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衡把车停在车库, 没有马上进去，而是沿着小路走去了他母亲的后花园。
花园里，月季开得正好。
满园的月季尽情绽放, 以粉白色为主, 边角混杂了几株杏黄色的夏洛特夫人。
他与他母亲一样，喜欢种花，但总是养不活。
既然养不活, 他带狐狸去的这套房子，顶楼的露台他宁愿空着也没种；
而这里，他母亲肯定是雇了花匠精心料理，否则也不会开得这般好。
预报显示今天是小雨, 但这会儿出了太阳。
浅浅的一层，比起阳光，更像是从天上撒下来的金色光辉。
天凉了，亮的也晚了, 花瓣上还有些许晶莹剔透的露珠，顺着瓣尖慢慢滑落，嘀嗒进土地里。
“要是喜欢，一会儿顺道带几盆，放在你那小露台上吧？”
身后传来他妈妈声音, 连衡回头一看, 赫连汀穿着黑色长裙, 披着暖白色披肩，面容素净, 及腰长发全部披散在身后，显然是刚起来没多久。
他看了眼腕表，八点五十七。
连衡笑了笑, 语气笃定：“妈妈，我带回去也养不活，还是种在你这里吧，就不来回折腾它们了。”
“小衡，我想你应该是用过早饭了，过来陪我喝壶茶吧。”赫连汀带他走去玻璃花房，花房里除了一些盆栽，还有一间用藤木隔出来的小茶室。
茶壶里已经泡好了茶，是红茶，香气浓郁，茶汤透亮。
赫连汀给他倒了一杯，连衡接过来抿了口，依然是熟悉的味道，一点没变。
他放下茶杯，直接问：“妈妈，我要知道九欢玉矿的全部真相。”
“你啊，过来也不先跟我问声好，这么多年还是个急性子。”赫连汀叹了口气，抬眼看他，连衡执拗地看着她，没有丝毫退让的意思。
“妈妈，我们昨天见过，我车上的狐狸告诉我，您一切都好，但是瞒了我一些跟我有关的事情。”
“是有些事瞒着你，但之前还不到告诉你的时候。”赫连汀谈定地看着他说，“我供奉了一位柳仙，先不久你来看我时，柳仙同我说你命中有一劫，渡劫的关键就在九欢山上。本来我打算亲自跟你过去，但很快我发现连霈去了九欢山，他似乎知道山上有一座玉矿，伙同谢淮风一起拉着谢氏，获得了九欢玉矿的开采权。”
连衡略一思索，明白了其中关窍：“他们走的是私人合同？”
九欢玉矿的开采权只有谢氏和连氏两家，这是盖章认证过的。但连霈是矿山的发现者，同谢淮风之间一定还有其他的分成合同，拉他入局……就只是为了在九欢山上除掉他？
有蝙蝠妖的助力，还需要如此大费周章吗？
还有，为什么一定要在九欢山上呢？
九欢山上无非就是山神狐狸，所以这些人……
所有人目标可能根本就不是他？
赫连汀轻轻摩挲着茶杯杯璧，半晌轻笑起来，道：“这些人啊，总是贪图太多，恨不得什么都拿在手里，连霈是谢淮风也是。”
“那柳仙呢？妈妈，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供奉的？”连衡眉头轻蹙，“为什么要供奉柳仙？我们家里——”
“幸好我供奉了柳仙，小衡。”赫连汀打断他，脸上的笑意彻底消失不见，“柳仙的事我不想同你说太多，总之，我认为他是我的机缘，就像九欢山神于你，是一样的。我也不会过问你太多，只要知道你安全就可以了。”
“这不一样，他不欠我什么。”连衡表情严肃，抛开四周不论，母子二人仿佛坐在谈判桌前，相似的眉眼间透出同样的冷意。
连衡思路清晰，冷静道：“我在九欢山上，九欢山神先后救了我两次，这次我带他回来，他又救了我一次。三次救命之恩，同您跟柳仙一样吗？”
赫连汀面不改色，只道：“所以我说，幸好我供奉了柳仙大人。小衡，这件事到此为止，我已经把我知道有关九欢玉矿的事都告诉你了。现在我要告诉你第二件事，我恋爱了，不过目前我并没有再婚的打算，这件事我也只是知会你一声。”
“当然，妈妈你是自由的，恋爱、结婚我都不反对，也不可能反对，我也希望有个人能一直陪在你身边，好好照顾你。但是，我也是自由的，我已经26岁了，无论什么事情，你都不应该瞒着我。”连衡正色道，“我有知情权，即使不能做到事事完美，但也应该让我知道，让我自己来做关乎我的决定。”
“小衡，你要理解我，出于一个母亲的角度，我只希望你平安。”赫连汀脸上依旧没有什么变化，语气也是，相比连衡越说越激动的声音，她的声音听不出任何多余的情绪，“我查过资料，九欢山神最早可以追溯到千年以前，他有多少底蕴、实力究竟如何，绝非你看到的那样简单。况且，神明受人供奉……也应该做一些人力所不能及之事。”
连衡嘴唇动了动，沉默了好一阵子。
“我不认同你的说法，妈妈，我和你意见不一致，我不会再和你讨论这个问题，也请你以后不要再随意插手我的生活。”连衡深深吸了口气，“如果以后您跟恋爱对象打算结婚，我希望我会是第一个知道这件事的，我真心祝福您。”
他站起身，快步拉开房门走出去。
同温室里不同，屋外正在刮风，吹得花瓣散落一地，与来时完全是两种感受。
……
回到小区，连衡没有直接上去，先坐在车里平复了半天心情。
他打开手机点了一堆吃的，把方圆十公里以内的所有鸡肉餐馆全都点了一遍，才拉开车门，坐电梯回家。
门锁打开，眼前猛地一黑。
他顿了下，关上房门往里走。
准是又变成大狐狸了，连衡心想。
屋里所有窗帘都拉上了，也没开灯，只有从来没开过的大屏电视亮着，成了客厅里唯一的光源。
“你们臆想出来的九尾狐，远不及我的十之一二吧，你说是不是，连衡？”
“嗯？”连衡诧异，这声音明显是狐狸的，但他走过来却没看见大狐狸。
连衡绕过沙发靠背一看……
是人形。
大白天的？人形拉窗帘干嘛？
狐狸横躺在长沙发上，靠背挡住了连衡视线，他正要问呢，忽然看见狐狸的一对耳朵。
毛绒绒的？
是竖起来的狐狸耳朵？
人形，狐狸耳，银发白衣。
“你怎么……”连衡顺着狐狸目光看向电视。
一个二次元的狐狸人儿笑眯眯地站在屏幕中央，对面前的人类女孩笑着说：“我们狐狸生来就没有丑的。”
“这句话说的倒不错。”狄自欢也笑眯眯地说，“我们美而自知，尤其是我九尾狐一族，更是美人中的美人。”
连衡：“……”
本来他是抱着非常沉重的心情回家的。
可狐狸，打破了这份沉重。
进门以后不到一分钟。
“连衡，你觉得呢？”狐狸笑起来看他，头顶的小尖耳朵还动了动，三角形的直立耳朵，耳廓粉粉的，外面的银色毛毛细细密密长长的……
银色长发零散披着，胸膛上沙发上到处都是，在这一小片凌乱中，那张笑脸，显得尤其摄人心魄。
连衡看着心乱乱的。
次元壁破了，他听着电视里狐狸人儿的配音，脑海中凭空响起眼前这狐狸刚才说的。
“你们人类臆想出来的九尾狐……”
的确。
确实不及眼前这狐狸。
连衡心乱如麻，张嘴却只是“嗯”了声，冰凉的发丝拂过耳畔，他耳朵好像在发烫。
狄自欢察觉出他状态不太对，从沙发上坐起来，两脚踩在地上，背靠着沙发靠背，朝他张开怀抱，收了笑脸正经问他：“喂，连衡，要不要过来抱一下？”
“今天有雨，大风，外面一定很冷吧？”
连衡瞳孔轻颤，不知名的情愫裹挟住心脏，砰砰砰——砰砰砰——
不能再这样跳下去了。
心率失常，后果很严重的。
连衡深呼吸了下，慢慢呼出这口气，道：“刚才我母亲同我说，九欢玉矿是连霈发现的。”
“嗯，让我来猜猜……连衡，老夫人瞒了你，你不高兴，同她起了争执？”狄自欢紧盯着他的眼睛，眼睛弯了弯，带着探究的意思，“你还不想让我安慰你？为什么？”
“我……”连衡直视那双说不出来是什么感觉的眼睛，很想知道，“你为什么非要安慰我？狐狸大人，眼下最重要的是，难道你不在乎你的矿山了吗？”
连衡眼神认真，眼睛清明，没有半点能够随便糊弄过去的可能。
狄自欢放下张开的双臂，耸耸肩说：“不抱算了，连衡，你可真是铁石心肠，这种时候居然还在质疑我对你的关心？”
连衡在侧边单人小沙发上坐下，慢悠悠道：“我只是突然想起了你之前在九欢山上、同我说过的话。狐狸大人，你当时告诉我，当下世间灵气稀薄，许多法术你都使不出来了，可现在——我看你人形狐形、甚至半人半狐的狐狸人儿，你都切换自如啊？”
“化形而已，你以为是什么很难的事吗？”狄自欢语气轻松，脸上也看不出一丝异样，“再说了，厉害的法术我使不出来，一些小法术，难道我还没有办法吗？”
连衡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但他一时半会儿想不清楚，干脆就直接问了：“狐狸大人，我不在乎我与你之间到底是什么契约，我只想知道一个问题，我的情绪变化，是不是能够影响到你？”
第32章 第 32 章 果然，狐狸就是狐狸！……
连衡也是突然意识到……
昨天是九尾狐, 今天是似人非人的狐人；
昨天抱了他，今天还要抱他？
这狐狸，有这么热心肠？
连衡哂笑：“果然, 狐狸就是狐狸。”
天生的骗子。
狄自欢半眯着眼睛, 审视地看着他，眼底笑意盈盈，没有丝毫被发现的后怕。
尤其连衡说出这样的话, 他就更无所谓了，笑笑说：“哎呀，好聪明哦连衡，你是怎么发现的？”
“昨天我情绪很低落, 但今天比昨天好了一些。”连衡放松地坐着，两手搭在小沙发两侧扶手上，气定神闲道，“怎么样？要不要开诚布公地和我谈一谈？”
“我也是昨天才发现, 在你生死攸关之际，我的力量恢复了。”狄自欢摊开手掌，出神地看着掌心，“可是原因我还没想明白。”
连衡却是有些猜测：“会不会是因为你和我的契约？我记得你说过，什么天地法则的约束？”
狄自欢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说出来的话能噎死人：“我发现, 你还怪看得起你自己的。”
话说开了, 连衡同他说起话来就没有心理负担了，也不需要再甄字逐句了, 想都不用想，张嘴就能给出回答：“确实，我发现并揭穿了一只狡猾的狐狸, 我觉得我确实挺厉害的。”
“呵，连衡，你真是一点也不谦虚。”狄自欢站起来往他身边走了走，坐到离他最近的位置，微微躬身看他，头顶的狐狸耳朵还在，朝连衡轻微动了动，“不过说实话，你是不是也觉得我这副模样好极了？”
离得太近，连衡甚至能感受到他说话时的气息，温热热地拂过脖颈，比狐狸蓬松柔软的大尾巴缠着还要痒。
他不动声色地后仰了些，道：“这个问题我昨天回答过了，同样的问题，你不需要问我第二次。”
“可我这样跟昨天不太一样吧？”狄自欢倾身向前，鼻尖轻轻抵上连衡，两人目光对视，互不相让。
连衡眼睛都看酸了，也是，他跟一狐狸较什么劲儿？
他忍不住眨了下眼睛，赶紧错过脸，伸手去推狐狸。可掌心下的腰腹坚硬温热，隔着层衣服，连衡都能感受到狐狸体温，还有那……
与摸狐狸时截然不同的手感。
奇怪，这狐狸整天吃了睡睡了吃，怎么化为人形还有腹肌？
“摸好了吗？”狄自欢嗓音里带着笑意，“连衡，我看你半天舍不得拿开手。”
连衡忙放下手，斥他一句：“我是想推开你好吧？”
“好吧好吧，反正我是无所谓。”狄自欢阴阳怪气地对着他说，“我又不像你，看一眼都不让。我，连衡，你随便看！”
连衡仍扭过脸不看他，但对狐狸说的话，却是句句有回应：“狐狸大人，你现在好歹也是个人样，咱们是不是应该，保持些人类应该有的社交距离呢？”
“我们两个大男人，你还跟我扭捏起来了？”狄自欢一点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况且，你不是想问我契约的事儿吗？”
连衡眼睛一动，终于转过头来。
狄自欢重重叹了口气，像是实在没办法了一样，无奈道：“天地共证，契约之下，我和你此生福祸同当，生死相依。”
连衡懵了一阵：“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我们两人自此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狐狸深情款款地看着他，连衡……
实在受不了了。
他直截了当道：“狐狸大人，我猜我们之间根本就不是主仆契约吧？”
“当然不是，我们之间是——”
“你戏也太多了。”连衡微微一笑，“狐狸大人，你才看了两天小视频，就浑身都是戏了？”
“其实以前我还看了许多话本，我觉得挺有意思的。”狄自欢坐回去，后背立马挨上沙发靠背，懒懒地瘫着。
连衡好奇问他：“那你觉得是以前的话本有意思，还是现在的短视频？”
狄自欢不假思索道：“当然是视频了，话本我看太多了，都没什么新鲜感了，左不过是才子佳人、乡野精怪什么的。但现在的短视频好像什么都有，就是太零散了，学不到太多东西。”
“那我猜，按照话本里的发展，主仆、夫妻都是假的。但你说的，‘福祸同当、生死相依’应该是真的吧？”连衡看着他的脸说，“我和你之间是平等的关系，平等的地位，以及平等的契约，对吗？”
狄自欢细细打量过他的表情，有点诧异地说：“你好像一点也不意外？”
连衡微微一笑，道：“早就猜到了，我不是跟你说过吗，现在是社会主义时代，你要不问问你的小白白，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都有哪些？”
狄自欢觉得自己好像落下风了。
他冷哼出声：“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那你一会儿偷偷问你的小手机吧，我现在要跟你详细说说，刚才从我母亲那里得到的消息。”连衡一点也不瞒他，“柳仙同她说，我命中有一劫，渡劫的关键就是你。”
“就是我。”狄自欢猜到了，他更想知道的是，“柳仙的确是有预知能力，可是为什么，你渡劫会跟我有关？”
“这个我母亲并没告诉我，柳仙的事她也没说其他的了。总之，九欢玉矿是连霈拉着谢家一起，同我合作。不过之前我并不知道这回事，倒是我母亲，她似乎默认我不会吃亏？”连衡实在想不通，眉心紧皱，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
狄自欢眼底晦暗，说了个名字：“谢淮林呢？”
“他——”连衡如梦初醒，呢喃着，“我、我忘了问。”
看来这一遭，对他打击挺大的。
哎，果然是脆弱的人类小幼崽。
甭管什么年纪，在他这里都是小幼崽嘛。
狄自欢重新躺下去，听着电视背景声，淡定地安慰他：“你问不问，你母亲应该都不会说，况且柳仙也只能预知个大概。这谢淮林，身上有猫腻心思又深，不到万不得已，只怕你问他，他也不会同你说的。”
连衡思索着狐狸的话，半晌试探性问道：“你是说，他会有求于我？”
“不然呢？我见过那谢淮风，头脑简单、心思单纯到一眼就能看出来，与他兄长谢淮林完全是两个极端。”狄自欢慢悠悠道，“我那玉矿规模那么大，这么大笔生意，谢淮林为什么要让谢淮风负责？难道就只是因为，连霈把九欢玉矿的消息告诉了谢淮风？”
“不错，以前我也纠结过这一点，只是我欠谢淮林一个人情，这座矿山——您的玉矿勘测结果又十分出色，在商言商，我就答应了。”回忆起往事，连衡也觉得唏嘘，“仔细想想也没过去多久，人生还真是说变就变，一点征兆也没有。”
狄自欢：“按照古代大家族的规矩，长子身故且没有子嗣，就轮到了次子继承。若是那谢淮风聪明，就该与你打好关系，否则岂不是辜负了他兄长的苦心筹谋？”
“你是说……”连衡不敢相信。
“这只是其一。”狄自欢选择坦诚相待，“其二，不是什么人都能同我契约的。连衡，你是通灵体，能够承受与妖族契约的法则力量。”
连衡愣住。
通灵体？
听起来这么玄幻吗？
不过，他几乎是马上就想清楚了：“你怀疑，谢淮林知道我是这个什么通灵体？”
两人对视，连衡福至心灵：“所以，他不是有求于我，是有求于你。”
“不错，没白契约，不光能承受和我契约的法则力量，也传承了我们九尾狐一族的智慧。”狄自欢轻轻一笑。
连衡没有反驳他，斟酌着说：“这些你早就知道了？那谢淮林呢？他是怎么知道的？”
“你再猜猜看呢。”狐狸冲他狡黠一笑。
“蝙蝠妖，应该不会与谢淮林有关，但他可能知情？”连衡一边说，一边看狐狸神色，见他没有异样，停顿了下才继续说下去，“会不会像我母亲供奉柳仙一样，他也供奉了什么仙家？”
狄自欢摇摇头，十分肯定：“不会，供奉仙家的人，我一眼就能看出来。你母亲促使你去九欢山，照她的说法，是因为柳仙的预知能力，说白了就是为了救你；但谢淮林不是，他引你去九欢山是因为我。”
“你？”连衡恍惚地看着他，“你和我唯一可能存在的联系，只有通灵体。”
“没错，所以话又说回去了。”狄自欢看着他，若有所思道，“你能活下来，也是因为通灵体，从始至终，谢淮林想要的，是和你契约之后的我。”
一语惊醒梦中人。
连衡怔道：“所以……所以他是想借你的手对付蝙蝠妖？”
“绕这么大一个圈子，步步为营，算计到这种程度，总不会只是为了对付一个凡人。”狄自欢玩味一笑，“我倒要看看，最后会是谁先耐不住性子，主动求和。”
前后不过几天，连衡世界观摇摇欲坠了两次。
第一次是亲眼看见狐狸石像变成了比他还要高大的九尾狐；
第二次就是现在。
九欢玉矿一旦成功开采，带来的利润起码是十位数打底。
可即便后面再加十个零，前提也得是，活着。
活着才能谈以后。
可事实上是，他在去九欢山前，他的母亲、至交好友、还有同父异母的“弟弟”……
比他本人还要清楚他能不能活着。
他成了一枚谁都能用上的棋子。
“连衡，他们这么对你，我都心疼坏了！”狄自欢在一旁拱火，“要不要我帮你教训回去呀？”
狐狸在旁边蔫坏蔫坏地笑，分明是个人样，但连衡好像看见了他那九条长长大尾巴，正在来回摇动。
他自嘲道：“我是26岁又不是6岁了，你打我我打你，幼不幼稚？”
“好啊你连衡！我好心帮你，你居然说我幼稚！”狐狸不满地叫嚷起来，“丛林法则，弱肉强食，有仇不报非君子！”
“狐狸大人，你……你还有没有什么瞒着我的？”连衡看着他，声音虽然平静，但眼底还是流露出了一丝受伤。
他没有谴责狐狸，只是想知道：“你就说有、或者没有，行吗？我只想要一个答案。”
狄自欢收起脑袋上的狐狸耳朵，一本正经地回答：“有！”
“跟我有关系吗？”连衡轻轻问道。
狄自欢朝他递去右手，手心向上，同时起身往旁边挪了点，给他让出一个人的位置，温声道：“连衡，你坐过来，我告诉你。”
连衡不疑有他，刚坐下就被狐狸一把按进怀里。
狄自欢抱他抱得很紧，体温高衣服又薄，连衡进屋脱掉外套，眼下也只穿了件单薄的衬衫，上身紧贴，连衡懵了一瞬，下意识抬手抱住狐狸，埋在他胸膛里说：“有了契约，你比我还要先知道我不高兴，狐狸，你现在力量恢复了吗？”
“怎么？你以为我是吃人好心情的魇妖吗？”狄自欢抬手按住连衡后脑，另一只手还环着他的腰，低头看连衡闭上了眼，脆弱的像个陶瓷做的娃娃，“天地在上，此番下山我一定保佑连衡平平安安，也请连衡助我渡过此劫。”
“分明是我的劫。”连衡侧过脸，耳朵放在狐狸胸口，去听他的心跳，“狐狸，我是在问你问题，结果你又在拐着弯儿地哄骗我。”
狄自欢失笑道：“我哪有骗你，狐狸骗人，才不用拐着弯儿呢。谎话张嘴就能说，但实话，总是要好好斟酌一下的。”
连衡慢慢睁开眼看他，看了好一会儿，才出声问他：“真的？”
“我骗你干什么。”
“可你不是第一次骗我了，狐狸大人。”连衡声音放得很轻很轻，“我能相信你吗？”——
作者有话说：写一半啦，给大家发波小红包，大家按爪留印哦[让我康康]
小声问一句：朋友们，我有没有什么没交待清楚的？这篇虽然是个短文，但没有存稿了，我担心写的过程中有哪些地方遗漏了[让我康康]
第33章 第 33 章 把你裤子拉上去！
狄自欢挑了下眉, 好笑道：“怎么？这么快就忘了我的宠物证？”
连衡心虚地眨了下眼，道：“我也是没办法了，带你上飞机, 就是要宠物证啊。”
狄自欢唇角微扬, 俯身向前轻触上连衡额头，连衡被他逼着往后仰了些，后腰抵上沙发扶手。
他没松开抱着狐狸的胳膊, 狐狸也是，手还按在他后背和后脑上。
距离这么近……
连衡看着狐狸清澈的眼睛，声调放软，央求似的说：“对不起嘛狐狸大人, 我当时真的想不到其他办法了，京城毕竟是天子脚下，我以为你不会跟我过来呢，我当时就是这么想的。”
“连衡, 我们之间有契约存在，救你性命是我应该做的。我刚才说渡劫也是真的，我醒来以后灵力封印，迄今，只有在你遇险时才完全恢复。”狄自欢把灵力探入他体内, 连衡忽然感觉到了一种很舒服的滋润感。
“连衡, 我的力量到了一个新的节点, 当时在九欢山上，我用分身救了你, 从而唤醒了真身。”狄自欢把当时的场景重新在他脑海中，“准确来说，是你唤醒了我, 所以后来我们才会顺利的缔结平等契约。”
连衡出神道：“原来当时真是你救的我。”
青翠的竹林里，狐狸分身化为云烟，徐徐消散。
“嘀嗒”一下，竹叶叶尖滴下一滴露珠，脑海中回溯的场景消失不见，连衡醒来。
“怎么？现在还怀疑我吗？”狄自欢揶揄地看着他，似笑非笑。
连衡松开环抱他的手臂，道：“不是怀疑你，只是怀疑你同我说的话，现在得到了证实。狐狸大人，我和你是建立在救命之恩上的平等契约关系，无论从哪个角度出发，你实力更强，对我只有好处。能帮你我一定帮，绝对不会横加阻拦，这点你可以放心。”
狄自欢也跟着松开他，玩味道：“刚才还抱得紧紧的，这会儿套出我的话，就不抱了？”
“狐狸大人，安慰人总要有个限度。”连衡一本正经地告诉他，“抱一下意思意思得了，一直抱着，实在不像话。这会儿我情绪稳定，我不觉得我能直接影响到你的实力，就像你说的，上一次是性命攸关时，我死你也活不了，所以本质上——还是你的性命受到了威胁，激发出了你身体里潜藏的力量。”
狄自欢欣赏地看着他，道：“那重新认识一下吧，连衡，我叫狄自欢，意为‘自在欢愉’之意，我喜欢和聪明人说话，尤其是聪明的美人。”
连衡坐正身子，测过头看他：“那我这算是，终于得到了你的认可？”
“你也可以这么理解。”狄自欢不置可否地看着他，“那我们今天还要搬家吗？”
“一会儿吃完饭，我想带你去新房子里看看，先敲定到底住在哪儿，你的大床明天就能送到。”连衡十分果断，“新家我会重新装修一遍，到时候你在家里可以随便切换形态。”
狄自欢想了想：“新家有院子吗？”
“这附近带院子的房子我有三套，两套是以前的老房子，一套是现代化的别墅。面积上别墅最大，出行也最方便。两套老房子里有一套地段好但周围人多，没有隐私性，我不考虑；还有一套太久没住人，装修需要的时间长，但里面整体跟你以前住过的应该差不多，下午我都带你去看看。”
“只去那个你说最大的房子吧，我又不挑的。”狄自欢轻描淡写道。
连衡：“……”
“对了连衡，你是不是给我买了鸡？我刚才就闻见门口的鸡肉香味了。”狄自欢期待地看着他。
连衡这才想起来，站起身说：“我现在拿，买的不是同一家的鸡肉，你吃吃看哪个好吃，以后我就专门给你买那家的。”
狄自欢主动走去餐桌前，不往门口凑。
桌上很快放了一堆包装盒，各种做法的鸡肉混在一起……连衡光是闻见这股子杂糅的香气，一辈子要吃的鸡肉好像也就这么多了，全部一次性摆在面前了。
狄自欢一眼扫过去，伸手把个别餐盒推到旁边，道：“这些不是现杀的鸡，以后不要再买了，连衡。”
统共六盒，连衡默默记下餐厅名称。
狄自欢看他坐着一动不动，诧异问他：“你不吃吗？”
“我不想吃。”连衡恹恹道。
狄自欢看向他手腕，连衡下意识说：“我就是没胃口，不用把脉。”
“我上次看你脉象确实没问题，但又瞧你脸色不太好看。”狄自欢好奇问他，“你自己感觉呢？”
“我有一点低血糖。”
“低血糖？”狄自欢懵了，这词语也忒奇怪了！
连衡“嗯”了声，没有要解释的意思。
狄自欢低头问道：“小小白，低血糖是什么意思？”
“在呢，低血糖指的是……”
连衡低低笑出声来，嗓音温柔：“怎么不问我啊狐狸？机器能有我这个大活人清楚吗？”
“叫我名字，以后我会经常用人形跟你出去，连衡，你要习惯叫我的名字。”
连衡耸耸肩，赖皮道：“没办法啊，是你最早让我叫你狐狸大人的，问你名字你又不说，我都叫习惯了。”
“倒也没听你好好叫我‘大人’，叫的时候，好像都是有求于我吧？”狄自欢挑眉看他。
“我说狐狸，你脑子里是不是专门有个小本本，每天晚上睡了都在偷偷‘记我账’呢。”
狄自欢朝他扬起笑脸：“对啊连衡，所以你千万不要得罪我哦，每一笔我都记着呢。”
连衡也笑，心情很好地问他：“狐狸，你为什么姓狄呢？”
“我第一次下山去人间时，悄悄在私塾房梁上偷看夫子教学，那个夫子名叫狄召。后来我会的字多了，知道了狐字，也知道了火这个字，我就越发觉得‘狄’这个字同我有缘。”狄自欢眼睛亮亮的，“你知道吗连衡，我还没离开父母身边时，第一个学会的法术就是小火焰术！”
“我记得你跟我说过，你还没有完全成年时，就同你的父母分开了。”连衡清楚记得，这狐狸当初那副骄傲的小模样，同现在如出一辙。
就像他说的，他的确是个很厉害的大妖呢。
“不错不错，你记性真好，连衡！”狄自欢特别兴奋，“我就是这么厉害！一直都很厉害！”
连衡看着他，半晌轻轻笑着点了点头。
这狐狸，变着法儿的夸自己呢。
“连衡，你还是吃点饭吧，下午我们去看房子，看完我想去看电影。”狄自欢看了眼手机又看了眼他，“我上午从手机里知道了，电影院里是刚刚上映的电影，是新的，不是旧的。刚才手机不是说了嘛，低血糖不吃饭可能会昏迷，我怕到时候你晕我也晕……那就完了。”
连衡顺着他说的话想了想，忙回他：“那应该不会，不过狐狸你要想清楚，你出门头发和眼睛都要变成黑色的。没回来前，绝对不能再变回来，你确定你的灵力可以支撑这么久吗？”
“当然！”狄自欢冲他眨了下眼，瞬间，眼睛变成了黑色，头发也是。
连衡坐在他对面，都没看清楚是怎么变的，一下子就从银色全变成了黑色，过程非常丝滑。
狐狸对他的力量似乎非常自信？
难道是两人互相摊牌了？
他不装了？
“连衡，你给我准备了什么衣服？”
私心里，狄自欢醒来就想来人间好好玩一玩了。不过世间灵气衰弱，他能隐隐感觉到，此前这里曾发生过翻天覆地的大动荡。
而且连衡拿出的这些新物件，手机汽车飞机……
狄自欢庆幸，幸好这次不是他自个儿下山，否则买东西他都不知道该怎么结账。
“我让人放你衣柜里了，今天天凉，你出门——”连衡本来想让他穿件外套，但一想这是毛发厚实的狐狸，改口道，“你随便吧，反正穿上裤子就行。”
狄自欢：“亵裤吗？”
“除了这个以外的裤子。”
连衡真不想跟他讨论这个问题，但还说还是得说：“内裤，外裤，都要穿。”
狄自欢茫茫然道：“好贴切的叫法哦，连衡，我一听就懂你说的是什么意思了。”
连衡慢慢叹了口气。
这可比养宠麻烦多了，起码他从来没担心过大福穿衣着装问题。
……
两人就餐。
连衡吃了几口，肚子里堪堪有点东西就不想吃了，剩下那些鸡肉最后全进了狐狸肚子。
饭后两人睡了一觉。
13：30，连衡过来叫狐狸。
狄自欢睡觉并不关房间门，变成人以后窗帘也没拉，凉飕飕的风穿过敞开的窗子一股脑吹进来，把屋里吹得潮湿阴冷，就像外面的天，这会儿飘起了小雨。
狄自欢斜躺在大床中间，睡在被子上，衣柜门开着，但没换衣服，身上还穿着自己那件白色的长衫，露出小半截小腿。
跟他的狐狸腿一样，还挺细的。
连衡叫他：“狐狸？狄自欢？外面下雨了，你还出不出去？”
“嗯？下雨了？”狄自欢从床上抬起头，看了眼窗外，一看真下雨了，上半身都从床上起来了，“出去，当然出去，我最喜欢下雨天了。”
“哦，你记得换衣服。”连衡诧异同时，也记起他第一次看见狐狸时，的确是在下雨天。
他转身往外走，给狐狸留出私人空间换衣服。
“你去哪儿？”狄自欢莫名地看着他背影，“你不给我换吗？连衡？”
连衡愣了下，气笑了：“你拿我当旧社会的小厮呢？”
他无语地看着狄自欢，后者无辜地瞪大眼睛对他说：“我不会穿你们现在的衣服。”
“哦，是吗，你猜我信不信。”连衡啪一下关上房门。
“真小气。”狄自欢嘟囔着，仍绝不够，大声门外喊道，“连衡，你真小气！”
衣柜里，连衡让人给他准备的是同自己差不多的衣服，衬衫西裤、外加几套休闲的运动装。狄自欢把衣服全扒拉一遍，挑了身白灰色的运动装，嫌弃地拿出来，道：“这也太素净了吧，瞧着跟以前服丧的人穿的。”
狄自欢套上卫衣，一手提起裤子，刚伸进去一条腿，冷不丁瞥见了角落里小小的一块布。
“内裤？”他随手拎起来一个，看看想想，蹬开裤子裤腿，改穿内裤。
半分钟后，连衡听见狄自欢叫他：“我穿不进去！”
“不可能，这些都是大码。”连衡不假思索道，“狄自欢，我只有下午五点前有时间，你不要耽误事。”
“我真的穿不进去！”狄自欢声音更大了，“连衡！你进来看看！”
“怎么可能穿不进去——”
连衡推开门，狐狸大喇喇地朝着他，上身裹得严严实实，宽松的卫衣长度正正好。
可下面，裤子没穿，内裤只提溜了一半……
窗户还没关。
他真是恨不得眼睛瞎了。
连衡僵硬地转过身，闭眼，恨恨道：“狄自欢！把你裤子拉上去！”
第34章 第 34 章 我是你连衡哥哥的——……
“真不讲理, 连衡！你以为是我不想提上去吗？”狄自欢本来就不喜欢穿紧身衣服，“是你逼着我穿的！结果还不合身！不知道当时怎么给我量的！”
“我——”连衡背对他，也拔高了声音, “我当时给你量了吗？没有吧！”
狄自欢理直气壮道：“看吧看吧！我就知道你当时没有好好量！连衡！你现在承认了吧！”
连衡深深吸了口气, 才道：“量身不需要细致到那一步，衣服小了你忍忍，先穿上, 我们出去买大的。”
“这么小你让我怎么穿？你怎么不穿呢？”狄自欢往后一倒，仰面看着天花板说，“连衡，你虐待我！”
连衡眉心突突直跳：“你——”
“我能不穿吗？”
算了, 随便他。
爱穿不穿！
反正说到底，又不是他自个儿没穿。
连衡头也不回道：“可以。”
“早说嘛，本来我也不想穿。”狄自欢拽掉甩开，提起裤子一把穿上。
他走过去连衡也没动, 依然背对着问道：“你穿上了吗？”
“没有。”狄自欢在他身后停下，没好气道，“但我穿裤子了。”
连衡思考了一会儿，才明白这个“没穿”是什么意思。
他朝狄自欢伸手，道：“出去以后你跟紧我, 不要随便乱走, 手机带好, 万一我们分开就给我打电话，把你手机给我。”
“我有密码。”狄自欢警惕地看了他一眼。
连衡把副卡拆下来给他装上, 道：“厉害，这么快就知道隐私权了。”
铃声响起，狄自欢看到一串长长的数字。
“呐, 这个是我号码，你存一下吧。”
狄自欢冲连衡挑衅一笑，很快用手写了三个字。
【小仆人】
连衡：“……忘了教你拼音，没想到你手写也挺快的。”
狄自欢嗤笑。
他面朝连衡倚靠着房门，柔顺的长发披散下来，垂在胸前，衬得那张冷白的脸愈发白了。
像块玉。
偏生那双狐狸眼桀骜不驯，嘴角还挂着不屑的笑。虽然现在穿着最简单的卫衣长裤，但连衡看着他，看着这张脸，仍然能想象出他以前下山时穿着绫罗绸缎的风流模样。
“呐，没有发冠总有发带吧？”狄自欢随手拢了拢头发，把手递给连衡。
连衡沉默两秒，道：“你看我的头发长度，像是需要发带的人吗？”
狄自欢松开手，头发重新散落下来：“那我就这样出门？大抵会被别人当成疯子吧？”
“时代不一样了，披着头发也很正常。”连衡提醒他，“现在比披头发更小众的是，男人留长发，尤其像你的及腰长发，着实少见。”
狄自欢想想，自打他醒来以后，好像的确没有见过长头发的男人……
连衡好奇：“狐狸，你这头发，是你的狐狸毛，还是同你化形后的衣服一样，也是灵力所化？”
“我化形后就是现在这副模样，只有衣服是灵力所化。”狄自欢看看连衡的短发，起了心思。
窗外的风呼呼吹进来，吹过连衡，也吹过狄自欢，带起他的长发。黑发像丝绸一样顺滑，连衡看着他的头发一点点变短，最后变成同自己一般长度。
自化形以来，狄自欢头发第一次这么短。
没有束发也没有戴冠，侧分，只有零星几绺碎发散落下来，不齐整，却有几分随性的洒脱。
宽松的卫衣长裤很是配他，连衡看着，忽然有了想法：“狐狸，你想不想上学？”
“去大学吗？”狄自欢在手机上刷到过，这段时间正是大学生入学军训，可他非常清楚，“可我没有身份证明。”
连衡没有马上给出回答。
狄自欢转身，无所谓道：“算了，以后有机会再说吧。”
坐电梯下去，两人一路无话。
直到坐进车里，关上车门，在完全封闭的空间里，狄自欢才出声叫他：“连衡？”
“嗯？”
“我感觉，好像有点怪怪的。”
“什么怪怪的？”
狄自欢弱弱地说：“没穿内裤。”
连衡错开眼，踩了油门往前开，看也不看他，回道：“现在去买。”
“那我的电影？”
“都在一个地方。”
连衡每天上班都走同一条路，总要经过一个红绿灯很长的十字路口，路口拐角就是一个大型的连锁商场，亿年。
他不喜欢逛街，大多时候缺什么了就在线上买，所以这次带狐狸过来，他也是第一次来。
狄自欢想想刚才换衣服时的“坎坷”，有点纠结：“连衡，我一会儿还要试内裤大小吗？”
他这一说，连衡才想过来……
刚才也没看内裤码数。
他当时只说了狐狸身高，怕小，专门让人准备的是略大些的尺码，这也小了吗？
一会儿他和狐狸两个大男人去买？
去逛内衣店？
太诡异了！
连衡光是想想，就已经不自在了。
“狐狸，我们直接去看电影吧，内裤我让人送回家。”
“但我现在也没穿。”狄自欢提醒他，还低头看了眼，“你不会忘了吧，连衡？”
连衡想想，老实说：“狐狸，其实我一点也不想和你讨论这个。”
狄自欢思考了一下，道：“你是觉得太亲密了吗？”
“不然呢？”连衡朝他微微一笑，“你会跟其他男人讨论穿没穿内裤吗？”
狄自欢透过车窗看向外面人群，今天外面车多人更多。
人行道上行人来去匆匆，有的人撑起了伞，有的人酷酷地戴上帽子，还有人干脆就在雨里走着，任凭丝丝细雨打湿头发、双肩。
狄自欢一眼扫过去，每一张面孔都十分陌生，他道：“我是拿你当自己人，才跟你说的。”
“这可真是我的荣幸呢，狐狸大人。”连衡温柔地说着。
他这话听起来阴阳怪气，可他嗓音里含着笑，眼里也只有笑意，狄自欢看着，也就不觉得有什么了。
他笑笑没说话，扭头继续看街上的人。
车开得慢，遇到红灯停了下来，车外正好走过了一个蓝发潮男。
他上身穿着松垮垮的黑色背心，下面穿着条破洞牛仔拖地长裤。
狄自欢看见，眼睛都瞪大了好些。
着人衣不蔽体！背心领口垂到了胸膛不说，一抬胳膊，上身一览无余！
还有下面那条裤子！
狄自欢皱眉，忽然想到出门前，连衡背过身不看他。
他现在，真就也是这么想的。
蓝发人的左腿上，一个超级大的破洞露出半截大腿小腿。右腿上的破洞，上面一个，下面一个，并在一起，刚好能跟左边破洞连在一起……
露出一整条腿来。
狄自欢眼珠滴溜一转，状若不解地问身边人：“咦？连衡，那里怎么有个蓝头发的人呀？”
连衡一看，转过脸继续看前面，淡定道：“染的。”
“官府呢？官府也不管吗？”
“现代化社会，人们审美多元化，每个人都有追求美的自由。”连衡语气轻松，一副见惯了的样子。
狄自欢盯着他，追问道：“那衣服呢？此人衣冠不整，也没有人说吗？”
连衡轻飘飘道：“在审美多元化里，也包括了穿衣自由。”
“可你前天晚上给我量身时还说！每个人都需要注重身体隐私！”狄自欢被他气笑了，“连衡！你看看此人，注意了吗？这衣服穿跟不穿有什么区别？”
“他是他你是你嘛，狐狸大人，狄自欢，你想想从前，有人这么穿吗？”绿灯终于亮了，连衡重新发动汽车，“你刚才还想着戴冠束发呢，显然你打心眼里，也更喜欢规规矩矩的服饰吧？”
“我那是习惯了。”狄自欢故意用他能听见的声音嘟囔着，“某些人肯定喜欢我规规矩矩的吧！”
连衡：“嚯，我这么能耐吗？还能管住你了？”
跟着路标指引，连衡把车开进商场的地下车库，停在了负二层。
狄自欢拉开车门，下车时他忍不住低头看了眼。
裤子布料柔软服帖，可裤腿又是宽松的……
往里面灌风。
“不行，连衡，我们现在就去买内裤穿上。”
“啪！”
车门关上，连衡看看四周，幸好他专门挑了个角落停车，不然这话被人听见，他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我让人送回去。”
“不行，有现成的为什么非要送回去？再说了，你挑的衣服那么难看，我要自己挑！”狄自欢走到他旁边，一手拽住他胳膊，“别想跑，我看中什么，你跟在后面给钱就行了。”
电梯间离得很近，有一个大大的指示牌，狄自欢也不用连衡带路，熟练地跟着标示找到了上去的电梯。
商场总共六楼，下三层都是奢侈品牌，可狄自欢压根不认识，走过门口随便看了两眼，看里面没有内裤也没有其他漂亮衣服，进都懒得进去。
一楼逛完，狄自欢兴趣已经减了一半：“好无聊啊连衡，这些店里怎么空落落的？要不我们还是去看电影吧？”
也好。
连衡看了眼商场大屏地图，道：“那去顶楼吧，电影院在六楼。”
印象中，上一次逛街还是在他上学时，这么些年没逛……
好像也没什么感觉？
他果然是天生不爱逛街。
他带狄自欢走向最近的直梯间，还没走到跟前，看着前面那片花花绿绿的头发颜色，他就后悔了。
红的黄的紫的白的绿的……
长的短的直的卷的半直半弯的……
狄自欢活了这么多年，第一次知道头发能有这么多种颜色。
这些人里有男孩子也有女孩子，穿着在他看来怪模怪样的衣服，从没见过的制式，颜色也同他们头发一样，鲜艳极了。
他在看这群coser，这群人也在看他们。
角落。
连栎一眼就看见了连衡，眼睛一亮，兴奋地冲他挥手，道：“衡哥！衡哥看我！”
连衡愣了下，听出了这道声音：“连栎？”
“是我是我！”
人群里唯一的银发人冲过来，也是他从最里面走出来，狄自欢才看见，他头上戴了一个毛绒绒的耳朵头饰。
竖起来的三角形耳朵，狐狸吗？
连衡一言难尽地看着他，眉心一点点蹙起：“你这是闹什么幺蛾子？”
“我在cos银衣大人！”连栎把脸图得惨白，白到连衡根本看不出来他本来模样。
至于他说的什么‘银衣’，连衡更是听都没听过。
但cos是什么意思，他还是知道的。
狄自欢倒是知道‘银衣’这个名字，笑着问他：“你说的银衣，是不是《九尾银狐大人在上，我是偷心小贼》里面的九尾狐？”
“啊对对对对对！是他是他就是他！”连栎眼睛放光，激动到语无伦次，“同道中人啊！兄弟！真是相见恨晚！”
连衡听得牙都酸了，他想起狐狸上午就在看动漫，原本是叫这个名字吗？
这名字……狐狸居然看得下去？
还有连栎，十九岁的大小伙儿，大学一年级的大学生，竟然也能看下去？？
狄自欢得意地看了眼连衡，志得意满：“你也喜欢狐狸啊？”
“那必须的！”连栎朝他一低头，头顶上的发箍跟着低垂下来，挂在他脑门上，“超级无敌忠实粉丝！”
狄自欢笑眯眯地看着连衡，道：“连衡，他是谁呀？”
“我看他真是顺眼极了呢，真是格外投缘。”他在连衡脑子里说了这句话，语气骄傲到快飞起来了。
连衡白了他一眼，道：“连栎，我弟弟，小叔家的儿子。”
“这位是我朋友。”连衡只对连栎说了一句。
但狄自欢特别自来熟，主动接过话茬儿，道：“连栎弟弟是吧，我叫狄自欢，是你连衡哥哥的——”
“什么朋友？”
连栎眼睛瞪得像牛眼一样大，连衡真是没眼看，淡淡地回他：“普通朋友。”
“嘁～”连栎拉长尾音，明显不信。
狄自欢笑了笑，笑出声来说：“行吧，你衡哥说是，那就是吧。”
“哦——”连栎一听，更激动了，连带着身边朋友一起，说出那句非常经典的话。
“我们只是朋友！”
“哈哈哈哈哈哈哈！”
第35章 第 35 章 “熊妖”
小小的电梯里, 挤满了彩色头发。
连衡站在最里面，浑身不自在。
狄自欢跟他恰恰相反，如鱼得水, 仿佛遇见了知音, 与这群coser聊的热火朝天。
连栎站在狄自欢身侧，挨着肩膀，直观地感受出了他有多高：“我去！欢哥, 你这大高个儿，漫画身材漫画脸！能cos的角色太多了！”
“是啊帅哥，你还很白呢！”旁边一位红发女coser羡慕道，“皮肤也好好！”
“就是啊, 欢哥，你是我见过所有人里，不说最白，起码也是前三！”连栎信誓旦旦地说完, 忽然又想到，“对了，衡哥，你最近见过连霈那小子吗？”
连衡诧异看他：“怎么？你看到他了？”
狄自欢也看向他。
连栎点了下头，随口一说：“前天晚上在老爷子大院附近看见他了, 莫名其妙, 跟个鬼一样, 脸死白死白的，吓我一大跳！”
狄自欢、连衡下意识看了眼对方, 都没说话。
“叮咚，五层到了。”电梯提示声响起。
coser们一窝蜂往外走，红发女coser临走前, 还朝狄自欢挥挥手，热情地同他告别：“帅哥，有缘再见哦。”
“好，有缘再见。”狄自欢冲她笑笑，也学着她的样子挥挥手。
连栎赶紧跟上大部队，急匆匆叮嘱连衡：“衡哥我走了啊，千万别跟其他人说啊，我今天是去参加计算机程序设计竞赛了。”
连衡眼神复杂，眼睁睁看着他同那些在他看来、乱七八糟的人一起走向卡牌店。
荧黄色门头，上面印着几个大大的银黑色字母，狄自欢等电梯门关上，电梯继续上行，里面只剩下他们两人，他问连衡：“那是什么店铺？卖什么的？”
“绝版卡牌。”连衡给他举例子说，“比如你看的那个什么《九尾狐》，把他的模样印在一张小小的卡片上，兼具游戏、收藏、还有IP功能，这就是卡牌。”
说话间，电梯门打开。
“叮咚，六层到了。”
两人抬脚往外走，狄自欢看了连衡两秒，道：“我不信，就算是这样，你说的一点意思也没有。”
“本来就没意思，你还想有什么意思？”连衡从小到大都没迷恋过任何游戏、动漫，卡牌也只是上学时候，班里有同学玩，他才知道的。
狄自欢无奈地摇摇头，道：“你可是小古板连衡，我瞧你们人间哪里都很有趣，你却一点发现乐趣的心思都没有，你可真是太无聊了！”
连衡轻轻哼了一声，淡淡道：“你觉得有趣，不过是因为现在社会性质变了，再加上科技发展，生产力进步，所呈现出来的质的飞跃。等你以后开始学习现代化知识，知道这些变化的本质，你就不会觉得稀奇了。”
“哎。”狄自欢叹了口长气，觉得连衡没救了，“小古板呀，幸好你生活在这个时候，要是搁以前，我看你八成会抑郁而死。”
电影院里飘着甜腻腻的爆米花香气，售卖机前，有一对情侣正在自助购买。
红色的小纸筒里，金黄色的爆米花堆得满满当当，狄自欢没见过，好奇，盯着看了两眼，连衡看见，主动向他解释：“这是爆米花，用玉米、黄油和糖制成，味道很甜，你想尝尝吗？”
狄自欢目光转向他：“那些个像小金子一样，漂漂亮亮的。你看你说的，多没意思，色香味只字不提，尽说些没意思的事儿。”
“呵，我看分明是你见钱眼开。”连衡嘴硬地反驳他，但也忍不住犹豫了一下下。
好像？
真是这样？
从遇见狐狸以后，他好像都是这样说话？
“你好，麻烦给我们两份甜甜的原味爆米花，谢谢。”狄自欢走去柜台前，对营业员笑着问好，“我没用过那边的自助售卖机，不太会用，真是麻烦你们了。”
“啊？好的！没事没事！”柜台后的营业员有两个人，一男一女，戴着一样的帽子口罩，眼下回答他的是离得近的男营业员。
狄自欢便微笑看着他，礼貌问道：“请问在哪里结账呢？”
“这里。”男营业员指着支付终端，末了又道，“支持一切支付软件，也支持现金结账哦。”
“好。”狄自欢摁亮手机，一看屏幕，“哎呀，连衡！”
他转身招呼后面的人，惊讶地说：“我手机怎么没信号了？”
“……”
真够做作的。
连衡默默看着他，走上前贴上手机，对营业员说：“刷我的。”
“好的。”营业员不疑有他，付款成功后给他们递去爆米花。
走去旁边软沙发上坐下，狄自欢凑近了连衡，小声问道：“看，我是不是表现的很好？比你这个现代人还像现代人？”
连衡冲他微微一笑：“嗯，要是最后能付款成功，没叫我过去的话，就更像了。”
“哼！”狄自欢理直气壮道，“我绑的是你的卡，花的是你的钱，可万一我刚才没支付成功，站那儿多丢脸！”
连衡朝他伸手：“手机给我。”
“做什么？”狄自欢狐疑地看着他。
连衡二话不说，给他下载了手机银行，登录上去就显示：
【余额：5000000】
狄自欢一看，难以置信：“卡里真的有钱？”
“不然呢？你当我哄你玩呢？”连衡也有点难以置信，“敢情你以为我在骗你？”
狄自欢点头道：“我真没想到，你没有骗我。”
“那下次你就直接结账吧，我能收到短信，没钱了我再给你转。”
狄自欢想想：“万一我把你钱花完了怎么办？我们……会流落街头吗？”
“我承认，这一点上我骗了你。”连衡坦诚道，“在我的资产结构里，流动资产只占很小的比例，以你目前表现出的‘花钱能力’，我银行卡里的现金存款，绰绰有余。”
狄自欢愣了一阵，道：“没想到你这么有钱，连衡，你就是视频里的霸道总裁吗？”
“……狄自欢！你少看点那种东西！”连衡感到一阵羞耻。
“怎么了吗？”狄自欢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拍出来不就是给人看的吗？”
连衡：“那些剧情太夸张太不现实了。”
狄自欢：“比我还要不现实吗？”
“差不多吧。”连衡理性思考了一会儿，“以后好奇什么想知道什么，你还是来问我，你的小白白也做不到100%的正确。”
“但是你会骗我。”狄自欢紧盯着他不放。
连衡正色道：“以后不会了，我保证。”
“那暂且相信你吧。”
“你看看，有没有什么想看的电影。”
狄自欢顺着连衡视线，看向大屏幕上一长排的影片封面。
在一众花花绿绿的电影里，只有唯一的一部妖兽大电影。
“连衡，我要看那个熊妖。”
熊妖？
哪有什么熊妖？
连衡挨个看过去，震惊道：“那是少儿动画电影！”
“我就要看这个。”狄自欢果断道，“我不关心那是什么电影。”
连衡看了眼他，又看了眼那电影封面上的两头熊，认命地站起身，道：“走吧，我去买票。”
“熊妖”大电影最近的场次正好开始检票，周六动画电影票子特别紧俏，连衡买票时，看见好多牵着小孩的大人。
小孩子声音尖尖的，连衡站在购票机前，想也不想就选了私人包厢。
私人包厢可以自选影片放映，连衡懒得在这种小事上浪费时间，直接随了狄自欢心愿，勾选了“熊妖”电影。
连衡找到房间号，进去前，工作人员过来跟他确认接下来放映的电影名称……
表情微妙、专业素养都没压住他脸上的奇怪。
连衡心里也有点微妙。
这种体验确实是人生头一遭。
不过他面上不显，狄自欢就更不觉得什么了，笑眯眯地同他问好：“是的，是我想看这个，他陪我来看。”
工作人员僵硬地笑了笑，道：“好的，那祝你们观影愉快。”
私人包厢里面积不大，有一整面墙是屏幕，沙发在正对面，距离合适，能坐着也能躺着。
狄自欢坐在了沙发正中间，连衡把爆米花放在他面前，转身准备往旁边走走，被狄自欢一把拉住手，道：“你去哪儿？”
手指上的温度依然有些热，连衡动动手指，示意他松开，但狄自欢并没撒手，他只能说：“我坐旁边。”
“别嘛，你跟我一起看吧，我一个人看多没意思。”狄自欢摇摇他手。
连衡没好气道：“嗯，松手吧。”
狄自欢露出一个得逞的笑。
连衡坐在他旁边。
电影很快开始，黄色的大胖熊没精打采地走出来：“俺好饿呀……”
狄自欢开始吃爆米花。
连衡面无表情地看电影。
三分钟后。
狄自欢停止吃爆米花。
连衡依旧面无表情，一声不吭。
狄自欢扭头就问他：“连衡，你是不是觉得不好看？”
连衡朝他笑了笑，说：“还行。”
“这么勉强？那算了，我们不看了。”狄自欢说着话题一转，“刚才你弟弟说的，你怎么想？”
连衡看着他，想也不想道：“我随你。”
“连衡，我们明天回去一趟吧，我需要做些准备，再去你母亲说的那里。”
连衡有些恍惚，张开嘴唇，似乎想到什么，凑近狄自欢，贴着他耳朵小声说：“先回九欢山，再去白索山上的出云观吗？”
狄自欢微微向后侧过肩，面朝着看他，轻轻“嗯”了声。
连衡有点担心：“他会不会对家里其他人动手？”
“把他的事情告诉你父亲，无论如何，他有知情权，连衡。”狄自欢伸手抱住他腰，低头在他耳边说，“剩下的事，交给我。”
第36章 第 36 章 有点过于甜了
连衡愣住了。
他半天没回话, 狄自欢就伸手摸摸他后脑，低声问道：“怎么了？”
连衡抿抿唇，眼神微动, 道：“你现在灵力衰弱了吗？”
“胡说。”狄自欢被他气笑了, 漂亮的狐狸眼勾人一样，扫过连衡心脏，“你想哪儿去了？”
连衡眼睫颤了颤, 道：“真没事吗？”
“我是怎么出来的，就跟你怎么回去。”狄自欢松开手，似乎真就只是想安慰一下他。
连衡心里暗暗舒了口气，但又有点不是滋味。
很奇怪。
但说不出来。
“连衡, 我们出去看房子吧，下雨天我喜欢在外面走走。”狄自欢朝他伸手。
连衡伸手，没用什么力气拍了下，转身走在前面：“某些人, 闹着要看电影，结果只看了三分十九秒。”
狄自欢一把捞起桌上的爆米花，抱在怀里，大步跟上去，道：“哎哎, 连衡！我是怕时间久了耽误了你的事！”
连衡走在前面, 忍不住笑出声来。
察觉到身后那人追过来了, 他收起笑意，一点也不笑了。
“连衡, 我们要去的地方离这里远吗？”狄自欢并肩走在他身侧，追上来就说，“那套房子跟我们现在住的这套比如何？”
“独门独院, 地上三层地下一层，占地面积近六千平方米。”连衡同步换算为，“也就是近九亩土地。”
“哦，还没我小半座山头大呢。”狄自欢浑然不觉有什么，只关心，“那我们院子大吗？”
“院子？这我还真想不起来了……”连衡走出电影院，迎面就撞见刚才那群五颜六色的人。
“欢哥衡哥！”连栎一下子就看见他们了，“你们也来看电影啊？是刚上映的动作大片《悬疑令5》，还是科幻巨制《六号飞船》？”
狄自欢摇头：“都不是，我们看的——”
“就是随便过来看看。”连衡赶紧打断狄自欢，“你们呢？你们是过来看《悬疑令5》的吗？”
“帅哥只猜对了一半，我们还有一半人要去看《六号飞船》。”说话的是那位红发女coser，她看向狄自欢问道，“这么快就又见面了，看来我们缘分匪浅哦，要不要一起？”
狄自欢扭头就问：“你说呢？连衡？”
“哦～～～”
眼见周围这群小彩人又开始起哄，连衡一个头有两个大。
他凉凉地瞥了眼狄自欢，道：“那你留这儿看电影吧，我还有事要忙。”
“哎呦～～”
“那我也跟着过去了，弟弟妹妹们，我也有点事儿，各位有缘再见。哦对了，这里的爆米花很好吃哦。”狄自欢笑着冲他们扬扬手里的爆米花筒，快步追上了连衡。
直梯间里，连衡还在等电梯。
余光瞥见狄自欢过来了，他轻嗤一声，道：“怎么？不跟你的有缘人再续上这份缘吗？”
“那我这不是来了吗。”狄自欢把爆米花递给他，“真的很好吃，有缘人，你尝一个。”
“不要，太甜了。”连衡别开脸。
“吃点甜的心情好嘛。”狄自欢绕去他对面，“吃嘛吃嘛，你尝一个嘛。”
“我不想吃。”连衡继续别开脸。
“吃一两个又不会长胖，再说了，你长胖了我也不会嫌弃你的。”狄自欢拿起两粒递到他嘴边，哄人似的说，“胖了，我们再一起再瘦下去，好吗？”
“哇～”
直梯厅里，还有其他人在等电梯，即使连衡再怎么想装听不见，但周围那么多双眼睛看着，他也不好意思再继续站下去，一把拽住狄自欢胳膊，硬邦邦说：“走。”
“哇！！！”
更大的起哄声下，连衡几乎是落荒而逃，浑身不自在。
他实在应付不来这样场合。
偏偏狄自欢还在捣乱：“怎么了嘛，连衡，我看电梯都到五楼了。”
“你还好意思说！”连衡放重了语气，面色也严肃起来，“以后在外面，你不许跟我这么亲密。”
“啊？”狄自欢慢半拍问道，“那在家里呢？”
连衡咬牙：“我是那个意思吗？狄自欢，我不喜欢所有人都看着我，成为人群里的焦点，这很奇怪！”
“但你昨天去公司，就是人群里的焦点啊？”狄自欢不明白，“在哪里有什么区别吗？”
连衡冷声道：“当然有，在公司那是工作，我工作是为了获得价值感。但在外面，我不喜欢引人注目。”
狄自欢笑了：“可是连衡，你跟我在一起，注定是要引人注目的。”
他往四周随意一瞥，坏笑着说：“你仔细看看，周围是不是有很多人在看我？偷偷的直勾勾的，随便一看是不是都能找到一大堆？”
连衡很不想承认，但他又不喜欢昧着良心说话。
目光不经意瞥过人群……
这狐狸一点没夸张。
好吧，毕竟是九尾狐嘛。
“狄自欢，以后我不想跟你一起出门了。”
“那我跟你一起宅家里。”狄自欢不假思索道。
连衡看着他眼睛，心跳乱了两下，咬咬牙道：“时间差不多了，我们找别的电梯下去吧。”
这一找一绕，连衡坐进车里，一看时间，已经是下午三点钟了。
他用车载导航搜索目的地，无论哪条路线，都有一段路是红色标识。
［拥堵路段］
“连衡，会耽误你的事儿吗？”狄自欢认真问。
连衡也认真回答：“不会，五点前我们肯定能到新家，到时候我用手机开个短会，最长二十分钟就能结束。至于后面的事儿，等我回去以后再安排。”
“好。”狄自欢坐在副驾驶座上，怀里抱着他和连衡的爆米花。
浓浓的焦香味在车里挥散开，甜腻腻的，是他车里从没出现过的味道，连衡很不习惯。
狄自欢一口两三个，吃得很快，他自己的一桶已经去了一小半。
连衡发动汽车，好奇问他：“好吃吗？”
“嗯！”狄自欢伸手把爆米花递去他嘴边，“你尝尝。”
商场的地下车库不是很亮，隔一段路亮一盏灯，刚开过一盏灯下，车拐了个弯，连衡眼前猛地一暗。
他微微张嘴，唇瓣擦过狄自欢手指，咬住了一颗爆米花。
车子驶过昏暗路段，倾斜向上开出车库，重现光明，眼前亮堂堂的，连衡愣愣地嚼了两下，嘴唇上那丝温热的触感仿佛留存下来……即使狄自欢已经放下手了。
“连衡。”
“嗯？”
“好吃吗？”
“嗯。”
狄自欢手指动了动，无意识摩挲了两下指腹。
他看向车内镜，镜子里正好能看见连衡嘴唇，薄薄的红艳艳的。
他眼睛动了动，移开眼，又拿起一粒递去连衡嘴边。
只有一颗，小小的，太小了……连衡低头咬住，牙齿不小心咬到了狄自欢手指。
很轻很轻的一下。
一点不疼，酥酥麻麻的。
狄自欢目光晦暗，低头好一会儿没说话。
连衡也没说话。
车里安静到只有两人的呼吸声，刻意放缓的呼吸里声，连衡感到心脏跳得厉害。
幸好……
幸好是在车里，没人看见。
实在是过于亲近了。
他和狄自欢。
甜甜的爆米花香气袭来，嘴边又递来了一粒。
连衡一愣，轻轻说：“我不要了。”
“再吃一个呢？最后一个。”狄自欢放低了声音，偏向他说。
连衡脑子乱乱的，“嗯”了声，张嘴，狄自欢把爆米花递进他嘴里。
“是不是很甜？”狄自欢紧盯着他看。
他倒向驾驶座，没有触碰到连衡，但连衡依然感受到了他的气息、还有声音，沉甸甸地压过来，倾倒向他，像两人拥抱时候的炽热。
他想，他和狄自欢之间的契约，就像一种特殊的强作用力，把他们两人紧紧粘合在了一起。
他没回答，狄自欢就没起身。
连衡抿抿唇，道：“有点过于甜了。”
狄自欢笑出声来，半晌才停下来，看着他说：“那以后我们以后常来。”
“以后再说吧。”连衡目不斜视地看着正前面，右边耳朵悄悄红了。
“对了，连衡，我们明天回九欢山，我能用现在这副模样吗？”
“可以，我一会儿让覃利申请航线，我们用私人飞机。”连衡想了想问道，“不过这次出门需要的时间比较长，你确定你的力量可以？”
“确定。”狄自欢语气肯定，“不过这次，我要一个单独的行李箱。”
连衡莞尔：“好，你先说说看，你准备收拾些什么行李？”
“衣服——”狄自欢突然惊觉，“连衡，我忘记买衣服了！”
“没关系，回去以后你用平板选吧，我让人送回去。”连衡轻描淡写道，“除了衣服呢，还有什么别的吗？”
狄自欢淡定回答：“出门在外，除了衣服就是钱了，不过我现在有了你，不需要钱了。”
“呵，敢情我成了你的提款机？”
“不，是衣食父母。”
连衡忍俊不禁，车子开得又快又稳，导航显示52分钟的路程，他只开了33分钟。
这套别墅是他大学刚毕业那年，与几个朋友一起，参与投资建成的，坐落在半山腰上，私密性很好。虽然不是顶好的路段，但胜在这一片去哪都方便。
大门打开，连衡把车停在了过道上。
狄自欢刚下车，见四周一片郁郁葱葱，深深吸了口气，道：“这个地方比你现在住的房子舒服多了。”
连衡直言：“单论环境的话，你确实没说错。”
高大的榕树遮天蔽日，草地上开满了小小的野花。沿着中间平整的道路往前走了一段，狄自欢往回看，浓密的灌木丛已经把来路遮了个严严实实。
往前看，漂亮的白房子前，是一处喷泉，两侧清澈的水池里，还游了几只白天鹅。
狄自欢站在大门前，满意地点点头，道：“连衡，我的一片真心，果然没有错付！”
第37章 第 37 章 狐狸大王
第二天, 早上九点整，连衡和狄自欢已经坐在了飞往九欢山的飞机上。
跟来京市时一样，飞机会降落在闵长市, 再开车去九欢山。
狄自欢坐在窗边, 向下眺望：“分明也没走多久，怎么这次回来，跟以前心境完全不同了？”
连衡也没办公, 坐在他对面，闻言道：“山里山外差异太大了，别说你，就是我第一次来到九欢山时, 心境也会有些变化。”
狄自欢收回目光，前倾身体，单手撑着头说：“那这次呢？”
“变化更大了。”连衡看着他的眼睛，轻笑着回他, “带走了一只狐狸，带来了一个人，你说心境会怎么样？”
“要不要猜猜看，我山上的狐狸还认不认得你？”狄自欢一笑，眼睛一弯, 气质就变得风流起来。
连衡笑笑：“它们认不认得我, 还不是你这个狐狸大王说了算？”
“是大人不是大王！”狄自欢马上反驳道。
“啾！”旁边鸟笼, 大福激动地附和他们。
连衡看向大福，道：“这还是我第一次带你出远门呢。”
“啾啾！”大福扑腾了两下翅膀。
狄自欢翻译：“我喜欢出来玩, 以后去哪儿最好都把我带着！”
“这是大福的意思，还是你这个翻译官的意思？”连衡怀疑地看着他。
狄自欢摊摊手：“我非常确定，大福它就是这么说的。”
“啾！”大福点了下头。
“呵, 沆瀣一气。”连衡精准点评。
十点半下了飞机，鸟笼一开，大福嗖的一下飞向天空。
连衡开车，狄自欢坐在他的副驾驶位上，车窗大开，阳光斜斜的照进来，风从左吹到右。偶尔响起几声欢快的鸟叫声，大福一直跟在汽车上空，一路飞到了九欢山。
“啾！”大福飞降到连衡肩上。
连衡依然把车开去了练阿婆家里，这里还住着连氏、谢氏留下来的人。
他昨晚给练阿婆打了电话，车开到时，练花红就站在大门外等着。
也不知道等了多久，看见车，练花红从带靠背的小板凳上坐起身，迈着矫健的步子，朝他们走来。
狄自欢拉开副驾驶座车门，看向练花红，愣了下。
练花红看见他也有些恍惚，不过很快就反应过来，笑着冲他说：“您是连总的朋友吧？”
“是，我叫狄自欢。”
连衡绕过来说：“阿婆，叨扰了，您叫我连衡就行，这段时间真是麻烦您了，你千万别跟我见外。”
练阿婆带他们进去，笑容慈爱和蔼：“床单被罩我都给你洗过晒过了，被褥我给你拿到二楼去晒了。今天天儿好，晒晒被子，晚上睡觉时就暖和和的。”
“真是麻烦您了，阿婆。”连衡礼貌道谢。
狄自欢不发一言，安静地跟在连衡身边，充当一个背景板。
练花红也没再主动同他说话，带他们进了堂屋，给他们分别沏了一杯茶。
连衡与她唠了几句闲话，一杯茶喝完，找了个理由带狄自欢上山了。
练花红给他们送到大门口，出神地看着狄自欢背影，直到他们越过山路拐弯，再也看不见一丝一毫了，她才颤颤巍巍地坐下来，还坐在门口那张小椅子上，半眯着眼睛晒太阳。
山阴处，连衡问狄自欢：“练阿婆她是不是认出你了？还是只是怀疑？”
狄自欢安静两秒才说：“或许认出来了吧。”
“你的名字在南欢县志里只记载了一个‘欢’字，只要你没变成人形在她面前出现过，那就只是怀疑。”连衡理智分析。
狄自欢“嗯”了下，也看不出来他心里是怎么想的，话锋一转，说起了山上的狐狸们。
“我的山上除了白狐狸还有一些红狐狸，以前我的分身就混在这些狐狸里，除了不吃不喝，同寻常狐狸也看不出什么分别来。”
上山的路并不难走，只是有几段路窄、坡度又大，不过两人个子都高腿也长，连衡跨过一块凸起的大石块，道：“也并不是完全看不出来，我第一次在竹林里看见你时，就觉得那只狐狸特别有灵性。”
“大抵与你是通灵体有关。”狄自欢想想又说，“也可能，咱俩就是有缘。”
连衡远远看着九欢庙，道：“我想也是，不然怎么那么巧？狐狸大人，就我捡到了您的聚灵石呢？”
两人对视，忍不住轻轻笑了起来。
几只白狐从树林里钻出来，绕在狄自欢身边仰天直叫，看见连衡，先是好奇地凑过去，见他没有挥手推开它们的意思，才慢慢凑去他脚边。
嗅嗅他的气味，环绕着他往前走。
走到跟前，连衡又一次看见了那尊巨大的狐狸石像。
“这尊石像是我当年在九欢山上安家时，南欢县的百姓送的。”狄自欢站在连衡身边，声音有些怔愣，“后来我也就在这里留到了现在，一直都是这里的山神。”
连衡慢慢开口：“狐狸大人，这里的村民们都很尊敬你呢。”
话音落下，半晌没有应声。
狄自欢朝他伸出手，连衡不明所以，却还是把手给他。
两只手握在一起，一种奇怪的感觉从掌心相握的地方传入身体里，还没等连衡咂摸明白了，眼前忽然暗了下来。
“这是……”连衡惊疑不定地扫视这个小小的洞穴。
洞穴里十分昏暗，四周摞满了白花花的玉石，以白玉为主，间或掺杂一些极品翡翠，共同围拢着中间四四方方、冒着丝丝白气的“白玉床”。
“这是我平时修炼的地方。”狄自欢牵着连衡手走过去，“很久以前，在世间灵气充沛时，九欢山上诞生出了一块灵石，滋养了方圆近一公里内的玉石，这些蕴含灵力的玉石，大多都在这里了。”
连衡看着一米多高的白玉床，道：“这就是那块天然灵石吗？”
“嗯，在上面修炼，能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狄自欢侧过脸，面朝他说，“连衡，我带你过来，是想借助这块灵石，给你一道护身符。”
连衡一听就明白：“你是怕我接下来会有危险？”
“连衡，你母亲找的道人，我自然是相信的。但此时非彼时，我已经太久没与人间的道士打过交道，我不清楚现在的道士是否还像以前那般。”狄自欢也不瞒他，“那蝙蝠妖实力不俗，我担心接下来会有变故。万一我们分开，我总要给你绝对的保障，你也要知道我会尽快来找你的，不会与你分开太久。”
狄自欢语气是难得一见的郑重，连衡听了，也难免不认真起来：“你放心，这些话我都记住了，我明白你的顾虑。狄自欢，接下来无论是面对道士还是面对蝙蝠妖，我都听你的。”
狄自欢愣了下：“都听我的？”
连衡肯定地点了下头，道：“都听你的。”
狄自欢有点不敢相信了：“你怎么突然……”
“这些事儿我一窍不通，有你这个专业人士在，我当然不会擅作主张。”连衡倒是十分坦然，“你觉得先前我与你‘作对’，只是基于某些‘方面’，我确实比你知道的多一些。”
狄自欢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突然轻笑起来。
连衡看他，狄自欢也没有要解释的意思，只道：“你坐下，连衡，我要凝聚出一道分身的力量在你身上，若我顾忌不到时，他会代替我保护你。”
连衡也不同他客气，面朝他在灵石上坐下。
狄自欢站在对面，手心朝上，一枚银色的特殊符文悬浮在他掌心上两寸位置。
洞穴里一下子就亮了起来。
清脆的玉石碰撞声响起，连衡抬眼一看，无数白玉像开了灵智般，笔直飞向狄自欢，飞向他手里的符文。
符文银光变亮，玉石黯淡，很快化为齑粉。
一块一块又一块……
连衡最初还在数多少块白玉没有了，但很快，就数不过来了，眼睛也看不过来了。
成百上千，成千上万，大大小小，连衡从没见过这么多块极品白玉。
只知道，这会儿狐狸花了好多好多钱。
银色的符文越来越亮，像一簇流动的银火，闪烁着跳动着，在连衡小小的瞳孔里晃动，离得越来越近……
狄自欢把它传入连衡眉心。
连衡眉心热了一下，不过只是一瞬间功夫，他就没什么感觉了。
他眨眨眼，惊奇问道：“好了吗？”
“好了。”狄自欢声音低哑。
连衡听出有些不对，但银光褪去，洞穴里也跟着暗下来了。
他看不出狄自欢面色有变，但多少也能猜出来这种奇妙的法术一定损耗颇多。
狄自欢伸手扶上灵石，面色自然地对连衡说：“快，起来些，我要躺下去。”
他的声量越说越低，好像快要晕倒了似的。
连衡如梦初醒，忙道：“啊？哦哦！”
他站起身，双脚踩在地上有了实感，亲眼看着狄自欢躺下去，平躺好了才呢喃出声：“我还以为你会故作坚强，跟我说没事呢？”
“你开什么玩笑。”狄自欢闭上眼，声音轻不可闻，“这个法术损耗了我近半灵力，怎么可能没事？”
“也是。”连衡也放轻了声音，“那你好好休息，狄自欢，我能看看你收藏的白玉吗？”
“嗯，你挑几块喜欢的戴上吧。”
连衡也不同他客气：“好啊，狐狸大人大气。”
妖怪的宝贝十分不俗，连衡随手拿起一块，一摸一看都是极品中的极品。
白玉是翡翠也是。
没有一件次品。
连衡捡了两块圆润的白玉，用帕子包起来，揣进兜里。
他转身轻手轻脚地走向白玉床。
床上，狄自欢呼吸平稳均匀，像是已经睡熟了？
连衡走开些，找了个地方坐下，用手机开始联系西穗省那一带的熟人。
将近四点钟，狄自欢才醒过来：“连衡？”
“你怎么样了？”连衡从地上站起来，坐得太久，脚都有些麻了。
狄自欢侧过身子看他：“我没事，你怎么不躺上来？”
“你要恢复灵力，我躺上去会耽误你的。”连衡猜测道。
“不会的，地上太凉了，连衡，你过来。”
狄自欢眼也不眨地望着他。
连衡走过去，细细打量他的神色：“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好多了。”狄自欢又朝他伸手。
患难见真情，两人眼下就是这般，成了这世上彼此唯一的依靠。
连衡握住他的手，顺着狄自欢力道坐在灵石上，仍不放心：“真的没影响吗？”
“不会。”狄自欢略一使劲，把连衡拉倒，长臂一捞，把他抱了过来。
两人面对面躺在灵石上，不过一拃距离。
连衡忍不住轻笑着说：“你暖的好热，狄自欢，我以为灵石会很凉呢。”
狄自欢也笑：“喂，连衡，你忘了，我可是狐狸哎。”
“你还没告诉我，你身体究竟怎么样了？灵力有恢复一些吗？”
狄自欢深深看着他眼睛，道：“放心，有你在我身边，保准没事。”
第38章 第 38 章 道士
黄昏时, 九欢山的天尤其好看。
橘黄色的晚霞看不到尽头，映衬着那轮巨大的落日，两道瘦长的身影从山上走下来, 一眼就看见了坐在门口的练阿婆。
练花红也看见了他们, 实在是模样出挑，只要打过照面，这两张脸委实难以忘记。
尤其是个子高的那个人……
“回来了。”练阿婆利落地站起身来, 笑着冲他们说，“我炖了鸡汤，是现杀的小公鸡，你们两个都来尝尝、吃吃看味道怎么样吧？”
“我们——”
“好。”狄自欢答应下来。
连衡微微一愣, 诧异地看着他。
狄自欢朝他略略点了下头，无声地看着他。
“那就麻烦您了，阿婆。”连衡从善如流地改口道，“我回去以后再吃鸡, 总也不是这个味道，想来还是您的手艺好，养的鸡也好。”
练花红笑吟吟地走进厨房，锅盖一掀，浓郁的鸡汤香气飘了好远。
纵使连衡自认嗅觉一般, 也能闻出这锅鸡汤的鲜, 属实是没说夸张。
狄自欢跟在连衡身后走进厨房, 站在灶台边，看练花红往两个大瓷碗里舀汤。
两个碗里都盛了满满当当的鸡肉块, 鸡汤一倒，金黄色的汤里飘着浅浅的油花，看着就让人食欲大开。
连衡左右环顾一圈, 在案台的菜板上，看见了切碎的葱花，遂问道：“阿婆，我可以加点葱花吗？”
“当然喽！”练花红答应得十分爽快，“这些就是我给你们准备的。”
狄自欢马上说：“我可不要，我不喜欢吃葱。”
“行，那就不放。”练花红很快盛好了两碗鸡汤，一碗只有鸡肉，另一碗应了连衡要求，盖了厚厚一层葱花。
两人在厨房里吃的。
练花红借口出去了。
连衡不想浪费，生生吃完了所有鸡肉，也喝完了一整碗汤。
狄自欢放慢了速度，同他前后吃完。
直到现在，连衡才问他：“这里是不是还有什么事儿？”
“嗯。”
看他没有要说的意思，连衡也不再问，只道：“那我们的行程要不要调整一下？”
狄自欢摇摇头，道：“没事，早晚我们还要再过来一趟，今晚去道观附近住下，明天一早就上山拜访。”
确定好了，连衡站起身收拾碗筷，狄自欢本来准备出去，看他这动作愣了一下，迟疑两秒也跟他一道走去洗碗池边。
一眼扫过去，他说：“没有洗碗机。”
“顺手的事。”连衡接了水，倒了洗洁精，拿了丝瓜瓤很快刷洗干净。
狄自欢惊讶：“你居然还会这个？”
“洗碗机需要电力才能运作，况且，我以前见阿婆用过这些东西。”连衡把碗筷放好，又把案台收拾干净。
两人走出去，练花红依然坐在门口，晒着最后的夕阳余晖，困乏地半阖上眼。
连衡走过去俯身，客气礼貌地同她道谢：“阿婆，我们突然有点急事，就先走了，改天再来看您，这次真是麻烦您了。”
“啊，小事，客气什么。”练花红笑呵呵地同他们摆手，“路上注意安全，我就不留你们了，等会儿天黑了山路可不好走咧。”
“阿婆，再见。”
狄自欢也道：“再见。”
“再见，你们一路顺风。”练花红站起身，风吹起她银白色的短发，屋檐把照过来的光遮了大半，只留下一道昏暗的剪影。
一直到坐上飞向净松市的飞机，连衡都还在想练花红。
“狄自欢，你以前也会下山溜达，你知道练阿婆儿女都在哪里吗？”
狄自欢回忆了好一阵子：“好像在什么海岛上，我记得她跟别人是这么说的。”
“他们是逢年过节才会回来吗？”
“只有过年才回来。”狄自欢肯定道，“因为我记得练花红说他们只有年假。”
连衡心里有些复杂。
狄自欢看着他，想想安慰道：“儿女都有自己的生活，不可能一直陪在她身边，人总是孤独的，生命就是这样，安静的生长，只会盛开短短的一程。”
连衡扭头看他，悠悠说着：“你说的不是阿婆，是昙花。”
“都一样嘛，你觉得是昙花，我觉得是人。”狄自欢难得正色，“每一朵花，每一棵树都是这样，人也不例外。”
连衡叹了口气：“也是，我们人类的生命对你来说，跟一朵昙花对我们而言差不多。”
“但你可是个例外哦。”狄自欢弯着眼睛，凑近在他耳边小声说，“连衡，别忘了，按照我们的契约，我们可是生死与共哦。”
生死与共？！
连衡以前并没把这个放在心上，但依着这狐狸寿数，他……
飞机23：38降落在西穗省净松市白索山附近。
这里正好有一个小型机场，自驾去白索山山脚下的白索村，只有93公里。
两人没耽搁，把行李拿下来往车上一放，迎着漆黑寂静的夜色，匆匆奔向白索山。
西穗省地广人稀，即便他们走的是国道，大半夜也没遇上一辆车。
狄自欢坐在明亮的车里，看车外广阔的田野，黑漆漆的，天和地几乎练成了一条线。
“连衡，能开窗户吗？”
“能，这一路上虽然没有人，但国道上的监控非常多，可以清楚的抓拍到我们。”连衡意思很分明了。
狄自欢心领神会，朝他点点头。
连衡降下车窗，左右两边窗户一打开，夜风在车里穿过，车里一下子冷了起来。
狄自欢毫无所察，仍旧眺望远方，仔细感受了一段时间。
“连衡，这里灵气虽然也不算充沛，但却是截至目前，除了我的九欢山，最好的修炼之地了。”
连衡斟酌着说：“西穗省内有六山五河，相对于东部南部大力发展商业经济，这里更多以旅游业、能源行业为主，生态几乎没有遭到破坏。你说的天地灵气，会不会与这点有关？”
“有，但不完全是。”狄自欢总觉得哪里不太对，“我想去见见你们人间的道士，也是想当面向他求证。”
“嗯。”
连衡越开越快，风也越来越大，呼呼吹过，狄自欢终于意识到：“你冷不冷？”
“有点，不过还好。”连衡用开玩笑的口吻说，“不然你以为，下车时我为什么要穿上厚外套？”
狄自欢看着他方向盘上的手，冷白色，像玉一般，看着就凉凉的。
他忍不住道：“若我现在是个狐狸，那我就可以给你暖暖脖子，到了还可以给你捂手。”
“但你是人，更好。”连衡意简意赅，“我们可以一起走路一起说话，不需要顾虑其他。”
狄自欢不由得轻笑：“你是不是还在纠结，以前当着覃利面，跟我说话了？”
“都过去多久了，纠结来纠结去就没完没了了。”连衡浑然不在意道，“再说了，以前我还总担心你是妖怪的身份会露馅，但这次见了道士，无论是个真道士还是个假道士，总归都能让我放心许多。”
真道士，狐狸身份明了；
假道士，这番出行纯当是来旅游了。
至于之后的事，那就之后再说吧。
01：19，连衡把车停在了白索村的木头民宿。
民宿是挨着的五个小院子，独门独户，他租的是最边缘的一户，老板取的名字特别诗情画意，叫枕月伴星。
“啧啧，这个名字呦。”狄自欢站在大门外，仰头看着上面的木头牌匾，眼里闪过一丝戏谑。
连衡倒不在意这个，直接推门走进去。
有点类似小四合院的布局，只是没有倒座房，有正屋三间，东西厢房各一间。
东厢房是洗浴室，西厢房是厨房，三间正屋左右两侧各有一间卧室，中间是堂屋。
狄自欢绕着院子走了一圈，把每个房间都检查了一遍，对连衡说：“是安全的。”
连衡闻言一笑，道：“有了你，现在我连保镖都不需要了。”
“当然了，有我狐狸大人在，还需要什么保镖！这是对我实力的怀疑！”狄自欢想也不想道。
“好了，我去睡觉了，你也早点睡。”连衡随口道，“晚安。”
“晚安。”狄自欢停顿一下说，“连衡。”
……
一夜无梦。
第二天早上七点，连衡醒来，比平时晚了好些，但出门看外面天色，却跟往日差不多。
净松市天亮要稍微晚一些，这会儿也只是比凌晨时亮了一点点，天色处于半明半暗间，昏沉沉的。
连衡换好衣服，给民宿老板发了条信息，要了两份特色早餐。
西穗省因海拔较高，昼夜温差大，饮食偏向高热量重口味。即使是早餐，也不例外。
连衡简单吃了些垫肚子，实在是吃不惯，就去叫狄自欢起床了。
拐弯走进里屋，意料中的，没关窗也没关门，阵阵凉风吹着，冷飕飕的。
床上，被子都没掀开，狄自欢仰面躺在上面，眼睛紧闭，睡得异常安稳。
“狄自欢，起床了，七点半了。”连衡走到他跟前，见他无动于衷，只能提醒他，“你昨晚可是跟我约定好了，说要八点爬山，早早地去拜访闲鹤道人。”
“嗯……”狄自欢不情不愿地睁开眼睛，张嘴就问，“我们早上吃什么，连衡？”
“吃这里的地方特色，你起来看看就知道了。”连衡吊足了狐狸胃口，转身仍不放心，“起床哦，不能再睡了。”
“好。”狄自欢无精打采地答应着，“我马上过去吃饭。”
去洗漱要经过堂屋，连衡把早餐盖了盖子保温，但浓郁的气味却是遮挡不住。
狄自欢闻见，心里更好奇了：“好特殊的香味儿哎，我确定我以前从没吃过。”
“那一会儿正好尝尝，品鉴一下。”连衡笑笑。
“好！”
他坐在堂屋，看着狄自欢风风火火地走去洗漱室，又风风火火地走出来，在他旁边坐下。
桌子小，两人挨得很近，不过半米之隔，狄自欢期待地掀开盖子，眼睛亮晶晶的。
“让我看看都是什么好东西！”猛地掀开盖子，狄自欢愣了几秒。
“糌粑、烤蘑菇、牛肉包子、白饼和油酥茶。”
连衡逐一介绍，狄自欢挨个吃过去，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闲话，吃完将将到了八点。
“怎么样？”
“还不错，挺新鲜的。”狄自欢老实道。
连衡跟他一起收拾餐具，道：“白索山只有一条上山的路，不过这个季节来旅游的人不多。我昨天查过资料，徒步上山需要两个小时，一会儿我们准备些东西带着。”
狄自欢满不在乎道：“不用，见那些道士，什么也不用带。”
“我是说我。”连衡看着他说，“狐狸大人，山路艰险陡峭，一个时辰的路，中途没有任何售卖水的地方，再加上海拔高，我需要准备氧气瓶、淡水，以及一些吃的。”
“哦，确实。”狄自欢这才反应过来，“那你准备？我给你拿？”
“谢谢。”连衡一点不客气。
狄自欢笑了：“你是不是就等我这句话呢。”
“我可没说。”连衡摊摊手，带他走到车边，后备箱里早就准备好了。
大大的登山包里，氧气瓶、雨具、能量棒和牛肉干、淡水和基础药品，一应俱全。
连衡仔细检查了一遍，确定无误后拉上背包拉链，看向身边那人，示意他拿着。
狄自欢对上他求助的眼神，手一伸一拎，往肩上一扛，像是感受不到丝毫重量，轻飘飘道：“走吧。”
“可以吗？要走一个时辰呢。”
狄自欢用空着的那只手揽过他肩膀，带着他往前走，没好气地说：“就算再加上个你，也是绰绰有余。”
上山路上，狄自欢也身体力行地证明了这一点。
两个小时的山路，连衡停下来歇了三次，吸了两次氧。
背包全程背在狄自欢肩上，他全程没有任何不适，“照顾”行李同时，还兼具照顾某人。
连衡没有着急赶路，累了就歇歇，停下来吃吃喝喝，看会儿风景，再悠哉悠哉地继续爬山。
狄自欢也不着急，连衡歇脚，他就在旁边安静等着。
10：22，两人到达出云观外。
出云观是一座很小的道观，也不出名，站在大门口看，也看不出什么名堂。
但狄自欢看了眼牌匾，就道：“不错，我们来对地方了，连衡，你母亲找的这个道人，是有些真本事的。”
“是吗，有就好。”
两人一起往里走，青石板铺就的小路一直往上，左右两边青翠的树林里，山风清凉惬意，叶片的沙沙声一直没有中断。
顺着山路走了十来分钟，“滋滋啦啦”的声音响起。连衡越过小山坡，香气一下子扑过来，不远处的湖泊边上，有个大胡子男人正在烤肉。
他奇怪地看了眼狄自欢。
狄自欢冲他点了下头。
啊？
道士？
“就是他。”声音在脑子里响起，打消了连衡最后一丝怀疑。
男人穿着长袖长裤，一身黑，头发茂盛胡子也茂盛。从侧面看，脸很宽，脸颊上肉有很多，怎么看怎么不像他想象中、还是历代影视剧里的道人形象。
“来了啊，你们吃牛肉不吃？”大胡子头也不抬地烤肉。
连衡看向狄自欢。
狄自欢当即道：“蝙蝠妖是怎么回事？还有，蛇仙为什么会找上我同伴的母亲？”
“我说兄弟，你也太直接了吧，不客气两句，问问我是谁吗？”大胡子抬起头，不可置信道。
他抬起头，连衡看清他的脸，胡子拉碴，眉毛也是又长又粗，鹰钩鼻，面相一点也不和善。
狄自欢说话也不客气：“行了，道士，别废话了，我跟你不熟，省了那一步，直奔主题吧。”
“那蝙蝠妖是冲着你身边那人去的，末法时代，通灵体对邪修多么珍贵，他不会放弃的。”胡道一屁股坐在地上，用铁夹子拨弄着铁盘上的烤肉，“你身边这人有一位好母亲，亲缘浅但福泽深厚，是她身边的蛇仙引你们来的吧？”
“你还知道什么？”狄自欢语气淡定，“这位道士，说点什么我不知道的吧。”
“蛇仙受人供奉，自然要保佑她家宅平安。至于那蝙蝠妖，就要去问把他放出来的人了。”胡道站起身朝他们走来，停在连衡对面，“我昨天把道观里的琐事都安排妥当了，一会儿我就随你们一起下山。”
“哼，这么多年，你们依然还是这副蹭吃蹭喝的德行，跟我记忆里一模一样。”
胡道斜眼看他，也哼了声：“你们妖族不还是一样，到处找人骗吃骗喝。”
“胡说八道，你这小道士。”狄自欢打量着他脸，“你要想跟我们下山的话也行，先说说看你都会些什么本事吧。”
“吾乃出云观第七十九代观主，道号闲鹤，俗名胡道！”
狄自欢微微低头看着连衡，用三个人都能听见的声音说：“你记住了，这种上来就自报家门的，放在以前，通常都没多少真本事，就靠个名号招摇撞骗。”
第39章 第 39 章 要不要抱一下？
三人在观里吃了烤肉才走。
连衡本来以为他们会在净松市待上几日, 但没想到会这么顺利，当天下午就带着胡道，坐上了飞回京市的飞机。
至于答应狄自欢的崈国之旅、还有矿山……
“连衡, 眼下形势紧急, 等解决完蝙蝠妖，我们再来一趟吧，你说好要送我的东西, 可不能少哦。”
胡道审视地看过他们俩，一脸八卦：“你要送这九尾狐妖什么？”
“关你什么事，你还是先好好想想，接下来要怎么为民除害吧。”狄自欢瞥他一眼, “妖怪都跑进京城了，也没看见你们这群道士有什么行动。”
“你看你这话说的，那不是小看我们了嘛！”胡道坐在他们对面，拍着胸脯说, “我们道教总会老早就推算出来有一恶妖会挣脱封印，但此卦并未显凶相，与此同时还有一制服恶妖的灵兽，故而我们一直在等你。”
狄自欢无辜地眨了下眼睛，道：“所以, 你们觉得, 那灵兽是我？”
“九尾狐？不是吗？”胡道语气颇为肯定, 似乎是认准了他。
狄自欢笑了：“你们这群道士，别说降魔除妖了, 如今竟连算卦的能力都不行了。”
胡道仍是不信：“不是你还能是谁？还有什么灵兽也出世了吗？”
“我猜，你们推算出的卦象应该跟一个人有关吧。”狄自欢紧盯着他眼睛，语气笃定, “那个人是不是——谢淮林。”
胡道笑嘻嘻说：“你说的真准，狐狸大人，我都想把道士身份让给你了。”
连衡：“……”
飞机抵达京市是凌晨两点半。
接连两天奔波，连衡切实见识到了妖族的强悍。
狄自欢精神抖擞，从早上醒来没有休息过片刻，不是在跟道士斗嘴，就是在看手机。他也不知道狄自欢在看什么，反正看得特别认真。
下飞机以后，胡道径直跟上他们，狄自欢不待见地朝他挥挥手，道：“行了，咱们就此分道扬镳，各回各家去吧，明天上午我们再一起约见谢淮林。”
胡道一听，跟得更紧了：“我是西穗人，在京市哪有家啊？这地儿寸土寸金的，酒店又那么贵！”
连衡上前半步，道：“胡道士，这次还要麻烦您了，时候也不早了，我们就近找一家酒店安置一下吧。”
“哎行行行！还是连总大气！”胡道笑容满面，戴着黑色帽子黑色挎包，跟在连衡、狄自欢身边，看着格外不搭。
在酒店办理入住时，前台四个人都在明里暗里地打量他们。
顶楼是总统套房，东西各是一户。
三人在电梯厅分开，连衡和狄自欢去了东户，胡道一个人美滋滋的入住西户。
房门打开，套间内灯光大亮，连衡脱去外套，卸去在胡道面前的轻松，靠着墙轻轻叹了口气。
即使有狐狸，即使有契约，他也感到了一阵发自内心的疲惫。
这种完全超脱想象，超脱控制的事情……
实在不想经历。
狄自欢关上房门，朝他走来，直直地看着他，嘴唇微动。
“狄自欢，要不要抱一下？”连衡主动开口。
他的眼神很坦然，脆弱在眼底清楚呈现，对着狄自欢，没有一点掩饰。
狄自欢走过去，刚停下，连衡就伸手抱住了他的腰，扑倒在他胸膛里，把头埋进了他颈窝。
温热的鼻息打在脖子上，狄自欢反应了好一会儿。
连衡抱他抱得很紧，双臂用力箍紧，身体微微发颤。
狄自欢低低叹息，在他耳边温声安慰着：“怕什么，不是还有我在嘛。”
说完，他伸手回抱住连衡。
长臂一伸，一手按着他的后脑，一手按着他的后背，低头，嘴唇不经意擦过连衡额头。
连衡抬眼看他，狄自欢身体很热，这种热好像穿透了皮肤，渗透进了他心脏，把他全身也暖的热烘烘的。
他喜欢这种依偎在一起的温暖。
好舒服好舒服。
两人目光交缠，狄自欢没有后仰也没有侧过头，仍低头看着连衡。
连衡也没有动，微微抬头，眼睛离狄自欢嘴唇很近很近。
两人站在衣架边，屋子的拐角，这里只有一盏昏黄的壁灯，光线朦朦胧胧，像纱一样盖下来，在地上铺了一对亲密的影子。
狄自欢慢慢靠近连衡，吻了下他眉心，一触即离。
小小的亲昵像羽毛一样拂过，连衡愣了半晌，小声问他：“你干嘛？”
两人仍相拥在一起，连衡被他暖得更热了，耳根都红了。
狄自欢瞥过，同样小声地回他：“亲吻礼，我在手机上看的。”
“你——”连衡眼睫颤了颤，眨了几次眼睛，“你做错了。”
他仰头亲了下狄自欢面颊，也是一触即离，声音略微沙哑：“狄自欢，平辈间要亲吻脸颊。”
狄自欢深深看着他，喉结上下滚了下，说了声：“好。”
他紧了紧手臂，放下按住连衡后脑的手，滑落去腰间，两只手轻轻摩挲着连衡后背。
像火烧一样，连衡从未有过这种感觉。
心脏跳得厉害，但精神却很放松，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他意识渐渐模糊下来。
等他睡熟，狄自欢才弯腰，一把捞起他腿弯，把他抱去了床上。
窗户紧闭，窗帘闭合，狄自欢给连衡掖好被子，转身走出去关上了房间门。
门合上，狄自欢靠着旁边墙站了半天。
四周亮亮的，一点也不像是深夜，他后知后觉想起房间灯还没关，轻手轻脚拉开连衡房门走进去，连衡侧过脸枕在枕头上，睡得正香。
他抬手按灭灯，又忽然记起，门口就有总开关，之前连衡和他说起过。
他刚才没记起来，不过私心里，也想来看看这个人睡着以后的安静模样。
狐狸的夜视能力很好，更别说狄自欢这种修炼千年的九尾狐妖了。
他蹲在床边，安静地看了好久好久，慢慢回过神来觉得不妥，才走出去，没去隔壁房间，而是来了门口沙发上躺着。
早上七点钟，连衡手机闹钟响了。
他伸手关了闹钟，意识还不大清醒，脑子昏沉沉的晕了会儿，才一点点反应过来，今天是周一，工作日，中午还约了谢淮林。
昨天去西穗省见了一个道士，把人带过来了。
洗漱完出去，连衡刚拉开卧室门，一道声音就从旁边响起：“醒了，来吃早饭吧。”
早饭？
连衡转身一看，狄自欢穿着灰色的长袖上衣，正从餐厅里走过来。
连衡恍惚问道：“早饭，你从哪里弄的？”
“我让人送过来的。”狄自欢得意洋洋道，“我手机开了定位，又绑了你的卡，什么买不到？”
连衡失笑。
也是，这家伙可把手机捯饬明白了。
圆形的大理石餐桌上，五颜六色，各种蔬菜瓜果放了满满一桌。
只有零星几盘子的肉。
他站在餐桌前愣住，扭头就问：“你早上就吃这个？”
“我是买给你吃的。”狄自欢说完又解释了一下，“不过花的都是你的钱。”
连衡轻轻笑了两下，拉开椅子，道：“我很喜欢，狄自欢。”
狄自欢看着他的笑脸，心里阳光明媚。
饭后，他们出门，电梯门一打开，给里面的胡道惊了下：“哎呦，你们还没吃饭吧？”
连衡和狄自欢也惊了下。
狄自欢狐疑地看着他：“这个点你出去做什么？”
“吃饭啊，六星级酒店的早餐哎，那我不得好好吃个够本！”胡道对上连衡诧异的目光，“怎么？你以为我们道士成天吃香的喝辣的？哪有那个钱？我们出差也是有消费标准的！”
连衡还真不知道。
他以为道士应该过挺好？
“你们这是要下去吃饭吧？”胡道看他俩打扮齐整，又猜测道，“还是现在就去找谢淮林？”
“你这道士！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吃饭？”狄自欢似是难以置信，“眼下头等大事当然是解决蝙蝠妖了，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两眼一睁就是吃？”
“哇塞，拜托，我可是凡人哎，得吃五谷杂粮才能活下去的。”胡道给自己喊冤，“我又不是你，吃不吃都无所谓，连总，您说是不是？”
被无辜卷入“战局”的连衡沉默两秒，老实道：“我觉得，您说的有道理。”
“你还没吃吧？我跟你一道下去吃点吧！”胡道心想正好还可以再吃点饭后小甜品，爽歪歪。
连衡颇有些不自在：“我们两个都吃过了，我以为——”
胡道拍了下手，道：“哦对哎，这里肯定可以送餐上门的吧，我都没想起来。”
连衡轻轻“嗯”了声，道：“我刚才给谢淮林发了消息，这会儿我们直接去他公司楼下，一起喝杯咖啡吧。”
“哎好好好！目标已经确定了，那我就吃好喝好玩好！”胡道潇洒地跟过去，“这一路上就麻烦连总了，多谢您的盛情款待。”
“嘁。”狄自欢轻嗤出声。
连衡面色如常道：“应该的，胡道士不用客气。”
电梯门打开，是负一层，地下车库。
覃利迎面走来，递上车钥匙：“连总。”
“好，你去忙你的吧，我可能晚点、最晚下午到公司了。”
车子就停在了旁边，连衡坐上驾驶座，狄自欢自然地上了副驾，胡道也自然地拉开了后座车门。
覃利一脸莫名。
这两人什么来头？怎么从没见过？
副驾那个长相……真是少见。
这里离谢氏集团只有半小时车程，全程高架，连衡卡着时速，用了二十四分钟到达。
08：12，还没到上班点，但谢淮林已经在咖啡厅的包厢里等了好一会儿。
“咚咚咚——”
第40章 第 40 章 青鸾和蝙蝠
“请进。”屋里传来了一道从未见过的声音。
连衡愣了下, 拧开房门，四四方方的长桌边，并排坐了两个人。
一个是穿着衬衫西裤的谢淮林, 另一个是长发及腰、着一袭青衫的……
“你们好, 我叫山赢，本体是青鸾。”
山赢站起身，长长的墨发披散下来, 只在身后用一根发带系上。
连衡第一次见到这么干净的长相。
像是春雨后刮起的一阵风，让人浮躁的心都跟着静了下来。
谢淮林也跟着站起身，沉默地看着连衡。
山赢看向狄自欢。
五人里，只有胡道没受到一点影响, 满眼兴奋道：“我滴个乖乖！我今年也没走大运啊，居然先后脚遇见了两个灵兽！”
山赢微微一笑，抬手招呼他们：“各位，先请坐, 我想把蝙蝠妖出世一事详细同你们说说。”
话音落下，谢淮林按下铃铛，很快有服务员送来咖啡甜点，关上门，谢淮林率先开口：“蝙蝠妖, 是我放出来的。”
狄自欢抿了口咖啡, 微微蹙眉, 这什么怪味儿啊！
又听谢淮林这么说，他放下杯子, 直言：“你没这个本事。”
“是封印松动，他也是碰巧遇上了。”山赢不疾不徐道，“一千两百年前, 我与一个人修结契，当时正值乱世，邪修横行，有一蝙蝠妖残忍嗜杀，我与同伴一路追行，在东海封印了他。”
“你们怎么封印的？”狄自欢感兴趣道。
山赢语气淡淡：“我同伴殒命，耗尽全身力量把我和蝙蝠妖封印在了他的本命法宝中。”
桌上忽地一亮，一卷破旧的古画显现出来。
画上字迹模糊不清，已经分辨不出是什么了，唯有左下角有一个红色小印，上面写着：
【令步】
“令步道人！”胡道刷的一下站起来，弯腰凑近了看，“这是他的本命法宝？姚古画？”
“嗯。”山赢轻轻应声。
狄自欢：“他是谁？还有这幅画？很有名吗？”
“你——”胡道猛一扭头，看见狐狸，噎了一下道，“好吧，你不知道也正常。”
“令步大人当时在朝廷领的有官职，是以名声相对要出名一些。”山赢看着狄自欢说，“姚古画是他意外所得，此画有灵，本来已生出了画灵，但在当时封印那只蝙蝠妖时，力量耗尽，与大人一起陨落了。”
狄自欢眯起了双眼，道：“那蝙蝠妖究竟是什么来头，听着绝不像是无名之辈。”
“他虽说是蝙蝠妖，却是重塑过妖身、吸收了乱世里无数亡魂血肉的邪修之体，除非同时杀死他的真身和灵体，否则他仍然能够复生。”山赢语气肯定，“如今他的灵体附身在了连霈身上。”
“真身呢？”狄自欢深深地看着他。
山赢与他对视，眼神直接：“还在姚古画里，被我封印着。”
胡道慢慢平静下来，看看他又看看九尾狐。
狄自欢思考几秒，指尖轻轻点了几下杯壁，若有所思：“你有什么打算？说出来听听。”
“若要驱逐出蝙蝠妖的灵体，需要一具对他更有诱惑力的身体。”山赢看向他身边的连衡，“只有他离开连霈身体以后，我们才能彻底除掉灵体。”
“胡说八道，我看你和这胡道一个样子。”狄自欢笑了，“离不离开，我们合力都能除掉这具灵体，区别只在于连霈能不能活。”
连衡愣愣地看着狄自欢。
山赢欲言又止：“我——”
狄自欢直接打断山赢：“我不在乎他能不能活。”
“整件事，在座所有人心知肚明，连衡和我才是无辜卷进来的。”狄自欢放松地靠着椅背，挨个看过他们，“若是放在以前，我登闻鼓也是敲得的。”
连衡嘴角动了动。
胡道实在忍不住了：“夸张了，九尾狐大人，您太夸张了。”
谢淮林轻轻出声：“是我的问题，抱歉惊扰到了您，我向您道歉。”
“呵？道歉？有用吗？”对他，狄自欢更不客气了，“若我心怀不轨，连衡他要怎么办呢？”
山赢叹了口气：“这件事是他思虑不周了，狐狸，你也知道，以我如今的力量，是赢不了那蝙蝠妖的，但眼下是唯一的、也是最好的机会。”
真身与灵体分离，是蝙蝠妖力量最弱之时。
狄自欢看向胡道：“你说呢？”
“我？”胡道诧异地指着自己，“你们问我？我哪有那个能力啊？上头让我都听你们的！”
“我很好奇，为什么要派你这个愣头青过来？”狄自欢单手撑着头看他，“还是说，你有什么不为人知的本事？”
“你们也都看出来了，如今这世间灵力衰弱，末法时代下，修炼极其困难。”胡道也摊牌了，“直面对上蝙蝠妖，我们也能赢，但出动的一定不是我们道士。这里是京市，常住人口超两千万，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是瞒不住的，我们不想把这件事闹大，影响了人民群众的正常生活。”
狄自欢细细思量他的话，有一点明白连衡同他说的、那个什么社会时代是什么意思了。
连衡出声问他：“有后手吗？”
“当然，毕竟是在我们人族地界，哪能事事指望他们这些随心所欲的大妖？”胡道不假思索道，“根据数据分析，连同我们道教总会会长多次评估，若要彻底灭掉蝙蝠妖，我们需要动用的武器威力太大，对京市的打击会比较严重。”
“所以还是得靠我们这些随心所欲的大妖。”狄自欢摊摊手，“其实我还是挺想见识一下，你们威力太大的武器到底是什么样的。”
“有机会，马上到建国一百周年了，下个月会有阅兵大典。”胡道热络地同他说，“上头让我来邀请你，共赴盛典。”
连衡：“……”
狄自欢看了他一眼，淡定道：“再说吧。”
胡道看向山赢，开门见山道：“青鸾大人，可有什么计策？”
山赢：“连霈被蝙蝠妖附身后，会受到其影响，偏好在夜间活动。最新消息也确认，他现在去了京市郊区的一处偏僻宅院里，独门独户，周边最近的一户人家也间隔百米，我们今晚就行动吧。”
“不行。”谢淮林想也不想道，“太仓促了，万一部署不当被他逃脱——”
“他逃不了的。”胡道大手一挥，霸气十足，“我们的军事卫星会帮助我们定位，相关部门也已经准备就绪，只要开战绝不会留有余地。”
谢淮林眼神微动，嘴唇动了几次，最后什么也没说，只侧过脸看着山赢。
山赢冲他微微一笑，小声安抚他：“没事，我有准备。”
有准备？
真的吗？
谢淮林眉心紧皱，半晌没说出话来。
连衡看了眼他，又看了眼时间，道：“各位，要是没其他事，我就先回公司了。下午我早些过来，我们还在这里集合，可以吗？”
“好。”山赢率先答应下来。
胡道无所谓道：“我都行，大闲人一个，看你们安排，我听吩咐。”
谢淮林低着头，一言不发。
狄自欢细细端量过他的脸，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
去公司路上，连衡沉默了一路。
直到车子停在地下车库，眼前的风景凝固定格，他才问狄自欢：“谢淮林是因为山赢，才会引我去九欢山找你吧？”
“很显然是了。”
连衡靠在座椅里，慢慢出声：“他应该是通过山赢、知道我是通灵体，但山赢不知道他引我去了九欢山。”
“没错。”狄自欢认真道，“青鸾一族清高自傲，不会在这种小事上撒谎，但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世人在面对未知但又很在意的事时，总会变得盲目又冲动。”
连衡犹豫着问他：“今晚，你有几分把握？”
狄自欢轻轻一笑，眼睛半眯起，道：“怎么？担心我？”
连衡弯了弯嘴角：“不行吗？不是你说的，我们之间可是有契约的。”
“放心吧，我没事儿，也保你没事儿。”狄自欢神色自若，似乎并不怎么把蝙蝠妖放在心上了。
连衡看了眼手表，道：“现在是十点二十八分，早上出门前我帮你取消了上午的数学课，下午物理课原定时间是三点到五点，但因为晚上我们要去郊区，需要预留出足够时间，所以——”
他看向狄自欢。
狄自欢特别上道：“不学了？今天就算了？”
“所以我想把你的学习时间往前调，一点到三点、或者两点到四点。”连衡笑着问他，“你选一个吧。”
狄自欢眨眨眼，好一阵才反应过来：“晚上有那么重要的事情，我下午还要学习啊？”
“不是你自己说的吗，想要尽快学会物理。”连衡拉开车门。
狄自欢赶紧跟上去，随他一起上了电梯，“你好像一点也不担心晚上的蝙蝠妖了？”
“之前是担心的，但现在，有了你有了山赢，上面又派人了，我还需要担心吗？”连衡笑笑，“第一，没必要，我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第二，我相信国家的力量，第三嘛……”
他轻轻笑出声来，不再说了。
狄自欢等了会儿，看他没说话，着急，催促他：“第三是什么？”
电梯门打开，到了顶楼，连衡抬脚走出电梯，走向办公室。
狄自欢没得到准信儿，不依不饶地追着他问：“连衡？你说说嘛，这第三到底是什么？”
路过助理办公室，玻璃隔断什么也挡不住，狄自欢敏锐地注意到里面所有人都在看他，正好路过门口，他侧过头停下脚步，抬手冲里面打招呼：“嗨，你们好，我是狄自欢，我是——”
“狄自欢。”连衡一字一顿，念出他的名字又道，“还不赶紧过来。”
“好～”狄自欢又冲助理办公室里摆摆手，“各位，以后多多关照！”
两人走进连衡办公室，狄自欢关门落锁。
亲眼看着房间门被关上，整个助理办公室瞬间沸腾起来。
“什么情况什么情况？那个人是谁啊？”
“哇塞好帅啊！”
“老板像是带了个男模来上班！”
“覃利？钱门民？你们知道吗？”
被叫到名字、与连衡最亲近的两人同时摇头。
钱门民是真没见过，但覃利……
见过了肯定也是不能说的。
早上看那个漂亮男人那么自然上了副驾，还有连总对他的表现……
天呐！不会吧？
他们老板这么多年，好像的确是不近女色来着？
不过，也不近男色啊？！
被众人“虎视眈眈”的办公室里，狄自欢心情极好，一脸得瑟地问道：“连衡，我刚才表现怎么样？没给你丢人吧？”
连衡脱了外套，正在解衬衫袖口的袖子，闻言回他：“为什么要说是给我丢人？嗯？”
狄自欢没去休息室，就在落地窗前坐下，晒着微弱的太阳，道：“我看刚才那些人的反应就知道，你以前肯定没带过别人这样过来吧？”
连衡似是觉得荒谬，气笑了：“当然，我过来是为了工作，不是为了创造八卦，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啧！”狄自欢心情更好了，“看来我是个例外嘛。”
“之前是无奈之举。”连衡在办公桌前坐下，噼里啪啦敲起了键盘。
狄自欢觉得好奇，凑过去一手撑着桌面，一手按在他座椅上，俯身问他：“那之后呢？”
连衡抬头扫他一眼：“之后的事儿之后再说，现在，你知道你要做什么吗？”
“不打扰你工作。”狄自欢松开手，长腿一伸，倚着办公桌坐下，“不耽误你挣钱养家，对吗？”
“聪明。”连衡愉快地回答了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