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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章 第 31 章 你在害怕什么?

    第31章

    江镜说的那些话在夏稚鱼心头萦绕了好几天, 这几天里夏稚鱼近乎自虐般剥丝抽茧的回忆了一遍往事,她这时才发现,之前那些被她无意间忽略过许多事情都显得吊诡。

    从她跟江知砚在一起之后,好像所有的事情都变得顺心遂意起来, 只要是她跟江知砚抱怨过或困扰她的事情, 过几天后总会以她满意的结果而告终。

    不管是工作还是生活,夏稚鱼以前总是认为这是她努力拼搏该得到的结果, 她有时偶尔还会在江知砚面前洋洋得意的夸耀自己的好运和努力。

    江知砚总是笑着夸她厉害。

    可现在呢, 江镜残忍的移除了她眼前遮挡视线的帷幕。

    原来她的工作、她的生活、乃至她这几年尚且还算不错的人生,这些都是因为有江知砚的保驾护航才显得一帆风顺。

    原来她以前所认为的那些污蔑她人格的事情——律所同事私下里的嘲讽、那些落在后背上如同针尖麦芒般的视线, 其实都不算是在污蔑她。

    毕竟倘若是换成她自己, 夏稚鱼也会瞧不起那些所谓又当又立的人。

    这可真是可笑。

    夏稚鱼忽然觉得自己从没看懂过江知砚。在一起的五年简直像是笑话。

    忧思在心再加上那天吃火锅出了点汗后吹风着凉,夏稚鱼病倒了,前一天睡觉前吃了家里备用的感冒药, 睡醒却更严重了。

    之前还只是鼻塞头痛,今天连咽口水都开始疼了。

    方新乐给她打过来视频时, 夏稚鱼刚吃完药窝在被窝里, 眼角还挂着湿意,嗓音哑的不像话,这架势给方新乐吓了一跳。

    生病时的夏稚鱼格外脆弱, 尤其看到自己熟悉的朋友时, 一见到方新乐,夏稚鱼眼泪就涌了出来。

    尤其在她给方新乐复述江镜在她面前都说了什么时, 鼻尖更是红的厉害, 眼泪说着说着就吧嗒吧嗒往下落。

    电话另一头的方新乐语气困惑:“这些全是江知砚他亲妈告诉你的?她说这些话的目的是什么?这又不是什么好事。”

    “我也想知道,我觉得江镜很奇怪,尤其是她对江知砚被分手这种事居然有一种幸灾乐祸的感觉。”

    说到这里时夏稚鱼还是难以相信这些话居然出自江知砚母亲之口, 要不是她跟江知砚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她都要怀疑江知砚是不是捡来的了。

    夏稚鱼连老夏削好切片的水果都不想吃了,窝在房间里跟方新乐打电话,细伶伶的下巴尖缩在被子里,脸色苍白。

    她说话语气也很闷,眼底像是坠了块沉沉的大石头,暮色一片,

    “而且他妈妈还跟我说了很多关于江知砚不好的事情,包括我大学那会那个民商法的追求者,你还记得吗?那个用二胡拉千本樱的。”

    “对,我还记得,就是那个放豪言说追不到你就退学的傻逼楠蛆,他怎么了?”

    “他后来不是突然消失了,导员当时说是因为他家里出了点状况不得已退学。江镜告诉我这件事其实是江知砚做的,就因为那段时间我在律所里抱怨说那个男的老在学校里堵我,甚至还跟踪我,特别恐怖……”

    说到这里时夏稚鱼头皮隐隐发麻,咽喉像是被一团棉花塞住了似的,忽然说不出话来,她深呼吸了好几下才又道:

    “江知砚去查了那个男的,发现他以前就有过尾随□□女生的前科,他帮被□□女孩立案打官司,那男的直接入狱了,顶格判的。”

    方新乐语气困惑,“这不是挺好的吗?有保护了你又帮别人伸张正义,你在害怕什么?”

    “话是这么说的没错。”

    夏稚鱼抿了抿唇,“可是江知砚从来没告诉过我这件事,包括我们前两天吵架,我以为我已经很了解他了。

    可我现在才意识到,江知砚在我面前表现出来的,只是他想让我知道的样子,比如我今天才知道江知砚把他亲爹送进监狱了,还有之前挺多事情,江镜递给我的那一沓子文件简直让我刷新了对江知砚的认知。”

    电话另一头的方新乐沉默了。

    “不是有句话是说,当你看到一只蟑螂时,屋子里其实已经蟑螂泛滥成灾了吗?”

    夏稚鱼脸上浮现出苦笑,“我觉得以前的自己像只被捂住口鼻的鸟。”

    “倒也没必要这么悲观吧”,方新乐小心斟酌着措辞,“我觉得或许是江知砚存了些保护你的心思,毕竟有些事情确实是不知道比较好,比如二胡男这件事,本质上来说除了增加烦恼之外对你也没有什么好处。”

    “可我不想要这种保护。”

    头疼的越发厉害,或许是感冒时人都会更脆弱一点,夏稚鱼忽然有些哽咽,“我和他在一起五年,他自始至终都是什么事情都不告诉我,哪怕直到前几天他来挽回我时,江知砚都没能做到对我坦诚。”

    “我居然还要从别人嘴里了解到我在一起五年之久的男友。”

    夏稚鱼吸了吸鼻子,酸涩之意直冲头顶,“我有点不太能接受这一点,我现在只觉得以前的我可笑到了极点,我的努力、我的奋斗都被江知砚抹去了,我的努力和付出变成了一场自以为是的感动。”

    “我算什么?被蒙在鼓里的金丝雀吗?可笑。”

    悲凉夹杂着怒火在她心头发酵。

    “好了好了乖,我们不说这些伤心事了”,方新乐赶紧转移话题,“你昨晚发消息找我是什么事来着,我昨天加班到两点多才看到消息,想着你应该睡了就没回。”

    提到工作夏稚鱼神色认真起来,“我最近在跟进一个法律援助案子,昨天刚去看守所会见了当事人——”

    “等等,说起来乐乐”,夏稚鱼眼神一亮,语调变得快速,“我记得你们公司去年是不是参与了川城的企业社会责任项目,就是那个反家暴宣传活动!”

    “对。”

    “你当时留没留这边妇联的联系方式?”

    “应该是留了,但我不确定当时妇联那边的负责人是不是她们内部人员,你稍等,我找一下。”

    方新乐在微信搜索框里翻了一会聊天记录,“杨亚芬?你看看是她吗?”

    这名字听起来有点耳熟。

    夏稚鱼一骨碌坐起身子,翻开前两天在检察院复印的案卷资料。

    方新乐忽然搭话道:“不过你做法律援助要妇联联系方式干什么?”

    “这是一个无罪辩护的切入点,我觉得蛮有希望的。”

    具体案情涉及当事人隐私,夏稚鱼也不好说太多,只是略微提一提。

    方新乐吃了一惊,“法律援助的案子你要做无罪辩护?”

    她一个外行人都知道国内做无罪辩护是很困难的,更别说还是个法律援助的案子,这不是纯吃力不讨好?

    一般来说大部分律师对于法律援助案件不会太上心,毕竟一个案子忙前忙后只有三千块的补贴。

    有时候连来回路费都囊括不住,故而大部分律师对于法律援助案件的态度就是和当事人会一次面,再去检察院阅卷,最后出庭劝当事人认罪认罚。

    “能做无罪辩护的肯定就做了呀”,夏稚鱼语气轻快,翻卷宗的沙沙声清晰,“法律援助的案子也是案子呀,我的一个月可是她们的一辈子。”

    “既然我能做到,为什么不争取呢?”

    熟悉的语句脱口而出,夏稚鱼翻看卷宗的指尖蓦然顿住-

    这话是江知砚告诉她的,每当夏稚鱼畏惧退缩时这句话就会条件反射般出现在她脑海里。

    当时夏稚鱼还在实习期,她前半年的实习期是在不同领域的团队里跟进案件,她经手了一个家暴案件,妻子躲避期间失手造成丈夫脾脏破裂。

    主要负责这个案子的律师认为应该按照防卫过当去辩护。

    夏稚鱼不这么认为,她觉得该按照正当防卫辩护,但团队里大部分律师都认可按照防卫过当,夏稚鱼怂了,只敢在回家后跟江知砚絮絮叨叨的念叨。

    当时的江知砚问她说:“你能找到关键性的证据吗?”

    “当然可以,我之前见过有类似的案件,只要辩护方向没问题,我觉得检方会认可的。”

    “不过”,夏稚鱼语气忽然低落了下来,像是在自我说服一样,“团队里那么多大律师都觉得只能按照防卫过当辩护,他们做过那么多案子还——”

    “别管别人”,江知砚制止了她没说完的话,“别在意大部分人怎么觉得,你认为是对的,你就朝着对的方向走,不要被裹挟。”

    江知砚低头看着她的眼睛,深色瞳孔像是有魔力一般,“而且既然你能做到,那为什么不争取呢?”

    江知砚的支持陪着夏稚鱼过了无数个难熬的深夜,夏稚鱼逐渐开始一点点学着去争取机会,学着去向外界表达自己,读书时还显得腼腆的小姑娘变得在法庭上跟人唇枪舌剑,半步不让。

    不过,这一切又有什么意义呢?

    夏稚鱼自嘲似的敛下眼睫。

    他们不还是以一地鸡毛收场。

    回忆短暂的像是流星般逝去,夏稚鱼握着手中的签字笔无意识在稿纸上划拉了几道,方新乐叫了她好几声都没听到。

    方新乐问道:“是这个杨亚芬吗?我还找到了她的公众号,照片和简介都发给你了,你看看。”

    夏稚鱼才如梦初醒般缓过神来,“应该是,等我确认一下。”

    说着又迫使自己注意力集中在案卷里,尽可能的不去想江知砚。

    夏稚鱼最近把这沓文件看了好几遍,没两下就找到了公安提交给检察院里的一份报警回执。

    调解人上面清清楚楚写着三个大字——街道办事处杨亚芬。

    “对!就是她”,夏稚鱼声调扬起,瞳孔熠熠生辉,“乐乐你要是有她电话的话就一并给我发过来。”

    方新乐一口应了下来,“微信、邮箱、电话我都发给你了。”

    “乐姐你就是我亲爹!我下次请你吃饭!”

    两人又笑嘻嘻的聊了两句才挂了电话。

    屋子里重归安宁。

    泛黄的蓝白条纹稿纸最上方是情书二字,窗外风声潇潇,树叶飕飕作响,只闻嘶啦一声,纸团落进了垃圾桶。

    ……

    北城。

    “叮”的一声,视频挂了,方新乐瞄了眼坐在她旁边脸色越发冷沉的江知砚,深深的叹了口气,

    “你要不先解……额,先跟你亲妈聊聊吧,我觉得鱼鱼现在变成她用来攻击你的武器了。”

    江知砚沉默了好半响,说话声音微哑,“我会的,今天麻烦你了。”

    “你要是真觉得麻烦我了就别让我干这种事情。”

    方新乐心有戚戚道:“我总觉得对不起鱼鱼。”

    她今天正上着班呢,江知砚忽然过来问她,夏稚鱼最近有没有跟她说什么和他母亲有关的事情,他这么一提醒,方新乐才想起来自己昨晚看到后忘了回夏稚鱼的消息。

    随后事情就演变成了这番模样——她不得不帮江知砚打探他妈到底跟夏稚鱼说了些什么。

    毕竟这种大资本最好还是别得罪,而且方新乐觉得帮忙打听个消息倒也不算很过分,毕竟江知砚问的是他妈做了什么。

    “抱歉”,即便听到了关于他母亲那样的消息,江知砚神色依旧冷静极了,长长的睫毛微颤,让人看不出喜怒。

    冷光落在他眉眼间,显出几分浓郁的深邃淡漠气息,就连低头微微颔首的模样都显得异常矜贵冷傲。

    也不知道鱼鱼是怎么舍得跟这幅人类顶尖皮相say goodbye的。

    方新乐在心头轻啧一声,到底是没再说什么。

    江知砚礼貌地跟她点点头,起身离开了方新乐的办公室。

    主要是眼前的江知砚看起来过于狼狈,再想起夏稚鱼刚才说的那些话,方新乐又觉得江知砚也怪可怜的,怎么会有人凄惨到被自己亲妈这么背刺呢?

    现在好了,不仅夏稚鱼原谅他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估计连他自己都无法说服自己之前那些行为是真的为夏稚鱼好。

    下楼,回老宅,看到从红木楼梯上款款走下来的江镜时。

    江知砚喉结微不可见的滚了滚,眼神很冷,“是我低估你了,我本来以为你没有那么恶毒。”

    江镜唇角高高翘起,神色怨怼中透着痛快,

    “你把你爸送进监狱的时候就该想到我不会让你好过的,我得不到爱情,你也休想好过,听说夏稚鱼谈了个新男朋友,你不觉得自己可怜又可笑吗?像条哈巴狗似的。”

    江知砚下颌微抬,江镜那双和他近乎一模一样漂亮眸子里满是肉眼可见的恨意。

    第32章 第 32 章 困境

    第32章

    客厅沙发上, 夏稚鱼一边咬着面包一边翻卷宗,任钰又在她家混了顿饭,这会正借用她的笔记本和平板,坐在她旁边干活。

    任钰忽然道:“要不然咱们也去隔壁羊城跨年, 那边说是要举办什么烟花晚会, 听起来还蛮有意思的。”

    他扭头笑吟吟的看向夏稚鱼,“忙了这么久也该放松放松了吧。”

    夏稚鱼最近很忙, 法律援助案件的进展不如夏稚鱼想的顺利, 在川城这种小地方随便拉出来两个人往上数四代都能攀扯上亲戚关系,获取有效证据都很难。

    幸好夏稚鱼爸爸的事情倒是不急, 原告债权人的态度很好, 最近还在帮他们一起找夏稚鱼二叔的踪迹,暂且让夏稚鱼放下心来。

    任钰这段时间忙着教育局的事,本来回来前本来说好是要帮夏稚鱼的忙, 谁知他之前跟教育局申请针对藏族学生的文学阅读课通过审核了,教育局临时要求他上交课程讲义和PPT。

    他没想到这个申请能这么快就批了下来, 回川城的时候连电脑都没拿, 最近都是借用夏稚鱼的电脑干活,别说给夏稚鱼帮忙了,有时候还得麻烦夏稚鱼帮他查资料。

    “这么快就要跨年了?”夏稚鱼语气诧异, 条件反射道:“以往不都是下雪的时候跨年吗?”

    “怎么, 在北方呆个几年给你呆傻了,咱们这这几年也就过年那会能下一丁点雪, 连路面的盖不住, 哪里有十二月下雪的道理。”

    夏稚鱼手上的动作顿住,垂眼滞了良久才像是如梦初醒般应了一声,“对哦, 我差点都忘了……”

    ——忘了今年不能再跟江知砚一起看雪了。

    毕竟他们已经分开小半年了。

    说话间手机日期提醒弹出条消息——“记得提醒知砚留好回国的票!”

    提醒的标签是红色的,很显眼,只要看到了都一定不会忘掉。

    字里行间流露出写下这条提醒讯息时夏稚鱼有多开心。

    “其实北城这两年也不常见雪。”

    夏稚鱼声音很轻,如烟如雾般淹没在川城湿冷的空气里。

    作为南方人,夏稚鱼对雪有一种别样的憧憬,大学时还好,海城每年都会下大雪。

    可工作之后,北成却不常见雪,夏稚鱼这几年里计划了好几次去东北的行程,但总因为各种各样的事情被耽误。

    年初好不容易忙完了一阶段的工作,夏稚鱼晚上窝在江知砚怀里嘀嘀咕咕的抱怨,

    “这段时间忙完,我一定要去冰雪大世界,我好几年都没有看到很厚很漂亮的雪天了。”

    江知砚不能理解她对雪的执念,他从小就在欧洲滑雪山,早都对这些见怪不怪了。

    他环着夏稚鱼肩头,随手捻起夏稚鱼一绺长而韧的发丝缠在指尖,语气很淡,

    “看雪有什么意思,你大学看了四年还没看够吗?”

    “当然不一样!你不觉得雪可以建造一个新世界吗,雪可以覆盖掉过去所有不堪的记忆。”

    尤其是下完雪后的早晨,仿佛连世界都一键清空,夏稚鱼很喜欢这种感觉。

    江知砚眉梢微挑,对她的态度不置可否,他没有那么多细腻心思去感受生活,也不能理解夏稚鱼为什么喜欢雪天。

    只要不是将是股票飞降,对他来说每一天都没什么差别,夏天不会热,冬天也不会冷,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日日如春。

    他只是随口应了句,“想去就去,我们可以再去一趟札幌或者北海道,那边温泉酒店还挺不错的。”

    语气里带着淡淡的意犹未尽之意。

    北海道温泉酒店……

    几个字眼轻松勾起某些堪称热烈的回忆。

    众所周知,北海道有露天私汤,第一次去北海道时,一向对旅游不算很感兴趣的江知砚难得异常主动的要他自己来订酒店。

    既然有人主动想要操心,夏稚鱼当然乐意,直到她入住酒店看到竹编围栏挡着的一汪露天热汤时……

    那是夏稚鱼人生第一次被抓着脚踝拖回温泉。

    也是她第一次知道岸边石头陷下去的凹槽还有这样的用处。

    热气一点点爬上夏稚鱼脸颊,她泄愤似的咬上江知砚喉结,“谁要跟你这种色胚去泡温泉!”

    自从发现江知砚从不收力之后,夏稚鱼咬他时也格外用力,有时还会像小狗啃骨头似的叼着一块软肉用齿尖愤愤的去磨。

    这会也是。

    江知砚被咬的眉头微微皱起,捏着夏稚鱼后颈,语气里含着淡淡的警告,“还闹?再闹我就真订继续去北海道的机票了。”

    ……

    电话铃声突兀响起,夏稚鱼猛然惊醒,从回忆中抽身出来。

    “小夏,你之前让我盯着的那个超市老板今天营业了,你啥时候过来啊?”

    夏稚鱼语调扬起,“我现在就过去,这几天麻烦您了!”

    法援的案子缺乏当天的关键性证据,夏稚鱼上次去实地考察时发现了这家小超市摄像头可以追踪人影,摄像头正对着小夫妻的房子。

    根据不愿意出来作证的邻居说,妻子刺伤丈夫那天他俩一路从屋里打到了外面。夏稚鱼觉得这个摄像头应该能有所记录,但可惜前几天超市老板回老家奔丧了,即便她再心急如焚也无济于事。

    夏稚鱼怕拖久了再生变,只匆匆跟任钰交代了两句就出了门,还不忘在楼下买了点水果啥的,求人办事不好空手,夏稚鱼现在深谙这个道理。

    超市老板正好在门口卸货,夏稚鱼表明来意后,老板眉头像两根蜈蚣似的扭在一起,脸上油亮亮的肉褶子能夹死苍蝇。

    他突兀问道:“你是律师?哪个学校毕业的律师。”

    虽然不知道她学校跟案件有什么关系,但夏稚鱼还是耐着性子回答,“对,我是律师,这是我的执业证书,我研究生毕业于北城大学,已经工作两年了。”

    说着还出示了法院开的调查取证准予书。

    老板看也没看文件,只扫了一眼夏稚鱼的执业证,又上下打量了她几眼,吊梢眼三角眉嘀嘀咕咕一转,让夏稚鱼等他卸完这些货。

    毕竟是有求于人,人家也没有帮忙的义务,肯定还是要优先把自己的工作干好,夏稚鱼好声好气的应了下来。

    这老板看着长相不像是个爱说话的,可没想到事实恰好相反,这老板卸货期间不停地跟夏稚鱼聊着天,天南海北的聊,有一种恨不得把夏稚鱼祖宗十八代都问个遍的样子。

    律师嘛,夏稚鱼别的不行,胡扯还是有一手的,十句话里八句都是假的,但又能经得起推敲,当她说到自己是本地人时,老板眼神一下子亮了起来,就跟看到了肉骨头的鬣狗一样。

    但这个老板手头的证据决定着这次无罪辩护能不能成功,夏稚鱼没办法,再怎么着也得硬着头皮讨好人家。

    天色一点点暗下来,冬天日头落得快,来的时候天色还正亮,这才过了没多久,街道两旁路灯都亮了起来。

    城中村街道泥巴路坑坑洼洼,夏稚鱼穿着四厘米的高跟鞋跟站桩似的等了好久,脚后跟被隔得疼。

    昏黄路灯映着超市风吹日晒后显得破破烂烂的牌子,显得破败不堪。

    超市老板卸完了一车矿泉水和饮料后紧跟着又来一车零食,夏稚鱼有点着急,问老板大概还需要多久,老板扫了她一眼,这次倒是没接话,反而递给了她一瓶矿泉水,语调温和,

    “渴了吧,喝口水歇一会,你要的那个视频不好找,你再等等,我忙完一定给你找。”

    说完就拿出一瓶水递给夏稚鱼。

    态度看起来不像是完全不想说,但又有点拿捏她的意思。

    夏稚鱼以为自己懂了,她从包里摸出来提前准备好的红包,笑容可掬的往老板口袋里面塞。

    老板眉头动了动,咧嘴笑了,呼出的热气混杂着烟酒发酵后的臭气,“帮助人民的事我怎么能要钱呢,瞧着你这孩子,当叔是什么人呢。”

    两个人推搡间忽然又来了两个人,大的那个看起来智力有点问题,一米八多的个子还留着黄鼻涕,见到夏稚鱼就开始嘿嘿笑,笑容猥琐下流。

    “大姐姐,漂亮的大姐姐。”

    见夏稚鱼看他,笑着笑着就要开始脱裤子。

    旁边看起来像他妈一样的沧桑女子连忙拦住,带着傻子就往超市里走。

    老板解释道:“我大儿子,小时候烧坏脑子了,一直就这样。”

    说完他拍拍手上的灰,“算了算了,不卸了,这些一时半会还卸不完,你这小姑娘也不容易,叔先帮你找监控视频吧,你跟我进来吧。”

    监控视频在超市门口收钱柜上,位置小,进不去两个人,老板让夏稚鱼坐在凳子上喝口水歇一会,他慢慢找。

    刚才进屋的那个女人这下又自个出来了,主动跟夏稚鱼攀谈,不过说的都是一些杂七杂八的没用话,眼神还一个劲的往夏稚鱼手上的水瓶瞄,催着她喝水。

    一副不怀好意的样子。

    外面天色黑透了,路灯昏黄,街道上连个人影都没有,周围都是静悄悄的,蝉鸣都不清晰。

    夏稚鱼心头一惊,防备之心油然而起,她急急起身,“要不然您把那天的视频都拷给我吧,我自己回去找,我妈等我等的着急了,我得快点回去了。”

    “急啥,等会叔开车送你回去”,超市老板三角眼冷冷扫了她一下,“你喝口水好好歇歇,都是自己人,有个啥的。”

    那阴冷的眼神让夏稚鱼不由自主想到了自己曾经在法院里见到过的罪犯们,一模一样的凶狠冷冽。

    证据大不了找法院检察院调,她爸妈就她一个孩子,她可不能把自己赔在这里,夏稚鱼一咬牙,脑海中又浮现出刚才那傻子一见到就开始拽裤子的动作。

    夏稚鱼转身踹倒旁边摞起来的塑料纸箱就跑,那老板夫妇俩操着方言骂了两句,迅速追了上来,夏稚鱼穿着高跟鞋自然跑不过这种常年干体力活的,拐角就被女人追到。

    老板稍微落后了几步,可那女人手就跟鹰爪一样拽住夏稚鱼头发,夏稚鱼仰头回身反手抽了她一耳光,人在恐惧的时候往往能爆发出极强的力量,这一巴掌抽的女人脑袋偏过去。

    趁着女人吃痛放手期间,夏稚鱼掏出护身用的电击棒当即朝着她腰腹摁了上去。

    女人抽搐了几下,当即瘫倒在地,刚追上来的老板见此目露凶光,“他妈的你个小娘皮子,看老子不打死你——”

    庞大的体型就跟座肉山似的扑上来。

    夏稚鱼趁着自己瘦小,闪身拽掉鞋子,一高跟鞋朝着他眼睛抡过去,反手电击棒干到最大摁在老板后腰。

    又电倒一个。

    夏稚鱼转身提鞋就跑。

    她这个电击棒功率不大,只能短暂起点作用,等他俩缓过来,遭殃的就得是她了。

    幸好村子出口左拐就是警察局,夏稚鱼看到警局时,眼泪在眼眶里开始打转,发软的腿站也站不住,就跟刚死里逃生一样。

    不过这件事确实跟死里逃生没什么两样。

    警察按照她的说法去找老板夫妻,夏稚鱼以为事情就落定了,立马先给她爸妈回了个电话,交代完事情经过后让他们来接她。

    夏稚鱼这会儿吓得连自己车都不敢打。

    她从小就是在一个比较正常的环境下长大,读书工作都是在大城市,哪里见识过这种网络上的案件发生在自己身上,缓了好半天后说话都还在打颤。

    谁知警察回来之后看向夏稚鱼的脸色就变了,说,“那夫妻俩控诉你想抢他们监控录像,没抢成之后抢了他俩给亲戚家孩子包的红包,他俩想把钱追回来,反倒被电击,他老婆现在醒都醒不过来,肯定是身体被你电出问题了。”

    “人现在在医院做检查,你暂时不能走了,先做个口供吧。”

    夏稚鱼气的倒吸一口凉气,差点直接昏倒过去,怎么还倒打一耙栽赃人。

    但这村子里除了那家超市之外,别的地方都没有监控,超市监控今天压根就没开,人家老板说他家明天才正式营业,今天为啥要白开监控。

    事情陷入僵局,两方各有各的说辞,老板老婆还在医院躺着做检查,一会哀嚎说自己憋不住尿,一会说腰疼腿疼。

    夏稚鱼想要的监控录像更是连影子都见不到,那老板现在看她的眼神跟看仇人一样,叫嚣着要让夏稚鱼被判刑蹲牢子。

    又说她一个当律师的故意伤害别人,害的他老婆现在生死未卜躺在医院里,简直是书念到了狗肚子里面去。

    说着说着声泪俱下,演技百分百——

    作者有话说:换到了新的字榜,一收不涨,凉的我直哆嗦,迫不得已换了个新文名,希望能起点作用

    第33章 第 33 章 你的自我保护意识?……

    第34章

    常年在老家当刑辩律师的朋友给夏稚鱼的建议是让她忍忍, 给点钱道个歉,早点和解了,没必要跟这种人纠缠,毕竟跟这种人纠缠跟踩了一脚屎没区别。

    那超市老板名声特别差, 之前在扫黑除恶期间还因为参加过□□被抓起来了, 最近几年才刚刚放出来,放出来了也不老实, 经常因为打架斗殴蹲局子。

    他的傻儿子更是离谱, 之前就因为□□未遂被警察抓起来过,但因为的的确确是精神病, 也没办法让他承担刑事责任, 只好放了,又教育惩罚了作为他监护人的父母。

    毕竟老家这边强制医疗的措施也不够健全,遇到这种彻头彻尾的精神病警察和检察院也很难做。

    “所以真没必要跟这种人较真, 那附近连个监控都没有,收集不到证据的话我们没有任何优势的”, 朋友叹了口气, “咱这小地方的法治环境不比北城,很多观念都是相当落后的。”

    “而且那个老板,我听说他好像跟上面还有点姻亲关系, 得罪他真没必要, 道个歉而已,你就是看在他老婆躺在医院里嗷嗷叫的人道主义补偿。我找个人陪你一起去, 带点东西说点好话, 你想要的证据说不定也能拿到手,没必要挣这一口气。”

    夏稚鱼听明白了朋友的意思,她沉默片刻, 微笑道:

    “没事,这几天也麻烦你了,我再回去想想吧。”

    她心头像是堵了一口气,不上不下的卡在胸口,惹的夏稚鱼难堪又愤怒。

    夏稚鱼明白朋友的难处和立场,可她心底这一口气却始终咽不下去,甚至越演越烈。

    夏稚鱼告别朋友,离开事务所时正是日落,鎏金夕阳映在高耸的建筑物上,两侧树影婆娑,街道空旷,只有三两行人,显得寂寥。

    律所隔壁就是她小时候就读的初中,现在正是上课时间,夏稚鱼沿着街道往前走,恍惚间却发现眼前本应该异常熟悉的地方却显得有几分陌生。

    年少时在她眼里异常高大宏观的建筑,如今看来已经掩上了层灰暗的破败之色,角落隐着肉眼不可见的蛛网和厚厚的灰尘,轻轻踩一脚就起了满地烟尘,呛的人直咳嗽。

    真奇怪,夏稚鱼苦笑,她竟然对自己生长的地方有了几分水土不服。

    回到家里,父母若无其事的聊天做饭,可客厅一角里却摆着昂贵的酒水礼品,几个金红礼盒堆叠,刺眼的紧。

    老夏给她夹菜时小心翼翼的问道:“你不想去的话,爸爸去帮你给人家回回话,这事情也不全是你的错,咱们两家一和解,这事情也就过去了。”

    夏稚鱼一昧闷头吃着饭,味同嚼蜡。

    什么叫不全是她的错,在这件事里她做错了什么?

    夏稚鱼想不明白,也不想明白,如果她连自己的公平正义都保护不了的情况下,她该怎么去为别人伸张正义。

    脚边的小太阳烤的皮肤有些灼痛发紧,捏着筷子的手却是冰冰凉凉,骨节发僵。

    川城没有暖气,就算在家里也冷的人手脚发凉,妈妈前两天还取笑她在北城养的娇气的,现在还不算很冷的温度,就已经冻的夏稚鱼嘟嘟囔囔的说要开暖风机。

    爸妈看她没有接话,只好重新挑起别的话题,说些有的没的,可夏稚鱼还是从父母对视时看到了他们眼里清晰的担忧之意。

    夏稚鱼不是不能理解爸妈,他们一直处于老家这种人情社会中,自己就是这人情链中的一员,跟她朋友一样,早已经被同化。

    可夏稚鱼还没来得被同化时,江知砚已经带着她见识过更大更包容的世界。

    临近大学毕业时,夏稚鱼犹豫了一段时间要不要回老家考公。

    劝自己回老家的原因有很多,她爸爸妈妈年纪大了身体也不算特别好,她回去可以照顾他们,其次老家竞争小生活平和稳定,不会遇到太大的困难。

    回老家的好处条条桩桩列出来,夏稚鱼能列出来一张表格。

    毕竟自从她考上大学开始,她爸妈每次打电话都要提两嘴让她备考老家公务员,甚至从她大三就开始整理她能考的岗位资料,还想给她直接报班。

    夏稚鱼那段时间很沉默,做什么都提不起精神,江知砚见她像是丢了魂似的,专门找时间主动问她在因为什么而困扰。

    夏稚鱼本来以为自己在暗恋的人面前提这些事会难以启齿,毕竟江知砚那么优秀,对自己的人生又有着清晰的目标和规划。夏稚鱼私心想在喜欢的人面前给自己也立一个很好的人设,让江知砚更欣赏自己一点。

    可当江知砚静静的望向她时,那些纠结和担忧忽然一哄而散了。

    源源不断的暖意自掌心握着的咖啡传递到心里,夏稚鱼每说出一点自己的担忧,心底那些沉甸甸的担子就轻了一点,所谓关乎自己未来人生道路这一问题似乎也显得不那么艰难。

    听她说完后,江知砚手指并拢,轻轻在桌面上点了几下,这是他思考时的惯常动作,之前一般都是出现在重大案件的研讨会上。

    夏稚鱼忽然有些后悔事无巨细的把自己的烦恼说出了口,江知砚这种天之骄子怎么会理解她的小小烦恼呢。

    她正埋头盯着桌上的花纹,暗暗后悔自己怎么蠢到把烦恼一股脑全倒出来时。

    微沉的男声响起,“你说了这么多条条框框,可这不都是别人的想法和建议吗?你自己呢,你想要什么呢?”

    窗外行人匆匆,六月的海城被灼烤的连空气都是潮湿滚烫的,可江知砚却像是完全没有受到这份闷热的影响。

    西装笔挺,神色冷静,细边镜框下的深色双眸静静望向她,深沉而包容。

    夏稚鱼无意识的把大拇指攥进了掌心,喉间发紧,心脏在胸口越跳越激烈。

    ……

    她想要什么呢?

    所有人都在劝她能忍则忍,她又没真的吃亏,道个歉这事就过去了,没必要纠结这么久。

    可她自己是怎么认为的呢?

    难道因为困难或者没必要就可以不去争取了吗?如果她选择不去追究这件事情,那不就相当于帮着老板那一伙人欺负自己。

    做错事情的又不是她,为什么要让她忍着这份委屈去道歉。

    她不知道自己以后会不会因为这份倔强而后悔,但夏稚鱼清楚,如果她选择道歉,那她当下即可就会后悔。

    “不要去考虑未来,也不要考虑别人,父母和责任不该是你人生的拦路石,告诉我你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每当在岔路前产生困惑时,夏稚鱼总会想起江知砚的这句话。

    虽然江知砚后来也伤害了她很多,但不可置否的是,在她无数次陷入选择的困惑和迷乱时,是江知砚帮她从低落的状态里走了出来。

    一周后,阳光明媚,日头灿烂,在川城的冬日里这种好天气可不多见。

    夏稚鱼在警局门口,她刚会见完当事人,又开始跟进自己的案子,超市老板那边还在叫嚣着要告她。夏稚鱼申请了伤势鉴定,要求当局对老板妻子目前的伤势做出有效鉴定,到底是因为她的行为所导致的伤势,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她见到老板老婆时,她脸上就有隐约可见的血点子,状态也很差劲,夏稚鱼对自己用的防身电击器有数,那玩意电压和电流都很低,主要就是短暂的让人浑身麻痹,也没有多大的攻击效果。

    但众所周知,鉴定机构本来的效率就偏低,尤其是在这小县城里,夏稚鱼想要拿到结果至少得等半个月。

    可她当事人的案子迫在眉睫,夏稚鱼申请了法院去调取监控视频,法院倒是批准了,可那黑心老板死活不交,夏稚鱼着急上火,眼皮子下面冒了两个麦粒肿。

    检察官都觉得她辛苦,打过几次交道后忍不住劝她说没必要执拗于无罪辩护,又不是不能按照家庭纠纷辩护,又挣不到几个钱,何必为难自己呢?

    夏稚鱼不愿意,每天忙忙碌碌的骑着电动车在村子里挨家挨户找证人问证据,只是累一点麻烦一点,她又不是做不到。

    几天时间里夏稚鱼跑了大半个村子,还真让她找到了两位当时路过村口,正好目睹了男人正要抡起木棍往女人身上砸时的样子。

    但这些还不够,夏稚鱼深知证据链互相映证的重要性。

    江知砚以前之所以能在法庭上战无不胜,就是因为他在庭前把所有的事情都考虑的面面俱全,从来不放过任何一个可能有用的证据,再小的案子他都会很用心。

    他们以前开庭时经常拖着好几个行李箱的证据,每次出差都要给证据们单独购买行李额。

    而她是江知砚带出来的得意门生,江知砚能做到的,她一定也可以。

    困扰她的情绪问题解决后,一切好像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夏稚鱼甚至久违的在工作中找到了帮助别人的成就感。

    “妈,我买了凉拌菜回来,晚上烧点稀饭呗?”

    夏稚鱼在门口踢掉鞋子换上棉拖鞋,手里还提着在楼下买的水果,人还没进屋子里,声音先传了二里地。

    一进屋,正对上任钰阴沉的脸色。

    她前段时间跟超市老板纠缠的时候任钰有事回了一趟旺错,夏稚鱼想着他工作也忙的紧,就没跟任钰说这事,免得惹的他担心。

    所以看到任钰拉着脸时,夏稚鱼条件反射的以为肯定是她爸妈把超市老板的事情告诉他了,张口就安慰道:

    “嗨呀,没什么大事啦,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我当时去的时候怕出事,专门带了电击棒,这说明我的自我保护意识很不错嘛。”

    “自我保护意识?”

    沉沉的熟悉男声强隐着怒火,像是火山下一秒就要喷发似的。

    夏稚鱼有些不敢置信的回过头,熟悉的面孔出现在眼前,黑色羊绒大衣下的合身西装勾勒出江知砚近乎完美的比例和身型,成熟性感,俊美之余还有着令人忍不住生出信服的强大气场。

    有些人可能就是天生适合当律师,夏稚鱼脑海中不合时宜的冒出这句话,但如果江知砚不用这种压迫感极强的眼神看着她就好了。

    “你的自我保护意识就是独自一人晚上五点半时去城中村里的超市找证据?”

    江知砚这话一出,沙发上的任钰脸色肉眼可见的更差了。

    “五点半是下午,还没到晚上呢哈。”

    怼江知砚的话脱口而出,说出口后夏稚鱼自己先愣了一下。

    完蛋,怎么离职之后怼老板已经成了本能了啊!

    第34章 第 34 章 黑心王八羔子

    第35章

    鱼鱼看起来气色很好, 状态也很稳定,就连看向他的眼神里都没有什么起伏。

    即便遇到了不太好的事情,可从夏爸夏妈嘴里,江知砚拼凑出了夏稚鱼从犹豫要不要和解, 再到坚定要起诉的全部心理历程。

    夏稚鱼是他的学生, 他比谁都要了解她。她只是看着温和,不代表谁都可以在她头上踩一脚。

    江知砚发现自己最近阅读关于亲密关系的数据确确实实起了一些作用, 至少现在他虽然还是觉得生气和后怕, 心悸到指尖隐隐发麻。

    但他已经开始学着克制,克制着自己不去质疑夏稚鱼的选择。

    鱼鱼有一套自己对于世界的解释视角, 这是好事。

    他感到的紧张和恐惧是因为他自己的缺乏安全感所导致, 他不能把自己的感受转嫁在夏稚鱼身上。

    江知砚眉眼敛下,刚刚神色里还蕴着怒气的男人竭力平静了下来,忽然颔首问夏稚鱼,

    “不说这些了,听说叔叔阿姨说你最近在忙法援的案子, 进展怎么样, 一切顺利吗?”

    态度平和的样子简直不像是夏稚鱼认识的那个江知砚。

    夏稚鱼倒吸一口凉气,只觉得现在的江知砚比刚才还要恐怖。

    —

    股东会议成功举办之后大部分事情都确定了下来,江氏的交接显得格外顺利, 繁重的工作告一段落后, 江知砚的失眠不但没有好转,反而越演越烈。

    甚至只要他一闭上眼, 就会自动开始回忆夏稚鱼向他控诉的崩溃模样。

    记忆总是越回忆越清晰, 他自虐式的回忆着每一帧细节,从夏稚鱼眼含恐惧的站在任钰身后望着他,再到她决绝的甩开他的手, 语气冷冰冰的说他们没可能了。

    每当想到夏稚鱼冷若冰霜的侧脸时,心脏就像是被万箭穿心般灼痛。

    他连家都不愿意回,哪怕股东会议结束了也依旧常住在酒店,因为家里每一个角落都能勾起江知砚过往的美好回忆。

    只能如同行尸走肉般苟延残喘。

    在陈越马上就要忍不住把江知砚强行带去见心理医生前,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里,江知砚主动选择了心理干预。

    刘医生之前负责的是江镜的精神状况,也在江知砚年少时试图帮他调解过和父母的关系。

    对于十六岁时的江知砚,医生提出了家庭疗法,被江知砚拒绝了。

    当时的江知砚拒绝向任何人敞开心扉。

    诊疗室的环境很舒适,亚麻色墙纸和柔软的布艺沙发,看起来一点都不像是缝合治愈人类精神的地方,反而像是夏稚鱼喜欢去的那些城楼下的小咖啡店。

    陪疗的还有只胖嘟嘟的大橘,见到江知砚就缓慢的爬到他膝上,熟练而稳重的翻身露出自己的肚皮,和家里那只见到他就哈气的夏小江截然不同。

    夏稚鱼之前发给他的一个萌宠视频里面说胖橘是一种很有叔感的猫,仿佛可以包容人类所有的过错,随后那个博主一溜烟的把自家十七八只猫都从头到尾吸了一遍,果然只有胖橘到最后还一动不动像王八。

    后续附了条夏稚鱼像那个博主一样抱着夏小江狂吸的视频,夏稚鱼夹着嗓子在哪里嘟嘟囔囔的说着——

    “亲亲小猫头,亲亲小猫耳朵,亲亲小猫嘴,哎呀哎呀,我们小江怎么这么可爱捏!”

    深夜,无数个短短的一分十五秒治愈了江知砚无数次的崩溃。

    医生偏过头,只见高大的男人眼尾红成一片,只见颤抖着一下一下摸过猫后背。

    豆大的水滴落在橘猫密密实实的短毛上。

    大橘见怪不怪的扫了一眼江知砚,很有叔感的摊的更平了些。

    别哭了,人,请来咪宽广大的胸膛躺一躺。

    等江知砚情绪平复后,医生给他泡了杯茶,静静聆听着江知砚视角的故事。

    医生凝视着他,眼神温和,“我能明白你的感受,但同时我也能理解她的行为。知砚,你说你爱她,那你能跟我描绘什么叫爱吗?”

    什么叫爱?

    江知砚沉默良久,接不上话来。

    “那我换个问题”,医生又问:“你觉得你母亲是真的爱你父亲吗?”

    “爱,只不过这份爱现在已经变成偏执了。”

    “你为什么觉得你母亲的爱变成偏执了呢?”

    江知砚垂下眼睑,脑海中又不自觉浮现出在他年幼时,赵骞像是打了败仗的将士似的坐在沙发上,江镜冷冷的望着赵骞,脸上的笑容快意又扭曲。

    赵骞的身影和夏稚鱼逐渐重合起来。

    干涩的声音突兀响起,江知砚绝望的剖开自己,

    “因为被爱的那个人很痛苦。”

    赵骞很痛苦,夏稚鱼也很痛苦,痛苦到只有离开了江镜和他这个感染源才能活的下去。

    房间里逐渐静了下来。

    刘医生等他平复了一会,才有开始道:“这种偏执的爱,用一种更准确且简单的表述来说,叫做情感操纵。这是一种由于自我认知缺陷导致的性格问题。”

    “而你的自我认知缺陷之中是有着家庭的烙印,所以你会觉得为什么你和你母亲这么像,其实不是你跟她像,是你同样是你母亲精神操纵的受害者之一。”

    “这不是你的过错,也不是那女孩的过错。”

    “知砚,你可以试着把自己和别人的人生都想象成是独自航行在大海上的船舶,任何的相遇都是你们短暂的停留到了同一个码头上,但离开港口后,你有你的航向,她有她的目标。”

    “最简单的办法是先学会屏蔽别人的雷达信号,但允许自己思念,在你自己这艘船上,你做什么都是可以的,但请别去望别人船舱里装了什么货物,远离不是逃避,而是在保护你的自我认知。”

    江知砚听明白了医生给出的建议。

    但从那天起,江知砚再没看过一次心理医生。

    只让人给那只叔感很重的大橘送了两箱上好的猫罐头。

    —

    夏稚鱼挠挠头,忍不住瞄了好几眼江知砚,语气犹犹豫豫的请教道:“你这个变脸术在哪学的呀,我也想学学。”

    宋越从厨房里探出头来,语气嗔怪,“瞧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人家小江操心你呢。”

    一向在家里扮演严母形象的宋越脸上少见的喜气洋洋,

    “小江帮忙找到你二叔了,哎呦这次可真是多亏小江了,找到人之后立刻马不停蹄报给了法院,现在你二叔已经被法院采取强制措施了。”

    “这么快?”

    夏稚鱼吃了一惊,“在哪找到的人呀?”

    “港城”,江知砚眼神淡淡落在夏稚鱼身上,“我有一个客户也是被他骗了钱,我调档的时候发现他还有你家的案子,找到人之后就直接跟你们这边法院打招呼了。”

    当然,客户是江知砚自己上门找的,案子是他费尽心思辗转几方接下的,就连夏稚鱼二叔都是江知砚的人找到的。

    但这又有什么意义呢?

    夏稚鱼不会问,江知砚也不会提。

    “这么巧呀”,夏稚鱼尾指绕着一绺头发缠,语气轻巧,唇角挂着笑,眼神是跟他一样的平和。

    这件事本来不需要江知砚跑来一趟的,但不知怎的,他最近几晚总是整夜整夜的梦到夏稚鱼刚开始工作被欺负,眼里包着两汪泪看向他的可怜模样。

    江知砚见不得她掉眼泪。

    鬼使神差之下就踏上了来川城的飞机。

    老夏正在关着厨房门,劈里啪啦的炒菜切菜,夏稚鱼家油烟机高寿二十,即便关起门来,老玩意运转起来的声音也堪比楼下工地拖拉机。

    夏稚鱼家的房子是夏稚鱼还没出生那会,老夏学校给分的,房子不大,八十多平的两室一厅,平常住一家三口就刚刚好,不显得拥挤,夏稚鱼大点之后爸妈还单独给她隔出来一间书房。

    但江知砚坐在客厅里被她从小翘着脚躺到大的布艺沙发时,夏稚鱼忽然觉得自家客厅小的仿佛只有巴掌那么大。

    “这种事情你在手机上跟我说一声就好了,怎么还要辛苦你跑一趟?”

    夏稚鱼说着给江知砚和任钰一人倒了一杯老夏秘制的树梨汁。

    任钰的杯子有手柄,和桌子上那几个杯子看起来是一套的,江知砚垂眼看自己的杯子。

    ——招待客人用的一次性纸杯。

    亲疏之意明显。

    几人交谈间,宋越端过来几碟削皮切块的水果放在桌上,笑的见眉不见眼,招呼江知砚道:“小江啊,这些橙子都是你叔亲戚自家地里种的,虽然看着丑了点,但特别甜,你尝尝啊。”

    江知砚又变的温和有礼了,他站起身,很自然的前倾,道完谢之后很给面子的尝了几口。

    他一贯会做人,这会也是,连夸人都显得比其他人要真诚一百倍,惹的宋越笑的合不拢嘴,连称呼都从生疏的小江变成了知砚,又是直言夏稚鱼怎么不跟江知砚学着点这说话的本事。

    “瞧瞧人家,再看看你,都是当律师,人家知砚也没比你大多少,怎么你干个什么都笨手笨脚的,也不知道这几年在北城都是怎么养自个的。”

    说到这里宋越就来气,“知砚呀,你们在大城市工作的都要注意身体,鱼鱼前几天回家时都给我吓了一跳,胳膊就这么点。”

    宋越夸张的比了个小圈,矛头对准夏稚鱼,“瘦的跟个麻杆似的,吃饭就吃一点点,一会说自己胃疼,一会说自己头晕想吐。要我说呀,别回北城了,那黑心王八羔子老板都把你折磨成什么样了,在家附近找个工作多好的,爸妈还能照顾你身体。知砚你看,她最近是不是看起来健康多了。”

    江知砚偏头看了眼夏稚鱼,“确实,她回家之后看起来脸色好多了。”

    任由宋越叽里咕噜说一大堆,夏稚鱼自岿然不动,连眼皮子都不抬一下,稳稳窝在沙发上搅宋越炖到软烂的银耳莲子羹。

    殊不知,有的鱼在内心哀嚎了一万遍——

    妈妈妈妈,我的亲妈,咱别说了行吗?那黑心王八羔子就在你眼前坐着呢。

    第35章 第 35 章 沙发垫都浸湿了

    第36章

    老夏一个人在厨房忙不过来, 招呼着宋女士去帮打个鸡蛋,客厅里就剩下夏稚鱼三人,呈三足鼎力之态。

    江知砚看不惯任钰有事没事就来夏稚鱼家里,一副这好像是他家似的不要脸样。

    任钰也看不惯江知砚, 要不是夏稚鱼爸妈不知道夏稚鱼跟江知砚谈恋爱同居的事情, 他指定要把江知砚扒皮抽筋放进油锅里炸成人干,以报夏稚鱼被欺负这么久之仇。

    川城没有暖气, 屋子里本来就冷, 江知砚和任钰面对面坐着,看向对方的眼神里都隐着不屑和冷意, 气氛显得越发压抑。

    夏稚鱼有些无奈, 可她不知道说些什么才打破此刻的死局,只好僵坐在沙发椅上装瞎子,有一下没一下的舀着银耳汤喝。

    僵持了一会, 江知砚越发瞧不上任钰,二十多岁的成年人了怎么跟个比格似的天天咋咋呼呼, 活该夏稚鱼这么多年都看不上他。

    自动忽略夏稚鱼之前说要跟任钰结婚的瞎话。

    要是他俩真打算结婚, 能不告诉夏稚鱼爸妈?江知砚心头暗恨自己当时情绪大于理智,夏稚鱼说什么瞎话都信了,现在想想, 这些谎言劣质到只需稍稍一想就能被拆穿。

    况且就任钰这个吊儿郎当样子, 夏稚鱼怎么看得上他。江知砚面无表情的睨了眼任钰,眼神就跟像是看路边小瘪三似的。

    他轻嗤一声, 目光自顾自挪开, 下一秒不由自主又被夏稚鱼加客厅橱窗上挂着的夏稚鱼黑白校服照片所吸引。

    照片里的女孩面若桃花,眉眼灼灼,即便是穿着国内土到掉渣的校服, 都遮掩不住她的鲜活劲儿。

    就跟清晨第一缕从沉沉云层里挤出来的阳光一样,干净又温暖。

    那点因为任钰升起的不快眨眼间就被着澄澈的笑容抚平了。

    江知砚忽然庆幸自己没信医生的话。

    瞧着照片,他不自觉又回忆起第一次见到夏稚鱼时的场景,礼堂上的娇俏少女是专属于他的独家回忆。

    大胆又羞怯,跟垫着脚的猫儿似的小心翼翼试探,任钰可没见过这样的夏稚鱼。

    江知砚心情蓦然松快了,就连眉眼间浮现浅浅的笑意,“怎么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跟你高中那会怎么都没什么区别。”

    清清雅雅的低沉男声忽然在耳畔响起,夏稚鱼条件反射仰头看向江知砚。

    眼神湿润,还有点懵懵的,再加上她身上裹着家里穿的浅色睡衣外套,看起来完完全全就是他俩之前感情很好时在家里的状态。

    江知砚眼底暖色笑意越发深邃,刚还在跟任钰横眉冷对的人忽而间像初春化了的冰河。

    夏稚鱼忽然发现江知砚哪里有些不一样,她跟江知砚在一起的时间太久了,久到她现在一眼就发现江知砚换了发型。

    说来也有趣,江知砚这么冷硬的人头发却偏软,看起来多是全凭数量在拼。

    头发软不容易塑型,垂下来时容易显得年纪小,五年前刚进入华万核心的江知砚当时每天早上最困扰的事情就是头发软不好塑型,容易显得自己年轻资历浅。

    华万上了年纪的律师很多,江氏也是,这些所谓资历深的老人最擅长用所谓的资历来压人,更何况律师这个行业,谁做谁懂,秃头最值得当事人信赖。

    原因无他,掉头发多说明从业时间长且经验丰富,客户找律师自然希望找经验丰富的老登。

    当时的江知砚年轻且锋锐,夏稚鱼看着他熬过一个又一个通宵,第二天还得一大早去开庭前会议,再心疼也没法子,这是江知砚的人生和选择。她能做的只有尽可能的帮他处理更多的案例,以及教江知砚如何跟自己的头发搏斗。

    至于为什么知道江知砚头发软……

    夏稚鱼脑海中不自觉浮现出某次在沙发上,江知砚被她揪痛头发后,先是一言不发的仰头睨了她一眼,眸色又黑又沉,隐藏着浓到化不开的欲色。

    随后——像是惩罚似的——他又抬颌吻上去,这次重重的又吸又咬,还嘬了两口。

    那天连沙发垫都浸湿了。

    意识到自己在回忆些什么的夏稚鱼脑子里炸响轰的一声。

    不是!她都在想什么奇奇怪怪的事情啊!

    这就是单身单久了的代价吗!

    得益于多年的律师工作,夏稚鱼别的不行,控制表情能力一流,好险没在江知砚面前忽然红个大脸。

    夏稚鱼清清嗓子,竭力清朗脑子,顺着江知砚的视线望向照片——十年前的她脸上还透露着青涩气息,青苹果似的。

    当时的她哪知道以后会发生那么多事情,夏稚鱼高中那会一直觉得自己真的会去学师范呢。

    “还是有点变化的”,她语气里透着淡淡的怀念,“昨天见到高中同学时,她还说我社畜味好重,五米之外先闻到我身上的班味。”

    江知砚挑挑眉,“哪里有社畜味了?我怎么看不出来,明明跟照片没两样。”

    “不,你不懂”,夏稚鱼沉重摇摇头,“社畜味是一种只能被同类追踪到的气息,你不是社畜,你当然不懂,资本怎么会懂社畜的痛。”

    她语气中莫名带上些许沉重,活像个忽然背上重壳的乌龟,装模做样的摇摇头,可眉宇间依旧隐着笑意,眼神也是亮晶晶的。

    江知砚被她古灵精怪的模样逗乐了,唇角微微翘起。

    他生的好,笑起来更是如同春风拂柳,高山融冰,俊美到不可方物,就连曾经和他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夏稚鱼都忍不住细细瞧了他两眼。

    心头忍不住生出些感慨。

    夏稚鱼吁了口气,没想到她和江知砚反倒是分手后居然能好声好气的聊起天了。

    还真是世事无常,谁能想到她居然有一天会跟前男友兼前上司坐在自己家里侃大山。

    狗听了都要摇头的。

    “你们聊什么呢?小鱼的高中照片?”

    宋女士从厨房抽身出来,一打眼就看到江知砚言笑晏晏的瞧着夏稚鱼,跟迎春花开了似的竭力招蜂引蝶,可蝴蝶看也不看他,一心就知道喝她的银耳莲子羹。

    天杀的废物闺女。

    宋越用力闭了闭眼,强行摁住想把夏稚鱼挑起来挂在墙上的心思。

    她也是过来人,自然看得懂江知砚看向夏稚鱼眼神里春情萌发的意味,要不然人家一个大老板千里迢迢从北城过来图什么,不但帮忙解决她家的案子,还拿了一整个后备箱的礼。

    非年非节,夏稚鱼又只是个他的下属,人家图什么?

    图她家这二两米?

    这死丫头,也不知道是在装傻还是真傻,脆生生的白萝卜不啃白不啃。

    夏稚鱼一脸无辜的白挨了宋女士一记眼刀。

    “对”,江知砚笑容不变,“在说她跟以前有什么变化。”

    宋越眯着眼拿远照片看了看,“这都是她高中快毕业那会的照片了,你们等等,阿姨去给你们拿她以前的照片,我家囡小时候可漂亮了。”

    “妈!”

    夏稚鱼跟屁股着了火似得窜起来,脸颊迅速浮上红晕。

    再不长眼的人这会也能看出来她爸妈到底在打什么算盘珠子,夏稚鱼恨不得当即告诉宋越江知砚到底是个什么狗东西。

    “妈什么妈,妈在这呢。”

    宋女士不为所动,转身就把夏稚鱼从小到大厚厚一本相册拿出来,眯着眼睛跟江知砚一点点介绍。

    从扎着红领巾的小学生,再到初中、高中,张张页页间记录下了夏稚鱼的成长轨迹。

    不过——江知砚静默片刻——这里面不少照片都有着任钰的影子。

    成长不仅仅是夏稚鱼的成长,还是她和任钰共同的成长。

    夏稚鱼少女时代的每一次印记都藏着任钰苍蝇似的恶心触须。

    江知砚鼻梁上架着的细边镜框遮住他眼底清晰可见的冷意。

    相册最后一张高中毕业那会,任钰搂着夏稚鱼的肩膀,放肆的朝镜头比耶,夏稚鱼抱着两本书,唇角翘起,笑的又乖又甜。

    这照片放出去任谁都会觉得这是一对甜甜蜜蜜的小情侣。

    看的江知砚心头无名升起一股不该有的火气。

    尤其夏稚鱼还兴致勃勃的跟任钰聊起他俩高中时的事情,说了好半天,听得江知砚越来越烦躁,脸上强撑的笑意都有些维持不住。

    “这张照片你还记得吗?当时咱俩坐了一夜火车硬座,坐咱俩对面那个大哥,坐着睡觉时呼噜声都震天响。”

    任钰眉毛一扬,眼神挑衅似的扫了眼江知砚。

    夏稚鱼兴高采烈道:“我当然记得,那可是我第一个爆款vlog,我也是从那天之后才坚定要兼职做自媒体博主。”

    江知砚脸色越发难看,冷冷睨着相册,仿佛这些照片平等的踩在了他的每一个雷点上,轰隆隆炸响。

    “还有这个”,夏稚鱼又翻了两页,语气惊喜,“当时咱们两家一块去的延吉。”

    这是一张大合照,朝鲜族特色的餐厅里夏稚鱼一家和任钰母子俩高高兴兴的碰杯,夏稚鱼手臂紧挨着任钰,举起酒杯时眉眼弯弯,夏稚鱼和宋越两个人围绕着这张照片开始怀念往昔。

    可江知砚只注意到任钰眼神落在照片上兴高采烈的夏稚鱼,眼底氤氲着绵绵情意。

    这时恰好夏稚鱼茶杯空了,她先给自己续了水,又很自然的拿过任钰杯子,一边和宋越讲着话,一边给任钰续了茶,还不忘给里面加了点糖。

    江知砚这才注意到茶几上放着的糖罐。

    夏稚鱼和她爸妈茶水里都不加糖,这糖罐是给谁专门留的一目了然。

    照片、糖罐、水杯……一眼望过去夏稚鱼家里处处都是任钰的影子。

    那种青梅竹马间二十年的深厚情谊扑面而来。

    像是厚实绵密的小分子水汽一样堵在江知砚口鼻。

    江知砚知道这是什么。

    这是嫉妒。

    深入骨髓腐蚀骨血的嫉妒。

    “小江——”

    宋越正笑着扭头跟江知砚搭话,一偏头,江知砚脸色沉沉的望着相册,严肃到像是在看什么重要文件。

    还没说出口的话一下子就堵在了嘴边,宋越猛然意识到他们一家把任钰当自家孩子,可在江知砚眼里,任钰可实打实是个和夏稚鱼年纪相近、性格又相符的男人。

    宋越一下子紧张起来了,再一看夏稚鱼,还跟个缺心眼似的跟任钰笑嘻嘻的。

    幸好这时老夏最后一个菜终于炒好了,他撩起厨房门帘,“来,都别聊了,过来端菜。”

    “诶好,我来了爸。”

    夏稚鱼接话起身就要往厨房走。

    宋越摁着她肩膀坐下,不由分说指挥道:“你毛手毛脚的别去厨房碍事,坐着跟知砚说说话,人家知砚千里迢迢过来,还带那么多礼品,哪有冷落客人的道理。”

    夏稚鱼循着宋越指的方向望去,首当其冲先看到两瓶茅台。

    所有堆在角落的礼都是成双成对,这是夏稚鱼老家这边新女婿上门的习俗,烟酒茶点心鲍鱼人参……甚至还有两个腰颈按摩仪,在外面工作这么多年,夏稚鱼多少练出了点眼力,单单是这两瓶酒都得小十万。

    夏稚鱼有些一言难尽。

    这算什么,谈的时候不提上门见她爸妈,一分手反而带着节礼笑盈盈的上赶着来见她爸妈了。

    江知砚有这么贱的吗?

    夏稚鱼不理解也有点难以尊重。

    江知砚目光一直落在夏稚鱼身上。

    她偏头看向那些他做足了功课才带来的礼品,唇角平直,细密纤长的睫毛冷淡的垂下,像是厌倦。

    第36章 第 36 章 资本家怒其不争

    窗外天色微沉, 橘红色的夕阳只剩下远远在天边挂着的一点,暮色沉沉,压在窗边常绿松树上。

    老夏乐呵呵的给江知砚夹菜,“尝尝叔叔炒的虾仁, 鱼鱼小时候特别喜欢吃, 天天缠着我给她做。”

    江知砚笑着道谢,又开始跟老夏聊着天, 短短几句话捧的老夏心花怒放, 直夸江知砚这孩子太会为人处世。

    只有夏稚鱼一眼看出来他嘴唇有些红肿,脸色也不太好, 她知道江知砚又开始胃疼了。

    桌上八个菜, 爆炒虾仁,芹菜炒腊肉,辣椒炒酸笋, 豆角炖茄子,样样都是对江知砚脆弱肠胃的攻击。

    夏稚鱼美滋滋的大嚼腊肉, 完全不想管江知砚死活。

    江知砚胃不好是从小落下的毛病, 有钱人家的公子哥从小饮食用度样样精细,反而给他养的食材不新鲜或者重油重辣必定就要胃疼。

    直到他后来跟夏稚鱼住在了一起,夏稚鱼吃不惯白人饭, 也不爱吃清淡的广式菜品, 独独好一口麻辣牛油火锅。川城人身体里流的不是血,是加麻加辣香菜油碟。

    江知砚每次跟她吃饭都得给自己单独点一份扬州炒饭外卖。

    那会夏稚鱼还不知道江知砚肠胃那么脆弱, 直到有一次半夜闹进了医院, 夏稚鱼才意识到江知砚的胃跟纸糊的没区别。

    江知砚生病前那段时间他们因为任钰而大吵一架,冷战时间长达小半个月,甚至开始分房睡, 夏稚鱼睡主卧,江知砚睡书房。

    那天晚上半夜两点,江知砚敲开夏稚鱼房门时已经发烧到39度,再晚一点送医人都要傻了。

    吓的夏稚鱼哪里还顾得上跟他生气,一边给他降温一边打120,在救护车上看着江知砚因为疼痛而布满冷汗的前额时,夏稚鱼心都要碎掉了。

    幸好只是胃溃疡,还没到穿孔哪一步。

    江知砚躺在病床上挂水,药水里含有催眠成分,即便是睡着了江知砚眉头都因为疼痛而皱起。

    滴滴答答的药水像夏稚鱼的眼泪一样嗖嗖的往他身体里流。

    第二天江知砚醒来后,夏稚鱼坐在床边,眼睛红的像个兔子,特别可怜的跟江知砚讲他俩以后再也不要吵架冷战了。

    当时的她喜欢江知砚,所以不忍心看到江知砚生病憔悴的样子。

    不过好在后来即便他们还在一起,可江知砚出差的时间越来越多,他们能在一起吃饭相处的时间越来越少,送江知砚去医院的换成了他助理。

    夏稚鱼能做的只是问问江知砚最近身体好点了吗?

    江知砚还不回她消息。

    最难过的那段时间夏稚鱼甚至想去当江知砚助理,至少这样子能跟江知砚朝夕相处,能每天看看江知砚。

    她只是想跟自己男朋友多呆一会,这点小小的愿望却永远得不到满足。

    但现在呢,在她已经不想跟江知砚纠缠时,他却主动来她家,强行介入她的生活。

    原来江知砚不是不知道怎么样去跟他人相处,只是在之前的他心里,夏稚鱼的重要度可以往后排,再往后排。

    不管是什么事情都可以比夏稚鱼重要。

    只是这一点,就足够夏稚鱼对过去的自己感到不值和悲哀。

    可江知砚居然在分手之后主动了起来。

    多可笑。

    辣椒煸的有点久,生出些焦了吧唧的苦气,夏稚鱼用力眨了下眼,逼退眼眶的酸涩之意。

    她爸这一桌饭,江知砚轻则窜稀,重则肠胃炎。

    夏稚鱼对此很有把握。

    江知砚一眼就看到了夏稚鱼脸上的幸灾乐祸。

    但就算是幸灾乐祸也比她跟任钰说说笑笑强。

    刚吃完饭,夏稚鱼爸妈下楼去丢厨余垃圾,顺带拖走了原本想赖在她家的任钰,夏稚鱼则一人被安排在家陪江知砚喝茶。

    两人前脚刚出门,夏稚鱼二姨后脚就来串门了,她家就在夏稚鱼隔壁楼,有事没有就爱往夏稚鱼家跑,没别的想法,单纯自己过得不爽没事就来恶心恶心别人。

    夏稚鱼最近被她最为诟病的一点就是怎么非年非节能回家休息这快一个月了,字里行间都是觉得夏稚鱼被裁员,小姑娘家家好面子没脸说。

    这倒是让她误打误撞猜对了。

    她二姨又是个碎嘴子,天天凳子一搬坐在小区健身器材那儿,嘴一张就开始造谣,八十岁老头在她嘴里能杀人放火一条龙,小区里只要是她熟悉的人,必然都有点男女上的糟心事。

    小区八卦界的扛把子式人物。

    这会二姨一进门,张嘴就是,“小夏,我听说你把人打了?咱还是当律师的呢,这点事情都摆不平吗?人家都闹到警察局去了,这咋整啊?”

    语调像是担忧,但只需细细琢磨,立刻就能品味出更深层的阴阳怪气。

    二姨的眼神锁定在夏稚鱼身上,情绪克制又激动,鼻翼不住的翕动着,短而粗的两截眉毛在脸上乱飞,

    “哎呦,小姑娘家家还敢打人了,不得了哦,不白在大城市工作这么多年哦,凶的嘞。”

    说着还举起了两根大拇指,不过她也是机灵,还没等夏稚鱼说什么,先给自己铺好伏笔,

    “但你别怕,你打的那个超市老板是我朋友,改明二姨带你去跟他坐坐,请人家吃顿饭,这事也就过去了,要不然咱大律师担上个打人的名头,多难听呀。”

    夏稚鱼轻咳一声,江知砚还坐在她旁边,自家亲戚在前男友面前跟个蚂蚱似的蹦蹦跳跳还是有些丢人的。

    “不麻烦二姨了,我自己有办法。”

    说话间夏稚鱼面色不自觉带上些局促和尴尬,这落在她二姨眼里,就是夏稚鱼在嘴硬。

    “办法,你一个小丫头片子能有什么办法?我那朋友关系可广着呢,人家连襟可是当大官的,得罪了人家你以后在咱这可混不下去。”

    说完,二姨眼神跟探照灯似得上下打量夏稚鱼两眼,啧了一声,

    “不过小夏,你也别怪二姨说你,那老板啥话都跟我说了,你一个小姑娘家大晚上穿的那么招摇去人家家里骚姿弄首作甚呢,要证据啥的不能第二天去要。小姑娘家家,要矜持,要自爱,懂吗?”

    前面铺垫了这么多,就只是为了现在这句话,此话一出,二姨浑身上下都舒坦了。

    造谣的目的是为了什么,当然是为了精神胜利,管他真不真呢,屎盆子扣在讨厌的人头上,自己爽了就行。

    她看不惯夏稚鱼一家很久了。

    原因倒是也简单,她二姨从小就爱抢宋越的风头,两个人从小咬到大,本来以为结婚之后就各过各的了,谁知两人还嫁到了同一个地方,这下能比的就多了。

    房子车子老公孩子,样样都能拿出来攀比。

    后来二姨生了两个儿子,宋越只有夏稚鱼这么一个姑娘,她本来自以为这就压了宋越一头。

    谁知生这俩儿子还不如生俩叉烧,两个人成绩加起来还比不过夏稚鱼一个人,三个人年纪又差不多,每次期末考试完成绩一出,二姨就得绕着宋越走。

    这么多年好不容易让她抓住了夏稚鱼把柄,那她二姨不得狠狠的跳起来蹦跶。

    二姨眼珠子一转,笑着下定义道:“女娃娃到底是不行哦,看我那俩儿子,虽然念书比不过你,但听话又懂事,也从来没给我惹过什么麻烦,多乖哦。”

    这么多年憋在心口的气终于发了出去,二姨爽的恨不得当场舞一曲。

    江知砚忽然起身,侧身站起把夏稚鱼护在身后,眉眼冷冽

    “确实,没出息的人想惹麻烦都惹不到呢,你要是觉得二三十岁还窝窝囊囊的缩在亲妈屁股后面当孙子是乖的话,那我祝福你子孙后代全是这种怂货。”

    二姨两儿子确实是怂到人人皆知,属于那种在外面被人打了一巴掌,还会赔笑着伸出另一张脸来给人回话,一点血性都没有。

    简简单单两句话全踩在二姨最恼火的事上,向来都是她踩别人的痛脚,哪里有人敢在她面前这么狂妄。

    二姨嘴角一下子拉了下来,脸色又青又紫,闻言暴怒,“你胡咧咧什么呢!你又是个什么东西。”

    老房子层高低,江知砚站直身子显得跟个巨人似的,语气越发轻蔑,“我是个什么角色不重要,反倒是你,嫉妒心这么强,日子过的很可怜吧。日子过的好的人才不会逮着别人家的一点事情说三道四。”

    “夏稚鱼家有个什么事,你倒是像个苍蝇一样嗡嗡嗡的围上来,说话的口气好像跟你亲眼见过到底发生了什么似的,还给侄女儿造黄谣,一点口德都不积,难怪你孩子念书不行工作不行,就凭你这一张嘴,你孩子就行不起来,一辈子都比不过夏稚鱼,当一世的窝囊废。”

    真正能伤到人的往往不是谣言,而是真相。

    二姨的脸青转紫再转红,愣是上演了一出变脸好戏。

    恰逢宋越开门回来,见二姨脸色差到了极点,奇怪问道:“怎么了老二,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她手上还提着刚在楼下买的水果,说话间,江知砚特别有眼色的接过来,放在餐桌上。

    “哎呦,看我一着急都忘了介绍了”,还不等二姨开口,宋越先介绍道:“这是我们鱼鱼在北城的同事,可厉害了,人家自己开了个大律所,现在北城第一呢。”

    老夏看着江知砚明贬暗褒,语气里隐着炫耀,“我刚在路上还跟你阿姨说呢,你下次来家里可不许带这么多东西了,那么生疏干嘛。”

    二姨不自觉偏头看向客厅一脚,跟刚才的夏稚鱼一样,打眼就先看到两瓶茅台,堆成小山似的金红礼盒几乎都要闪瞎她的眼。

    再没见识的人都得知道能拿出来这样礼的人,多半都不是什么好惹的人物。

    二姨胸口剧烈起伏几下,鼻孔像驴子一样重重喷了口气,阴沉着脸一声不吭的夺门而出。

    搞得宋越还有些莫名其妙,“她这又是犯什么病了。”

    “酸病吧”,夏稚鱼语气认真。

    “臭丫头,怎么说你二姨呢”,宋越虽然嘴上这么说,但眉眼间却流露出笑意。

    二姨平常也不是第一次让老夏和宋越难堪,老夏和宋越又是体面人,也拉不下脸跟她犟嘴,这还是他俩头一回见到夏稚鱼二姨这么沮丧的样子,换谁谁不高兴。

    喝完了茶又聊了一会,天色不早了,江知砚起身告辞,夏稚鱼爸妈挽留无果,派夏稚鱼去送江知砚一截。

    出了家门江知砚忽然问,“刚才要是我不在,你是不是就要任由她欺负你了。”

    夏稚鱼一愣,“我只是觉得没必要跟她起口角,我二姨就是那样的性格,跟她吵没意义,反正她说完也就完了,日子肯定是谁过谁知道,我们家比她们家过的好多了,她就是嫉妒,说点酸话也没什么。”

    江知砚有些怒其不争,“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大气,任由别人在你脸上踩都无所谓?她那是酸言酸语吗?她都开始造你黄谣了。”

    “怎么这么久过去了,夏稚鱼你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

    傍晚冷风瑟瑟,空气湿冷,像是干棉花一样塞在肺里,呼吸刺痛酸涩。

    江知砚语气里的失望弥散在冷气里。

    第37章 第 37 章 你这是性——

    江知砚眉眼沉沉,

    “还有去超市找证据这件事,我不反对你积极调查,但你为什么在去之前不找人跟你一起去呢?警方或者检察院,再不济你父母?任钰?这么多人站在你身后, 你为什么要独自一人去?”

    夏稚鱼眉头皱起, 语气自然而然的带上些不快,“当时事发突然, 况且你也是做律师的, 视频证据到底有多不好取得你自己没数吗?我们又不是没经历过只耽误了二十分钟就错过关键证据的情况。我不是在冒险,我只是在为了争取我当事人利益最大化。”

    “就算事发突然, 就算时间紧张, 那你是不是也得以自身的安全为重,你以为这里是北城吗?我就不信你回来这么长时间了,对这儿的法治环境能没数?要是真的出点什么事情, 你让我怎么办?”

    一想到刚才在手机上看到的超市老板案底,他傻儿子□□未遂的经历, 尤其是他们之前还有过收容育龄妇女的经历, 超市下面甚至还有个独立带锁的地下室,江知砚都不敢做假设联想。

    呼吸越来越急促,江知砚声音紧绷, 后怕心悸的冷汗浸湿了衣服, 冷冰冰的贴在后心。

    要不是警察局就在村子口,要不是夏稚鱼带了电击棍, 江知砚都不敢想会发生什么, 夏稚鱼会不会被困在暗无天日的地下室里?会不会被虐待?被欺负?

    令人头晕目眩的焦虑又扑面而来,江知砚用力握住夏稚鱼手腕,眉头紧锁, 张口又想说什么。

    夏稚鱼柔顺发丝在冷冽的空气中甩了一圈,她扭头看向江知砚的眼神冷且锋锐。

    好像无论她解释多少遍,江知砚始终无法从她的角度来看待问题,他永远都站在他的视角,傲慢且居高临下的提出一个又一个不切实际的观点。

    在事态紧急的情况下谁还能想到那么多,她当时能记得带上防身用的电击棍已经很不错了,更何况人活在世上永远都会有意外,没人知道意外和未来哪个先来,难道她要为了这些不确定的意外放弃追求未来吗?

    江知砚自己都不会这么做,可他却希望她这么做。江知砚非但不看一点她的优秀之处,反而满心满意都是她稍有不慎的地方。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但江知砚永远做不到正视她的抉择,甚至就算她解释了,江知砚也只能听到他自己想听到的内容。

    那沟通抑或者不沟通还有什么意义呢?跟江知砚解释除了白费口舌之外还有什么意义。

    “江知砚你闭嘴,你有什么资格这么说我,求助有用吗?我向你求助过那么多次起过什么作用?你是最没有立场说这些话的人,冷落我漠视我的事情谁做的最多?就是你,只有你。”

    漂亮眸子水光闪闪,夏稚鱼心头生出火气。

    谁都可以这么教训她,爸妈可以,任钰可以,就连不熟悉的同学都可以,可唯独他江知砚绝不行。

    夏稚鱼步伐越迈越快,仿佛这样就可以把江知砚那些混着关切的指责甩在身后。

    街边巷尾的枯枝落叶被风卷着吹起,江知砚眼底闪过苦涩,心脏更是抽搐着发胀,

    “我们在一起这么久,到头来你只能记住这些?夏稚鱼,你就为了跟我赌一口气,连自己的人生安全都不顾?”

    “我就不信你当时没意识到自己在冒险。”

    夏稚鱼声音忽然缓和下来,变得平静又冷漠,

    “既然你都这么以为了,那我们还有什么好沟通的呢?做不到互相理解,难道连远离彼此都做不到吗?”

    “就像是你今天没通知我就来我家这件事,你以为我会很开心很激动吗?不,我只觉得尴尬,你为什么要跟前女友爸妈那么献殷勤呢?江知砚你不觉得自己很可笑吗?”

    “别来找我了,我们不合适。”

    江知砚目光幽沉的锁住夏稚鱼,看她素白小脸上满是疏离神色,说出口的每一句话都像是尖刀剐着他心窝。

    他真是想不明白,夏稚鱼饱满红润的唇瓣里是怎么吐出来的这些绝情话。

    难道他连关心她都是错的?

    前男友的爱就不算是爱了吗?

    江知砚面色越发沉默,眼底更是闪烁着夏稚鱼看不懂的深深暮色,像是隆冬映在他的眼底,他平复了好一会心情,可说话的声调依旧发紧,

    “我不觉得自己可笑,之前的事情是我处理的不好,现在你对我冷漠也是应该的。但我想弥补你、挽回你,无论你对我有多大的怨怼,我从来都没想过真正松开你的手。”

    “鱼鱼,你是我存在的意义。”

    幽暗的深邃眼眸像是有着某种让人无法抗拒的魔力,夏稚鱼心头一颤,刚想偏头躲开他的视线,江知砚强势抬手扣住她后颈,迫使夏稚鱼仰头直视他。

    他指尖微凉,脸色苍白,眼底的温度也不甚明显,像是即将陷入冬眠的冷血动物,竭尽全力绞住自己最后的猎物,显得冷漠又阴暗。

    陌生的神情出现在自己曾经最熟悉最了解的人身上时,难免会出现抽离感,夏稚鱼没忍住往后退开半步。

    街道两侧路灯忽然亮起,暖黄色灯光倾泻而下,两人的影子交叠的那部分落在路沿上,浅灰色的影子叠在一起后变成了接近江知砚大衣颜色般的深黑,静静的蜷缩在夏稚鱼脚下。

    夏稚鱼下巴尖尖缩在羊毛围巾里,看向他的漂亮瞳仁因惊惧而微微震颤。

    像受惊了的小猫,圆溜溜的瞳仁蓦地晕大,稚鱼眸色偏暖棕,在灯光下月发显出鎏金般的光泽。

    既可爱又可怜,纯净眼底又满是他的倒影,仿佛她的世界里只剩下了他一人似的,这种认知很难不让江知砚的心情变好。

    “鱼鱼——”

    男人低沉的声音近乎喟叹,他强势的把夏稚鱼摁在自己怀里,掌心扣着她后脑,昂贵柔软的羊绒布料下是暖弹胸肌。

    沉稳心跳一下下冲击着耳膜,夏稚鱼清楚感觉到江知砚说话时胸腔震动的幅度。

    “你可以跟我生气,可以跟我发脾气抱怨,我甘之若饴。可你不能让我不见你,不重新挽回你,那有点太残忍了。”

    江知砚很少有这种略显出脆弱的时刻,可他的一举一动中,扑面而来的却是浓郁的压迫感和强势,二者之间的反差感使得夏稚鱼有些搞不清楚状况。

    他们刚才不还是在争执吗?怎么争着争着忽然抱在一起了。

    微凉唇瓣很轻的贴上她额间,如同蜻蜓点水般一落而过,一下,有一下,甚至还有逐渐往下的趋势。

    热气涌上脸颊,夏稚鱼退开半步,条件反射就是一巴掌抽到江知砚脸上,眼睛睁的又圆又大,漂亮眸子里燃上怒火,

    “你疯了,你现在这是在性骚扰你知不知道!”

    还贴在江知砚脸上的手腕被握住,掌心先贴上柔软的暖湿意,随后掌侧软肉又被齿尖不轻不重的咬了一下。

    还没等夏稚鱼反应过来给他打个对称巴掌印,江知砚就先从善如流的松开她的手腕,

    “好吧,那我错了,我道歉,出于补偿,我明天能不能得到一个跟你共进晚餐的机会。”

    拒绝的话已经到了夏稚鱼舌尖,下一秒就要脱口而出时。

    夏稚鱼听到江知砚慢悠悠的说完了下一句话,“当然不会让你白跑一趟,超市老板家的监控是村里统一安装的联网监控,除了老板那里有存档,村子里也有一份。”

    “看在这条对你会很有用的消息上,别拒绝我,好吗?”

    直到回家洗澡时夏稚鱼还是没能从和江知砚那段堪称离谱的对话中缓过神来。

    宋女士还在嘟嘟囔囔的问她对江知砚有什么不满意的,那么年轻有为的大小伙子上赶着追到她家里来了,她还要拉着脸,一副不乐意的模样。

    “我就是不乐意,我一百个不乐意,谁求着他来咱家了,而且来咱家之前都没跟我打一声招呼,没礼貌的狗东西。”

    夏稚鱼从浴室里伸出大半张脸,骂完江知砚后又扯着嗓子,“妈,妈给我拿一下浴巾和干净睡衣,我放到床上忘拿了。”

    “洗澡都记不住拿衣服,冻死你个死丫头得了”,宋越气咻咻的用力点了下夏稚鱼脑门,没好气道:“小江这种的你还不满意,我倒是要看看你是准备给我谈个多厉害的人物回来。”

    夏稚鱼的声音透过浴室门穿出来后显得有几分模糊,“我才不结婚,谁爱结结去,我要在家里当一辈子大爷。”

    “当当当,我看等我跟你爸死了谁伺候你这个大爷。”

    夏稚鱼大叫一句,“呸呸呸怎么说话呢,快过年呢吉利点。”

    宋越才不吃她这一套,“你要是想让我跟你爸好好过个年,你就尽早给我领个还行的女婿回来。”

    闻言,正在拖地的老夏弱弱补了一句,“不想结就不结呗,我姑娘我……”

    剩下半句话还没讲完,就淹死在了宋女士冷的跟冰碴子似的眼神里。

    “我爸说啥?”

    “你爸让你吹头吹快点,他等着打扫卫生间。”

    ……

    收拾完躺在床上时夏稚鱼又收到了几条跟自媒体有关的简历,她既然想做工作室,那肯定不能自己单打独斗,招人是肯定的。

    而且夏稚鱼最近对自媒体工作又有了新的理解,她觉得如果是诉讼律师的话,倒也不是不能跟自媒体行业结合一下,现在蛮多网红律师一边普法一边给自己招揽客户,这条赛道也给了夏稚鱼一些想法。

    不过她自己本来做的内容是旅游博主,从旅游博主跨度到律师行业就有点离谱了,必然会流失掉一大部分受众,夏稚鱼还没想好该怎么解决这个问题。

    “北城传媒大学……”

    夏稚鱼趴在床上翻看着简历,看了没一会,手机忽然叮铃铃的响了起来,一看ip属地——北城。

    夏稚鱼瞬间就不想接了,但掐掉一个又来一个,就跟催命似的,迫于无奈,夏稚鱼只好接了电话。

    电话另一头却不是江知砚,熟悉的男声语气凝重,

    “小夏,我是陈越,之前江知砚带你跟我吃过饭,你还记得吗?”——

    作者有话说:专栏预收《抢了弟弟的金丝雀》求个收藏~

    第38章 第 38 章 替她出气

    陈越给夏稚鱼打着一通电话, 主要是想问问夏稚鱼知不知道他妹妹陈若雨去哪了,但夏稚鱼自从离开旺错之后再没跟陈若雨联系过。

    其次陈越也是顺便想借着这件事替江知砚说点好话。

    不过对于江知砚的所作所为,陈越也知晓一二,所以求情时也显得没什么底气, 他踌躇片刻, 组织语言道:

    “知砚他确实有时候表达问题的方式手段有些极端,但他对你的心都是好的。其实你带入他的角度想想, 一个从小被爸妈当作互相攻击彼此武器的人, 他能有多健全的人格,你别跟傻子一般见识。”

    夏稚鱼神色微冷, 她不否认江知砚确实是有个较为凄惨的童年经历, 但全天下就他有悲惨的过去吗?别人没有吗?原生家庭的缺陷又不是他攻击别人的理由。

    就像是刚才一样,她解释了那么多,江知砚不还是完全不在意她的想法, 夏稚鱼冷笑一声,

    “傻子?世界上再也没人比江知砚更有脑子了, 他根本不在意别人的想法和立场, 只会像个皇帝一样高高在上的指点江山。拜托,现在是21世纪,不流行皇帝人设了好吗。”

    陈越立刻澄清道:“话可不能这么说, 江知砚虽然性格别扭了点, 但也不是那种彻底不在乎别人感受的人,那之前那次你被……”

    话一出口陈越就意识到了不对, 立刻刹闸闭嘴, 急匆匆的就想开溜。

    夏稚鱼声线一下扬了起来,她眉头挑起,故意咄咄逼人道:“我被怎么了, 你想替他狡辩什么你直说,别在这里藏来掩去的,这就没意思了。”

    果然,陈越就吃这一招激将法,电话那头的语气立马就急了,

    “什么叫狡辩,有些事情你们当局者迷看不清,我作为外人,反而比你们两个看的明白。”

    “就上次北城大风你被困在酒店里,车是知砚叫的,他嘴上说什么要让你吃点教训,结果自个在美国着急上火,专门打电话找我,让我给你安排司机,连酒店房间都准备好了,就怕风太大你坐车危险。”

    夏稚鱼这才明白为什么当时那么多人被困在酒店里,经理独独联系了她,说是酒店有备用车辆,她还以为是所里当天消费的多,所以才有的特殊待遇。合着是江知砚发动了友动力。

    “那他当时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我怎么知道?我只是一个可怜的Steve,好不容易出完长差,准备好好睡一觉倒时差,结果刚闭上眼睛没两个小时,江知砚电话就跟催命一样打过来。”

    说到这里时陈越语气里的怨气都快透过手机传过来了。

    夏稚鱼又问,“那他还背着我做过什么?”

    “我又不是江知砚肚子里的蛔虫,你想知道你问他呗。”

    夏稚鱼立刻不说话了,看样子宁可这辈子不知道都不想主动去问江知砚。

    陈越无奈,只好又道:

    “有些事情真的不是我不想说,只是江知砚这个人吧,有些事情的的确确做的不好评价。你要不亲自跟他聊聊呢?”

    “都分手了我俩还有什么好聊的”,夏稚鱼毫不客气道:“而且我现在开始怀疑你的意图了,你到底是来找你妹妹消息的,还是来给江知砚当说客。”

    陈越疑似破防,迅速说了再见。

    临挂断电话之前他忽然又说了一句,“小雨的事情麻烦你别跟她生气,她接下江知砚这桩活的时候只觉得自己这是在做有情人终成眷属的好事。她和江知砚之前认识,天然站在了江知砚的立场上,后来跟你相处久了以后才意识到你有你的难处。我这个做哥哥的代她向你道歉。”

    这句话说完,电话那头忽然冒出声不甚清晰的哽咽声,随之迅速隐匿。

    夏稚鱼长而卷翘的眼睫微垂,在脆薄的眼下肌肤留下一道冷淡的弧度,声音也是冷的,

    “告诉她没关系,我不在意这件事的。”

    当然不在意,只是不甚熟悉的朋友而已,被背刺了夏稚鱼当然不会在意。

    电话那头响起断断续续的熟悉哽咽,陈越快速掐掉了电话,用脚想都知道他去安慰谁了。

    夏稚鱼看着手机屏幕闪烁两下,随机暗了下去。

    窗外树影婆娑,大风卷起细砂敲打着窗面,夏稚鱼躺在冰凉被窝里,思绪万千。

    假如刚才面临陈越求和场景的是五年前还没和江知砚在一起的她,那在听到偷听的陈若雨啜泣的那一瞬间,夏稚鱼一定会原谅她。

    以前的夏稚鱼会想,这又不是什么让人压根无法接受的恶劣背叛,有什么不能接受的呢?

    可现在的夏稚鱼不一样了,她会想就算不是什么很过分的事情,那这件事对她造成的伤害也是实打实的,意识到陈若雨是江知砚奸细那一瞬间时自己的伤心也是实打实的。

    那为什么要去隐忍?为什么要害的自己每天忧心忡忡内耗不断?就像是之前江知砚教她的那样,有些事情虽然忍忍就可以过去了,但一旦忍让,就意味着你的底线开始往后退。

    当底线倒退成为了一种习惯时,无穷无尽的内耗就会随之而来,生活已经很苦了,她为什么还要接过别人犯错后的结果,甚至还要笑一笑,强忍着心底的痛苦说没关系。

    拜托,她是人不是神,更不是情绪和工作的冤大头。

    ……

    “江总,我们老板让我问你,之前跟他交接的那位女士现在是不负责这个案子了吗?他觉得现在这位接洽人工作能力有些欠缺。”

    法国人向来挑剔,能从挑剔的法国人嘴里听到对夏稚鱼的认可,无疑说明了夏稚鱼在客户沟通方面和工作交接的优异之处。

    江知砚站在顶层落地窗前,黑色西装裹着他高大健美的身躯,短发被撸到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

    他刚开完一场国际会议,正在和几个大客户私下沟通。

    窗外是星星点点的万家灯火,夏稚鱼家方向处有好几簇格外明亮的橙红色光团。

    低沉优雅的法语如同大提琴音色般流淌而出,江知砚唇角微起,“夏小姐最近正在休假,我将会向她转告你们的观点,回来与否取决于她是不是还打算去一趟非洲大草原看动物迁徙。”

    “你知道的,她一向是个积极大胆的女孩。”

    对面的客户忍俊不禁,江知砚忽然理解到了夏稚鱼之前跟他说,这位法国客户笑起来就很有老钱感是什么意思。

    挂了电话,看着屏幕上刚发过来的那条消息,他神色忽然冷了下来,没几分钟,门咔哒响起一声,保镖带着神色憔悴的超市老板走了进来。

    超市老板本名刘涵,年轻的时候在道上混了几年,自以为混出了点名堂,自己妹夫在川城又有几分名气,就算进过局子蹲了几年,刘涵也只觉得是自己时运不济,赶上了上头抓典型,从来不反省自己的问题。

    这几年他的傻儿子年岁逐渐也大了,刘涵和妻子越来越管不住他,这傻子虽然脑子不好使,但一身腱子肉,打起人来倒是凶狠。

    因此,刘涵起了给他找个老婆的歪心眼,可用脚后跟想想都知道没人愿意给傻子当老婆,刘涵开始寻摸着些歪路数。

    那天夏稚鱼找上门,在他眼里,就是老天爷在给他儿子送媳妇。

    夏稚鱼聪明漂亮,学历还高,还有份好工作,这样的女人根据刘涵的经验也好拿捏。

    聪明说明基因好,想的多,做事也谨慎,反而容易因为高估自己所以放松对别人的警惕。

    学历高工作好说明家里不算太差,有体面工作也好威胁,随便拍点照片视频什么的就能捏住她命脉。

    可惜他千算万算独独算漏了一点,夏稚鱼居然会随身带着电击棍,更没想到夏稚鱼背后居然有着江知砚这么厚的铁板,刘涵肠子都快悔青了。

    一进屋子他脸上就立刻挂上殷勤讨好的笑容,卑躬屈膝的站在江知砚面前,不住的连声回话,还说什么夏小姐需要的证据他已经准备好了,只要夏稚鱼一声令下,他当即就可以双手奉上。

    江知砚靠坐在真皮沙发上,手肘松弛搭在沙发把手上,侧脸没在阴影里,看不清神色,只有猩红一点明明灭灭。

    他教过夏稚鱼很多,从如何处理工作上的人际关系,再到如何和不同类型的客户该相处。这么多事情里他唯独漏了一条——他没教过夏稚鱼如何和地痞流氓争斗。

    就像是刘涵这种,仗着自己有点关系和势力就开始横行霸道,天天琢磨些欺负人的阴险手段,像阴沟里的老鼠一样狡猾又恶心。

    和这种人打交道无异于摸了一手污糟,江知砚私心里不想夏稚鱼接触这些东西,反正有他在,他会为夏稚鱼的事业保驾护航。

    可人算不如天算,江知砚万万没料到,怎么只是个错眼的功夫,就有不长眼的玩意开始在夏稚鱼面前张牙舞爪。

    当他是死人吗?

    映着暮色的落地窗映出江知砚线条锋锐的侧脸,浅色烟雾悄无声息的弥散开,他冷冷抬眼,大半只香烟碾灭在水晶烟灰缸里。

    忘了,鱼鱼不喜欢他抽烟。

    刘涵抖的跟筛子似的,连声回话道:“我当时真的什么都没做成,我没那么大的胆子,我就是吓吓她。”

    说着就要砰砰朝着江知砚磕头,一米八九的大胖子活像一滩死肉。

    空气忽尔静谧了下来,只余下刘涵紧张粗重的喘息,以及——

    江知砚指尖松松并拢,有一搭没一搭的扣在木质把手上的清脆声响,无声无息的压迫感在空气中蔓延。

    一下又一下,敲的刘涵毛骨悚然,后背汗毛都立了起来。

    他回话的声音越发抖的厉害,视线里只剩下江知砚薄底皮鞋上如同蛇鳞般整整齐齐的纹路。

    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滑落到眼眶,蛰的眼睛都睁不开。

    猛然一股巨力从头上传来,压着他脑袋咚的一声砸在地上,头皮疼的发麻,刘涵连争都不敢争执一下,几乎当场就要晕过去。

    江知砚声调冷到刺骨,

    “做成?要是真做成了,你以为你还能在这里跪着?”

    刘涵脖子被压制住,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呜呜的摇着头,吓的满脸冷汗。

    他昨晚刚从自己有点能力的妹夫嘴里知道眼前人的身份,故而此刻的恐惧更显得切实。

    第39章 第 39 章 她满心失望的离开了他

    第39章

    江氏能成为今天这个庞大的商业帝国, 完完全全来自于历任掌权者的强势手段,为了筛选出最适合领导家族的继任者,江氏每一次的更新换代都是一场腥风血雨的交战。

    北城诸多权贵提起江家时,总会多少给自己孩子告诫一句, 如果可以的话, 尽量不要跟江家人对上,所有的江家人骨子里就流着不甘于人下的争抢基因。

    尤其是江氏的现任掌权人, 那更是以强势和隐忍而闻名。

    单单是江知砚从他以狡诈机敏出名, 并且代管江氏五年之久的二叔手里抢到了江氏一把手这件事,便足以让人心惊。

    要知道江知砚现在也不过将将29岁, 他能在这么年轻的时候斗胜那么多老狐狸, 并且成功拿下江氏,完完全全可以说明他城府之深。

    江知砚姥爷临终前留下的对赌协议,不过是逼江知砚二叔这一等人给江知砚留下足够的成长空间。江知砚输了就输了, 失败一次不要紧,江知砚还要他留下的信托基金, 东山再起指日可待。

    不仅是江氏那些人这么觉得, 北城绝大部分权贵也是这么认为的。

    在江氏股东大会之前,对于这场北城近十年来最有看头的权力斗争来说,看好江知砚的人并不多, 他过于年轻, 做事也隐隐锋锐,或许再被他二叔磨练上个几年才能更好的领导江氏。

    但谁也没料到, 在最后那场回忆里, 支持江知砚二叔的股东里,过半数都倒戈了江知砚。

    没人知道江知砚什么时候拿下了这些股东的支持,江知砚二叔连股东会议都没开完, 投票结束后就气急败坏的摔门而出。

    由此可见,江知砚心思之深沉比起带领江氏走向鼎盛的他姥爷而言,有过之而无不及。

    但也正是这份强势狠绝才能领导江氏走得更远,股东会议后江氏股票不掉反涨也表现了投资人们对江知砚的信任。

    刘涵做梦也没想到,自己居然得罪了江知砚这种层级的大佬。就算以一种极其屈辱的姿势被鞋底子踩着脸摁在地上,刘涵也完全不敢挣扎。

    脖颈扭曲后的剧烈痛感再加上惊恐产生的心悸,刘涵肥厚的嘴唇像缺水的胖头鱼似的一张一合,哆嗦到连求饶都说不出口。

    尤其是江知砚看起来比他想象的更生气些。

    那女的明明只是个小律师而已,家境也一般,唯一出众点的就是那张脸!谁能想到她背后居然是江知砚这尊大佛。

    刘涵后悔到恨不得一巴掌扇死前几天鬼迷心窍的自己。

    江知砚看刘涵的眼神冷酷到了极点。

    他韬光养晦这么多年,就是为了有能力守住自己想要的生活,就是为了守住夏稚鱼,刘涵的行为无异于在老虎嘴上拔毛。

    “你当时就是这么吓她的吗?追在她身后,骂着些下三滥的话,甚至还用你的脏手去拽她的头发,是吗。”

    明明是问句,从江知砚嘴里出来却带上了几分冰凉的陈述腔调。

    他神色越发的冷,眼底幽深到如同山间冷泉。

    刘涵头皮上传来剧烈的拉扯痛感,拽着上眼皮酸痛吊起,一滴混着悔恨和痛苦的生理性泪水顺着他眼角滑落,刘涵呜呜的求着饶,肥大身躯抖得像即将被扔进油锅里煎炸的牲口。

    江知砚面无表情的垂首盯着他,脚尖踩在刘涵脸上,一寸一寸、碾的越发用力。

    “你在害怕吗?那你怎么没想过她也会害怕。原来只有刀子捅在自己身上才会疼吗?”

    说话间他碾的越发用力,眼底却像是深海底岩浆爆发似的燃着冰冷的火气。

    他捧在手心上当成眼珠子般呵护的夏稚鱼,怎么能被这种低劣恶俗的人欺负。

    他刘涵怎么敢。

    浅色地毯上晕开浅黄色的污渍,刘涵没出息到直接被吓尿了,他叽里咕噜的嘟囔着什么,瞳孔绝望放大。

    江知砚眼神越发冷,他今天专门去看了一眼从超市到警察局的距离,两条街,足有一公里之远,步行都需要十五分钟。

    夏稚鱼大学体测时跑个八百米都要四分多,每次跑完都累的气喘吁吁,浑身酸痛。

    可这次一公里她只跑了三分半不到。

    人到绝望的时候总会爆发出令自己都难以置信的能力,恐惧致使肾上腺素分泌,方才突破自己的极限。

    可想而知夏稚鱼当时被这种人追着跑了两条街时得有多害怕。

    可是,夏稚鱼作为他的爱人,本来是不需要受这份惊吓的。

    细细密密的刺痛混着烦躁在江知砚心头发酵,自责、懊恼、后怕、焦虑,种种复杂的情绪在江知砚心头交织着。

    他微敛下眉眼,声线透着股寒冬似的冷感,“别再去试图打扰她,要是让我知道你真的敢再去打探她家地址——”

    江知砚顿了顿,狠意浮现在他英挺眉眼间,“你知道会有什么下场。”

    刘涵像是滩烂肉似的被保镖拎起来,被江知砚踩过的半张脸肿胀的不像样,他抖的越发厉害,连声回话道:

    “我不敢了我不敢了,我以后绝对离夏律师远远的,绝不会在她面前出现,我真不知道夏律师是您的人,是我有眼不识泰山。”

    “滚吧。”

    江知砚看都没再看刘涵一眼,转身就往房间外走,这房间已经脏了,他今晚不会再住。

    他的步伐越来越急,心头不自觉升起焦躁。

    这次刘涵的事情还是因为夏稚鱼爸妈的缘故他才得知,夏稚鱼根本没想着找他帮忙。

    那在过去几年他不慎略过的时间里,是不是有无数个类似于刘涵的存在欺负过夏稚鱼,而他却对此一无所知,所以夏稚鱼今天才会说出她曾向他求助过无数次这句话。

    江知砚脑海中闪烁着刚才争执时,夏稚鱼望向他的眼神里隐着无法言说的痛苦。

    脑海中涌现出许多曾经不被他在意的细节。

    夏稚鱼刚开始工作时其实很爱跟他抱怨工作上的一些琐事,比如哪几个同事自发成立了小团体开始排挤她,吃饭的时候刻意避开她,客户在一些细节上咬住不放,故意为难她……

    可当时的江知砚是怎么回复的呢?

    他只是站在自己的立场上,高高在上的教训夏稚鱼,说她‘为什么要在意那些无关紧要人的想法’,‘既然能让客户找到漏洞,那你一定是有不足的,为什么不能做到尽善尽美?’

    如今,曾经那些居高临下的俯瞰观点,全成了扎向江知砚的回旋镖,一个又一个的整整齐齐刺上他心头,鲜血哗啦啦的淌了下来。

    是的,夏稚鱼向他求助过的,而且不止一次。

    是江知砚自己傲慢的、冷漠且坚决的反复推开了她。

    在夏稚鱼最需要帮助的人生阶段里,他非但没有陪伴着她小心翼翼的避开人生道路上的急流,甚至还要斥责她一句为什么做不到从桥上过。

    他用自己的观点和人生经验去审视夏稚鱼,却独独忘掉了一件事——江知砚的人生本来就是一人过独木桥。

    可夏稚鱼不是。

    江知砚在夏稚鱼期待的眼神里挽上了她的手臂,可却又在她陷入困境时,毫不犹豫的松开她的手。

    他竟是如此冷漠且傲慢的对待着自己深爱之人。

    冬日里的冷风愈发寒凉,江知砚只穿了件单薄西装坐在没开暖风的保姆车上,强烈的失真感席卷而来。

    浓到呛人的烟草气味弥漫在车厢里,他眼尾红的厉害,整个人像是雕塑般僵坐在沙发椅上。

    直到烟蒂一直燃烧到了指尖,方才烫醒了他。

    短短烟蒂碾灭在烟灰缸。

    一向风流倜傥的天之骄子如今颓唐的仰头靠在椅子上,掌心松松遮在眉眼上。

    原来被伤透心的从始至终都只有夏稚鱼一人而已。

    她决定离开北城和他,从来都只是因为她对他彻底失望了而已。

    仅此而已。 ——

    作者有话说:该死的江知砚,好想一刀子捅死他[小丑][小丑][小丑]

    第40章 第 40 章 泡沫

    深冬的清晨霜重风寒, 一下楼就透着刺骨的冷意,夏稚鱼裹紧围巾,双手合拢哈了口热气,内心默默盘算今天的行程。

    先去店里帮忙, 忙完再去检察院申请调取村子里备案用的监控录像, 下午还得面试几个应聘的兼职大学生,晚上还得把之前在旺错的囤货都剪辑出来。

    桩桩条条事件列出来, 又是要忙的脚不沾地的一天, 夏稚鱼浅浅叹了口气。

    夏稚鱼踏出小区单元门时,余光无意间扫过楼下停车处, 她家小破车旁格格不入的停了辆陌生的库里南。

    这车底盘高, 车身大,往她家车旁边一搁,活像是小孩旁边站了个巨人, 衬的她家小破车越发灰扑扑的,像是蒙了一层土气。

    什么人这么没素质, 那么多空着的车位不停, 独独停在她家已经拉了十年磨的老驴面前。

    不知道车也是有自尊的吗!

    夏稚鱼脸一垮,当即打算今晚就给她家老破小做个全身保养。

    保养车多少钱来着?夏稚鱼眉头一紧,善用搜索。

    豆包默默弹出“一般在几百至几千块钱。”

    这句话一出, 下面的话就不用看了。

    夏稚鱼:……

    一想到钱, 夏稚鱼忧愁的摸了把自己手机,陪了她三年的老将应声一震, 熟悉的频率熟悉的日期仿佛在隔空告诉夏稚鱼, 我社保医保扣款来也。

    天杀的保险——夏稚鱼用力闭了闭眼——怎么扣款时间越来越早了,这个点银行还没上班呢就胆敢扣她的款!

    夏稚鱼昨晚刚清点了自己名下三张卡的全部存款。

    一张工资卡,夏稚鱼平常衣食住行吃喝用度全靠它, 昨晚点进余额一看,夏稚鱼两眼一黑差点撅过去。

    这三瓜两枣不看也罢,有跟没有一样。

    另外两张一个是爸妈给存的备用金,总共三万块钱,一个是她自己存的定期,从小时候的压岁钱加上工作后的强制储蓄,林林总总三万块钱。

    这六万块是夏稚鱼的全部身家。

    每个月社保一千五,马上又到年底,爸妈和她自己买的重疾险续费就得一万多。

    更别提过年走亲戚给小辈们包红包,还有两三场她必须得随礼的朋友结婚,这又得三千,夏稚鱼好歹上班上两年了,她没脸拿爸妈的钱还人情。

    保养车的话……

    夏稚鱼默默扫了眼高端大气的库里南旁自家小车。

    不是现在保养不起,还是彩票一夜暴富了再保养更有性价比。

    等她有钱了,就先把轰隆隆的发动机换了,再把车衣换了,要是有条件的话再换个智能按摩座椅。

    夏稚鱼美滋滋的给自己画着饼,转身绕到副驾驶,拉开车门撅着屁股翻老夏昨晚忘记拿上楼的面包,打算垫垫肚子。

    撕开包装,蓝莓乳酪冻的跟冰棍似的,咬起来一嘴冰碴子,还不如她刚才冲的中老年人燕麦片对胃呢。

    夏稚鱼伸着脖子硬咽下干巴面包,敲破脑袋都想不明白为什么老夏年近半百还买这么硬的面包,老头牙口这么好的吗?

    主驾车窗“咚咚”轻响了两声,夏稚鱼闻声偏头望了过去。

    江知砚垂眸静静望着她,神色看起来有些憔悴,他大衣前襟扣子没系,西装下摆褶皱的痕迹清楚。

    夏稚鱼莫名幻视邻居家偷溜出门走丢三天的长毛缅因,被找回来的时候身上的长毛都打绺了,眼巴巴的望着它妈,跟霜打的茄子似的蔫巴,据说是出去吃饭抢不过流浪猫,硬生生饿瘦了三斤,既可怜又可恨。

    混着海盐香味的干燥烟草气扑面而来,夏稚鱼不着痕迹的瞄了眼他身后库里南烟灰缸,高高低低塞满了烟蒂。

    啧,资本家的世界她不懂。

    “你怎么在这?还这么——”

    江知砚整个人肉眼可见的怏怏耷拉下来,“昨晚订的酒店被狗尿了,我在车里坐了一宿,顺便处理了一下工作。”

    难怪抽这么多烟呢,夏稚鱼恍然大悟,合着晚上点不到咖啡,用烟续命呢。

    好惨哦,在车里坐着工作一晚上,夏稚鱼都要忍不住同情江知砚了。

    不过如果是在千万库里南里坐了一宿……

    夏稚鱼瞄了眼体积堪比她家车两倍的库里南。

    好像也没那么痛苦。

    夏稚鱼想起自己银行卡里不足六万的余额,决心收起自己过剩的同情心。

    风声微冷,兜里手机震了震,夏稚鱼慢吞吞摸出手机,宋越发消息跟她说今天店里的包子全被厂子承包,散客的生意做不过来了,让夏稚鱼不用去店里,乖乖在家里睡觉。

    她低头噼里啪啦的给亲妈回消息,下巴尖缩在围巾里。

    江知砚垂眸静静瞧着她柔顺落下的长发,整宿未眠的疲倦感扑面而来。

    他昨晚处理完刘涵的事情后,鬼使神差下驱车到了夏稚鱼家楼下,来了也不敢上去,上去了也不知道说什么,索性坐在楼下长椅上,望了半晚夏稚鱼房间。

    剩下半晚在处理股东大会的后续事物,宋秘书今早睁眼应该就能看到邮箱里二十多封工作邮件。

    夏稚鱼慢吞吞的仰头跟他道别,“那你继续忙,我先回家补觉啦。”

    “还有,少抽点烟哦。”

    她不是资本家,她需要睡觉。

    江知砚看着她捂嘴打了个哈欠,眼角溢出两滴水液,她眼神从他刻意放在外面的烟灰缸上一掠而过,劝说他少抽烟的语气像是念出街边随处可见的标语一样。

    天然的带上了几分毫不在意的感觉。

    江知砚从未像此刻般无比清楚的意识到事实——夏稚鱼不在意他了。

    她看他的眼神跟略微熟悉一点的朋友没两样,曾经那些悸动和心跳再也不见踪影。

    清晨疾风中寒意彻骨,麻雀在枝头叽叽喳喳的鸣叫。

    夏稚鱼轻快的转身,头也不回的跟他招了招手,扎成高马尾的长发在空气里跟小鱼尾巴似得柔韧甩起。

    红尾巴的小鲤鱼摇晃着选择了另一条江河,轻松且活泼的离他越来越远。

    那些分手时被江知砚刻意忽略掉的酸涩和揪心在此刻全都涌了上来。

    纷杂的记忆碎片像是被海浪卷起的深海珍宝似的铺天盖地袭来。

    19岁的夏稚鱼向他告白时,望向他的眼神湿润明亮,闪烁着羞涩情意。

    22岁的夏稚鱼抱着文件跟在他身后,尾指在无人处悄悄勾上他的指尖。

    ……

    回忆层层叠叠着定格在眼前,夏稚鱼头也不回离开他的背影如同海面上的泡沫,在阳光漫射那一刻起便要蒸腾着飘向云间。

    仿佛马上就要消失在他的世界里。

    不能让她走,不管什么理由,他都要留下她。

    电光火石间来不及思考,江知砚三两步拽住她手腕,“鱼鱼——”

    她眼神带着困惑望向他。

    江知砚尽可能的平缓语气,显得冷静,“你之前对接的客户还有点问题没解决,我来找你修改一下方案,顺便问问你要不要把这个案子跟完。”?没记错的话她应该已经离职了。

    夏稚鱼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

    “按时薪三千给你算加班费。”

    离职不离职的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客户需要她!

    夏稚鱼看向江知砚的眼神瞬间亮起,简直像在看散财童子。

    “具体什么方案要求,你发给我,我这就去干!”

    “上车说。”

    可能是因为陈越的那一通电话,也可能是因为她正值排卵期,看路边的小流浪狗都觉得有几分可爱。

    当然最重要还是因为夏稚鱼缺钱。

    她心平气和的坐上了江知砚副驾,笑容可掬问道:“是之前那个迪拜客户吗?还是法国那个。”

    在ipo这个行业里,一个案子就是成千上亿的标的,时薪三千不算什么,但对于夏稚鱼这种小啰啰来说还是很不错了。

    迪拜和法国的客户都是夏稚鱼精心维护很久的,而且法国那个客户出了名的难伺候难沟通但钱多,夏稚鱼费在他身上的心力不亚于对待更年期的宋越女士。

    不过当时的夏稚鱼就是为了图争一口气,好让江知砚别看低自己,谁知道气还没争完呢,她和江知砚的关系先断气了。

    但现在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的功夫也不算白费。这不,江知砚这不就来主动来找她了。

    夏稚鱼笑眯眯的靠在真皮垫子上,长舒一口气,不枉她在客户身上花费了那么多心思。

    “法国奢牌那个客户”,江知砚从后座拿过来个礼盒递给夏稚鱼。

    “这什么?”

    “你之前落在家里的。”

    江知砚手腕松松搭在方向盘上,车里空调吹出舒适的暖风,他靠在座椅上揉了揉眉心,鼻尖充斥着夏稚鱼身上带着暖意的水玉暖香,久违的安定感短暂的包围上江知砚。

    夏稚鱼嗷了一声拆盒子,她丢三落四都习惯了,自己都想不起来自己忘拿了什么东西。

    礼盒里是一套极浓郁的翡翠,熟悉的款式和大到夸张的澄澈原石瞬间勾起夏稚鱼回忆。

    夏稚鱼之前在小红书上刷到过这套,据说拍卖价格直飚千万,是某行业大佬拍来准备求婚用的。

    评论区里一水的“老天奶下辈子让我过过这种好日子,小女开豪车住别墅也愿意。”

    夏稚鱼默默点赞收藏复制了一条评论,以向老天奶明示自己也在排队。

    原来这个行业大佬居然是江知砚。

    求婚……

    夏稚鱼啪的一声合上盖子,做贼心虚似的瞄了两圈周围,连声音都不自觉压低了,“这怎么能是我的东西,你疯了吧江知砚。”

    “可你不是想要。”

    “那我还想要天降一千万人民币砸我头顶呢,这是我能想要就要的吗?”

    江知砚淡淡睨了她一眼,眼神仿佛是在说这有什么不能的。

    可恶。

    夏稚鱼拳头紧了。

    天杀的资本,天杀的有钱人,我胡汉三跟你们拼啦!

    “等等,你怎么知道我想要?”

    夏稚鱼不记得自己有跟江知砚讲过自己喜欢这套翡翠。

    她脑海里灵光一闪,“你偷看我小红书收藏夹!”

    “那是共享收藏夹。”

    “那你也不能看!”

    江知砚从顺如流道:“那下次不看了。”

    一问一答异常流畅,车里的氛围莫名带上了几分不合时宜的暧昧。

    夏稚鱼猛然刹住话茬,把礼盒整整齐齐的收好放回,脸色肃穆着胡说八道,

    “我爸妈前段时间找人给我算了八字,我八字喜火,翡翠属水木,克我。”

    江知砚也属水,也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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