    “边大哥,你等我一下!”孟汀说完,抓起钥匙往外跑。

    往返不过十分钟,孟汀提着一兜啤酒回来,还揣着包花生米。

    他掏出两听啤酒,摆自己和边渡面前:“法子虽治标不治本,但管用。我撑不下去那阵,都是靠这玩意儿过去的。”

    “喝醉了就睡,再难受的事都能忘,至于明天怎么样,管它呢!今天舒服了再说。”孟汀拿起酒瓶,“啪”地抠开拉环,“边大哥,我干了,你随意!”

    “对了,还有这个。”孟汀掏出包花生米,“楼下超市新来的老板人特好,不仅不缺斤少两,见我买这么多酒,还免费送。”

    “花生配酒,越喝越有!”

    边渡看他灌完一整瓶:“撑不下去那阵,是什么时候?”

    “全运会受伤那次啊。”孟汀按按膝盖,轻描淡写,“都过去了,我现在无敌好!能练滑板,能比赛,冠军我还能拿回来!”

    边渡端起酒,与他碰杯:“再有不快乐,告诉我。”

    “行嘞!边大哥也是,不开心了,我都陪你喝酒,随时随地。”孟汀嘿嘿笑,“赛前除外。”

    两人从餐厅喝到客厅,坐沙发上,一罐接一罐。

    几瓶下肚,孟汀头逐渐发晕,身子不自觉靠边渡,最后干脆瘫他腿上,仰头傻笑:“边大哥,能再遇见你,我特开心。”

    边渡放下自己的酒,取走孟汀那瓶,喝光才说:“我也是。”

    孟汀从沙发滑下去,抱住边渡大腿:“我找房子的时候,你就出现了,租金还那么便宜,太有缘了。”

    “其实我知道,孙叔叔因为我妹的事,对我有点隔阂。”孟汀下巴压他膝盖上,“但他真的很好,给我收拾烂摊子,我摔了膝盖,手术费那么大一笔钱,他也愿意出。原本那笔钱,是准备买房的。”

    “幸亏那个公益组织,赞助了手术费。要不,我家买不了新房,我得睡沙发。”孟汀打了个酒嗝,“我妹妹大了,她得有自己的屋,我不能抢她的房间。”

    孟汀又开了瓶酒:“可如果没有我,也不用买三室的房子,不买房子,就不用那么努力赚钱,孙叔叔也不必那么辛苦……”

    “说来说去,都是我的原因,我是该搬出去的。”孟汀转头,趴他腿上,懒洋洋看他,“等我想搬的时候,你出现了。”

    边渡目光落孟汀的嘴唇和眉眼,夺走他刚打开的酒瓶,仰头灌完。

    酒精模糊了视线,孟汀看他仰头的侧脸,手臂、喉结、身型,还有气味,朦胧间,竟和另一个人重合了。

    孟汀甩甩头,想把奇怪念头赶走,可再看时,还是舍不得移开眼。

    恋恋不舍,又十分想念。

    “边大哥,你真的不会结婚吗?”

    “不会。”

    “可我妈说,结婚是人生大事,三十岁之前要完成。”孟汀头晕目眩,又陷入了自己的思维怪圈,“等你三十岁的时候,我大学还没毕业,等你结了婚,我就要搬出去了。”

    “我没地方住了。”

    “没有家了。”

    “又没了。”

    越想胸口越酸,越酸就越想灌酒,喝得不够醉,还是好难受。酒罐被夺走,边渡把人抱起来,又压下去。

    西裤与运动裤交叠,边渡双手撑孟汀耳边:“再说一遍,我不会结婚。”

    “为什么啊?”

    “结婚证约束不了真心,也很难保障权利。”边渡目不转睛,望进他的眼,“在国内,我和他结不了婚。”

    “那也不生孩子吗?”

    “不生。”

    “哦。”孟汀视线垂下来,“不生也挺好,省得生出我这样的。”

    边渡抬起他的下巴:“你呢,要结婚吗?生孩子吗?”

    “要的吧。”

    “喜欢什么样的?漂亮的?可爱的?知性的?善解人意的?还是有共同语言的?”边渡掐着他下巴,“或者,有目标了吗?”

    连续好几问,孟汀脑袋更混乱了。从小到大,他的生活早被滑板和捣蛋填满。

    刚来东隅时,他是个土包子,没人再耐心给他洗澡,女孩都远离他。

    初中以后,个子长高了,也不再邋遢,偶有女生示好,但都被木讷的他回绝。

    孟汀从没认真想过,什么是“喜欢”,爱情对他来说又意味着什么。

    如果结婚,是该找个喜欢的才行。

    孟汀头晕,还要苦思冥想。

    漂亮?可爱?知性?善解人意?可怎么想,都得不出喜欢的模样。

    “我不知道,不知道我喜欢什么样的。”

    “这个婚,必须结吗?”边渡声音又近了些,呼吸都落在他额头上。

    “我不能一辈子赖孙叔叔家……”

    “来我这儿,我给你一个家。”

    孟汀透过镜片,看这张英俊又成熟的脸:“可是,等你结……”

    “孟汀,这是我最后一次说。”边渡按疼了他,“我永远不会结婚。”

    “哦,好吧。”

    “所以,你要和我过一辈子吗?”

    孟汀视线偏转,扫视这间不算宽敞,装修简单,却干净温馨的房间:“在这里过吗?”

    “你不喜欢,我们可以换。”边渡拇指轻蹭着他下巴,“全世界任何地方,任何房子,只要你喜欢,我都买给你。

    “不用,这儿就挺好的。”孟汀小声说。

    “你还没回答我。”边渡的声音压得更低,指尖从下巴移到额头,抚蹭着,“要跟我过一辈子吗?”

    孟汀与他目光相接,点了头。

    额头上的触感有点痒,孟汀拽下边渡的手,放怀里摸:“边大哥,你手好多剥茧,以前不这样的。”

    边渡反手,五指穿过孟汀掌心,再扣紧。他手劲儿很大,孟汀嫌疼挣脱,被扣得更紧。

    “疼。”

    混着酒精的声音,有撒娇似的尾音。

    边渡松了点力气,两人靠得极近,彼此的呼吸交织一起。

    孟汀没再躲,抬手摸摸额头:“你和他都喜欢碰我这里。”

    “谁?”

    “Yarran bank。”孟汀回忆着当时的触感,“但他用手套碰的,你是用手。他是左撇子,你是右手。”

    “更喜欢谁碰你?”

    “都喜欢。”

    边渡的目光从眼睛转到鼻尖、嘴唇,又返回去看鼻尖、眼睛。

    他的目光比正午的阳光还热烈,俯身靠近:“那这样呢,喜欢吗?”

    孟汀视线模糊,身前凑上来一片阴影,柔软的温柔,触上了额头。

    是吻。

    作者有话说:[狗头]今天又是温水煮青蛙,把孟黏黏一点点掰弯的一天。

    宝贝们,下次更新时间改在周日晚上11点呀,后续的时间会固定在早上九点。本文字数不太多,后面剧情应该会快快的,么么。

    本章都掉红包呀。[亲亲]

    [白眼]明知道你们喜欢看感情线,但我自己也没想明白,为什么会把边渡复仇线插在了入v前三章。[白眼]好的,其实差不多写90%了,后面这部分很少了,剩下的就是收尾报仇了。[可怜]

    这部分还是必要的,想写清楚边律为何这么“疯”,不想为了“疯”的人设,让他变成无缘无故“疯”的工具人。[可怜]总要经历些什么,才会有阴暗面。

    宝贝们晚安啦!咱们明天晚上见。[亲亲]

    感谢投雷和营养液的宝贝。[加油]

    第26章 亲近

    孟汀做了个梦。

    梦里,边渡说给他一个家,和他过一辈子,彼此十指相扣,最后,还还还……

    亲!

    亲了!

    亲了!!

    孟汀猛地坐起,手捂额头,热度顺指缝往外冒:“我可真不要脸,这种梦都敢做!”

    厨房飘来香气,孟汀顶着张大红脸出去,刚坐下,边渡就把剥得干净的水煮蛋递他嘴边。

    孟汀张口就咬,嚼到第三下才反应过来,慌忙伸手接:“谢、谢谢边大哥。”

    边渡把水煎包夹他碟子里:“怎么了,昨晚没睡好?”

    “昨晚喝大发了。”孟汀揉揉脑袋,含糊道,“喝醉了睡觉是爽,但瞎做梦太闹心了。”

    “梦到什么了?”边渡端起咖啡杯,目光落他透红的耳根。

    孟汀抬头,又飞快低下去咬包子:“说了你会揍我。”

    “说说看,不揍。”

    孟汀瞄他一眼,含着奶杯边,囫囵道:“我梦到,你亲了我一口。”

    “亲的哪儿?”

    孟汀搓搓耳根,要烧着:“额头。”

    “不是梦。我是亲你了。”

    “哦……”孟汀三秒后才反应,牛奶差点喷出来,“啊???”

    “怎么了,不能亲?”

    边渡平静的,让孟汀怀疑自己才是神经病,封建大爹类型。

    他脑子嗡嗡的,像装着个旋转陀螺:“能。”

    …………能吗?

    虽然他和边渡是很亲近,但是,这么近真得没问题吗?我怎么觉得很有问题!!!

    等边渡出门上班,孟汀苦思冥想,始终想不明白,决定寻求最简单的解决方法。

    采用“我有一个朋友”开头,把他和边渡从小到大发生过的事,经过微量模糊处理,最后定格在边渡亲他额头上,发网上问问底什么情况。

    上传完帖子,孟汀先去训练。中午点开手机一看,竟有几百条回复。网络上鱼目混杂,他没耐心看完,挑着想看的扫了几眼:

    「亲额头大多是尊重或疼人,尤其两人年龄差较大,更像长辈疼小孩。」

    「你“朋友”这样的,典型从小却父爱,大哥估计是把他当亲弟弟疼,想给安全感。」

    「只要不亲嘴就没事!长辈见着可爱的小孩还想亲脸呢,别想多了。」

    「你俩小时候经历过那么多,在他心里,你肯定是非常重要的亲人。你小时候那么可怜,如果是我他,我也想给你一个家!」

    「他大你快十岁,你又没爸,更像慈父的感觉吧。」

    「如果不是编的,那楼主朋友应该很缺爱吧,感觉你朋友的大哥挺好的。」

    「我就这么说吧,别说亲额头,就是亲脸,亲胳膊,亲手,只要不是亲嘴,那就没事。但如果他亲你嘴了,你可得考虑一下,他可能是真给子了。」

    孟汀亲爹是酒蒙子,活着的时候,除了喝酒打牌,基本不正眼看他。

    他第一任继父是赌徒,经常打他和妈妈;第二任也好不到哪去。至于孙叔叔,人不错,但性格内敛,又常年不在家,两个人相处时间不多,也很客气。

    孟汀虽没感受过父爱,但他见过孙叔叔对妹妹的爱。

    孙沐琬小时候,孙叔叔每次忙完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抱她,再亲亲她的小脸,小手,小脚,确实没亲过嘴。

    大壮小时候白白胖胖的,他也亲过妹妹的小手。别管是孙叔叔还是他,都很疼爱妹妹,所以才想亲她,是非常纯粹的亲情。

    想到这里,孟汀豁然开朗!

    没错,是亲情!

    只要不亲嘴,就没关系!

    心结解开,妈妈的电话就打过来:“小汀,下午能陪大壮去复查吗?妈单位通知临时加班。”

    孟汀:“行,我中午回去。”

    下午到医院,孙沐琬一见到闫医生,立即开启“话痨模式”。

    闫芮醒刚把检查仪凑近耳朵,孙沐琬就睁着圆眼睛感叹:“醒醒哥哥,你长得可真好看呀。”

    孟汀:“…………”

    醒、醒、哥、哥。

    闫芮醒工作时很严肃,只说了“谢谢”,继续检查。

    孙沐琬嘴不停:“醒醒哥哥,你长得真白呀,比我哥哥还白。”

    孟汀:“…………”

    “其实我哥哥本来也跟你一样白,但他总是练滑板,晒黑了一点点,但一个冬天就白回去了。”

    “对啦,醒醒哥哥,我上次和你说的滑板资格赛,你看了吗?”

    孟汀:“…………”

    来了,又来了。

    三句不离吹牛逼。

    “看了。”闫芮醒往孟汀那扫了眼,“你哥哥很厉害。”

    “是吧是吧,我也这么觉得!”

    忍三分钟,已是孟汀的极限:“孙沐琬,闭会儿嘴。”

    闭嘴是永远不可能闭嘴的,但勉强能转移话题,孙沐琬说:“醒醒哥哥,你长得这么好看,有女朋友了吗?”

    闫芮醒:“没有。”

    孙沐琬眨眨眼:“那有男朋友了吗?”

    孟汀:“…………”

    闫芮醒没听到似的,拆下一次性手套,和孟汀说:“穿孔的修复区域已完全上皮化,鼓膜活动度和光锥反射也恢复到正常范围。”

    稍作停顿,闫芮醒补充道:“仍注意避免耳道进水、不要用力擤鼻涕。无其他突发状况,不用再来复查了。”

    “谢谢闫医生。”

    孟汀接下检查单,拽着孙沐琬离开:“让你废话多,你看,把人家闫医生烦成什么样了,都不让你来了。”

    “是我恢复得好,才不是烦我。”

    “别管是什么,以后都管住你的嘴。别到处巴巴,人家谈不谈恋爱,跟你有什么关系。”

    “我就问问呗。”孙沐琬叉腰,“谁叫你没本事,快二十的人了,女朋友找不到,男朋友也没有。”

    “我是男的,上哪找男朋友去。”

    “男的不也能相爱嘛,跟性别有什么关系。”

    “你都听谁说的。”孟汀拍她后脑勺,“小小年纪,别乱学。”

    “哼!你比妈妈还烦!”

    等电梯时,西北拐角处,忽然出现个熟悉身影,孟汀脱口而出:“教练?”

    男人循声转头,显然比他还诧异。

    没等他开口,孟汀先说话了:“老鬼,你不是在三亚度假吗?”

    袁教练捏捏喉咙:“这不是嗓子不舒服,提前回来了。”

    “回来怎么不跟我说一声?”

    “我看病呢,跟你说什么?”袁教练咳嗽两声,“你这小鬼,训个练没日没夜,能把我累死。”

    孟汀瞥见他的报告单,伸手要拿:“检查得怎么样?”

    “没事,还是咽炎,医生让我静养几天。”袁教练收手,折折报告单往兜里揣,“下周正式开始训练,加难度了。”

    “知道了,就等你呢。”孟汀说,“还有要查的吗?我陪你。”

    “不用,我开点药也撤。”袁教练和孙沐琬打了个招呼,“你俩赶紧回去吧。”

    与袁教练告别,孟汀带着妹妹上电梯:“回家订餐,还是外面吃?”

    孙沐琬:“我要去你住的地方看看。”

    “那有什么好看的。”

    “你天天不回家,肯定藏了好东西!”

    “没藏,什么都没有。”

    “我不管,我就要去看!你不让我去,我就告诉警察叔叔,说你虐待儿童。”

    孟汀:“…………”

    都跟谁学的。

    拗不过小丫头折腾,趁边渡还没下班,孟汀把人领了回去。

    去的路上,孙沐琬路上兴奋得没边,等到了家,在客厅卧室转了一大圈,干巴巴眨眼:“这儿也没什么呀。”

    “我早跟你说了没有。”

    “那你还不愿意回家!”

    “我上学离这儿近,训练的地方也不远,让我每天回家,不累死我。”

    “肯定是边大哥对你好,你才不想回家的!”大壮噘着嘴,“哼!”

    “你这小丫头成天都想什么呢!”孟汀没工夫陪他墨迹,“走了,回家。”

    孙沐琬跳进沙发,挤靠枕中间:“我不,我要吃了饭再走。”

    “赶紧,没时间跟你折腾。”

    两人正拌嘴,王涛打来电话,让填个资料,辅导员急着要。

    孟汀把妹妹安排在客厅:“老实看会电视,填完表带你走。”

    “我不想看电视。”孙沐琬伸手,“我要玩蛋仔!”

    孟汀递来手机,自己回房间用电脑。

    十几分钟后,孟汀出来喊人:“赶紧,等会儿下班点人多了。”

    “走不了啦,边大哥说他马上到。”

    “什么?”

    孙沐琬晃晃手机:“边大哥呀,他刚才给我发消息啦。”

    孟汀:“……那是给我发消息。”

    孙沐琬:“我帮你回啦。”

    孟汀接走手机:“你回了什……”

    翻看聊天记录,孟汀头顶霹雷。

    边渡:「晚上想吃什么?」

    「榴莲披萨,薯条,板烧鸡腿堡,青椒肉丝炒面,还有珍珠奶茶。」

    边渡:「好的。」

    「你什么时候回来呀?」

    边渡:「刚出律所。」

    「我都等不及了。」

    边渡了:「怎么了?」

    「想你啦!」

    边渡:「等我,马上到。」

    孟汀气得脑袋冒烟:“你净瞎发些什么!”

    正想回消息解释,门先开了。

    边渡手里提一大兜,比萨包装,汉堡包装,奶茶,还有一些新鲜食材。

    “边大哥,你终于回来啦!”孙沐琬跳下来迎人,“我哥都想死你啦!”

    孟汀:“…………”

    边渡把薯条和小零食拿给他:“先垫一垫,我给你哥做了面,咱们一起吃。”

    孙沐琬眼睛亮嘭嘭:“好哒!”

    孟汀洗手帮忙:“边大哥,那个短信是我妹发的,你知道的吧?”

    边渡把洗好的青椒摆菜板:“我不知道。”

    “那口气,一看就不像我。”

    “哪里不像?”

    孟汀:“哪里都不像。”

    又幼稚,又肉麻。

    “你就不能想我了么?”

    孟汀愣住了。

    小时候,妈妈出去打工他会想,边渡暑假打工那会儿,他也想。后来他去外地集训,也会想妈妈、想妹妹。他膝盖出了事,教练不联系他那段时间,他也想教练。

    就算是现在的边大哥,又有什么分别。

    孟汀笑着说:“当然想。”

    晚饭吃得热热闹闹,孙沐琬的嘴全程没停过,一会儿说边大哥的面好吃,一会儿说下次还要来。

    吃好喝足,小丫头赖着不走,等孟汀下定决心赶人的时候,人已经爬他床上睡着了。

    孟汀帮妹妹脱掉袜子,盖好被子,从衣柜里翻毛毯准备去沙发上睡。

    毛毯还没翻出来,边渡出现在门口:“去我房间睡。”

    “不用,我睡沙发就行。”

    他梦游的事,还没跟边大哥提过。

    “我等会儿出差,这几天都不在,你睡主卧方便。”

    “那也行。”孟汀继续翻枕头和毛毯。

    “别找了。”边渡说,“用我的。”

    合租半年,孟汀第一次进边渡房间。干净整洁,书架上塞满法律用书,黑色行李箱摆床边。

    边渡拿起外套:“我走了,有事发消息。”

    “嗯。”孟汀顺便问,“边大哥,你去哪出差?”

    “洛杉矶。”

    “一路平安。”

    彼此告别,边渡关门离开。

    孟汀坐床边,摸了摸干燥床单,主卧的床比隔壁稍大些。

    从合租开始,边渡就只用他的浴液和洗发水了。枕头上是相同的气味,但仔细嗅嗅,还能闻到边渡的古龙水味,靠近他的时候,也能闻到。

    孟汀翻了个身,抓着被角,回忆昨晚。

    虽然醉了,但也没断片,他记得边渡炽热的眼睛,古龙水味缓慢靠近。

    随后,嘴唇触碰到了额头。

    柔软,很热。

    孟汀抵着枕头,全身缩进被窝里。

    靠,怎么这么紧张。

    开门和脚步制止了瞎想,门口站着个阴影,孟汀慌得坐起。

    “是我。”边渡的声音,“回来拿东西,吓到你了?”

    提起来的心又坠下去。

    “没有。”孟汀起身开灯。

    “不用,我拿了就走。”

    孟汀没强求,黑着挺好,省得被发现窘迫。他好热。

    边渡取走抽屉里的文件,转身看坐在阴影里的孟汀:“睡吧,我走了。”

    “什么时候回来?”孟汀问。

    “八到十天。”

    “那还挺久的。”

    边渡走近两步,目光落他脸上:“会想我吗?”

    “会啊。”孟汀脱口而出,说完又难为情,挠挠耳朵。

    边渡弯腰,左手撑床沿,右手将他裹进臂弯里。

    孟汀大脑空白,只有声音传进来。

    “想我的话,可以随时打电话,每天都发消息给我。我也会向你汇报行程,今天见了谁,去了哪,吃了什么。”

    边渡的鬓发擦他额角,鼻尖有柚叶的味道,还有……

    他能感受到自己的心跳。

    拥抱不超三秒,极度礼貌。

    孟汀再抬头,边渡离他更近了,目光像昨晚一样,热烈、明亮,在他五官周围游离。

    漆黑房间,能遮住部分感觉,也能放大某些。例如,白天说不出口的言语。

    孟汀心跳再次强烈:“边大哥,你、还想亲我吗?”

    边渡目光闪烁:“让吗?”

    “让。”

    作者有话说:[狗头]黏黏被煮得又黏又软,快能出锅了。

    和大家说声抱歉,上章作话说错了更新时间,把周日打成了周六,害部分宝贝等待了。本章也补偿大家,所有人都发红包,大家记得按爪么么。

    以后更新时间都固定在上午九点啦,夏夏有存稿,会日更,也不会断,大家可放心。

    宝贝晚安啦,明天早上九点见,么么。[亲亲]

    感谢投雷和营养液的宝贝,小冷文还能有这么多营养液,受宠若惊了。[红心]

    第27章 等待

    开往洛杉矶的航班即将起飞,边渡仍在拨电话:“怎么还没睡?”

    半分钟前,孟汀给他发了消息。距边渡离家,已过去近三个小时。

    闻萧眠坐隔壁舱位,他听不到电话里的声音,但边渡的反应一清二楚。

    他举着电话,声音极轻:“梦到我了?”

    “嗯,我很快回去。”边渡扬扬嘴角,“每天向你汇报行程。”

    “要的。”边渡语气温柔,“继续睡吧,我会想你的,晚安。”

    电话挂断,身边是闻萧眠五官扭曲的脸:“你不会已经把小孩给睡了吧?”

    “没有。”

    闻萧眠:“那是好上了?”

    边渡掀开笔记本电脑:“没。”

    “都没上桌呢,怎么就这么恶心?还汇报行程,真谈恋爱也不用这样吧。”闻萧眠有理由怀疑,“你不会给小孩洗脑了吧?”

    边渡像没听见,看着屏幕光标:“你们跟周氏的合作,停滞快一年了。”

    “周家老头突发脑淤血,他儿子周明峰接了盘。那笔新能源的烂账,他到现在都没理清楚。”闻萧眠嗤了一声,“再跟他合作,是给自己找绊子。”

    “只是因为项目吗?”

    闻萧眠转过身,正眼看他:“边律什么时候改行当私家侦探了?还是你收了他的钱,准备替他翻案呢?”

    “你有办法让他回国吗?”

    “怎么?”

    “想会会他。”

    “边渡。”闻萧眠沉下目光,“你想拉我进你的局,至少得让我知道,这盘棋里到底装了什么,我又能拿到什么。”

    *

    盛夏结束,每年入秋开学,东大最热闹的活动开启了。

    孟汀虽挂着篮球队成员的身份,无聊时也训练过几次,但下个月有滑板资格赛,校内的联赛与他无关。

    东大每年招收的体育生数量有限,学校并未开设独立学院。孟汀所在的系归属教育学院,女多男少,男篮也自然薄弱。

    但听说教育学院今年挺猛,小组赛连胜三场,有进复赛的势头。

    第四场小组赛前,姜澈主动找到他:“后天的比赛,你能不能上场?”

    孟汀:“干嘛,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队长找他就算了,姜澈这是干什么?除了练舞和赚钱,他还有感兴趣的事?再说了,他们跟信息学院比,关艺术学院啥事。

    姜澈:“我想你打败一个人。”

    “谁?”

    “沈则。”

    “…………”

    孟汀继续摆弄滑板:“洗洗睡吧,该干嘛干嘛去。”

    沈则是校篮球队队长,上学期还在全国大学生篮球联赛中斩获MVP。

    姜澈:“行,那算了。”

    孟汀:“…………”

    再劝两句会死?

    非要这么高冷?

    这是欲情故纵?

    “他怎么你了,非得打败他?”

    孟汀跟沈则打过两场球,吃过一次饭,技术是真牛逼,人也不赖。

    沈则挺传奇的,之前在外地大学读书,大一下去了瑞士,大二又回国,进入东大。

    但姜澈冷的一批,除了他,不跟任何人联系,这俩人不该有渊源。

    姜澈:“我们睡过。”

    “…………?”

    孟汀语文不好,怀疑自己理解偏差:“你们怎么睡的?”

    “上.床,做.爱。”姜澈就像冷冰冰的机器,“还需要再说清楚点吗?”

    “…………”

    孟汀脑袋生锈了,思维咔哒咔哒摩擦。他能轻易接受姜澈是同性恋,但突然搞这个,确实打了个措手不及。

    姜澈说虎狼之词像喝水一样简单,根本不在乎孟汀反应,换上衣服去舞室了。

    两天后,孟汀虽未参加比赛,但出于好奇,当天去了现场。

    他找了个前排视野好的位置,左右扫视一圈,果然发现了姜澈。

    孟汀:“…………”

    这算什么?念念不忘?

    因爱生恨?生死纠缠?

    比赛开始,信息学院是上届联赛冠军,队服上的金色标志晃得人眼晕。沈则粉丝不少,看台频繁传出他的名字。

    至于教育学院,去年复赛都没进,偶有稀稀拉拉的加油声。

    真等比赛开始,场面和预期完全不同。

    信息学院的实力不容小觑,但教育学院紧追不舍,并未给对方放松的机会。

    赛事比想象中精彩,看台人声鼎沸,孟汀热血沸腾。

    上半场结束,教育学院只落后三分。

    不少其他学院的学生,自发支持起教育学院,台下的呼喊声此起彼伏。

    下半场开始,不到两分钟便出现意外,教育学院的主力李鸣受伤,无法继续上场,但现有的替补球员,没人能接替他的位置。

    看台炸了锅。

    “完了,彻底没机会了!”

    “嗐,到最后还是输,白期待了。”

    “可以了,他们这种阴盛阳衰的学院,不被打成筛子不错了。”

    “也挺丢人的,虽说是教育学院,好歹有个体育系,一到比赛,人都凑不齐。”

    透过吵吵嚷嚷的声音,孟汀看向队长。他没放弃、也很镇定,确定李鸣的伤势,也在思考后续安排。

    队长大四了,本该实习的节骨眼,却在这里搞联赛,愚蠢至极。

    孟汀能理解,他没犹豫。

    各种声音中,孟汀起身,轻松跳进围栏,向教育学院走去。

    “那小子谁?”

    “有点眼熟!”

    “运动会玩滑板那个。”

    “我靠,孟汀!”

    “他要上场吗?”

    “我和那小子打过两场,技术不赖,也玩后卫!”

    “李鸣和孟汀我都打过,个人认为,孟汀更牛逼点!”

    “搞了半天,憋了个大的!”

    “有戏了!教育学院加油!”

    孟汀脱掉外套:“队长,需要我吗?”

    队长愣了半秒,随即笑起来:“热身换衣服,就等你了!”

    孟汀背对看台,穿上李鸣的队服。尖叫欢呼里,他在观众中寻到了姜澈,并给了个:交给我的眼神。

    竞技体育能延续千年,必然有它独特的魅力。孟汀热爱单人滑板的自由,喜欢双人格斗的对峙,更无法抗拒团队竞技里,个体汇聚成的热血共振。

    他厌弃毫无悬念的局势,喜欢势均力敌的比拼。棋逢对手,拼尽全力的过程,才是竞技体育的真谛。

    距比赛结束还有三十秒,全场比分87平。

    最后五秒,沈则控球突破,孟汀紧追不舍,球框前起跳,直接给沈则扣了个帽。

    哨声响起,比赛结束。

    87:87。

    最后,信息学院和教育学院,均以三胜一平的成绩,双双挺进复赛。

    信息学院或有遗憾,但对教育学院来说,是突破和惊喜。

    队员们一股脑扑过来,汗水混合着欢呼,涌向孟汀,他很久没体验这种快乐了。

    欢呼热潮还没退散,孟汀远远看到了熟悉身影。他从人群中离开,蹭了把汗走过来。

    姜澈递水给他:“帅死了!”

    孟汀拧开,灌了半瓶才说:“他们实力太强,没打过。”

    “这是他们第一次打平。”姜澈笑着说,“只要不赢,就是他输。”

    孟汀半开玩笑:“你想怎么感谢我?”

    “今晚我请,地方你定。”

    “我要吃烧烤,但你不能只吃西蓝花。”

    “行啊!”姜澈心情不错,“今晚就舍命陪君子了。”

    与此同时,队长走过来,拍拍他:“孟汀,走啦,去聚餐。”

    “下次吧,我和舍友约好了。”

    “叫你舍友一起啊!”

    孟汀拒绝了:“咱们改天再聚。”

    和队友告别,姜澈先陪孟汀回宿舍。

    离开体育馆,姜澈说:“你该先和队友吃的,咱们可以改天。”

    “那哪行,我先答应你的。再说了,跟他们吃饭八成得AA,跟你免费。”

    姜澈笑他:“这时候倒是机灵了。”

    两人说笑着往前走,从体育馆到宿舍,要经过一段时光长廊,穿出甬道,高个男人站了出来。

    是沈则。

    他还穿队服,黑发汗湿,对姜澈说:“我们谈谈。”

    “没什么好谈的。”

    说罢,姜澈拽着孟汀就要走。

    又被沈则拦住:“就两句话。”

    孟汀挡姜澈面前:“这位学长,大庭广众的,耍流氓啊?你不要脸,我们还争做优秀大学生呢。”

    沈则像没听到:“姜澈,你连一句话的机会都不给我吗?”

    姜澈面无表情:“那就在这儿说。”

    沈则看了眼孟汀:“你跟他好了?”

    孟汀:“……?”

    姜澈:“是。”

    孟汀:“???”

    姜澈:“所以,别再来招惹我。”

    孟汀被拉着走出好几米,人还懵着:“不是,等等,不对……姜澈你别玩我,我还要名声呢!我一纯种直男,我清清白白的!”

    “放心,他不会信的。”姜澈说。

    孟汀:“他不信还问你?”

    “他是想把你吓跑,留我单独谈。谁知道你缺根筋,根本反应不过来。”

    孟汀靠了一声:“合着我又成你们play的一环了?”

    “抱歉,把你扯进来了。”姜澈说,“但你放心,他不是不讲理的人,也不会纠缠你。”

    这话把孟汀听乐了:“你一面讨厌他,一面还替他说话,姜澈,你有病吗?”

    “大概吧。”回到宿舍,姜澈换了衣服,“快去洗澡,等下去吃饭。”

    孟汀翻出换洗衣服:“为了补偿我今天的牺牲,我要大吃特吃!”

    “没问题,让你吃个够。”

    两人来到学校附近的露天烧烤店,点完单,孟汀先给边渡发消息。

    「我今晚跟同学聚餐,就不用管我饭了,可能会喝点酒。」

    消息回得极快。

    边大哥:「嗯,几点结束,我去接你。」

    「还不好说,应该不会太晚。」

    边大哥:「没关系,我等你电话。」

    发完消息,再抬头,是姜澈的视线:“又和你边大哥缠绵呢?”

    “汇报行程而已。”

    “你俩什么关系啊?还天天汇报行程?”

    自从边渡去洛杉矶,两人就养成了互报行程的习惯。最早是边渡主动发,孟汀也跟着发自己。两条短信而已,并不麻烦。

    “少八卦我,先说说你自己吧。”孟汀给彼此倒酒,“你和沈则,什么时候谈的?”

    “没谈过。”姜澈自干一杯。

    “你不是说,你俩睡……”孟汀卡了下才说,“过了?”

    “谁规定谈过才能睡。”姜澈晃晃酒杯,“一夜情,没听过?”

    孟汀:“…………”

    姜澈又灌了一瓶,缓缓说:“我们以前是邻居,他很照顾我,我无家可归的时候,他和她妈收留我。后来他爸做生意挣了钱,搬去了高档小区。他仍然经常回来看我、照顾我、陪伴我。从小就感激他,也很喜欢他。”

    孟汀咬着肉串:“这不挺好一人,怎么又讨厌了?”

    “我们睡了的第二天,他妈妈找到我,让我别害他儿子。”

    孟汀:“…………”

    这鬼扯剧情,跟他妈看的电视剧一模一样。

    孟汀合理怀疑:“他妈不会甩给你五百万,让你离开他儿子吧。”

    “是。”姜澈说,“但也不是。”

    “什么是不是的?”

    “她确实让我离开,但不是五百万。”姜澈苦笑,“是三万。”

    孟汀想象姜澈的缺钱日常:“你收了?”

    “你就这么想我?”

    孟汀理所应当:“你都不理他了,收钱也应该啊。”

    “没收,她在侮辱我。”

    “那你俩私奔了没?”

    “你电视剧看多了吧。”姜澈白他一眼,又说,“后来,我找不到他了。”

    消失了一整年,电话打不通,人也联系不上。听说他去国外了,直到上学期开学,消失一年多的人回来了,还转到了他的学校。

    孟汀:“你是该跟他聊聊。”

    姜澈:“有什么好聊的。”

    酒点了很多,彼此喝了不少。

    “他睡了你,他妈让你离开他,他又消失了那么久,你不该跟他聊聊嘛?”

    “都过去了,没什么好聊的。”

    “过去了?过去了你从上学期就让我加篮球队?因为你知道他是篮球队的吧?你去看他的比赛,还让我打赢他,你不就是在乎他吗?”

    “今天最后一个球,就算我没拦,沈则也进不了。因为,他眼神在我脑后勺。”孟汀抬高音调,“而那个位置,是你!”

    “他在看你!”

    “那又怎么样。”姜澈仰头灌酒。

    “别尼玛喝了!”孟汀夺走酒瓶,“我虽然不知道你们同性恋谈恋爱怎么回事,但我觉得,俩大老爷们没必要墨迹!”

    “给他打电话,把事说清楚,说你没要钱!没答应他妈!再问他为什么突然消失,为什么不接电话,为什么转学,全都问清楚!”

    “不用问,他清楚。”

    “清楚个蛋!万一他妈骗他呢!万一他妈编故事,说你要了五百万呢!就算他清楚,你也要再和他说一遍!”

    “孟汀,少看点电视剧吧。”姜澈压着声调,“还有,你醉了。”

    “我没醉!”孟汀拉着人就走,“我带你找他,信息学院嘛,我就不信,今天还不能把这点破事解决了!”

    信息学院宿舍在学校西头,孟汀醉醺醺的,根本识别不清方向。

    两人四处游蹿,孟汀把人领到实验室楼前,对着牛顿雕像疯狂输出。

    质问雕像,为什么睡了人不负责,离开那一年干嘛去了,到底喜不喜欢姜澈,要不要跟他搞对象。

    孟汀自己输出不够,还要扯姜澈一起:“你告诉他,你没要三万块,你还喜欢他,你想跟他搞对象。”

    姜澈:“…………”

    “说!”孟汀按着姜澈,恨不能把头怼牛顿脸上,“快说!”

    姜澈的火冒了三丈,第一次后悔跟这傻子做朋友。但事已至此,只能奉陪,像个白痴一样,对着雕像说:“我没拿你妈的钱,还有,我……”

    他开始瞎说,背了九九乘法表,静夜思和悯农。孟汀根本“听不懂”,但对他的疯狂输出表示满意,拍拍他的肩膀:“很好,人长嘴就是说话的,以后也这么说。”

    姜澈:“……好的。”

    他们俩都开了口,可“沈则”还像个“雕像”半点回应没有。

    孟汀怒了:“沈则,你是不是男人!怂货!懦夫!胆小鬼!”

    “姜澈都这样了,你还不表示?你是雕塑吗?站那么直干嘛?亲他呀,抱他呀,说你爱他呀!”

    姜澈想死的心都有了,拽拽他:“孟汀,你……”

    “闭嘴!”孟汀挣脱,“别替他说话,哥们儿在帮你教育他!”

    “……嗯,谢谢。”姜澈生无可恋,只能摆烂,“你继续。”

    又一阵疯狂输出,“沈则”还没回应。孟汀急了,上手揍人。

    虽然“沈则”打不还口、骂不还手,但他是块石头,而孟汀只有拳头。

    气上头了,孟汀也出腿。

    姜澈拼命拦人,起初,他怕孟汀受伤,到后面,他怕孟汀把“雕塑”打伤。

    牛顿谁也没惹,又为人类发展做出了伟大贡献,唯一的缺点,就是非要出现在中学课本。

    其他的,纯属无妄之灾。

    孟汀拳打脚踢,嘴也不停。

    “你算什么男人!”

    “喜欢就搞,不喜欢就散!”

    “你磨磨唧唧的,干嘛!”

    “沈则,你是爷们吗?”

    “喜欢你就追!”

    “他不就高冷点吗?”

    “把他亲傻,看他还高不高冷!”

    姜澈:“…………”

    真想把人丢这儿,一走了之。

    疯狂谴责了二十分钟,孟汀实在累了,找了个长椅,躺下就睡,丝毫不受环境影响。

    姜澈想把人拉回去,实在抬不动。正发愁如何是好,孟汀的手机响了。

    【边大哥】

    姜澈没接,直到电话挂断。

    屏幕左下角显示,共有287条未接来电,还有108条未读消息。

    均来自边渡。

    下一秒,电话再次打来。

    姜澈仍没有接。

    不到半分钟,电话继续打。

    带不走孟汀,又不能把人留这儿,姜澈别无选择,硬着头皮接通。

    对面气息阴冷,就像没有感情的,被输入了危险代码的恶魔。

    “在哪?”

    作者有话说:[狗头]边律很生气,你们懂得吧。边律快掉第二层马了,开始好看了【。】

    沈则:我招谁惹谁了?

    牛顿【垮着脸】:那我招谁惹谁了?[白眼]

    随机掉20红包。

    [亲亲]谢谢宝贝们的雷和营养液。

    第28章 意外

    清晨七点,闹钟准时响起。

    孟汀翻了个身,痛感蛰得头皮像触电。他睁开眼,撩起上衣,胸口及腰腹,叠加着暗红交错的痕迹。

    靠。

    孟汀脑袋灌了铅似的,我昨晚干嘛了?

    印象中,他带着姜澈找沈则对峙,那小子闷不吭声,把他惹毛了,好像……动手了?

    孟汀摸摸泛疼的腰、腿、下巴,瞬间一头冷汗。自己都搞成这样,那小子不会被打废吧。

    孟汀再低头,他下半身,只穿了条内裤,而且……

    啊啊啊啊啊!!

    这谁的内裤!

    谁的??!!

    深灰色,大码,牌子货!

    这牌子我根本买不起啊!

    孟汀猛地跳起,内裤顺势下滑,他慌忙提了提,扫向虚掩的房门。

    我靠!

    我昨晚居然没锁门?!

    恰逢手机响起,孟汀提着裤腰接通,对面是姜澈的声音:“你没事吧。”

    孟汀更想知道:“他没事吧?”

    姜澈:“谁?”

    孟汀:“沈则。”

    “没事。”

    孟汀揉揉腰,再看自己红一块紫一块的肩膀、胸口、手臂和腿:“我怎么记得,我昨晚下手……不太轻。”

    “他学过跆拳道,也挺能打的。”姜澈胡编乱造,“你俩势均力敌。”

    “怪不得。”孟汀松了口气,“你俩怎么样了?”

    昨晚犯得蠢,姜澈打算帮他埋进棺材板:“我们已经说清楚了。孟汀,谢谢你帮我,但我的私事,我想自己解决。”

    “嗯,不好意思。”现在想想,孟汀也过意不去,“昨晚喝多了,没管住自己。”

    “没,我挺高兴的。”

    “对了,我昨晚怎么回来的?”

    “你房东打了好多电话,我替你接了,他把你领回去的。”

    “那就行。”孟汀踏实了点,又想起什么,声音压低,“边大哥……知道我打架的事吗?”

    “不知道,他来的时候沈则已经走了。”姜澈补充道,“不过他脸色不太好,好像生气了,他没把你怎么样吧?”

    “没有,他只是担心我。”

    “孟汀,你确定他只把你当弟弟吗?”姜澈说,“我总觉得,他对你有很强的占有欲。”

    “你别瞎想,我们从小就认识,一起经历过很多。我们虽不是亲兄弟,但比亲兄弟还亲。”

    “好吧,当我没说。”姜澈转而问,“你快资格赛了吧?”

    “下下周。”

    “嗯,加油!”

    挂断电话,孟汀穿好衣服出来。见他起床了,边渡将早饭端出来。

    两人面对面,气氛安静,从边渡不问他睡得好不好开始,孟汀就知道他生气了。

    酝酿了一会儿,孟汀主动开口:“边大哥,内裤是你帮我换的?”

    “嗯。”边渡的语气听不出情绪。

    “怎么穿成你的了?”

    “怎么了,不行?”

    孟汀:“…………”

    非要这么说,也不是不行。

    他小时候也穿过,每次洗完澡,孟汀总喜欢光着屁股在床上打滚,再从衣柜里翻边渡的衣服穿。

    以前总希望快点长大,长大的第一步,是穿得下哑巴哥的内裤。可十九岁了,还是不合身。

    孟汀搓搓耳朵,思维奇形怪状。

    他好像确实……比我大。

    被自己的想法吓到,孟汀抽回思绪:“内裤我洗干净还你。”

    “你脱了?”

    “啊?嗯。”

    边渡:“为什么脱?”

    问题好奇怪,孟汀只能奇怪着回答,“我、我穿着有点不合适,老掉。”

    边渡收回视线:“下次买小码给你。”

    孟汀:“…………”

    倒也没这个必要。

    边渡:“昨晚干什么去了?”

    孟汀:“…………”

    唉,该来的还是得来。

    孟汀本不想撒谎,但涉及姜澈隐私。外加,边渡如果知道他打架,肯定要生气了。

    “我们昨天打联赛,成绩不错,就和姜澈吃饭庆祝,结果多喝了点。”

    “他不是艺术学院的?你们学院联赛,跟他喝什么酒。”

    孟汀:“…………”

    边大哥也东大的,活动比赛门清。

    要命!这谎怎么圆!

    “孟汀,我不会干涉你的自由,但如果再让我找不到你……”

    欲言又止,孟汀不敢看他眼睛。

    “你可以打球赛,也可以和朋友吃饭,但考虑清楚,你最想要的是什么。”边渡态度缓和些,“马上资格赛了,我不希望你出差错。”

    边大哥说得没错,球赛,喝酒,聚会,吃饭,等等一切,都没有全运会重要。

    而全运会的前提,是资格赛。

    距比赛还剩两周,学校批复了假期,孟汀全部时间都用来训练。

    小众体育项目,截至目前,他还没在大赛有拿得出手的成绩。从头到尾,只有他和袁教练,还有拾光公园的破旧碗池场。

    本次比赛,恰逢十一假期,妹妹和妈妈一同前往。临走前一晚,孟汀搬回家住。

    睡前,边渡打来电话:“几点的飞机?需不要需要我安排车?”

    本次比赛在广市,飞机三小时。

    “不用,袁教练已经安排好了。”孟汀把滑板放进背包,“边大哥,你还在忙吗?”

    三天前,边渡又出了国。

    起初孟汀以为,律师就是在法庭搞辩论赛。实际上,边渡极为忙碌,审查各种合同,还总出国。

    “刚结束个会。”边渡说,“没能送你去赛场,我很抱歉。”

    “没事,忙你的。”孟汀坐床边,无意识摩挲背包带,“边大哥,你会看直播吗?”

    “会,也会为你加油。”

    资格赛当天,广市的阳光格外刺眼。

    孟汀站在候场区,看前面选手完成动作,心脏扑通扑通。

    看台有妈妈和妹妹,他还发现了林星乐。这小子这次没“捡漏”成功,但也千里迢迢,举写有他名字的手幅,来看比赛。

    袁教练拍拍他肩膀:“准备上场了。”

    孟汀点头,来到碗池边。

    他能听到观众席的欢呼,能感受到内心的激动,随后,滑下碗池。

    地球另一端,洛杉矶夜色正浓。

    闻萧眠驾驶方向盘,向副驾驶瞥目光:“哟,小情人去比赛了?”

    边渡捧着平板电脑,目不转睛:“第六个上场。”

    “快三十的人了,成天惦记着个二十……不对,他有二十吗?”

    边渡脱口而出:“还有五个月零八天满二十。”

    “……呵。”闻萧眠斜他一眼,“大人家小孩快十岁了,禽兽,找个同龄的会死?”

    边渡紧盯着屏幕,孟汀即将登场。

    四十五秒转瞬即逝,第一轮,孟汀顺利完赛,这是他重返赛场后的战术,首轮低难度,拿保底。

    等屏幕不再出现孟汀,边渡回应闻萧眠:“没有他,就没有我,很可能……”

    “也没有你。”

    闻萧眠不明白了:“不是,你在这儿玩暗恋,关我什么事?”

    “不是他,我不会去练格斗。”

    如果边渡不练格斗,那八年前的闻萧眠,不死也残。

    十九岁的闻萧眠,是个彻头彻尾的纨绔少爷。刚考上大学,吃喝玩乐加飙车,毫无继承家业的心思。

    闻家世代经商,在这个圈子,得罪人、有仇家在所难免。

    而老子不好“动”,就“动”儿子。

    当晚,闻萧眠飚完车,回学校附近的住所。车半路抛锚,几名歹徒冲他而来。

    五打一,每个人都带刀。

    那个瞬间,闻萧眠坚信自己死定了。

    危机时刻,半路杀出个人,以一敌五,还替他挨了一刀。

    杀手很快落网,但亡命徒宁可蹲几年牢,也不肯人财两空,并未抖出幕后黑手。

    事后,闻家查出来了,但苦于无证据,只能让凶手逍遥法外,可闻萧眠睚眦必报。

    那件事以后,闻萧眠有了事业心,开始接触家族生意。他用了五年,搞倒了想灭他口的对家,并收购公司,把人逼到自杀。

    能做到这一切,闻萧眠转头,是因为这位西装革履,看似和善的疯子,曾冒着生命危险,救了他一命。

    边渡左肩,印着替他挡过的痕迹,是道永远抹不掉的疤。

    为了这一刀,也为了这条命,闻萧眠用后半生来报恩。

    他把边渡带进自己的生活,为他请心理医生,推荐他参加格斗赛、辩论赛、去知名律所学习。甚至牵线搭桥,带他出入各种高端场所,再聘请他,担任公司的总法律顾问。

    让他从一个只会打架,不会说话,还想当律师的孤僻患者,成为闪闪发光的边律。

    他有实力,重要的是,值得信任。

    可时至今日,闻萧眠依然不清楚,边渡当年是想利用他往上爬,还是真的心地善良,想救自己。

    闻萧眠在路口停车。

    边渡的目光还在视频上:“开累了?”

    “开什么玩笑,你跟职业赛车手说累?”闻萧眠放倒座椅,闭眼休憩,“前面那段路颠,等你看完再回去。”

    边渡没戴耳机,转播声音并不吵,闻萧眠当收音机听。

    “接下来登场的,是来自东隅的选手孟汀。他因伤沉寂三年,能重返赛场,实属不易。”

    “孟汀前两轮表现不错,目前暂列第四,让我们一起期待,他最后一轮的表现。”

    镜头切到俯拍视角,孟汀左腿微屈,重心压得很低,做了两次Carving热身。

    导播声音响起:“孟汀很稳,他在找节奏。伤病对滑板选手影响极大,尤其是碗池项目,对膝盖的爆发力要求很高。”

    “漂亮!太漂亮了!”

    “这个Frontside Ollie接近完美!”

    平板里传来欢呼和掌声。

    闻萧眠闭着眼,听导播的解说,挑了挑眉:“这小孩还挺厉害。”

    边渡盯紧屏幕,手指攥紧。

    孟汀第三次滑到顶端,他突然加速,板尾在池沿磕出清脆声响。

    导播拔高嗓音:“孟汀要做Frontside 540 Indy Grab了!他需在空中完成1.5圈旋转,手同时抓住板沿,这对核心力和平衡要求极高。三年前,孟汀就是在这个动作上受伤的!”

    屏幕里,孟汀在空中旋转,紧紧抓住板沿。落地的瞬间,他的左腿晃了一下,脚底擦着板面滑了出去。

    导播惊呼:“重心偏了!他的左腿……小心!”

    孟汀呈仰面,重重砸向池壁,滑板飞出几米,轮子仍在空转。

    欢呼瞬间消退,镜头拉近,孟汀蜷缩池底,死死按着左膝。

    哗然惊动了闻萧眠,他起身:“怎么了?”

    边渡按掉平板,目光里,是焦灼和不镇定:“萧眠,我得回去。”

    这一次,不能再错过。

    闻萧眠一脚油门,戴上蓝牙耳机,拨通电话:“联系范奈斯机场,申请跨太平洋航线。四十分钟内到停机坪,目的地东隅,最快航路。”

    电话挂断,边渡才开口:“萧眠。”

    “干嘛?最早的民航也得凌晨,哪有闻少爷的私人飞机快。”

    “但明天……”

    闻萧眠打断他:“边渡,你真觉得我没你不行是吧?”

    边渡攥紧手机:“谢了。”

    “废什么话,现在是我救命恩人需要你,赶紧回去,有事随时联系。”

    直到起飞,边渡都没能联系上孟汀,好在从袁教练那得到了消息。没受伤,已返回东隅,手机关机,谢绝见人。

    十多个小时的航程,边渡没合过眼。落地东隅,天蒙蒙亮。他直奔红枫小区,孟妈妈和孙沐琬就在门口。

    “边大哥!”孙沐琬跑过来,红肿的眼睛,“哥哥把自己关屋里,谁叫都不开门。”

    孟妈妈闻声抬头,在看到边渡的那一刻,怀疑记忆出现了偏颇。

    那会儿,他还不叫边渡,和他爸爸一样,不爱说话,但性格和善。

    边妈妈是出了名的美人,村子里总传,一枝花嫁了个哑巴,又生了个哑巴。起初他只是话少,家里出事后,就彻底不开口了。

    无论如何,她都想不到,那个总被欺负,连头都不敢抬的孩子,竟然成为这般模样。

    成熟稳重,高大英俊。

    孟妈妈蹭蹭眼角,竟有些局促:“边律师。”

    “阿姨。”边渡隔着镜片,“我安排车送你们回去。”

    孟妈妈哽咽:“能不能进去看看他?”

    边渡绅士温和:“我理解您的心情,但现在不是时候。”

    “可是,我怕他……”

    孙沐琬看看边渡,又拽拽手:“妈妈,咱们还是回去吧。”

    “哥哥不回家来这里,应该是不想见咱们,想见边大哥。”孙沐琬酸溜溜的,“咱们就别碍事了。”

    边渡:“我送你们回去。”

    “不用,我们打车。”孟妈妈放心不下,“快去看看他吧,帮我劝劝。”

    孙沐琬挥挥手:“边大哥,如果哥哥好点了,请你转告他,在我心里,他永远是冠军,是最最最厉害的哥哥!”

    和母女告别,边渡拧开房门。

    清晨的房间,窗帘紧闭,黑得没有生气。边渡放轻脚步,走到次卧门口。

    孟汀坐窗边,蜷缩双膝,怀抱滑板。是边渡送给他的板子,被他擦得干净崭新。

    边渡逗留门口几分钟,确保孟汀知晓他的存在。随后缓缓走近,半跪他面前,轻轻覆上左膝。

    孟汀一僵,想躲,被按住脚腕。

    “别动,我看看。”边渡托起他小腿,缓慢按压膝盖,关节灵活,无任何外伤。

    孟汀任由他摆弄,埋着脑袋,抱紧滑板,乖得一动不动。

    放下腿,边渡说:“滑板,给我。”

    孟汀抱得更紧。

    “孟汀,我只说一次。”

    孟汀多想不放、多想不听,但滑板是边渡送的,他却踩着它,成为了笑柄。

    他配不上这么贵的滑板。

    不配拥有它。

    滑板离开怀抱,如同不打麻药,将心脏从身体里剥离。

    刚放下滑板,孟汀就后悔了。想再抱回去时,先被边渡拉住,圈进了怀里。

    温暖拥抱,熟悉气味包围全身。

    耳边有喜欢的声音,温柔又坚定:“对不起,我来晚了。”

    孟汀未发出任何动静,只在他拥住的瞬间,轻轻颤栗,软进他怀里。

    “有什么委屈,都说给我听。”边渡将他搂紧,耐心开导,温柔哄抱:“黏黏,我在。”

    孟汀声音里,有极细微的啜泣:“我想到了上届全运会,还有冰冷的白床,病房,康复训练室,我视线空白,我做不了动作,好像被卡住了……”

    “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好想赢,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边渡勾手,帮他抹去泪痕:“心理阴影需要时间克服,你能重新站上赛场,已经很勇敢了。”

    边渡抚触他脊背:“不是你的错。”

    “教练会失望的。”

    “教练没有失望,他只担心你。”

    “妈妈和大壮也会失望。”

    “大壮让我转告你,在她心里,你永远是冠军,是最好的哥哥。”

    “阿姨,她只求你平安。”

    “是我的错,我对不起你们。”

    “我不配你买给我的滑板。”孟汀伸手去摸,“我把它摔疼了,差点摔坏。”

    “滑板我买很多了。”边渡抱紧他,“小时候,我曾答应过你,等你9岁生日的时,送块新滑板给你。”

    为了凑钱,边渡去打了一个月工。等钱凑够,滑板也买了,黏黏却不在了。

    他错过了黏黏的9岁。

    “你10岁生日时,我怕旧款你不喜欢,又买了新的,但我也错过了你的10岁。”

    “我就在你11岁,12岁,13岁,14岁,15岁,16岁,17岁,18岁,19岁,直到你20岁生日前,先送给你了。”

    “我怕,怕再错过你的20岁。”

    边渡看着他,指尖触碰额头:“孟黏黏,你听到了吗?”

    有关年龄的数字,都像某种印记,刻进孟汀心里,把心脏扩张又收紧。

    “可我没法原谅自己。”

    “还记得十一年前,我被围着打的时候,你对我说过什么吗?”

    “你说,只要打不死,爬起来就往死里打。”边渡垂眸,吻上他额头,“只要不认输,就算摔倒一万次,也可以第一万零一次爬起。”

    温暖怀抱,炽热亲吻。孟汀贪得无厌,想获取更多温暖,想继续讨要安全感。

    他勾住边渡脖子,凑近些。

    下巴被抬起,吻触碰脸颊,还有鼻尖。

    唇间的质感,堵住了孟汀空落落的心,填满了想要的安全感。

    孟汀抱紧,他还要,想要更多。

    边渡又吻了一次,再一次。

    没有停止的意思。

    眉心,鼻尖、下巴、喉结。

    再从喉结往上,下巴,鼻尖,眉心和脸颊,听他轻声啜泣,又或者是喘.息。

    孟汀被抱上了床,压进枕头里。床单扭出褶皱,衣摆撩到胸口。

    边渡按住孟汀的手臂,看他眼眶微湿,眼底只有自己,俯身吻上去。

    被打开的膝盖、苍白色的腰间、收紧的小腹,每一寸皮肤,都不舍错过……

    作者有话说:[狗头][狗头][狗头][狗头][狗头]

    给黏黏一点成长的时间,他会变强大!!

    随机掉20红包么么。

    我等会再修精致一点。

    感谢宝贝们的雷和营养液。[亲亲]……。

    第29章 开门

    奇特感顺脊椎爬上来时,孟汀猛地并紧双腿,混沌意识瞬间清醒。他下意识去推身上的人,在腹间触到片滚烫温度。

    边渡却压得更沉,扯他裤带往下扒,像饿急的野兽,想将他拆吞入腹。

    指尖碾过的皮肤,烧着的蛰烫。

    孟汀慌不择路,几乎是祈求:“边大哥,别、我、我不舒服,别碰那……”

    裤子扒到膝盖,求饶起了效果。

    边渡双手撑他肩膀两侧,呼吸还乱着,复杂的眼神,强势,克制,隐忍,还有点读不懂的委屈。

    直到边渡俯下来,最后一次亲吻他额头,并说:“睡吧。”

    孟汀勾他衣角,不肯放手。好不容易脱离束缚,身体却恋恋不舍。

    周围太黑了,像在美国的那十五个月。陌生的街道,听不懂的语言,每天躺在康复室等止疼药生效。不知道腿能不能好,更不清楚还能否有未来。

    “边大哥。”孟汀握紧他衣领,“你能不能……陪我睡。”

    怕孤单,怕下雨,怕噩梦,怕再也醒不过来的明天。

    边渡反握拽他衣领的手:“我去洗澡。”

    随后又说:“去我床上睡。”

    浴室传来淅沥沥的水声,空气弥漫沐浴香气。

    孟汀裹着被子,回忆儿时的种种。

    妈妈外出打工那阵,他长期住边家。

    起初,哑巴哥给他准备了弹簧床,可三十多度的天,孟汀偏要挤他怀里,还要抱着他胳膊说:“这样就不冷啦。”

    边渡从小学习好,每晚要背书到十一点。为了不影响他睡觉,总把台灯调得剩一点光,看一会儿就要揉眼睛。

    孟汀盯着天花板想,边大哥后来戴眼镜,会不会是那时候熬出来的?

    水声停了,边渡带着潮气走来。他穿薄料家居服,浅灰色,隐约可见流畅的肌肉线条。

    孟汀愣住。

    小时候的哑巴哥个子虽高,却瘦得像竹竿。现在肩膀宽了,腰线也紧了,是那种不夸张、却很有力量的身材。

    孟汀又看了两眼。

    和Yarran bank很像。

    “想什么呢?”边渡坐下来,指节轻轻刮他额头。

    “没什么。”孟汀移开视线。

    如果让边大哥知道,自己拿他和别人比,会不高兴吧。

    孟汀瞥见书桌堆着的文书和合同:“你要是还要工作,忙你的就行,我不吵你。”

    边渡掀开被角,躺他身边:“先睡觉,别的明天再说。”

    话闭,边渡翻了个身,手臂自然把他往怀里带。

    温度裹进来时,童年充斥而来。

    回想过去,借住在边渡家的半年多,是孟汀最快乐的时光。

    他白天要装勇敢大人,只有晚上被边渡抱着睡时,才能偷偷卸下防备,连梦都是暖的。

    他往边渡怀里蹭了蹭,声音闷闷的:“边大哥,我今天比赛……是不是特别丢人?

    “没有。”边渡下巴抵在他发顶,声音很轻,“我只看到了为梦想努力的运动员。”

    “我怕袁教练失望,又不理我了。”

    “为什么这么想?”

    “三年前,他就好久没理我。”孟汀攥着他衣角,“我打不通他电话,发消息也不回。”

    边渡帮他把踢开的被子掖好,语气里带着点引导:“为什么不去找他?”

    “我不敢。”

    没听他的话,一意孤行才出现这么大的失误,怎么还有脸找他。

    “八岁的孟黏黏可不会这么胆小。”边渡轻轻摩挲他手背,“他是你教练,本来就该你主动联系,而不是等他找你。”

    “我知道了。”孟汀往他怀里钻,“我明天就给他打电话,一通打不通打两通,两通打不通就十通,如果还打不通,我就去他家找他。”

    “睡吧。”边渡吻了他的额头,“晚安。”

    孟汀再醒来已是中午,床头有便签纸,边渡的字迹。

    「午饭在冰箱,自己热来吃。七点左右到家,等我一起吃饭。」

    孟汀伸了个懒腰,摸过手机一看,几十条未读消息,全来自林星乐。

    那小子不打电话,全是长篇大论的短信,孟汀没耐心一条条看,扫了几眼抓着重点。

    来东隅了。

    钱被偷了。

    给你做了棉花糖金牌。

    目前在一条废旧管道里。

    手机快没电了。

    他回拨电话,提示关机。

    这傻小子,不知道租个充电宝吗?

    距他发消息已经过去近二十个小时,应该回去了吧。反过来想他干过的傻事,还真不好说。

    孟汀又翻了遍短信,看到“东大附近”的字眼,这一片,只有临街有废弃管道。

    明艳艳的下午,孟汀踩着滑板,果然看到个傻小子,孤零零躺管道里,脸脏兮兮的,像个被遗弃的小孩。

    好像小时候,漆黑雷雨天,蜷缩在床上,等待妈妈回家的自己。

    孟汀走过去,踢踢管道壁:“干嘛呢?”

    林星乐迷迷糊糊地坐起,看清是他,眼睛从黑夜变成白天:“孟大哥你终于来啦!我等你好久了!”

    被晾在这儿二十个小时,见到他的第一眼,不生气不委屈,而是满心的欢喜。

    哪来的小傻子。

    孟汀心里软下去,嘴还在装酷:“你是傻吗?不知道回家?”

    林星乐挠挠头、又蹭蹭鼻尖:“我钱丢了,手机也没电了。”

    “不知道租充电宝?”

    “我下个月才十六岁,办不了银行卡,租不了。”

    孟汀噎了下:“给我做的金牌呢?”

    “哦哦!”林星乐转身,从管道后掏出个包裹着塑料袋,已经看不清轮廓的棉花糖,羞红了脸,“时间有点久,都化了。”

    孟汀接过来,看着幼稚的东西,认真说:“谢谢。”

    “我下次给你做个新的!”林星乐赶紧补充,“我很会做的,一定比这个好看。”

    “这个就挺好。”孟汀捏着棉花糖棍,拍拍袋子上的土,“饿了吗?”

    “哦哦,我其实还……”话没说完,咕噜噜的肚子先替他回答,林星乐舔嘴唇,摁摁肚子。

    “走了,去吃饭。”

    林星乐站起来,脚步没动:“可是我、我钱被偷了。”

    “废话真多。”孟汀往前走,“我请。”

    热腾腾的火锅店,摆满肉卷和蔬菜。

    林星乐饿坏了,捞出肉就往嘴里塞,烫得直呼气,吃得飞快。

    孟汀没什么胃口,递来个充电宝,翻林星乐发的短信,看了两条就没耐心了,直接问:“你到底怎么知道我的?”

    林星乐满嘴百叶,含糊不清地说:“看你的比赛啊!你在碗池圈里是最厉害的!”

    “你微信上不是这么说的。”

    林星乐发消息时又冷又饿,手机即将没电,陌生的的城市,也只能对着微信抒发些感情。

    现在吃饱了,暖烘烘的,想想曾说过的话,反而有点难为情。

    林星乐放下筷子,认真起来:“孟大哥,我知道你肯定不记得我了,但那时,我真的特别感谢你。”

    他是个孤儿,从小流浪街头,被福利院收留过,也被警察送回过派出所,却总待不长久。

    十岁那年,他偷了卖棉花糖爷爷的钱,本以为会被打,爷爷却没报警,还把他领回了家。教他做棉花糖,给他办户口,他随了爷爷的姓,取名“星乐”,爷爷希望他能像星星一样亮,永远快乐。

    林星乐以为找到了家,可他十四岁那年,爷爷永远离开了他。后来,他接手了爷爷的棉花糖摊,住爷爷留给他的老房子。

    “十三岁那年,我在海城体育馆门口卖棉花糖,被城管扣查设备。”林星乐攥紧筷子,“那是爷爷留给我的东西,我不肯给,就跟他们拼命。”

    那时的他又瘦又小,哪里是城管的对手,没两下就被推到地上,又踢又踹。

    在他最无助时,一个穿白色T恤、戴紫色耳机的少年踩着滑板出现。

    少年双手插兜,挡他前面,对城管说:“知法犯法?一帮大老爷们欺负个小孩,要不要脸?”

    说着,少年掏出手机:“要不我帮你们报个警,让警察评评理?”

    虽然棉花糖机还是被收走了,但少年的背影,像明亮的一道光,刻进林星乐的心。

    他跟随少年溜进体育馆,才知道那是全国滑板碗池青少年锦标赛。

    那是他第一次看滑板比赛,再一次看到了闪闪发光,像星星一样的人。

    原来他叫孟汀。

    轻松获得第一名。

    分数拉出第二名好大一截。

    他好帅!

    从那时起,林星乐开始关注孟汀,不缺席他所有比赛,彻底化身成小迷弟。

    比赛看得多了,他也对滑板产生了兴趣。但卖棉花糖的钱只够生活,他没有多余的钱专业学习,就自己练。

    好在滑板是小众运动,就算是业余选手,也能报名参加些专业比赛,虽然每次都是凑热闹,一场完整比赛都滑不下来。

    林星乐眼睛里绽放出星星:“孟大哥!你真的好厉害,你不仅滑板厉害,人还那么镇定!你拦城管的时候帅死了,我只知道傻乎乎和他们打,你却以理服人,而不是使用暴力!”

    孟汀:“…………”

    以理服人。

    那件事,孟汀有印象。以他的性格,肯定得过去踹两脚,没动手只因等会儿要参赛,不想惹麻烦。

    果然,还是冷静派更酷更牛逼啊!

    孟汀清清嗓子,决定在小孩面前维持形象:“你知道就好,违法犯罪的事不要干,更不要冲动,暴力是不能解决问题的。”

    “我知道!”林星乐赶紧点头,眼珠更亮了,“我一定好好训练,争取拿到全运会资格,到时候就能跟你一起比赛了,我要像你一样厉害!

    “不用像我。”孟汀眼皮拉下去,“我没那么厉害。”

    “我不许你那么说你自己!”林星乐急了,声音提高了些,“你就是很厉害,如果不是当、当年……你早就是全运会冠军了,说不定都是亚运会,甚至、甚至已经登上了奥运会!你就是最厉害的!”

    孟汀划开手机,找到袁教练的微信,对话框里有他编辑好,却没能发出去的消息。

    全运会。

    亚运会。

    奥运会。

    见他没反应,林星乐站起来:“孟大哥,你怎么了?是腿又受伤了吗?”

    “没有。”

    “那你会参加全运会吧?”

    孟汀没理。

    “你会吧?”

    “你会吧?”

    “你会吧?”

    “孟大哥,你会的吧?”

    “会会会!”孟汀被他吵烦了,假装滑弄手机,“我正发消息呢,你在我耳边嗡嗡嗡的嗡个毛线啊!”

    话落,林星乐迅速闭嘴,埋头喝一大罐汽水,不再吭声。

    孟汀假装发完消息,瞄了眼受委屈的小孩:“身份证号,给我。”

    见孟汀还理他,林星乐笑开花,报完号才想起来问:“孟大哥,你要我身份证号干嘛呀?”

    “买高铁票。”

    “不用不用,我不着急回去的。”

    “你身无分文,这儿又没认识的人,不回去干嘛?”孟汀想了一下又说,“我住的地方只有张单人床,没你睡的地方。”

    “我不是那个意思。”林星乐急红了脸,“我是说,高铁票好贵,我可以坐汽车回去。”

    “哪那么多废话。”孟汀把乘车信息发给他,“我出钱,不用你还。”

    “谢谢孟大哥!”林星乐从书包里翻出个新本子,翻开扉页,“那孟大哥,你能再帮我签个名吗?之前的本子画完了,这个是新的。”

    孟汀:“…………”

    吃完饭,孟汀把人送到火车站,又往他兜里塞了三百块钱。人都走出车站了,还能听到身后的声音。

    “孟大哥,你特别特别厉害!”

    “加油呀!咱们全运会见!”

    “我也会加油哒!”

    “小心我一下子就超过你啦!”

    孟汀踩着滑板,背对他挥手,笑着“切”了一声。

    “还超过我,先把Drop in练熟吧。”

    “毛都没长全的小屁孩。”

    送走林星乐,下午六点,还不晚,孟汀去超市买了些食材回来。

    到家时,客厅拉着遮光窗帘。沙发有人影,定睛才发现是边渡。

    孟汀转身按开关:“边大哥,你怎么不开灯。”

    “你去哪了?”

    “出去吃了个饭。”

    “和谁?”

    “朋友。”

    “什么朋友?”

    “比赛认识的朋友。”

    “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问题有点多,孟汀烦了:“什么电……!”

    后背撞向白墙,手腕被握疼,边渡的气息压过来:“我问你、为什么又不接我电话?”

    孟汀惊魂未定,去掏手机,静音模式,86条未接来电。

    “对不起,我忘记静音了。”孟汀被握得生疼,如实告知行程,“我和朋友吃完饭,把他送去火车站。我看时间还早,就去了趟超市,没想到晚了。”

    边渡靠得他近,气息几乎将他封闭:“买了什么?”

    “我想和你吃火锅,买了肉和蔬菜。”孟汀仍被限制着,无法动弹,“我保证,不会再不接你电话了。”

    孟汀想逃脱,恐惹怒人,努力学乖,佯装镇定:“对不起……”

    “你别生气。”

    “我、我会听话的。”

    怒意渐渐消散,边渡松开人,拎着袋子去厨房。

    孟汀追过去:“我来做吧,你去歇着。”

    “不用。”边渡西装都没脱。

    孟汀突然怕他做饭,怕欠人情:“洗个菜而已,给我个机会。”

    边渡松了手。

    孟汀喉咙仍僵着:“边大哥,你去歇着吧,准备好了叫你。”

    等人彻底离开,孟汀靠着墙面,冷汗止不住,一层层浮上来。

    边渡并没有喝酒,但他的眼神和行为……和印象中的哑巴哥越来越相背,他到底怎么了。

    孟汀往脸上扑冷水,低头洗菜,提着心刚落下,再次被吊起来。

    身后传来团热源,紧接着,手臂裹住腰,边渡的呼吸从耳根递近:“吓到你了?”

    “啊?”孟汀装傻且撒谎,“没、没有啊。”

    边渡收紧手臂,彼此贴得更紧:“需要帮忙吗?”

    孟汀慌得差点拿刀,胳膊肘回缩:“不用,马上好。”

    边渡压他胳膊,又顶回去:“你躲什么?”

    孟汀想说你抱得太紧了,你嘴唇离我太近了,你突然搞这么一下弄得我好紧张。

    但他的不能接受,在边渡这里,都像理所应当,他们似乎就该这样。

    孟汀收紧肩膀,胡编理由:“边大哥,这样我没法动。”

    边渡像没听见,依然抱得紧。

    孟汀匆忙洗了个小番茄,递他嘴边:“边大哥,你吃吗?”

    下巴离开肩膀,嘴张开。

    孟汀能清晰感受到,舔他指缝的舌尖,还有硌他指头的牙尖。

    边渡似乎很满意,含下番茄,松手离开了厨房。

    饭后,边渡在客厅接电话,孟汀趁机溜回了次卧。

    通话声结束,预料之中,边渡出现在他卧室门口。对方不说话,只看他。

    孟汀却能猜到他的想法:“我已经没事了,可以自己睡。”

    边渡未劝,盯他半分钟,转身离开。

    孟汀却缓了七八个半分钟,一整天下来,这感觉太奇怪了。

    从边渡亲吻他全身起,孟汀就无法平静下去。就算没有吻嘴唇,就算再亲近,也不该这样吧。以前的哑巴哥,不会这样对他。

    回想边渡看他的眼神,好像随时都能将他生吞活剥。

    他翻了个身,摸出手机,点开了之前的求助帖,热度已经下去,但还有人留言。

    孟汀之前只看了感兴趣的,现在却鬼使神差从头看到尾。

    「敢问楼主多大?三年级以下不要想歪,他就是把你当可爱小孩呢,超过三年级,如果没血缘,建议擦亮双眼。」

    「三年级以下也得擦亮双眼,不然你们以为恋.童.癖都是假的吗?」

    「你要是岁数不大,建议告诉爸妈,别被骗了。」

    「都亲了还能有什么?明显想泡你!」

    「能跑赶紧跑吧,小心到时候腰酸腿疼,三天下不来床。」

    「他想泡你,鉴定完毕。」

    「看你自己了,你要是对他也有意思,捅破窗户纸,皆大欢喜,要不就:快跑!!!!」

    「报警啊!这是骚扰!!!」

    上千条留言,翻来覆去。孟汀越看越烦,手机扔一边,蒙住头想睡觉,可脑子里却全是“他想泡我”,跟施了咒似的。

    他想泡我。

    泡我。

    泡我。

    泡我。

    不到十点上床,躺到凌晨两点还没睡着。孟汀到处打滚,全身上下不得劲。

    “咔哒”。

    安静的夜,门锁声格外清晰。孟汀愣住,等了会儿没动静,他揭被子下床。

    九十年代的房子,老式圆形锁头,里面按下按钮就是反锁,外面必须用钥匙才能打开。他明明反锁了门,按钮却弹开了。

    门锁坏了?

    还是进小偷了?

    孟汀屏吸,想给边渡发短信,又怕铃声惊动小偷。

    安静空间,毫无动静。孟汀坐床边,寻找可以当武器的东西。

    扫视一圈,一无所获,只能徒手了。

    孟汀正准备起身。

    “刺啦”。

    木门轻轻推开。

    还没出手,人先僵住。

    闯进他房间的,不是小偷。

    是边渡。

    作者有话说:[可怜]糟糕,被发现了。

    随机掉20红包么么。

    感谢宝贝们的雷和营养液。[撒花]

    第30章 泡你

    混乱的思维,像找不到头的毛线团,捆住了孟汀的身体,他僵持在床边未动。

    边渡是房东,有备用钥匙本是常理,可再合理的身份,也不该成为半夜推开租客房门的理由。

    孟汀不想揭穿,甚至懊恼,如果躺着就好了,可以闭眼装睡,蒙混过关。

    他仍愣着,像个假人,只有大脑飞速运转,绞尽脑汁,想帮边渡圆场,想他不那么难堪。

    与之相反,边渡丝毫没有“被撞破”的局促,他径直走进来,在孟汀身边坐下,攥住了他抠着床边的手。

    指尖带体温,从孟汀手背拂过,再落下吻。接着亲吻指尖,指缝和手臂。

    整个过程,孟汀像被钉住的木头,纹丝不动。边渡并未关注他的眼睛,瞳孔中的震惊和无措,被黑暗彻底隐藏。

    “又让我等你了。”边渡语气很轻,温柔的,像在说一件稀松平常的小事。

    可孟汀听不明白。

    等什么?

    “今天吓到你了。”

    “不该对你那么凶。”

    话音落时,手腕被轻轻托起,边渡在他抓握过的区域反复滑蹭:“弄疼你了吗?”

    “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会努力,不干涉你自由,不妨碍你交朋友。”边渡的力度重了些,“但你不能不接我电话,更不能……让我找不到你。”

    像看荒诞电影,主角长着他和边渡一模一样的脸,孟汀一面难以接受,一面好奇后续情节。

    “黏黏……”

    “你是我的。”

    “只能属于我。”

    手腕被抬高,内侧传来股湿热。

    是舌尖。

    像危险的大型猫科动物,擒获到一只可随时弄死的猎物。明明是任由摆布的掌中物,他却视为珍宝,温柔舔舐,疼惜亲吻。

    如果之前的沉默是震惊,那此刻的僵硬就是恐惧,极度纯粹的恐惧。

    孟汀岿然不动,担心惊扰边渡,恐被扼住喉咙,怕自己无力挣扎,到最后也说不出一句话。

    等舔完了、吻够了,孟汀被轻轻放倒,送回枕头上。黑暗里,边渡吻他额头,轻声说“晚安”。

    听门锁“咔嗒”,等脚步声渐远,孟汀才敢大口喘气。他缩进被子里,后背抵墙,仍没有安全感。

    边渡一定以为他在梦游。可他怎么知道自己会梦游?难道,昨晚睡在他床上睡觉时,梦游发作了?

    可边渡的动作太熟练了,根本不像第一次。还是说,搬来东隅之前,他就有梦游的毛病,但边渡一直没说?

    无数疑问堆脑子里打转,孟汀毫无安全感,他搬凳子抵门后,仍辗转难眠。熬到天亮,听到边渡出门的动静,悬着的心才敢落地。

    等再睁眼,已是下午。孟汀翻身看手机,有林星乐早上发的消息。

    林星乐:「孟大哥,我昨天十二点就到家啦,怕打扰你休息,就没发消息!谢谢你请的火锅,超级好吃!我一定会努力的,你也要加油呀,我永远支持你!」

    林星乐:「我会好好练习的,将来有一天,没准能超过你,嘿嘿~」

    孟汀看着短信,小声嘀咕:“就你那个破滑板,努什么力,来个Inward Heel Flip都能两半。”

    处理完亲友的消息和未接来电,孟汀点开早就编辑好的短信,发给袁教练。

    几乎下一秒,教练弹出消息:「回电话。」

    电话接通,老鬼一如既往的口气:“哟,不容易啊,终于肯联系我了?”

    孟汀给自己找个理由:“我就是心情不好,想缓缓。”

    “现在缓过来了?”

    “嗯。”

    “小鬼。”袁教练沉下语气,藏着期待,“你准备好了吗?明年全运会。”

    “我准备好了!”

    挂了电话,孟汀翻出以前的滑板。除了正常使用的磨损,几乎没划痕。他找出块布,仔细擦着板面。

    擦到一半,门锁响了。

    男人开门,四目相对。

    心跳提了速,紧迫陡然上升,昨晚的触碰历历在目,可看着边渡此刻的温柔,却又生不出多少抵触。

    孟汀与自己和解,想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边大哥,这么早!”

    “嗯。”边渡换下西装,扫他正擦拭的旧滑板,“新的用不惯?”

    “不是。我想把这个给林星乐用。”

    “林星乐?”

    “就是昨天和我吃饭的朋友,我们预选赛上认识的。”孟汀说,“我这次摔倒,他给我不少鼓励,我想感谢他。他的滑板太差了,正好把我的给他用。”

    “为了感谢,拿旧滑板送人?”

    “旧”字,特意被边渡压重。

    孟汀:“…………”

    我靠!那怎么办?

    边渡穿回外套:“跟我走。”

    “怎么了?”

    “买滑板。”

    坐上车,孟汀瞅瞅银行卡余额,后悔了。虽然那小子是不赖,但自己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到达专卖店,孟汀被最明面的滑板吸引了视线。

    哇靠!

    这才多久,又出联名款了!

    还让不让钱包活啊!

    边渡看他的反应:“要这个了?”

    孟汀瞥了眼价签:“不了不了。”

    这个价格,他自己都舍不得买。

    孟汀挑了块性价比高,又耐用的款式:“这个吧。”

    边渡叫来营业员,先指孟汀看过的联名款,又指孟汀手里的那块,最后拿了块同品牌、不同花色的滑板,递来银行卡:“这三个,都包起来。”

    孟汀眨眨眼:“这是干嘛?”

    “你不是喜欢这两块吗?送你。”边渡拎起包好的第三块,“这个给你朋友。”

    “那我转钱给你。”孟汀知道,送自己的边渡肯定不要钱,但买给林星乐的他得出。

    “孟汀。”边渡警告似的语气,“我非常不喜欢,你在鸡毛蒜皮的事上和我见外。”

    “嗯。”孟汀抱着联名款,“谢谢边大哥。”

    离开专卖店,车开出一段,车内安静无言。

    到下一条街,边渡先开了口:“你想问什么?”

    边渡又说:“现在不问,我不保证以后一定答。”

    孟汀盯着新滑板,也没犹豫:“为什么要出钱?我是说,为什么我给朋友买,你也要付钱?为什么不能把我挑的送朋友,非要用你选的?”

    “你喜欢的,我都想满足。”边渡说出的话,像在进行一场法庭陈述,“但我讨厌你为别人费心,又不想干涉你交友,所以,只能我来买。”

    “还要继续问吗?”边渡说。

    但孟汀不想问了,摇摇头。

    边渡恢复温和口气:“晚上想吃什么?”

    “都行。”

    边渡准备晚餐,孟汀摆弄新滑板。两个人面对面吃饭,边渡为他夹菜,直到入睡,他们的相处方式都像从前。

    唯一的奇怪,只有辗转难眠的夜晚。

    边渡再次进入他房间,坐在床边,轻轻抚摸他,说听不懂的话。

    “连着两个晚上没来了。”

    “还生我气?”

    “或者,怕我了?”

    边渡握着小木刀,掀开被边,在孟汀衣领轻轻滑。

    坚硬的木柄,并未用力,但像使用真实器具,想将他衣服划开,一刀刀割成粉碎。

    恐怖感袭来。

    孟汀确定,这绝不是边渡第二次开门,也许是第十次,第二十次,或者更多。

    割到满意,边渡收回手,帮他盖好被子,亲吻额头,轻声说“晚安”,反锁房门离开。

    像无事发生,像从未来过。

    可这样的方式,击溃了孟汀的防线,他无法继续装傻,也不想再忍耐。到了第三天,孟汀找了个借口,搬回宿舍。

    见他回来,姜澈挑眉:“稀客啊。”

    孟汀看着干净整洁的床面,坐到凳子上:“澈哥,我想问你点事。”

    “说。”姜澈正压腿,

    “当同性恋什么感觉?”

    “你话问得很奇怪。”

    “…………”

    孟汀也这么觉得,干脆换个方式:“你和沈则怎么样了?”

    姜澈淡淡的:“没怎么样。”

    “什么叫没怎么样?”孟汀不爽了,“我跟他打的那一架,白打了呗?”

    “…………”姜澈神色复杂。

    “干嘛这个眼神?”孟汀有种不祥预感,“那小子不会后悔了吧?”

    继续瞒下去,姜澈真怕他再去找人,如实说:“那晚根本没见到他。”

    孟汀懵了:“那我跟谁打的?”

    姜澈:“…………”

    算了,还是和牛顿一起埋棺材板吧。

    “谁也没打。”姜澈说。

    “不可能!那晚累个半死,第二天起来,我腰、我腿,我……”

    我靠,我不会!!!

    “怎么了?”姜澈看他刷白的脸。

    孟汀出了一头汗,视线里都是幻觉。

    我早该发现的,打架也不可能打成那样,身上一片一片的红痕,分明,那玩意儿分明就是……

    草!

    姜澈的手在他眼前晃:“孟汀,你到底怎么了?”

    孟汀蹭了把汗,定了定神:“澈哥,我想再问你个私事。”

    “说。”

    孟汀一咬牙,一跺脚:“那种事,到底什么感觉?”

    “什么事?”姜澈说。

    “就、你和你前男友那事。”孟汀抓抓脑袋,“就是……在床.上那种。”

    姜澈:“…………”

    孟汀:“…………”

    靠,果真不该乱问。

    啊啊啊啊我在干嘛!

    “首先,他不是我前男友。”姜澈还算淡定,“其次,你想知道的感觉,是事前,事中,还是事后?”

    孟汀:“…………”

    还分这么清楚吗?

    “事后,事后就行!”

    “事后应该是体验感最差的。”姜澈耸肩,轻松自然,“很疼。”

    “怎么个疼法?”

    “全身都疼,像散架。”

    孟汀回忆自己那天:“那、腰呢?”

    “腰是最疼的,腿也疼,我第二天都没坐起来。”姜澈补充,“头也很晕,昏昏沉沉,身体也很酸。”

    头晕,腰酸,腿疼,不舒服……

    想到这里,孟汀更晕了,得绝症也不过如此吧。他下意识收紧,难不成,我真的已经被……

    上桌了?

    因为上过桌,所以他才那么自然,又亲又舔又摸,还一点尴尬都没有?

    那我这个我、我……

    “孟汀?孟汀。”

    孟汀抬头:“啊?”

    “你到底怎么了?”

    “没事啊。我挺好的!”

    孟汀全身发冷,头皮发麻,头晕目眩。

    我不好!我完了!我这辈子,我下辈子,我的前世今生,我的往后余生,我的生生世世,我彻底完蛋了啊!!!

    “你一点都不像没问题,而且处处是问题。”姜澈斜着眼,“孟汀,你不会,被你的边大哥给……”

    “没有!绝对没有!”孟汀蹿起来,“你别胡说!我们什么都没有!”

    余生可以完蛋,坚决守护尊严!

    “如果你需要帮助,可以跟我说。”姜澈好心提醒,“总比你这一根筋的脑子,胡思乱想强。”

    孟汀:“…………”

    他说得对,就自己这脑子,想死了也想不明白。不管了,先从简单的问起吧。

    孟汀抓乱头发,深呼吸:“澈哥,你说,一个人要是趁另一个人睡觉的时候,进他房间,那他是什么意思?”

    “你房东知道你梦游了?”

    孟汀:“???”

    我还没问到那一步呢。

    你怎么这么快!

    姜澈:“……赶紧吧,你心思都写脸上了。”

    “我感觉,他早知道我梦游的事了。”孟汀耷拉脑袋,继续坦白,“他前两天进我房间了,看到我坐着,他并不意外,还和我说话,听口气和状态,不像第一次进。”

    “你睡觉不反锁?”

    “他有钥匙。”

    姜澈:“……”

    真狠。

    “除了跟你说话,他还干什么了?”

    孟汀:“…………”

    姜澈替他答:“抱你了?”

    孟汀:“没有……应该。”

    “那是亲你了?”

    “就额头额头!”孟汀强调,“我在网上查过,亲额头都是长辈对晚辈的喜爱,或者尊重!”

    姜澈:“你在哪个网站查的?”

    孟汀胡乱敷衍:“百度。”

    孟汀搞不懂自己在坚持什么,不清楚到底是想说服姜澈,还是欺骗自己。

    “以后别百度了,害人。”可他的谎言,姜澈全看在眼里,懒得揭穿,“他还干什么了?”

    孟汀握着左手腕,来回搓了三遍:“就……舔了这里。”

    “哇喔!边律师,还真是……变态呢。”

    “不是!你别瞎想。”孟汀急得满屋乱窜,“他那天抓我手腕抓疼了,他是内疚自责,才那么做的。”

    “是嘛。”姜澈翻了个白眼,“要是你揍了我,把我脸打肿了,你很自责很内疚,请问,你会舔我的脸吗?”

    “你有病吧,恶不恶心!”

    姜澈抱着肩膀,看戏似的瞄他:“怎么我就恶心,你的边大哥就能舔你?”

    “…………”

    不是孟汀不想答,是对面的话太尖锐,他想不明白、也答不出来。

    “好吧,我采访一下。他舔你的时候,你什么感觉?”姜澈半笑不笑,稍微靠近了些,“或者,我再问得详细点,你有没有心跳加快,或者……生理反应。”

    “你有病就去吃药!”孟汀炸出火星,“我干嘛要有反应!”

    “那怎么能忍住,让他一直舔?”

    “我当时太紧张了,脑子一片空白,根本不知道该干什么!”

    “我建议你再试试。”

    “试什么?”

    “装什么傻呢。”姜澈起身,看到了摆在桌边的新滑板,“他买给你的?”

    孟汀蹭蹭鼻尖:“嗯。”

    “让我查查,到底多少钱呢。”姜澈拍了滑板照片,上传购物网站。“哇,是限量版,边律师还真舍得花钱呢。”

    “姜澈,你少在这儿阴阳怪气。”孟汀郑重其事,“我早跟你说过,我和边大哥认识十几年了,他对我来说是很重要的人,而我对他来说,我觉得,应该更重要!”

    “这么多年过去,我们村智力不太常的二胖都记得我,还很听我的话,更何况是边大哥。他人本来就好,外加我以前帮过他,他知恩图报,肯定会加倍偿还。”

    “他小时候家里发生些不好的事,有些不一样的经历,可能处事上有与众不同,但他就是我的好大哥!”

    听完他的“长篇大论”,姜澈抬眸,瞄他烧红的耳根,看他烦到要死的脸:“那你就去试试啊,看他到底是想报恩,还是想泡你。”

    作者有话说:[狗头][狗头][狗头]黏黏要自己上桌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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